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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兔咩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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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典心]睡睡平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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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18:09: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嘰——

  刺耳的聲音,響徹了大街小巷,眾人先是因嗓音而皺眉。當銀銀哭得梨花帶雨
,拖著關刀跑過面前時,所有人的表情一律轉為錯愕。

  嘰——

  「嗚嗚嗚嗚——」哭泣聲伴隨著關刀拖地的聲音,從定遙城北吵到定遙城南,
吵得人人神經緊繃。

  「二姐、二姐,你別跑啊!」旭日已追到銀銀身後,一伸手就拉住她的手臂,
將她拉轉過來,面對自己,好不容易止住噪音。

  銀銀正在氣頭上,一腔怒火無處發洩,嬌小的身子胡亂掙扎,還猛踹了他好幾
腳。

  「二姐,你別生氣——」

  「這件事你也有份。」她邊哭邊問,又賞了他好幾拳。

  旭日苦著一張臉,任憑她亂踹亂打,沒膽子躲開,更沒膽子還手。「你知道的
,我沒膽子惹大姐啊,她那性格可怕極了,誰要是拂逆她,誰就過不了日子。」

  「砰」的一聲,又是當胸一拳捶了過來。「幫著大姐就算了,你居然還幫著外
人來騙我?說,你知道我被南宮遠設計有多久了?」

  旭日看看哭得小臉花花的銀銀,努力陪著笑臉。「二姐,你別生氣,姐夫會騙
你,也是為了要留下你啊!」想起老謀深算不亞於大姐的南宮遠,旭日肅然起敬。

  銀銀咬著紅唇,雖然正在氣頭上,但是一想起冷靜如南宮遠,竟然會為她失控
、為她憤怒、為她焦急,她心裡不是沒有悸動的。只是,他設計拐騙她,畢竟是事
實,她實在氣憤不過,無法立刻釋懷。

  她好氣憤,也好煩亂,一想到這段日子以來,南宮遠對她的好,心中不覺又感
到困惑,思緒千纏百結,難以調理——

  不行不行!才過了一會兒,她怎麼就先心軟了?

  再說,她剛剛才像潑婦似的,大聲咒罵他是騙子,還吼著說要休了他,都吵得
這麼驚天動地了,這會兒她說什麼也拉不下這個臉!

  旭日盯著她那變化萬千的小臉,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他這樣的男人,只怕從沒這麼在意過一個女人,為了得到你,他當然得不擇
手段些。」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啊!」

  旭日聳肩。「二姐,那麼你告訴我,除了騙你,暫時把你拐得留下來,他還能
如何?」

  「他能實話實說啊!」

  「實話實說?嘿嘿,二姐,他一說出實話,你肯定是睡飽吃足後就拔腿開溜,
他哪還有機會把你留下,好好培養感情?」以二姐這種慢條斯理的溫吞性格,要得
到她的芳心,就非得長久留在身旁,小火慢熬,熬出感情來不可,南宮遠的手段雖
然卑鄙了些,但也是對症下藥,效果極佳呢!

  姐弟正在爭論著,渾然不覺四周已經擠滿了圍觀人群。一個衣衫華麗、腦滿腸
肥的男人,帶著二十來個手下,擠到最前頭來,從那兇惡的表情看來,這群人顯然
不是擠來看熱鬧的。「給我綁回去!」黃謙確認銀銀的身份後,大手一揚,打出一
個手勢,示意手下動手。

  十幾個人弓箭與大刀靠攏過來,齊聲呼喝,聲如響雷,嚇得四周眾人紛紛拔腿
開溜,現場的人群只剩不到原先的五分之一。

  「二姐,這是怎麼回事?」旭日喊道,護著銀銀後退。

  她探出小腦袋,認出黃謙那仍舊紅腫的鼻子。

  「呃,我前幾天才剛剛打斷這個人的鼻樑。」她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真是倒
霉到極點,定遙城這麼大,都還能冤家路窄,被黃謙逮個正著。

  「放箭!」

  「哇,來真的?」旭日怪叫一聲,連忙後退。

  弓箭手猛朝著旭日射,小心翼翼的避開銀銀,連她裙角都沒碰著。在攻擊的分
配上,明顯的是重男輕女。

  一枝長箭似流星般射了過來,旭日抓住一個男人,拉到身前就擋,長箭正中那
個倒霉鬼的肩頭。他搶了對方的長劍,充當武器,隨手劈傷幾個靠近身旁的刀斧手


  「二姐,砍他們啊!」他學的武功,花俏有餘,力道不足,說穿了只是幾招花
拳繡腿,自個兒逃命還行,根本無暇顧及銀銀。

  「拿什麼砍?」她拖著關刀左閃右避,急著逃命。

  「你手上的大刀啊!」

  對啊!她有關刀呢!

