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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田芝蔓 -【獨佔上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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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芝蔓 - 獨佔上司

成為她這位媒體界女王的特助已經兩年了,
他自認將她的個性喜好做事風格掌握了九成九,
她不用說他就知道她要喝什麼口味的花茶,要冰的還是熱的,
她一個眼神變化他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光看她那幾乎沒有什麼波動的表情他就知道她的心情如何,
所以她老是抱怨他太過完美,老實說他也覺得自己好棒棒(撥瀏海),
可是如此完美的他,居然在向她告白這件事失利了?!
他明明也感覺到她對他是有意思的,怎麼會……
不對不對,一定是哪裡出了錯,容他好好想想,
她只會對他展露真誠的笑臉,也只會對他撒嬌,
私下她把他當成好友,兩人又住在對門,所以她會到他家蹭飯吃,
之前他幫她一起照顧外甥女,他們還差點接吻了,
而且她還鼓勵他重拾寫作的興趣,他也真的做到了……
啊!他知道了,她變得怪裡怪氣就是從她撞見他抱著另一個女同事開始,
執行長大人,這一切真的都只是誤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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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相片是一種回憶,但如果影中人已再不懷有初衷呢?這相片的存在反而成了一種鞭笞,鞭抽著的是看的人的心。

  夏子濯收起相框,相片中與他合照的人是他的前女友于婉綺,幸好這是唯一的一張,他不用在收拾的過程中一再面對這種矛盾。

  你讓你的爸媽來找我,要我跟你分手,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接受這樣的方式,你現在不來找我,我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他拿出手機,點開事發之前她傳給他的Line訊息,刪除。

  他是恨于婉綺的,她怎麼能在他付出真心之後,用最不堪的方式背叛他們的感情、褻瀆了他們的關係?

  但他也感到自責,因為他的錯過,造成她用那樣的方式離開……

  夏子濯將房中屬於于婉綺的一切收拾好後,提起自己的行李,離開房間下樓。

  今天是假日,夏家兩老有事外出了,所以他才會選擇在這個時間離開,他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原諒父母親的強勢做法誤讓他成為一個罪人,但不是現在,他需要一點時間沉澱心情。

  不管是于婉綺的背叛,還是父母自以為為他好的做法,他都需要時間去釋懷。

  將手中要給父母的信放在客廳茶几上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從小居住的家。

  他開著車,來到近市郊的一個社區,社區門禁森嚴,因為住在這裡的人非富即貴,他雖然是新住戶,但之前送家具來時他帶著工人一起來過,保全還記得他,微笑地朝他招招手,他輕輕點頭當作回應,便將車子開進地下停車場。

  夏子濯所住的這一棟是適合單身男女的小豪宅,一層樓有兩戶。

  他拉著行李箱走出電梯,沒有想到映入眼簾的會是這樣的情景——

  一個男人壁咚一個女人,而且還激狂的吻住了她。

  磁卡設定只能到特定的樓層,而這塊腹地是他和另一間住房的公共空間,想來這一男一女該是他的鄰居,只暗自希望以後這種事不要太常發生。

  就在經過他們的身後時,夏子濯發現被吻的女子其實是不願意的,她貼放在男人胸膛上的手正在推拒著,但男人並不想放開她,下一秒,他便看見那名女子抬起腿,膝蓋用力往上一頂——

  男人哀叫了一聲,雙手捂著胯間馬上彈開。

  這種痛只有男人才能夠了解,夏子濯不自覺皺了下眉頭,心中對男人表示了一下下的同情,不過誰教他人不顧人家女孩的意願強吻,活該。

  「把磁卡還我!從你劈腿的那一刻起,你就失去隨意進出我家的資格了。」

  照理說,被背叛的一方情緒通常都是激動的,但夏子濯聽見的女聲沒有一絲感情,彷彿她只是在試穿一件衣服,既然不合身,就退了,如此而已。

  原來是情侶吵架……夏子濯決定不要多管閒事,偏偏那頭的肥皂劇還沒演完,那女子居然不怕死的又自己送上前去,揪著男人的領子在他的西裝內袋裡掏找著磁卡。

  「妳鬧夠了沒有?我是妳的未婚夫,出入妳家又怎樣?」

  男人擋開她的手,但她已經拿回磁卡了。

  「你看我像是在鬧嗎?未婚夫三個字你哪一個字看不懂?既然未婚,隨時可以悔婚。」她並不是在無理取鬧,相反的她十分冷靜。

  「豪門的婚姻都是這樣的,外頭的野花歸外頭的,家裡的家花歸家裡的。」

  聞言,夏子濯忍不住轉頭看去,他想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會這麼理所當然說出毫不知羞恥的話,可是他反倒先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

  她不是……倪蓓臻嗎?沒想到他竟以這樣的方式和大學的老同學重逢,而且這位老同學的變化如此之大,令他詫異。

  如今的她,周身散發著一種高冷的氣場,即便未婚夫劈腿了也沒有大吵大鬧,反倒像個高高在上的女王,將選擇權握在手中。

  當年的她不是這樣的,她雖然看似冷淡,但身旁還是有不少朋友,她是團體的中心,她會和其他人談笑,該荒唐的時候也玩得很瘋。

  過去大夥兒徹夜開趴喝酒的情況不少,圍繞在她身邊的大多是富少、千金,他本只是她朋友的朋友,兩人只稱得上是點頭之交,跑了幾次趴他便膩了,若不是當時出現一個不該出現在那炫富狂歡趴的女孩,他應該就會不再與他們交集了。

  是的,那個女孩就是于婉綺。

  他、倪蓓臻及于婉綺是同一所大學的同學,他是中文系,而倪蓓臻及于婉綺是新聞傳播學系的同班同學。

  于婉綺生長在小康的家庭,會被帶進那個狂歡趴並不是倪蓓臻的意思,是其他人看于婉綺生得單純可人,便開口約了她。

  只是誰也不知道,那個看似誤入叢林的無辜小白兔,究竟是披著無害兔皮的狐狸,還是浸入染缸之後,純白不再……

  夏子濯苦笑於老天爺的殘忍,在他封存了對于婉綺的感情,想要逃開對于婉綺之死的自責時,他的對門鄰居居然是一個能時時提醒他那段過往的人。

  被劈腿的不堪絕對不想讓人知道,尤其是認識的人,他便想著應該快點迴避,只是他才剛用磁卡解開門鎖,手臂就被人一把勾住。

  「如果照你說的豪門婚姻都是這樣,那我也可以惹這株野草嘍?反正外頭的野草歸外頭的,家裡的家草歸家裡的。」倪蓓臻故意用未婚夫的話頂了回去。

  男人正要開口駁斥,卻被夏子濯搶先一步——

  「也許你們該探討的是你們的事歸你們的,我的事歸我的……」

  夏子濯知道倪蓓臻還沒認出他是誰,但反正終究得打個照面了,不如趁早吧。

  聞言,倪蓓臻這才望向被她挽住的男人,這一看,她驚呆了。「夏子濯,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不久前買下妳對面這一戶,今天剛搬進來。」

  「既然是認識的人,那就好辦事了。」倪蓓臻把自家大門的磁卡放進了夏子濯的口袋裡。「怎麼樣?我把大門磁卡給他,我們野花野草各自玩,你同意嗎?」

  夏子濯發現倪蓓臻有一點沒變,她的個性還是跟十年前一樣強勢,不過他真的挺無奈的,她一直野草野草的叫他,怎麼不先問問他是否同意這個稱呼?

  男人一時語塞,所以當他好不容易開口時,只剩下不入流的威脅,「倪蓓臻,妳要悔婚,也得看妳母親是不是能承受得了妳退婚的醜聞。」

  「你似乎忘了我是在媒體界工作,我能左右輿論,我能把你的拈花惹草寫得十惡不赦、罄竹難書,你又是不是能承受得了你偷吃的醜聞?」

  「倪蓓臻,妳以為我非妳不娶嗎?說到底,妳除了長得漂亮、家世好以外,妳哪一點比得上別人?平常是個面癱女,在床上是條死魚,妳以為我想娶個充氣娃娃回家嗎?」

  「夠了!像個男人一點,說這種話一點氣度都沒有,劈腿的是你,被悔婚只是剛好而已。」再想事不關己,夏子濯都無法容忍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說出這樣的話。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不過你要跟這個女人在一起,我勸你要有心理準備,久了之後得吃藥才硬得起來。」男人越說越難聽。

  換成別的女人,不是委屈的痛哭流涕,想必也是大吵大鬧,但倪蓓臻只是用她那雙銳利的雙眼盯視著自己無緣的未婚夫,彷彿這齣鬧劇與她無關。

  反而是夏子濯忍不住氣,他想也沒想便一拳朝男人揮了過去,男人沒料到他會突然動手,反應不及,結結實實挨了這一下。

  「他媽的!你打我?」男人自小養尊處優,是眾人吹捧的對象,完全沒想到居然有人敢對他動手。

  「你丟光男人的臉了,快滾!」

  那男人還想計較,倪蓓臻突然擋在夏子濯身前,低吼道:「趙克翔!你說也說了、罵也罵了,快滾!」

  「倪蓓臻,妳讓開,別以為妳擋在他前面就能救他。」

  「我是在救你!他可是學過詠春拳的,可以一個打十個,你要是真想留下來,我就讓你被打個夠!」

  聞言,夏子濯的激動頓時平靜了下來,她不但記得他,竟然還知道他學過詠春拳?這雖然不是祕密,但他也不會拿來說嘴。

  趙克翔不太確定她這話是真是假,但他也沒有勇氣賭一把,他恨恨的瞪了兩人一眼後,這才轉身離開。

  看著電梯的樓層燈號慢慢往下,倪蓓臻轉頭對夏子濯道:「很抱歉,利用了你,還害你們差點打起來。」

  「沒關係,妳能解決麻煩就好。」

  夏子濯與倪蓓臻本也只是點頭之交,對他而言,她只是于婉綺的同學,再無其他,今天就算是不認識的人,他也會出言相助,只是他學詠春拳是為了強身,並不是為了打架,他很意外自己竟然會不顧後果的出手。

  「那麼……我回去了。」

  「嗯,再見。」倪蓓臻收回夏子濯還給她的磁卡,與夏子濯道別後轉身回家。

  剛剛的激動情緒彷彿只是幻象,兩人現在的模樣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只是在電梯前巧遇的鄰居一般稀鬆平常。

  直到關上門後,倪蓓臻才止不住眼淚的癱坐在大門前。

  她一直以為趙克翔能給她一個她想要的家,可是她從沒想過,原來在他心中她只是一件裝飾品而已。

  她想要一個家,錯了嗎?

  他怎麼能笑她面癱?她曾經也能恣意表現情緒的,只是被親人遺棄後,她如何還能再展現笑容?

  他怎麼能笑她冷感?曾經她也愛過人的,但總是走不到白頭,所以這一回她選了母親為她安排的男人,一個外貌及家世都無可挑剔的男人,但她並不愛他,如何能在床上給予他要的熱情?

  男人可以有無愛的性,但是女人不行……

  或許豪門婚姻真如趙克翔說的一樣,但她不想睜隻眼閉隻眼,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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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兩年後。

  凡亞傳媒集團大樓位於市中心的精華地段,夏子濯不愛開他那臺招搖的車上班,而張立和則是一個平民上班族,搭捷運通勤是最好的選擇,夏子濯還未進入凡亞之前與張立和就是好友,如今成了同事,情誼更是不同一般,每天一同搭捷運上班是慣例。

  走出連鎖咖啡店的兩人各拿著一杯咖啡,不像張立和的悠閒,夏子濯一邊走一邊聯絡確定老闆的行程。

  「是,請造型師準時十點到凡亞大樓,倪執行長只有會後的一小段時間有空,其他時間都不行。」

  張立和看著夏子濯一邊透過藍牙耳機與人通話,一邊還單手在手機上輸入行程,著實佩服好友,才短短兩年時間,居然就能適應如此高壓的特助工作,成為老闆的得力助手。

  張立和看他收起手機,問道:「聯絡好了?」

  「嗯,執行長本來就不太想參加這個晚宴,我如果不把一切安排好,她就有理由任性了。」

  「奶媽之所以有個媽字,就是因為通常是女人不是?我怎麼覺得你又是工作又是得哄著她的任性,活像古代小姐身邊的老嬤嬤,你這樣子不是特助,你應徵錯職務了吧!」

  夏子濯睨了張立和一眼,「她的確是有本錢任性的人。」說完,他先一步走進凡亞大樓。

  當年發現倪蓓臻是他的對門鄰居後,他本想著盡量不要和她多有接觸,但有時事情的發展往往出乎人意料之外。

  那一天,保全送了他的快遞上來,保全要離開時與倪蓓臻錯身而過,他自然也與倪蓓臻打了照面,他總不能當沒看到她轉身就回自己家裡,所以只能對她打聲招呼。

  倪蓓臻正要用磁卡刷開門鎖,動作突然一頓,看著他問:「你自己下廚?」

  他開著大門,烤雞香味飄散出來,她聞到了。

  她這麼問是什麼意思?她一臉疑惑又是什麼意思?她怎麼就沒想過是別的女人幫他下廚?而且他會下廚為什麼讓她一臉驚奇?

  「是什麼原因讓妳覺得我沒有女朋友或老婆為我下廚?」

  「夏子濯,我是做新聞的,于婉綺跟那個男模的事不算小新聞,還有她後來……難道你這麼快就琵琶別抱了?」

  這倒是,他忘了倪蓓臻的背景了,倪家雖然是政治世家,但她的父親倪成瑞當年是以《城市日報》起家的,後來更是進駐了電子媒體界,擁有了新聞電視臺,直到進了政壇之後才由董事會委任董事長來經營報社。

  倪蓓臻接手了父親的事業,她雖是富二代及政二代,但並非靠家族庇蔭而成功,她接手凡亞並加以改造,加入了網媒部分擴大版圖,改名凡亞傳媒集團,使凡亞變身成為國內新聞界的翹楚。

  他不想多提于婉綺的事,但出於禮貌,還是問了倪蓓臻要不要一起用餐。

  倪蓓臻出乎他意料的同意了。

  兩人一起吃晚餐閒聊之際,她知道他離開家正在找工作,她便說她需要一個特別助理,問他想不想試試。

  夏子濯本不想答應,倪蓓臻似乎知道他不想提起過去,主動說道:「我們之間就只是工作上的關係,過去的事只要你不說,我不會再提起。」

  他認真思索,自己的確需要一份工作,以他的工作經歷,能進凡亞這樣的公司是一個相當好的機會,於是他同意了。

  這兩年來,夏子濯自認沒有辜負倪蓓臻的賞識。

  張立和撇了撇嘴,倒也沒有反駁,跟了上去,倪蓓臻不是一個好伺候的老闆,作風又挺嚴厲強硬的,但不得不說她確實很專業也很有能力。

  接近上班時間,不少人在等電梯,張立和發現夏子濯一站到電梯前,就有不少女員工在偷看他。

  一直以來,只要夏子濯一出現,他身旁的其他男人就跟隱形了一樣。

  夏子濯與張立和搭乘電梯來到二十二樓,這是辦公室部分所屬最高樓層,《城市日報》的總編及文字記者都在這一層樓辦公,倪蓓臻的辦公室也在這裡。

  《城市日報》是凡亞的發跡事業,所以一直以來其相關員工的辦公室都是和老闆的辦公室在同一個樓層,不管是倪成瑞時期還是在倪蓓臻接手之後。

  倪蓓臻的辦公室與《城市日報》的大辦公室只以一面玻璃牆間隔,她的辦公室後方有一扇門可以通往頂樓花園,那裡是她專屬的私人空間。

  張立和是《城市日報》的記者,不過他沒急著出去跑新聞,反而跟著夏子濯來到他的座位旁。

  夏子濯的座位就在倪蓓臻的辦公室外頭,方便讓她隨傳隨到。

  他打開了桌上的一疊簽呈,開始分類,就見張立和一臉八卦的看著自己,他不解地問道:「幹麼這樣看著我?」

  「你爸昨天打電話給我。」

  這兩年夏子濯不是沒回去見過父母,只是並沒有如父母所願的搬回家。

  至少在父母真正明白他離開家的原因之前,他不會回去。

  而父母依然把他對于婉綺死去的自責視為是對她念念不忘,他兩年來沒有新戀情不是因為還沒忘了她,而是因為沒有新的緣分。

  「要你勸我去相親聯誼?」夏子濯早就猜到張立和要說什麼,前兩天母親也跟他提過這件事。

  張立和點點頭,調侃道:「你這樣的外表及條件去相親,根本是偶像劇裡才有的情節。」

  「立和,你以為的相親,是一對男女面對面坐在咖啡廳裡,男的靦腆女的嬌羞,但我的相親,是針對外貌及家世背景透過專業電腦分析及配對,才會讓男女雙方見面,彼此也都有默契,萬一不和,也不會透露兩人是怎麼認識的,這樣的相親方式,你覺得是偶像劇裡常常會看到的嗎?」

  張立和驚訝的張著嘴,呆若木雞,這是相親還是身家調查啊?上流社會果真不一般。

  此時,一樓大廳接待處的總機人員撥了分機給夏子濯,告訴他執行長正搭乘專用電梯上樓。

  張立和向來秉持著盡量不與倪蓓臻正面對上的原則,一聽到消息便飛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開始做外出採訪的準備工作。

  夏子濯則是一如以往,來到電梯前等待倪蓓臻,因為她一出電梯就會開始交代事情。

  ※※※※

  讓司機送到凡亞大樓大門口,倪蓓臻戴著CHANEL太陽眼鏡、拎著Hermes柏金包,神態優雅地走向專用電梯。

  她的外表出眾,無論身在何處,都猶如閃耀著金色光芒的女王。

  但今天的她明顯有起床氣,臉色並不好看,因為一大早母親就打電話提醒她,今晚絕對不能不出席,讓原本美好的早晨陷入黑暗。

  電梯門一打開,倪蓓臻進入後拿磁卡刷了一下,按下二十二樓的按鍵,這是她的專用電梯,因為她不喜歡浪費時間做無謂的等待,再說了,憑什麼她要去自己的辦公室還要她等,所以,這部電梯除非是她或夏子濯的磁卡,其他員工都無法使用。

  不過夏子濯很守本分,除非與她一同搭乘之外,不曾搭過這部電梯。

  想到夏子濯,倪蓓臻皺了皺眉頭,他出身書香世家,父母都是文壇名人、知名大學的教授,本來中文系的他可能也是走上父母的路,當個作家或教授什麼的,但沒想到他一個外行人,居然在兩年內就成了她的得力助手。

  不過他能力太好有時也讓她挺困擾的,像是他為了不讓她有理由拒絕今天的晚宴,肯定會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

  果不其然,電梯門一打開,她就看見夏子濯挺拔的身姿站在那裡等著她,她暗嘆了一口氣,走出電梯。

  夏子濯跟在她左後側,開始報告行程,「執行長,我已經通知樊總編等一下要開會。另外,提醒妳今天晚上有晚宴,造型師已經聯絡好了,等執行長開會結束,挑選今晚要穿的晚宴服,做最後定裝。」

  「子濯,有時候我真希望你的工作能力別這麼好,偶爾忘了聯絡不行嗎?」

  「身為執行長的特助,即使明知道這個晚宴妳有多麼不想參加,我還是必須提醒妳。」

  「身為特助就是要滿足執行長的需求,你說說,讓我不開心的去參加宴會,你還能稱得上是完美特助嗎?」

  「我絕對是完美特助,今天晚上不會讓執行長覺得無聊。」

  「喔?你有什麼打算?」

  「這是祕密,敬請期待。」

  倪蓓臻絲毫不懷疑夏子濯,他既然這麼說,就表示今晚不會太難熬,不過不管怎樣,今晚的晚宴想來是躲不過了。

  倪蓓臻一進入辦公室,《城市日報》總編樊詩妍也隨後跟進。

  她自從大學畢業就進入《城市日報》工作,與倪蓓臻相識多年,除了是倪蓓臻的員工外,也是她的好友。面對資訊、科技如此發達,平面媒體的市場正逐漸縮小,她知道倪蓓臻很可能在考慮結束《城市日報》,但是她對《城市日報》有著強烈的歸屬感,只得拜託倪蓓臻考慮選擇用其他的方式將《城市日報》保留下來。

  今天的會議想必是倪蓓臻要回覆她結果吧。

  同時,倪蓓臻的祕書江卉卉也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她今年才剛大學畢業,進入凡亞才幾個月,遲遲無法進入狀況的總是戰戰兢兢的。

  為了不讓江卉卉再出錯,夏子濯早就交代她送上一杯剛泡好的花果茶。

  「執行長,這是熱花果茶。」

  倪蓓臻放下包包拿下眼鏡,坐到寬大舒服的辦公椅上,聽到江卉卉這麼說,她挑眉看了她一眼。「真是難得啊!卉卉。」

  江卉卉老是出錯,再不然就是總得先問過她才知道要泡什麼茶,今天終於泡對茶了,太稀奇了。

  倪蓓臻拿起杯子,啜飲了一口花果茶,隨即皺了皺眉頭,把茶杯放下推到一旁。

  江卉卉一臉錯愕,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但夏子濯一看就知道這杯茶泡得不合倪蓓臻的胃口,看她剛才的表情,應該是茶水不夠熱,他端起茶杯及碟子交給江卉卉,揮手示意她離開。

  倪蓓臻沒針對花果茶多說什麼,因為她想起還有更討厭的事情要處理,「子濯,即便你的心思再精巧,讓我能在晚宴待超過半小時,但只要有某人出現,我還是可能打個招呼就走。」

  「執行長太小看我的能力了,我早確認過今晚那個人會在他的服務處接待選民,不會出現在晚宴上,更何況他走的是辦桌路線,這種雞尾酒宴他喝不爽快。」

  這下,倪蓓臻的確滿意多了。

  倪蓓臻的母親方秀琴是現任立委,正在競選連任,今晚的雞尾酒宴就是她舉辦的募款晚宴,身為立委需要拉攏不少地方樁腳,她的一位同黨議員正有這樣的人脈。

  而那個人曾追求過倪蓓臻遭她拒絕了,可他還是死纏不休,總是找機會想接近她。

  「好!現在可以開始開會了。」倪蓓臻從抽屜裡拿出一份資料。「這是一份裁員名單,今天開會要討論的就是這件事。」

  樊詩妍鬆了一口氣,雖然裁員對《城市日報》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但至少表示《城市日報》還能繼續存活。

  「執行長,妳要針對《城市日報》做裁員?」夏子濯則沒有樊詩妍慶幸的心情,隸屬於《城市日報》的員工不少,張立和就是政治線記者。

  「有問題嗎?」他沒有接過自己手上的資料夾,她只好又晃了晃,催促他。

  夏子濯接過手,翻開之後並沒有細看那一長列的名單。「它是妳父親起家的事業,妳這麼做無疑是讓許多多年來跟隨妳父親的老員工一同失業。」

  樊詩妍看了夏子濯一眼,已經可以想見倪蓓臻會怎麼反駁他。

  果不其然,倪蓓臻語氣極為冷淡的道:「凡亞是個營利事業,不是慈善團體,更何況現在報業不景氣,我只是裁員,並不是直接結束《城市日報》,我想我已經夠有良心了。」

  「凡亞是個經濟結構十分健全的公司,就拿《時代日報》來說,它的母公司遠不及凡亞,可是《時代日報》卻沒有裁員的問題。」夏子濯又道。

  「《時代日報》專門報導政商、演藝名人的八卦,你希望《城市日報》不走政治路線改走狗仔路線嗎?」

  「當然不是,或許可以做個折衷……」

  倪蓓臻從他手中再把資料夾拿回來,說道:「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只要你能想出同時達到整頓《城市日報》以及提高獲利的企劃,而我也覺得可行,我就同意你做最小幅度的裁員。」

  見夏子濯一臉不可思議,樊詩妍笑出聲來,「怎麼,以為我們的執行長這麼沒人性,會堅持一定要裁員不給任何機會嗎?」

  「這倒不是,我只是以為執行長一旦決定的事很難改變……」

  「我如果是這樣的人,就會堅持不出席今晚的晚宴了。」

  「請一定要打消這個念頭,執行長,今晚妳不出席是不行的。」夏子濯露出苦笑,原來倪蓓臻還想著不去晚宴嗎?

  倪蓓臻也知道,不過是做著口頭掙扎而已。「你回去工作吧,我下樓去會客室見造型師,有事我會找你。」

  其他人光看倪蓓臻的外表,可能會以為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冰山美人,但樊詩妍了解好友的個性,其實倪蓓臻一點也不冷,只是她的熱情只會給予她認同的人。

  「謝謝妳,蓓臻。」

  「謝我什麼?」倪蓓臻隨意地挽起一頭長捲髮,準備下樓見造型師。

  「都謝,不管是答應我不結束《城市日報》,還是答應夏特助減少裁員人數。」

  「詩妍,我是商人,我會留下《城市日報》不是因為妳的請求,而是如果能夠整頓《城市日報》達到提高獲利的目的,絕對會比直接結束來得好,我思考了很久,決定要讓《城市日報》轉型,以週刊的方式再出發。」說完,倪蓓臻已經走到門邊,要拉開門之前,她又補充道:「另外,我還沒答應子濯,得看過他的企劃才決定,雖然我覺得他已經無法再精簡我決定的裁員名單。」

  樊詩妍跟著倪蓓臻走出辦公室,直到倪蓓臻轉身看不見她了,她才露出微笑。

  不管蓓臻的想法是什麼,終究還是為了她的請求花了時間思考,不是嗎?蓓臻既是她的老闆又是朋友,能不站在老闆的立場直接拒絕她,而是以朋友的立場思考折衷的辦法,對她來說,這就足夠了。

  ※※※※

  江卉卉在茶水間裡等著,三秒掉淚是她的絕技,當她眼角餘光看見有人影向茶水間走來時,她輕壓了壓眼角,淚水就這麼在眼眶裡蓄滿了。

  她的淚,向來是為引起男人的注意,尤其是像夏子濯這樣的男人。

  她記得她來應徵祕書的那一天,被總機安排在一樓大廳與其他來面試的人一同等待,不久後,倪蓓臻與夏子濯外出回來,她看到他幫倪蓓臻提著公事包,一邊用手機與他人聯絡,一邊還能在倪蓓臻不發一語只伸出手的情況下,由她的公事包裡準確無誤的拿出她要的文件交給她,在經過總機櫃臺前,順手拿過總機遞給他的應徵者資料,然後隨著倪蓓臻走進專用電梯,明明只有兩隻手的他,不知何時把電梯磁卡拿出來了。

  她跟隨的視線,在夏子濯刷了磁卡電梯門闔上時收了回來。

  短短不到兩分鐘的時間,英俊挺拔的他不但把所有事都處理得好好的,而且動作優雅,毫不慌亂,要是換作是她,肯定手忙腳亂。

  江卉卉不像其他女孩一樣拜金,但她就是對這樣充滿迷人自信及工作能力極佳的男人沒有抵抗力,那一眼,便讓她芳心暗許。

  面試的時候,面試官就是夏子濯,她盡力表現出她最好的一面,雖然當下他並沒有對她多加注意,但最後她被錄取了,所以她相信自己至少比其他十幾個面試者更讓他有印象。

  一如夏子濯所料,江卉卉肯定是覺得委屈,又躲到茶水間了。

  他並不是對這種楚楚可憐的女孩沒轍,而是因為倪蓓臻短期之內已經換了三個祕書。

  他深知倪蓓臻只是鮮少露出笑容,也知道她的嚴格只針對工作上的事,若是能力足以勝任,根本不會被為難,但外人不了解她的個性,只會以她外在的形象來斷定她這個人。

  之前到職的那三個祕書,還撐不到發現這一點就辭職了,這一回的面試官雖然是他,但倪蓓臻卻在他面試了十幾個應徵者後,選了他原先剔除掉的江卉卉。

  她說,既然之前那些擁有完美履歷的人都待不住,那就換一個沒經驗的試試吧。

  因此,他只好特別關照江卉卉,希望她別再讓倪蓓臻失望,又要再重新徵人。

  夏子濯來到茶水間門口,看見江卉卉面前的流理臺上放著三個花果茶的茶葉罐,而她似乎抬手在擦拭淚水,嘆了口氣走了進去。

  其實倪蓓臻方才也沒有罵她,她實在不需要躲著哭泣。

  「一直弄不懂到底什麼情況要泡什麼茶,是嗎?」

  聽見夏子濯的聲音,江卉卉連忙抹去眼淚,紅著眼睛問道:「夏特助,執行長是不是很討厭我?」

  夏子濯分別將三個罐子拿起來看,這是英國進口的花果茶,上頭全是英文,但以江卉卉的英文程度難不倒她。「妳別想這麼多,沒有一個主管會故意和屬下過不去,更何況是執行長,她是很嚴厲,但不會無端刁難下屬。」

  「我已經按照特助說的為執行長泡茶了,為什麼她還是不滿意?」她一壓眼角,眼淚又落了下來。

  通常這種時候,男人不是著急地找面紙替她擦眼淚,就是有些猶豫的輕拍她的肩給予安慰,她只需要媚眼一勾,男人就會將她納入懷中擁抱了,可是當她委屈的說完,正要抬起雙眸對他拋出一個媚眼,卻發現他完全沒有看向她,反而全心注意著茶葉罐。

  夏子濯當然沒有發現身旁的人的內心戲,而是想著他必須再把倪蓓臻的喜好重複一次,老是看倪蓓臻因為下屬的失誤而生氣,他會覺得是他沒把新人教好,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希望倪蓓臻不順心。

  他把三個方形鐵罐放回流理臺上,重新排列,一一解釋道:「這一罐是石榴茶,味道酸酸甜甜的,執行長在夏天的時候愛喝酸酸甜甜的冷飲,妳必須事先將茶泡好,加入蘋果片放進冰箱裡,等要送給執行長喝之前再加一點點蜂蜜。」

  江卉卉因為夏子濯的眼中完全沒有自己,有瞬間的錯愕,不過她不覺得這是什麼大問題,因為她最會的就是吸引男人的視線,既然他是這麼認真於工作的人,那麼她也可以偽裝,於是她拿出手機,仔細地記下他的話。

  夏子濯看她認真的用手機備忘錄做筆記,十分滿意,接著又道:「這一罐是玫瑰果茶,有豐富的維他命C,如果妳發現執行長來上班時有感冒症狀,一定要泡這種茶,不管是什麼季節,都一定得是熱的。」

  他刻意放慢了說話速度,給她時間做筆記,他覺得她雖然迷糊了些,常會記不住倪蓓臻的要求,但至少肯學,磨練磨練一定能夠越做越好的。

  「最後這一罐是洋甘菊茶,執行長怕冷,像今天這樣的天氣,一般人只是覺得稍微轉涼,執行長卻會開始覺得冷了,這種時候就要泡洋甘菊茶,而且要夠熱,執行長喜歡捧著熱呼呼的茶杯,慢慢啜著熱茶,剛才執行長之所以不滿意,是因為溫度不夠。」

  江卉卉恍然大悟的道:「原來是溫度不夠熱……」

  「在泡熱茶之前,必須先用熱開水溫杯,這樣茶的味道會更香,也不會影響茶的溫度。」

  「我明白了,謝謝你,夏特助。」她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充滿感激的瞅著他。

  通常其他男人看見她這個樣子,總會寵溺地拍拍她的肩,說幾句甜言蜜語,她對自己這個表情百分百把握。

  「這是小事,別放在心上。茶葉要是快用完了記得告訴我,我會幫執行長換換口味,挑選茶葉種類的工作暫時交給我,等妳比較能了解執行長的需求後,這個任務再交由妳處理。」

  「真的太謝謝夏特助了,要是現在就交給我來做,我可能怎麼挑都無法符合執行長的喜好。」

  「這不怪妳,前任祕書也是工作了好幾年才了解執行長的喜好。」

  「以後我會多加留意,不會再惹執行長生氣了。」

  江卉卉睜著星星眼,想吸引夏子濯的注意,無奈他沒有多看她一眼就算了,當倪蓓臻出現在茶水間門口時,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視線。

  「執行長,有事找我嗎?」

  執行長都沒開口,背對門口的他怎麼知道她來了?江卉卉瞪大了眼,不知道剛剛自己那一連串的小動作是不是被倪蓓臻發現了?

