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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樓雨晴 ]【再見冤家 二 近水樓台先得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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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0:44:3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魏懷恩,原是她要喊一輩子的名字,撒嬌一輩子的對象。

  他清秀俊雅,一身淡淡的書卷氣,看著她的眼神總是像暖熱的醇酒一樣溫柔,教人沉醉。

  她從小依賴他成了習慣,身邊有他,生活便有人照顧,

  哭泣時有人耐心哄慰,有人疼寵,讓她沉浸在幸福中,與他形影不離,漸漸忘記他也需要自己的世界……

  他以為,只要心中有她,傾盡所有地包容她、陪伴她,就能夠讓他們相愛直到世界的盡頭。

  曾幾何時,兩個人的日子比一個人的生活還要孤獨不安,原有的甜蜜、快樂,被無止盡的爭執與淚水所取代。

  他明白,他們相愛得太早,還來不及學習相處的智慧,

  就像兩隻渴望相互依偎的刺蝟,卻又不斷傷害對方。

  所以,他只好選擇放手,來保護自己最珍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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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0:45:12 |只看該作者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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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爸爸說……

  故事,是這樣的。

  「……後來,英俊的王子,就騎著白馬,帶著灰姑娘遺落的玻璃鞋找到了灰姑娘,然後,他們就一起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昏昏欲睡的女娃娃揉了揉眼,稚氣地輕問:「一定要騎白馬嗎?」

  「對呀,所以萱萱不可以隨便跟人家走,要等王子騎著白馬來接妳,這樣才會幸福哦。」男子合上童話書,揉了揉女娃娃的頭,笑著回答。

  「那,為什麼一定要白馬?不行騎著鐵馬,帶著棒棒糖嗎?」女孩困惑不解。她比較喜歡棒棒糖啊,鞋子她已經有好多了。

  「嗯……這個……爸爸也不知道耶,這是『大會規定』。」男子被問倒了,好為難又好抱歉地看著女兒。

  「好無聊哦!」這麼沒道理的規定,她為什麼要遵守?

  啊,被嫌棄了!「萱萱不喜歡這個故事,那爸爸換一個——」連忙亡羊補牢,挽回女兒的芳心。

  「不要,恩恩明天要來,我要睡覺了,你不要吵。」

  他、他吵?一向最愛膩著他撒嬌聽床邊故事的女兒,居然嫌他太吵

  一直到被趕出房門,大受打擊的年輕父親仍無法接受失寵的事實。

  嗚嗚!女兒變心了,他不再是她的最愛了……

  有人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如果這個理論沒錯的話……

  「老婆,我失戀了。」他傷心欲絕,回房向妻子哭訴。

  以前都說把拔最好了,我長大要嫁給把拔;現在卻說恩恩明天要來,你不要吵我睡覺……嗚嗚嗚,女兒是全天下最沒良心的動物!

  「乖乖,可憐的老公。」完全可以想像丈夫的心情,拍拍他的頭聊表安慰。

  「她還嫌棄我講的故事太爛!」持續控訴。

  「本來就沒創意啊!」大家來說說看,「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哪個人小時候沒聽過?現在的小孩可沒那麼好拐了。

  他不服氣。「王子騎著白馬而來,充滿紳士風度地執起公主的手深情相望,背景有一道彩虹,外加落花飄飄,哪裡不好?」很唯美、很浪漫啊!「她居然只要鐵馬和棒棒糖,不要玻璃鞋和白馬!」

  「你應該慶幸女兒夠實際,否則她這輩子別想嫁得出去。」這年頭哪還有人騎著白馬來提親啊?別笑死人了!

  他怨天尤人地歎氣。「女兒一點都沒遺傳到我。」虧他還寫盡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沒想到女兒浪漫細胞卻少得令他悲泣。

  「那是因為棒棒糖比玻璃鞋實用,而鐵馬王子現成就有一個。」

  夫妻倆對望了一眼,腦中想的,全是同一件事——

  懂得把握身邊的幸福,而不去追逐遙不可及的風花雪月,他們的女兒,好聰明呢!

  最初的最初,郎騎鐵馬來……

  「,不可以……」搗蛋小娃娃最近喜歡上紙張撕裂的聲音,剛上幼兒園的小哥哥手忙腳亂搶救作業簿,而她兀自笑得開懷。

  「不哭,哥哥抱……」第一次出水痘,發燒哭得滿臉通紅的小娃娃看起來好可憐,小哥哥心疼地抱著,然後,也傳染給他,他再傳染給同上幼兒園的小宇,小宇再傳給蘋蘋,同是天涯長痘人,痘痘相連到天邊……

  「乖,吃飯飯才會長高高……」好高興看見他的小娃娃踢蹬著腿,吹口水泡泡歡迎他,餵食的小哥哥好沒轍,一碗飯掉在地上的比吃進去的還多。

  「,那個髒髒,不能吃,這個給妳……」制止長牙小娃娃拿積木往嘴裡塞,小哥哥大方將牛奶糖分她。

  一句又一句,甜稚的關懷越過數載年歲,直到那聲溫柔輕喚,在她心底烙了印——




  「萱萱!」

  由睡夢中清醒,一時分不清現實或夢境。

  「萱萱!」夢裡那道熟悉的呼喚嗓音再度傳入耳中,這一次她確定了真實性。

  咚!不明物體敲擊落地窗,她下床穿鞋,打開玻璃門,撿起陽台上那包蜜梅,探出頭去。

  稚氣的小小男孩走出夢中,抽長成清朗優秀的少年,在現實生活中,持續守護。

  「哇,有鬼!」窗下男孩驚叫。「七月半還沒到,幹麼提早出來嚇人?」披頭散髮,有夠恐怖。

  「閉上你的嘴,魏懷恩。」都熟到不行了,拿這副蓬頭垢面的鬼樣子荼毒人家的眼睛,她一點都不愧疚。

  男孩眼神溫柔帶笑。「就知道一包梅子可以把妳引出來。」

  小姑娘嗜吃梅子,舉凡酸梅、話梅、甜梅、蜜梅,愛到沒人性的地步。

  「你大清早跑來鬼吼鬼叫,就為了丟一包梅子給我?」順手拆了包裝,拈起一顆入口。

  「不早了,太陽都曬到妳可愛的小屁屁了。」

  她嬌俏逗人地吐吐粉舌。「我屁屁可不可愛關你什麼事?」

  「也對,我沒那種癖好……」喃喃低噥了句,二樓的窗戶冷不防打開,言季秋力持面無表情——

  「你們確定要繼續限制級的對話嗎?」

  魏懷恩臉一紅。「萱萱,我在樓下等妳,妳快點下來。」

  「知道啦!」繞回房,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出門前喊了聲:「爸,我跟懷恩出去嘍!」

  聞聲追出書房,想再叮嚀兩句的言季秋,只來得及目送她坐在魏懷恩腳踏車前的橫槓,相依相偎的姿態看起來好甜蜜。

  他笑了,好一個兩小無猜啊!

  這該叫什麼?郎騎鐵馬來,遶窗丟酸梅?



  「萱萱不可以隨便跟人家走,要等王子騎著白馬來接妳,這樣才會幸福哦!」

  「為什麼一定要白馬?不行騎著鐵馬,帶著棒棒糖嗎?」

  ……




  原來,女兒當年的童言稚語,不是沒道理的。

  虧他還一再叮嚀,結果她一看到騎著鐵馬來的王子,三兩下就跟人家跑了!