  銀銀恍然省悟,這才轉身準備應付敵人。

  只是,先前因為吃醋,不知從哪裡逼出一股神力,還能把關刀揮得虎虎生風,
但是醋勁一過,先前的神力如今早已蕩然無存,別說是揮舞了,她連舉都舉不起來


  「不行、不行;我舉不動!」她拖著關刀,累得直喘氣,

  錚錚幾聲,硬弓皮弦響起,五枝利箭筆直的飛向旭日、他咒罵幾聲,舞著手中
的長劍,將來箭一一格開。

  第一輪箭雨落空,第二輪立刻再接再厲,兩隊人馬銜接異常緊密,幾乎沒有片
刻空檔,旭日應付得十分勉強,滿頭大汗,狼狽到極點。

  那些刀斧手逮到機會,已經拿了個布袋,往銀銀頭上一套,接著就扛著戰利晶
迅速離開現場。「拜託,別抓二姐,把二姐還給我——」旭日哭喪著臉,眼裡幾乎
要噴出淚水來,縱然心裡焦急,但是黃謙這回是有備而來,他應付得萬分吃力,沒
能保護好銀銀,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綁架。

  嗚嗚,姐弟情深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怕弄丟了二姐,回去肯定要被大姐揪
著耳朵臭罵啊!

  「二姐!」

  回答他的,是一連串逐漸遠去的模糊慘叫。「唔——唔唔唔晤唔——」

  「告訴南宮遠,如果想要這女人活命,就得拿他所有新釉彩來交換。記住,我
只給他七天的時間,要是七天之內,新釉彩沒送到我面前,南宮家就準備替她收屍
吧!」黃謙拋下威脅,轉身就走。

  「喂,別走,你——」旭日還想追過去,冷不防一個刀斧手衝上前,拿著刀柄
往他頸後重重敲下去。

  咚的一聲;他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眼前漆黑一片,接著就昏厥倒地,啥事都
不知道了。

  * * *

  距離定遙城百餘里處,一個僻靜的宅院裡,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咆哮。

  「該死的,這是南宮遠逼我的、是他逼我這麼做的!」

  大廳之中,銀銀被綁得像粽子一樣,呆坐在地上,不斷眨著眼睛聽著黃謙咆哮
。過了一會兒,當她發現這些咒罵的說詞愈來愈貧瘠,沒半點新意後,她眼皮子開
始往下掉。

  打從把她綁架到這兒後,黃謙的叫囂就沒有停過,他全身發抖,焦躁不安,像
困獸般在屋裡走來走去。

  「他不把新釉彩賣給我,卻把新釉彩跟技術,一文不取的分送給其餘的窯場,
這根本就是要把我逼上絕路!」

  銀銀扭著身子,舒展發麻的雙腿,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

  她隱約從黃謙的咒罵中,拼湊出他如此火大,甚至願意鋌而走險,硬著頭皮綁
架她的理由。

  看來,南宮遠比她想像中果決,也比她想像中大方。他沒有獨佔新釉彩,甚至
願意將苦心開發的技術告知旁人,與其他瓷商均分利潤,卻唯獨要置黃謙於死地!

  南宮遠從不動用暴力,總是用他的方法,給予惡人懲罰。

  雖然不情願,但是心裡對他的欽佩,的確又悄悄增加了一些。銀銀抬起頭來,
看著不斷走來走去的黃謙,注意到他臉色慘白,雙眼也亮得有些詭異,嘴裡更是不
斷喃喃自語。她有些懷疑,這個男人大概已經被南宮遠逼得只差沒去跳河,完全失
去正常判斷能力了。

  話說回來,也只有理智全失的人,才會做出這種蠢事。綁架她;雖然能造成威
脅,但是絕對不能解決問題,反倒可能把事情鬧得更嚴重。

  唉,南宮遠可不是會善罷干休的人啊!

