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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樓雨晴 ]【再見冤家 二 近水樓台先得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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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0:56:2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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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雄、屏東路程並不遠,我固定兩個禮拜會回家一次,所以基本上,也沒什麼人在外地的思鄉感受。反正想回家時,只要跳上車,瞇一下眼就到了,感覺上就像在隔壁村莊一樣,老媽還嫌我礙眼,回來得太頻繁,浪費車錢呢。

  一轉眼,又快畢業了,兩年快得像只是昨天的事而已。

  這天,上課時,班上的同學兼室友傳來一張紙條。

  「外面有個斯斯文文的帥哥在宿舍樓下等妳哦!」

  咦,誰呀?我開始思索交過的男朋友中,哪一個「嫌疑」較大。

  腦中數據庫搜尋一圈,發現範圍還真廣,交過的男朋友,絕大多數都是這一類型,現在才發現,原來我是有特別偏好的。

  「這又是哪一任的男友啊?真羨慕妳的桃花運。」

  又一張宇條傳來。不愧是我的室友,腦袋裡想的都跟我差不多。

  我回傳了一張字條給她。

  「相信我,我也想知道他是第幾任。」

  五分鐘後,字條傳了回來。

  「妳哦,不要太作孽了,每次都專挑書生型帥哥下手,外面那個看起來是難得的好男人,妳就手下留情吧,別傷了人家純情少男心。」

  咦,好男人?這倒引起我的好奇心了。我交了不計其數的男友,最大的收穫,就是「好男人絕種定律」——外表再怎麼人模人樣,交往之後,真相往往很不堪。

  「這世上根本沒有好男人。」

  這張字條傳出去之後,換來室友兩個字:「偏激!」

  斗大的兩個字加驚歎號佔滿整張紙條,我順手揉掉,撐著下巴,心不在焉地等下課。

  鐘聲一響,我立刻包袱款款走人。

  「喂,子萱,等一下。」室友追了出來,喊道:「別忘了告訴我第幾任哦!」

  「好啦!」我揮揮手。

  只是,我沒有想到,等我的人會是他——

  在大腦支配行為前,我已經先做出動作!飛快奔去,用力抱住他,驚喜地又叫又跳:「懷恩,懷恩!怎麼會是你!」

  他接住我撲來的身體,笑說:「這麼熱情啊?」

  「對呀,好高興看到你喔!」

  他揉揉我的頭髮,另一手還摟著我的腰,大概是怕我太興奮會跌倒。

  「妳上次回來時,我們才見過面呢。」

  「那不一樣,你專程來找我耶!」意義不同。

  他也夠實際了,居然不冷不熱地潑了我一盆水。「不算專程。我是到屏東來處理一點事情,想到在妳學校附近,就順路繞過來看看妳。」

  我笑容垮掉,沒好氣地抱怨:「姓魏的,你一定要這麼老實嗎?」安慰安慰我也好嘛,真是!

  他撥了撥我的頭髮,唇角帶笑。「好,我很想妳,專程來看妳,順便辦一點事情,這樣的順序言大小姐滿不滿意?」

  「這還差不多。」我眉開眼笑,仰頭順勢親了他臉頰一記。「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把書放下,順便換件衣服,我們去吃飯。」

  轉身走了幾步,又心血來潮,回過頭問他:「你比較喜歡我穿裙子還是牛仔褲?」

  他有些奇怪地看我一眼。「不管穿什麼。那都是妳。」

  我滿意地笑了。雖然他以前也愛管東管西,但是對我的喜好,他從來不幹預,只是接受我所接受,喜歡我所喜歡的,關心和掌控,完全不一樣。

  一直到後來,我慢慢地懂了很多事,也逐漸能理解,他當初為什麼要分手。如果那時沒分開,今天,我們不會還能像現在這樣,輕鬆自在地相處談笑。

  是他,讓我成長,也讓我學會懂事。現在,我反而會懷念起以前被他管的日子。

  換好衣服下樓時,隱約的對話聲傳進耳中,在空曠的樓梯間,即使說得再小聲也會有回音。

  「外面那個男生看起來條件很好,又有氣質的樣子,怎麼會看上她啊!」

  「唉喲,一定是不知道地名聲有多爛啦!男人都嘛很容易被那張看起來清純甜美的臉蛋騙去。」

  「聽說她很愛搶別人的男朋友耶,還同時跟好幾個男人交往。」

  「難怪我每次看到她,身邊的男人都不一樣,換男友的速度比用面紙的速度還快。」

  「這算什麼?據可靠消息指出,她還做過援交咧!」

  「那根本只要是男人都能上了嘛,好隨便哦!」

  「所以說啊,會跟她在一起的男人,都嘛只是想玩玩而已,誰會對這種女人認真啊!」

  「怎麼會有這種人,把我們女人的臉都丟光了,將來娶到她的男人真倒霉。」

  ……

  雖然錯過了前面很長一串,也足夠我肯定,本人在下我,正是話題中的偉大女主角。

  這些話,早就聽到麻痺了,我異性緣極佳,相對那些乏人問津的女孩子,心裡當然不是滋味,那是正常人性,再加上剛好交往到某人暗戀的對象,以及分手後較沒風度的前男友,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就出來了。

  我已經看得很開了,真要介意,三桶血都不夠吐。

  想到懷恩還在外面等我,我步伐輕快,一點也不影響好心情。

  「借過!」我故意大聲說,不理會她們在看見我時,嘴巴足以塞下一顆鹵蛋的ㄘㄨˊㄛ樣,繞過她們跳下最後幾格階梯,轉彎時冷不防看見下半層樓的懷恩……

  他半靠著樓梯扶手,低垂著頭盯住地面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心臟重重敲了一下。

  這群八婆!說人小話時,不會先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哦?氣死我了!

  「懷恩……」

  他仰起頭,有一瞬間,我以為在他眼中看見閃動的淚光……

  他迅速垂下眼,眨了兩下,再抬起時,臉上是我所熟悉的溫暖笑容。

  「好了嗎?那走吧,妳要吃什麼?」

  好心情不見了,我現在很沉重。

  他……聽到了吧?那他會怎麼想我?也把我當成一個不知羞恥,人盡可夫的女人嗎?

  我走在他身後,很想解釋點什麼,卻發現無從說起。如果他問我交過幾個男朋友呢?恐怕我自己也答不出來,這樣要怎麼說服別人,我是很潔身自愛的?

  我現在終於知道,很多事情,是沒有辦法用言語解釋得清的,難怪,在我們交往期間,爭吵最激烈的時候,他反而不解釋了。很多事情,解釋其實沒有用。

  那種感覺——好無力!

  「懷恩,我——」

  「啊,對了,妳知道洛宇和群英已經在一起了嗎?」不知是巧合還是蓄意,他打斷我的話,用輕快的語調接續。

  我話卡在喉間,愣愣地看著他。

  「說實話,我一直都沒把群英當女人看,我還挨過她一拳呢,她打人真痛。想到洛宇以後要和她交往,我真替他的安危擔憂。」

  他是不想讓我難堪吧?

  我吐了一口氣,順著他的話接下去:「你怎麼知道他們在一起了?」這兩個人溫溫吞吞的,雖然大家都認為他們是一對,但也一直都沒有在情人與朋友之間,做出一個明確的區分。

  「都抱到快著火了,還舌吻咧,這樣要是還不叫在一起,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樣才算了。」

  「你變態啊,幹麼偷窺人家親熱!」

  「哪有?是他們太乾柴烈火,也不進屋就在車庫裡難分難捨起來,我也很擔心長針眼。」

  我捶了他肩膀一下。「你要體諒人家是遠距離情侶,一日不見就如隔三秋了,你不知道思念不是病,折磨起來也是要人命的嗎?尤其對用情很深的人來講。你不要看他們兩個人這樣吵吵鬧鬧的,其實——」

  「……我知道。」聲音極輕,輕到如果不是我太注意他,根本就聽不到。

  「啊?」他知道什麼?我一下子銜接不上。

  「沒,妳繼續說。他們兩個吵吵鬧鬧,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想不起來原本要說什麼了,好像有什麼思緒斷層,擾得我心亂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手機鈴聲剛好打斷我的思緒,我順手接起,還沒出聲,另一端就迫不及待地問:「怎樣?怎樣?想起第幾任了沒有?」

  這個八卦女!

  我沒好氣地回答:「number  one!」還真說中了。是我的某任男友,還是最刻骨銘心的那一個。

  「啊——」另一端開始失去理智地鬼吼鬼叫,情緒激奮到不行。「真的嗎?真的嗎?我要看,我要看!妳快帶來給我看!」

  「妳算老幾啊!」要看就給她看嗎?懷恩又不是供人觀賞的稀有動物。

  「期末考的葵花寶典交換,要不要?」

  也就是說,我期末考成績不必擔心了?我打量了懷恩一下,思考這個交易劃不划算,值不值得我出賣他的美色。

  「不要再猶豫了,就這樣決定。我們一群人在逛夜市,妳把他帶來。」

  「我要問問看他的意思。」我遮住手機,小聲問:「懷恩,我室友說要逛夜市,晚餐一起去夜市吃好不好?」

  他猶豫了一下下。「方便嗎?」

  「方便啊,看你的意思怎樣。」

  「好。」

  得到他的同意,我又拿起電話。「他說好。等我十分鐘!」




  夜市離學校不遠,懷恩自己開車來,省去等公車的時間,才花了五分鐘。

  我們到的時候,他們剛開始要用餐。

  「坐啊,我幫你們點好餐了。」

  很快地人頭數一數,竟然有十幾個,其中還包括我的現任男友,林承瑋。

  這女人居然沒有告訴我!這下尷尬了,我沒跟懷恩說耶,不知他會怎麼想……

  校園戀愛就是這樣,甲認識乙,乙認識丙,丙認識丁……東牽西扯,就扯成一掛了,怎麼繞都會碰頭。

  他們很快地挪出位置讓我們坐下,沒有疑問的,那個空位在現任男友左邊。

  「喂,坐過去一點啦。」我堅決握住懷恩的手,拍了室友一下,硬是多挪出一個空間,讓他坐我左邊。

  男友起身去端食物,他點的是咖哩雞飯,我和懷恩都是那種有什麼吃什麼的人,不會有太多意見。

  拿起湯匙吃沒幾口,我留意到懷恩眉頭不明顯地輕皺了一下。

  我舀一匙過來試吃,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

  我將我的那一份和他對換過來。「你吃這個,這個不會辣。」

  他看了我一眼,微笑點頭。

  「妳不是也不喜歡吃辣?」右手邊的男友奇怪地問我。

  「還好。」我只是不喜歡而已,懷恩是完全不能吃,會胃痛。

  「虧我還刻意交代老闆不要加辣……」咕噥聲很小,夜市也很吵,但是我就坐在他旁邊,聽得一清二楚。

  辜負男友愛心,我心虛地埋頭猛扒飯,假裝沒聽到。

  期間,一群人開始七嘴八舌地聊開來,追問我和懷恩是怎麼認識的。

  年輕人就是這樣,不管熟不熟,坐下來就是能聊,祖宗十八代都照扯不誤。

  「她的小嬸嬸是我乾媽。」懷恩是這樣回答的,謹慎地避開那段撕心裂肺的戀愛過往,不曉得是不是我多心。

  「那你們一定認識很久嘍?」

  「從她吃飯還要我喂開始吧!」

  「青梅竹馬耶!那怎麼沒發展出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子萱那麼漂亮,是男人都會心動的。」

  我瞧見,他握湯匙的手僵了一下。

  「喂,你們當我不存在啊!」現任男友的臉色也沒多好看。

  懷恩應該也察覺到什麼了,稍稍抬眼看向林承瑋,又看了我一眼。

  只這麼一眼,我頭就已經低到快埋進盤子裡。

  偏偏,還有人就是不懂得「看氣象」,直搗暴風圈!