  

  「懷恩,我們要去哪裡?」微風吹動髮絲,她雙手纏抱在男孩腰際,螓首枕靠溫熱胸膛,甜嫩嗓音問著。

  「先吃早餐,晚一點再去找小宇。」

  「為什麼不直接去大伯家?」省一頓早餐錢啊。

  「因為我有話跟妳說。」他好笑地道。隨便瞄一眼都知道她腦袋瓜在轉什麼念頭。

  「那去大伯家吃早餐,邊吃邊說?」

  「不要。我要在吃早餐前說。」

  「那先說完再去大伯家吃早餐?」她非常堅決省早餐錢。

  「妳夠了。」弓起指頭敲她一記。「拜託給我一點單獨相處的空間,我需要培養情緒和氣氛。」如果說完後,她還記得省早餐錢的事,那他就真的服了她了。

  「噢。」她仰起頭。「你要說什麼?」什麼事要用到培養情緒和氣氛?

  「萱萱,我推甄考上醫學院了。」

  「咦?」她吃驚地張大眼。

  「妳放心,我和小宇不同,不以讀台大為目標,我會留在高雄。」

  「噢。」她鬆了口氣。還以為……

  「妳以為怎樣?」

  「沒有啊……你功課一向很好嘛,考上台大我也不會意外……」她囁嚅,聲音愈來愈輕。

  他握住手煞車,低頭凝視她。「妳知道我不會走的,這裡有妳。」

  「唔……呃……這樣啊……」好像應該說點什麼,可是,糟糕,變笨的嘴逕自不知所云。

  「萱萱……」她臉紅的樣子好誘人,沒有預期地,他的唇與她重迭。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她十五歲,他十八歲,年輕的心,火熱真摯;他們的情,純淨透明。

  兩人都是生手,不懂更高深的吻技,只知生澀地摩擦、吸吮,感受對方的溫度,心臟跳得好快好快,緊張得快休克。

  「我不走,因為我想和妳在一起。」將她壓進胸口,由著她聆聽此刻狂熱的心跳,那是他對她誠摯無偽的心意。

  「哦。」他幹麼突然說這個啦!反正……誰都知道她是他的嘛,突然肉麻兮兮的,害她都不知道要怎麼反應了……

  「妳沒什麼要說嗎?」沒錯,他在告白。她應該聽得出來……吧?

  「……」她蠕動嘴唇。

  「什麼?」他沒聽清楚。

  「我們……要不要去大伯家吃早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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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0:45: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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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課鐘聲一響,左手抄起書本,右手撈書包,在響亮的「起立、立正,敬禮!」聲之後,立刻由教室後門火速竄出,全部動作一氣呵成,沒多浪費一秒!

  如此訓練有素,誰看了都要歎為觀止吧?

  只可惜好景不常,在衝出中廊時——

  「言子萱!」

  沒聽到、沒聽到,我沒聽到!

  自我催眠一番,繼續往前衝。

  「子萱、子萱,親愛的小萱萱——」世上的人千百種,但一定有一種人,叫陰魂不散!

  唉,失策!剛剛的連續動作應該加一項「打昏鄭旭堯」的!

  「滾開,別擋了本姑娘的路!」我一腳踹去,步伐沒多作停留。

  「哇咧!想謀殺親夫啊——喂喂喂,跑那麼急,該不會是妳那個青梅竹馬要來接妳吧?」

  「知道還不快滾。」呼呼呼,好喘。

  「差那麼多,我也算妳的青梅竹馬耶,妳對我就沒那麼好過,對魏懷恩就輕聲細語,溫柔到可以滴出水,不公平!」

  跟我講公平?你算哪根蔥啊!

  我懶得理他,還是保留一點體力跑步比較實際。

  「萱——」

  沒想到他邊鬧我,一邊倒退著跑,居然還趕得上我的速度,真是沒天理。

  「嘿,妳腳好短。」

  關他屁事?他帥有什麼用?腳長有什麼用?還不是交不到女朋友,成天賴著我!

  「生氣啦?其實腳短也有腳短的可愛,跟我說句話嘛,我親愛的、摯愛的萱——」

  忍、無、可、忍!

  「閉嘴,不准再用A片的聲音喊我!」用力吼完,正想邁開腳步,一口氣甩掉他——

  「嗚嗚嗚!我的小萱萱不愛我了,有了新人忘舊人……」

  步伐頓住,我回頭死瞪著他。

  這、這痞子唱的是哪一國的大戲啊?

  我想殺人!他卻愈演愈賣力,揩著眼角「想像式」的淚水,旁邊幾個經過的女同學,已經開始對我投以不友善的眼光。

  可惡!我在學校裡的壞人緣,他絕對該負一半的責任!就只會仗著自己帥,欺騙清純少女的同情心,沒人格到了極點。

  「鄭旭堯,你到底要怎樣?」

  悲傷莫名的表情一收,問了句:「一起回去?」

  威脅我?

  「不行,今天不行。」

  「真讓我說中了?魏懷恩要來接妳?」

  「對啦對啦!」我看了一下手錶,繼續往前走。不敢再甩掉他了,誰曉得他等一下又要上演哪出戲。

  「平時就沒那麼急,有鬼哦!」他一雙賊眼往我身上溜了一圈,這個時候,就很氣他太瞭解我,認識太久就有這點壞處,隨便瞄一眼就被他看穿了。

  「我幹麼要告訴你?」就偏要ㄍㄧㄥ住不講,看你能奈我何。

  我不著痕跡地加快腳步。懷恩可能已經在校門口了,我不想讓他等太久。

  「說嘛,我們是好哥兒們耶!」他一手大搖大擺地搭上我的肩,一再纏鬧。

  沒看過有男生這麼煩人的。

  「少動手動腳。」我拍掉他的手,回他「拜託,我們認識嗎?」的表情。

  「傷人的小東西。」他不死心,魔爪又要伸來,這一次我不客氣地送他一拳。

  「哇!最毒婦人心——」他揉著胸口唉叫,我裝作沒聽到,往校門口飛奔,撲向那道一直以來,最令我眷戀的懷抱。

  等在校門口的懷恩張手抱住我,視線順著看向我身後的鄭旭堯,點頭打招呼。

  「萱萱在學校,麻煩你照顧了。」

  「舉手之勞而已。」這個時候就很人模人樣了,為什麼他在我面前的形象就很畜牲?

  憑良心講,這傢伙欠扁嘴臉收斂時,還亂有氣質一把的,難怪一群女生迷他迷到不行。

  不過,畜牲終歸是畜牲。

  「拜託,懷恩,你幹麼向他道謝?」都是這傢伙害我日子不得安寧耶。

  「因為人家比妳有禮貌、有良心,懂不懂啊妳!」完全不尊重淑女的指節敲上我的額頭,不是做做樣子,是真的結結實實聽到「叩」的聲響。

  「你這種行為就很有禮貌、很有良心了嗎?」我不爽地一拳回敬過去。

  「母老虎,凶巴巴的。」他跳開幾步。「護花使者來了,沒我的事,先走一步了,拜!」他擺擺手,一溜煙閃得不見人影。

  算他跑得快!

  我收回拳頭,一轉身,露出最甜美的笑容。「懷恩,我們回家。」

  懷恩愣了幾秒。「妳變臉變得好快。」

  「喂!」我捶他一記,很輕很輕、撒嬌式的那種,和剛剛打鄭旭堯那種殺父仇人的氣勢完全不同。

  

  一樣是這條回家的路,一樣是這台坐了無數次的腳踏車,雙臂抱著的是同樣的人,但今天心情就是不一樣,應該說——特別地愉快,連呼吸的空氣都格外清新。

  「妳和旭堯,好像也認識滿久了。」懷恩思索般的嗓音忽然飄進耳畔。

  我撥開被風吹亂的頭髮,隨便思考了下。「國小三年級到現在吧!」

  「這麼久了?」

  「沒我們的久。」我可是從還在包尿布的時候就認識他了呢,國小三年級簡直是小兒科。

  「同班八年,也算有緣了。」他停了下。「他有女朋友了嗎?」

  「好像還沒吧!」要是有,哪還會成天煩我,煩到我快翻臉?