  「好吧好吧,反正你開了七日的時間給他,在這段時間裡,我總不能一直坐在
這兒,你得先找個地方讓我睡。」睡覺對她來說是最重要的!一日不能跟她的瞌睡
蟲們培養感情,她就一日都覺得全身不對勁。

  「睡?」黃謙停下腳步,瞇起眼睛,狐疑的瞪著她,那表情像是在說她是不是
腦袋有問題。

  「是啊!」她回答得理所當然,「你不是要拿我來換新釉彩嗎?」

  「沒錯,等拿到新釉彩,我就離開這兒,到北方去找個地方落腳,然後再起個
窯,用那些新釉彩做出瓷器——」一想到自己還能靠著新釉彩東山再起,黃謙激動
得全身發抖,彷彿那些從口袋滾出去的銀兩,又紛紛滾回來,重回他的懷抱。

  銀銀停頓了一會兒,不打斷他的春秋大夢,等他的美夢告了一段落,才又開口
。「所以啦,你得好好對待我,要讓我吃好、睡好。否則,七日之後他瞧見我受到
委屈,肯定會生氣,說不定一惱火起來,來個玉石俱焚,把新釉彩全毀了,到時大
夥兒誰都得不到好處啊!」她諄諄善誘,像個正在教導學生的夫子,掰出一連串令
人無法反駁的理由。

  危機當頭,銀銀再度發揮隨遇而安的本事,為自個兒謀求最大的福利,急著先
找一張舒服的床來窩著。

  黃謙瞇著眼睛,被搶白得說不出話來。

  他咬牙切齒,雖然滿心不情願,卻又不得不承認,這小女人說的話似乎有幾分
道理。

  「找一間客房出來,讓她住進去。」

  「呃,黃爺,您先前不是說要把她綁在柴房?」

  「不是柴房,是客房!」黃謙看看她,想了一會兒才又補上一句。「還有,記
得把繩子解開,不許綁著她。」

  手下困惑的搔搔頭,沒膽子違抗,只能遵照指示,拎起銀銀往外走去,替她張
羅睡覺的地方。

  「喂,記住,挑間最好的客房。」黃謙再度強調。

  「是。」

  那人把她帶到客房裡,替她點了燈,還乖乖的端來食物,這才退到門外去看守
。雖然奉命讓她住得舒舒服服,卻也不敢鬆懈,還是隨時保持警戒,就怕她這個肉
票逃了。

  屋子陳設簡單,整潔乾淨,甚至稱得上十分舒適。銀銀脫下鞋襪;爬上軟榻,
嬌小的身軀蜷成一團。

  說實話,她並不擔憂自己的安危,既然黃謙還想要新釉彩,就絕不會傷害。

  相反的;她反倒有些慶幸,能在這時被綁架,暫時離開那一團混亂,更能避開
南宮遠,冷卻一下她受騙後激動的情緒。

  這些意外降臨的寶貴時間,剛好讓她能沉澱思緒,冷靜的想清楚兩人之間的一
切——

  月光灑進屋裡,把被褥照得瑩瑩發亮,她仰起小臉,看著月亮發呆。

  許久之後,月亮從東邊的山頭,悄悄挪移到夜空中央時,她的眼兒還是睜得大
大的,瞪著窗外的月亮。

  不知為什麼,瞌睡蟲竟史無前例的全部消失無蹤,一隻都沒來報到,她竟然了
無睡意,只能躺在床上,煎魚似的翻來覆去,不斷改變姿勢。

  「喔,我竟然會睡不著——」她困擾的說道,頭一次體驗到失眠的痛苦,小臉
埋在枕頭裡,不斷的揍著無辜的枕頭出氣。

  他就像是一種慢性毒藥,已經侵入她的骨髓,讓她沒有了他的陪伴就要不知所
措。

  她的身子好冷,好懷念南宮遠的體溫;她的雙手好空虛,好懷念南宮遠的身軀
——

  噢,她好想好想他——

  * * *

  南宮遠只花了三天的時間,就登門拜訪了。

  那天夜裡,大炮轟鳴的巨響轟然響起,地面彷彿也被撼動,四周所有東西都在
震動。一朵五色斑斕的煙花,在黑色夜幕上怒放開來,再散為點點的碧芒星雨,零
碎落下。

  「黃爺、黃爺,不得了,全來了、全來了——」在四周看顧的手下,驚慌失措
的爬進屋裡;嚇得只差沒尿褲子。

  「什麼全來了?」黃謙衝出屋子,雙眼佈滿血絲,揪起手下用力搖晃。

  「呃,南、南宮家的人全來了。」

  「該死,才第三天,南宮遠竟然就能找到這裡來!」他還以為,躲在這兒最是
萬無一失,沒想到南宮遠還能找出他的下落,帶著大隊人馬登門拜訪。

  「叫所有人醒來,拿刀、拿劍、拿兵器,給我——」話還沒吼完,大門轟然震
動,連聲巨響讓他頭暈腦脹,只能張大嘴喘氣,無法再吩咐手下應敵。寬大的門扉
上出現無數道細密得如同蛛網的閃亮細痕,隨著龜裂聲的逐漸增大,細痕加寬,整
座大門就像冰河開裂,崩碎開來,一個高大的男人踏過紛飛的碎塵,徐徐踏入屋內