  倪蓓臻只是看了江卉卉一眼,彷彿無視於她的又挪開了視線。「我改變主意了,子濯,你來陪我挑今天的晚宴服。」

  「是。」

  倪蓓臻轉過身後,嘴角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她不是沒看出來江卉卉對夏子濯有著什麼想法,但對於他沒受到江卉卉的吸引,不知為什麼,她莫名覺得開心。

  原來不是每個男人都喜歡那種外表柔弱實則無腦、無用的花瓶女。

  江卉卉在夏子濯離開後才收起那有些虛假的楚楚可憐表情,這一招對大多數的男人都有用,可惜在他眼中,老闆的需求還是大於一切,不過她對自己有信心,沒有哪個男人不想保護她這樣的女孩,只是對他必須要再多花點時間而已。

  ※※※※

  夏子濯陪著倪蓓臻來到會客室,對上造型師一雙求助的眼神,他看著眼前的情形,正待釐清狀況,就聽到倪蓓臻對造型師說——

  「我說了妳先把衣服放著,我會挑一套來穿,妳看,我都把子濯找來了,妳總該信任他吧?」

  很顯然的,造型師並不信任他們,「方立委堅持要我陪著倪執行長試穿,直到挑出今晚要穿的晚宴服為止,方立委說今天的晚宴十分重要。」

  倪蓓臻在心裡腹誹,母親一向都只有她認為重要的事才重要,完全不在乎別人的意見和想法。

  她走到那排晚宴服前,隨意指了幾件。「這件、這件、這件、這件都不要,我討厭魚尾造型,穿得不好不但不像美人魚,反而像是剛被捕獲的黑鮪魚。」說完,她把整桿的衣服推向造型師。「這樣就剩下沒幾套了,妳再回去多拿幾套過來。」

  造型師正覺得為難,夏子濯把倪蓓臻拉到了穿衣鏡前。

  「執行長請放心,妳這身材要成為黑鮪魚,還有很大的努力空間,妳還是乖乖的挑幾件試穿吧!」

  夏子濯仔細地在吊衣桿上挑著,挑了一件送到她手中。

  這件晚宴服完全包裹住她傲人的雙峰,符合她一向不愛讓他人的視線在自己胸部上打轉的想法,而斜肩設計又可以展現她白皙細緻的肩頸肌膚,還有那誘人的鎖骨,裙襬適當高度的開衩,可以讓她小露性感又不至於太過暴露,他站在男人的立場,覺得這件晚宴服最適合她。

  倪蓓臻的視線在晚宴服及夏子濯之間來回流轉了幾回後,「一身黑,如果再戴個黑色帽子罩上黑紗,我可以直接去參加喪禮了。」

  夏子濯知道倪蓓臻一向不愛被管束,才會出現這種抗拒的反應,於是他不再替她挑選,而是隨意拿起吊桿上的第一件晚宴服交給她。「那就一件件試吧!」

  倪蓓臻只是在身上比試了一下,就把衣服交還給他。「我穿這一件看起來和我母親像姊妹,而且不是她保養得當,是我看起來太老。」

  夏子濯無奈的把衣服掛回去,又拿了第二件給她。

  她站在穿衣鏡前比了比,最後還是皺起眉頭把衣服推了出去。「粉紅色的晚宴服加上我老是面無表情,會讓我看起來像Hello Kitty!」

  夏子濯接過衣服掛好之後,沒有再拿第三件,因為他知道她總有理由嫌棄。「執行長……」

  此時造型師拿了一件紅色的平肩胸口挖空晚宴服,集合了倪蓓臻最討厭的三大元素,紅色、露事業線以及包臀。

  「這一件我認為相當適合倪執行長的身材,而且是方立委最喜歡的一件。」

  夏子濯扶額,不!造型師這句話讓這套晚宴服集合了倪蓓臻最討厭的四大元素了。

  「就這件吧!」倪蓓臻嘴上這麼說,但伸出手去拿的卻不是造型師手上的那一件,而是造型師身後吊衣桿上,一開始夏子濯為她挑選的那件黑色斜肩晚宴服。

  夏子濯挑眉問道:「執行長不是說這件像喪服?」

  「參加喪禮至少不用一直傻笑。」

  造型師為了試穿方便,也帶來了一組更衣帳,更衣帳有些透光,隱約可以看見倪蓓臻的身材,會客室的門是關上的,擋住了會客室外他人的視線,卻擋不住更衣帳裡的剪影透出。

  夏子濯側過身,讓自己不要過度注意更衣帳裡的人影。

  不一會兒,倪蓓臻換好了衣服,走出更衣帳,她的高冷封號不是浪得虛名,但她現在卻是面帶微笑,不露齒、不瞇眼,帶著適度距離感的親切。

  這是夏子濯不曾在她臉上見到的表情,讓他感到有些驚奇和驚豔。

  「太棒了!衣服果然還是要像倪執行長這種身材這麼好的人來穿才看得出質感,夏特助太有眼光了。」造型師讚嘆道。

  夏子濯不知道造型師是不是怕這一件又被倪蓓臻退貨才會這麼稱讚,但不管造型師是怎麼想的,他確實為這樣的倪蓓臻而傾倒,今天她肯定會是晚宴的焦點。

  「這樣的笑容很美,執行長應該常常這麼笑。」

  倪蓓臻收起了笑容,轉身背對著夏子濯,撩起剛剛放下的長髮,露出拉了一半的隱形拉鍊。「這笑容跟服裝是一套的,平常見不到。」

  夏子濯看見她背部那沒有一絲瑕疵的美肌,還有半露出來的內衣背鉤,深深吸了口氣,才迅速地幫她拉上了拉鍊。

  倪蓓臻在穿衣鏡前左扭右扭的看了一會兒,雖然沒多說什麼,但夏子濯知道那就是滿意的意思,他站到她身後,托起了她的長髮,讓幾綹較短的髮絲隨意垂落。「像這樣挽起頭髮,不用做太多的造型,如何?」

  造型師看著站在穿衣鏡前的兩人,由衷的道:「兩位真的很相配,夏特助也參加晚宴嗎?需要我也為你準備服裝嗎?」

  相配這兩個字讓兩人馬上拉開已經過分貼近的距離,他們的關係很純粹,只是上司及下屬,不該摻雜其他雜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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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晚宴之前,休息室裡,倪蓓臻靠坐在窗臺旁,開衩的裙襬讓她交疊的修長雙腿露了出來,她把高跟鞋脫了丟放在一旁地上。

  她俯瞰這高樓之下的街景,隔著強化玻璃聽不見外頭的喧鬧聲,休息室的門又把宴會廳的聲音給阻隔了,這一方天地裡十分安靜。

  夜色將玻璃變成一面鏡子,倪蓓臻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夏子濯說她這樣很美,她倒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笑。

  會參加這場晚宴,說到底是因為母親的要求,就像當初會答應和趙克翔訂婚一樣,而她為的是想得到父母的原諒,讓她回到她已經離開了五年的家。

  這五年來,她除了還用著倪家的姓,管理著倪家的事業,已經沒有任何能跟父母有所關聯的了。

  可是她發現回家的這條路,似乎還是看不到盡頭。

  就因為她做錯了一件事,就再也不能當倪家人嗎?還是在父母的心中,只有姊姊倪蓓菱才是倪家的孩子?

  方秀琴推開了休息室的門,看見了倪蓓臻,她讓身旁的助理先在外頭等待,這才走了進去關上門。

  倪蓓臻穿回高跟鞋,站起身,緩緩走到母親面前。

  方秀琴上下打量著小女兒,露出一個倪蓓臻早已分不清是不是真實的笑容。

  「妳穿這件晚宴服很美。」

  「我不挑那件紅色的也美?」

  「妳如果挑那件紅色的會更美。」

  是啊,她怎麼忘了母親從來不懂得接受別人的意見,別人的選擇再好,對她來說都只是次要的。

  「為什麼要我一定要來參加晚宴?」

  「我有家庭,不能像個獨行俠,所以我的女兒必須出席。」

  「儘管妳想帶著出席的女兒並不是我?」倪蓓臻看著眼前這個疏離得不像她母親的女人。

  姊姊是在父母情正濃時出生的,父母給了姊姊全部的愛,姊姊在充滿愛的環境中長大,長成了一個可人兒。

  後來父母的感情變淡了,三不五時會起爭執,但是離婚對於形象的打擊太大,他們只能硬逼自己忍受對方,偏偏這個時候他們有了她,她等於是個不被期待的孩子,母親已經在姊姊的身上用盡她的關愛,加上當時母親也進入政壇,一個是乖巧地跟在她身後的大女兒,一個是尚在襁褓中會吵會鬧的小嬰兒,母親不想照顧她也是理所當然的,所以她是由保母帶大的。

  曾經,還有父親疼她,也為她接手他的事業而自豪,但是這一切都毀在了那一天……

  「蓓臻,乖乖扮演好妳的角色,畢竟如今的妳只剩下這個時候能當倪家人了。」彷彿還嫌傷她傷得不夠重一般,方秀琴又這麼說道。

  對於母親的冷淡,倪蓓臻理智上知道自己早該習以為常了,但情感上她還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像撲火的飛蛾,她暗自深吸一口氣,故作乖巧的應了聲是,走出了休息室。

  已經有不少賓客到來,倪蓓臻掛著職業的淺笑,面對一個個向她走來與她打招呼的賓客。

  正當她覺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就像一個砸到地上的石膏像要碎成片片之前,一個回眸,她看見了讓她意外的人。

  夏子濯,穿著合身黑色晚宴服的他,猶如王子一般優雅的走進富麗堂皇的晚宴廳大門。

  他似乎在尋找著什麼,直到看見了她,才微笑地向她走來。

  「執行長,原先我還擔心一屋子的人會找不到妳,結果發現我多慮了,妳這麼耀眼,誰不會一眼就看見妳?」

  或許是他知道她不愛聽人奉承,所以從來不在她面前說這樣的話,今晚是她第一次見識到他有多會說好聽話,讓她不免有些害臊,她低頭假裝審視他的服裝,避免讓他看見她微微酡紅的雙頰。

  旁邊原有的賓客無聲走開。

  「人要衣裝,你這身打扮也不錯,租來的?」

  「就算我的工作很血汗,但執行長妳放心,我還有一點家底。」

  既然是同學,倪蓓臻當然知道夏子濯的家世,出身書家世家的他,肯定要求自己出入任何場合都要打扮得體,這樣的衣服應是標準配備吧。

  她剛想通了這一點,接著突然意識到他其實剛才在抱怨他的工作很血汗?

  「等等,你剛剛是不是抱怨我奴役了你?」

  夏子濯笑她這後知後覺的樣子有些傻,今晚的她反應好像有點慢?

  「執行長,妳似乎一直沒發現,妳是Twenty-four seven的在奴役我啊!」

  「特助的工作就是當老闆完美的助手,Twenty-four seven是剛好而已。」倪蓓臻說得理直氣壯。

  「如果年終獎金可以多幾個月,我會更認真的讓執行長隨傳隨到。」事實上她就住在他對面,他不隨傳隨到都難。

  她睨了他一眼,故意忽略他的話,轉而問道:「這就是你說的讓我今晚不會覺得無聊的方法?陪我聊天?」

  夏子濯站到她身旁,有禮地攬住了她的後腰,慢慢地走到一旁,在過程中,還是有不少人會上前來和她打招呼,但有了夏子濯,他會幫她開啟話題,讓她不至於陷入一成不變的招呼語中。

  「今晚我是說書者。」

  「喔?什麼意思?」這下她是真的被挑起了興趣。

  夏子濯假借由服務生的托盤中拿下兩杯香檳,實則是以香檳杯不著痕跡地指向某個方向。「看見那個女演員了嗎?她挽著的是為她離婚的岱立集團小開,這位小開愛美人不愛江山,已經被逐出繼承人的行列了。」

  倪蓓臻接過了他遞來的香檳,把視線移向那位女演員。「喔?還有呢?」

  「再看三點鐘方向,那位市議員上個月在募款餐會上喝多了,回程在計程車上他抱著老婆喊了小三的名字,聽說已經睡沙發整整一個月了。」

  她發出一連串如銀鈴般的笑聲,沒想到他真的為她說起故事來。「只能說他活該。」

  他看著她發自內心的笑容,他也笑開了。

  當他看到另一位名人走進會場,他馬上又道:「重點報告,現在走進會場的是富華集團的第三代,他不像其他男人就算偷吃也只敢有一、兩個對象,他可是擁有一整個後宮,而且他的後宮男女都有。」

  「你真是夠了。」倪蓓臻笑著輕斥道。

  「不不不,我還沒說完,據說他擁有的跑車數量比他的後宮人數還多,但他現在卻無法開著他的跑車上街招搖,因為上次他酒後駕車,身旁的女伴還在車上熱情的彎身對他『服務』,他在欲仙欲死之際誤踩了油門,車子暴衝,撞壞一整排停在路邊的汽機車,所幸無人傷亡,但他被勒令一年之內不許再開車上路。」

  「夏子濯,這些八卦你都是怎麼知道的?」她好奇的問道。

  夏子濯笑得得意驕傲。「您是老闆,日理萬機,我不同,我很認真的注意City Today的網路新聞都寫了什麼。」

  City Today是凡亞旗下的網路新聞臺,除了文字新聞,每天晚上六點還會有一個小時的線上直播。

  「你就只看了這些八卦新聞?你是大雜院裡的婆婆媽媽嗎?」

  見倪蓓臻一掃整天的陰霾,夏子濯這才誇張地做出鬆了一口氣的動作。「只要能讓執行長開心,我這個完美特助可以立刻化身婆婆媽媽。」

  「別騙我了,我自己知道交代了什麼工作給你,你不可能有時間一則一則去看所有的網路新聞。」

  她都這麼說了,他這才老實承認,「其實我是動用了一點關係,拿到今晚的嘉賓名單,找了公司裡的三個同事幫我上網搜尋,看看其間有沒有什麼八卦可以拿來說說。」

  倪蓓臻不是愛聽八卦的人,但夏子濯的出現,的確給她帶來了一絲樂趣,給了她一個可以說話的對象,可以表現出真實的自己。

  「子濯,我真的很謝謝你過來。」

  「能看到執行長真誠的笑容我也覺得很值得,這總不再只是『凡亞CEO套裝組合』的一部分,而是真實的倪蓓臻吧?」

  「是,所以你給我好好記住,這樣的我,可遇不可求。」倪蓓臻心情大好,也與他開起玩笑來。

  「會的,我一定會記住這一夜。」這句話夏子濯說得認真,表情也不再帶著嬉笑。

  在大學時期,她的身分是「于婉綺的同學」,他的視線從不在她的身上,然而這兩年來跟在她身邊工作,他最想探究的就是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她變成以冷漠充裝堅硬的盔甲,不讓人看見真實的她?

  「我還想這樣的場合怎麼不見妳倪大小姐,原來跟小情人躲到角落親熱了。」

  充滿惡意的聲音在兩人的身後響起,夏子濯轉頭望向來人,他的記性好,只要看過、甚至說過幾句話的人,他通常都不會忘記,更別說這個人的粗俗讓人印象深刻。

  來人是倪蓓臻的前未婚夫,趙克翔。

  他這個特助真是失策,竟然沒發現今天的與會來賓也有趙克翔。

  夏子濯一手隨意地插進褲袋,一手彷彿刻意回應趙克翔挑釁一般的攬住了倪蓓臻。「第一,我年紀不小,還比蓓臻大了幾個月;第二,我們也無須躲,我們光明正大。」

  趙克翔的表情有些錯愕,但隨即恢復正常,這兩年來他沒聽說倪蓓臻交了新男友,今天就是刻意來取笑她的,讓她知道除了他,沒人能夠受得了她,怎料當時被她拿來當擋箭牌的男人,居然真的和她在一起了。

  「夏子濯,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身分嗎?看來你是以跟老闆上床為條件,換取進入凡亞工作吧,否則以你的資歷,凡亞怎麼看得上眼。」

  夏子濯的無資歷在凡亞內部的確有過耳語,說他是倪蓓臻的男人的閒言閒語也不少,但他一直以為這些只是公司內部流言而已,沒想到已經傳到外頭去了。

  感覺到懷中人身軀僵硬,他低頭看了倪蓓臻一眼。

  倪蓓臻怎麼也沒想到母親也邀請了趙克翔,也是,當年他們的婚事告吹,母親與趙家關係依舊,兩家之間的利益掛勾無法分割,加上是趙克翔劈腿在先,趙家當然不能計較,但母親連讓她舒心一晚也不行嗎?

  倪蓓臻再次認知到自己在母親的眼中是那麼的無關緊要。

  「趙克翔,你把我和蓓臻的事調查得如此詳細,莫非是對蓓臻舊情難忘?容我提醒你一句,當初是你不懂得把握,現在你是後悔莫及。」見趙克翔還想反駁,夏子濯又打斷道:「對了,我不需要以什麼條件換取我的工作,倒是你,就算要以趙家與倪家的關係挽回蓓臻,只怕都不行了。」

  趙克翔當然不是想挽回什麼,只是想向倪蓓臻炫耀示威而已。「挽回?夏子濯,你太看得起倪蓓臻了,我是來讓她看看什麼叫作豪門婚姻。」他微側過身子,為兩人指了指自己的未婚妻。「她家世好,更不會管我在外頭做什麼,只要我每天乖乖回家就好,這才是標準的豪門媳婦。」

  倪蓓臻想開口反嗆,只是腰間傳來的力道,暗示她不要多說。

  她望向夏子濯,得到他一個微笑眨眼,那像魔咒一般的讓她放鬆下來,她這才發現他摟著她不只是想在趙克翔面前和她偽裝成情侶,更多的是他在為她出頭。

  已經許久沒有人站在她的身前為她阻擋風霜,久得她都忘記被呵護的溫暖是什麼感覺。

  「那麼我只能為你的未婚妻掬一把同情淚了,我與你不同,不會這麼對待蓓臻。」

  趙克翔沒想到經過兩年,倪蓓臻的事業越發成功,他原以為在感情事上他還能打擊她,結果她的身邊已經有了男人,看她順心又幸福,他就覺得氣惱。「你同情我的未婚妻?我還想同情你呢!這女人是性冷感。」

  夏子濯聽見這句話,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瞬間斂起。「趙克翔,你還想再被我打幾拳嗎?我好久沒用我的日字衝拳打人了,這一回就算是蓓臻攔我,我都不會停手。」

  趙克翔這才想起當時夏子濯的那記重拳,狼狽的退了幾步。「在這種場合你、你可別亂來!」

  「在這種場合亂說話的不知道是誰?」夏子濯作勢要欺向他。

  這一回,倪蓓臻沒有出手阻止夏子濯。

  夏子濯怒容未褪,出口又說:「我跟蓓臻在一起時,一點也沒有你說的問題,我想是你技巧不好,幸好蓓臻沒嫁你,否則豈不一輩子不性福!」

  這話越說越過了,倪蓓臻頗為氣惱的拋給夏子濯一記眼刀,他這是在告訴人家他們兩個已經上床了嗎?

  不過夏子濯正瞪著趙克翔,並沒有察覺到她射來的目光。

  趙克翔一時語塞,直到不知情的未婚妻來到他身邊挽住了他的手,他才故作鎮定的對未婚妻露出微笑。

  「克翔,你的朋友嗎?介紹一下吧!」

  倪蓓臻在心裡冷哼一聲,真是天真浪漫的富家千金,大概還不知道自己錯選了老公吧!

  「我們不是朋友,只是剛好都站在這裡。」夏子濯不想再應付趙克翔,丟下話便把倪蓓臻帶開了。

  「剛剛為什麼不讓我說話,還自作主張假扮我男朋友?你也不先問問我同不同意。」倪蓓臻輕斥道。

  聽出她並沒有真的生氣,夏子濯討好一笑,「這個場合妳也算是主人,主人對客人撂狠話似乎不太妥當,但我就沒差了,況且我也沒有領方立委的薪水,她拿我沒轍。」

  「那也別拿什麼床上功夫來說嘴。」

  他有些無賴地道:「執行長,我要抗議,那不是說嘴,我是真的功夫很好。」

  看他誇張的反駁她的話,還故意扭曲她的意思,不知怎地,因趙克翔生出不愉快的情緒漸漸消散。

  「既然我們都已經是上過床的關係了,你就別再喊我執行長,要不然你的謊言等一下就會被戳破了。」

  看倪蓓臻說完就轉過身去,從經過的服務生手裡的托盤拿走香檳,喝了一杯又要一杯,夏子濯雖然沒看見她的臉,但卻有一種感覺,莫非……她是害羞了?

  他走上前,拿下她已經不知道第幾杯的香檳,看見她酡紅的雙頰,不知是醉意還是赧意。

  「別喝了,妳想像大學時一樣繼續當酒國女英雄嗎?照妳剛才的意思,是不是表示私底下我們是朋友了?」

  她是酒國女英雄的事蹟是他從其他大學同學那裡聽來的,但以前那些玩樂場合他都待不久,沒親眼見識她是不是喝到最後唯一清醒的那一個。

  「不是上班時間還執行長執行長的喊,怪彆扭的。」倪蓓臻想搶回酒杯,但夏子濯沒讓她如願。「還給我,香檳不是酒,是果汁。」

  「香檳是很好喝沒錯,但它還是含有酒精,喝太多也是會醉的。」

  夏子濯舉起酒杯示意,服務生上前來收走了杯子,他放下杯子一回頭,竟看見她微露失望,小嘴還微微嘟起,他無奈一笑,原來她有了醉意這麼可愛,那他可不能讓她再喝了,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倪蓓臻在與夏子濯撒嬌討酒的時候,從玻璃窗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那一瞬間她呆住了,她怎麼會露出這麼小女人的姿態?天哪,酒精果然不是個好東西。

  「知道了,今晚不喝了。對了,你會送我回家吧?」

  「我怎麼可能讓我的執行長在微醺的狀態下自己回家,我今天自己開車來的,本就打算送妳回去。」

  倪蓓臻今晚的笑容大概是過去兩年的總和,她不吝嗇地又給了夏子濯一笑,儘管他們之間只是上司及下屬的關係,她對他的照顧還是覺得開心。

  遠方的方秀琴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等她終於有空望向女兒那頭,就看見女兒和夏子濯正在聊天,而且女兒難得的不再掛著虛假的微笑,而是真誠開心的笑著。

  方秀琴無法接受她的女兒跟一個小小的助理在一起,尤其現在她心中已經另有女婿人選,看來她該為郭皓楠多製造一些和女兒相處的機會才行。

  郭家與倪家是世交,本來方秀琴並不知道比女兒大五歲的郭皓楠對女兒有意思,直到最近郭家兩老問她有沒有意願把雙方兒女送作堆,她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郭皓楠到現在都還沒結婚,是因為一直對女兒有好感。

  郭皓楠英俊挺拔,家世又好,而且不像趙克翔花心情史不斷,更有資格成為倪家的女婿,雖然女兒只把他當成朋友,但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她相信女兒一定能夠接受郭皓楠的。

  不知道母親已經打算再幫自己安排相親的倪蓓臻,在夏子濯的陪伴下,終於捱到晚宴中場,她與夏子濯近前向母親道別要先行離去,看見母親那雙透著算計的雙眸,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但無心多問的她也只能見招拆招了。

  倪蓓臻與夏子濯來到酒店大門口,代客泊車的服務人員已把夏子濯的車子開來,夏子濯為倪蓓臻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她坐上車子之前睨了他一眼,讓他不免有些錯愕,他又做錯了什麼事嗎?

  直到他將車子發動駛離,倪蓓臻才開口,「我也很想買這款車,可是還沒存夠錢呢!」

  「執行長,妳是在跟我開玩笑嗎?倪家怎麼可能買不起這款車?」

  「你沒發現我都是讓司機接送嗎?我爸媽不准我開車,所以如果我動用我的戶頭買了車,他們肯定馬上發現,我正在想辦法偷偷存錢買。」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方向盤中間那個三叉戟的標誌,這部寶藍色的跑車剛上市就吸引了她的視線。

  「哪天我看看妳的開車技術如何,如果我認可了,這車就借妳過過癮。」

  「到時你就會知道我的開車技術很好。」倪蓓臻一臉興奮,躍躍欲試。「對了,為什麼你要讓我以為你不是很有錢?」

  她剛剛瞪他是這個原因嗎?夏子濯失笑道:「我從來沒說過我很窮,更何況我們是大學同學,一個窮小孩打得進妳身邊那些勢利富少的圈子嗎?」

  「我沒說你很窮,也知道你有一定的家世,但不知道你這麼不容小覷啊!」

  「我的執行長,我們就住在對門妳忘了嗎?妳應該還記得那個建案的房價有多高吧!」

  倪蓓臻緩緩收回撫著方向盤上頭徽章的手,興奮的情緒倏地斂起。「我……的確不知道,那是我父親買的,為了不讓我住在家裡。」

  聞言,他心一緊,她怎麼說得好像她是被趕出來的一樣?「妳跟家裡……」

  她不想讓他再問下去,馬上打斷道:「別委屈了這部跑車,開快一點,我累了,想早點回家休息。」說完,她當真閉上了眼睛。

  夏子濯明白這個話題算是結束了,但他也有了猜想,她個性的轉變會不會和這件事有關?

  ※※※※

  夏子濯就像等候審判的犯人,他把企劃案交給倪蓓臻好一會兒了,可是她只看了一遍就轉給也在辦公室裡的樊詩妍,接著就把椅子給轉了過去背對他們,等待樊詩妍看完。

  然而樊詩妍看完後,竟然笑了出來。

  「我知道在經營這方面我連生手都算不上,但兩位一位是老闆一位是總編,總能針對這個企劃提案,考慮一下保留《城市日報》的方法吧?」

  倪蓓臻對企劃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已經夠讓他沮喪的了,樊詩妍竟然還笑了,這讓他完全失去了信心。

  「子濯,你提出的整頓方案是……轉而以週刊雜誌的型態再出發?」樊詩妍眉眼都是笑意的問道。

  「我知道這是很大的轉變,但現在除了老一輩不會使用電腦的人以外,年輕人幾乎都是透過網路獲取新聞消息,《城市日報》主攻政治,雖然現在很多年輕人也對政治有興趣,但話題難免顯得生硬,如果不加一些其他吸引人的元素,《城市日報》終究會經營不下去。」

  樊詩妍看了一眼仍舊背對著他們的倪蓓臻,揣想著好友的心思,她這樣的反應到底是滿意夏子濯提出了與她同樣的整頓方案?還是對於這個外行人居然跟她想出一樣的方法感到錯愕?

  「所以你建議改為週刊,並加入一些流行元素?」樊詩妍再次確定的問道。

  「是的,但不是像《時代日報》那樣專走名人八卦路線,我們可以少些政治味,多些八卦,再加入一些時尚流行的版面,既能收取廣告效益,又可以增添內容的豐富性。」

  樊詩妍演不下去了,她問向倪蓓臻,「執行長,妳還不發表一下妳的意見嗎?」

  倪蓓臻將椅子轉了回來,拉開了右側抽屜,拿出一份資料夾交給夏子濯。「你這回給我好好看清楚這份裁員名單及企劃,要是敢再給我隨便看一眼就退回來,你就給我試試看!」

  夏子濯先是因為聽到倪蓓臻再提及裁員而失望,但當他翻開那份資料,看完了企劃內容後,他震驚得瞪大了雙眼,原來她本來就打算要將《城市日報》轉型為週刊?!

  「對不起,是我的錯,浪費了執行長的時間。」

  「無妨,如果我提的企劃案連最親近我的幕僚都無法說服,那我要如何說服董事會?董事會想要的是結束《城市日報》,畢竟《城市日報》現在已經算是收支勉強打平的事業體了。」

  夏子濯雖然一直很認可倪蓓臻的工作能力,但總不免因為她的強勢而覺得她獨裁,沒想到她在已經有了計劃的情況下,還願意給他時間聽他的意見,他真的感到很意外,但也感到很抱歉。

  「但我還是浪費了執行長的時間,妳本來可以早幾天去說服董事會的。」

  「我一點時間都沒浪費到,我早就把企劃案送給他們看了,沒等你。」

  他才剛因為她給了他機會而感動,沒想到馬上就被她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一個傲嬌一個忠僕,是在演什麼偶像劇嗎?樊詩妍看不下去了,戳破道:「執行長是鬧你的,企劃案的確已經給了各個董事會成員,但為了你,她早向董事會喊停,董事會不明白為什麼,不過他們都已經看過企劃案,要執行長不用考慮,馬上執行。」

  「詩妍,多嘴什麼,不用上班嗎?我沒給妳薪水嗎?」倪蓓臻毫不客氣的斥責了樊詩妍。

  瞧瞧,這不是傲嬌是什麼?樊詩妍突然覺得這兩個人還挺相配的,工作上默契極佳,而夏子濯總能引出一些她從沒在蓓臻身上看見的情緒。

  她想著,是不是該撮合撮合兩人啊?

  「是是是,我知道我惹人嫌了。執行長,妳這位特助或許是一個不錯的經營人才喔!」

  倪蓓臻當初留夏子濯在身邊,說白了只是收留,她沒想過他能做得這麼好,如今樊詩妍的一句話,更讓她發現他將路走偏了。

  「子濯的能力不該在這方面展現,可惜,他不會回頭了。」

  樊詩妍不解地來回看著兩人,好友這話是什麼意思?