  「那言子萱小時候是不是也像現在這麼可愛?」

  他偏頭像想起什麼,淺淺微笑。「很可愛,說話甜甜的,愛笑、愛撒嬌。」

  是嗎?這就是他眼中的我?我想起後來那個無理取鬧的我,連自己都覺得面目可憎,難怪他會那麼失望……

  「關係也滿遠的嘛。中國人就是這樣,一表三千里。」林承瑋突然冒出這一句,口氣極度不以為然,擺明暗指人家不熟裝熟。

  我在桌底扯了下他的衣服。他在幹麼?沒事把氣氛弄僵。

  偷偷瞄了懷恩一眼,他好像沒有不開心,低斂著眼回道:「是很遠。」

  聽他這麼說,我竟然會覺得不舒服,不喜歡他刻意撇清我們的關係……

  吃完飯,我們到處走走逛逛。夜市人多,我怕走散,一路上緊緊握著懷恩的手,邊向他介紹我們這裡的夜市特色。

  有人買了烤魷魚,遞兩串過來,我食量不大,只拿了一串,和懷恩分著吃。

  來逛夜市,當然不能不玩點東西,有些人撈小魚、有些人射空氣槍,有些人玩彈珠檯,就地廝殺起來。

  同行這一掛人中,不乏一對對的男女朋友,為了贏獎品討女友歡心,男生全部上陣搏命演出,讓人感歎他們對娘親都沒那麼孝感動天,生這群沒心肝小子要死?

  「恩恩、恩恩——」我扯著他的手,叫得很諂媚,企圖很明顯。

  他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然後笑了。「妳這傢伙!」

  他挽起袖子,站上男女雙打的籃球機,問我:「準備好了嗎?」

  我點頭,然後他投下零錢,按下開始鈕。

  這種投籃球機的遊戲規則是,只要投出規定的分數,就可以換一隻娃娃,我們以前常玩,早就練就出絕佳默契,命中率超過百分之九十。我房裡不少戰利品部是這樣來的,家裡附近那個夜市的老闆,每次看到我們來就唉唉叫,說要玩多久都讓我們免費玩,但是不給娃娃了。

  時間結束,我揮了下汗,沒有意外地發現旁邊的人全都張口結舌看著我們。

  我瞄了眼籃球機上的分數。「嘖,退步了。」想當年,我可神勇的咧……

  懷恩敲了我額頭一記。「妳不要太囂張了。」

  老闆一臉驚歎,請我挑只娃娃,懷恩幫我選了只粉紅色的賤兔。

  我正要走向他,腰際被人用力摟了過去,我回過頭,白了林承瑋一眼。「你幹麼啦?」

  「妳無視我的存在哦!」他有些不是滋味地說。

  我吐吐舌。「那是因為我跟他默契比較好嘛。」

  「那妳乾脆去當他女朋友算了!」

  又在犯小人嘀咕了。

  我用力捏了他腰側一下,他故意唉唉叫地閃避,用力摟緊我的腰,趁我沒防備,親了下我的唇。

  「喂!」我有些生氣。這裡是人來人往的夜市耶,他在幹麼!

  「好好好,不要生氣,等一下請妳吃冰好不好?」他一副討好嘴臉,我偏開頭不理會,看向懷恩的方向,他抱著賤兔,沒看我。

  我想走向他,但是林承瑋摟著我的腰,一路上淨纏著我東扯西扯。懷恩走在前面,佳榕——也就是我室友,走過去和他聊天,他們說了什麼,我聽不到。

  大概是為了討好我,林承璋吆喝著要去吃冰,於是一群人又浩浩蕩蕩地殺進冰品店。

  「我要吃——」我才剛發出聲音,懷恩警告的眼神掃了過來。

  「萱萱,妳不可以吃。」

  我垮下臉,很想抗議。大家都在吃,居然不准我吃,這是很殘忍的酷刑耶!

  他看了看牆上的名目。「改吃燒仙草。」

  我嘟著嘴,表情很不滿。

  「萱,不要以為天高皇帝遠。」他涼涼地拋來一句。我心虛得要死,再也不敢吭聲。

  好啦,我承認,仗著在屏東沒人管,我是偷偷吃過幾次。

  可能是想讓我開心,也可能是故意要和懷恩作對,林承瑋把碗挪過來。「沒關係啦,吃一點又不會怎樣。」

  我偷偷看了懷恩一眼,他不說話,沉默地看著我。

  我不敢。只要懷恩說了個「不」字,我說什麼都沒膽「逆天而行」。

  從以前就是這樣,懷恩說的話,我只會乖乖聽從,即使已經分手,我明明可以不必再理會……

  也或許,潛意識裡我從沒忘記過,小時候我承諾要很聽很聽他的話,這是留住他的條件。

  「不用了啦,我和懷恩一起吃就好了。」我把椅子挪過去一點,多拿來一支湯匙,和他共吃一碗燒仙草。

  其實想想,懷恩也很委屈啦,高雄的夏天像個大火爐,動不動就三十幾度高溫,但是為了配合我,他也不曾在我面前吃過冰。

  「萱。」他喊了我一聲,然後壓低音量,以只有我聽得到的聲音問:「這陣子還會像以前那樣痛嗎?」

  我懂他指什麼,也小小聲回他:「還是會啊。」

  「我去那家有妳病歷的醫院請醫生幫妳配了點止痛藥,真的痛到無法忍受再吃。」

  「噢。」我慶幸剛才聽了他的話。雖然明知道他沒那麼狠,就算生氣還是會把藥給我,但是難保萬一,他會不會放我自生自滅。

  「萱萱,我們等一下去海邊看夜景。」林承瑋刻意放柔了聲調對我說,聽得我一口燒仙草差點噴出來,一掌住他背上拍去。

  「你鬼附身啊!」喊那什麼肉麻調調,害我差點消化不良。

  「那妳要不要去?」

  「不要了,你們去就好,我有點累,不想跑來跑去。」其實是因為懷恩在這裡,我想要陪他。

  「可是萱萱——」

  「拜託!」我沒好氣地給他白眼。「不要這樣喊我,我會不習慣。」

  在這裡認識的朋友,全都喊我的名字,沒人知道我的小名。也或許下意識裡,覺得「萱萱」這個暱稱屬於高雄,是我心底最柔軟的部分,只容最親密的人呼喚。

  他臉色很臭.但我才不理會。他一向也只喊「子萱」的,誰曉得他突然哪根筋不對。

  吃完燒仙草後,本來預備打道回府,但人潮一擠,把大家擠散了。

  林承瑋拉著我,來到比較安靜無人的小路邊。

  「妳到底什麼意思?」他像忍了很久,終於爆發。

  「什麼什麼意思?」我一頭霧水,搞不懂他幹麼暴跳如雷。

  「我說那個叫什麼懷恩的!」

  「懷恩怎樣?他哪裡惹到你了?」

  「他每個地方都惹到我!」

  「你神經病啊!」我懶得陪他發瘋,回頭要找懷恩。

  「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是妳!」他揪住我的手,不讓我走。「今天我們就把話說清楚!」

  「你要說什麼啦!」我甩開他,揉了揉手腕。真粗魯,懷恩就不會這樣對我。

  「很多事!例如剛才吃飯,我知道妳的喜好,特地交代老闆不要加辣,那是我對妳的體貼,可是妳體貼的對象是誰?」

  「那是因為他吃辣會胃痛,反正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了,幹麼在這種小事情上計較?」

  「那賤兔的事呢?怎樣也應該是我來送妳,他——」

  「我和他默契比較足夠啊,等你打得到他那樣的分數時再來朝我發飆。」

  「萱萱?!哼哼!喊得可真親熱,他不嫌噁心我還聽不下去咧!妳就從來沒讓我這樣喊妳!」

  嫌噁心還計較我不讓你喊?林先生,你的話前後矛盾。

  「你夠了哦!他從小就這樣喊我,這筆帳一算要往前算二十年,你無不無聊?」

  「最氣的是他叫妳不准吃冰妳就真的不吃,他以為他是誰啊,憑什麼那樣命令妳?我這個男朋友都沒管那麼多!妳又幹麼那麼聽他的話?」

  這、這個瘋子,連這個都計較。

  我也不耐煩了。「我習慣了嘛,他一直都這樣管我啊,而且我知道他是為我好,等你有他那麼瞭解我的身體狀況時再來命令我,我也會聽你的。」

  「等我這樣、等我那樣……對,我是沒他那麼瞭解妳,妳乾脆說他連妳的生理期都知道好了!」

  「咦,他真的知道啊!」沒經過思考,話就溜出口了,想打住也來不及。

  他整個臉色都變了,像只噴火恐龍般,火爆到幾乎跳起來掐死我。「言子萱!妳到底是誰的女朋友?!」

  我整個人彈開一大步。

  要死了,他嚇人啊?

  「這些全部都是小事,你幹麼小題大作,很沒風度耶……」

  「不是那個問題!」他抹了抹臉,我國文造詣不好,沒辦法準確形容,只能說……他臉色之難看,已經無法用難看的等級來形容。

  「問題在於……言子萱,妳完全沒有身為我的女友的自覺。」

  「啊?」這話什麼意思啊?