  「……」

  怎麼突然沒聲音了?

  我奇怪地仰頭。「懷恩,你在想什麼?」

  「我覺得他對妳很好,妳老是對他拳腳相向,這樣好嗎?」

  「都那麼熟了,他不會介意的啦!」

  「妳幹麼對他那麼凶?」

  那是因為,國小三年級他偷掀我的裙子,我記恨到現在。

  正要張口反駁,思緒轉了個彎,我立刻打住。「不對!我們幹麼要一直討論那個煩人的傢伙?我們應該要聊聊我們的事!」

  他挑了挑眉毛。「我們什麼事?」

  噢,那嘴角藏著淺淺笑意的表情好帥、好帥!我心頭小鹿撞得快陣亡了。

  也許論長相,他不似洛宇堂哥那樣,俊俏到令女人第一眼就迷得神魂顛倒,但是清俊的五官很耐看,愈看就會愈覺得他好看到不行!

  說我情人眼裡出西施?

  你管我,我就是覺得,全世界再也沒人比他更帥了,不行嗎?

  他氣質好、修養好,渾身散發著淡淡的書卷氣,其實很容易吸引女生的目光,這樣的男孩子,是我的男朋友耶!

  呵呵,光想就好滿足哦。「懷恩、懷恩——」

  「幹麼?」他好笑地瞥了我一眼。

  「沒事,我喊我的,你不要理我。」心裡甜甜的,聲音也甜甜的,撒嬌喊過一聲又一聲。「懷恩、懷恩、懷恩——」這是我要喊一輩子的名字呢!

  他輕輕笑了,由著我喊。

  晚風將我的髮絲吹拂過他的臉,過了這個紅綠燈,再五分鐘就到家了。這時,他忽然問了句:「萱萱,妳確定嗎?」

  我遲鈍了三秒,才慢半拍領悟到他指的今晚長輩的安排。

  「再也沒什麼比這個更確定了!」我張開雙臂,迎著風大聲宣誓,將答案隨風送到每個路過的人耳裡,也送進他心裡。「我愛你,魏懷恩,我愛你,我愛你——」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一輩子沒這麼大膽過,這一定是鐵達尼號看太多的後遺症。

  而,你們知道的,鐵達尼號會撞冰山,現實生活也不可能浪漫到哪裡去——

  砰!

  沒錯,我們摔車了。

  偏掉的車頭撞翻住家擺在屋前的大盆栽,兩人一車摔成一團。

  嗚嗚,怎麼可以這樣,這是人家的第一次告白耶!

  「汪汪!」屋裡頭傳來狗叫聲,打斷我的自怨自艾。

  住這附近的居民都知道,這家屋主超沒公德心,養了只惡犬成天亂吠亂叫擾人清夢不說,還不管好,放牠出來亂咬人,很多人都被咬過,我放學就常常被追得抱頭鼠竄。

  我猜,懷恩現在一定和我想著同一件事。

  我們對看了一眼,有默契地同時跳了起來,冒出一句:「快跑!」

  懷恩七手八腳地牽起腳踏車,匆匆忙忙落跑。

  也不曉得跑了多遠,我停下來,彎身喘氣,抬頭看了他一眼,兩個人同時爆出大笑,愈笑愈停不住。

  天吶,我居然告白告到被狗追、狼狽逃難去了,這世上還有誰會像我這麼了不起?

  我笑到蹲下身,完全停不住。

  懷恩先止住笑,伸手拉我起來。「萱萱,妳還好吧?」

  「呵……很、很好啊!」我用力吸氣,擦掉笑出眼眶的淚花。

  懷恩順手幫我挑掉頭髮上的葉子,拍去衣服的灰塵。「有沒有摔傷哪裡?」

  「沒有啦!」他溫柔多情的舉動,讓我開始有一絲彆扭。

  當時實在沒有想太多,很衝動地就喊出來了,但是現在……

  我想,我一定臉紅了。

  「我聽到了哦!」像嫌我還不夠羞愧,他笑笑地說。

  「聽、聽到什麼啦!」天,好丟臉。媽媽,妳不該把我生出來的——

  「我會一直、一直記住的。」他強調。

  幹麼,你地下錢莊討債哦?

  「隨、隨便你。」咦咦咦?這蚊子叫是我發出來的嗎?我明明是要像平常那樣和他笑笑鬧鬧的啊——

  「還有——」他又補上一句。

  「什麼?」

  「妳臉紅的樣子很可愛。」

  「呃……噢。」他在甜言蜜語耶,好害羞、好害羞喔!

  「但是妳再臉紅下去,我不敢帶妳回家了。三叔會以為我對妳做了什麼。」

  「啊?」我捧著熱燙的臉蛋,這一刻只想往地洞鑽!




  要說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其實也沒多了不起,只是我和懷恩的訂婚家宴罷了。

  雖然,這個「罷了」讓我足足開心了一個禮拜,興奮得連續失眠好幾晚。

  說訂婚,其實意義只在於長輩對我們的交往表達認同,正式給予確定的身份,往後能夠更安心地陪伴在對方身邊。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一定會陪伴在他身邊,從小到大都沒有懷疑過。而訂婚宴,更只是這些人為了吃吃喝喝,隨便巧立的一個名目罷了。

  忘記事情是怎麼發生、又是誰提起的,反正就是我和懷恩私底下親親小嘴被當場「抓奸」——呃,洛希姊是這樣形容的,那個時候,他手還停在我的胸部,很難賴得掉。

  再然後又不曉得是誰嚷嚷著「言家有女初長成,留來留去留成仇」(這句是這樣接的嗎?誰呀?好爛的文學底子,我堅決唾棄到底),剛好懷恩也成年了,選日不如撞日,乾脆先訂下名分。

  再再然後,附議的聲浪如潮水般湧來,尤以四叔為最。

  四叔有很嚴重的戀女情結,老是覺得懷恩會誘拐他「天真可愛」、「單純無邪」、宛如清純小花一朵,不識人間險惡的女兒。

  既然我——言子萱,都已經「罹難」了,那就安心地去吧,讓他來送我一程,聊表叔侄一場。

  能夠把訂婚講得像喪禮上的告別式的,大概也只有四叔了。

  於是,事情就這樣成定局了。

  懷恩的母親在生他時難產辭世,而父親在新加坡,前幾年再娶,生了個妹妹,從此定居,懷恩每年寒暑假會回去小住一陣,與家人聚聚。

  認真來說,那裡才是他的家,可是他和我們言家的每一個人相處,感覺卻更像一家人。

  他上小學之後的那幾年,他的父親幾次親自來接他,都讓他堅定地拒絕了。有一次小茗茗就問他:「哥哥為什麼不回去?」以她小小的腦容量,大概只想得到,如果一個禮拜看不到她親愛的把拔,就會想念得快要死掉。

  「因為哥哥年紀已經大到不適合扮演被後母虐待的小紅帽了。」他是這麼回答的。

  「可是小紅帽是被大野狼吃掉,灰姑娘才是被後母虐待啊!」

  「是是是,哥哥記錯了,對不起。」

  「沒有關係。」茗茗嬌憨憨地笑,完全忘了最初的話題重點是什麼。

  嘖,不是我要說,對付茗茗這種單細胞生物,不要說懷恩了,連我都能不費腦漿,只要隨便扯進來一件事,她就會自動摒棄前一項,專注思考眼前這個,屢試不爽。

  懷恩沒有告訴任何人,只有我知道,他原本是要走的,在他上小學之前。

  我是第一個知道他決定的人。他來向我道別,但我不懂,怎麼樣也不能理解,這裡有這麼多人疼他,他為什麼一定要走?