  夏子濯也有些怔愣住,她這麼說的意思是知道他曾經想走不同的道路嗎?不過他馬上在心裡笑自己多想了,他和倪蓓臻當年雖是同校,也在同一個圈子裡混,但是不怎麼熟,就算現在他是她的特助,也從未跟她聊過私事,她應該不知道他的過去,不會知道他當年追求的是什麼目標。

  樊詩妍看兩人都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也沒再追問,先行離開回座位辦公了。

  夏子濯無可避免的又將注意力拉回裁員名單上。「所以這些裁員名單是執行長考慮過後決定的?」

  倪蓓臻瞄了一眼外頭張立和那張空桌子,張立和最近很努力的跑新聞,是嗅到氣氛不對勁了吧?近來她可以感覺到外頭辦公室的氣氛有些沉悶,畢竟董事會想裁撤《城市日報》不是沒道理,她本來也想這麼做,若不是詩妍拜託她,她不會思考轉型。

  「你對我的裁員名單有意見?」

  「我承認我自私,如果名單之中沒有我重視的人,我可能會馬上聽命去處理裁員的事。」

  「既然要減少政治新聞,勢必就得裁撤一些政治線的記者,加入一些影劇版及時尚版的記者,再加上我覺得《城市日報》的冗員太多,公司是做慈善事業還是提供環境讓他們養老嗎?」

  「我不能為立和請命嗎?」

  「張立和的能力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確有可能成為遺珠……」

  「執行長,那就讓立和轉調娛樂線吧!他是一個好記者,更何況多年來他累積了不少人脈,現今的演藝圈偶爾也和政治圈有所交集,比起那些在PTT上抄新聞的記者,他的能力絕對更勝於他們。」

  倪蓓臻在這波裁員之後,的確想挖角一些其他路線的記者,倒也不是不能給張立和一個機會……

  「最近有傳言國際名導譚建曦相中白瑤馨當新電影的女主角,但白瑤馨一直不肯接受專訪,因為她最近剛傳出緋聞,怕緋聞會模糊了焦點……」

  執行長為什麼突然提起白瑤馨?聽到自己熟悉的名字,夏子濯的心一突。「執行長的意思是……」

  「我想看到白瑤馨的專訪,如果張立和能採訪到白瑤馨,而且緋聞和新電影都能談到的話,我不但會讓張立和留下來,還可以幫他加薪。」

  他狐疑的看著她,為什麼不是其他人而是白瑤馨?倪蓓臻知道白瑤馨與他的關係嗎?

  但不管如何,由他出面的話,或許真能讓白瑤馨考慮接受專訪……

  「我明白了,我會告訴立和,謝謝執行長給立和這個機會。」

  「別謝得那麼快,我不覺得張立和能採訪得到白瑤馨。」

  「我相信立和可以的,他曾說過他有一個朋友認識白瑤馨,或許可以請他的朋友居中牽線。」

  倪蓓臻聽完,拿回剛才那份裁員名單,大筆一劃,把張立和的名字給刪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背景也是一種實力?張立和有這樣的背景卻不懂得利用,只會一輩子在公司當一個可有可無的雞肋。」

  「可能是因為他原本是跑政治線的,所以、所以……沒想過要去爭取吧。」夏子濯說得有些結巴,因為倪蓓臻的眼神太銳利,似乎能看出他在說謊。

  但他沒說謊啊,他只是沒說張立和的那個朋友就是他……

  「這份名單上其他人的裁員事宜你還是必須去處理,至於張立和,我可以等他的好消息。」

  「我明白了。」

  倪蓓臻在夏子濯要走出辦公室之前又喊住了他,「子濯,你應該知道這種公私不分的事不能四處宣傳吧?」

  「我明白,執行長請放心。」

  看著他回到座位後馬上拿起電話聯絡,她知道他是去告訴張立和這個消息了。

  倪蓓臻當然聽聞過夏子濯及白瑤馨的關係,只是他能不能說服白瑤馨還是未知數,而且就算張立和這次能夠留下來,以後是不是能勝任調整後的工作也還不清楚。

  總之,她是個商人也是個經營者,必須以公司的利益為考量,人脈確實是實力的一種,張立和若是做得不好,她還是換得了一次專訪白瑤馨的機會,沒什麼損失;但若張立和真的有能力轉跑娛樂線,留下他也總比高薪再去挖角一個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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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清爽的早晨,夏子濯神清氣爽的來上班,今天他依然沒有和張立和一起。

  自從張立和知道自己在裁員名單上,屬於觀察對象之後,他就加倍努力的工作,明明上班時間是九點,他八點多就會先到辦公室整理資料。

  夏子濯到了辦公室,經過張立和的座位,看見他皺著眉頭,問道:「幹麼一臉愁容?」

  「我這幾天根本如履薄冰,白小姐還沒回覆,我這張椅子不知道還能坐多久?」張立和一臉憂愁地道。

  「別擔心,會沒事的。」夏子濯知道白瑤馨肯定會答應,她只是還在想要他付出什麼代價做交換條件而已。

  「我怎麼能不擔心?我剛剛看到執行長的表情那麼嚇人,擔心她突然大刀一砍,又把我裁了,我老婆才剛懷孕,我不能丟了工作。」

  「執行長來了?她早上不是另外有約嗎?」

  「她早就來了,人已經在辦公室了,剛剛她不過是看了我一眼,我都覺得心臟要被冰凍了。」張立和說完偷偷瞄了倪蓓臻的辦公室一眼,她正在講手機,似乎是有什麼事情讓她不順心,她的臉色比剛剛還沉重。「我真佩服你能當她的特助兩年還活得好好的,而且還依舊那麼帥,沒被操得早衰,如果換成是我,怕是早就心臟病發了。」

  「我怎麼不知道你有心臟病?」夏子濯取笑道。

  「沒有也被嚇出來了。」

  夏子濯笑睨他一眼,暗指他太誇張了,接著走向自己的座位。

  他今天一早走出社區大門,就看到倪蓓臻的司機已經等在那裡了。

  知道他們住對門的人不多,這個司機就是其中一個。

  夏子濯上前問司機怎麼那麼早到,司機打了個哈欠,說是老闆要求的,早上約了一個會面,但她的約幾乎都是他幫她安排的,他記得很清楚今天早上她並沒有行程,他又問了司機是跟什麼人有約,司機也不曉得,只說好像是私事。

  現在看她這麼早就到公司,想必那個約沒約成。

  她沒有把百葉窗簾拉下,所以透過強化玻璃他可以看見她正拿著手機講電話,而且她辦公室的門大多時候都是開著的,從他的座位隱約可以聽到一些她講電話的內容。

  聽來與她通話的是方秀琴,而且她似乎又給倪蓓臻出了些難題。

  「媽,妳臨時約我又爽約,竟然還傳訊息來要我幫忙帶小孩,這樣不會太誇張了嗎?」

  很難得母親約了她一起吃早餐,雖然明知道這個早餐時間不會太好過,不是在催婚就是說她工作上的事,但難得能跟母親獨處,她其實是有些開心的。

  但是沒想到她到了餐廳,沒看到母親的人,反而收到母親的訊息,說她臨時有事不能到,過沒多久又傳了另一則訊息說星期日要她幫忙帶小孩。

  她當然知道所謂的小孩是姊姊的孩子陶心韻,但母親不會不曉得她的為難,所以她連打了好幾通電話,想要告訴母親這個「重責大任」她實在無法承擔,但母親一直不接,直到剛剛才打通。

  「還不是有事要忙才拜託妳,那天保母剛好有事,早就請假了,現在才不准假說不過去,妳就幫忙帶一天,我傍晚就去接孩子。」

  「媽,妳明知道那個孩子跟我不和。」

  孩子?哪裡來的孩子?夏子濯依稀聽到倪蓓臻這麼說,又見她的表情越來越難看,想來應該是跟她母親起了爭執,直到掛了電話還是一臉忿忿不平。

  倪蓓臻按內線找夏子濯,他一進辦公室就看見她揉撫著太陽穴,連聲音都有氣無力的——

  「中午餐廳的訂位取消,幫我改訂另一家。」

  「中午的客戶崇尚自然飲食,執行長不是希望在蔬食餐廳吃飯,讓客戶能有好心情嗎?」

  「那就隨便幫我訂一家蔬食餐廳,菜單裡有鮮嫩多汁的牛排就好。」

  夏子濯失笑,都叫蔬食餐廳了,哪裡會有鮮嫩多汁的牛排?

  「發生什麼事了?我剛才好像隱約聽到執行長說什麼帶小孩?」

  「所以我才需要大吃一頓發洩,幫我訂有牛排的蔬食餐廳。」倪蓓臻繼續無理取鬧。

  這是她的老毛病,一在母親那裡受了氣,她就會回頭刁難她的超級特助。

  然而夏子濯之所以能被稱為超級特助,自然不是浪得虛名,她提出來的要求他通常沒有做不到的,但是今天由不得她任性。

  「請恕我不能滿足執行長這個任性的要求,今天這個客戶很重要,中午妳一定得吃蔬食,但我保證下午三點一到,我會讓執行長有滿滿的幸福感。」

  倪蓓臻全身無力的向後靠著椅背,懶懶地抬眸看了他一眼。「我有沒有說過,你的工作能力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好?」

  「有,而且執行長說過不少次了,但是我為了年終獎金著想,必須鞭策執行長不能壞事,這個客戶真的很重要。」

  「既然你的能力這麼好,我的私事你也能幫忙處理嗎?」

  她原本也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竟給了她一個充滿自信的微笑。

  「我很樂意為我的執行長分憂解勞,請期待今天的下午茶時間,我會想辦法幫忙解決執行長的問題。」

  我的執行長這五個字夏子濯時常掛在嘴邊,倪蓓臻從來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可是自從那次在晚宴他幫她趕跑了趙克翔後,她發現自己好幾次在辦公之餘抬起頭盯著外頭的他看,而且常常一看就是許久……

  如今再聽到他這麼說,她莫名有種淡淡的曖昧感覺。

  「如果今天的下午茶讓我不滿意,你今晚就親自下廚煮出讓我滿意的料理給我吃。」說完,她自己愣了一下,她這是怎麼了,居然說出如此公私不分又任性的話?但要是開口收回來,就顯得她心裡有鬼,於是她故意直直地盯著他看。

  夏子濯聽了也有些錯愕,不過他很快就恢復鎮定。「執行長別擔心,妳不會失望的。」

  ※※※※

  倪蓓臻的能力自然不在話下,再加上那間十分有名氣又美味的蔬食餐廳加持,她很順利的簽下廣告合約。

  下午三點,她走出辦公室後方的門,到達她專屬的頂樓花園,花園裡有座木製涼亭,涼亭裡頭有個雙人鞦韆,倪蓓臻坐在鞦韆上,望著遠方的象山,輕輕的盪著。

  當初特地建造這個頂樓花園,就是為了讓她在工作空檔有個可以喘息的地方。

  女性CEO本就是少數,再加上她的年紀輕,很多人等著看她的笑話,所以她把自己逼得更緊,就是為了做出成績,讓人無話可說。

  但她是人,也會覺得累,不管是身體或心靈,偏偏母親似乎覺得她還不夠累,居然要把陶心韻送來讓她照顧一天。

  她不是不想照顧她,相反的,她很愛那個孩子,可是那孩子恨著她……

  倏地,一股香味撲鼻而來,倪蓓臻好奇的望向與辦公室連接的門,看見了夏子濯拎著一個塑膠袋斜倚在門邊。

  「聞到這個香味,執行長的心情好點了嗎?」

  「那是什麼?好香。」

  夏子濯走到她面前,語氣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妳沒聞出雞排的香味?」

  倪蓓臻接過塑膠袋,打開一看,是一塊炸得金黃酥脆的雞排,又厚又大,分量十足,上頭還撒了紅紅的辣椒粉,勾動她的胃口。

  「這就是炸雞排?」

  這句話讓他更意外了,他像看著外星生物似的啾著她。「妳沒吃過雞排?」

  她搖了搖頭。

  「那妳平常不會吃路邊攤或小吃什麼的嗎?妳都自己下廚嗎?」

  「我完全不會下廚,連洗米煮飯都不會,從小我就沒做過家事,就連衣服也是送洗,歐巴桑每個禮拜會來兩天幫忙打掃家裡。」

  倪家有個媲美國宴名廚的廚師準備三餐,廚師準備什麼她就吃什麼;離開倪家後,她也大多在餐廳用餐,路邊小吃幾乎沒吃過。

  聽她這麼說,他真的很好奇她是怎麼餵飽自己的?該不會天天上餐廳用餐吧?對於在公事上精明幹練,私底下卻是個生活白痴的她,他真是大開眼界了。

  「快點吃吧,雞排就是要趁熱吃,保證妳吃過一次就上癮。」

  「我怎麼沒看過附近有賣雞排的店?」

  「附近當然沒有,要靠近大學那邊才有賣,我騎YouBike一路狂飆,就是擔心雞排冷了,所以妳快吃吧!」

  這就是他在明明秋高氣爽的天氣卻還滿頭大汗的原因?他的西裝外套肯定也是因為這樣才會脫下來,襯衫的袖口摺了幾摺直到手肘處,露出了他結實的前臂,倪蓓臻覺得心頭很暖,她拍了拍身旁的位子,要他和她一起坐在鞦韆上。

  夏子濯沒有多想坐了下來。

  倪蓓臻可以嗅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夾雜著汗水的味道,有種很陽光的感覺。

  「妳現在可以告訴我,今天與方立委講電話時遇到什麼難題了嗎?」他仍舊惦記著這件事。

  她咬了一口雞排,外酥內嫩的口感讓她覺得滿足,再提起那件事,似乎也不那麼氣悶了。

  女人啊,總是很容易被美食收買。

  「我媽要我幫忙照顧我的外甥女。」

  「妳有外甥女了?」夏子濯倒是第一次聽說,他一直以為她是獨生女。

  「我有一個姊姊,她比我年長好幾歲,我的外甥女是遺腹子,所以五年前我姊姊過世之後,外甥女就跟我爸媽住在一起。」

  這麼說來這個孩子應該備受家人疼愛才是,可是聽她的語氣,她似乎和那孩子不親。「星期日方立委及倪先生有事?」

  「嗯,星期日我媽臨時有行程要跑,我父親也跟一些老朋友有約,保母又早就請好假了,所以我母親就要我照顧孩子一天,傍晚她就會把孩子接走。」

  「既然這樣有什麼問題?」

  「那孩子……不喜歡我,跟我獨處她會哭鬧、找麻煩。」

  「她為什麼不喜歡妳?是因為妳太嚴肅了嗎?」

  「我不想提這件事。」

  看著倪蓓臻又縮回保護殼中,夏子濯已經可以肯定她性格的轉變是家庭因素,但他們之間的關係還不到可以過問私事的程度,儘管他好奇也關心,卻很明白不該繼續追問。

  「把孩子帶來我家吧,我幫妳帶。」

  她偏過頭,低聲道:「凡亞不是血汗公司,總得讓你假日陪陪女朋友吧!」說完,她自己也覺得奇怪,照理說他能幫她解決麻煩她應該開心的,為什麼她會覺得悶悶的,還莫名其妙提到什麼女朋友。

  「我沒有女朋友,所以我有時間,更何況我不覺得這是工作,我是站在朋友的立場幫執行長這個忙。」

  「朋友……」倪蓓臻還不太能適應和他的這個新關係。

  「難不成執行長說我們私底下是朋友只是醉話?」夏子濯故作難過,不給她機會不承認自己說過的話。

  「我是認真的,而且很清醒,我要是真的喝醉了,你肯定會嚇跑。」

  「既然如此,星期日我就只是幫朋友的忙,我很樂意。」

  她想了想,終於點頭了。「好,星期日我帶著孩子過去你家。」

  不論他會不會帶小孩,至少還有他在場,就算那孩子真的不想跟她說話,還有他可以陪她。

  「孩子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陶心韻,七歲了。」

  夏子濯的腦子轉了轉,又道:「那天我做一些小孩子喜歡的料理給她吃吧,對了,還可以教她做小餅乾。」

  倪蓓臻雖然只在他的住處跟他一起吃過幾次飯,知道他的手藝真的挺不錯的,不過她沒想到他居然還會做餅乾,她有些驚奇的問道:「子濯,有什麼事是你不會的嗎?」

  「這個嘛……嗯,我得想想。」

  她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才低下頭專心的吃她的雞排。

  「好吃吧,之後有機會我再帶妳去吃其他的平民美食。」夏子濯看她吃得開心,也不由得笑了。「像是臭豆腐、豬血糕、蚵仔麵線……」

  「好,說定了。」倪蓓臻笑得燦爛。

  此時的她哪裡還有鐵血上司的模樣,夏子濯想著真該叫張立和來看看,或許他就不會那麼戰戰兢兢了。

  不過換個角度想,他又覺得她只在他面前露出笑容,似乎也不錯。

  鞦韆上的兩人相處氣氛融洽,讓在遠處看著的人憤恨地將雙手緊握成拳。

  江卉卉原本是來送文件的,可是進到辦公室卻沒看見倪蓓臻及夏子濯的人,她發現辦公室後方的門開著,好奇的走去一看,就見兩人聊得正開心。

  她不免想著,倪蓓臻是不是也被夏子濯吸引了?

  ※※※※

  張立和開車送夏子濯回家,一路上他不時看向坐在副駕駛座的夏子濯,但他十分認真的看著烤餅乾的食譜,完全沒有察覺好友的目光。

  就在張立和按捺不住想要開口問的時候,夏子濯的手機響了。

  「我答應了。」

  夏子濯一接聽,對方劈頭就來這麼一句,他馬上微微一笑,回道:「我知道妳一定會答應的,妳只是在思考要讓我付出什麼代價吧!」

  他知道白瑤馨與男友交往好幾年了,只是一直隱瞞得很好,不想曝光,如今既然不小心被拍到,便順勢公開這段戀情,接受專訪正是個好機會。

  白瑤聲輕笑幾聲,十分愉快地道:「你果然了解我,這個條件也不難,就是要你陪我吃頓飯而已。」

  她過於歡快的語氣讓夏子濯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不知道她會準備什麼「驚喜」等著他,但是……他瞄了張立和一眼,立和結婚不到一年,妻子也才剛懷孕,現在丟了工作,豈不是要讓他一家子喝風吃土?

  「我知道了,我答應妳,妳安排好時間後告訴我。」

  夏子濯收起手機,對上張立和好奇的目光,馬上告訴他這個好消息,「白瑤馨答應接受專訪了。」

  張立和想問的不是這件事,但得知這個好消息他的確鬆了一口氣。「你剛剛說付出什麼代價,是白小姐提出什麼交換條件嗎?」

  「她的確有,不過你別擔心,不是什麼很難達成的條件。」

  張立和看著前方路況,有些愧疚地道:「其實我不想給你添麻煩,而且執行長的條件是我去洽談這次的專訪,可是事實上聯絡的人都是你,不是我的本事。」

  「就算執行長知道了也沒關係,她說過一句話,背景也是一種實力,你的人脈幫助你談成了這次的專訪,要是換成別人,要完成這項任務的機會不大,對執行長來說,她不重視過程,只要結果讓她滿意就好。」

  「這次我欠你一個人情。」

  夏子濯給了張立和一個白眼。「這麼婆婆媽媽的幹什麼,朋友之間就是要互相幫忙,更何況我只是幫你爭取到機會,會有什麼成果還是得靠你自己努力,如果你的採訪沒有重點,你還是很有可能被裁員,執行長也說過,她不希望她的員工是可有可無的雞肋。」

  張立和這才露出了釋懷的微笑。「你一定要這麼老實嗎?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幫助,更不會成為雞肋,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向你道謝。」

  「道謝不用,就像你今天開車接送我一樣,朋友之間是互相的。」

  說到接送,倒讓張立和想起他原先的疑問了,「你要我特地向朋友借車來接送你買這些東西,到底是為了什麼?」

  「今天要招待客人,我不想搭捷運去買東西,提著大包小包的不方便。」

  「你不是有車嗎?」

  「我的車太招搖。」

  「嫌招搖幹麼買?」

  「你這話倒是提醒了我,看來我應該再買一臺代步車。」

  張立和都要忘了眼前人是個富家少爺了,除了上班時穿的西裝是手工訂製的以外,平常他的打扮頗為樸實,穿的也大多是平價成衣,完全看不出奢華。「聽聽,這是一般人會說的話嗎?」

  夏子濯彷彿沒聽見他的調侃,完全陷在自己的煩惱中。「可是我當初只買了一個車位,要是再買車沒地方停也挺困擾的……」

  是是是,他這種升斗小民完全不懂什麼是車太多沒地方停的困擾,張立和一時氣結,覺得他和夏子濯果然是不同世界的人,還是說些別的話題免得氣死自己,「你要招待小孩子還是女孩子?那種小餅乾肯定不是男人要吃的。」

  「你覺得我是會為了一個男人一大早去超市買菜做飯的人嗎?」

  張立和聽出了弦外之音,驚奇的瞪大了雙眼。「你有女朋友了?」

  「不,不是女朋友。」夏子濯故作神祕,其實他不想讓立和知道自己今天要招待的是倪蓓臻和她的外甥女,他下意識的想保密他和倪蓓臻的朋友關係。「在門口讓我下車就好。」

  「不請我上去坐坐嗎?」

  夏子濯當然知道張立和在打什麼主意,一定是想坐到他的客人來,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於是他斬釘截鐵的道:「不想。」接著他就關上車門提著大包小包走進社區裡了。

  張立和無奈一笑,子濯就是這樣的人,不想讓人知道的就保密到家,就像他的家世一樣,公司裡除了與他是大學同學的執行長及他這個多年好友以外,大概沒人知道吧。

  張立和正要將車子調頭離開,就見社區大門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執行長嗎?他多眨了幾次眼,確定的確就是倪蓓臻無誤,而且剛剛提著大包小包的夏子濯又走了出來,他們兩人邊談話邊走到馬路旁,不久,一部黑色房車停在他們面前,司機下車為後座乘客打開了車門。

  張立和看見方秀琴先下車,接著是一個小女孩心不甘情不願的被方秀琴帶下了車,方秀琴與倪蓓臻說了幾句話後,把小孩推到兩人面前,又坐上車離去。

  這是什麼怪異的畫面?張立和看得瞪大了眼。

  這時,夏子濯發現了他還沒離開,他讓倪蓓臻及孩子先進去社區大門,才空出一隻手,對著他的方向做了噤聲的手勢。

  張立和只能呆傻的點頭,因為他仍陷在震撼之中。

  莫非……好友和執行長同居了?

  這個爆炸性的猜測將張立和的腦袋炸得開了花,一大堆「難怪」開始在他的腦海中跑來跑去,最鮮明的就是,難怪這個鐵血上司老是被子濯給安撫得服服貼貼的……

  倪蓓臻帶著陶心韻進入社區,想的卻都是方才母親的態度,不是她的錯覺,母親確實不喜歡夏子濯,甚至對他有點敵意。

  夏子濯是她的特助,母親根本無須對他有如此明顯的好惡,除非他有什麼其他方面讓母親看不順眼的,可是是哪方面?與她有關嗎?

  倪蓓臻思考著,卻得不到答案。

  方秀琴沒想到夏子濯居然願意幫女兒照顧外孫女,還說要親自下廚做菜給她們吃?!她不知道夏子濯就住在女兒家對面,以為他是特地過來的,這讓她不由得猜想他會有這樣的舉動是為了討好上司,還是為了討好女人?

  不過看女兒對他的態度友善,事情似乎正在往她最不希望的方向走,於是她拿起手機,撥給了一個人。

  「皓楠啊,最近有空嗎?」

  郭皓楠爽朗的回道:「倪伯母要約,無論如何都有空。」

  「不是我要約,是我想安排時間讓你跟蓓臻吃個飯。」

  他欣喜地立刻答應了,但說完後又發現自己似乎太急切,不好意思的道歉。

  方秀琴不以為意,跟他約定了時間。

  ※※※※

  倪蓓臻不知道是陶心韻太討厭自己,所以只跟夏子濯說話,還是陶心韻真的很喜歡他,整個午飯時間,她都開心的跟他聊著天。

  夏子濯的確很用心,準備了小孩子愛吃的炸薯條,但他是用氣炸鍋炸的,孩子不會吃進過多油脂。

  生菜沙拉選用的是有機蔬菜,淋上酸酸甜甜的和風沙拉醬,還加了水煮雞丁,既有口感又有飽足感;正餐是蛋包飯,切開蛋皮之後,火腿蛋炒飯的香味散發出來,幾乎不用番茄醬調味就非常好吃。

  陶心韻吃得很開心,一頓飯下來雖然刻意不跟倪蓓臻說話,但至少沒有一直臭著一張臉。

  倪蓓臻見陶心韻喝完了一碗番茄牛肉湯仍舊意猶未盡,在她低下頭吃飯的時候,又默默的幫她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

  倪蓓臻沒說話,陶心韻也沒有說謝謝。

  夏子濯看著兩人的互動,皺了皺眉頭,看來這對姨甥之間的問題不是一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讓才小小年紀的陶心韻這麼對待倪蓓臻?

  飯後,夏子濯又說要教陶心韻做曲奇餅,還特地為她買了一件小圍裙。

  擠出漂亮的花樣這種事自然是夏子濯才辦得到,陶心韻就在一旁將配料加入鮮奶油裡,然後交給倪蓓臻打至發泡。

  夏子濯看倪蓓臻打得吃力,便又將鮮奶油拿了過來。

  倪蓓臻看著他穿著半身圍裙,挽著袖子的樣子,幾乎著了迷,直到陶心韻開口——

  「學校下週日舉辦親子日,要爸爸媽媽陪著做點心,外公外婆都沒空,夏叔叔可以陪我去嗎?」

  這句話是倪蓓臻心中的痛,上天對這孩子何其殘忍,才會讓她小小年紀就失去了雙親,縱使外公外婆再疼她,終究不是她的父母。

  夏子濯抬眸先看了倪蓓臻一眼,就見她連忙偏過頭去,他又將視線放到陶心韻身上。「親子日是要親人陪妳一起,夏叔叔不算是妳的親人喔!」

  「其他小孩子都有爸爸媽媽陪著做小點心,只有我沒有,我每次都跟老師一組……」

  看著陶心韻嘟著小嘴的可憐模樣,夏子濯心軟到不行。

  「那……妳阿姨也一起,我們三個人一起去,就能說是親子日了,好不好?」

  「我?」倪蓓臻倏地轉回頭瞪著他,難以置信的指著自己。

  她這個料理白痴,去了只會燒了廚房吧!

  「妳當然要一起去,要是只有我去,被老師當成怪叔叔怎麼辦?」

  倪蓓臻狐疑地看著夏子濯,真的只是因為這樣?他不會是在想辦法改善她跟陶心韻的關係吧?如果是後者,她得找機會告訴他別白忙了,陶心韻永遠不會原諒她的。

  陶心韻似乎在心裡權衡著,來回看了兩人好幾眼,最後才頗為艱難的吐出一句話,「好吧,如果要這樣夏叔叔才可以去的話。」

  倪蓓臻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她好歹也是凡亞集團的CEO,並不是假日就一定可以放假的,好嗎?

  她正要開口拒絕,夏子濯卻看穿了她的意圖,搶先一步道:「好了!現在可以把麵糊倒進擠花袋了,心韻,妳想要什麼樣造型的餅乾?」

  「我要小花、愛心,還要星星!」陶心韻開心的道。

  「好,沒問題!」

  倪蓓臻先是因為被他搶走了發言權而傻眼,接下來是看到他的手藝而持續傻眼,他擠出來的確實是一朵花,還是一朵有層次的玫瑰花。

  「子濯,你到底哪裡學來的廚藝?」

  「我母親非常喜歡下廚,從小我就愛吃,所以我母親做菜的時候我都在一旁看著,久而久之也學了不少。」

  「那你這身材是怎麼維持的?」倪蓓臻實在嫉妒,她有時只要一餐多吃了一點肚子就會凸出來。

  「就是因為我小時候超愛吃,把自己吃得很胖,我爸才會送我去學詠春拳,一方面可以健身,一方面可以減肥。」

  聞言,倪蓓臻的心裡平衡多了,她就知道沒有人是天生麗質的,就像她得花不少功夫維持身材一樣,夏子濯這一身結實精壯的身材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家也有很會做菜的廚師,我也很愛吃,但我從沒想過自己下廚。」

  「我最拿手的就是家常菜,妳要天天過來吃晚飯也沒問題……」夏子濯猛地發現自己這麼說不太妥當,連忙住了嘴,擠花的動作也跟著停了下來。

  陶心韻很新奇的看著夏子濯擠花,他一停下動作,她就著急的催促道:「夏叔叔,繼續啊!這個小花好漂亮,多擠一點這種的。」

  「好啊!」夏子濯應了一聲,繼續擠花,剛好趁機結束剛才那個令人有點尷尬的話題。

  倪蓓臻也感到不太好意思,而且她發覺自己最近似乎越來越公私不分了,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做好餅乾,送進烤箱,三人一起收拾了用具。

  接著夏子濯提議來玩他今天早上買的疊疊樂,陶心韻馬上舉雙手贊成,倪蓓臻當然也跟著附和。

  玩到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場了,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茶几上擺了一組搖搖欲墜的疊疊樂,輪到陶心韻要抽木條了,可是夏子濯及倪蓓臻一轉頭,才發現她在沙發上睡著了。

  倪蓓臻看著她的睡臉,溫柔的笑了,她能玩得這麼開心,自己被畫了一臉也值得了。

  她拿起一旁的鏡子,這是讓被處罰的人可以看見自己的慘狀而放置的。

  輸的人必須被另外兩個人拿人體彩繪蠟筆畫臉,陶心韻還小,兩個大人對她下手就輕一些,所以她的臉上只畫了可愛的小花、小愛心之類的圖案,但是面對倪蓓臻,另外兩人可沒有這麼善良,他們把她漂亮的臉畫了刀疤、小丑嘴,還畫了滴眼淚在眼角,不把她畫得面目全非不罷休一般。

  倒是夏子濯,臉上一點點蠟筆也沒有,因為他是大贏家,玩這遊戲對他來說就像喝水一樣自然簡單。

  夏子濯去拿了溼紙巾讓倪蓓臻擦臉。

  倪蓓臻接過溼紙巾,一邊擦一邊瞪著他,壓低聲音沒好氣地道:「你還當真不怕被Fire啊!居然畫我的臉畫得那麼狠。」

  「這是遊戲,願賭服輸,我還真不知道我的執行長是這麼輸不起的人。」

  他都這麼說了,她要是再計較不就真的輸不起了嗎?於是她不再說話,用力擦著臉。

  也不知是她太用力了還是蠟筆的痕跡沒擦掉,她臉上留下了一道道紅痕,夏子濯看不過去,又抽了一張溼紙巾,輕輕的為她擦拭。

  倪蓓臻被他的突然靠近和動作嚇到了,不自覺放下了原本在擦臉的手,乖乖的任由他幫自己擦著,雙眼不好意思對上他的視線,到處飄啊飄的。

  他買的是專門用來彩繪的蠟筆,本就容易擦拭,所以他可以確定她是在發洩。

  「蓓臻,有沒有人說妳像洋蔥?」

  是氣氛太適意嗎?他這麼隨口喊她的名字竟然一點也不突兀,倪蓓臻壓下心頭的悸動,回道:「沒有。」

  「我覺得妳像洋蔥一樣,每剝開一層,就會發現那還不是真實的妳,得要一層一層的剝開,直到最後才能看到。」

  「哪有,你看到的就是真實的我。」

  「是嗎?」夏子濯扯開一抹淡淡的微笑,把溼紙巾對摺,再用乾淨的那一面繼續輕輕替她擦著臉。「大學的時候妳就像一個眾星拱月的公主,妳身邊的男同學就像臣服在妳裙下的子民,那時的妳,對不認識的人顯得冷淡,但只要熟了,妳並不會吝於露出微笑。」

  「我只是很少笑,熟了成了朋友,自然就容易看見我的笑容。」

  「但兩年前我跟妳重逢時,為什麼妳不笑了?」

  倪蓓臻下意識想逃避他的追問,可是他不允許,他一手托著她的下頷,又把她的臉轉了回來,繼續擦著。「妳不想說沒關係,妳只要知道我一直在這裡,妳若是需要有個人聽妳說說話,過來按門鈴就好。」

  她因為他的這番話而動容,雖然還不至於馬上對他掏心掏肺的程度,但還是透露了一點讓他知道,「你很好奇心韻為什麼這麼討厭我吧?」

  「嗯,這種年紀的孩子很少會這麼討厭自己的親人。」

  「心韻認為我是害死她母親的兇手。」

  「為什麼她會這麼覺得?」

  「因為那時是我跟我姊開車出門出了車禍。」

  「是妳開的車嗎?」夏子濯見她的臉上有濃得化不開的愁緒,可是又不像是自責。

  「那件事我不想再提,總之,有時不是只有在地獄裡,才會承受地獄業火。」

  他一時怔忡,這個疑問他放在心裡很久了,如今他再也按捺不住問出口,「妳是不是知道業火對我來說代表了什麼?」

  見他放下了幫她擦拭的手,倪蓓臻才知道自己說溜了嘴,她的雙頰略微酡紅,偏過臉去。

  見狀,夏子濯一臉不解,她為什麼突然害羞起來?