  他似乎氣得不輕,連話也不肯跟我說,轉頭走人,臨走前丟下一句:「青梅竹馬?白癡才會看不出來你們什麼關係!」

  有……那麼明顯嗎?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回不過神。

  等我想起來,趕緊回頭擠進夜市找人。眼前一堆人頭攢動,我拿起手機才剛準備撥號,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佳榕?」我回頭看見室友,以及被她抱在手上的賤兔。

  「喏!妳的number  one要我拿給妳的。」

  我一手抱賤兔,一手接過紙袋。

  紙袋裡頭,裝著他說的藥包,以及幾包蜜餞、酸梅,是我最愛吃的那一家古早味老店買的,有點遠,要到旗山去呢,但是好吃到無法8言語形容。

  他特別買來讓我配藥吃的吧?我小時候很不愛吃藥,每次都哭哭啼啼……

  「他人呢?」我左右張望。

  「回去了啦!」

  「啊?」真過分,居然沒跟我講一聲。

  「你們剛才吵得那麼大聲。大老遠都聽到了!他看起來好像很難過,問說:『我是不是來錯了?』,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他幹麼要這樣講?是我要他來的啊!」我抱緊賤兔,想感覺他殘留的餘溫。「佳榕,他看起來真的很難過嗎?」

  佳榕沒回答,只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打量我。

  「幹麼啦,我在問妳話耶。」又不是不認識,幹麼用眼神解剖我?

  「言子萱,妳的男朋友當著妳的面,吼到嗓門快啞了,血管也快氣爆了,妳完全不當一回事;而那個妳根本沒看到,也不確定的『難過』,卻那麼擔心?」

  我張了張口。「那是因為……林承瑋無理取鬧,可是懷恩會內疚,覺得是他害我們吵架。」

  「那咖哩飯呢?他才輕輕皺個眉而已,妳就發現不對勁,一整晚妳男友不爽到極點,妳完全沒發現。」

  現在是怎樣?一個審完換另一個?

  「那是因為……因為……」

  「認識比較久,默契比較夠嘛,對不對?」

  「對對對!」我猛點頭。

  佳榕沒有馬上回答,等公車來了,我們投完錢,在回宿舍的路上,才慢慢地說:「其實,那跟默契完全無關,而是妳心裡只容得下魏懷恩,其他人的感受,妳根本看不見,也感受不到。林承瑋不是無理取鬧,妳今天真的做得太過分了,換作任何人都受不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盯著窗外的景物持續無言。

  不曉得過了多久,佳榕突然冒出一句:「如果現在公車撞上山壁,生死存亡的那一刻,妳第一個想撥電話向誰道別?」

  「喂,妳少烏鴉嘴!」什麼爛比喻!我會長命百歲。

  「假設一下嘛!」

  懷恩!答案電光石火地跳出來。不是爸爸,不是媽媽,不是那個又將面臨分手危機的……數不清第幾任男友,而是懷恩,我最初的愛!然後告訴他、告訴他……思緒打住,我壓下那個幾乎跳出腦海的句子。

  「是『他』,對不對?」佳榕替我說出心裡的答案。「子萱,妳心裡還是很在乎他吧?」

  「哪有?」我把頭埋進賤兔裡。我答應過,要努力忘掉、要重新尋找另一段快樂的……

  佳榕忽然又轉了個話題。「妳知道嗎?我一開始很討厭妳。」

  「哦。」正常的,不需要太訝異。

  「我覺得,妳的感情觀好隨便,我輕視妳遊戲人間的態度。」

  「嗯。」我受教地點頭。大家都這樣講。

  「可是後來,慢慢跟妳相處,我發現妳只是在找,雖然不清楚妳到底要找什麼,可是一直都找不到,妳很孤單,也很無助,那個半夜躲在棉被裡哭泣的妳,才是最真實的妳,我開始同情妳了。」

  「咦?」我又啞口無言了。連我躲在棉被裡哭她都知道,室友果然是狠角色。

  「所以我很好奇,你們為什麼會分手?剛剛逛夜市時,我把握機會和他聊了一下。他告訴我,他有女朋友了。妳和他那麼熟,知道他的女朋友是誰嗎?」

  「知道啊!人漂亮得沒話說,氣質一流,保證妳看了會自動靠邊喘。」

  「有妳漂亮嗎?」

  「比我漂亮多了!」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汪靜儀比我更適合他、更能給他幸福,這是不爭的事實。所以我才會更努力想走出另一條路,讓他知道我過得好,不讓他掛心,這才是對他最好的祝福。

  只是沒想到,我一直在迷路,找不到出口,更沒想到,他這一趟來,只是一再讓他看到我最不堪的一面。

  「噢,那我知道你們為什麼會分手了。」

  一句話刺痛了我的心,我下意識裡,將賤兔抱得更緊。

  「只是我覺得,他還是很關心妳,應該多多少少也有些餘情未了吧!」佳榕又補上一句。

  關心,是必然,但是餘情未了……我甩甩頭,將那樣的字眼甩出腦海,不願再想。

  我和他已經結束。在十八歲那年,訂情的杜鵑樹下,他決絕地說出分手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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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0:58: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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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業在即,我也正準備接下來的二技考試,倒也不是對升學多有興趣,而是我現在除了讀書也沒事可做,反正閒人一個,多混幾張文憑也好。

  考完試後不到三個月,人也畢業了,包袱款款回高雄,繼續當米蟲讓老爸養,然後就等分發結果,看是哪間學校了。

  回家的那天,蘋蘋說為了歡迎我回家,約了大家出去唱歌。不過那天陪我一起回來的,還有我的新任男友。

  倒也不是感情有好到面見高堂的地步,而是他剛好也住高雄,順路陪我回來而已,所以吃喝玩樂的事,當然也就算他一份了。

  赴約時,蘋蘋一看到我旁邊的人,臉都綠了,把我拉到旁邊說:「姓言的,有時候我真想扁死妳!」

  「幹麼呀!大不了這一攤的錢我來出嘛!」不過多一個人而已,小氣巴拉成這樣。

  「妳妳妳……」她抖著手指說不出話來。「等一下大哥來,看妳怎麼面對他!」

  對厚,說到這個,我到處看了看,懷恩好像還沒到。

  那個時候電話聯絡,確認時間與日期時,我曾經主動提起!「有空的話,也帶汪靜儀一起來嘛!」這句話,代表徹底的諒解與祝福,他聽得出來吧?

  如果他夠聰明,就應該把握這個機會,讓大家接納他們。

  他欲言又止,像要說什麼,最後只是搖搖頭。「不需要。」

  在那之後,我們就沒聯絡了,不曉得他有沒有改變主意?我拿起手機撥號。沒多久,一陣熟悉的鈴聲傳進我耳中,完全不用動腦就能哼出的旋律!

  我四處張望,找到斜後方不遠處的聲音來源,同時,對上了懷恩的視線。

  他……還保留著我們的「約定」?

  我並沒有機會發太久的愣,人員到齊,蘋蘋大姊頭吆喝著進去預訂的包廂。

  這一個晚上……我完全沒有辦法形容它算美妙還是糟糕,應該說……它只能用荒腔走板來形容。

  我這個現任男友。他們連介紹的機會都不給我,一路喂喂喂的吆喝人家。

  再然後,我還沒搞清楚狀況,人已經坐在懷恩旁邊,而「據說」是我男友的人,卻被遠遠放逐到邊疆。

  他們是故意的!白癡都看得出來,這手段叫「聯合孤立」,存心要人家知難而退。

  要賤招耍得太明顯了,連稍稍掩飾都不屑。

  這期間,懷恩曾有幾次阻止他們,皺眉說:「你們不要這樣。」

  換來的是群英姊一句:「唉呀,你不要管啦!我會替你作主!」

  作……主?!這是什麼跟什麼?活似我紅杏出牆,對不起懷恩似的!問題是……我們八百年前就分手了啊,他也已經另有所屬了……

  接著,他們輪流和我那位搞不清楚狀況的男友拚酒,存心灌掛他!

  我應該要覺得生氣,甚至替我那個連名字都沒有榮幸被他們記住的男友出頭才對,可是……我完全無心理會任何事。

  這些人真的很過分,聽聽他們唱的歌就知道了。

  「我們的愛,過了就不再回來,直到現在我還默默地等待。我們的愛,我明白,已變成你的負擔,只是永遠我都放不開,最後的溫暖,你給的溫暖……」這是群英姊唱的,害我心隱隱地酸。

  「而我知道我們曾天真的一起哭和笑,而我知道放開手她不知道怎麼忘掉,而我知道妳走了以後的每一分一秒,卻還是這麼難熬……」這是小哥唱的。

  「如果,我們現在還在一起會是怎樣?我們是不是還是深愛著對方,像開始時那樣,握著手就算天快亮。我們現在還在一起會是怎樣,我們是不是還是隱瞞著對方,像結束時那樣,明知道你沒有錯,還硬要我原諒……」這是蘋蘋唱的,還很欺負人地故意哀聲怨調。

  如果這些人一字一字唱出我的心痛的話,那茗茗這一首,就是直直地讓我心酸到骨子裡去——

  「少了你的我該怎麼辦?少了你的我怕我變壞,誰跟我吵吵鬧鬧,誰讓我覺得驕傲,一個人有多悲慘你知道。少了你的我該怎麼辦?少了你的天該怎麼藍,你我的甜蜜暗號,今後將沒人知道,只有在我的心裡,天天聽到……」

  該死,這世上的傷心情歌為什麼會這麼多?害我……眼睛開始凝聚水氣了。

  他們今天到底怎麼回事?全唱這些悲情得要死的歌曲,而且完全針對我,我強烈懷疑他們是說好的!

  「懷恩,你要不要唱約定?」不曉得是誰,冒出這一句。

  「不准!」我失控地喊出聲。情緒已經在危險邊緣了,他要再唱,我一定會哭出來。

  「妳很奇怪耶,不讓人家唱,不然妳自己唱。」群英姊把麥克風丟給我。

  唱就唱,怕妳啊!

  我翻開歌本,悶悶地點了首歌。

  當屏幕的字體出現,左手邊的蘋蘋重重踩了我一腳。

  還記得嗎 窗外那被月光染亮的海洋
  你還記得嗎 是愛讓彼此把夜點亮
  為何後來我們用沉默取代依賴 曾經朗朗星空 漸漸陰霾
  心碎離開 轉身回到最初荒涼裡等待
  為了寂寞 是否找個人填心中空白
  我們變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後各自曲折 各自悲哀
  只怪我們愛得那麼洶湧 愛得那麼深
  於是夢醒了 擱淺了 沉默了 揮手了 卻回不了神
  如果當初在交會時能忍住了悸動的靈魂
  也許今夜我不會讓自己在思念裡沉淪
                      (詞:姚謙)★

  音樂結束後,除了屏幕上的廣告聲,週遭完全安靜。

  我沒有看任何人,因為心情還無法平復,抓起桌面上的啤酒,狠狠灌上一口,然後嗆得猛咳,這樣——流出眼淚就不會太奇怪了。

  一直沉默的懷恩,突然說了句:「不是要我唱嗎?」

  他點了什麼歌,我沒有抬頭去看,灌著啤酒,字句斷斷續續地傳入耳中——

  ……
  忽然不想讓妳知道 妳的愛我已經戒不掉
  就讓思念淹沒 我不想逃 反正妳將永遠不知道
  今夜星光多美好 適合用寂寞去憑悼
  我們曾用來互相依靠 付出多少不用計較
  想一個人多美好 就算只剩記憶可參考
  被愛放逐到天涯海角 我的思念妳不用都知道
  直到有天你我年老 會隨著白髮風申閃耀
  至少我清清楚楚知道 妳若想起我 會微笑……★

  他為什麼要唱這首歌?為了回應我那句最熟悉的陌生人嗎?我不懂,真的不懂,如果他也有同樣的悲哀,當初為什麼分手分得如此決絕?