  不曉得當時為什麼會這樣,我搬出全部的玩具、餅乾、洋娃娃……所有自認為最了不起的寶貝。

  現在想想好白癡,但那時真的自以為是創舉。

  「我全部的東西都給你,如果不夠的話,把拔和馬麻也分你,恩恩不要走好不好?」

  「我不撕你的作業簿了,恩恩不要走。」

  「我會乖乖吃飯,恩恩不要走。」

  「我會好聽好聽你的話,恩恩不要走。」

  ……

  我說了好多好多,邊哭邊說邊抱著他,鼻涕了他一身,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句打動了他,總之,他留下來了。

  那年,我四歲,不甚清楚自己任性剝奪的,是他享受血緣親情的權利。

  懷恩真的不想家人嗎?

  他從來不說,但我知道,不可能不想的,只不過因為我一句聽起來很可笑的威脅——「我會哭哦,很用力很用力地哭哦!」絆住了他。




  「萱!」肩膀被拍了一下,我偏轉過頭,坐在我身邊的懷恩低問:「妳在想什麼?」

  「好無聊哦。」有沒有人會在自己訂婚時發呆,滿腦子胡思亂想的?實在是這群人太不像話了。

  把戒指丟給我們戴上根本只花了十秒,接下來碗公和「十八豆仔」就大大方方擺上桌了,什麼訂婚,根本就是聚賭嘛!

  左耳聽著「槓上開花」,右耳有人喊「十八啦」,雖然平時我也很熱衷於此,賭桌廝殺絕不手軟,可是今天我是主角耶,一個需要裝矜持的主角!誰來關心我一下?

  這些人,實在是夠了!

  「要不要——偷跑?」懷恩湊近我耳邊小聲說。

  咦?我眼睛都亮了。

  好好好!點頭如搗蒜。

  趁人不注意,我們手牽手偷偷溜出去。

  花前,月下,這才是訂婚應該有的氣氛與場景嘛。

  看著我們交握指掌間,相互輝映的銀戒光芒,我抿著唇,偷偷笑了。

  「言子萱,妳笑得那麼賊——」

  「哪有!」這個一定要抗議,那不叫賊,是甜蜜,是甜蜜啦!

  「……害我好想吻妳。」

  咦?我才剛反應過來,他已經低下頭,掬吮我唇畔的笑花,收藏了那一記甜笑。

  訂婚這一夜,我十七歲,他二十歲,他在屋前的杜鵑樹下,極溫柔地吻了我。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當時那記如一壺醇酒般暖熱溫醉的眼神與柔情,始終深深印在我心版,不曾淡去過,甚至,在往後想起時,心會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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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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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很藍,微風很涼,空氣很新鮮,眼皮……很沉重,頭不知不覺就慢慢、慢慢地往下垂——

  叩!

  後面有人踢了下我的椅子,害我瞌睡蟲立刻嚇跑光光。

  「你幹麼啦?」我怨懟地往後瞪了鄭旭堯一眼。

  他眼睛活似脫窗,頻頻擠眉弄眼。

  「你顏面神經失調哦?」幹麼一抖一抖的?

  「厚,妳很笨欸!」他伸手,把我的頭轉向講台。

  慘也!數學老師活似血滴子的眼神正企圖讓我死於非命,我在心底哀嚎。

  「言子萱!妳嫌坐著太舒服是不是?那就到後面罰站。」

  我就知道!

  歎了口氣,認命地拿起課本站到教室後面去。

  不能怪我打瞌睡呀,凌晨兩點半才睡,當然睡眠不足。

  昨天晚上,我和懷恩靠坐在樹底下數星星,說著情人間傻氣的對白,然後他突然冒出一句:「聽說台南有一間月老廟很靈驗哦,要不要去?」

  「現在?」我驚訝地張大眼。一向成熟又懂事的懷恩,會做這麼衝動的事?

  「對,現在。」

  聽起來很瘋狂,但是,那又怎樣?

  屋內適時傳來一聲「十八啦」!我只思考了一秒就點頭。

  就當是青春期的叛逆吧!在這個特別的日子,我們決定放縱自己,任性一回。

  於是,懷恩真的騎著機車,載我一路飆到台南。我們雙手合十,虔誠地跪求月下老人賜給我們纏系一生的緣分,共同求來了一條紅線,在紅線兩端,綁上寫了我與他名字的紙片。

  他向廟方要來一個平安符袋,將繫了紙片的紅線放進去,替我戴上。

  雖然,回家後我們都被長輩罵慘了。

  下意識裡,我摸了摸垂掛在胸前的平安符,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我真的相信,這條紅線,會牽繫我們相親相愛地走完今生。

  「喂,妳欠罵哦?被罰站還那麼高興!」鄭旭堯不曉得由哪裡冒出來,戳了下我的額頭。

  咦?我左右張望。「下課啦?」

  「早下課啦,妳到底在發什麼呆啊!」

  我不理他。逕自回座位。

  但是,不理他不代表他會這樣就放過我,有一種人,名叫不識相。

  「喂,妳還沒告訴我,昨天為什麼要急著走?今天一來又老是露出那種智能不足的傻笑,妳中邪啦?」

  「你才中風咧!」這人哦,出口沒好話,和四叔真的有得拚。

  算了,今天心情好,懶得和他計較。

  「嘖嘖嘖,一臉春風得意,該不會——」他在最引人遐想的地方停頓下來,一雙春意無限的眼神在我身上瞄啊瞄的。

  「你看什麼?」

  「找草莓。」

  下流!

  「我看是找死!」我一拳招呼過去,他立刻跳開,被我訓練到逃命速度一點也不馬虎。

  我堅決追殺到底,在他竄逃出教室前,我伸手逮人,不小心和同學擦撞了一下。

  「啊,對不起。」雖然對畜牲不需要客氣,但基本上對人我還是個甜美可愛,兼具知性與美貌的女孩,該有的禮貌不會忘記。

  同學給了我一記冷眼,哼都不哼一聲地擦身而過。

  唉——我洩氣地垂下肩。

  「妳人緣真差。」

  鄭旭堯,最沒資格幸災樂禍的人就是你!

  為了這個傢伙,我莫名其妙成了女性公敵,國中三年,沒有半個女生朋友,反倒異性緣出奇地好,上了高中,情況依然。

  後來才知道,同學背地裡都在說我仗著一張甜美的臉蛋到處釣男人,見不慣我花蝴蝶的作為……

  那是因為妳們聯合起來孤立我,只有男同學肯過來跟我說話,並不是我穿梭在一個又一個的男同學之間。

  剛開始,我真的好難過,外表盡數遺傳到媽媽,長相甜美漂亮不是我的錯,卻被說得活像私生活有多亂。從頭到尾,我的男朋友一直都只有一個啊,我是很專心一意在對待他的。

  再加上鄭旭堯老是耍無賴地纏著我,看他被我呼來喝去的,一票暗戀他的姊妹淘簡直快心疼死了,更是打定主意仇視我到底。

  我也搞不懂啊,小時候我們同班,他就坐在我旁邊,很頑劣的一個男孩子,每次都偷吃我的東西、折斷我的鉛筆、拉我的頭髮、掀我的裙子,還害我跌倒……所以我也很少給他好臉色看,他幹麼要自討沒趣?

  「咦,這什麼?」才剛想著呢,本來已經成功竄逃出教室的身影又繞了回來,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順著露出衣領的紅繩,順利抽走平安符。

  「還給我!」

  「借看一下嘛,小器。」鄭旭堯打量垂晃的平安符,我心急地要去搶,他動作更快,轉個身輕易避開我的動作,嘻皮笑臉地拋玩著。

  我試了幾次,沒成功,看著淡黃色的平安符在他掌心起落,無名火冒上來。

  「我說還給我,你聽不懂嗎?」我真的生氣了!