  倪蓓臻不想多說,正要起身走開,他卻拉住了她,讓她坐回地毯上,又抽了一張新的紙巾為她擦臉,將殘餘的蠟筆全部擦乾淨。

  「不想說就算了,我不會逼妳。」

  過了許久,她輕嘆了一口氣,老實承認了,「我曾經對你很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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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夏子濯從陽臺往下望,看見倪蓓臻把提著一袋餅乾還睡眼惺忪的陶心韻送上車,方秀琴以為陶心韻會待得不開心,晚餐前就來把孩子接走了。

  他本想陪著一起下樓,但倪蓓臻說她不想看到母親無視他,所以她自己下樓就好。

  夏子濯回到客廳,看見散了一桌的疊疊樂,這座木塔,是他與倪蓓臻不小心弄倒的。

  剛才她說出了那句充滿震撼力的話,她說,她曾經對他很著迷。

  他發誓,在那一瞬間,他的喜悅大過於震驚,怎知她竟然接著說明她愛上他的——一部名為《業火》的小說,這讓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大學畢業隔年的某一天,倪蓓臻班上舉辦了同學會,到了約好的餐廳,倪蓓臻看見于婉綺正在看一份文件,看得很專心。

  同學四年倪蓓臻都沒看過于婉綺這麼認真,但她一向很討厭于婉綺這種虛偽做作的女孩子,所以與她的交情並不深,也就沒多探問。

  倒是有其他人問了,于婉綺才甜笑著說是男朋友準備參加文學獎的作品片段。

  于婉綺交了夏子濯這個男朋友,在許多人眼中是羨慕的,他外貌佳、身材好,雖然不愛拿自己的家世出來說嘴,但大家大多知道他的家境不錯。

  不過于婉綺說這話並不是在炫耀男朋友的文采,一臉驕傲的她連男友不在都能放閃,除了不斷的說夏子濯對她有多溫柔體貼,最主要說的還是他的家世。

  當幾個女同學取笑著于婉綺,說她看起來就快被套牢,不用當主播也可以嫁入豪門的時候,倪蓓臻並沒有加入她們的對話,她有興趣的是夏子濯那份想參加文學獎的作品。

  見于婉綺將夏子濯的作品隨意的放置在餐桌上,甚至掉到地上也不在意,她撿起了那份稿子,原只是掃了一眼,後來坐在位子仔細研讀,那寫得真的很好,讓她印象深刻,只可惜只有短短幾頁。

  可如今既然提起了,倪蓓臻便問道:「那本書你寫完了嗎?我能看嗎?」

  「妳不會想看的。」

  「是因為我提起于婉綺,對她的評價並不好,你生氣了嗎?你還愛著她嗎?」

  「愛?妳覺得我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嗎?」

  「那你為什麼不想提起那本書?兩年前我們重逢,我本以為你會在文壇發光發熱,畢竟你的父母也都是文壇名人,你也完全承襲了他們的優點,結果你卻告訴我你在找工作。」

  「所以妳當時讓我當妳的特助,是收留我?」

  「不,我原本是希望把你逼回你該走的路,哪知道你的工作能力那麼強,居然能做到現在,我自己很清楚,在我身邊工作並不輕鬆。」

  夏子濯沉重的臉色這才稍稍舒緩,輕笑道:「妳才知道。」

  「你為什麼不寫了?」

  「因為我的繆思不在了。」

  「你指的是……于婉綺嗎?」他果然還愛著她……

  夏子濯卻否認道:「我承認當時的我是被她騙了,她總是那麼崇拜的看著我,讓我覺得我真的可以成為一個大文豪,所以我視她為我的繆思。」

  「她看著你並不是因為你的內涵……」

  「我知道,但不否認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讓我文思泉源,我也自信自己能得到不錯的成績,直到那一天……」

  「你發現她劈腿了?」倪蓓臻幫他說完他難以說全的那句話。

  「我猜妳早就發現我與瑤馨是朋友,才會提出要立和去專訪她的要求吧?」

  這一回,倪蓓臻立刻坦承,「我的確聽說過你們是朋友,只是不確定而已。」

  「瑤馨和我是多年的好友,于婉綺也因此和瑤馨成了朋友,經由瑤馨介紹,于婉綺認識了那個男模,她完全陷入愛河,卻又不肯放棄我,對她來說,那個男模能給她的是熾情狂愛,是每個女孩都夢想得到的,但我卻能給她穩定的婚姻,她的願望一直沒有變過,就是嫁入豪門過好日子。」

  「那為什麼事情後來會演變成那樣?你又怎麼會離家?」

  「瑤馨從經紀人男友……」夏子濯發現自己不小心把朋友的祕密說出來了,馬上閉上嘴。

  倪蓓臻微微一笑,安撫道:「我不會傳出去的,我還等著立和的專訪,不會先破梗。」

  他這才繼續說下去,「瑤馨的男友提醒她,于婉綺和一個男模過從甚密,有一次拍攝雜誌封面時,瑤馨甚至撞見于婉綺跟那個男模躲在角落擁吻,而且兩人的服裝有些凌亂,瑤馨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她私下要于婉綺與我和平分手。」

  「于婉綺不肯吧?」若她肯,也不會發生後來的事了,倪蓓臻知道不該對往生的人口出惡言,但她的確看不起拜金的于婉綺。

  「她當然不肯,而且裝作沒事似的繼續待在我身邊,甚至參加我的家族聚餐,她知道瑤馨怕傷害我,所以會猶豫該不該告訴我真相,而瑤馨終究不是一個好脾氣的女孩,當她發現于婉綺依然以我女友的身分出席時,她找了空檔把于婉綺拉到院子去,質問她為什麼不照她的話做……」說到這裡,夏子濯的表情變得又悔又恨。

  倪蓓臻沒再出聲,等他準備好再繼續說下去。

  「我父母剛好聽到她們的對話,便背著我給了于婉綺一筆錢,要她離開我,跟我斷得乾乾淨淨的,于婉綺不肯,說我們是相愛的,我父母對她說,如果我堅持跟她在一起,他們會把我趕出夏家,那她也什麼都得不到。」

  倪蓓臻嘆了口氣,對於父母之命她總會遵從,但夏子濯呢?他是這樣的人嗎?

  「你怎麼知道你父母找過于婉綺?」

  「我本來不知道,因為那天之後有朋友約我去瑞士滑雪,我朋友堅持那是男人的聚會,不能帶女伴,一旦告訴于婉綺她一定會吵著要跟,所以我沒告訴她,十天後我回臺灣,才得知她已經自殺身亡了。」

  「我直到現在還是不相信她是那種會為愛自殺的女人。」倪蓓臻老實說道。

  夏子濯冷冷一笑。「她當然不是,那是當時我沒帶手機出國,我父母發現她傳訊息給我,也沒有代為回覆,她看見訊息已讀,認為我肯定放不下她,所以服了安眠藥假裝要自殺想挽回我,但是她遲遲沒等到我的電話或是我去找她,她才知道事情失控,當她要打119叫救護車,電話接通她話都還沒說完就昏迷了,當救護人員循線查到她的住處時,已經太遲了。」

  要不是于婉綺已經死了,要不是夏子濯可能還舊情難忘,倪蓓臻真的很想給于婉綺一句評語,真是笨死的。

  「你氣你父母的處理方式,再加上舊情難忘,所以才會離開家?」她又問道。

  「我知道你們所有人聽了那段往事都會這麼想,但我真的不是,在得知她劈腿後,媒體血淋淋的把她的過去挖了出來,我才知道那一切有多不堪,才知道她有多拜金,她以前的男友對她又是怎樣的評語,那時我終於知道自己有多傻,對她的愛也漸漸變淡了,可是我還是自責,如果當時我把手機帶出國,如果當時我父母看了訊息報警了,或許她還能留下一條命。」

  「你不該怪你的父母,他們是為你好。」

  「我知道,但我是一個大男人,不需要父母為我安排好我的人生、為我做每一個決定,事實證明他們的做法是錯的,否則不會害死一個女孩,不是嗎?所以我離開家,我對他們說我不恨他們,但我需要屬於我自己的生活。」

  倪蓓臻聽完,皺起眉頭給了他一句評語,「你是笨蛋嗎?」

  莫名其妙被罵,夏子濯不解地問道:「我做錯什麼了?」

  「全都錯了!時間是堅硬的石磨,能磨去一切的不開心,但石磨上下兩部分分開了,要怎麼把不開心磨掉,只留下美好的部分?如果當時你繼續留在家,日子一久,無論是你對父母或是你對于婉綺,總會釋懷的,可是你離開了,那一切就會一直停在那一天,停在你知道于婉綺死去的那一天。」

  他從沒想過這個可能,一直以來他抱著歉疚,無人可怨懟的惱怒,就是因為他選擇了封存一切,而不是讓時間去化解嗎?

  「所以我該搬回家住?」

  「這倒不是,孩子大了離開家獨立很正常,只是不該為了那樣的原因而離家。」倪蓓臻說完,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還有,你怎麼會認為是于婉綺對你的崇拜讓你心生得意,你才會寫出好作品?那是你自己的能力,與于婉綺無關,她根本不配稱作你的繆思,請你別汙辱了繆思女神。」

  這下子夏子濯真的開懷地笑了。

  倪蓓臻不滿的睨他一眼。「你笑什麼?」

  「妳應該不是被妳對她的厭惡蒙蔽了妳的判斷力,而是真的這麼認為吧?」

  「當然,我一向對事不對人,況且你替我工作兩年了,我還會看不出來嗎?」

  「是,我明白。」

  「繆思就是繆思,就算死了還是繆思,如果你因為這樣就寫不出來,就表示她根本不是你的繆思,你應該再找一個,因為于婉綺配不上你,你不該對她還心心念念的。」

  夏子濯好無奈,為什麼每個人都把他當成傻子?他都被背叛了,被當成長期飯票而不是男人,怎麼大家還以為他會愛得無怨無悔?「我真的沒有對她心心念念,歉疚是有,但愛已經不在了。」

  「既然如此,你就快點去找另一個繆思,我還以為你是因為什麼天大的理由不再動筆,你應該繼續寫。」

  「找另一個繆思?」或許是情境使然,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大膽了起來,他欺近了她,隨著自己的心而動作。「我的執行長願意當我的繆思嗎?」

  他近在咫尺,身上散發的依然是他慣用的古龍水味,但此時倪蓓臻聞起來卻覺得有些撩情,讓她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而且她的反應不是推開他或是向後退,竟是緩緩閉上雙眼等待。

  她的反應給了夏子濯信心,他貼近她的唇,就在即將要吻上她的瞬間,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機突然響起,她猛地睜開雙眼,看見兩人近乎零距離,她推開了他,想撈來手機,卻在慌亂之下弄倒了疊疊樂,發出一連串的碰撞聲,連帶的把陶心韻也吵醒了。

  夏子濯知道,方才的曖昧氛圍肯定無法繼續下去了。

  電話是方秀琴打來的,說她已經到路口了,準備來接陶心韻。

  陶心韻一聽阿姨說外婆要來接她,想到的竟然是——

  「我的曲奇餅!」

  曲奇餅烤好後,夏子濯就讓它留在烤箱裡靜置冷卻,一旁一個手提紙袋是他準備好要讓陶心韻裝餅乾用的。

  倪蓓臻對上夏子濯過分熱切的視線,有些羞窘,她起身離開他的身邊,來到廚房門口,對著陶心韻提醒道:「慢慢來,別急。」

  不一會兒,陶心韻便裝好餅乾從廚房出來,倪蓓臻拉開大門就要帶著陶心韻離開,夏子濯擋住了她。

  無預期被壁咚,倪蓓臻的心跳漏了好幾拍,沒想到夏子濯只是為她披上外套。

  「我這裡開了空調,一定比外頭溫暖,妳向來怕冷,不穿外套下樓一趟再上來肯定著涼,我陪妳下去。」

  「不用了,我媽對你態度不好,我不想看她這樣對你。」

  這句話暖了夏子濯的心,所以他沒硬是跟著下樓,跟陶心韻道別後,目送兩人離開。

  在陽臺看著倪蓓臻送完陶心韻後走了回來,夏子濯才回到客廳,收拾散落在桌上的疊疊樂,只是才剛收到一半,他手上的動作一停。

  他對她動心了嗎?說真的,他自己還不確定。

  倪蓓臻送走陶心韻後,走回電梯前,坐電梯上樓,對於剛剛發生的事,她知道不是自己的錯覺,夏子濯的確想吻她,他們之間……生出情愫了嗎?

  說真的,她不知道。

  電梯門一打開,倪蓓臻就看到夏子濯站在她家大門前等著她,她故作輕鬆的開口,「今天謝謝你,否則我跟心韻只能大眼瞪小眼過一天了。」

  「別客氣,我也喜歡小孩。」

  「那……我回去了。」

  「過來吃晚飯吧,我本來就打算跟妳一起吃飯,多買了菜。」

  的確是晚餐時間了,倪蓓臻想著,若是拒絕他,她就得外出覓食,挺麻煩的,可是剛剛兩人差點擦槍走火,現在要一起吃飯似乎又太過尷尬。

  夏子濯看出了她的猶豫,故意問道:「難不成妳的冰箱裡有食材?妳要自己下廚?」

  「我的冰箱裡怎麼可能會有食材,頂多就是一些水果而已,而且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我對燒菜一竅不通……」話剛說完,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都說成這樣了,還有理由拒絕他嗎?

  「我的執行長,我是怕妳餓死了沒人付我薪水,來吧,今晚就真的只是吃飯而已。」

  「今晚只是吃飯,難不成明天晚上、後天晚上你會有其他想法……」倪蓓臻話沒說完,就想狠打自己巴掌了。

  夏子濯看見她的尷尬,很紳士的沒有針對這句話多說什麼。「我說了,妳不想每天去外頭吃飯的話,可以來我家,煮一人份或兩人份都是一樣的時間,而且多一個人吃飯,菜比較好煮。」

  「你是約我每天一起吃晚餐?」

  他原本並沒有打算,但不知道為什麼事情就這樣發展了,而且經過了今天,他發現他其實很喜歡跟她私下相處的感覺。「就當謝謝妳剛才開導我,我真的有茅塞頓開的感覺。」

  聽他這麼說,倪蓓臻才釋懷的笑著點點頭。

  夏子濯知道她介意剛剛那個差點完成的吻,既然她對於兩人關係更進一步仍有所猶豫,那麼他只能再退回朋友的分際,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回得去……

  ※※※※

  白瑤馨在港式飲茶餐廳隱密的包廂和夏子濯碰面。

  她才剛傳出緋聞,可不想又被狗仔拍到她和其他男人見面吃飯的畫面。

  自從兩年前發生那件事後,她就沒再見過夏子濯了,平常都只用Line來聯絡,可是也不頻繁,倒是夏家她很常去,夏伯父和夏伯母始終認為兒子是因為怨懟他們兩老,是因為還愛著于婉綺才會離家。

  所以白瑤馨原本以為會看見一個為情憔悴、無法從過去傷痛走出來的男人,卻沒想到他一臉神采奕奕。

  夏子濯一進到包廂,就看到白瑤馨已經點了不少料理上桌,而他坐下來後,桌上一個個蒸籠都飄散著熱氣及香氣,餐點看起來精緻可口。

  「子濯,這家港式飲茶很有名,料理更是美味,你試試。」

  「我以為妳男朋友會跟來監視妳。」夏子濯調笑道。

  她的男友是出了名的妻寶,要不是經紀人的身分讓他可以理直氣壯的跟在她身邊,兩人的緋聞早就瞞不住了。

  「他對你很放心。」

  「我該謝謝他這麼相信我嗎?」

  「其實他很希望我跟你之間的事情趕快解決清楚。」

  夏子濯挑眉,不解的問道:「我們之間有什麼事情要解決?」

  「就是兩年前的那件事,我雖然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但我還是對你過意不去。」

  她不認為當年她要求于婉綺離開他有什麼錯,她錯是錯在沒有告訴他于婉綺劈腿,又自以為能幫他處理好這件事,後來她明白了,感情事只有當事人自己能釐清、能決定,外人是不該干涉的。

  夏子濯沒有回應,拿起筷子夾了一顆小籠包,一咬開薄薄的外皮,鮮甜的餡汁溢流出來,皮薄餡多,吃了齒頰留香,完全不輸那非常有名的人氣餐廳。

  白瑤馨遲遲沒等到他的回應,不安的問道:「你不理我是不是因為你不肯原諒我?」

  「我記得兩年前我就對妳說過,她的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我不想再跟妳談。」

  「你不想聊不代表我就沒有錯。」

  「瑤馨,當年的事錯不在妳,是于婉綺用了笨方法想挽回我,造成那樣的結果是她的選擇,和其他人沒有關係,我是怨她背叛我,但並不願意她因此失去性命,這才是我離開家的真正原因。

  「但是瑤馨,我現在的想法不一樣了……」

  「所以你願意搬回去了?伯父伯母很想你,也擔心你一個人住在外頭……」

  夏子濯一聽,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頗為無奈的看著她,白瑤馨見他這模樣,止住了話語。

  「瑤馨,妳看看我,我都三十歲的大男人了,我爸媽卻還老是把我當成小孩子,這就是我兩年前離開家的主要原因,很多事情我自己能做抉擇,我有我的做法,不需要父母替我做決定。」

  她知道夏伯父和夏伯母很溺愛子濯,幸好他沒走偏了路,成了媽寶還是什麼不長進的富二代。

  「所以你不回去真的不是怨他們,只是想獨立?」

  「嗯,我會找時間跟他們說清楚,我想這也是妳找我吃飯最主要的目的吧?」

  「是啊!」白瑤馨終於鬆了一口氣。

  「妳答應做專訪的事不能食言,這兩天《城市日報》的記者就會跟妳男友約時間。」

  「他現在已經不當我的經紀人了。」

  「妳要公開的緋聞該不會是要說你們交往又分手了吧?」

  白瑤馨緊皺著眉頭,沒好氣地瞪著他,「呸呸呸!烏鴉嘴,我們感情好得很,沒打算分手。」

  「那為什麼他不當妳的經紀人了?」

  「他是專業的經紀人,跟自己的藝人談戀愛對形象不是太好,加上他打算自己開經紀公司當經紀總監,所以要把我交給他的下屬。」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業了,他雖然沒看輕自己特助的工作,但自從倪蓓臻上回跟他說過那些話後,他認真思考過他是要繼續當她的特助,還是要重拾他曾經的志願。

  見他突然陷入沉默,白瑤馨又吃了一個燒賣之後,忍不住說道:「子濯,你變得不一樣了。」

  聞言,夏子濯回過神來,「哪裡不一樣了?」

  「兩年前打死我都不會相信你走出情傷了,可是現在看你的樣子,我信了。」

  說真的,他說再多次他已經對當年的事釋懷,都抵不過她親自見他一面,他這模樣哪裡像是為情所傷,當年他或許對她、對他父母都有埋怨,但她知道現在的他人全都放下了。

  「瑤馨,如果于婉綺還在,我也會跟她提分手的。」

  白瑤馨這才放心的說出自己的看法,「你能夠走出來就好,于婉綺真的不值得你心碎神傷。」

  「妳跟我老闆說了差不多的話,不過人死為大,妳們好歹也收斂一下。」

  她冷哼一聲,就是因為人死為大,所以很多話她才沒有說出口,好嗎?

  「你的老闆是倪蓓臻,對嗎?」她好像有聽他提過一、兩次。

  「嗯,她是于婉綺的大學同學,聽說從學生時代就不太喜歡于婉綺,她啊,說起于婉綺口氣比妳還差,而且像老師教訓學生那樣罵我笨,說來是她的話把我打醒了,我才明白兩年前我離開家是錯誤的。」

  白瑤馨這下子是真的錯愕了,他明明說倪蓓臻罵他,可是他這眉飛色舞的模樣,根本就很開心啊!

  「子濯,我今天找你來吃飯真的找對了。」

  「喔?怎麼說?」夏子濯發現她原本還有些憂愁的雙眉舒展開來,他說了什麼改變了她的心情嗎?

  「知道你沒有一直執著那個不值得的女人,我很欣慰,重要的是,我發現你提起你家老闆的時候表情失守了,你的老闆不只是你的老闆吧?」說完,她朝他暧昧的眨眨眼。

  他一時愣住了,他剛才做了還是說了什麼讓她誤解了嗎?要不然她為什麼會認為他與倪蓓臻有不一般的關係?

  「我的表情……失守了?」

  「是啊,能讓你一提起就這麼開心的女人,似乎是個不錯的女人,看來我選擇《城市日報》公開戀情是個正確的決定,倪執行長會忠實報導我的說法,不會玩文字遊戲譁眾取寵吧?」

  「她的確不會,不過妳誤會了,我和她不是那種關係。」

  「是你自己還沒發現吧!子濯,我在你的臉上看見了當年你在熱戀時的神采飛揚,我相信和倪執行長在一起時你很開心。」

  夏子濯摸了摸自己的臉,什麼叫「在熱戀時的神采飛揚」?難道他對倪蓓臻真的已經有了不一樣的感情嗎?

  ※※※※

  筆電桌面有一個資料夾,是被夏子濯塵封已久的檔案,那個倪蓓臻說她只看過七、八頁就覺得很不錯的故事。

  倪蓓臻就像是他的繆思,竟然讓他又重新開啟這個檔案,繼續把故事寫完。

  夏子濯修長的手指流暢地敲打著鍵盤,腦海中構思的故事發展轉換成一行又一行的文字,顯示在螢幕上。

  倏地,一雙手臂由身後攬住了他,他停下敲打鍵盤的動作,將手掌覆在摟抱住他的那雙手臂上,輕輕拍了拍。「怎麼了?」

  倪蓓臻將下巴枕在他的肩上,盈盈一笑。「你只顧著打字,都不理我。」

  「剛剛是誰都不理我,我只好來繼續寫,而且妳是貓嗎?想找妳時不理我,我開始工作了又來鬧我。」

  「我不管,你的注意力只能放在我的身上。」

  夏子濯對她的撒嬌完全沒轍,只好存檔蓋上筆電,再回頭的他,臉上已不是方才那人畜無害的笑容,態度顯得有些戲謔,笑容也有些邪惡。

  「你幹麼這樣對著我笑?」見他起身步步逼近,倪蓓臻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玩出火來了,連忙往後退。

  「我正準備把我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妳身上啊!」

  「等等!為什麼你的笑容告訴我你想的跟我想的不一樣?」

  「一樣的,我會身體力行告訴妳我的全副注意力放在妳身上是什麼樣子。」

  倪蓓臻笑鬧著推開他,她當然不是真的要拒絕他,他自然有些無賴,拉著她滾到了床上,覆在她的身上,以自己身軀的重量限制了她的行動。

  她本還笑著、輕聲尖叫著、打鬧般的推拒著,卻見他突然收起了笑容,雙眸一黯,便傾身吻上了她。

  倪蓓臻的笑容全被這個吻給吞噬,她停止了推拒,反而將雙手繞到他的頸後勾著他,熱切回應他的吻。

  夏子濯褪去了她的衣衫,她那絕美的胴體猶如希臘神話裡的女神,他用他全副的注意力來膜拜親吻懷中的女神,直到她嬌吟著不耐,催促他。

  他明白這個暗示是什麼意思,也沒讓她等候,灼熱的慾望挺進她的嬌軀,惹來她一聲聲的嬌吟、喘息。

  兩人合奏著最原始的天籟,只聽得見彼此的低喘,在倪蓓臻經歷了絕頂的快意之後,夏子濯才傾洩了熱情。

  「你就這麼……有了孩子怎麼辦?」

  他沒想到她會突然眉頭一皺生起氣來,甚至揚手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夏子濯倏地睜開眼睛,房中一片漆黑,側過臉,床的另一側是空的、冷的,根本沒有出現過什麼絕美的女神。

  他坐起身子,大大的落地窗映著他的身影,那裡有一個孤單獨坐床上的男人,沒有會從後方抱住他的女朋友,更遑論那還是他的上司。

  夢中的他正在繼續完成被他塵封的作品,難不成倪蓓臻真成了他的繆思,讓他有重新提筆的動力?

  夏子濯打開落地窗走到陽臺,夜幕讓原先可以看見的遠山全隱身在一片黑暗中,他讓寒風清醒他的神智,他是不是該承認……他戀上了倪蓓臻?

  ※※※※

  由於白瑤馨的專訪敲定了,心安了一半的張立和又恢復正常時間與夏子濯一起上下班,要不是上次他問夏子濯是不是跟倪蓓臻同居,他沒好氣的瞪著他說他們是對門鄰居,張立和都要以為夏子濯近來睡眠不足是「夜夜笙歌」過了頭。

  來到咖啡連鎖店,夏子濯點了一杯每日精選咖啡,是不加糖奶的黑咖啡。

  張立和頗不認同的道:「晚上要好好睡覺,靠咖啡提神傷身,更何況黑咖啡的咖啡因太高了。」

  夏子濯看了一眼張立和手中的太妃核果拿鐵,不以為然地道:「難不成要像你一樣,老是點這種女孩子才會喝的咖啡?」

  「喂!你這是性別歧視,誰說男人就不能喜歡甜食?」張立和抗議道,他可是很認同女孩子說吃完甜點會有一種幸福感。

  「對,你愛吃甜,我愛吃苦,不行嗎?」

  子濯今天早上脾氣有點暴躁喔!

  「不說這些了,子濯,你今天早上到底怎麼了,怎麼一大早就喝黑咖啡?」好友雖然對甜食沒什麼興趣,但平常都是買拿鐵不加糖,不至於喝黑咖啡。

  「失眠,需要提神,不是很明顯嗎?」

  「好端端的為什麼失眠?」

  夏子濯本來話都到嘴邊了,但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很猶豫要不要說出口。

  見他這個樣子,張立和反倒正經起來,認為他肯定遇到難題了。「到底發生什麼事?我幫得上忙的話你一定要說。」

  兩人走出咖啡連鎖店,一同往公司大樓走去。

  夏子濯知道自己讓好友擔心了,打算對他說實話,「這是祕密,你不能告訴任何人。」

  「放心吧,我雖然是記者,但我可不會把主意打到朋友身上。」

  「我昨晚……作了春夢。」夏子濯低聲在他耳邊說道。

  「啊?」張立和足足愣了好半晌,才大聲笑了出來。「春夢?那又怎麼會失眠?不是睡著了才能作春夢嗎?」

  「就是因為太意外驚醒,後來就睡不著了。」

  張立和笑他太大驚小怪,「作春夢有什麼好意外的?再說了,你是青少年嗎,還作春夢咧!你啊,趕快交個女朋友,很快就可以『春』夢成真了。」

  「要讓……夢成真,我得先通過一道關卡。」夏子濯白了張立和一眼,這個損友,自己有了老婆,笑他沒女朋友才會作春夢嗎?

  「什麼關卡?」

  「我得讓我的上司不把我當下屬,我才能對她展現我的魅力,進而把她變成我的女朋友。」

  張立和是真的目瞪口呆了,他幾乎是無意識的跟著夏子濯走了一段路,才完全消化夏子濯的話。

  「你說你的春夢,女主角是倪……」

  夏子濯不想讓張立和說出倪蓓臻的名字,總覺得自己玷汙了她。「嗯。」

  「倪蓓……」張立和不死心的要再說。

  「是!」

  「我們的……」

  「是!」

  「老闆?」

  「是!你再怎麼難以置信我的回答都是肯定的。」夏子濯很無奈,春夢是他作的,但立和怎麼跟他一樣發傻了?