  我永遠無法忘記,他當時堅定不悔的眼神,我那麼心碎的哀求也挽不回他,是他不要我,是他先不要我的啊……

  我站起來,匆忙離開包廂,跑到走廊盡頭,任眼淚崩潰決堤。

  一雙溫暖的手掌覆上我的肩膀,我直覺地回過頭。「懷——」聲音打住,不是他。

  「我今天來錯了,對不對?」男友溫柔淺笑,沒為今天被惡整而發火。「幸好還來得及,不然下次蹲在這裡哭的人就是我了。」

  「你——」我錯愕地看著他。

  他摸了摸我的頭髮,將哭泣的我壓進胸膛。「乖,哭完以後,自己好好想想,妳到底要什麼,想清楚了,就勇敢去爭取。」

  「我、我……嗚!對不起、對不起……」我一遍逼道歉,在他懷中哭得一塌糊塗。




  喝醉的人會不會承認自己醉了?

  我沒醉,我絕對沒醉,只是地板一直在搖晃,害我都站不穩了。

  走出包廂,數不清第幾次,又一頭栽過去。唔,好溫暖,我索性纏抱住,不讓地板再晃得我頭昏。

  胸膛的主人摟住我,於是我也就大大方方地把頭靠在他肩上,掬取他頸膚暖逸的氣息。

  「萱萱醉成這樣,我先送她回去好了。」咦,是懷恩的聲音耶。

  「恩恩、恩恩,你好帥哦,真的!」我拍拍手,很興奮地誇獎他,這是我的真心話。

  「謝謝。」他摸摸我的頭,又把我壓回肩膀。「洛宇,我看——」

  我頭又彈起來,嘴巴閒不住。「恩恩、恩恩,我好喜歡你哦!」

  「我知道。」他真不可愛,又把我壓回去。

  「那我送蘋蘋回去。」小哥這樣說。

  「恩恩、恩恩,我最愛你了!」用力香了他臉頰一記,抓著他的手充當麥克風,意猶未盡地扯著嗓門繼續唱:「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我只愛你,You  are  my  super  star……」

  他歎了口氣。「我也最愛妳了。」抽開手,拍拍我的頭,回我一記香吻,再壓回肩膀。「萱萱,妳乖,大人說話,不要吵。」

  「奸,我不吵。我是最乖的小孩了。」我兩根食指交叉,貼在唇上。

  但是,我不吵不代表別人不會吵。

  懷恩轉身要帶我離開,蘋蘋突然哭得傷心欲絕,直問:「嗚嗚!萱萱,妳不愛我了,妳要拋棄我走掉了……」

  「嗚嗚……乖乖,蘋蘋不要哭,我也最愛妳了,我好捨不得妳……」我回過頭,直奔她懷裡,兩人抱著頭哭得肝腸寸斷。

  「大人」一定很頭痛,因為小哥的聲音充滿壓抑。「怎麼辦?」

  另一個「大人」——我最親愛的恩恩,他說:「算了,反正二叔家就在附近,不然先讓萱萱過去和蘋蘋睡一晚好了。」

  「嗚嗚!萱萱,妳聽到了沒有?我們不用分開了。」簡直像被棒打鴛鴦,生離死別的苦情男女。

  「還聽得懂我的話,她們到底真醉還是假醉。」懷恩在揉額角,看來也被搞得很痛苦。

  我被地板絆了一下,懷恩伸手撈住,然後打橫抱起我,一直到進門,把我放在床上。

  我聽到外面另一個「大人」和「大人」在談話,然後離開。

  「這些白癡,這麼容易就被騙!」蘋蘋坐起身,我也同時張開眼,站起來到廁所吐了一下,雖然腳步有些站不穩,但是吐完之後,整個人清爽多了。

  我倒頭癱回床上。「妳借酒裝瘋的樣子好可愛。」

  「哪有妳幸福,還有人抱妳進房。恩恩、恩恩,我最愛你了——」她怪腔怪調地學我剛剛的樣子。「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哼哼,不曉得真正借酒裝瘋的人是誰哦!妳乾脆說他是妳冬天的棉被,夏天的冰淇淋,上廁所時的衛生紙好了!」

  「妳噁不噁心啊!」我一腳踹她下床,她又莊敬自強地自己爬回來,伸手推了推我。

  「喂,今天這個又是第幾任?」

  「第……不知道,不要問我這麼高難度的問題。」不是耍白癡,是真的算不出來。

  「什麼時候交的?妳都沒說!」

  「一個禮拜前。不過那個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我和他在四個小時五分又——」我看了下表,補充:「四十九秒前,也分手了。」

  「那上一任呢?那個林什麼的……」

  「早分了好不好,他沒風度,又為難懷恩。」這次可是分得理直氣壯。

  「妳把分手當三餐啊!嫌人家太大男人、嫌人家沒主見、嫌人家脾氣不好、嫌人家佔有慾太強、嫌人家沒時間觀念、嫌人家不體貼、不夠瞭解妳……喂,妳會不會太挑了?妳要求的那種男人世上根本不存在好不好?」

  「哪會?這些懷恩都做得到啊!」我不服氣地反駁,我一點都不覺得這些條件會太苛。

  蘋蘋忽然靜默下來。「你們分手,也兩年了吧?」

  「兩年又一個月零九天。」我說出正確數字。

  「記得這麼清楚。」她睨了我一眼。「哎,老實說,妳想不想念他?」

  「我們十五分鐘前才見過面。」沒那麼誇張好嗎?

  「還在裝!妳知道我指的不是那個。分開這麼久,我就不信妳不會想念他的擁抱、親吻,還有……」她停了下,曖昧兮兮地靠近我。「喂,經過比較之後,大哥在床上的表現,妳給他打幾分?」

  這顆豬腦袋,和鄭旭堯真的有得比!改天讓他們自相殘殺一下。

  「我又不是浪女,沒得比啦!」我推開她。並不是刻意在為誰保留什麼,就是本能地,無法忍受別人更進一步的親密與碰觸,總覺得……好噁心。

  「不會吧?聖女貞德耶!」她眨了眨眼,輕哼道。「說正經的,妳這個也不合適,那個也不順眼,挑來挑去,辛苦地找了老半天,萱萱,妳有沒有想過,妳到底在找什麼?」

  佳榕也問過我相同的問題。

  我連想都沒有,立刻回答:「找幸福啊!」誰不是這樣?尋尋覓覓,終其一生只為了找一個百分百契合的男人,擁抱幸福?

  蘋蘋搖搖頭。「不對,不是這樣。」

  「不然呢?」我就不信她會比我更瞭解我自己。

  「妳在找什麼,答案其實很簡單,也很清楚,只是三個字而已。」

  「什麼?」

  「魏、懷、恩。」她一字字說得清楚無比,那一瞬間,我心臟麻了一下。

  「妳、妳別扯丁……」我氣虛地吐出話來。早分手了啊……

  「妳難道沒發現,妳訂的那些條件,全都是大哥有的,連人家不喜歡小動物、不看NBA妳都有意見,最扯的是,妳還嫌人家太遷就妳,包容妳的大小缺點,不會對妳嘮叨……嘮叨是缺點吧?」

  「那、那是因為……」我挖空腦漿,竟然擠不出一個字反駁。

  「說穿了,妳只是在打造另一個魏懷恩,包括他有的優點、缺點,妳都愛。但是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一模一樣的魏懷恩,妳找一輩子都找不到。」

  是嗎?我在找的,並不是一個百分百男人,只是另一個魏懷恩而已?!

  他不是百分百零缺點的男人,就像蘋蘋說的,他有時滿嘮叨的,還有點小固執,我和他也不是百分百契合,不然當初也不會分手,但是,我還是只要他……

  「就是看穿妳的心事,我今天才會製造點契機,看妳懂不懂得把握,沒想到妳這個死豬頭居然帶『客兄』來,現在是怎樣?想向他示威啊?還是嫌他傷口不夠深,多折磨幾次才爽?還最熟悉的陌生人咧,我當場真想掐死妳,妳沒看到他的表情有多痛苦嗎?」

  「才……不是那樣……」我以為……這會是他希望看到的……

  我真的無心要讓他痛苦,更不是要報復什麼,我早就諒解他,心中除了對他的思念與依戀,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懟了……可是,他會不會也誤會了?

  蘋蘋的指責,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妳……什麼時候又那麼挺他了?」我記得剛分手時,她比我還不諒解懷恩,罵得可狠了,還打定主意一輩子都不要再理他,幾時起又陣前倒戈,替他講起話來,還為了懷恩想打死我……這女人真沒節操。

  蘋蘋坐起身來,似乎在掙扎什麼,考慮了好半天才說:「其實,你們剛分手的時候,我去找過大哥,質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妳,本來還打算要和群英姊連手扁他。」

  「啊?」我張口結舌。她們,不會真的做了吧?雖然這股子義氣讓我很感動窩心,可是……懷恩說群英姊扁人很痛耶!

  「但是最後,我完全扁不下手,還難過得差點抱著他哭。妳知道他說了什麼嗎?」

  「他說什麼?」蘋蘋不是那塊煽情的料,會讓她感動到差點哭,我很好奇!

  「他說——我只能告訴妳,我們會分手,原因不在汪靜儀,不在任何人,而是在於我們相愛,卻缺乏相愛的智慧。」

  「啊?」什麼意思?