  這小小的平安符,守護著我和懷恩的愛情,誰都不准碰!

  沒見過我冒那麼大的火,他大概也被嚇到了,收起玩心,乖乖雙手奉上,嘴裡還在咕噥:「小氣巴啦的。又不是阿嬤的手尾……」

  「你還說!」

  「好啦、好啦,不說了。」知道惹毛了我,開始低聲下氣。「我現在知道這個平安符對妳很重要了,以後不會再亂拿來開玩笑,消消氣好不好?」

  「滾開!」來不及了。

  「不要這樣嘛,妳笑容很甜哦,別板著臉,笑一個——」他雙手死皮賴臉地掛在我肩上,我推拒了幾次,他又纏上。「你走開啦,我是值日生,要去擦黑板。」

  「妳坐,妳坐,我幫妳擦。」

  哼,就算獻慇勤也沒用。

  「走開,你又不是我的誰,幹麼要你幫我?」我搶過板擦,但是黑板太高,我跳啊跳,擦得好辛苦。

  這些老師真不懂得體恤學生,也不想想我們還在發育當中,寫得那麼高,腳不夠長哪擦得到?

  「就說妳腳短了,還逞強。」他又搶回板擦,三兩下擦得清潔溜溜。

  「要你雞婆!」

  不能怪我對他態度惡劣,我這張完美無瑕的臉蛋上,唯一的缺點就是他造成的。

  國小四年級,他推倒我的椅子,害我撞傷額頭。要知道,容貌對女人來說是很重要的,漂不漂亮姑且不論,就是不能有瑕疵,這個破相的帳,一輩子都算不完。

  擦完黑板,我出去洗手,他陰魂不散地跟在後頭。

  「說嘛說嘛,妳昨天到底和魏懷恩去哪裡快活了?春宵苦短厚?難怪早上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快講來讓我羨慕一下。」

  這人的腦袋有夠髒。

  不想被他煩死,我關掉水龍頭,揚起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到沒有,就是這個光。」

  「啊,好亮,好刺眼。」他配合地捂著雙眼耍寶。

  以為這樣應該夠了,誰知過了三秒,他冒出一句:「偷來的?」

  真想扁他。

  「什麼偷來的,這是訂婚戒指,OK?」

  他似乎有些錯愕,愣了一下下。

  「哦!」他拖長尾音,一頓。「和誰?」

  「笨蛋,除了懷恩還有誰?」

  「也是啦,他那麼沒眼光……」

  「你、說、什、麼?」

  大家不必懷疑,如果等一下聽到慘叫聲,那是在殺豬,不是發生命案,請不要報警,謝謝。




  我的成績一向都不怎麼樣,就是班上如果有四十個人,能考個二十名就算了不起的那一種。爸媽並不會給我太大的壓力,有些人天生就是讀書的料,像小哥、像還恩,但有些人能力真的就這樣而已,強求不來。

  幸好,還有一張能看的臉蛋,也不算太糟糕了。

  然後,我就被說成是草包美人,空有漂亮臉蛋,沒有內在。

  要你們管?反正我家恩恩不嫌棄就好了。

  私底下我偷偷問過他:「恩恩,你會不會嫌我太笨,害你被人家笑?」

  「還好,別給我當『爐主』就可以了。」

  是哦?他要求這麼低?

  那我可以放心了,目前為止,我還沒悲慘到考最後一名的地步,再爛都還有鄭旭堯那個大混仙墊底。

  「那你怕不怕人家說你的女朋友胸大無腦?」

  「那是不瞭解妳的人對妳的誤解。」

  本姑娘心花怒放,抱著他的手臂撒嬌。「真的嗎?真的嗎?你真的是這樣想嗎?」

  「基本上,我會向他們解釋,妳只是穿調整型內衣,裡頭不見得多有料。」他往我胸前瞄了兩眼。

  哇咧!他這眼神,擺明了是在說:「胸小也不見得就有腦。」

  我哇哇叫,撲上前和他拚命,被我壓在底下的他,笑著抓住我的手,吻上我的唇。

  認識他將近一輩子,身份又是未婚夫妻,我們談的不會是柏拉圖式的戀愛,所有情侶該做的事,我們都做過了。

  把自己交給他,是完全不需要猶豫的事情,就像陽光與空氣的存在,那是很自然而然的事。

  硬要擠個原因出來,也只能說訂婚之後,週遭的親友設想周到,先後不約而同地塞給我們一堆避孕藥、保險套,教導該有的防護措施,怕我們年輕人不懂事,衝動起來不顧後果……群英姊甚至還提供A片呢!搞得我們就算原本沒打算要用都覺得太辜負人家的好意。

  但是升上高三後,我的煩惱來了。

  我沒有懷恩的好成績,可以自由選擇學校,高雄可列入選擇的學校我都沒太大把握,依這情形看來,離家住宿的可能性很高,除非不再升學。

  但我男朋友是醫學院的高材生耶,這樣會讓他很沒面子的,我才不要。

  可是問題就來了。

  如果我還想繼續留在懷恩身邊,最好自己爭氣點,不然就真的要牛郎織女遙遙相望了。

  最近我開始用功K書,成效有多少不論,反正盡了人事,也算對得起懷恩了。

  醫學院的課業不輕鬆,這我其實很清楚,但我總是三天兩頭,任性地纏賴著他。

  媽媽私底下對我說過,要我給懷恩一點空間。我也想啊,可是——習慣了與他形影不離,沒看見他就覺得少了什麼,做任何事都不對勁嘛!

  那是從好小好小時就養成的依賴,哭泣時,總有他耐心在旁邊慰哄,下意識地,就會搜尋他的身影。

  總覺得,得時時看看他、碰碰他,再不然,也要聽聽他的聲音,知道他在哪裡、做什麼事情,心才能踏實。

  念了一上午的書,讀進腦子裡的東西有限,反倒是想著懷恩的時間遠比放在書本上的多。我丟開筆,廢人似的癱在椅子上。

  美好的週末假期,我幹麼要把青春浪費在這些枯燥的東西上啊?愈想愈哀怨,算了,找懷恩去。

  說走就走!我跳下椅子,順手撈起課本往外衝。

  就說要去找懷恩教我功課,這樣總不會被媽媽念了吧!

  呵呵,我怎麼那麼聰明,太佩服自己了。




  來到小叔家,我才想起,今天茗茗學校運動會,小叔和小嬸去參加,全都不在家。

  懷恩應該在吧?