  門外亂成一團,殺伐聲響徹雲霄,四周都是人,個個看來都是橫眉豎眼,滿臉
兇惡,手裡拿著各種兵器,看起來絕非善類。

  「竟敢綁架我的媳婦兒?也不打聽打聽,本大娘是什麼人。」尹燕叫囂著,揮
動手中的紅穗劍,殺得這些王八羔子雞飛狗跳。

  她動員以往的手下土匪來救銀銀,還放出壓箱多年的煙花信號彈,把聲勢搞得
格外盛大。

  「娘子,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南宮翼跟在一旁,拚命勸阻,防止娘子大開
殺戒。

  南宮翼的勸阻沒收到效果,眾人還是照舊當他不存在,全像是剛被放出閘的野
獸,興奮的咆哮叫囂,追著黃家的家丁亂打亂踹。

  看這情形,哪是來救人,他們根本就是把握機會,準備來大鬧一場。

  黃謙的手下雖然也不乏刀下討生活的歹徒,但是業餘的惡人遇上專業的惡人,
畢竟沒有半點勝算。他們嚇得瑟瑟發抖,丟下刀劍,趴在地上求饒,反倒比較像被
盜匪圍攻的可憐百姓。

  在一片混亂中,南宮遠緩慢的走來,平日的溫和,這會兒已經蕩然無存。

  文雅的面具之後,其實隱藏著一股暴虐的霸氣。如今,英俊冷漠的雙眼射出凶
厲精光,黑白分明的瞳孔內進出一道道血絲,他背後的天空,爆出一朵朵璀璨的煙
花,映得他的臉色更加陰沉可怕。

  「她在哪裡?」

  「啊?」

  他瞇起黑眸,揮手出刀,刀光凌厲詭異,寒風四射。

  這冷徹絕倫的一刀,劈到黃謙的腦袋上方,腦門中央的頭髮全被刀鋒切裂,甚
至就連頭皮也被劃出一道裂縫,鮮血從那條縫悄悄冒出來,跟他的冷汗混在一塊兒


  事到如今,黃謙一心只想著要活命,哪裡還有膽子問什麼釉彩的事?

  「呃,她、她在客房裡,我帶你過去——」他手腳並用,迅速往客房爬去,在
心裡感謝自個兒沒對那小女人太惡劣。

  客房的門一被推開,南宮遠就認出那個縮在軟榻角落的小小身影。

  銀銀睜著一雙小浣熊似的眼睛,雙眼無神,臉色蒼白,看來憔悴無比。在看見
他的瞬間,那張小臉驀地一亮,嬌小的身子跳下軟榻,用最快的速度衝過來。

  「你終於來了!」她呼喊著,奔進丈夫的懷裡,像八爪章魚般緊緊的纏住他。

  南宮遠皺起眉頭,端起銀銀的臉兒,仔細審視。

  「他們對你不好?」

  黃謙癱在地上,拚命的搖頭,快要哭出來了。

  「不,他們對我很好,是我自個兒睡不好。」她窩在他胸膛上,因為聞嗅到熟
悉的氣息,無限滿足的歎了一口氣。

  大夥兒正為了救她的事在忙,她要是跑去安睡,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只是,
只是,只是——一抱著南宮遠,她就覺得好安心,一覺得安心,那些磕睡蟲就以雷
霆萬鈞的氣勢;迅速攻佔她的腦袋。

  哈嗯!她打了個呵欠,眼皮愈來愈重——

  「為什麼睡不好。」南宮遠的口氣很溫柔,掃向黃謙的眼神,卻比刀劍還要銳
利。

  這下子,黃謙眼裡的淚真的擠出來了。他在心裡呼喊著,暗罵銀銀說謊。嗚嗚
,她哪有睡不好啊,她一直都窩在床上睡啊!