  「妳的表情和我一樣。我那時完全不懂,以為他在推卸責任,但是他說,你們相愛得太快,在還沒有十足的準備前,就陷進愛情裡,所以一遇到事情,完全沒有辦法面對,只能心慌,無助,哭泣。一直到後來,我才慢慢理解他說那些話的意思,雖然你們會分手,絕大部分是妳愛得太任性,不夠理智,但他也承認,那時的他也不夠成熟,沒有足夠的能力處理迎面而來的問題。說得更簡單一點,你們只是沒學會,如何用最適當的方式去愛對方。」

  我啞然無言,終於明白,他那時看我的眼神,為什麼會有如此深沉的無奈與悲哀……

  如果在兩年前,她跟我說這些,我絕對無法接受他用如此牽強的理由與我分手,可是兩年後的現在,我經歷了不少事,也成長了,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只會哭鬧的任性女孩,我真的能夠懂他當初不得不分手的苦衷,甚至認同他的做法。

  分開,也許是對的,否則我不會是今天的我,他也不會是今天的他。

  「妳畢業要回來,誰都看得出來他心情有多好,我想,他心裡還是有妳的。前幾天我問他,後不後悔當初跟妳分手?他說他不後悔,還說:『那個時候的我們,像是兩隻刺蝟,渴望倚偎,卻又總是一再刺傷對方,再那樣下去,我們都會遍體鱗傷。』所以很多事情,真的不能只看表面,我想他會分手,不是不要你們的感情了,相反的,他只是想保護妳,保護你們的感情。」

  我懂,我真的懂了,可是,有什麼用?已經來不及了……

  「他現在,已經有汪靜儀了。也沒關係,反正知道他過得快樂就好了……」我吸了吸鼻子,忍住心酸,笑笑地抹去眼角淚光。

  「這就是我要跟妳講的……那個……妳千萬要理智,不能扁我……」她跳下床,直直退到牆角,東看西看,像在計劃逃生路線。

  「不會。」我奇怪地看著她的動作。幹麼一副犯了滔天大罪,有多對不起我的樣子?

  「那個……就是啊……其實我兩年前就知道,他和汪靜儀根本沒交往,從一開始就是妳在誤會人家……」

  「什麼?!」我的尖叫聲絕對足以掀掉屋頂,激動地撲向她,掐著她的脖子。「言子蘋,妳最好把話給我說清楚!」

  「那個……咳咳!」她指著我的手掌,我稍稍鬆了力道,讓她有呼吸空間,要是她的解釋讓我不滿意,我隨時都準備殺了她!

  「我把妳跟我說過的事跟他對質,他說那天是汪靜儀生理痛,他才會扶她去診所拿藥。他也想保持距離,可是人家女孩子都不顧矜持跟他開口了,妳叫他怎樣推辭?很尷尬耶!他說,他那時唯一想到的是妳,妳也有這樣的困擾,他幫汪靜儀,也希望當他不在妳身邊時,也有人會那樣幫他照顧妳。而且,人家身體不舒服,有點良心的男人,把外套脫下來讓她擋雨是很正常的事吧?送她回去後,他顧慮到妳的心情,連進屋坐一下都沒有耶,是汪靜儀堅持要幫他把外套洗乾淨再還他,妳要他伸手去搶回來哦?」

  「那妳為什麼不早說?」害我誤會了他那麼久,這個混蛋女人——

  「他可以解釋的人都不解釋了,我算哪根蔥?妳自己捫心自問啦,他那時就算解釋,妳聽得進去嗎?問題已經不在解不解釋,而是妳從來就沒有真正相信過他!過了這一次,同樣的狀況下次還是會再發生,週而復始地惡性循環,直到你們都崩潰為止。」

  我很不甘心,但又不得不承認,蘋蘋說得沒錯。

  「那……妳也不必讓我抱著對他的誤解,哭著去屏東啊!」

  「是大哥不要我說的。妳自己很清楚,如果那時我說了,妳會怎樣?」

  我會毫不猶豫地回到他身邊!連書都不讀也無所謂……

  「那時大哥覺得,這樣對妳最好,而且,是妳自己沒把他的話聽清楚,他說的是『暫時』分手,對不對?他不是不要妳,只是想分開一陣子,讓彼此都冷靜一下,將來還有機會在一起。結果咧?妳的選擇是交一個又一個的男朋友給他看,妳還希望他跟妳說什麼?」

  我鬆開手,洩氣地坐回床上。

  怪誰呢?是我一次又一次地搞砸一切,而現在……一陣陣的惶恐湧上心頭,我一再地交男朋友,一再地令他失望,在這種情況下,我根本不認為,他還有可能繼續等我,或許,他早就放掉那段感情了……

  我們,真的沒有緣分了嗎?

  「蘋蘋,怎麼辦?」我好慌,好怕他真的不再愛我了……

  「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想辦法!」她居然不管我死活,倒頭蒙起棉被睡她的覺。

  嗚嗚……好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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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1:01: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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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會回來之後的幾天,我一直反覆地想著蘋蘋說的話,以及過去的點點滴滴,愈想,就愈明白。

  我可以肯定地說,一直到他向我提分手的那一刻,他都還是愛著我的,沒有改變。雖然,我覺得自己真的很糟糕,可是他還是沒有愛上我覺得比我好上一百倍的汪靜儀。

  我終於明白,愛情從來就不是建立在條件好壞的比較上,汪靜儀比我優秀又怎樣呢?懷恩愛的是我啊,我為什麼要因為自己缺少某些優勢就一直懷疑這一點?

  與其說,我對懷恩沒信心,倒不如說是對自己沒信心,而這樣的自我質疑,毀掉了我最珍貴的愛情。

  現在我懂了,可是他還愛不愛我,我卻完全沒把握了……

  想到什麼,我拋開抱在懷中的賤兔,下床穿上拖鞋衝進儲藏室。

  我記得分手時,懷恩給過我一樣東西,我一直都沒有拆開來看。現在想起來,東翻西翻都找不到,我心急了,揚聲大喊:「爸,我有個東西,外面好像是天藍色的包裝紙,你有沒有看到?」

  正在陽台曬衣服的爸爸跑過來,指了迭在角落的大紙箱。「應該都在那裡吧!上個月大掃除,很多東西都丟了,我不確定妳說的東西還有沒有留著。」

  什麼?!我一顆心險些沉到谷底。「爸,拜託拜託!幫我找出來。」

  「什麼東西這麼急?」他看我急得快哭出來,伸手幫忙搬開層層堆棧的紙箱,一箱一箱地翻著找。

  我愈找愈心慌,怕真的被丟掉了,急得滿頭大汗——

  「是不是這個?」爸爸由紙箱中抬頭,舉高一個方形的盒子。

  「對對對!」我急急忙忙雙手捧了過來,抱在懷中重重鬆了口氣,才小心翼翼拆開外面的包裝紙。

  是一瓶香水。

  我按了兩下噴在手腕,湊近鼻間輕嗅……

  好熟悉的味道,像是——在哪裡聞過。

  「這味道不錯,很有妳的感覺。」爸爸把紙箱迭回去,順口說道。

  「我的感覺?」

  「對呀。清新宜人的茉莉香。妳給人的感覺。」

  「茉莉香」三個字,敲醒了我的記憶,也敲得我茅塞頓開!

  那陣子,常聞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是因為在找一瓶最適合送我的香水吧?可是我卻曲解他,把他想得如此不堪……

  愈是清楚,心就愈沉重,那種感覺——就像你選了六個號碼,卻沒空去買彩券,開獎時才發現那六個數字是三億頭彩一樣。

  錯失的感覺,很內傷。

  「爸,如果我沒有辦法挽回懷恩,那一定會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我用很想哭的語調說。

  爸爸摸了摸我的頭。「那就去挽回看看,我想恩恩會等妳的。」




  是嗎?懷恩真的會等我嗎?

  於是,我下定決心去找懷恩,好好把心裡的話說清楚,雖然我不知道他會怎麼響應,心裡其實很害怕他會拒絕我……

  一路上心不在焉的下場,就是討皮肉痛!

  我不記得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了。那時我心思根本不在騎車上,所以當車迎面而來時,根本就來不及反應,我只知道,我很痛很痛,痛得像要死掉了,覺得全身沒有一根骨頭是在正確的位置……

  我甚至不清楚我是怎麼到醫院,醫生又在我身上做了什麼事,不要怪我說法籠統,對於一個發生事故的當事人兼傷患,你不能再苛求更多了!

  不過,我倒是還記得要去找懷恩的事。那時我真的覺得我快死了,而且很不甘心,我還沒把心裡的話告訴懷恩……

  意識從頭到尾渾渾沌沌,有時候清醒,有時候模糊。有一陣子比較清醒時,耳邊好像有人在說話!

  「她堅持自己會死掉,一直鬼吼鬼叫,又哭又啼地喊你名字,我其實很想告訴她,一個快死的人,是沒有力氣多唉一聲的,她還可以中氣十足吼到我耳朵痛,就絕對死不了!」誰呀?阿伯,你說話很不可愛。

  「呃?對不起,她從小就怕見血,對痛的承受度比較低,會有一點點歇斯底里。」這個帶點困窘的聲音……好像是我們家恩恩耶。

  「不只『一點點』吧?雖然我一再保證她不會死,她還是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逼我一定要幫她把話轉達給你,不然她會死不瞑目……」

  頭好痛,不知道哪一條痛覺神經又在抗議了,聲音開始變得模糊,接下來,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再一次醒來,病房裡空蕩蕩的,沒半個人。

  嗚嗚,我就知道啦,我是沒人愛的小孩,都受傷了還沒半個人在身邊照顧……

  病房的門被推開,打斷我的自怨自艾。

  「醒了?」

  咦咦咦?是恩恩耶!那我半夢半醒之間聽到的聲音,不是幻覺嘍?

  他拿著水壺進來,倒了八分滿進玻璃杯裡。「要不要喝一點?」

  我點頭。他伸手扶我起來,一邊說:「醫生說,妳又哭又叫,不曉得是痛昏了還是哭昏了,總之不是麻藥的功勞。還有,他要我告訴妳,骨折真的死不了人,至少沒那樣的先例。」

  居然嘲笑我!

  我喝了半杯,賭氣不喝了。

  他將剩下的半杯喝完,告訴我說:「三叔和三嬸剛剛有來,我叫他們先回去休息,因為等妳醒來,我還有話要問妳。」

  「問、問什麼?」我想起在意識不清時,胡百亂語地ㄌㄨˊ醫生,說了什麼我自己都記不太清楚了,他不會當真把那些白癡話都告訴懷恩吧?那很丟臉耶!

  他放下杯子,起身退開床邊,雙手環胸睨著我。當魏老先生擺出這個姿態時,就是他最不可愛的時候,我得當心一點。

  「妳最好說清楚,妳有沒有機車駕照?我不記得妳去考過。」

  「那個……呃,呵呵!」我心虛地陪笑。果然,魏老先生訓人了!

  「妳敢給我無照駕駛?言子萱,妳有種!」

  啊,完蛋!