  我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按了門鈴。

  預期了沒人鳥我的狀況,卻沒預期到來開門的會是一張陌生的女性面孔。

  我抓抓頭,耍白癡地探頭確認門牌。沒錯啊,我還沒老年癡呆嘛。

  反倒是陌生女孩態度比我還自在。「妳就是懷恩那個很可愛的妹妹嗎?忘記帶鑰匙了?」

  我不喜歡她的口氣。很本能地,就是湧現這樣的情緒,尤其她喊懷恩名字的模樣,活像和他有多熟悉親密似的。

  「不是,我是懷恩的女朋友!」基於直覺,我表明身份。

  我清清楚楚看見她愣了愣,笑容微僵。

  這下,我更是警戒心大起,不由自主多看她兩眼。

  她很有氣質,一看就是有內涵、會讀書,和懷恩一樣懂很多事情的那種女孩。

  和她一比,我簡直像沒見過世面的黃毛丫頭。

  也許有些反應過度,但那是身為女性特有的直覺,一種領土遭到覬覦時,本能會產生的威脅感。

  「萱萱,妳怎麼來了?」懷恩探出頭來,來回看了我們幾眼。「進來呀,怎麼全站在外面?」

  一前一後進入客廳,懷恩見我視線直盯著她,於是開口說:「她是我的同學,汪靜儀。」接著,微笑看向另一邊的人。「靜儀,她就是我那個可愛甜美的女朋友。」

  「哦,是她啊。」汪靜儀露出友善的微笑,說:「聽懷恩說過好多次了,妳是他那個青梅竹馬,對吧?很高興認識妳。」

  咦,懷恩有提過我啊?那他都怎麼說我?不會說我傻呼呼的,單純又笨拙,從小到大成功的事沒做過幾樣吧?雖然那是事實……

  「呃,妳好。」看她笑得那麼真誠,我心中的防備稍微降低了些。

  懷恩轉身從廚房端出兩杯咖啡,上頭還冒著熱煙,香得讓人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他剛剛應該就是在忙這個,才會沒空開門。

  他將一杯遞給汪靜儀,另外一杯!本來應該屬於他的那一杯——孝敬到姑娘我的面前,然後問:「妳現在不是應該在家裡讀書?聽三嬸說妳最近很上進哦。」

  「我來查勤啊,看你有沒有背著我亂來。」

  「咦?」他眨眨眼,笑說:「妳學幽默了。」

  笨蛋,這句是警告,不是幽默。

  我嘟著嘴,看在咖啡的分上,不情願地改口:「有些習題不會算,來問你。」

  「暫時不行耶,我要和靜儀討論報告內容。」他居然回得那麼順口!

  汪靜儀比我還重要嗎?我感到些許不是滋味。

  「討論報告幹麼一定要到家裡來,圖書館不行啊?」

  一直都覺得,懷恩好聰明,有好豐富的學識,看好多我從來沒弄懂的書,從小就聽大人說,懷恩會是這些孩子裡,最有出息的一個。有時候我都忍不住會想,如果不是我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之便,從小就霸佔了他,他怎麼選都輪不到我吧?

  學校的懷恩,那是我懂不了、進不去的世界,所以我從不去他的學校找他,但是待在家裡時,懷恩應該是我的,怎麼可以被佔去!

  他一定不明白我的心情的,不然不會輕淡地說:「學校圖書館好吵,我想說媽媽和叔叔去學校看茗茗的運動會,家裡比較安靜,思路較好發揮。」

  我看是比較安靜,方便其他事情「自由發揮」吧?

  我悶著不說話。

  「別嘟嘴,晚上好嗎?」他揉揉我的頭。「拜託,只要給我一個下午就好。」

  他都這樣說了,我還能怎樣?

  我抱著原本要拿來當幌子的數學課本,窩進沙發裡。

  「乖。」他親了親我的頰,回頭說:「不好意思,靜儀,我們開始吧!」

  看著他們拿出資料、參考書籍,一桌都是我看不懂的東西,懷恩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但是汪靜儀卻可以專注地凝視他說話的樣子,接得上他的話題,適切表達她的想法……

  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胸口泛著一絲絲的失落感。有一部分的懷恩,是我永遠觸及不到的,現在的他,感覺上離我好遙遠。

  他停了下,順手拿起我喝了一半的咖啡,杯緣還殘留我淡淡的粉色唇蜜,他不自覺地重迭,啜吮咖啡,以及,我的氣息。

  心,泛開柔柔暖意。

  雖然,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我可以和他坐同一張沙發,共享同一杯飲料,分享唇上的氣息,而聽得懂的人,只能坐在對面的單人沙發,獨自啜飲咖啡。

  只有我,知道他的懷抱有多溫暖;只有我,能夠感覺他在我體內的熾熱溫度;只有我,看得見他褪去溫雅表相後,因為激情而悸動喘息的那一面……這些,是誰都無法擁有的。

  所以,沒關係,沒關係了……




  「萱萱、萱萱——」

  有人輕拍我的臉頰,一聲聲呼喚把我叫回現實。

  揉了揉眼,一時之間腦袋還不太清楚。

  「醒了沒?我們去吃晚餐嘍!」一張溫柔帶笑的臉龐凝視著我。啊,我想起來了,我在小叔家,還有懷恩那個漂亮的同學。

  糟糕,居然不小心睡著了,本來還想就地監視汪靜儀,連手都不准給我男朋友偷摸一下的說……

  我左右張望了一下。「她呢?」

  「妳說靜儀?報告弄好就回去啦!不然要留下來幹麼?」

  「我哪曉得你會幹麼……」我話繞在舌尖,無聲咕噥。

  「妳說什麼?」

  「沒有。」我趕緊使出一貫的撒嬌姿態,往他懷裡鑽,用軟軟甜甜地聲音說:「懷恩,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跟她單獨相處?」

  每當我用這種方式耍賴時,懷恩從來不會拒絕我,我以為這一次也會一樣……

  「這個我哪能保證?」他愕然失笑。

  「為什麼不行?」我極為不滿。居然拒絕我!從不拒絕我任何要求的懷恩,居然為了汪靜儀拒絕我!

  「我們是同學耶,每天都要見面的,說要完全避免單獨相處,那是不可能的事好嗎?」

  「可是……」汪靜儀看他的眼神,讓我很不安啊!他一向那麼疼我。為什麼不能明白我的心情?

  不是我小心眼,那女孩實在是太漂亮了,完全就是這個年紀的男生所嚮往的夢中情人的最佳典範,是男人都很難把持得住,我怕懷恩一不小心會被勾引去啊!

  他就算是讓我安心,離汪靜儀遠一點,這樣也不行嗎?

  「萱萱,妳今天很奇怪。」他直直注視著我,似在思索我反常的原因。

  「……」

  「什麼?」

  「……我覺得她喜歡你。」我不情願地吐出幾個字。

  他聽清楚了,眼睛張得好大,把我當外星人在看,半晌,笑了出來——「妳,在吃醋?」

  什麼態度!

  我被他的反應給羞辱到,氣呼呼地拿起抱枕打他。「你很過分耶,不准笑!」

  「不是,這真的——」他邊笑邊閃躲我的攻擊,最後索性一把抱住我。「醋罈子,妳的小腦袋瓜在想什麼啊!」

  「想你的魂什麼時候會被狐狸精勾走!」我使使小性子推拒,孩子氣地故意下看他。

  「胡說八道!」他捏了下我的鼻子,笑說:「我和靜儀只是同學,她對我和對其他男同學沒有什麼不一樣,是妳多心了。何況,我要是敢做對不起妳的事,光身邊的人一人一刀,就夠亂刀把我分屍了。」

  「你知道就好!」週遭全都是我的人哦,看他敢不敢亂來。

  說歸說,我還是不放心。

  「她那麼漂亮,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騙鬼!

  「有啊——」我一聽,立刻鼓起頰,他連忙又接續:「純欣賞的那種!賞心悅目的事物誰都喜歡,就像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但是我不會對藝術品產生愛情,妳才是那個溫暖我的心的人,懂嗎?萱萱?」

  他太誠實,誠實到完全不做任何掩飾,我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

  現在只是純欣賞,那誰又能保證日久不會生情?喜歡與欣賞,也是愛情產生的初步要件啊!

  「我還是不喜歡她……」我才不管什麼藝不藝術品,要說漂亮的女人永遠無法和平共處也好,嫉妒心作祟也罷,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她。

  「那,我盡量避免和她接觸,這樣可以嗎?」他想了一下,終究還是讓步了。

  「你說的哦?」我立刻趨近他,指著鼻子尋求保證。

  「對,我說的。」他湊上前啄了下我的嘴。「這樣妳滿意了吧?可以去吃晚餐了嗎?」

  滿意,當然滿意!