  「因為我想你。」她小小聲、小小聲的說道,把臉埋進他的胸膛,暗暗發誓,
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把她從這兒拉開。「遠,我們回家吧——」入睡之前,她用最
小的聲音,靠在他胸膛上,在那個最靠近他心口的位置低語。

  她確定了!沒有南宮遠,她是真的睡不好。

  * * *

  從黃謙那兒被救回來後,銀銀陷入沉睡,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才起來。

  一覺醒來,什麼事情都解決了,她並沒有看見,南宮遠是怎麼對付那些人的。
不過,想也知道,惹惱了南宮家跟錢家,肯定是吃不完兜著走的。

  她雖然氣憤黃謙殘害幼童的行徑,但是一想起他要面對的悲慘下場,她幾乎有
一點點同情了。

  就當所有人都以為,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時,某天晌午,南宮家前突然出現了一
支排場十足的馬隊,一箱箱的貨品很有效率的被抬上了車。

  好奇的人在外圍觀,仔細一問,才曉得這支車隊是京城錢家大小姐的人馬。

  來回數趟之後,備好了貨品和車馬,錢家的人整齊劃一的站在車隊旁,就等著
主子上車。

  望進南宮家大汀,只見一條長長的紅毯從馬車旁延伸至大廳,廳堂裡,南宮老
夫人和錢金金正在話別,可幾個南宮家的僕人卻頻頻往後院廂房探看。

  「喂,少夫人真的要走嗎?」

  「不知道,我看大概是真的。」管家沮喪的說道,想起先前在春水巷裡,夫妻
兩人吵得挺大聲的,少夫人似乎是真的氣壞了。

  一個丫鬟走出來,也加入議論的行列,提供她所知的消息。「唉,你們不知道
,我剛出來時,才看見少夫人在收拾包袱呢!」

  竊竊私語的僕人,在廂房門外等著,忍不住交頭接耳。

  才剛從前廳正要回房的南宮遠瞇起雙眸,心頭一跳,加快了腳步,無視於忙著
福身行禮的僕人,匆匆推門進屋。

  收拾包袱?她還是要走?!

  只見廂房之內,銀銀正撩開紗帳走了出來,手上真的拎了個不小的包袱。一瞧
見他,她臉上波瀾不興,只是自顧自的走到桌邊,將包袱放到桌上,倒了杯熱茶喝


  南宮遠想開口,喉頭卻一陣緊縮。

  緩緩走到桌邊,他兩眼直盯著她,然後慢慢的坐了下來。

  銀銀看了他一眼,挑眉問道:「要喝茶嗎?」

  他沒有回答,動也不動的直盯著她。

  銀銀當他是要喝,倒了杯熱茶遞給他,他握著瓷杯,一瞬間,有些鬆了口氣。

  也許她不氣了、也許她不走——

  這想法才閃過,誰曉得銀銀倒完茶之後,竟然當著他的面,重新拎起了大包袱
,踩著蓮花小碎步,就這樣走了出去。

  看著她逐漸遠去的纖弱背影,他只能僵硬的坐在那裡,緊握著那杯熱茶。

  她沒有回頭看他一眼,一次也沒有,就這樣走出了他的生命……

  他無法動彈,甚至沒有辦法思考,無止盡的虛無,啃蝕著弛的腦袋、他的胸口


  日頭逐漸移動,從斜照到日正當中,然後再度從反方向的窗口射進屋內。他手
中的那杯茶,從冉冉冒著白煙,到如一潭平靜的冷泉。

  南宮遠仍一動也不動的坐在原位,無視時間的流逝,直是瞪著庭院盡頭的那扇
月洞門。

  然後,夕陽西下,黃昏將庭院裡的一切染成橘黃,一陣暖風忽然間,一條身影
重新出現在月洞門前。

  他瞪著那纖細的小女人,懷疑自己是思念過度,才會看到幻影。但是那女人愈
走愈近,走過青石板鋪成的小徑,低頭避過隨風搖曳的青竹,柳腰款款的走了過來
,然後一邊打著呵欠,一邊盈盈跨過門檻,經過他的身邊,脫下了繡著鴛鴦的繡花
鞋,然後爬上了床,拍拍枕頭,又打了個小呵欠,才鑽進被窩裡睡。

  南宮遠一眨也不眨的瞪著她,從她進門到上床,他僵硬的視線和身體隨著她的
經過而移動,手裡還握著那杯涼掉的茶。

  然後,他終於注意到她那隻大包袱不見了,而且她正躺在他的床上——睡覺!