  「沒沒沒,我沒種,我很沒種的。」我低下頭,適時扮可憐,表懺悔。

  他歎了一口氣。「妳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我幾百年前就叫妳不准闖紅燈了,妳都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面對那個撞傷妳的人,我還得抱歉讓他受驚了,這、這真是……」

  慘了,這次扮可憐還不夠。我努力醞釀水氣,想讓眼眶看起來「波光動人」一點。「不會了,下次真的不會了,我發誓。」

  根據歷年經驗,這招效果一向是百分之百,就不信這樣還不能讓他心軟。

  不出我所料,他又歎一口氣,坐回床邊,安撫地摸摸我的頭。「下次自己小心一點,我聽到妳出車禍時,心臟都快嚇麻了。」

  我點頭,再點頭,用力點。

  「等妳腳傷好了,我陪妳去考駕照。」

  「好。」我吸吸鼻子,張開雙手,撒嬌地軟聲說:「恩恩,抱。」

  他靠了過來,伸手把我摟進懷裡。「還痛不痛?」

  我點點頭。「當然痛啊。」

  「妳活該。」說是這樣說,但拍撫我的力道卻好溫柔。

  我改變主意了。很多事情,說不說其實沒那麼重要,不管還有沒有愛情,他都是疼惜我的,就像分手時他說過的那樣,不論如何,我都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

  既然如此,我可以耐心地,慢慢再去找回相愛的感覺。

  我曾經犯過不少錯誤,就算要懷恩再接受我,也不確定他是否會遲疑,倒還不如用行動告訴他,我真的成長了,也懂事了,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他失望難過。

  也許,他會願意與我再試一次。




  事實證明,真的是我大驚小怪了。除了左腳打上石膏,以及身上幾處破皮擦傷外,我在住院三天後,就被宣告沒有大礙,踢出醫院省得占床位。

  我的負責醫生在我出院那天,還笑笑地調侃我。「言小姐,我說過我會讓妳活著見情人一面,看妳要跟他講多少肉麻情話都沒問題,現在相信我了沒有?」

  這個可惡的糟老頭!

  懷恩去辦完出院手續,回來接我時,醫生還意猶未盡。轉頭跟他說:「對了,忘記告訴你,那個言小姐要我跟你說——」

  「停!我要出院,現在、立刻、馬上!這輩子都不要再回來了!」我趕緊打斷醫生的話。那種丟臉丟到大西洋的話要是讓他說出來,我也不用活著做人了!

  「沒有人會希望再回來吧?」懷恩面無表情地睨了我一眼。

  「很遺憾,妳拆石膏那天還得回來,所以妳還是會再見到我。」醫生的表情顯得很樂。逗弄小女生,他一點都不覺得羞恥哦?

  「恩恩,他欺負我!」我指著醫生的鼻子,哇啦哇啦地指控。

  「萱萱,不要沒禮貌。」懷恩拉下我的手,和醫生交談幾句,我比較不滿的是,他還向欺負我的醫生道謝,然後才抱起我,出院回家。

  這段日子,我腳上打著石膏,藉著行動不便的理由,倒讓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時時賴在懷恩身邊,反正我現在畢了業,也考完試了,就等學校分發而已,閒人一個。

  但懷恩可就沒那麼好命了,他除了上課,還有工作。

  這家獸醫院他待好幾年了,他這個人啊,心腸軟,有愛心,又超喜歡小動物,我們還曾經計劃過,將來結婚要養幾隻小狗狗,這個工作讓他樂在其中。

  而且,院長很欣賞懷恩,說他是個上進的孩子,以前我們還在交往的時候,院長每次看到我,都會笑咪咪地說我好眼光,懂得挑懷恩當男朋友。

  懷恩怕我受傷後沒地方去,成天待在家裡無聊,和院長商量過,有時上班會帶我一起去,雖然只是靜靜在一旁看他工作,但是我已經很滿足了。

  比較空閒時,他會過來陪我聊聊天,問我悶不悶?

  我搖頭,告訴他:「你工作時專注的樣子好帥!」

  他只是笑笑的,沒說什麼。

  我說過,懷恩待人謙和,人緣極佳吧?來過幾次後,我發現這裡上自院長,下至員工、顧客,全都能和他聊上兩句,受歡迎的程度,連貓貓狗狗看到他都會特別開心地搖尾巴。

  這當中,當然也有不少暗許的芳心。

  我從以前就知道,要懷恩不受到異性的愛慕,那是不可能的事,走到哪裡都一樣。過去我常為此惶惑不安,而現在,雖然我不會再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可是畢竟現在和過去不同,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實質的承諾了,他有絕對的自由,接受任何一顆愛慕的芳心,就像我交過那麼多男友,他也從沒吭過一聲,我又有什麼立場去要求他?

  這一天中午休息時,懷恩被院長叫去談點事情,我閒著無聊,閉上眼養精蓄銳,耳邊傳來一陣對話聲。她們大概以為我睡了,肆無忌憚地聊著小八卦,內容大致上是那個剛畢業,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助理美眉,對我家懷恩的暗戀史。

  年輕漂亮的助理美女喜歡懷恩,這個我早就看出來了,我比較意外的是,聽說她終於打破矜持,主動約懷恩晚上一起吃飯,不小心被旁人聽到。

  懷恩答應了嗎?他會不會去?我有些慌了……

  談論聲停止,我正在懷疑是不是我裝睡被發現,一雙手臂抱起我,我假裝被驚動地撐開眼皮,看見懷恩溫柔的笑。

  「沒事,妳那樣睡等一下手會麻掉。」他把我挪到懷裡,輕輕抱著。

  「恩恩!」我雙手纏摟著他,聲音低低悶悶地。

  「什麼事?」

  「我只是覺得,有你真好。」真的,有你真好。可是,我能奢侈地冀望,擁有你一輩子嗎?




  當天晚上,我完全無法入睡,一直在想,懷恩最後到底赴約了沒有?去了,又會跟她說什麼?

  心浮氣躁,實在是靜不下來,我坐起身,乾脆撥電話給他確認,否則我今晚是別想睡了。

  我打的是他房裡的電話,是以前為了每晚跟我通電話,特地申請的號碼。

  鈴聲響了很久,沒有人接。

  我洩氣地掛斷電話。

  十一點半了,他很少晚歸的,這個時候還沒回家,不就代表……

  停!我告訴過自己,不能再犯同樣的錯。做沒有根據的猜測的!

  但是,他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會去哪裡?我是真的擔心啊,多害怕愛情一旦過去了,就再也回不來……

  床頭的電話突然響起,嚇了我一跳。

  才剛拿起話筒,另一頭傳來懷恩的聲音。「喂,萱萱,妳是不是有打電話給我?我剛才在洗澡,有聽到鈴聲。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的,應該只有妳了。」

  他在家。我吐了口氣,分不清這一刻是什麼心情。

  「什麼叫會在這時打電話給你的只有我?」我吸吸鼻子,軟聲抱怨。

  「因為只有妳會這麼沒禮貌。」他低低地笑。

  「魏、先、生!」搞清楚,有這樣的交情我才打的。

  「等一下!」他頓了頓。「妳聲音有點怪怪的,妳在哭是不是?」

  有嗎?我摸了摸臉頰,果然濕濕的。

  「萱萱,妳有事?」

  「……」我猶豫了一下。「懷恩,你可不可以過來?」

  他連一秒都沒考慮。「好,妳等我。」




  十分鐘後,他出現在我家門口。

  爸媽睡了,我拖著石膏腳去開門,帶他進我房間。

  「要不要說說這雙兔子眼怎麼來的?」我們靠坐在床上,他拇指輕撫我的下眼皮,這麼問我。

  我搖搖頭。「只是睡不著,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他動作頓了頓。「還是耿耿於懷嗎?」

  我又搖一次頭。「那個時候,我感覺到的,是自己被你傷得很深,可是後來,我看到的,是你的傷口並不比我淺。」

  他似乎有些驚異我會這麼說,張大了眼看我,然後斟酌如何說起——「關於我和汪靜儀,不是妳想的那回事……」

  我伸手,阻止他往下說。「不用解釋,我相信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自己太幼稚。」

  「那不是單方面的錯,我也有責任。一開始或許不知情,但後來明明隱約察覺汪靜儀對我的態度不單純,還企圖隱瞞妳,反而顯出作賊心虛,欲蓋彌彰的感覺。疏離她的方式也有很多種,我卻做得很糟糕,最後更加牽扯不清。很多事情,本來可以處理得更好的,卻弄得一團糟,後來想想,我太忽略妳的心情了。」

  聽他這麼說,我心裡舒坦多了。「這是不是表示,你可以原諒我?」

  「那妳呢?能原諒我嗎?」

  我沒有回答,反問他:「你現在學會怎麼技巧地拒絕女性愛慕了嗎?」

  「妳現在學會包容與信任,成熟地去看待感情了嗎?」他也反問,與我對看一眼,同時笑了。

  我仰首,主動親吻他的唇。「眼前就有女性主動示好,我想知道,你會怎麼拒絕?」

  他呻吟了聲,摟緊我的腰,將唇貼得更深。「真糟糕,我不想拒絕——」




  那天晚上,懷恩沒有回家,就在我房裡過夜。

  不要想太多,就只是「睡覺」而已,沒有任何引申涵義。

  雖然,那一吻幾乎擦槍走火,都吻到床上去了,我也感覺得到他明顯的慾望,但他還是什麼也沒做。

  他就是那樣的人,沒有萬全的準備,就不會亂來。

  這樣講有點羞人,但……我其實還滿失望的。

  早上爸爸看見他出現在這裡吃早餐,也沒表示什麼,就只是盯著我們笑,那個表情哦——我大概猜得到他想到哪裡去了。

  懷恩走的時候,跟爸爸說今天有排班,晚上會過來。爸爸拍拍他的肩,笑笑地要他去忙。

  喂,你該交代的人是我吧?昨天晚上你抱在懷中的可不是我爸!

  啃完早餐,翻完一份報紙,一隻隻拍死路過的蚊子,正想著這漫長的一天要怎麼打發,就有人自動送上門來了。

  要體諒我現在是「殘障人士」,任何人只要願意送上門來讓我解悶,我都會萬分感激地叩謝皇恩。

  而那個皇恩,名叫鄭旭堯。

  坦白講,看到他還真有那麼一點心虛愧疚。

  當初,他是為了我才去屏東讀書的,可是他不知道我報的是二專部,他的四技到現在還混不完。而我卻丟下他先落跑回來。

  我以為他是來找我算帳。罵我沒江湖道義的,不過他一看到我,反而是先表達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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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發表於 2010-6-26 11:02:04 |只看該作者
 
  「妳腳怎麼了?」

  「車禍。」簡單回答就是這樣。

  「那有沒有怎樣?」他看了看,表情很擔心。

  我敲敲石膏。「一隻腳包成兩隻大,你說有沒有怎樣?」

  「妳就是這樣,做事少根筋!」

  「停!懷恩已經念過我了,你不要再來一次。」有人聽過一罪二罰的嗎?事情過去就算了嘛,這些男人真是!婆婆媽媽的。

  他聽到懷恩的名字時,表情有些改變,見他不說話,我猜想他大概是在擬定罵人詞彙,準備開口時,一口氣罵到地老天荒……

  「那個……你放暑假了哦……」我開始亂扯裝白癡。

  「廢話。」他白了我一眼。

  也對啦,我都畢業了,他沒放暑假難道要留在學校養蚊子?