  我露出甜甜的笑,胃口全都來了,大聲說——「我要吃麻醬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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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0:47: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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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怎麼形容我所認識的懷恩呢?

  他是個坦蕩的人,做事磊落光明,不屑說謊,也不懂隱瞞。

  也因為他向來言行一致,一旦答應我就會做到,不管我這個要求是否不通情理。他說會疏遠汪靜儀,就是會疏遠汪靜儀,所以在那之後,我也沒想太多,完全將這件事拋諸腦後。

  我一直都覺得,懷恩疼我、寵我、包容我,不管我說什麼,總是無條件遷就我,我沉浸在自身的幸福中,覺得世上再也沒人比我更幸運了……

  直到有一天,洗完澡經過爸媽的房間,聽見他們的談話。我是沒打算偷聽的,因為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才好奇地停下腳步。

  「妳會不會覺得……我們家萱萱太黏懷恩了?」

  「你也這麼覺得?唉,懷恩也真是的,什麼事都由著她,什麼也不說,這樣,真的是件好事嗎?」

  房內靜了下來,像是同時想起什麼事,把我的好奇心更是撩得半天高。

  「小舞,妳還記不記得,我們有一度,為什麼會搞得幾乎離婚?」

  咦?看爸媽感情好到讓人嫉妒,原來他們也曾經差點離婚啊?我怎麼都不知道?還有,這跟我和懷恩又有什麼關係?

  「……你又要讓我內疚了。」媽媽低低的聲音,帶點乞憐的鼻音。噁不噁啊,都一把年紀了,還學小女生撒嬌,我腦海立刻在心裡想像爸爸輕摟著媽媽溫柔安慰的畫面——

  「我不是故意要說來讓妳難過,只是,懷恩讓我想起以前的我,有時太過遷就,並不是一件好事。萱萱纏懷恩纏得太過頭了,小時候還好,可是現在長大了,男孩子和女孩子不同,他總有自己的課業、自己的生活圈,萱萱這樣動不動就賴著他,他幾乎沒有自己的空間了。他因為疼愛萱萱,不捨得她難過,一再地縱容,可是這樣一忍再忍,忍到最後,哪一天承受不住這種壓力了呢?」

  「我說過了啊,她聽不進去,你要怎麼勉強她?季秋,你會不會覺得……萱萱很沒安全感?也許連她自己都沒發現,但是下意識裡,她非常地不安,必須靠這種緊迫盯人的方式,時時確認自己還擁有懷恩?」

  「不……安?為什麼?」

  「笨,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女兒是我生的,她幾根毛我清楚得很……」

  我必須說,老媽,妳用詞一定得這麼粗俗嗎?還幾根毛?我自己都不清楚咧!

  「因為恩恩優秀啊,優秀到讓她害怕,當她並沒有同樣的條件時,任何一個擁有相對條件的人出現,都會讓她有脅迫感,被她當成假想敵:而事實上,恩恩的選擇也的確很多,她當然就會自我懷疑,恩恩沒有理由非選她不可。」

  無法解釋聽到這番話時,該有什麼反應,一股好冰冷的感覺襲上心房,慌,而且亂。

  我真的是這個樣子嗎?像個瘋婆子,把每個出現在懷恩身邊的人,都當成假想敵來仇視,強迫他順從我的心意去做,以撫平我的不安?

  「但是,我們萱萱很美啊,哪裡輸人了?」

  「美麗的女孩子很多,美麗又有內涵才難得,恩恩又不是只看外表的庸俗男生,她當然會自卑,覺得自己配不上恩恩。」

  「這就是妳們女人的想法嗎?把一切都複雜化了,但妳們想過沒有,男人其實很簡單,愛就是愛,不在於外表,也不在於聰明才智,這麼多年的感情,難道假得了?我們家萱萱是不夠聰明,但是那又怎樣?恩恩要的,不就是大家所熟悉,那個純真可愛的女孩嗎?我們明明什麼事都沒做,反而是妳們想太多,庸人自擾,為難了自己,也為難了心愛的人,男人實在很無辜。」

  爸爸這幾句話,很重很重地敲擊著我,接下來,他們又說了什麼,我已經聽不見了,恍惚地走回房間,一遍又一遍地想著那些話。

  我是不是,真的在為難懷恩?

  或許,真的就像媽媽說的,在我心底深處,始終存著探索不到的恐懼,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一直在用任何有形無形的事物向他索討保證……

  如果懷恩愛的,是那個純真可愛的我,那,老是有心機地防著別人來勾引他的我,還可愛得起來嗎?

  愛情裡,不該有那麼多的懷疑、那麼多的防備,對不對?

  這樣,我們都會很辛苦。

  我一定得改,雖然不見得能做得多好,但是我會努力去做,因為很愛很愛他,所以我必須調整自己,起碼讓他知道,我有多在乎他,一切的用心,全都是為了他。




  吃過晚飯後,我和懷恩通電話,聊了些今天發生的事,然後他問:「妳今天不過來嗎?」

  「我要看書,你可以做你自己的事情,不用管我。」要給他一點空間、要給他一點空間……我在心底默念。

  他似乎在思考什麼,猶豫了下才說:「同學生日,約我出去一起慶祝。」

  「男的還是女的?」我本能冒出一句。

  「都有。」他停了下。「妳不希望我去嗎?」

  糟糕,才說要給他空間,怎麼老毛病馬上就犯了。

  「萱萱,妳要不要一起去?」他又問。

  「不要,你同學我又不認識。」那些大學生的話題,我永遠追不上,那會讓我覺得格格不入,下意識裡,我一直排斥和他們有所接觸;也或許,是不想讓他們知道,醫學院的高材生,卻有一個功課好差的女朋友,我不要讓他丟臉。

  「那不然呢?」他這句話,是在徵求我的同意,如果我說了一個「不」字,他一定不會去。

  這時突然想到,我幾乎每天都會和他見面,就算不見面也會打電話,打的不是手機,而是市內電話,他一定會在家。不可能那麼巧,剛好我不找他的這天,他才有約……

  今天之前,他又為我推掉多少次朋友的邀約了?可是他從來不說,也不曾抱怨過一句……

  真像爸媽說的,他為了遷就我,幾乎沒有自己的生活圈了嗎?

  「你去吧!」莫名地心酸,莫名地。就是好難過。

  「可以嗎?」

  「可以啊!朋友約的是你,幹麼要問我?」

  「……我怕妳過來會找不到我。」

  起碼,他顧慮到我的感受了。

  我吸吸鼻子。「不會啦,我知道你在做什麼事就好了。」

  他又停頓了幾秒。「妳有鼻音。萱,妳在哭是不是?」

  「哪、哪有?」要命,他幹麼那麼敏感。

  「到底怎麼了?妳今天怪怪的。」他似乎歎了一口氣。「如果妳不希望我去,妳可以直接說。」

  「不是,不是那個問題。」怕他誤會,我急忙否認,想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吐出幾個字:「我只是想證明,你喜歡我,是值得的。」

  掛掉電話後,我腦海裡一直迴繞著他最後的那句話——

  ★「即使妳不去證明什麼,我也始終都認為值得,不曾質疑過。」★

  眼淚又掉出眼眶了,但這次,我是微笑的。




  我們還是會見面,偶爾他來我家,偶爾我去小叔家找他,一起吃頓飯,分享屬於情人的親密,只不過不像以前那麼頻繁,非得天天見面、時時知道他的動向不可,我一直在約束自己,給他適度的空間。

  我和他約好了,當我們想做其他的事時,不必每件事都向對方報備,保有適當的隱私空間,當對方想說時,自然就會說,不可以胡思亂想,要對彼此有信心。

  為了應付明年暑假的考試,我說要專心讀書,叫他忙自己的事。這陣子和懷恩在一起的次數也少了很多,每次在電話裡,他幫我打氣時,總不忘加一句:「讀多少算多少,不要太勉強,沒人會怪妳的。」

  為了獎勵我這陣子的苦讀,懷恩答應我這個禮拜天,一整天都要留給我。

  好久沒和他一起出去玩了,我雀躍得從前一天晚上就開始規劃明天一整天的行程。先去看電影,再去好久沒去的三商巧福吃午餐;然後去逛街,玩夾娃娃機,夾幾隻可愛的布娃娃回家;還有拍大頭貼,我要把它貼在懷恩的皮夾,昭示我言某人的所有權。晚上再去愛河畔散步談心,喝一杯露天咖啡……

  多麼無懈可擊的計劃,連我都忍不住要崇拜自己了,我怎麼會這麼聰慧呢,呵呵!