  他搞不清楚這到底是真的還假的,然後她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似乎找不到
舒服的姿勢,跟著下一瞬,她爬坐起來,睡眼惺忪,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你要不要上來睡覺?我會冷。」沒有他的體溫,她覺得難睡。

  南宮遠注視著,緩緩將那杯握在手中的茶飲盡。茶早已涼了,有些苦,但也有
些甘。

  他將瓷杯放回桌上,跟著很緩慢僵硬的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到床邊,慢慢
脫了長靴、脫了外衣,再緩緩的躺上了床,抱住她。

  她的身子,小小的、暖暖的、香香的。直到抱著懷中的小女人,感覺到她的味
道、她真實的觸感,南宮遠才鬆了口氣。

  她乖乖的待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然後很滿足的歎了口氣,閉上了眼
,呢喃著。

  「唔,真好——」

  夕陽餘輝隱沒,黑夜降臨。他緊緊抱著她,一直到很久之後才有辦法說話。

  「銀銀?」

  「嗯!」她閉著眼,喃喃應聲。

  「那包袱裡是什麼?」他輕撫著她柔順的秀髮,啞聲問道。

  「是大姐先前要我搜羅的鹽商資料。」她睡意濃重的咕噥。

  「那麼,你不走了?」他問。

  一陣沉默。

  南宮遠心一緊,低下頭去,拍拍她的小臉。「銀銀?」

  「嗯?啊?」她睜開惺忪的美目,茫然的看著他。

  「你不走了?」他隱藏心中的忐忑,執意要她的承諾。

  「嗯,不走了。」銀銀點點頭,又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不氣了?」他撫著她的小臉,喉頭緊縮著。

  「嗯。」銀銀小臉倚偎著他溫暖的掌心,輕聲回答。「我是氣憤你詭計多端,
跟大姐聯合起來欺騙我。」她仰起小腦袋,望著那張俊臉,認命的歎了一口氣。「
只是,我卻不後悔嫁給你。」

  他胸口一暖,這才真真正正的放下心中那塊沉重的大石。

  「遠?」她忍不住再度打呵欠。

  「嗯?」

  「我可以睡了嗎?」

  他嘴角微微一揚,將這個小女人攬進懷中,拍拍她的頭。

  「嗯,睡吧。」

  銀銀回抱著南宮遠,閉上眼,深深吸了口他好聞的味道,然後進入熟悉的夢鄉
——

  * * *

  大運河之上,涼風徐徐,錢家的船隊朝著北方前進。

  旭日揮著燕翎扇,坐在船頭欣賞兩岸風光,丫鬟們捧上冰鎮蓮子湯,再送上冰
涼的手絹,讓他消暑擦汗。

  「旭日公子,大姑娘請您到她的畫舫裡去一趟。」

  他點點頭,一撩衣袍,踏上連結船隊的船板,上了金金的畫舫。

  「外頭天熱,別淨坐在船頭,小心曬昏頭了。」金金沒有抬頭,仍舊埋首,雙
手在金光閃閃的大算盤上撥弄著,一旁的丫鬟拿著筆,在帳簿上記錄金金所說的金
額。

  旭日點點頭,忍不住開口。

  「大姐。」

  「嗯?」

  「呃,我剛剛收到消息,咱們留在南宮家伺候二姐的丫鬟放了飛鴿,說是二姐
跟二姐夫似乎是和好了。」

  金金微笑,還是沒有抬頭。

  「銀銀夠聰明,沒有什麼事是她解決不了的。」南宮遠的確非凡,但她的妹妹
可也不是省油的燈,這對聰明人湊在一塊兒,雖然會有爭吵,但是還不至於看不清
楚彼此是相屬的。

  「大姐,話雖如此,但是我覺得,呃,你這樣算計自家人,實在不太好。」旭
日鼓起勇氣說道。幾個姐姐們都被嫁出去了,危機正式落到他頭上,他當然多少要
防範一些,免得哪一日也被大姐給賣了。

  金金輕笑一聲,還在忙著計算這趟南下的利潤。

  「富貴險中求,想要賺錢哪能不冒點險呢?」她懶洋洋的說道。

  是嗎?意思是,只要能賺錢,她啥事都做得出來嘍?

  旭日全身竄過一陣寒意。

  看來,他要是不先下手為強,下一個被騙、被拐的人絕對會是他!

  春風拂過,大運河上的輕風撩起金金粉頰旁的一絲發。

  姐弟二人陷入沉默,只有閃亮的金算盤,在金金的撥弄下,

  滴滴答答的響著,忠實的累積財富。

  旭日坐在一旁,心裡已經有了主意。他注視著金金絕美的側臉,心裡湧現那句
深埋多年的疑問:

  大姐啊大姐事到如今,你跟「那個人」的爭鬥,是不是也該做個結束了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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