  「那個……你放完暑假還要再回去讀嗎……」

  「啊不然咧?」他這句話更沒好氣。

  「那個……你不能怪我……」

  他瞪了我一眼。「好了啦,不要裝無辜了,我又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嚴格說起來,還是我對不起妳。」

  咦咦咦?他在說什麼?

  「敢問鄭兄,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我瞇起眼,整個人謹慎起來。我這個人心胸很狹窄哦,不太容易原諒別人的。

  「妳這種表情要我怎麼說?」

  「就實話實說吧,否則我算利息了!」

  「哦,那兩年的利息可能不少。」他似乎也做好必死的決心,吸了口氣,告訴我:「其實,妳會和魏懷恩分手,我也該負上一部分的責任。」

  什麼?他也摻了一腳?「敢問鄭兄,此話從何說起?」

  「兩年前,你們還沒分手時,有一次他來學校找妳,我跟他說過一些話。那時,我很氣他擁有妳,卻沒有好好珍惜,總是惹妳傷心哭泣,如果不能給妳全然的幸福,還不如放了妳,讓能夠給妳快樂的人去擁有妳。我說,他只是利用先天的優勢,在妳還懵懵懂懂的時候,就已經是他的了,妳根本沒有機會去選擇,這對妳來說很不公平,妳有權利,去體驗人生各種不同的快樂與幸福的可能,我有自信做得比他更好,而且不會傷害妳。」

  原來如此!所以當我告訴他,不論流多少眼淚都要和他在一起時,對那時的他來說,反而是深沉的悲哀。

  於是他說,也許心境開闊之後,人生還有其他可能,要讓我有空間去思考,自己要的是什麼……

  他願意放我去飛、去成長,如果最後,我的選擇依然沒變,那也會是全新的開始,他一直都在原地等我!

  我驀然領悟了這點!

  鄭旭堯扯了下唇角,帶點自嘲意味。「只是後來,我才發現自己的行為有多無知,感情的事,根本不是第三者所能置喙的。當我看到妳男友一個換過一個,用燦笑去掩藏背後無助哭泣的心,我覺得……好難過,是我害妳失去摯愛,必須強顏歡笑用一個又一個的男人來麻痺痛苦,忘記魏懷恩。我懂了,幸福,不是我想給就能給,而是妳要的那個男人才能給,能夠使妳哭、使妳笑的人,就是妳的幸福。」

  他停下來,抬頭看我。「我心裡一直覺得對妳有虧欠,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彌補……」

  他這兩年,一直抱著這麼深的愧疚嗎?想坦白,卻又開不了口,那一定很不好受吧?

  「那個……」我輕咳了下。「其實哦,你不用太自責啦,不管你有沒有跟懷恩說那些話,我們最後都還是會分手。」

  「怎麼說?」他一臉狐疑,以為我在安慰他。開玩笑,我是那麼善良的人嗎?他要真的是害我分手的元兇,我第一個亂棒打死他,還安慰咧,沒門兒!

  「真的啊!懷恩不是那種你三言兩語就能左右他想法的人,他很深思熟慮,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們會分手,因素有很多,最主要是我們自己本身的問題,他必定是早做好這樣的準備了,最多只能說,你那些話,讓他更加確認他的決定是對的,這樣而已。」

  「是這樣嗎?」他鬆了一口氣。「那你們……我是說現在,還有那個可能嗎?」

  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關心我,希望我過得好。

  「對不起,旭堯,以前我很任性,對你的態度不是很好,但我心裡其實很清楚你對我多好,我很高興有你這個朋友,也很感謝你一直這麼包容我,只是……」

  「妳的心太滿,容不下別的了,對不對?」他苦笑,替我說完。

  「嗯。」我的心,一直都為懷恩保留著。

  他吐了長長一口氣。「沒關係,妳開心就好。」

  他張開手,給了我一個祝福式的擁抱,我感動地笑了,回他純友誼的擁抱。

  「要是他再惹妳哭,妳告訴我,我一定幫妳扁他。」他在我耳邊,輕聲地說。

  「已經很多人這麼說了,不差你一個。」我跩跩地回他。

  「妳這傢伙!」他敲了我的頭一記。「好了,既然沒事,那我要回去了,死會的女人,不值得我浪費寶貴光陰,省下時間搞不好還能多把幾個辣妹。」

  厚!這傢伙!虧他剛才還那麼感性,害我亂感動一把的,沒幾秒就原形畢露。

  我揮蒼蠅似的擺擺手。「去啦去啦,大門在那裡,不送!」

  他也還真的起身走人,經過玄關時,腳步停頓了一下,我隨便瞄了一眼,整個人就傻住。

  懷恩和他點頭打了個招呼,擦身而過……

  要命,他來多久了?會不會亂想啊?唉,我就說我的運氣壞得匪夷所思吧?

  「懷、懷……」慘了。怎麼會結巴?我不必心虛啊!

  小心觀察他的表情,沒太多變化。我思考著要怎麼解釋。「那個,懷恩……」

  「三叔說他趕不回來,所以我就利用午休時間,買了點東西過來陪妳吃,是妳最愛的那家港式燒賣。」他取出塑料袋裡的餐盒,抽出免洗筷遞給我。「快吃,我等一下還要趕回去上班。」

  他看起來……平靜無波,聲音淡淡淺淺的,好像沒什麼事的樣子。不過很難講,他一向都是把心事藏得很深的人,就像兩年前,撞見我被鄭旭堯又抱又親,他也悶著沒說。

  我邊吃,邊偷覷他,被他逮個正著。他放下筷子,想了一下才說:「萱萱,我有事要跟妳說。」

  「啊?」我差點被一口燒賣噎到。

  他他他……不會是要說……不要啊,我們的關係才剛漸入佳境而已,這樣判我死刑,我死不瞑目……

  「可不可以不要說?」我苦著臉,好想學鴕鳥。

  「不是妳腦子裡想的那些東西。」他捧起我幾乎要埋進餐盒裡的臉,拇指擦去鼻尖沾到的湯漬。「我想了想,覺得還是跟妳說會比較好。我工作的地方……那個助理小妹,妳有印象吧?她……呃,對我有點超出同事的情誼。」

  雖然我早就知道了,不過還是很意外他會告訴我。要在以前,他絕對不會在我面前提一個字。

  「現在是怎樣?炫耀哦?」我嘟囔。

  「不要嘟嘴,我沒有接受。以前,我會隱瞞妳是怕妳想太多,但是後來,讓妳自己發現,反而想更多,那倒還不如一開始就說得明明白白,情況還不至於那麼槽。我不想再重蹈覆轍。」

  「……」什麼嘛,瞧不起我,以為我現在還像以前那麼不長進哦?人都會長大的好嗎?

  「妳說什麼?」他側耳,想捕捉我輕細的嘀咕聲。

  「我說,你去幫我打聽一下她喜歡吃什麼,改天我去探你的班,順便賄賂一下她的嘴,對她好一點,讓她連暗戀你都覺得有罪惡感。」

  他奇異地望住我。

  「干、幹麼啦!」他的眼神……看得我莫名害羞。

  「妳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妳這件事嗎?」

  「我哪……」正要張口,某種相通的默契撞進心間。

  他不要我們之間再有任何疑慮與猜忌,自己當然更不會去犯那樣的錯!所以,鄭旭堯的事,他沒多心,要我不必擔慮。

  我笑了。

  他也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發。「妳懂的,對不對?」

  「嗯。」我用力點頭,五指堅定地與他交握。

  我相信,這一次不會再錯。




  上個禮拜,我腳上的石膏回醫院拆掉了,是懷恩帶我去的,為了慶祝我擺脫「肢障人士」的行列,他陪著我東晃西晃,廝混了一整天,重新感受四肢靈活的美好。

  就在我以為,我和懷恩的感情撥雲見日、就要柳暗花明時,二技考試放榜了,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查榜看到結果時,差點當場口吐白沫。

  基隆,居然是基隆!

  不、不要吧?

  上次是台灣尾還好,反正離高雄不遠,但這次實在太誇張了,居然直衝台灣頭!

  這不就代表,我又得再次離開懷恩?

  簡直是平地一聲雷,轟得我腦袋發昏。

  嗚嗚嗚!豬頭豬頭,我真是一隻大豬頭,一點填志願的技巧都不懂,那時覺得無所謂,亂填一通,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啊,這下怎麼辦啦!

  我窩在家裡坐困愁城,沒臉去見恩恩。

  問題是,我不敢說,不代表他會不知道,不必任何人說,我的准考證號碼他知道,身份證字號他也知道,隨便上網查一下就行了。

  完蛋了、完蛋了!他現在不曉得是什麼心情?會不會很生氣?很失望?很難過?還是……

  我們才剛要重新開始而已,兩年的愛情時差都還在調整當中,現在這一走,會有什麼變量,我連想都不敢想!

  失去他的這兩年,日子過得渾渾噩噩,連我都無法回想自己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好不容易,又將回到他的懷抱,我說什麼都不要再離開他!

  我衝出家門,直奔他工作的地方,這個時候,他應該是在上班。

  我到的時候,已經接近下班時間。

  其中一個和我滿熟的工讀生朝我勾了勾手,我走過去,她壓低了聲音問我:「你們吵架啦?」

  「咦?」我不解地回望她。

  工讀生指了指裡面。「一整天好沉默,笑容不像笑容,心情差到谷底了。」

  我驀然領悟到,她指的是懷恩。

  「我想,可能真的是我造的孽。」我苦笑,朝她指的方向走去。

  他正低頭看著整理到一半的藥品發呆,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我輕輕地,上前環抱住他的腰,感覺到他輕輕震動了下,低喊出聲:「萱萱?」

  「嗯。」我把頭埋在他背上。

  「怎麼了?」

  「應該是你怎麼了吧?」他在跟我裝蒜耶!我就不信那麼關心我每一件事的他,會不記得今天放榜,我賭他一大早就去查榜單了!