  張立和震驚不已,好友什麼人不意淫,居然拿他們的老闆來……他搖了搖頭,把過分幻想的畫面甩出腦海,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覺得這兩個人很配。

  上回聽他確認他沒跟倪蓓臻同居,自己才為他鬆了口氣,他們的老闆就是一個面癱女,他都不知道她有沒有女人該有的溫柔體貼,若他們真的在一起,自己還真為子濯感到不值。「你作的根本不是春夢,是惡夢。」

  夏子濯卻像個青少年一樣,曖昧地傻笑著。「其實……感覺挺不錯的。」

  「天啊!哪裡不錯了?那是你的幻想啊!真實的她肯定不是那樣的女人,而且萬一你讓她不滿意,她搞不好一句話就讓你以後再也抬不起頭!」張立和意有所指的往下瞄了一眼。「我說的抬不起頭可不是只有字面上的意思。」

  「她不是那樣的女人。」

  張立和看著他,酸道:「你有M體質吧,被咱們執行長虐久了還作了這樣的夢,又一臉思春少年的模樣。」

  「那是你沒見過我見過的她才會這麼說。」

  張立和似是決心要將好友拉出這失心瘋的深淵,他把手中的咖啡交給好友要他先拿著,接著拿出手機不知在查什麼,一邊跟好友走向公司。

  夏子濯也沒理會他,他比較擔心自己等一下見到倪蓓臻不知道能不能好好上班,會不會又想到昨晚的夢境……

  「我知道了!」張立和突然大叫一聲,惹得周圍的人一陣側目,他連忙壓低聲音對夏子濯說道:「網路上說有一種心理狀況會導致這樣的夢境,通常發生在心理治療的時候,治療一段時間之後,病人認可了心理醫師所做的診療,那個想法滲透了病人的大腦,進入了他的潛意識,化為這樣的夢境出現。」

  「所以……」

  「你會作這樣的夢代表治療有了突破,已經完成了一個階段,你一定是每天被她奴役,讓她控制了你的大腦,激發出你的奴性,才會作這樣的夢。」

  夏子濯笑著把咖啡還給他,此時他們走進了公司大樓,夏子濯才低聲說道:「或許不是她控制了我的大腦,而是奪走了我的心……」

  張立和想大聲吶喊要夏子濯快快清醒,可是猛一回頭,看見夏子濯的嘴角甜甜的勾起,他赫然意識到夏子濯好像真如他所說的,是失了心沒錯,而且他的心被倪蓓臻俘虜了。

  天哪,這真是他這陣子知道的最震撼人心的八卦了,就不知道老闆女王會不會也被好友的魅力所吸引,從上司變成情人……喔,他好想趕快知道結局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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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這是週刊首刊的企劃,我們希望首刊就能吸引消費者的注意,讓消費者知道《城市週刊》不同於《城市日報》,已經改走年輕化路線。」樊詩妍說完,把資料夾呈給了倪蓓臻。

  但倪蓓臻並沒有接過,樊詩妍這才發現她的心思完全不在會議上,樊詩妍循著她的視線看去,發現她正盯著外頭的夏子濯。

  外頭有著小騷動,江卉卉不知道又搞了什麼名堂,夏子濯正扶著她走回她的座位,接著立刻有人拿來醫藥箱,夏子濯替江卉卉擦藥,樊詩妍這才發現那個花瓶女把自己燙傷了。

  這種文職辦公室,會受的傷大多都是被紙割傷這種小傷,燙傷藥大概買來就不曾用過吧。

  樊詩妍嘆了一口氣,江卉卉是在吸引別人的注意,還是她真的這麼笨?

  緊接著樊詩妍發現吸引倪蓓臻注意的不是江卉卉受傷了,而是夏子濯的殷勤。

  樊詩妍壞心一笑,繼續說道:「為了讓週刊的封面增加吸睛度,我提議首刊刊登媒體女王,也就是凡亞傳媒的執行長墜入愛河的標題。」

  這話終於拉回了倪蓓臻的心神,她沒好氣的瞪了樊詩妍一眼。「妳總編的位置不想坐了嗎?」

  「原來執行長有在聽我報告啊!」

  「當然有!」倪蓓臻說完,視線又忍不住往外頭望去。

  今天她來上班時,夏子濯一如以往在電梯外等著她,然後一邊跟她報告今天行程一邊走向辦公室,她注意到他有黑眼圈,問了他原因。

  一開始他有些心虛,後來才老實說昨晚他重新看了一次以前寫的《業火》,發現自己似乎又有靈感可以完成它了。

  她本就覺得那個作品塵封了可惜,但夏子濯說他不但想做些修改,而且要給它一個完美的結局,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因為她說只看了七、八頁就印象深刻這句話而寫。

  為她而寫這四個字讓她的心湖起了陣陣漣漪,但她沒有問明白他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雖然上次他們差點接吻,可是她還無法釐清到底是一時衝動還是真的對他有了什麼不一樣的感覺,她也無法確定他們之間是否能發展出上司及下屬以外的關係。

  可就在她的心湖仍在蕩漾之際,卻看見他那麼溫柔的對待江卉卉,他是真傻還是裝傻,沒發現江卉卉對他過分熱切嗎?

  江卉卉先是在茶水間裡發出一聲驚叫,接著皺著一張小臉走回來,很多人都被她吸引了注意力,紛紛聚攏到她身邊詢問發生什麼事。

  江卉卉傻笑著說她看見一個黑棕色的東西以為是蟑螂,結果不小心弄翻了滾燙的開水,燙到了手。

  夏子濯本想著她不缺他的關心,便一直坐在座位上,可是當他不經意抬起眼,卻正好對上江卉卉望著自己的視線,他要再假裝視而不見似乎不太禮貌,所以只得用關心的語氣提醒她快點擦藥,沒想到她居然撒嬌地說——

  「夏特助可以幫我擦藥嗎?我燙到的是右手,用左手我不太會擦藥。」

  本來他基於關心同事,幫她擦藥也沒什麼,但就在此時,他察覺到周遭那一道道曖昧的視線。

  是了!一直以來他就覺得別人看他們兩人的互動總是笑得有些怪異,現在他頓時明白了。

  不管江卉卉是真的天生迷糊,還是是為了吸引他而故意假裝的,她都開口了,他總不能直接拒絕,所以他還是答應了。

  其他同事本想繼續看好戲,但是看到執行長看向這裡,一個個摸摸鼻子回到自己的座位去。

  替江卉卉擦藥的時候,夏子濯發覺她望著自己的眼神太過迷戀,他這才意識到她對自己有著特殊的想法。

  這樣的念頭一起,他馬上有些心虛的望向辦公室裡,正好看見倪蓓臻轉過頭。

  她剛才是在看他嗎?還是只是剛好轉頭,並不是因為看著他?

  倪蓓臻突然把注意力放回會議上,交代道:「另外還有一條新聞,稱得上是餐飲界龍頭的『天廚』易主,買下這個品牌的是鈦璽集團,鈦璽集團交棒給第二代後,做出不少變革,我希望針對鈦璽做一個專題報導,妳挑一個人來做。」

  樊詩妍和倪蓓臻相識、共事多年,很清楚這種時候自己應該裝傻,不要多問,免得掃到颱風尾,於是她一臉正經的應道:「是,我會找一個人來做這個專題,要著重在經營面還是背景?」

  「鈦璽的八卦從來就沒在名流圈缺席過,我要妳做一個整理,讓人一目瞭然過去的事件,做到雙方面的報導平衡。」

  「我明白。」

  樊詩妍接著拿出一份報導的初稿要給倪蓓臻審核,發現倪蓓臻的注意力又飄走了。

  倪蓓臻看了一眼腕上的錶,皺起眉頭道:「差不多是中午休息時間了,我知道這個會議會耽誤到午餐時間,讓江卉卉訂了餐點,怎麼還沒送來?」

  樊詩妍掩嘴輕笑,執行長一向是對事不對人,可她怎麼覺得執行長現在很明顯的是在找江卉卉的麻煩?

  樊詩妍之前就覺得倪蓓臻及夏子濯相配,但她都還沒動手撮合,這兩個人似乎已經自己走到一塊兒,不錯不錯。

  不一會兒,外送人員將餐點送來公司,但因為江卉卉的手受傷不方便,所以是夏子濯幫忙把午餐裝盤送進辦公室。

  倪蓓臻也不知是在生悶氣還是怎麼了,故意不抬頭看他。「先放在一旁吧,我們等一下再吃,你先去午休吧!」

  夏子濯皺了皺眉頭,為什麼她用這種冷淡的語氣跟他說話?甚至連看也不看他一眼?莫非是早上他對她說他要為她而寫,為了她的期望完成那部作品,讓她覺得有壓力?

  他就知道不該這麼快就告訴她的,雖然他已經釐清了對她的心意,但是他應該好好表現,慢慢拉近兩人的距離,結果他什麼都沒做就說了那句近乎告白的話,肯定嚇到她了。

  他本要轉身離開辦公室,卻瞥見倪蓓臻今天上班時拎進來的早餐還沒吃,放在辦公桌的一角,他腳步一頓,眉頭一蹙,說道:「執行長早餐也沒吃吧?那怎麼行,樊總編,別讓執行長餓著了,先暫停會議吧。」

  樊詩妍覺得很好笑,雖說特助的職權很大,但他們兩個分屬不同單位,誰的職位高還說不準,他現在是在對她下命令嗎?不過他對蓓臻的關心造成他忽視職場倫理,讓她覺得十分新奇,這好戲怎麼能不看下去。

  「執行長,我也餓了,我們邊吃邊開會,如何?」

  現在是休息時間,硬是要繼續開會不太合理,倪蓓臻便回道:「沒關係,我們先暫停一下,先吃飯吧。」

  說完,本來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倪蓓臻站起身繞過夏子濯,端著她的午餐坐到樊詩妍坐的雙人沙發上。

  夏子濯這下子肯定倪蓓臻是故意忽視他了,她可以覺得壓力大,但不該躲開他,他以為那天她帶著陶心韻到他家作客,那個差點成功的吻多少代表了什麼。

  她要躲,他偏不讓她躲。

  他走到她身邊,蹲下來與坐著的她平視,表情和嗓音充滿濃濃的關心,「為什麼只點了凱薩沙拉?沒有食慾嗎?這樣不行,我去買正常一點的午餐來給妳吃。」

  聞言,倪蓓臻的心頭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一陣微微的心悸,也有點甜,他一直都是個稱職的特助,但他從來沒有用這麼溫柔的語氣關心過她,為了掩飾尷尬,她把沙拉端起來。「不用了,我不餓,吃沙拉就夠了。」

  「還是晚上到我家來,我做晚餐給妳吃?」

  倪蓓臻彷彿受到極大的驚嚇似的倏地坐直身子,隨即轉頭看了樊詩妍一眼,就見她雖然及時低下頭,但她咧開的嘴角笑得可暧昧了。

  倪蓓臻有些惱怒,夏子濯在詩妍面前這麼說,是存心要讓她誤會嗎?

  「知道了,你快去吃午餐,別打擾我跟詩妍開會。」

  夏子濯見倪蓓臻沒被他的話打動,站起身,真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倪蓓臻拿起叉子正準備吃沙拉,突然眉頭一皺,她抬起頭,看見江卉卉還眼巴巴的望著夏子濯,直到察覺她的視線才猛地低下頭。

  「卉卉!」倪蓓臻喊了一聲。

  江卉卉一聽,立刻跑了進來,來到倪蓓臻面前時也不知是腿殘了還是如何,竟然腳一拐就要跌在地上,夏子濯下意識伸出手要扶,她就這麼撲進了他的懷中。

  倪蓓臻看著這一幕,雙眸之中立即揉入了怒意。

  江卉卉偎在夏子濯的懷裡,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男性香水味,正感心蕩神馳之際,就聽見倪蓓臻口氣不善地問道——

  「卉卉,『水煮雞肉凱薩沙拉,醬料少許』,這十二個字妳到底哪一個字聽不懂?」

  江卉卉連忙站直身子,低著頭呐呐地回道:「執行長,我每個字都聽得懂。」

  「妳聽得懂?那妳自己看看,這樣叫作醬料少許嗎?」

  江卉卉抬起頭看向那盤沙拉,回道:「是啊,我還特地交代餐廳……」

  她不明白,這醬料都少到根本只是水煮了,執行長還有什麼不滿意?

  「不!並不是!要不是這隻雞已經死了,牠會淹死在醬料裡。現在,三秒以內,讓它在我眼前消失。」

  江卉卉立刻端起沙拉,哭著快步離開辦公室。

  雖然是午餐時間,但還是有不少人在辦公室用餐,江卉卉的人緣還算不錯,尤其是男同事都對她頗為照顧,所以她哭著離開馬上引起了注意。

  「執行長,新人要慢慢教。」樊詩妍勸道。

  她不只一次看見江卉卉出錯了,蓓臻通常只是把東西推到一旁,用肢體語言告訴江卉卉「妳做錯了,讓那東西立刻在我眼前消失」,並不會開口斥責,現在實在太反常了。

  她也知道江卉卉花在勾引男同事的心思比用在工作上多,但要不是剛剛江卉卉受了一點小傷,就在夏子濯面前表現出可憐模樣博得關心,蓓臻真的會這麼生氣嗎?

  「我已經後悔當初讓她進公司了。」

  夏子濯也不明白倪蓓臻怎麼會突然發這麼大的脾氣,他想再探究她的想法,此時,大廳的總機小姐捧著一束花來到辦公室門口,他走上前接過那束花,總機小姐說是送給倪蓓臻的,花朵之間還夾著一張卡片,署名送花的人是郭皓楠。

  夏子濯對這個名字很陌生,代表不是公事上往來認識的,會是誰?送這麼一大束紅色玫瑰花,意圖很明顯。

  不過他知道,倪蓓臻對於這類花束只有一種處理方法,就是直接丟掉,連找個花瓶放幾天都不會。

  看到夏子濯把花抱進辦公室,倪蓓臻一如以往的問道:「誰送的?」

  「一位郭先生,郭皓楠。」

  正在翻看資料的倪蓓臻手一頓,似乎想到什麼,吩咐道:「放我桌上吧。」

  她竟然收下了!夏子濯瞪著那張卡片上的名字,好似能用視線把那張卡片燒出個洞來,他把花束放到她的側桌上,又道:「執行長,妳不能早餐、午餐都不吃,我去幫妳準備吧!」

  「不用了,我把沒吃的早餐吃掉就好了。」

  她那麼挑嘴的人,雖然早餐是她自己買的,但都冷了,她真的肯吃嗎?夏子濯還想再勸,可是辦公室外頭卻起了騷動,原來是貴客到來。

  雖然是自家公司,但是方秀琴鮮少出現走動,不知今天怎麼了,居然帶著女助理特地過來,引來了不少視線,座位在走道附近的員工馬上站起身打招呼。

  看到母親來到辦公室門口,倪蓓臻馬上起身迎上前,「媽,妳怎麼來了?我們約的是晚餐沒錯吧,是我記錯了嗎?」

  夏子濯很確定方秀琴約的是晚餐,當倪蓓臻疑惑目光望向他時,他立刻回覆,「是約晚餐沒錯。」

  方秀琴一臉笑意,剛剛在外頭她一一跟凡亞的員工打招呼,進了辦公室,也對著上前來與她握手的樊詩妍笑著多招呼了幾句,這才回過頭回答女兒的問題,「是約晚餐沒錯,不過今天我的選區來了一位黨內大老,今晚要跟幾位支持者吃晚餐。」

  倪蓓臻雖然心生不悅,但還是極力忍耐不表現出來,「可是妳政壇的那些朋友我都不熟。」而且她一向討厭政治性飯局,更不想難得的母女晚餐還有陌生人同桌。

  「妳放心,今天的晚宴只邀請了我。」

  原來,她又是那個被摒棄的選擇,上回約了早餐,母親臨時取消,這回又是如此,彷彿與她吃飯只是施捨,只要母親有其他的事,她永遠是被捨棄的那一個。

  想到這裡,倪蓓臻有些怨懟的道:「媽,我為了妳特地空下了今晚的時間……」

  「我知道,可是嚴老就只有今天有空,哪一個正在參選的人不盼著嚴老能到自己的選區來,這是我難得的機會。」

  倪蓓臻知道自己的分量,她也認分,便交代道:「子濯,待會兒把今晚餐廳的預定取消。」

  「等等,餐廳是要取消,但晚餐不能取消。」方秀琴一臉明顯另有打算的笑容,阻止了夏子濯。

  「媽不是沒空嗎?」

  「我沒空,但有個人想跟妳一起吃飯啊!」

  方秀琴在外人面前一向對女兒十分親切,她走到女兒身邊拉住了她的手,領著她走到辦公室門前,一個一直等在外頭,站在從辦公室裡看不見的位置的男人,帶著爽朗的笑意走了過來。

  「蓓臻,好久不見。」男人笑著向倪蓓臻打招呼。

  「哪有很久,上個月才見過面。」倪蓓臻微笑回道。

  夏子濯看著倪蓓臻與男人十分相熟的模樣,男人甚至還擁抱她用貼面禮打招呼,要不是她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他可能會很嫉妒,畢竟現在他就感到有些不是滋味了。

  「皓楠,我媽說要跟我一起吃飯的人就是你嗎?」

  「就是我,我送的花收到了嗎?」

  「嗯,剛剛才收到,你時間抓得真準。」

  夏子濯見她的微笑雖然一如以往的公事化,但能讓她露出笑容已經很難得,再加上他就是送花的男人,而她還一反常態的收下了花束,足見這個叫郭皓楠的男人是有些與眾不同,這讓他升起警戒。

  「你怎麼這麼快又從法國回來了?」

  「之前是去法國把事情收尾,這次回來就不再去法國了。」

  郭皓楠並沒有把內心真正的答案說出口,他這次回來是想在臺灣定居沒錯,而且他還想娶回美嬌娘,他要開始追求倪蓓臻。

  方秀琴看兩人聊得熱絡,轉身交代夏子濯,「夏特助,把今晚原本訂好的餐廳取消,我已經訂了另一間餐廳。」

  倪蓓臻並沒有答應要和郭皓楠一起吃飯,更何況她早就知道他對她有意思,想盡量疏遠他,不打算給他機會,也不知道母親是不是知道了她的意圖,竟然不經過她的同意就替她答應了。

  「媽,我看還是等改天妳也有空我們再約吧。」

  「反正妳晚上也沒事,和皓楠一起去吃晚餐有什麼關係,我在貝里斯訂了兩個人的位子,你們今晚就去。」

  貝里斯是一間非常有名的情侶餐廳,只接受兩人成行的客人,而且十分難訂到位。

  夏子濯在一旁打量著他們,他不相信在這種即將選舉的關鍵時刻,方立委會利用身分特權要求餐廳安排座位,肯定是事先就訂好的,看來方立委非常積極要撮合郭皓楠和倪蓓臻,這樣的念頭一起,他的心情也不是太好。

  倪蓓臻很明白母親在想什麼,郭皓楠的出現讓她更加確定母親不喜歡夏子濯,甚至不顧陶心韻哭著要夏子濯陪她去參加親子日,硬是加以阻止,就是為排除她身旁的其他男人,強迫她只能接受郭皓楠。

  而這會她沒辦法拒絕母親的自作主張,況且直接拒絕也太不給郭皓楠面子了,不過她已經決定好了,會利用這機會跟郭皓楠說清楚,讓他不要再浪費時間在她身上。

  方秀琴等人的出現,很理所當然的打斷了倪蓓臻及樊詩妍的會議,倪蓓臻只好讓樊詩妍及夏子濯先午休去。

  夏子濯人是離開辦公室了,但心還留在那裡,他恨不得能擋在倪蓓臻身前,阻擋郭皓楠過於熱切的視線,她並不笨,一定也知道郭皓楠的心意,不曉得她是怎麼想的?而他還來不及對她表示什麼,他不想自己遲了一步。

  夏子濯一回座位,立即打電話給餐廳取消預約,接著又打給另一間餐廳,幫倪蓓臻又訂了一份凱薩沙拉,她已經沒吃早餐了,不能再沒吃午餐。

  他打完電話剛坐下,就見電腦螢幕跳出了通訊軟體的訊息通知,點開一看,是今天留在辦公室寫稿子的張立和傳給他的,江卉卉哭著跑進茶水間後就沒再出來,要他去看看。

  夏子濯坐直身子,隔著好幾個同事的座位望向張立和,對他搖了搖頭。

  之前不知道就算了,現在他曉得江卉卉對他有意思,他必須避嫌,免得讓她誤會他是在回應她的心意。

  張立和馬上又傳訊息給他——

  你不會看不出來江卉卉對你有意思吧?

  原來真的不是他多想,連立和都看出來了。

  那又如何?我並沒有一樣的意思。

  張立和先是傳給他一個翻白眼的貼圖,才接著留言——

  別再想著執行長了,要挑對象應該要選年輕又可愛的江卉卉才是。

  夏子濯不以為然,回了一個把人踢飛的貼圖。

  過了一會兒,張立和只回了不管他對江卉卉有沒有意思,如今整個辦公室裡他去安慰她是最有效果的。

  莫非整個辦公室的人都知道江卉卉的心意?夏子濯實在很無言,他太後知後覺了,或許他應該現在就向江卉卉說清楚。

  於是他站起身,往茶水間走去。

  ※※※※

  郭皓楠看得出來他們的突然到訪給倪蓓臻添麻煩了,不但中斷了她的會議,方伯母刻意想幫兩人製造機會似乎也讓她有些不耐煩,雖然她並沒有直說,但虛應方伯母的態度卻很明顯。

  他的心意他會自己表達,無須他人幫忙,所以他主動向方秀琴提出他們應該先離開,讓倪蓓臻好好休息,應付下午的工作。

  倪蓓臻聽到郭皓楠這麼說頓時鬆了口氣,儘管她知道郭皓楠各方面的條件都好,但她對他就是沒有除了世交大哥以外的感情,能牽動她心魂的人其實是……

  想到這裡,她發現自己下意識的往夏子濯的座位望去,可是他並不在座位上。

  將方秀琴他們送到電梯口後,倪蓓臻往回走,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去尋找夏子濯,總之,她是往茶水間走去了。

  不過茶水間裡並不是只有夏子濯一個人,她看見江卉卉依偎在他的懷中哭泣,他擁著她,還輕輕拍著她的背……

  稍早,夏子濯來到茶水間,就見江卉卉哭個不停,其實在面試的時候,他就覺得江卉卉不適合這個工作,是因為倪蓓臻興之所至欽點了她,他就想著試試看也好,畢竟人都是有潛力的,也許江卉卉能勝任,但現在他認為或許是該勸她辭職了。

  但他話一出口,卻惹得江卉卉哭得更兇。

  「是夏特助讓我通過面試,我不想辜負夏特助的期待。」江卉卉哽咽的道。

  「當初選妳的是執行長不是我,更何況我不覺得妳辜負我,我只是認為或許妳不適合這樣的工作,如果做得這麼不開心,妳應該趁年輕,趕快再去找適合妳的工作。」

  「可是……」她抬起頭望著他,雙眸紅紅的、水汪汪的,眼睛一眨,長長的睫毛一刷,又是兩顆豆大的淚珠滑出眼眶。「可是我離開了……就見不到夏特助了。」

  「卉卉……」

  「夏特助,我喜歡你,我願意為了你忍耐。」

  夏子濯伸出手,不帶任何男女私情的拍了拍她的頭頂。「卉卉,這份工作可以學到很多,如果妳能調整心態,留下來繼續努力,減少出錯的次數,最後妳會發現這是一份好工作。」見她又抽起一張面紙拭淚,他嘆了一口氣,續道:「妳要走要留都可以,但我希望妳留下來不是因為我,而是為了妳自己。」

  「夏特助,我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我喜歡你,那你呢?」

  「卉卉,我有喜歡的人了。」

  聽到夏子濯這麼回答,江卉卉雙手掩面,再也忍不住哭出聲音了。「我不行嗎?我不好嗎?」

  「卉卉,不是妳不好,愛情是沒有道理的,對我來說,能讓我動心的就是那個人,不是妳。」

  江卉卉告白失敗,投入夏子濯的懷中哭泣。

  夏子濯本想扶著她的雙肩推開她,又想到自己才剛拒絕了她的告白,如果又無情的推開她,似乎太傷人了。

  最後,他用安慰小妹妹的態度,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當倪蓓臻來到茶水間時,看見的剛好就是這一幕,她表情一沉,冷冷地道:「這裡是茶水間,不是用來談情說愛的地方。」

  江卉卉聽到倪蓓臻的聲音,嚇得馬上推開夏子濯。

  夏子濯心中坦然,並沒有被抓包的窘迫,但他看得出來倪蓓臻在生氣,雖然她跟平常一樣冷著一張臉,但他就是知道她正在發怒。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倪蓓臻便先發難了。

  「江卉卉,妳如果每被我罵一次就哭一次,那就表示妳的EQ和抗壓能力太低,或許妳該認真考慮自己的去留。」

  倪蓓臻知道自己出口的話有很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她也曉得自己會這麼生氣的大部分原因,是因為江卉卉和夏子濯的親密,不管是方才她手燙傷讓夏子濯幫她擦藥,還是她急著跑進辦公室時撲跌進夏子濯的懷中,或是剛剛那一幕,都讓她覺得非常礙眼。

  或許是因為正生著悶氣,她對夏子濯說話的口氣也變差了,「子濯,我不會禁止辦公室戀情,但我不能容許上班時間公然在茶水間裡卿卿我我,你們以後要注意場合。」牆上時鐘顯示午休已結束。

  見她說完轉身就要走,夏子濯也急了,「執行長,妳誤會了,剛剛我只是在安慰卉卉。」

  「只是安慰卻做出這樣的舉動未免不妥,你放心,談辦公室戀情不會讓你丟了工作,記得下次要注意場合就好。」

  這一回夏子濯變得強勢了,他拉住了倪蓓臻的手臂,不讓她轉身,一句告白的話在不適當的地點、不適當的時間脫口而出,「執行長,我喜歡的人是妳。」

  倪蓓臻怔愣了好一會兒,心緒極其矛盾,他的告白證實了她一早上的猜測,可是當她回過身,卻看見江卉卉還扯著他的衣角。

  「既然你喜歡的是別人,對卉卉就應該要懂得避嫌。」

  「所以執行長喜歡郭皓楠嗎?因為喜歡所以沒有避嫌,讓他又是擁抱又是貼臉的?」

  這句話激怒了倪蓓臻,她不明白夏子濯憑什麼指責她與郭皓楠的關係,她與郭皓楠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雖然她對他沒有男女感情,但情誼並非一般,方才那樣打招呼並無不妥。

  「皓楠在法國住了幾年,這樣的打招呼方法很正常,更何況我不需要向你交代我的行為。」

  「即便我剛剛對執行長告白了?」

  「對,告白的人是你,但我對你並沒有同樣的感覺。」

  這句話是非常明白的拒絕了夏子濯,倪蓓臻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她覺得自己說得太無情,她是因為江卉卉而生氣,不該遷怒到夏子濯身上。

  倪蓓臻正想要解釋,卻見江卉卉挽住了夏子濯的手臂,似是安慰一般輕喊了一聲,「夏特助……」

  倪蓓臻不想自己做一個跟下屬爭奪同一個男人的上司,所以她甩開了他的手,帶著懊悔大步離開。

  這一次,夏子濯沒再拉住她,反倒讓她覺得有些悵然若失。

  倪蓓臻回到辦公室時,就看到樊詩妍已經坐在沙發上等著她,她本以為樊詩妍是在等她繼續開會,沒想到樊詩妍卻是指了指面前那一份凱薩沙拉。

  倪蓓臻坐了下來,打開盒蓋,看見這回加的醬料分量讓她非常滿意,她微微一笑道:「果然還是妳最懂我,知道我喜歡怎麼吃。」,

  樊詩妍起身走去關上辦公室的門,邊走回來邊搖頭說道:「這是剛剛餐廳送來的,說是子濯打電話又去訂了一份,我只是幫忙拿進來而已。」

  「喔,是這樣啊……」

  樊詩妍坐到倪蓓臻的對面,一臉認真的道:「我剛剛也經過茶水間了。」

  所以剛才那齣鬧劇,還有第四個人看見了?倪蓓臻皺起眉頭,她就說嘛,做什麼事要先看場合適不適合。

  「就一場鬧劇,妳看過就忘了吧。」

  「我不覺得是一場鬧劇,我只是想知道妳為什麼會這樣對待子濯。」

  「我對他沒感覺自然拒絕他,否則豈不是在欺騙他?」

  此時,夏子濯也回到座位上了,他和倪蓓臻的視線短暫相交,而他主動移開了目光,這讓她有些不舒服。

  「說吧,為什麼從早上妳就舉止怪異?」樊詩妍知道這一切一定有個開頭,一連串的不巧巧合地碰在一起,才會讓夏子濯告白失敗。

  「詩妍,現在是上班時間。」

  「妳是老闆,除非妳要開除我,否則我就是要問。」

  倪蓓臻很是無奈,但如果連對好友她都不說,她真的不知道還能跟誰說,於是深呼吸一口氣,緩緩道來,「子濯唸大學時是中文系的,他的父母不但是教授,還拿過不少文學獎,子濯的文筆也承襲了父母親的水準,在大學時甚至曾經發下豪願要參加亞洲文學獎。」

  「想不到他還真是多才多藝。」

  「他的確是,但是後來因為情傷,他停筆了,今天早上他告訴我,因為我喜歡他的作品,所以他想為了我而寫。」

  「這根本就是告白了啊!」樊詩妍笑得好開心,想不到夏子濯還挺浪漫的,為妳而寫這句話,哪個女生聽了不動容。

  「我本來只是猜測,直到剛剛他說明白了,我才確定。」

  「然後呢?」樊詩妍知道她看見的是一個也動心的女人,不過當事人自己還沒有意識到。

  「我不喜歡他,所以拒絕他了。」

  「妳是真的不喜歡他,還是因為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惹得妳心情煩躁,妳才會遷怒他?」

  樊詩妍低頭拿叉子叉了一片生菜卻沒有放進嘴裡,嘴硬地道:「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我們在開會時妳還一臉春情蕩漾的看著他,是後來妳媽來之後讓妳心情受了影響吧?妳可以騙別人、騙自己,但妳是騙不過我的,妳就老實招了吧,妳到底在氣什麼?」

  倪蓓臻不經意的往外頭望去,發現夏子濯正偷偷注意著自己,直到兩人對上視線他才別開頭,她想了想,將生菜送進了嘴裡。

  夏子濯似乎是用眼角餘光看見她終於吃了,放心的露出微笑。

  倪蓓臻不能說不自責,她剛剛對他那麽不客氣,說話又不好聽,他卻還是擔心她有沒有吃午餐。

  「我怎麼離開家的妳知道,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能再回倪家,我以為順從我母親的期望,能讓我回倪家的路走得順利一點,然而我發現我錯了。」

  「或許時間還不夠久到足以讓他們兩老忘了一切吧。」提起這件事,樊詩妍也覺得無奈。

  「我爸視我為陌生人,我媽只顧著幫我找婆家,活像我是古代要去和親的公主。」

  聞言,樊詩妍忍不住笑了出來,「我看那個郭皓楠長得還不錯,妳把人家視為番邦王子嗎?」

  「妳也看得出來我媽的意圖吧?」

  「誰看不出來。」

  倪蓓臻落寞地又道:「我母親要我跟趙克翔交往我就交往;她要我去參加募款晚宴我就去;她約我吃飯,我特地空出時間配合,但是我發現我這麼做根本就是錯了,她可以因為任何事情對我失約,因為我永遠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蓓臻……」要不是在辦公室裡,外頭的員工都看得見她們的動作,樊詩妍幾乎要將倪蓓臻摟入懷中安慰了。

  倪蓓臻重重的吐出一口氣,振作起來,「放心,從今天起不會了,剛才我看她隨隨便便又取消了和我的約會,還硬是塞了另一個男人給我,我突然省悟了,我不想再當個提線人偶,被她擺弄來擺弄去的,況且我爸媽的感情已經淡了,就算我媽真的會幫我在我爸面前說好話,她還是無法說服我爸的,所以我決定了,從今天開始我要為自己而活,能回倪家就回去,不能回去,那也是我的命。」

  聽她這麼說,樊詩妍也相當心疼,這五年來她看著倪蓓臻失去了親情,委曲求全,但她的父母從沒心軟過,倪蓓菱是倪家的女兒,難道倪蓓臻就不是嗎?