  「我沒事。」他回過頭,用力抱緊我,又放開。「我會等妳。」

  我搖頭。「不要,你不要等我。」

  他眼底浮現錯愕。「妳——」

  發現這句話有多容易讓人解讀錯誤,我趕緊補上一句:「我是說,我不要讀了,所以你不用等我。」

  他皺了皺眉。「不可以!我知道妳在想什麼,但是該做的事就要去做,別像個孩子——」

  「為什麼不可以?從小到大,我就沒有什麼遠大的理想抱負,人生中最了不起的抱負就是嫁給你,你明知道我把你看得比什麼都還重要,還要我為了讀書而捨不你,我真的辦不到。」

  他張口要說什麼,我趕緊又打斷,不讓他有機會把訓人的長篇大論說出口,不然我一定會兵敗如山倒。

  他一直都是我們之間比較理智的那一個,因為太清楚我孩子氣重,容易率性而為,為了不讓我後悔,他總是時時提醒自己把持住理智。

  但是有時候,我真的情願他感情用事一點,別那麼理性。

  「我明明不想讀書,你硬要逼我去,這樣對我就會比較好嗎?去了北部,心思卻留在這裡,懸掛在你身上,我又哪來的心思讀書?反正誰都知道我天生就不是那塊讀書的料,能混個二專就夠了不起了,爸媽不會有意見的。」

  「……」他一時不察,被我堵得找不到話反駁。

  我再接再勵,持續給他洗腦。「記得你去學校找我那天嗎?」

  他想了想,點頭。「記得。」

  「那天,回家的路上,室友問了我一個問題。她說,如果公車撞上山壁,我在快死之前,第一個想打電話給誰?」

  他喉嚨似乎一緊,說話聲音有些啞。「那,妳怎麼回答?」

  「我沒說。但是,我和她都知道那個人是誰,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那,妳又會告訴我什麼?」他聲音放柔了。

  「我想,我會很遺憾沒來得及告訴你,藏在心裡的真心話。人生有太多的變數,我很怕這一刻沒有把握住,下一刻就會成為遺憾了,所以懷恩,讀不讀書日後是否會後悔,我不敢斷言,但是如果我現在離開你,我可以肯定我馬上就會後悔。」

  懷恩斂著眉,狀似沉思。

  他被我說服了沒有?我沒把握,倒是向來胸無大志,打混度日的自己,能夠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來,連我都不敢相信。

  他現在一定很掙扎,要理智的他配合我胡來,簡直是為難他了。我乘勝追擊,持續ㄋㄞ他。「好嘛好嘛,你就答應人家啦,你要真那麼介意有個二專畢業的女朋友太丟臉,大不了我明年重考,這樣總行了吧?我們已經分開兩年了,現在要我再離開你兩年,你乾脆打死我算了!」

  「……」他動了動嘴唇。

  「什麼?」

  「……就算我打死妳,妳也不會去吧?」過了好久,他慢吞吞地吐出這句話。

  我笑開了臉。「答對了!」

  「我還能說什麼呢?話全讓妳說光了。」

  「恩恩、恩恩!你最好了!」得到他的同意,我開心地跳起來歡呼,摟著他的脖子又叫又笑,重重啄了下他的唇。

  他將我摟了回來,重新印上唇辦,深深地,親吻我。

  結束這個吻,他低頭凝視我,笑容又再一次回到他臉上。

  其實,他也萬般不捨得讓我走吧?看他剛剛都難過得笑不出來了,還ㄍㄧㄥ!

  他鬆開手,由衣領內勾出一條紅繩,順著紅繩往下看,我驚訝得張大眼。

  他由紅繩下的平安符內,拿出兩枚戒指,將一枚套上我的指間。

  「你……還留著?」那回激烈爭執過後,扯落的平安符遺落在他那裡,一直以為,早就不在了。

  「從沒想過要丟。」在我將另一枚戒指戴回他指問後,他取下平安符,掛回我的脖子。

  我將平安符放進上衣裡頭,熨燙在最接近心口的地方,也感覺他留在上頭的體熱餘溫。

  他將我摟進懷裡。「萱萱,我知道妳藏在心裡的真心話是什麼。」

  「咦?」他怎麼會知道?

  「妳出車禍那天,醫生全告訴我了。」他補上這一句,我笑容立刻僵掉。

  不會吧?

  我、我那天簡直像個瘋婆子,亂吼亂叫的……

  那時,我真的以為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哭著說——

  「恩恩,我死了以後,你一定要想念我,不可以把我忘記。」

  「恩恩、恩恩,我還沒告訴你,全世界我最愛的人就是你了……」

  「恩恩、恩恩、恩恩,我好捨不得你,我不要死……」

  「恩恩、恩恩、恩恩、恩恩,你在哪裡,我要見你最後一面啦……」

  我還揪著醫生的領子,強迫他一定要幫我轉告恩恩,不然我做鬼都會回去找他,每天晚上嚇死他……

  最離譜的是,在那種時刻,我居然還能一邊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唱著:「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我只愛你,You  are  my  super    star……」

  天!我怎會那麼耍寶?

  每回想一句,想捅自己一刀的念頭就更強烈,我根本不想承認那個人是我!

  「你……忘掉好不好?那個是醫生在造謠生事,不管你聽到什麼,絕對絕對不是我說的……」這個瘋婆子一定讓他丟臉到了極點吧?嗚嗚,我的形象……

  「妳知道,我在那一刻,聽到了什麼嗎?」他勾起我的臉,一手貼上我的胸口。「我聽到,妳埋在心底最深沉的心事,我才會有勇氣,再一次擁抱妳。」

  迎上他專注的視線,裡頭只有沉斂的極致溫柔,沒有一絲戲謔,我肯定他聽到的,不會是那串丟人現眼的白癡話。

  我笑了,迎上他的唇,深深吻住。

  我知道,我的心在說什麼,那句室友問我,而我不敢說出來的答案——

  我想,我會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告訴你:「親愛的懷恩,我還是很愛你,對你的感情,從來就沒有一刻放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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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1:03:16 |只看該作者
外一章--遺落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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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某一天,我在懷恩房中,發現了一隻賤兔娃娃,以及一封信。

  和妳吵完架的當天,心情很糟糕。

  言小萱,妳真的很欠打,居然會懷疑我劈腿,我才想劈開妳的腦袋,看看裡頭都裝了些什麼呢!

  身邊的朋友,全都知道我有交往穩定的女友,妳三天兩頭在我皮夾上放合照的人頭貼,努力不懈地宣告所有權,還在怕什麼啊?

  同學問我,這個甜美可愛的親美眉是哪兒把來的?

  我有把過妳嗎?好像沒有吧?感情自然而然就是來了,兩顆心自然而然就是靠近了,然後清楚地知道,我們屬於彼此。

  努力想了又想,只好告訴他:「近水樓台先得月吧!」

  這不是秘密,妳身邊的人知道,我身邊的朋友也知道,包括汪靜儀。所以,我壓根兒就不認為她會對我有什麼遐想。

  今天送她回去時,經過我們常去的那家店,我順口告訴她:「我女朋友好喜歡賤免。」

  她笑著點頭,說她能理解。

  所以我便問她:「為什麼女孩子都喜歡這只一點也不可愛,表情還挺賤的娃娃?」

  她說:「因為我們是女孩子啊,女孩子的喜好,是沒有邏輯,不需要理由的。就像有此一男人明明很壞,卻有一堆女人喜歡,還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有這種道理嗎?我不曉得妳是不是也這樣覺得,但是我肯定,妳會喜歡它。

  好吧,爽約是我的錯,想到妳今天失望的表情,我好心疼,本想用這只賤兔當成賠罪,不過妳居然敢說分手,就因為我爽了約?就因為我過馬路不小心抱了汪靜儀一下?妳妳妳——妳氣死我了!我決定沒收賤兔當作懲罰,沒得商量!

  ……唉,笨蛋萱,妳到底還記不記得,我們說好要相愛到永遠?

  「記得啊!」看完信,我甜甜地笑著回答,在信紙的背後,寫下大大的幾個字:「小氣鬼,不要再記恨了!」

  然後抱起賤兔,光明正大地帶回家。

  什麼?說我小偷?拜託,講那麼難聽,這本來就是送我的,他氣兩年也夠本了。我代替他決定,男人不可以這麼小心眼!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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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1:04:13 |只看該作者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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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愛容易相處難。

  寫了長長十萬字,想表達的,其實只是這七個字。那其他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三個字是幹麼用的?事實上,那是用來騙稿費的……啊,不是不是,你看錯了,我說的是,用來詳加批注那七個字用的。(對,就是這樣,請跟著我念一遍:「詳、加、注、解、用、的。」)

  催眠完畢。

  好,回歸原話題。

  你(妳)身邊一定有這樣一個朋友——

  因為愛得太深,以至於患得患失,二十四小時電話或行蹤上的緊迫盯人。

  因為害怕失去,開始用哭鬧來引起對方的注意。

  因為自卑,一點小事都會讓她惶恐,猜測他是不是愛上條件比她更好的人了。

  該說男方錯了,無法給她全然的安全感?

  還是說女方多心,疑神疑鬼?

  其實,往另一個角度去想,事情如果發生在我們身上,我們不見得能處理得比他們更好,因為這是正常人性,是深陷在情感沼澤中的男女所無法突破的迷思。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這是我想表達的第二句話。

  因為走過這一段,女主角學會更成熟、更寬容地去看待感情;男主角學會了圓融技巧地處理感情問題。

  為什麼會說這個呢?

  因為我猜得到,各位看完這本書的反應.

  通常我的書,都是男主角被捧上了天,女主角卻被抨擊得很慘。我不曉得為什麼會有這種情形,沒錯,男主角是好男人,但是在我看來,一段感情出問題,男女雙方都有責任。

  身為女子,我會希望男友全然的溫柔都屬於我,有誰會願意和全世界分享男朋友?一旦陷入愛情裡,沒有女人會不小心眼的,男主角的心軟、同情弱者、不擅拒絕,難道不是造成感情出問題的因素之一?

  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我一路陪著女主角走過她最幽微纖細的內心世界,每每有種很心酸、想哭的感覺,雖然她的鑽牛角尖有時讓我很想打她,但是想到自己也不見得能處理得多了不起,又悻悻地收回拳頭。

  忘了是否說過,我寫的每一本書,並非全然杜撰,其中或多或少摻雜了一些真實事件。

  舉例一,投籃機的片段就是,小情侶的甜蜜與默契,可羨煞我老人家的咧。那個損友A,記得幫我跟妳小妹說一聲哦!

  再來,敏感一點的讀者多少會發現,我書中常有「生理痛」的片段,實在是我身邊太多這樣的人類了。不要以為臉色發白、嘴唇泛青是誇飾法,我真的見過!(子宮內膜異位就是她告訴我的啦)而且每次吃冰,那個月就會痛得死去活來,連我在地面前吃冰都會被她碎碎念呢!

  當然,其中還有一些大範圍、小片段,就由各位自己發掘吧!

  書寫完了,在閒暇消遣之餘,但願能帶給各位一點點的想法,一點點的感動,我們下回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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