  「我知道妳從今天早上脾氣就不好,妳或許該沉澱一下,好好考慮子濯的告白,再重新回答他一次。」

  「妳這是要我再去追著他,說我要重新回答一次嗎?怎麼可能。」

  她也後悔了吧!樊詩妍了然的笑了。「如果他值得,由妳主動又如何?妳是媒體女王,是有名的女強人,難道連告白這種小事也做不到嗎?」

  「憑什麼要我主動?」倪蓓臻有些賭氣地道:「更何況他身邊又不缺女人,那江卉卉正眼巴巴的等著他。」

  「知道他有女人搶著要,妳還不積極一點?傲嬌什麼啊妳!」

  傲嬌?她哪裡傲嬌了?倪蓓臻睨了樊詩妍一眼,下了逐客令,「會議取消,回去工作啦妳,要我扣妳薪水嗎?」

  「是,執行長。」樊詩妍見好友把心中的鬱結說出來後,心情似乎舒坦許多,便也放心了。

  「詩妍……」在樊詩妍臨出辦公室,倪蓓臻喊住了她,「謝謝妳。」

  樊詩妍回以微笑,這才拉開辦公室的玻璃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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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倪蓓臻被迫和郭皓楠共進晚餐,但她堅持自己有司機,不需要郭皓楠接送,也因此夏子濯才能事先和司機說好,一旦她要回家了,就先打個電話通知他。

  他承認這個做法全是自己的私心,但也自認已經很守本分了,因為他心裡真正想的是直接到餐廳去盯場。

  一直等到將近晚上十點,夏子濯都沒等到司機的電話,他想過會不會郭皓楠堅持要送倪蓓臻回家,便先把司機打發走了,那司機應該也會跟他聯絡,懷著這樣不安的心情,他幾乎十分鐘不到就會打開門看看她是不是回來了。

  他在腦海中想著好幾種打斷倪蓓臻與郭皓楠共進晚餐的方法,但也因此意識到自己嫉妒的心思而覺得訝異。

  他不是沒交過女朋友,但他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有如此強的佔有慾。

  十點剛過,夏子濯終於接到了司機的電話,說倪蓓臻準備回家了,他幾乎是自虐的問道:「從哪裡回家?」

  「從餐廳啊!」司機用一種他問這個問題很莫名其妙的語氣回答。

  雖然知道倪蓓臻是從餐廳回來,夏子濯為此鬆了口氣,但他也不免腹誹,這個時間才從餐廳離開,有那麼好聊嗎?

  這兩年來除了樊詩妍,他沒有看過有什麼人可以和倪蓓臻聊這麼久,莫非郭皓楠對她來說真的不一樣?

  「我知道了,我只是擔心執行長,別跟她說我問你這件事。」

  「我明白。」

  夏子濯收起手機,向後靠著沙發椅背,仰頭望著天花板。

  今天他向倪蓓臻告白失敗了,可是為什麼他不想承認失敗,為什麼他覺得他應該還有機會?

  他們心自問,的確沒有處理好江卉卉的事,倪蓓臻不信任他也合情合理,他最不應該的就是反過來質疑她與郭皓楠。

  他下了決定,他要加倍對倪蓓臻好,讓她知道他的心意,他會慢慢的讓自己進駐她的心,直到她再也無法抹去他的存在。

  ※※※※

  「湖光山色」是一間依地形整地,以不破壞原有生態為原則,符合綠建築概念的民宿,也是倪蓓臻度假時最喜歡入住的地方。

  它位在苗栗與臺中交界處的山區,山區的溫度大約比市區低了三至五度,她來到這裡除了避暑度假之外,也遠離臺北的喧囂,享受寧靜氛圍。

  現在是冬天,又是非假日,民宿的住客不多,早上下了一場雨,過了中午終於出了太陽,民宿花園裡的綠色植披盛著水珠,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著一股自然的草香味。

  近黃昏時,一部寶藍色跑車駛進民宿大門,順著車道停在停車場。

  民宿老闆娘鳳姊抬起手遮擋明亮但不刺眼的夕陽陽光,雖然駕駛熟門熟路的,可是這麼搶眼的名牌跑車,她肯定見過一次就不會忘,想來應該不是回頭客。

  她好奇的等著,直到看到從車上下來的人,她馬上堆滿笑意迎上前。「夏特助,你開車速度還真快,不到兩個小時就到了。」

  他確認倪執行長入住湖光山色到出現在這裡,還不到兩個小時呢!

  「我擔心執行長,她還好嗎?」

  「她很好。」鳳姊打量了夏子濯好一會兒。

  她年近六十,與老伴退休後蓋了這棟民宿,這些年來也看了不少形形色色的客人,但這對上司下屬給她的感覺,與上次他們同行前來時不太一樣了。

  倪執行長喜歡來這裡度假,但夏特助只來過一次,是有一次倪執行長到臺中洽公,他跟著倪執行長過來的,當時他們雖然看起來頗有默契,但也就是上司及下屬的關係,如今夏特助那著急的模樣,實在不像是一個單純的下屬。

  「她住哪間房?我去找她。」

  「她在環景房。」鳳姐說完,立刻拉住急著進民宿的夏子濯,「不過她現在不在。」

  民宿的建造極重視野,所以不管是公共空間或是住房皆有絕佳的景觀,基本房型是美景房,坪數較小,也只有單面景觀,外頭的湖光與住房只隔著一片強化玻璃帷幕。

  覺得玻璃帷幕不夠隱私的人,或是想要有更好的視野可以欣賞的客人,可以選擇樓中樓、蜜月套房或是環景房,另外還有四人家庭房以及可以包棟的別館,每個房型皆有能欣賞湖光或山色的陽臺。

  倪蓓臻入住的環景房是豪華房型,不但坪數大,還有兩面玻璃帷幕,一面傍著湖,可以看見湖光,一面依著山,可以看見山色。

  「她怎麼會不在?是不是她知道我要來,所以又走了?」

  「不是,你特別交代過別告訴她,我怎麼會說,要不是知道你與倪執行長的關係,要不是那個新聞真的鬧得很大我不放心,我平常可是不會隨便透露住客資料的。」

  夏子濯知道倪蓓臻沒離開放下心來,語氣也不再那麼著急,「那她去哪裡了?」

  「她說要到後山走走,你順著步道上去,應該就可以找到她了。」

  夏子濯一聽,馬上邁開大步而去。

  這間民宿採用現代化簡約鋼構建築搭配明亮大片窗的設計,外觀色調柔和,內部裝潢也配合景色做了不少造景。

  民宿附近景觀秀麗,清晨或多雲時候,湖面上氤氳著一層迷濛的煙霧;天晴時,湖面則映著蒼翠的山峰,十分詩情畫意,帶著夢幻,但此時夏子濯無心欣賞,他擔心著倪蓓臻。

  選舉期間總是黑函滿天飛,只是沒找上方秀琴,卻找上了倪蓓臻。

  今天早上,倪蓓臻一如以往的一早就到公司,她先聽他報告今天的行程,接著把相片傳給她。

  就與樊詩妍開會,然後還與凡亞集團其他子公司的主管做視訊會議,等她終於有時間回辦公室休息一下,已經接近中午了。

  後來,方立委打電話進公司,說她的手機沒開,她有急事要找她,江卉卉把電話接了進去。

  聽到江卉卉撥倪蓓臻的分機說方立委有急事找,他才被吸引了注意力,往倪蓓臻的辦公室望去。

  他看見倪蓓臻接了電話,神色越來越凝重,最後似乎還和方立委吵了一架。

  掛了電話後,倪蓓臻把他叫了進去,告訴他方立委接到消息,說「迅新聞」將準時在中午十二點上傳一則爆料新聞,内容是對她的抹黑,「迅新聞」不知道透過什麼管道得到了幾張她在大學時期跑趴玩樂的相片,想藉機抹黑她私生活混亂,連她那對叱吒政壇的父母都管不了她。

  倪蓓臻要他交代下去,不管是他、公關部門還是江卉卉,接到詢問電話皆表明這是一則子虛烏有的爆料,她不會針對這件事做任何回應。

  中午十二點,夏子濯與倪蓓臻一同等在電腦前,看見了引發新聞事件的相片。

  那些相片倪蓓臻也是最近才收到的,是她大學時一起跑趴的泛泛之交聯絡她要舉辦同學會,打電話到公司問她是否參加,還說找到一些當年開趴時拍的相片,要把相片傳給她。

  年少輕狂,當時他們玩得雖然有點瘋狂,但畢竟是回憶,於是相當重隱私的她難得把電子信箱給了那些她平時根本沒有聯絡的大學同學,她的電子信箱當然是夏子濯在管理,連江卉卉也碰不得,相片也只有他看過,卻不知怎地讓「迅新聞」拿到手了。

  然而,嚴重的不是那刻意抹黑的爆料,而是在那則新聞之中又扯出另一件事,直指她有酗酒問題,並在五年前酒駕,害死了自己的親姊姊。

  一看到新聞提到姊姊,還附了一張姊姊當年當選市議員,站在父母中間,讓父母分別牽舉起她的手,做出勝利姿勢的照片,倪蓓臻的臉色變得十分沉重,不像稍早前她得知爆料新聞的怒意,而是帶著悲傷。

  之後她拿了包包就離開了辦公室,她沒有告訴他她要去哪裡,也沒有讓他幫忙安排車子,直接攔了計程車就走人,他根本追不上。

  她離去時的樣子讓他十分擔心,他打她的手機她又不接,接下來的時間他與江卉卉便四處聯絡,尋找她的去處。

  後來他突然想到倪蓓臻喜歡到湖光山色度假,便打電話試著問問看,沒想到她真的是來這裡。

  夏子濯順著步道來到後山,終於在一處可以遠眺山景的觀景平臺看見坐在大石上的倪蓓臻。

  倪蓓臻已經坐在這裡一個小時了,今天早上下了雨,步道溼滑,她不慎扭傷了右腳,只能勉強走到這裡坐著,她拿出手機想聯絡民宿的人,這才發現手機沒電了,所以只好在這裡等待,想著民宿的人發現她一直沒回去,應該會來找她。

  如果是平常的她,她會趁機飽覽眼前美景,但如今的她卻無心欣賞,因為她滿腦子想的都是今天與母親的爭吵。

  不符事實的爆料她不想理會,如果母親擔心會影響選情,大可以自行發聲明稿,但不能代替她發言。

  她聽得出來母親因為她的不聽話而惱怒,母親說她就是媒體人,應該知道光用一份聲明稿根本壓不下這件事,但她表明了不想隨之起舞,辯解就代表心虛。

  沒想到母親居然說在這種時候死不承認沒有任何好處,要她開個記者會說清楚,畢竟跑趴這種事是她的私事,又沒有違反法令。

  她冷笑母親提出的建議,自嘲連母親都不相信她並不如爆料所言。

  所以後來母女倆起了爭執,她告訴母親,要是不相信她,大可發聲明稿譴責她,只是她不會背書而已,就結束了通話。

  生在這樣的家庭本就話題性十足,她本也習慣了,只是她沒想到這則新聞竟然不是只爆料她年輕時玩樂的那幾張相片,甚至還提起五年前的那場車禍。

  那件事是她心中永遠的痛,她無法勉強自己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辦公,所以她逃了,當計程車司機問她要去哪裡時,她想也沒想就說了這裡。

  聽到腳步聲傳來,倪蓓臻拉回思緒,原以為是民宿的人來找她,可是她轉頭一看,居然是夏子濯。

  她沒想到他居然知道她來到這裡,又看見他明顯鬆了一口氣的神色,她心虛的別開臉。

  這是她在拒絕了他的告白之後,第一次與他在不是公司的地方見面,即便他們就住在對門,也總是不經意的錯開彼此,在公司,她還可以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繼續用上司的身分和他相處,如今在這裡,他們就只是普通的男人與女人,意識到這一點,不知為何讓她有些心慌。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夏子濯劈頭就問,語氣帶著不悅和擔心。

  倪蓓臻被他這麼一喝,下意識的立刻回答,「我的手機沒電了。」

  「我好擔心妳……」他坐到她身邊,張開雙臂就把她摟進懷中。

  他將她摟得很緊,幸好她的下頷枕在他的肩上,才不至於無法呼吸,她瞪大雙眼,對於他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不知所措。

  「妳一句話也不說就坐上計程車走了,我追也追不上,我真的好擔心。」

  他的話讓她的心狠狠一震,過了好久才擠出話來,「你怎麼這麼快就找到這裡了?你又是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的?」

  「幸好我了解妳,這個時候妳一定不想回家面對守在社區外的媒體,儘管我們住的社區門禁森嚴,但看到那麼多記者守在外頭,妳也不開心吧。」

  倪蓓臻點了點頭,伸手想推開他,他卻不放手。

  「我不是沒事嗎?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怎麼可能不擔心?我問了每一個妳可能去的地方,甚至連跟公司簽約配合提供客戶住宿的飯店都問過了,當他們告訴我妳沒訂房間,我不相信,差點要一間一間的去找妳,是突然靈光一閃,想到妳說過妳很喜歡這裡……」

  「這裡比較安靜,不過你根本不必擔心我。」

  「妳忘了我才剛跟妳告白嗎?雖然妳拒絕我,我無法改變妳的想法,同樣的,妳也無法改變我對妳的感覺,以及妳在我心裡的分量。」

  聽他提起這件事,倪蓓臻不自在地轉移了話題,「若是我真的住在飯店,你就更不用擔心了,現在高樓層的飯店都沒有陽臺,就怕有人跳樓自殺。」

  夏子濯皺起眉頭,如她所願的放開她。「妳以為這樣顧左右而言他就可以不用面對我嗎?我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我會繼續追求妳,直到妳接受我為止。」

  他熱切的示愛的確讓她心神蕩漾,她不知道如果自己也動了心,為何還要偽裝,她應該要接受他才是。

  「陪我一起看風景吧。」

  對於他的表白,她依然沒有正面回應,他雖然失望,但也沒有強迫她。「話說回來,要不是來這裡找妳,我可能無法欣賞到這麼漂亮的景色,上次來是來處理公事的,沒有時間好好欣賞。」

  見他貼心的不再提起告白的事,倪蓓臻也放鬆心情,在這樣的情境下,她有好多話想對他訴說,猶豫一會兒後,她幽幽地道:「我的家庭背景你是知道的。」

  夏子濯見她的眼神變得悠遠,他應了一聲,「嗯,我知道。」接著便耐心等待她自己往下說。

  倪家是政治世家,父親倪成瑞和一般政客不同,是真心想為政府、為人民做事,可是她的母親不同,追求的是名聲和利益,所以後來才會有傳聞說兩人的感情因而生變。

  本來父親在政壇的成就無可計量,但五年前他突然宣布退休,從此不再過問政治。

  「從小我姊姊就跟著父母的路走,我爸從不逼我們走他們鋪設好的未來,但我媽卻想栽培我們姊妹也進入政壇。」

  很顯然的,她的個性並不適合八面玲瓏的政治圈,夏子濯想起她穿梭在募款晚宴,臉上掛著「凡亞CEO套裝組合」的那個笑容,要她每天都這樣,肯定讓她比死還難過。

  「後來我姊進入了政壇,我爸雖然口頭上說希望我們依照自己的想法過日子,但我知道他還是很自豪有姊姊這樣一個女兒。」倪蓓臻說起父母的偏愛,心中仍有一絲痛楚。「但我並沒有改變我的想法,我一直以來想做的是接手我們倪家起家的事業。」

  「妳做得很好,妳的選擇是對的。」他認同她的選擇,卻沒想到看見她更為凝重的神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幽幽地道:「當年那場車禍,開車的人其實是姊姊。」

  夏子濯被這個消息所震驚,先別說那起車禍的新聞當年被壓下來了他並不知情,如今因為爆料而知道了,沒想到居然不是事實!

  「妳沒有酒駕?」

  「沒有,酒駕的是我姊。」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時我們都喝了酒,但我是車禍發生幾個小時前喝了一點點酒,根本沒有喝醉,本來我說我來開車,可是我姊也很清醒,說她可以開,我也就沒有再堅持。」

  「但誰開車這種事怎麼可能誤傳?」夏子濯為倪蓓臻心疼,所以她是揹了黑鍋嗎?

  「出了車禍後,我們兩個都被彈出車外,我受的傷比較不嚴重,還能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姊就傷得比較重,一送進醫院就接受緊急手術,手術結束後進了加護病房,起初她的情況還算穩定,可是整整待了半個月,她還是沒熬過來,走了。」

  說到這裡,夏子濯看見了從未在倪蓓臻臉上看見的眼淚,他知道倪蓓菱的逝世只是開始而已,接下來還發生不少事,才會讓倪蓓臻選擇用冷漠作為保護色。

  「以妳們的身分這件事怎麼沒有傳開?警方沒有介入調查嗎?」

  「姊姊是政治人物禁不起醜聞,一開始我並沒有說是她開的車,而因為我沒有說,讓其他人以為開車的人是我,醫院替我做了抽血檢查,雖然我的體內還有微弱的酒精殘留,但並沒有達到酒駕的標準,警察便當作一般交通事故處理,而我爸媽知道後,當然立刻壓下了這個消息。」

  「所以他們一直以為是妳開的車?」

  「我發現大家誤解後已經來不及解釋了,但我想著只要姊姊醒來,真相就會大白,可是姊姊的情況卻突然惡化,最終沒了性命,我則是背負了酒駕害死姊姊的罵名。」

  夏子濯的心像是被人緊緊揪著那麼痛,就是因為這樣,陶心韻才會那麼恨自己的阿姨,而遇上這樣的事,倪蓓臻居然不為自己解釋?她怎麼這麼傻?

  「這件事我沒告訴過任何人,包括詩妍。」

  他沒有因為他是唯一一個知情的人而受寵若驚,他心中滿滿的都是對她的心疼。

  「為什麼妳不解釋清楚?」

  「事情發生之後,我爸媽完全不聽我的解釋,一直罵我,在醫院當著許多陌生人的面打我巴掌,我覺得很委屈又很生氣,和他們賭氣,就故意不說。當我發現事情無可挽回時,已經是我爸把我趕出倪家的時候,那時我再解釋,只會像是要讓死去的人揹黑鍋一樣的不負責任,我就沒開口了。」

  「妳上次說妳父親不讓妳開車也是因為這件事?」

  「對,後來他就安排司機每天接送我。」

  「妳為什麼不試著說清楚,連心韻都恨妳,妳不傷心嗎?」

  「對心韻我很自責,當時我若是勸姊姊不要開車,或許就不會發生那場車禍,姊姊的死我並不是沒有責任。」

  「現在不知道是誰把一切挖了出來,甚至還說方立委利用特權刪除了妳的酒駕紀錄,或許妳該考慮出面說清楚。」

  倪蓓臻搖了搖頭,否決道:「現在的情況只會比當時更糟糕,我的親人都不相信我了,現在透過媒體的報導,大家一定會更加認定我把過錯推給死去的姊姊,我不但無法洗刷冤屈,只會讓報導變得更腥羶。」

  「所以妳選擇到這裡來沉澱心情?妳要來可以,至少要告訴我一聲。」

  或許是說完之後心情舒坦了不少,倪蓓臻凝望著夏子濯,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情意。「我不知道我就這樣離開會讓你那麼擔心,這五年來,連我的父母都不再關心我,我已經忘了有人擔心是什麼感覺了。」

  「我在乎、關心妳,妳無須再用冷漠偽裝保護自己不再受傷,就算這世界上所有人都遺棄了妳,我也不會。」

  「你……真的要我?」

  「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妳奪走了我的心,我失心瘋似的雙眼只看著妳,腦子裡只想妳,想一伸出手就能碰到妳。」

  倪蓓臻本就對他有好感,哪裡抵擋得了他的示愛,更何況那天她會拒絕他的告白,很大的原因是對江卉卉的嫉妒,現在想來還真好笑,她若是沒對他動心,又怎麼會出現那麼赤裸裸的嫉妒情緒。

  她又露出了那個他想念的絕美而且真實的笑容,「我不想走路,如果你揹我下山,我就答應跟你交往。」

  夏子濯欣喜若狂,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再次確認地問道:「這個考驗太容易了,妳可不能後悔。」

  倪蓓臻笑著朝他點點頭。

  他立刻起身蹲在她身前,讓她趴上他的背。

  她站起身來,右腳腳踝因為突然承受重量一陣刺疼,她痛得呻吟,又跌坐回大石上。

  「妳的腳怎麼了?」夏子濯這才發現她的腳似乎受了傷。

  「其實我不是不想走,是扭到了腳。」

  一聽,他二話不說將她打橫抱起,踏著堅定沉穩的步伐往山下走去。

  「夏子濯,放我下來,抱著我不好走路!」倪蓓臻擔心摔下去,雙手緊緊抱著他的後頸。

  「不會,妳無法造成我的負擔。」

  可是上天似乎不想讓夏子濯太容易完成這個考驗,他們才走了一半,天色就突然暗了下來,天空烏雲密布,看起來就要下雨了,夏子濯正想加快腳步,滂沱大雨便落了下來。

  「夏子濯,讓我下來,你這樣不好看路,不要連你也滑倒受傷了。」

  「下雨了,妳又沒辦法走,我得快點帶妳回去,免得讓妳淋雨淋太久感冒……對了!」他剛說完,就把她放了下來,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覆在她的頭上。「來,妳用外套擋雨。」

  「你不要用抱的,用揹的,這樣我可以用外套幫我們兩個擋雨,你也比較好走路。」

  夏子濯想了想,這的確是最好的方法,便改為揹著她,加快腳步往民宿的方向走。

  「欸,子濯。」趴在他的背上,倪蓓臻喊道。

  「嗯?」

  「我跟皓楠去吃飯那天,我其實知道你向司機打聽我回家的時間。」

  夏子濯的腳步頓了頓,有種被抓包的心虛。「原來妳早就知道了啊……」

  「嗯,我也知道你把門打開一道縫偷看,直到看到我回家了才放心。」

  「這妳也看到了?!」他的耳朵倏地羞紅。

  原來她全都知道……

  「我要告訴你,那天晚上我拒絕皓楠的追求了。」

  夏子濯沒再開口說話,只有一抹開心愉悅的笑意在他的臉上綻開。

  民宿老闆利哥及老闆娘鳳姊正站在民宿門口,利哥穿上雨衣手裡還拿著兩把雨傘,正準備要去找人,看見夏子濯揹著倪蓓臻回來,他們連忙撐傘迎上前去幫他們遮雨,把他們接進民宿裡。

  「倪執行長怎麼了?」

  「她扭到腳了。」

  「瞧瞧你們,又受傷又淋得一身溼,快!你們趕快去洗個澡換衣服,等一下我幫執行長看看。」鳳姊一邊走一邊叨唸。

  ※※※※

  民宿的一樓是公共空間,左半部是一個大客廳,有一組可供十人同時入座的ㄇ字形沙發,右側則是餐廳,擺放了數張四人或兩人座的餐桌。

  餐廳沒有開燈,今天民宿除了夏子濯他們只有兩組客人,其中一個客人是自己一個人來的,說她準備了晚餐,不跟大家一起用餐,而另一組客人是十人團體,正在外頭的花園裡烤肉,利哥索性大顯身手,也加入了燒烤的行列,為倪蓓臻他們準備晚餐。

  鳳姊在客廳某個櫃子裡剛把工具拿出來,就看見夏子濯把倪蓓臻抱下樓來。

  他們臨時入住都沒有帶行李,衣服又被雨淋溼了,貼身衣物輕薄,可以用吹風機烘乾,但衣服可沒那麼容易,幸好每年民宿山下都有文創市集,利哥今年在文創市集買了兩套情侶創意休閒服還沒穿,剛好讓他們替換。

  帽T搭配七分褲,雖然質料比較適合秋天,但幸好今年是暖冬,不算太冷,不過夏子濯知道倪蓓臻怕冷,也向鳳姊借了外套,以備不時之需。

  鳳姊看著他們,真真覺得他們是郎才女貌,這樣的休閒服穿在夏子濯身上,活脫脫像是模特兒等著拍廣告型錄,至於倪蓓臻,她平時的打扮較為幹練,可是換上這一套,倒像個鄰家女孩,完全看不出年紀。

  只是那帽T上的文字……

  鳳姊掩嘴輕笑,白色的帽T上印著醒目的文字,女版的胸口印著「老婆」,男版的胸口印著「老公」,女版的背後印著「我說了算」,男版的背後則印著「聽我老婆的」,有些搞笑的文字,穿在他們的身上竟沒有一絲違和感。

  夏子濯小心翼翼的把倪蓓臻抱放到沙發上,就見鳳姊拿了張小凳子坐到倪蓓臻面前,捲起了衣袖。

  「鳳姊,我貼個藥膏就好了,等明天天亮再讓子濯送我去看醫生。」倪蓓臻說道。

  利哥捧著一個裝著食材的大盆子正好從廚房走出來,經過客廳,插話道:「千萬別在我老婆面前提醫生這兩個字,她說醫生只會拿電療器電一電受傷的地方,幾天都不會好,她妙手回春,包妳明天就能走路。」

  「這麼厲害?」夏子濯有些驚奇地道。

  「我老婆家裡可是開國術館的。」

  鳳姊在老公說完之後,還得意地拍了拍胸脯。「放心,交給我。」

  看老婆準備大展身手,利哥笑了笑,捧著大盆子走出去了。

  鳳姊拿起毛巾鋪在膝蓋上,接著把倪蓓臻的右腳抬起來放在上頭,她一手抓著她的腳踝,一手抓著腳掌,提醒道:「夏特助,你抓著倪執行長,別讓她亂動。」

  「喔,好。」夏子濯一直很擔心倪蓓臻的腳傷,要不是她說是小傷而且下大雨開車危險,明天再去看醫生,他早載著她飛奔下山去掛急診了,現在鳳姊這麼說,他立刻意識到接下來的推拿可能會很痛,他連忙把她給緊緊摟進懷中。

  鳳姊有一瞬間的錯愕,她很肯定兩人上次來的時候還不是這種關係,但如今看來已經是一對男女朋友了吧,這兩套情侶休閒服的確很符合他們的關係。

  鳳姊見兩人準備好了,先是輕輕轉動倪蓓臻的腳踝,見倪蓓臻痛得額頭都滲出冷汗,漂亮的五官也有些扭曲,卻硬撐著不喊疼,她不由得說道:「倪執行長,要是覺得痛妳可以喊出來,沒關係。」

  「我可以的。」倪蓓臻不是在逞強,而是她本來就不是一個會尖叫喊痛的女人。

  「男人是幹什麼用的,就是這個時候拿來欺負的,妳如果痛,就抓起夏特助的手用力咬下去。」鳳姊豪氣地道。

  夏子濯馬上舉起手湊到她嘴邊,一臉認真的道:「嗯,咬吧!」

  「鳳姊開你玩笑的,我不會咬……啊!」

  鳳姊趁倪蓓臻與夏子濯說話的同時,抓著倪蓓臻腳掌的手一拉。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痛楚,倪蓓臻忍不住尖叫一聲。

  夏子濯則是一直緊緊摟著倪蓓臻,直到她的痛楚過去,呻吟一般的喘息漸漸平緩下來,才放開了她。「還好嗎?」

  鳳姊把倪蓓臻的腳放下來,笑道:「妳試著站起來看看。」

  倪蓓臻依言照做,雖然腳踝還有些悶痛,但至少能夠踩地了。「鳳姊,妳真的好厲害。」

  「當然!來,接下來貼我們家祖傳祕方藥布,包妳明天就能走路了,藥布這幾天要持續貼,保證妳七天之內就沒事了。」

  鳳姊邊說邊拿起一塊藥布在酒精燈上烤著,直到烤到上頭的黑色藥膏變成膏狀,接著將藥布敷在倪蓓臻的腳踝,再用紗布纏好固定。

  藥膏被火烤過,溫度比體溫略高,貼在扭傷處熱熱的,濃濃的中藥味聞起來也很舒服,一點也不刺鼻,倪蓓臻笑看著鳳姊,說道:「謝謝鳳姊。」

  「小事一件,別客氣了。對了,今天民宿有一組住客在花園裡烤肉,我老公也搬了爐子烤肉去了,今晚他幫你們準備了不少好料,我知道倪執行長不愛人群熱鬧,這裡待會兒可能會很吵,你們先回房間休息,等一下我再把晚餐送去給你們。」鳳姊說完還伸長脖子看看花園的狀況,負責烤肉的人忙碌著,等著吃的人已經開始嬉笑玩鬧了。

  倪蓓臻點點頭,向鳳姊再次道謝,接著夏子濯便跟方才一樣,又將她橫抱起來,送她上樓。

  鳳姊好笑的看著他們的背影,夏特助擔心過度,忘了倪執行長的腳可以下地了,只要扶著她她就能自己走回房間,不過她的話到了嘴邊又嚥了下去,能讓小倆口親密親密,倒也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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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把倪蓓臻送回房間後,夏子濯又下樓來到花園幫忙利哥準備晚餐。

  說到下廚夏子濯可是很自豪的,這讓鳳姊又跟他開起玩笑,說她跟倪蓓臻一樣,下廚的手藝都不如自己的老公。

  話一說完,就聽到夏子濯有些結巴的澄清,說他們還不是老公老婆的關係。

  鳳姊聽出他的語病,他說還不是,就表示未來有可能真往這個方向發展,不過她見他實在太害羞了,並沒有戳破。

  沒多久晚餐準備好了,夏子濯端著托盤來到倪蓓臻的房前,他敲了房門沒有回應,心想著她會不會是睡著了?

  他試探性的扭轉門把,發現門沒上鎖,他打開門就聽見流瀉在整個房間內的音樂聲,是時而澎湃時而低迴的弦樂團演奏。

  夏子濯把托盤放到桌上,這才發現倪蓓臻不知道哪裡拿來的紅酒,她一個人已經喝了半瓶,有些微醺了。

  她半倚著貴妃椅扶手,修長的雙腿交疊,手中拿著紅酒杯,裡頭還盛著些許紅酒,闔著眼,聆聽著音樂。

  若不是她穿著搞笑帽T和七分褲,自己肯定被這旖旎的畫面擾得心神蕩漾。

  「蓓臻,妳還沒吃晚餐怎麼就喝酒了?還有,妳腳受傷了能喝酒嗎?」

  「這是紅酒,紅酒是營養品。」

  夏子濯感覺得出來她已經有幾分醉意了。「什麼營養品,妳小心記者無孔不入,說妳真的酗酒!」

  他拿起桌上的紅酒瓶看了看,是Château latour紅酒,二OO九年份的latour一軍紅酒,他挑起濃眉,雖然不是頂級的,但一支也要幾萬塊,而且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買到,應該不是她自己帶來的,而是民宿提供的,沒想到利哥及鳳姊看起來樸實,紅酒收藏可不簡單。

  「這裡又沒有記者。」

  倪蓓臻坐起身,想站起來卻有些踉蹌。

  夏子濯連忙上前扶著她,與她一同坐到沙發上。「別站起來,妳醉了腳又受傷,萬一再扭到一次就不好了。」

  她是想再拿一只空杯要他陪她一起喝的,不過現在連站都站不穩,她乾脆把手中自己用過的杯子送到了他的唇邊。「來!你喝喝看,很好喝喔!」

  夏子濯知道今天不陪她喝,她也會一個人把紅酒全都喝完,他乾脆如她所願,他手握杯腳接過酒杯,輕啜一口,讓口中充分盈滿酒香後,才緩緩的喝下。

  「怎麼樣,好喝吧?利哥先把紅酒開了醒酒,後來我腳受傷了,他也忘了這瓶紅酒,不過既然都已經開瓶,不喝也可惜。」

  微醺的倪蓓臻雙頰酡紅,眼神也有些迷離,不見平時冷漠高傲,像個可愛的小女人依偎在他的懷中。

  不是他坐懷不亂,事實上,他快被她撩撥起慾望了,但趁人之危這種事,別說她酒醒之後不會原諒他,連他都會看不起自己。

  「妳醉了,要不要先睡一下,晚一點我再叫妳起床吃宵夜?」

  「不要,我肚子好餓,今天午餐也沒吃。」

  夏子濯想起中午她看完新聞就離開公司了,接著就來民宿,再加上心情不好,她應該沒有時間也沒想過要吃飯。

  「那妳吃一點,利哥烤的烤雞很好吃,雞肉很嫩,不會太柴,這個焗烤鮮蔬是我用廚房烤箱烤的,還有鳳姊做的馬鈴薯泥。」

  「鳳姊做的馬鈴薯泥!」倪蓓臻立刻伸手要撈湯匙。

  她最喜歡吃鳳姊做的馬鈴薯泥,每次來都會請鳳姊做給她吃。

  「我來。妳是小孩子嗎?這麼愛吃馬鈴薯泥,而且妳無視我跟利哥做的菜,讓我們情何以堪啊!」

  夏子濯探過身子拿起沙拉碗,回頭想拿湯匙把馬鈴薯泥盛進碗裡,卻發現湯匙不翼而飛,他望向她,發現她不知何時把湯匙撈走了,直接吃著湯匙上的薯泥,露出了滿足開心的笑容。

  她的笑容讓他不由得放柔了表情,如果不是一連串的巧合,他是不是永遠不會發現她有這麼可愛的一面?他會一直當一個盡責的下屬,留在公司為她阻擋媒體,而不是追著她來到這裡,當她的聽眾,在她脆弱的時候陪著她,讓她不至於一個人悲傷地舔拭著傷口。

  「鳳姊做的馬鈴薯泥很好吃,你吃一口。」

  剛才共用一個杯子,現在還要共用一根湯匙,他是一點也不介意,但是她隔天酒醒後,發現自己對他做出這麼多親密的動作,會不會羞窘到不敢見人?

  不過跟有著醉意的人說這麼多也沒用,夏子濯依言嚐了一口薯泥,鳳姊加的不是鹽而是胡椒鹽,有點辣、有點鹹,很獨特的口味。

  「怎麼樣,很特別吧?吃了會齒頰留香呢!我今晚吃薯泥就好。」

  聞言,他顯得有些猶豫,那利哥辛苦烤的烤雞,還有他做的焗烤鮮蔬豈不是要哭泣了?而且怎麼能把薯泥當作正餐?

  倪蓓臻遲遲等不到他的回應,以為他覺得薯泥不好吃,她攏起一雙秀眉,不認輸的翻身跨坐在他的腿上,低頭吻住了他,還霸道的把舌頭探進他的口中。

  夏子濯得發揮極大的控制力,才能抓住她的雙臂,把她拉開些許距離。

  她睜著水亮的大眼,有些委屈的看著他。「我想讓你嚐嚐我吃到的味道嘛!」

  「我不是覺得不好吃,我是……」他覺得現在跟她解釋再多她也聽不懂,他嘆了一口氣,調整她的姿勢,讓她側坐在他的腿上,免得他會被她害得克制不住衝動。「妳不能只吃薯泥,來,我餵妳好不好?」

  見他溫柔安撫自己,倪蓓臻開心的咧開笑容,又用力點了點頭。「好!」

  「妳啊,喝醉了怎麼跟個孩子一樣?」夏子濯叉起一塊雞胸肉送進她的嘴裡,看著她乖乖吃下。「而我對這個孩子般的妳有慾望,還真是禽獸不如。」

  「嗯?什麼?」吃完雞肉的她抬起頭來,眨著眼不解的瞅著他。

  「沒什麼,等妳明天睡醒了我再告訴妳。」

  「我要吃花椰菜。」倪蓓臻指著焗烤盤中的綠花椰菜,孩子氣的撒嬌道。

  就這樣,一頓豐盛的晚餐,在夏子濯的餵食及倪蓓臻堅持他也要一起吃的情況下,沒多久就吃個精光了。

  倪蓓臻滿足地摸摸肚子,小臉在夏子濯的胸口蹭著。「我把晚餐吃完了,可以繼續喝酒了嗎?」

  「妳還記得那瓶酒啊?」

  「記得!」

  早知道他應該先把酒喝完的,她這樣的狀態該讓她再喝嗎?

  見他沒有動作,倪蓓臻自己探過身子去倒酒,怎知那瓶酒還真讓他喝了不少,只剩下不到半杯了,她不滿地嘟起嘴,「都被你喝完了。」

  「改天我再送妳一瓶,今晚不要喝了,好不好?」夏子濯從她手中抽走了酒杯。

  「不要,我要把最後一杯喝掉!」

  「蓓臻,妳別……」他也不是不讓她喝,反正最後一杯了,她就算喝了也不會醉得多誇張,他只是不希望她喝得太快。

  但倪蓓臻卻以為他不讓她喝,她心急的想要搶回酒杯,在拉扯之際,杯中的紅酒全都潑到了他的衣服上。

  夏子濯這身衣服是借來的,而且還是白色的,現在被紅酒染得多處不均勻的粉紅色,他連忙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好了,現在酒沒了,我先去處理這件衣服,妳坐在這裡不准亂跑,等我回來再收拾。」

  他把她從自己身上扒開,讓她坐在貴妃椅上,站起身邊脫衣邊走進浴室,他抽了不少衛生紙壓在汙漬的地方吸除酒液,直到吸不到紅色的酒液,才在洗手臺蓄滿熱水,把沾染到紅酒的衣服浸在水中。

  結果一回到房裡,就見倪蓓臻先是指著他,接著就笑了。

  「脫衣服!脫衣服!我也脫!」

  「等等!」

  夏子濯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倪蓓臻把衣襬往上一扯,就把帽T給脫了下來。

  身材極佳的她只穿著內衣,二分之一罩杯的胸罩遮掩不住她形狀姣好又豐滿的胸脯,他頓時有種走進地獄的感覺,因為眼前活色生香,他卻吃不了。

  「我以後絕對不會讓妳跟除了我以外的人喝酒,別人脫妳也脫,這怎麼得了!」

  「我們不是在玩脫衣遊戲嗎?」

  「不玩遊戲了,我帶妳去刷牙,然後上床睡覺。」

  「我要玩!我要玩啦!」

  「妳隨便跟什麼男人都會玩脫衣服遊戲嗎?」

  夏子濯有些惱怒,把她抱進浴室,在洗手臺前放下她,幫她擠牙膏。

  他知道她很注重個人清潔衛生,要是吃了東西、喝了紅酒不刷牙,她肯定不能接受。

  倪蓓臻看著他,彷彿他傻了一樣。「當然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你是子濯啊!是你才可以。」

  聽到這句話,夏子濯總算滿意了,他輕輕的幫她刷牙,感覺得到她已經快睡著了。「再一下下就好,妳乖。」

  「……好……柔……」

  「什麼?」

  倪蓓臻抓住他的手,把牙刷抽出。「你好溫柔。」

  「知道就好。」

  夏子濯繼續幫她把牙刷好,接著要她漱口,不過洗手臺泡著衣服,他就讓她把水吐到馬桶,接著又擰了毛巾幫她擦臉擦手,這才又抱起她把她放回床上。

  幫她蓋好被子後,他像打完一場仗那麼疲累,正要起身去收拾桌上的餐具,就見她又突然坐起身子扯著內衣,他手忙腳亂的抓住她的手。

  「妳在做什麼?」

  「不舒服!」

  「妳等我出去再脫。」

  「不要!」

  倪蓓臻竟然吵鬧起來,惹得夏子濯重重一嘆。

  「好,我幫妳脫。」

  他讓她趴到床上,用被子蓋住她的身子後,才伸手進棉被裡幫她脫掉內衣。

  見她終於安靜下來,似乎終於要睡了,夏子濯鬆了一口氣,只是他剛要轉身離開,就又被她扯住了手臂。

  「子濯,即使我的父母都不要我了,你還是會要我的,對不對?」

  這句話勾起了夏子濯的不捨,他安撫道:「對!我永遠不會背叛妳、不會離開妳,就算妳不要我。」

  「我要你……我要……抱我……」

  「不行,妳醉了,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睡覺……」

  倪蓓臻說完了最後一句囈語,夏子濯這才發現她要求的並不是他所想的。

  「什麼?妳說什麼?」

  「抱我……睡覺……」

  原來是希望他抱著她睡覺,他都想到哪裡去了?他笑自己思想邪惡,但還是如她所願的躺上床,隔著被子從她身後抱住了她。

  她即使睡著了,還是把他環抱著她的手臂抱在懷裡,不讓他離去。

  夏子濯探頭看了一桌的餐具,想到洗手臺還泡著水的衣服,嘆了一口氣,算了,不管了,一切等明天再說吧!

  他收攏了手臂,讓兩人更加貼近,沒多久,他也跟著睡著了。

  ※※※※

  天剛亮,倪蓓臻醒了過來,宿醉使得她頭痛欲裂,好似有一支勁旅在她的腦袋裡行軍,她的身子也像被千斤巨石壓住一樣,她想撥開身上的重物,可是當她把雙手挪出被子時,卻發現雙手被一件衣服給綁住了。

  這衣服……她定睛一看,赫然是她的帽T,那她身上……她急忙扯掉了衣服,掀開被子低頭一看,她驚愕得倒抽一口氣,她居然沒、沒穿衣服?!

  她嚇得彈坐起身,身上的重物不知何時自己挪開了,她也因為頭疼而抱住頭。

  「早啊!」

  「別……別這麼大聲……」

  夏子濯的聲音在宿醉的她聽來有如雷鳴,等等……那是誰的聲音?夏子濯?

  倪蓓臻轉過頭去,果然看見他慵懶地側躺在床上,正弓起手撐著頭,帶著邪氣的笑瞅著自己。

  她連忙拉起棉被緊緊護住胸前,轉過身去,沒有察覺她讓他飽覽了她的美背風光。

  剛剛匆匆一瞥她好似看見他上身也是赤裸的,她沒有勇氣再往下看,莫非昨晚……他們上床了?

  可如果真的上床了,為什麼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倪蓓臻吶吶地問道。

  夏子濯故意吊她胃口,戲謔的反問道:「妳真的完全都不記得了嗎?」

  「明明我們各喝了半瓶酒,你怎麼好像沒事一樣?」

  「我想我的酒量剛剛好比妳好那麼一點,所以妳也不記得我們吃晚餐時,妳主動坐在我身上強吻我,是嗎?」他故意說得曖昧。

  倪蓓臻用力搖頭。「天啊!這個我記得,別再說了!」

  「喔,原來這個妳記得啊,那妳記不記得妳說要跟我玩脫衣服遊戲呢?」

  夏子濯被折騰了一夜,可沒那麼容易放過她,本來兩人好不容易都睡了,怎知半夜她突然醒了,還化身為色情狂,翻身看見他赤裸的胸膛,竟然邊笑著邊逗玩他的乳尖,沒有一絲情慾,只是當玩具一樣,更過分的是,她玩弄他也就算了,居然還說「男人的好小」。

  他要是再被她玩下去,就會換他想把她當玩具玩了,所以他拉開她的手,她卻不聽話一直掙扎,他擔心會弄傷她,只好隨手撈來她脫下的帽T,綁住她的雙手。喝醉的她掙脫不了,這才安靜了下來。

  「這衣服……是我自己脫的?」這件事她依稀有點印象。「而且我記得是你先脫衣服的。」

  「喔!這部分妳也記得啊!」夏子濯坐起身,輕撫著她的肩頭,低頭落下一個輕吻。「那麼……妳的内衣是我脫的,妳記不記得?」

  「不要說了!」倪蓓臻激動的捂住雙耳,遮擋著身子的棉被就這麼滑落下來。

  夏子濯見狀立刻把被子拉高,將她的身體緊緊包住,轉而面向自己。「一大早的就這麼養眼,我承受不了。」

  「我們上床了嗎?我的表現還可以嗎?不會像死魚一樣吧?」

  夏子濯被她一連三個問題問傻了,她不是該先質問他怎麼能趁人之危跟她上床嗎?

  他剛這麼想,倪蓓臻也想到了,她突然臉色一沉,「你怎麼可以趁我喝醉的時候欺負我?!」

  「妳醉了可能不知道我的技巧有多好,我們要不要再試一次,這一回保證妳不會睡一覺就忘記。」

  「誰要跟你再試一次!我昨天下午才答應跟你交往,你怎麼能晚上就把我吃了!」倪蓓臻伸出手想打他,可惜她還在宿醉中,才剛抬起手,就因為頭太痛又倒伏在床上。「子濯,我拜託你一件事好不好?」

  夏子濯見她這模樣,收起玩笑的態度,關心的問道:「妳還好吧?要我幫妳什麼忙?」

  「幫我拿把刀來。」

  「啊?妳要刀做什麼?」

  「殺了你。」

  「我會傻到拿刀讓妳殺了我嗎?」夏子濯無奈,他都沒吃到眼前這絕色,被殺也太冤枉了。

  「不然……」倪蓓臻看見了床頭燈,又道:「你不要動,讓我拿燈砸你。」

  見她有成為殺人犯的可能,他終於不再逗弄她,笑著說出了實話,「蓓臻,我們沒發生關係,妳的內衣的確是我脫的,但那是因為妳想在我面前脫,所以我只好把妳塞進被子裡幫妳脫,我會躺在床上,是因為妳拉住我要我陪妳,我可沒有趁人之危。」

  「真的?」她狐疑的瞅著他,似是在回想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隨即又覺得氣惱。「我們就這樣脫光光躺在床上,你居然對我一點興趣也沒有?你該不會有什麼隱疾吧?」

  聞言,夏子濯可不滿了,他長手一伸,把她壓制在他身下,他昨夜忍得那麼辛苦,她還在這裡說風涼話。

  「蓓臻,昨晚妳喝醉了,我做是趁人之危,現在妳都這麼誤解我了,我非得好好表現一下,讓妳知道我的技巧有多高超……」

  很難得可以看見倪蓓臻的臉上出現驚愕的表情,講話也結巴了,「你、你……說真的?真、真的要做?」

  「當然,讓妳誤會我有隱疾可不行。」

  夏子濯傾身要吻她,她卻及時偏過頭去,讓他撲了個空。

  「等一下!」

  「我等妳清醒已經等很久了。」

  「我們這樣就上床,太、太快了……」倪蓓臻緊張得聲音都在微微顫抖了。

  臉還悶在她肩窩的夏子濯終於笑出聲來,她這才知道他是在逗她,她沒好氣的低喊,「夏子濯!」

  他撐起身子,極其溫柔的撥開她頰邊的髮絲,在她的額頭印下一記輕吻,承諾道:「我永遠不會做妳不想我做的事,即便我已經忍得快發狂了。」

  「子濯……」

  「好了,妳起來梳洗一下,小心妳的腳,別忘了妳昨天才扭到,我也要回房去梳洗了,我們可不能一直躲在這裡,臺北還有大陣仗等著妳。」

  聞言,倪蓓臻像是瞬間沒了力氣,極為無奈地道:「你非得要提醒我嗎?」

  「身為妳的完美特助,絕對得時時刻刻提醒妳該注意的事。」

  「我不想回家,外頭都是記者。」

  夏子濯露出得意的笑容。「這個妳放心,我昨天在來這裡的路上,偽裝成憤怒的住戶打電話到妳母親的選民服務處,要她處理記者據守在社區外頭造成的困擾,昨天我打過電話回去問保全,保全說記者已經散了,不過全都守到凡亞大樓了。」

  「守在凡亞無妨,至少我回家還能有一個安靜的空間。」

  夏子濯翻身下床,走到沙發旁把一桌的碗盤給放到托盤上,拿著托盤準備離去。

  倪蓓臻用棉被包著自己,一跛一跛的跟到了門邊。「你的衣服呢?」

  「昨天妳要搶酒喝,紅酒灑到我的衣服上,我只好把衣服脫了,這倒提醒了我衣服還泡在水裡,但沒有及時清理,大概救不回來了。」

  「對不起……」

  倪大執行長居然對他道歉?成為男女朋友,她果然溫順多了。「好了,我得趕快回房間,請利哥鳳姊把我們洗好的衣服送上來,否則讓其他住客看到我赤裸著上身可不好意思。」

  倪蓓臻似乎還記得昨夜她是怎麼玩弄這副身軀的,想到這裡,她不禁紅了雙頰。

  夏子濯光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想法,他好笑的望著她。「妳想起什麼了,對不對?」

  她沒有回答,而是踮起腳尖,在他的頰邊落下一吻。「謝謝你昨天陪著我,沒有放我一個人獨自傷心。」

  他寵溺地輕揉了揉她的髮頂,這才轉身回到他的房間。

  倪蓓臻看著他的背影,明明分離只是幾分鐘的事,等等就會再見面了,她還是不想跟他分開。

  這才是戀愛的感覺吧……她頓時有種這才是她的初戀的感覺。

  ※※※※

  倪蓓臻有人格分裂吧?

  實在不能怪夏子濯會這麼想,畢竟昨晚喝醉後的她是那麼可愛,可是一清醒又變回那個冷酷上司了。

  「昨天取消的兩個約,你有好好跟對方解釋嗎?」

  他們正在回臺北的路上,倪蓓臻戴著太陽眼鏡,遮掩她有些憔悴的面容,背倚著汽車座椅,擱靠在車門的手扶著額,看來還在受宿醉所苦。

  「都解釋清楚了,他們看到新聞了,也能夠體諒,只是不免好奇的多問了幾句,說平時約飯局妳都不去,看不出來妳會喝酒,我回覆他們報導子虛烏有,妳幾乎不喝酒。」夏子濯瞥了她一眼,突然覺得自己這樣騙人好像不太好。

  「我曉得你知道分寸,至於那些記者,除了無可奉告這四個字,其他的什麼都不用多說。」

  「方立委那邊可沒那麼好說話,昨天妳離開後她讓助理送來了一份聲明稿,希望妳召開記者會,照著她給的稿子唸。」夏子濯沒多說稿子的內容,在他看來,方立委並不是在幫女兒闢謠,而是幫自己避開負面新聞。

  倪蓓臻也十分了解母親,她仍舊閉著眼,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稿子內容不外乎我是個成年人了,所作所為與她無關,接著就是一大篇的道歉內容,說那時年少輕狂,把重點放在那些相片,對酒駕的事輕輕帶過,諸如此類的吧。」

  他抿了抿唇,忍下了對方秀琴的惡言,他已經知道真相了,又怎麼能繼續放任他人這樣誤解她。更何況她們是母女,方立委該做的不是撇清關係,是保護自己的女兒吧!

  「我私心希望妳別理會方立委,但我也知道這樣會讓妳承受莫大的壓力。」

  「壓力?早在那天我母親再度取消與我的晚餐,還硬逼我去跟皓楠吃飯,我就想開了,我永遠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選擇,那我何苦還要奢求得不到的母愛。」

  他很為她心疼,他生長在父母都十分疼愛他的環境裡,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一個母親重視自己的事業遠勝過孩子。

  「我會陪著妳。」

  倪蓓臻漾開一抹淡淡的笑意,又緩緩的淡了去,原本緊皺的眉頭也稍稍舒展開來。

  「昨天你追著我離開公司,是不是讓江卉卉看了心裡不是滋味?」

  怎麼會提到江卉卉?說來江卉卉與他並沒有像郭皓楠與她那樣的情誼,他吃醋有理,她若吃江卉卉的醋可完全沒必要。

  「卉卉怎麼了?」

  「昨晚你幫我把手機充好電後,早上我一開機就接到詩妍打來的電話,想確定你會不會去公司,因為江卉卉臨時請假,整個執行長辦公室空無一人,只剩電話一直響,詩妍讓總機那邊派了一個人上樓負責接電話,但畢竟不是你,應付不了。」

  「卉卉請假應該跟我無關,我的確沒怎麼注意她的反應,但我昨天要離開前交代她事情時,看不出她有什麼不對勁。」夏子濯將右手覆上了她放在大腿上的手。「蓓臻,我跟卉卉說得很清楚,我跟她不可能。」

  倪蓓臻本來下意識要收回自己的手,但他感到她的退卻,立刻微微加重力道,她也想起了如今他們是男女朋友,牽手是很正常的,就放鬆了下來。

  「對不起,我還不太習慣。」

  「我知道因為親人對妳的無情,讓妳只能以冷漠保護自己,告訴自己妳並不需要情感,但如今有我了。」

  她沒有回應,可是回握住他的手的動作已經明確表示了她的想法。

  「但我希望在外人面前,妳還是要維持妳冰山美人的樣子。」

  倪蓓臻倏地睜開眼,被太陽眼鏡遮擋的美眸不客氣地向他射去一記眼刀。「說什麼啊!」

  「沒人敢接近妳,我就不會有情敵。」

  她轉而與他十指交握,似是在安定他的心,但這樣親密的對話,她還是不太能適應,便轉移了話題,「子濯,我要你找一個能代替你的人,做好交接工作。」

  夏子濯馬上斂起笑容,「妳要辭退我?」

  「你能接受在女朋友的底下工作嗎?更何況你說要為我而寫,那你就該專心完成你的作品,做我的特助太忙碌了。」

  「不去上班我就不能每天見到妳了,看著妳,讓我文思泉湧。」

  「我每天去你家吃晚飯,你不就都能看見我了?」

  「妳這是在幫我嗎?我倒覺得妳像是在蹭飯吃。」夏子濯是在笑話她,但也是在表達他不想辭職。

  倪蓓臻心意已決,雖然昨天她才正式與他交往,但她想好好保護這份戀情,不想讓他們的感情變得不純粹。「還有,你用你的車送我回公司不好,要是其他人看見我坐你的車,你會受謠言所擾,我們先回家。」

  夏子濯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雙眼依然看著前方,臉色卻明顯變得陰沉許多。

  她久等不到他的回應,轉頭望向他的側臉,意外發現他的神色不太好看。「怎麼了?」

  「我們之間……是謠言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想讓媒體知道……」

  倪蓓臻話未說完,就見他打了方向燈,把車停到路邊,她還來不及開口問他為什麼突然停車,就被他貼上來的唇堵住了疑問,她的雙手扶住了他的雙臂,不是享受、不是推拒,只是不解他的舉動。

  夏子濯熱切的吻著她,奪取她的呼吸,直到感覺到她有些難受的收緊了雙手,他才轉而輕吮著她的耳垂,她因為麻癢縮起脖子,他並未因此退開,反而用舌尖順著她的耳廓描繪著。

  「子濯……」倪蓓臻的聲音變得嬌軟,像是在挑逗他。

  他顧不得他們就在車裡,經過的路人有可能會看到,他順著她的耳垂、頸側一路吻下去,最後滑落至她的鎖骨,他輕輕解開她套裝襯衫的兩顆釦子,拉開領口,看見她白皙的肩頭,他滿意地勾起邪笑,然後——

  用力的在她肩頭咬了一口,

  「痛!子濯,你在做什麼?!」她緊皺眉頭痛呼一聲。

  「懲罰妳啊!」

  夏子濯沒有退回駕駛座,雖然停止親吻,但仍與她維持著幾乎為零的距離。

  「為什麼懲罰我?我做錯什麼了?」倪蓓臻的語氣有些無辜,又像昨夜喝醉時那樣。

  他拿下她的太陽眼鏡,讓自己能直視她的雙眼。「妳又是趕我離開公司,又說我們的戀情是謠言,就像要跟我撇清關係一樣。」

  「我不是,我是不想讓媒體知道……」

  「知道了又怎樣?不管別人說什麼我都不在乎,更何況我們都是單身,我們要交往誰能管得著?」

  倪蓓臻很感動於夏子濯的執著和勇敢,但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她自己是媒體人,知道這種八卦消息會給他帶來多大的困擾。「我這是保護你。」

  「蓓臻,這事沒得商量,我們的事我不會主動公開,不過一旦被發現了,我也不會隱瞞。」

  「子濯……」

  她還想再說,但夏子濯沒給她機會。

  「蓓臻,我才是男人,是我該保護妳,不是妳保護我。」

  倪蓓臻甜在心頭,所以沒再爭論,她感覺到一股陌生的情緒不斷從心裡湧上來,最後,她聽從了她的內心。「知道了啦!可是你用咬我來處罰我,也太狠心了。」

  看來她得喝醉了才能自然而然的向他撒嬌,但他不在乎,她這生澀的樣子惹得他又想好好吻她。

  「這裡是大馬路,別這樣。」倪蓓臻看出他的意圖,急忙捂住他的嘴,讓他不能再造次。

  夏子濯吻了下她的手心,輕柔的拉開她的手。「今晚回家我煮一頓豐盛的晚餐彌補妳,這樣……被我咬的地方有沒有比較不疼一點?」

  倪蓓臻不是那種很容易就會被「吃」給收買的女人,但他的手藝真的很好,她吃過幾次,實在捨不得拒絕這個誘惑,她正要點頭回應,包包裡的手機響起,她本來不想理會,但又擔心是公司有什麼要緊事要處理,所以還是拿出手機來看。

  夏子濯坐正身子不再鬧她,讓她好好的接電話。

  來電顯示是郭皓楠,倪蓓臻心虛的偷瞄了夏子濯一眼。

  他剛好轉過頭,捕捉到她的表情,他眉頭一凝,拿過她的手機,看見郭皓楠的名字後,很明顯露出了不悅,他接聽之後按下擴音鍵,才把手機還給她。

  倪蓓臻知道他的意思是要監聽這通電話了,不過她倒也不覺得生氣,反而有種微微的甜。

  「皓楠,找我有事嗎?」

  「新聞鬧得這麼大,妳覺得我可能會不知道嗎?」

  他是被拒絕了沒有錯,但她不愛他,不代表他就不能繼續疼惜她,就算她現在不想談戀愛,但他總可以等她吧!

  「報導亂寫的,我沒有酒駕。」

  她是說沒有酒駕,而不是開車的不是我,夏子濯挑起眉頭,那件事果然她只告訴了他,這一點讓他很得意,但他還是覺得她必須說出實話。

  「那為什麼不召開記者會?」

  「說了記者就會相信嗎?事情都過去五年了,還有什麼證據保存?反正不過就是我母親正在選立委,這件事才會上新聞版面,要不然平常誰會在乎我酒不酒駕、是不是私生活靡爛。」

  手機那頭傳來郭皓楠低沉又帶著磁性的笑聲,「蓓臻,妳也太小看自己了,妳可是媒體女王,一定會有人想要讓妳難看。」

  「那是家族事業,沒有人會因此找我麻煩,肯定是為了要打擊我母親的形象。」

  郭皓楠一怔,今天的她怎麼這麼謙虛?要是平常,她絕對不會回答她接管的是家族事業。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倪蓓臻皺了皺鼻子,不以為然的又道:「更何況能得到媒體女王這個稱號是我的本事,人家要抹黑是他們的事,隨他們去。」

  這下郭皓楠再也忍不住朗笑出聲。還好,她沒有被負面新聞影響了情緒,她恢復正常了。「蓓臻,妳還真謙虛啊!」

  「皓楠,你覺得我是誰,難道我會怕這些小把戲嗎?」

  「是是是,是我小看妳了。」郭皓楠遲疑了一會兒才又說道:「五年前妳是因為妳爸媽不相信妳沒有酒駕,怪妳害死了蓓菱姊,所以妳才離開的嗎?」

  聽到這裡,夏子濯又為倪蓓臻心疼了,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把車開回馬路上,不久就上了高速公路,要直奔回臺北。

  倪蓓臻怎會不知道夏子濯的心思,她將手覆上他擱在排檔桿上的手。

  夏子濯快速看了她一眼,露出讓她放心的微笑。

  倪蓓臻既然已經看破了,就不會再隱瞞事實,「皓楠,五年前不是我自己離家,是被我父親趕出來的,你也知道他從小就很注重我們的言行舉止,飲酒作樂他已經無法容許,還嚴重到酒駕害他失去一個女兒。」

  「但妳並沒有酒駕,不是嗎?」

  「事實的真相已經不重要了,我看開了。」

  「看開什麼?不行!我不能看著妳被趕出倪家,妳永遠都是倪家人。」郭皓楠頓了頓,想起了什麼,又道:「蓓臻,讓我幫妳。」

  「幫我?你要幫我什麼?」

  「今晚世伯讓我到倪家吃晚飯,我會告訴他們我要帶個女伴。」

  「女伴指的該不會是我吧?」相較之下,她比較想跟子濯吃飯,輕鬆又愉快。

  「沒錯,我來當說客,說服世伯相信妳。」

  「我不抱任何希望,更何況我今晚有約了。」

  「推掉吧,這是妳回倪家的機會。」

  夏子濯雖然失望今晚的晚餐之約得取消,但如果倪蓓臻與父母的關係有可能可以破冰,他也樂見,於是他輕聲道:「去吧,我不要緊。」

  郭皓楠隱約聽見有其他人的聲音,問道:「蓓臻,妳身邊還有其他人嗎?」

  「是子濯,他正要送我去公司。」

  「有夏子濯陪著妳我就放心了,我聽過業界的風聲,說他是一個能力不凡的特助。」

  倪蓓臻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郭皓楠電話是擴音的,但她還沒有機會說,郭皓楠便逕自做了決定。

  「妳讓夏子濯把妳今晚的約推了,晚上六點我到妳公司接妳。」

  她看著夏子濯,知道他是真心要她赴約,便應允了,「我知道了,晚上六點見。」結束通話後,她倚著他的手臂,心頭充盈著滿滿的幸福感。「有你真好。」

  「蓓臻,為了我們的性命著想,別這樣挑逗我,我們可是在高速公路上,還記得富華集團的富三代嗎?」

  富華集團的富三代?他怎麼了?倪蓓臻坐正身子仔細回想,這才想起之前在募款晚宴上他跟她說的八卦,她的小臉立刻泛出酡紅。「不正經,我又不會對你做那種事。」

  「不,妳想做真的可以,只是別在車上,可以晚上到我房……噯唷!」

  夏子濯的話被倪蓓臻在他手臂上落下的一記繡花拳打斷,那一拳當然不痛,而且她害羞的模樣有著萬種風情。

  「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不正經,還滿腦袋不純潔的思想。」

  「妳是我愛的人,我怎麼純潔得了?」

  「我愛的人」四個字像道電流流過她全身,帶給她舒服的酥麻感,她靠回椅背,神色一凜,說道:「子濯,你應該知道別對我和父母破冰的事抱持太大的期望吧?」

  「我知道,所以我會敞開我的懷抱,今晚,如果事情導向好的方面,我陪妳一起高興,反之,我會給妳安慰。」

  「準備一瓶紅酒等我回家,如何?」倪蓓臻興奮提議。

  「不行!」

  「小氣鬼!你明明答應過要送我一瓶同樣的紅酒。」

  「這妳就記得這麼清楚!」夏子濯沒好氣地捏了下她的鼻尖。「紅酒我會送妳,但我不能讓妳連續兩晚都喝酒,找機會我們再開瓶。」

  「所以你家真的有收藏這瓶酒?」

  「當然有,我會騙妳嗎?」

  「好!今晚不喝,我們另外找時間喝。」倪蓓臻看了看時間,反正都晚了,耽誤一下也無妨。「我們還是先回家一趟,要不然我們都穿著跟昨天一樣的衣服一起進公司,就不是被動公開而是主動公開了。」

  「也是,今晚妳要回家,還是盡量別橫生枝節。」

  接著,兩人都望向前方不再說話,因為他們都知道,今晚事情會轉向好的機會微乎其微,而倪蓓臻儘管嘴裡說得堅強,一遇到機會她還是想再次嘗試,縱使她明知道可能會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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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倪蓓臻離家已經五年了,她都忘了她生活二十幾年的家是這麼的嚴肅、乏味,裝潢高檔奢華,卻沒有一絲溫度,她記起自己大學時熱衷於跑趴,就是想逃離這個讓她覺得充滿拘束感的家。

  可如今她為什麼一直想要回來?

  一定是姊姊對她說的話,讓她對這個家還有期望,姊姊說以前家裡氣氛不是這樣的,她會努力討父母歡欣,讓父母記起當年他們相愛、一家和樂幸福的日子。

  只是姊姊沒有完成這個心願就離開了,因為失去了那個總是笑著的姊姊的熱度,這個家又更冷了。

  晚餐餐桌前,倪家人都沒什麼說話,郭皓楠只好努力想要炒熱氣氛,聊了兩家人以前一起去露營的趣事。

  郭皓楠的父親在地方上很有勢力,說來算是方秀琴的樁腳,當時年紀還小的倪蓓臻並不知道自家一家和樂是演給人看的假象,還高興自己的家也跟別人家一樣那麼幸福快樂。

  可是露營完一回到家,父母就因故吵了一架,這讓她明白了那一切美好都只是夢而已。

  所以郭皓楠再提起這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回憶,她只是微笑應和,畢竟在露營的當下她的確是開心的。

  「你還敢說,也不知道是誰看到水蛇還說那是鰻魚,想抓來做鰻魚飯,差點被水蛇咬了。」

  郭皓楠倒忘了這件糗事,但也不能怪他,他從小生長在都市,印象中蛇都是在草叢裡,他怎麼知道還有水蛇。

  「妳能不能只記得我帥氣的事,別老是記得我出醜的事?」他佯怒抗議。

  方秀琴不知道他們私下說開的事,還想著要撮合兩人,便趁郭皓楠提起往事時抓到了機會,「說來蓓臻也好一陣子沒見你爸媽了,找個時間你帶她去拜訪。」

  倪蓓臻怎麼不知道母親的用意,她的笑容斂起,沒有回應。

  郭皓楠陪著笑臉,回道:「當然好啊!我會和蓓臻約時間,她一排出空檔我就邀請她到我家吃飯聚聚。」

  方秀琴對他的用詞感到不以為然,「皓楠,說什麼邀請,太生疏了,你們都什麼關係了。」她堆著滿滿的笑意,想直接敲定這件事。「你看哪天方便,我打電話給夏子濯,要他把蓓臻的約給推了。」

  「伯母,我跟蓓臻安排就好了,伯母這麼忙,這種小事就別操心了。」郭皓楠看得出來倪蓓臻在隱忍,想為她擋下方秀琴的自作主張。

  他相信伯母不是看不出蓓臻的意願,而是覺得她不強勢介入,蓓臻永遠不會乖乖挪出時間去拜訪他的父母。

  「不麻煩、不麻煩,我上回遇到你爸媽,他們一直說很想念蓓臻,說來是蓓臻不對,居然這麼久都沒去你們家拜訪。」方秀琴仍是一臉笑意,但桌子底下的腳用力踢了女兒一下,不滿她沒有立刻應和。

  「媽,我不想去。」

  一直沉默的倪成瑞終於因為女兒的這句話抬起頭來,看著女兒的眼神好似她有多不成材,表情盡是失望惱怒。「都五年了,妳不但一點長進也沒有,現在連去拜訪那麼疼愛妳的世伯及世伯母妳都推三阻四的?」

  「如果只是純粹拜訪世伯及世伯母,我一定會立刻安排時間,但媽要我去見的是未來公婆吧!」倪蓓臻再也忍不住直言道。

  倪成瑞看了妻子一眼,總算了解妻子這麼殷勤的請郭皓楠來家裡吃飯的真正原因了,他知道郭家是妻子的樁腳,郭皓楠也與他們家關係不錯,但妻子特地邀請他來吃晚餐,連他要求要帶女兒,妻子都說服自己同意,他本以為妻子是為了討好郭家,沒想到把女兒嫁到郭家才是她的目的。

  「妳為什麼要這麼排斥?就當是聯絡感情啊!」方秀琴的企圖被一語道破也沒有半分羞窘,在她認為她這是完美的安排。

  「嫁進郭家對她來說是天大的福分了,她若不想要是她自己的事,妳別管她。」倪成瑞沒有為女兒說情,反而像是在數落她。

  「成瑞,女兒不會想,難道我們也不為她安排嗎?」

  倪蓓臻得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讓自己繼續坐在餐桌旁不要起身離開。「爸、媽,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你們不要耽誤了皓楠。」

  郭皓楠乍聽這個消息,除了驚訝還有失望,原來她不是因為暫時不想談戀愛,而是因為她已經有男朋友了……他懊悔自己在得知她退了趙家的婚事時為什麼想著要給她一點時間,他等著等著,心愛的人就成了別人的女人了。

  「妳……有男友了?」他隨即想起今天早上打電話給她時,她說夏子濯要送她去公司,他馬上又問:「那個人是不是每天都在妳身邊?」

  倪蓓臻望向郭皓楠,她知道他還在等待機會,等著她情傷復原,但他卻不知道她從未愛過趙克翔。「是,是子濯。」

  郭皓楠放下筷子,笑得淒涼,他怎麼沒注意這個男人每天都跟在她身邊,總有一天會從親密的工作夥伴變成親密愛人?

  當時傳言她破格錄用夏子濯時,為什麼他不多留心?如今一切都晚了,晚在他多慮、猶疑……

  「對不起,皓楠。」看著郭皓楠失神的模樣,倪蓓臻不能說不自責,「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對我來說你就像一個十分疼愛我的大哥哥,我真的……不是把你當成男人來看待。」

  郭皓楠望著她,伸長手臂攬了攬她的肩,安撫道:「別這麼說,妳都說我是疼愛妳的大哥哥了,我怎麼可能會怪妳。」

  果然是夏子濯!方秀琴完全無法接受,她不客氣地道:「那個夏子濯是哪裡冒出來的,憑什麼與我們倪家結親?」

  「我還沒有要嫁,我們只是交往。」

  「就算交往也不行!」

  倪蓓臻冷冷地看著母親,先不論夏家的家世清白,父母都是文壇及杏壇名人,就拿自己父母當例子好了,他們家世都很好,最後還不是成了一對怨偶?所以對她而言家世背景絕對不是婚姻幸福的要件。

  「媽,雖然皓楠比趙克翔好上千百倍,但經過那件事,妳還不明白強迫我並不會讓我幸福嗎?」

  「趙家哪裡不好了?他會劈腿又如何,妳應該要有手腕去處理,不過現在妳有了更好的歸宿,就別再提什麼趙克翔了。」

  「如果家世是媽妳看重的,那麼妳應該查查夏家是什麼背景,或許不如趙家、不如郭家,但夏家也不一般。」

  郭皓楠知道此刻應該幫倪蓓臻說話,但在感情競爭上他是落敗者,怎麼也無法替情敵說好話,他心疼她捍衛自己的愛情,卻開不了口助陣。

  倪成瑞察覺到郭皓楠的表情帶著極力隱藏的難過,喝斥道:「妳們兩個有分寸一點,沒看見皓楠還在嗎?」

  方秀琴知道再說下去是給郭皓楠難堪,但是女兒將她說得如此市儈,她在郭家人面前還怎麼做人?於是她又為自己澄清,「我當然不是只看家世,總之夏子濯不可以。」

  郭皓楠的確因為方秀琴選擇他的原因感到不是滋味,但看在多年情分上,他不會放在心上,如果他只是因為家世而贏得倪蓓臻的人卻得不到她的心,那他寧可當一個哥哥就好,至少這樣她還會對著他笑,還會把他當成親人一樣。

  想到這裡,他似乎有點想通了,終於開口道:「伯父、伯母,你們別再逼蓓臻了,如果夏子濯是蓓臻的真命天子,我會祝福他們,如果不是,我會一直等著蓓臻。」

  倪蓓臻雖然因為郭皓楠的深情而感動,卻無法回應他的愛。

  豪門婚姻又有多少人是真的因為相愛而結合?倪成瑞深知這一點,他之所以出言阻止妻子,並不是為了女兒的意願,他已經對女兒失望透頂,女兒有沒有一個好歸宿,他不在意,反正做了什麼選擇,她都要自己承擔。

  「蓓臻,妳還是跟五年前一樣只考慮到自己,任由妳媽因為妳的負面新聞影響選情,也不願意出面召開記者會是自私,不顧皓楠的深情更是,妳什麼時候才能學會世界不是以妳為中心?」

  原來在父親的眼中,她的拒絕都成了自私嗎?既然如此,她何必多說什麼,就讓他們這麼認為吧,她不想再費心解釋了。

  「我不會開道歉記者會,因為我沒有酒駕,姊姊已經過世了,但我還有我的事業,我不想毀了自己。」

  「蓓臻,別說這樣的氣話。」郭皓楠為她著急,她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只會讓她父母更生氣而已。

  「是氣話嗎?我看她說的是實話,我真不知道我倪成瑞怎麽會養出這樣一個女兒,不像姊姊安分不惹事就算了,害死了自己的親姊姊還沒有一點悔意!」

  父親提到姊姊的痛心是倪蓓臻的痛點,明明她也是父母的親生女兒,為何他們對待她和對待姊姊會差這麼多?

  「如果當年開車的是姊姊,死的是我,我想……你們不會像這樣責怪姊姊吧,因為姊姊是你們還相愛的時候生的,那時你們也愛她,但我是你們成為怨偶時生的,所以我在家裡只是多餘的裝飾品……」

  方秀琴最忌諱人家說她的婚姻是貌合神離,郭皓楠與倪家再親,但終究還是外人,女兒在他面前說出這些話,無疑狠狠踩到了她的底線,她一時失了冷靜,揚手就給了女兒一巴掌。

  倪蓓臻被打偏了臉,但她只是撫著臉,用怨懟的眼神望著母親許久,最後一句話都沒說就起身離開。

  相隔多年倪蓓臻再次回到倪家,終究什麼也沒挽回就又走了,當年,她很冷靜地自己提著行李箱出門,住到父親為了放逐她所買的房子,可是這一次她情緒激動,飛奔離去,因為她知道有一個人在等著她,等著將她擁入懷中好好安慰。

  郭皓楠眼見他的一番好意終究又鬧得不歡而散,看著世伯依然不原諒倪蓓臻,他深深嘆息,「世伯,就這一回,別像個嚴厲的上司好嗎?蓓臻會傷心、會心痛,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她?」

  「當年出車禍後醫院替她抽血檢查,那是法定標準上她沒有酒駕,但事實她還是喝酒了,而且影響了判斷能力,否則她不會把車子直直往安全島開去。」

  郭皓楠知道說什麼倪成瑞都不會相信,他不放心讓倪蓓臻一個人離去,他得追上她,將她平安送回去。「酒駕的事我不再說了,還有,伯母妳不該打蓓臻,也別再逼她接受我家,現在是我不要她了,只要她心裡還有其他男人,那她就不能是我的伴侶。」說完,他拿了外套便起身告辭離去。

  這件婚事看來是告吹了,方秀琴覺得惋惜,更覺得女兒不識好歹。

  倪成瑞則是在客人離開之後才顯露出疲憊。

  他承認二女兒出生的時候他與妻子的感情已經淡了,這個婚姻他就像履行義務一樣,所以對二女兒他的確不如對大女兒一樣疼惜。

  但二女兒接手他的事業後,他對二女兒是有期許的,他欣慰在大學時愛玩樂的她終究是收心了,但她卻害死了她的姊姊。

  害死大女兒的如果是個陌生人,他還有人可以恨,但偏偏是自己的二女兒,他要怎麼恨?所以他只能放逐般的把她放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才不至於每每見到她都覺得心痛。

  「妳也該適可而止了,蓓臻不想嫁就算了,如果皓楠及蓓臻最後變成像我們這樣,真的比較好嗎?」

  「豪門婚姻就是這樣,倪郭兩家的事業可以相輔相成,對於我的政治路也有幫助。」

  「隨妳吧,現在是皓楠不想娶,妳不死心也得死心。」說完,倪成瑞也起身拖著沉重的腳步回房了。

  最後只剩下方秀琴還坐在餐桌前,她當然不死心,她不管女兒和丈夫說什麼,這個夏子濯她得好好查一查。

  有家世還不夠,還要有勢力,如果夏家有這般實力,她不會不知道,由此可知,夏家頂多就是一個富有的家族而已。

  ※※※※

  被郭皓楠送回家的倪蓓臻,神情落寞地搭電梯上樓,她沒有回自己的家,而是拿著今天夏子濯給她的備用磁卡,直接進了他家。

  客廳的燈是開著的,但他不在這,上回來時她還記得他的房間是哪間,所以她直接到他的房裡找人,因為只有他自己在家,所以他的房門是虛掩著的,她進到房裡,聽見了水聲。

  她循聲而去,看見浴室的門半掩著。

  正在洗澡的夏子濯因為水聲沒有聽見倪蓓臻進來,所以當她從他身後摟住他時,他嚇了好大一跳,他馬上轉過身看向她,她的臉上是溼的,那是熱水還是淚水?

  她這樣失常的摟著他,想必是淚水吧!

  「蓓臻,妳都淋溼了。」

  「我想抱著你。」

  「我洗好了,我們出去再說,好嗎?」夏子濯關上水龍頭。

  少了熱水的澆灌,倪蓓臻開始感覺到寒意,發現她在微微發抖,他顧不得自己的身體還是溼的,而且全身赤裸,微推開她,隨意拿起浴巾圍在腰間。

  「妳在這裡等我一下。」

  夏子濯沒多久又踅回浴室,將手裡的乾浴巾披在她身上,這才把她扶出浴室。

  「我放了件帽T在床上,妳把身上的衣服脫了後換上,把妳家的磁卡給我,我去妳家拿套妳的衣服過來。」

  倪蓓臻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呆愣愣的站著,一手扯著披在身上的浴巾,一手抓著他的手。

  夏子濯看她這副模樣,心疼又著急,最後他妥協了,「好,我不離開,但我們兩個這樣不行,會感冒的,妳在我房裡換衣服,我去外頭換,妳等一下出來把溼衣服拿出來,乖,聽話好不好?」

  她看著他身上還掛著水珠,才終於放開他。

  夏子濯在更衣間拿了套休閒服後,不放心的瞅著她,見她像遊魂般的開始解開衣服釦子,他才走出房間關上門。

  沒多久,倪蓓臻穿著他的帽T走出房間,聽見廚房有動靜,她走了過去,看見他不知道在廚房後方的陽臺忙什麼,她來到他的身邊依偎著他。

  他知道她會像初生的小貓一般黏著他,肯定是回倪家時受委屈了,他任由她拉著他的衣角,一邊把她的衣服丟進洗衣機裡。「這洗衣機洗衣烘乾一次完成,妳等一下就有乾的衣服可以穿了,或許妳也該給我妳家的備用磁卡才是。」

  「你想要的話我會拿給你。」她終於開口了,但也只是簡短的一句話。

  「不是我想要,而是妳願意給的時候再給我。」夏子濯知道這份感情他較為主動,她沒有完全放開心胸接受他之前,他不會逼她。

  「我願意的!我願意的!」倪蓓臻突然變得有些著急,她不想失去唯一還會呵護她的人,她緊緊擁著他,深怕他也不要她了。

  「蓓臻,妳今晚回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來,我們去廚房,我怕妳著涼正在煮薑茶,妳一邊告訴我今晚的事。」

  倪蓓臻很顯然的不想再提,踮起腳尖,雙手勾住他的後頸,主動吻住他。

  她交往過幾個男朋友,如果不算上昨天酒醉的話,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親吻男友。

  夏子濯扶著她的腰,硬是推開了她,他是男人,還是一個愛著她的男人,沒辦法抗拒她的誘惑太久,他得保持距離。

  「還是妳不想喝薑茶?我帶妳去看我的紅酒收藏,妳挑一瓶,我們喝紅酒暖身好不好?」

  他不給她反對的機會,拉著她的手走到客廳,在一面牆上翻開了一個暗釦,把一道暗門往右拉開,那是嵌入式的裝潢,裡頭放了一個紅酒收藏櫃,擺放著一支支橫放的紅酒。

  「妳不覺得這機關很特別嗎?紅酒最好還是收藏在地窖裡,但我們住的是大樓,沒有地窖,不過這裡的光線、溫度,可以讓紅酒像保存在地窖裡一樣。」夏子濯很蹩腳的試著轉移倪蓓臻的注意力。

  先不說她只穿著他的帽T,衣襬只遮住她大腿的一半,她方才主動索吻,讓他幾乎就要順勢而為了。

  但他知道現在的她不是真心想跟他發生關係,他無奈地在心中嘆息,這磨人的小妖精,非得連續兩天都讓他這樣克制自己嗎?

  「我不要喝酒、不要喝薑茶,子濯,我要你!我也想把自己給你。」倪蓓臻說完還想再吻上他,卻發現他在閃躲。「你不要我嗎?」

  夏子濯的自制力已經到達臨界點,他不得不生起氣來,「蓓臻,我是妳傷心難過時的慰藉品嗎?妳現在想跟我發生關係,不是因為妳愛我,而是因為妳不想孤單一個人!」

  她被他這麼一喝,一晚上的委屈全化為淚水湧了出來,她用手背擦拭著眼淚,哽咽的道:「對不起……不要生我的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明明是很堅強的,我明明什麼人也不需要,我就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

  倪蓓臻這麼一哭,他的怒氣瞬間煙消雲散,心疼不已的將她攬入懷中,輕聲安撫道:「對不起,是我太寵溺妳了,妳嚐到了有人呵護的感覺,回不去了。」

  她因為他這句話忍不住笑了。「有人像你這樣道歉的嗎?」

  「因為我讓妳哭了,所以我道歉。」

  「我不想哭的……」

  她是事業有成的女強人、是媒體女王、是年紀輕輕就因為超凡的經營能力,讓董事會的老古板再不服也無可奈何的凡亞CEO,她不該那麼脆弱,不該因為倪家這無解的習題而哭泣。

  「我知道,這不是淚水,這是妳這座冰山被我融化的雪水。」夏子濯又收攏了雙手,一會兒才稍微鬆開。「是我的錯,明知道妳今晚受委屈了,我居然還兇妳,妳先去客廳沙發上坐著等我,薑茶馬上就煮好了,我很快就會回到妳身邊。」

  說完,他在她的額上及雙頰都補上一個啄吻,她這才乖乖聽話坐到沙發上。」

  見狀,夏子濯鬆了一口氣,大步走進廚房準備薑茶。

  不一會兒,倪蓓臻聞到黑糖薑茶的香味,一轉頭就看到他端著一個馬克杯、抱著一件毯子來到客廳。

  他拿毯子蓋住她的雙腿,然後把馬克杯放在她的手心,非要看著她慢慢的把薑茶喝完了才放心,他拿走她手中的空杯放到茶几上。

  「妳回去還是無法改變妳父母的想法,對嗎?」

  「我不在乎了。」倪蓓臻嘴硬的道。

  「不在乎的話妳會哭嗎?還有,我說了我會等妳回來,妳怎麼一副擔心我會抛棄妳的樣子?」夏子濯極其愛憐地輕撫著她的髮頂,察覺她的神色因為他這句問話變得更加落寞。

  「子濯,我擔心最後我們還是不能在一起。」

  夏子濯托起她的雙手,放在手心裡輕輕的揉著,微笑著安撫道:「妳去倪家除了因為酒駕那件事鬧得不歡而散,也跟妳父母提起我了,是吧?」

  她點了點頭,今晚的事她無法像他一樣笑著面對。「我父親當年娶我母親是因為豪門聯姻,他們也過了幾年幸福的日子,但個性不合的問題終究因為長年累月的磨擦而顯現出來,他們說豪門的婚姻沒有自主權。」

  「時代不同了,誰也無法逼我離開妳。」

  倪蓓臻偎進他的懷中,低聲道:「我一直以為我沒有愛你愛得那麼深……」

  聞言,夏子濯故作難過地抗議,「妳這教我情何以堪,我都愛妳愛到作春夢了。」他是想逗她笑,不過他說的也是事實。

  她因為這句話酡紅了雙頰,輕捶了他胸口一下,嬌嗔道:「又不正經。」接著她將掌心貼在他的胸膛,感受著他的心跳。「但我在回家的路上想著,我母親如果想盡一切辦法要阻止我們在一起,我可能真的會失去你,然後我真的慌了,我這才意識到,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愛你愛得很深了。」

  夏子濯因為她的愛語,心頭漲滿了幸福感,他微微推開她,吻去她眼角殘餘的淚水,與她額頭相抵。「誰都不能阻止我對妳的愛,所以妳要有心理準備,這輩子妳甩不開我了。」

  「除非發生了可能傷害你的事,否則我絕對不會放手。」

  這話他可不認同,他坐直身子,雙手扣著她的雙臂,很慎重也很嚴肅的說道:「蓓臻,我寧可抱著妳撲向火一起燃燒成灰燼,也不允許妳因為什麼奇怪的原因離開我。」

  「我是擔心……」

  「放心,妳母親是很有權勢,但我並不怕她,我對妳的承諾不會有任何改變,我會保護妳,也會保護我們的戀情。」

  倪蓓臻凝視著他雙眼帶著水光,神情是那麼的我見猶憐,夏子濯定定的看著她,漸漸感覺到體内傳來的悸動及渴望,他連忙別開視線,輕咳幾聲。

  「妳還會冷嗎?要不要再喝一杯薑茶?」

  「不用了,你抱著我就很溫暖了。」

  夏子濯依她所願抱著她,她依偎在他胸口,自然能聽見他失序的心跳,還有他突然交疊起的雙腿,她似是想通了什麼,也不知該感動他是個正人君子,明明他們都已經是男女朋友了,他也沒趁機佔她便宜,還是該笑他是個呆子,她都已經那麼主動了,他居然不懂得把握機會,反而還推開她。

  「你真的很愛、很愛我吧?」

  他故作兇惡的看著她,「難不成妳到現在還懷疑啊?」

  「你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這兩年來你一直把我當個上司,以前還在唸書的時候,你眼中唯一注視著的人也不是我。」

  「妳知道我們重逢後,我對妳的第一印象是什麼嗎?」

  倪蓓臻搖了搖頭,催促他快點說。

  「我們重逢後,妳的冷漠好像是把自己封閉起來,所以,我對妳就多花了點心思。」

  「我還以為那是一般特助都會有的工作方式呢!」

  「或許是吧,但我自認並不只是因為是妳的特助才這麼做的,我想當妳的朋友,不知怎地……這份感情就改變了。」

  倪蓓臻也想起一件一直以來有些困擾她的事,「其實我每次聽見你喊我『我的執行長』時,總覺得太過曖昧,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會覺得不舒服,所以一直沒糾正你。」

  「會不會從重逢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產生什麼化學變化?」

  倪蓓臻推開他坐直身子,對這句話頗不以為然,「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的外表的確讓人驚豔,但你這張臉帥是帥,也不至於讓人印象深刻吧!」

  「妳真的不知道什麼叫謙虛吧!」夏子濯欺近了她,發現她因為自己的突然靠近深吸了口氣別開視線,臉上也出現一抹淡淡的紅暈,他原本想要取笑她的話又都吞了回去。

  她這嬌羞的樣子,真的很讓他驚豔。

  「我……我先回家了,不耽誤你寫書的時間,亞洲文學獎就要開始報名了,我不希望你今年再錯過。」

  「這妳不用擔心,我的書一直按照進度在進行,而且本來就是一個架構已經完整的故事,只是做了些許修改和補上結局而已。」

  「但也需要時間,我不耽誤你了。」

  夏子濯並沒有退開,熠熠雙眸依舊緊鎖著她。

  倪蓓臻閃躲的視線不經意對上他的熱切眸光,像被吸引住一般再也移不開。

  不過他並沒有更進一步,應和道:「我送妳回去。」

  聽他這麼說,她又難掩失望,沒有多想便脫口而出,「你……真的要送我回去?」

  夏子濯的表情沒有變化,彷彿他們在談論什麼稀鬆平常的事一般,「如果妳要回去,我送妳,如果妳想留下來……」他凑到她耳邊,用極盡挑逗的低沉嗓音道:「方才妳的主動看不出激情,但現在的妳很明顯動情了,妳如果留下來,我可不算趁人之危。」

  倪蓓臻聽出他意有所指,雙頰更紅了,她望向大門,又拉回視線望向他,怎麼也無法開口說她要回家,她有些捨不得,她剛剛向他索吻、索愛,似乎不是只因為回老家受到傷害,想尋求溫暖的慰藉而已。

  「我……我想等我的衣服乾,我總不能穿這樣回去吧!」這話說得連她自己都心虛,所以說著說著,她的音量也越來越小。

  夏子濯一向是體貼的,當然知道被他安撫過後的她已經不好意思主動索愛了,他也沒再逗她或為難她,低頭吻住她的雙唇,算是滿足了兩個人的渴望。

  在他吻上她的瞬間,倪蓓臻只能不知所措的拉著他的衣角,彷彿不這麼做,她就會跌入無底深淵一般。

  他恣意地吻著她,不若方才那個溫柔對待她的男人,他的手探進了她的衣服下襬,輕撫著她滑嫩的大腿,接著緩緩褪去了她的小褲。

  倪蓓臻因為這突來的親密忍不住低吟一聲,讓夏子濯的舌有機可乘地滑入她的口中。

  他將她的衣服推至腰間,托住她的腰背施力一拉,讓她跨坐在他的身上,她為了穩住身子伸直了雙手扶住沙發椅背,倒像是把他困在她與沙發之間一般。

  夏子濯將吻轉向她的頸項,深深汲取著她的香氣,繼而移至她的耳垂,輕輕的吮著。

  倪蓓臻全身酥軟攀在他身上,用最後僅存的一絲理智道:「子濯,我覺得我會傷了你……」他的唇就在她耳邊,所以他悶著的輕笑聲她聽得一清二楚,她嬌嗔道:「我是說真的……啊!」

  他不滿她的不專心,輕擰了她的腰一下,惹得她一聲輕叫,她拉開身子想再說,卻被他趁機脫去了她身上的唯一一件衣服。

  倪蓓臻立刻雙手交抱胸前,想遮掩自己的赤裸。

  夏子濯很快的也脫掉自己的上衣,以示公平。

  她看著他赤裸健壯的胸膛,還有肌理分明的腹肌,繼而看見自己的下身也是赤裸的,而近在咫尺的,是他隱藏在布料底下動情的象徵。

  倪蓓臻害羞地雙手掩面,一時忘了要遮擋胸前美好的春光。

  夏子濯也壞心的不提醒她,他親吻著她的鎖骨,慢慢往下滑,想攻佔她胸前豐盈的意圖非常明顯。

  她在激情之時,睜開迷濛的雙眼,看見窗外夜空明亮的星子,她驚道:「不!子濯,別在這裡!」

  「為什麼?」夏子濯被硬是叫停,不由得粗喘著氣。

  「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偷窺……」她指著窗外,有些膽怯。

  本來她這明顯的多慮是可愛得讓人發笑,但深陷情慾的夏子濯實在沒有心思笑她,他一分一秒也不想停,但若她不乖乖順從,他們也不能盡興,他只好就著這個姿勢抱起她,惹得她又是一聲尖叫。

  「放我下來!」

  「放心,妳很輕我抱得動,我不想等了,我抱妳走得比較快。」

  她笑著拍打他的肩,嬌斥道:「色情狂。」

  「哪個男人在面對自己所愛的女人不會變成色情狂的?再說了,前戲都做了一半要是還沒有什麼反應,妳才要擔心我是不是有什麼隱疾。」

  他抱著她進了房間,長腿一伸,大腳一踢,房門緩緩闔上,但並未完全關緊,掩住了房裡的春光,卻掩不住一聲聲讓人臉紅心跳的動情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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