  但是……唉,幻想是美好的,事實卻是殘忍的。

  就在我們準備出門時,他接了一通電話,然後就一臉為難地看著我。

  問他是誰打來的?他說是「一個朋友」,非常敷衍的答案。

  一個不擅隱瞞的人,心事很容易被看穿,我總覺得,他像刻意在遮掩什麼……

  尤其在他滿臉歉疚地告訴我,朋友出了點事,他必須趕過去,沒辦法陪我去看電影了。

  什麼嘛!我那麼期待,他居然放我鴿子!

  「魏懷恩,我不要理你了!」氣死我了!

  「不要這樣,萱萱,我真的有事……」

  「去啊去啊,反正你一點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嘛!」我偏開頭,賭氣不看他愧疚的表情。

  「別說這種任性話,妳知道我不可能不在乎的。」

  又變成是我任性了?還拿那種欲言又止的困擾眼神看我……

  太過分了,他明知道我對他這種表情沒轍,明知道我看了會心疼,居然耍這種賤招。

  「好啦好啦,你去啦!」我跺跺腳,不情願地妥協了。「我會自己打發時間,行了吧!」

  「對不起。」他俯身吻了吻我。「我會盡快把事情解決,妳手機開著,等我處理好會打電話給妳,到時妳要去哪裡,我都會陪妳去。」

  「你自己說的哦!」真沒骨氣,居然三兩句話又被他給哄得服服貼貼……唉,真瞧不起自己。

  既然他沒有辦法陪我去看電影,只好退而求其次,撥電話給蘋蘋,看她有沒有空。

  「什麼退而求其次,姊仔,我對妳的形容詞很有意見哦!」言子蘋小姐聽完後,大為不滿。

  「那妳到底要不要嘛!」我很不爽哦,不要惹剛被男朋友「棒教」的女人,否則會發生什麼事我很難預料。

  原本火力還很旺的言子蘋小姐,氣勢立刻弱了下來,可憐兮兮地追加一句:「妳請客。」

  「好啦!」反正電影票是出魏先生的錢,我一點都不心痛,誰叫他要放我鴿子。




  和蘋蘋看完電影,我依原訂計劃去三商生順吃牛肉麵,但是只要想到坐在對面的本來應該是我賞心悅目的親親男友,心情就很怨歎。

  「妳給我卡差不多欸,我又不是馬桶,幹麼對我擺便秘臉?我就算沒妳那個帥哥男友好看,可也自認是清妍小花一朵好嗎?沒委屈了妳大小姐的尊目。」

  這女人,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筷子用力戳下去,大口大口地咬著牛肉麵洩恨。

  「喂喂喂,牛肉麵沒有殺光妳全家,輪姦妳一百遍吧?妳真的用不著這麼怨恨地對待它——」

  我一記火眼金睛立刻掃射過去。「二伯和二伯母的教育真是成功。」從小生活在父母的火爆對峙中,嘴上功夫果然了不起,但是口德就……

  唉,遺傳到二伯的犀利口齒,再加上二伯母的心直口快,就會變成這樣。

  看到她,我真為國家未來的前途擔憂。

  「我個人建議,妳可以再放肆一點。」我涼涼地覷視她。

  在「暴力家庭」中長大的小孩果然不一樣,塞言觀色的本事一流。她很孬地縮了縮脖子。「大、大不了牛肉麵的錢我自己出嘛。」

  「我本來就沒有打算要替妳出,這七十九塊錢,我會再跟妳討回來。」

  「喂——」她唉叫,我裝作沒聽到,不理會地將頭偏向窗外,身體立刻僵掉,完全移動不了——

  看錯了,看錯了,只是背影很像的人而已。我在心底默念,緊盯著窗外乍然瞥見薩身影,無注移動。

  他身邊還站著另一個女孩,很面熟,那張美麗的面孔,是任何人只要見過一次,都不可能會錯認的。

  只是巧合,只是巧合,他們是碰巧遇上的。我依然這樣告訴自己。

  他們在等紅綠燈,過馬路時,一名闖紅燈的機車騎士差點撞上她,她跌退一步,撞進他懷裡,被他牢牢抱住,狀似關切地低頭詢問……

  馬路如虎口嘛,這哪有什麼,普通朋友也會這樣的,對不對?

  即使,我知道自己並沒認錯人;即使,我明知道那不可能是巧合;即使、即使那個軟玉溫香抱了滿懷的人是我的男朋友……我還是說服自己,不要多心,懷恩不喜歡我疑神疑鬼……

  啪!我重重放下筷子,衝進廁所。

  雙手微微地顫抖,一滴又一滴的水珠,掉在洗手台上。

  我在騙誰?我明明好介意,介意得心臟抽痛……

  他答應過我的!他說不會和汪靜儀私下接觸,為什麼要騙我?今天我問他時,他還不肯坦白說……

  他明知道我很介意汪靜儀,卻還是背著我和她在一起,這要我怎麼相信他們真的沒什麼?

  我讓他走,是因為真的相信他有緊急的事,不捨得他為難的模樣,但是他卻利用了我的心疼,一通電話就拋下我,迫切飛奔到另一個女孩身邊,不理會我的失望……

  大家都叫我要體諒他,可是誰來體諒我?

  我覺得自己好白癡!一徑地替他著想,給他更自由的呼吸空間,想讓自己成為懂事可愛的女朋友,可是他回報我的是什麼?給了太大的自由,反畫讓他有更多的發展空間,去培育另一株愛苗!

  我給他空間,並不代表他可以利用這個空間背叛我;我給他隱私,更不代表他可以任意欺瞞!

  夠了,真的夠了!我努力過,可是事實證明,我根本不需要這樣委屈自己,到頭來,反而是成全了另一個女人!

  「萱萱……」子蘋遲疑地扯了扯我的衣袖,欲言又止,我想,她一定也看到了。

  我不說話,擦掉眼淚走出廁所,跨出店門,腦子裡無法多想什麼,目光在人群中搜尋。

  他們並沒有走遠,就停在一台夾娃娃機前,是我和他以前常去的那一家,裡面的夾娃娃機常有我最愛的賤兔。

  如果這時我在他身邊,一定會抱著他的手臂,軟軟地撒嬌,說一句:「賤兔好可愛哦!」然後,那只賤兔,無疑地會成為我房內的諸多收藏之一。

  他夾過好多只給我,堆滿我房間的床鋪、床頭櫃,都快沒地方睡覺了。我好喜歡、好寶貝它們,他每送我一隻,我都會開心地抱著他親吻不休,每晚,一定要抱著入眠,不然,會睡不著……

  眼眶,有霧霧的水氣,我倔強地逼回去,堅決看個清楚。

  他指著娃娃機裡的賤兔,轉頭跟汪靜儀說了幾句話,她微笑點頭,然後,他換了零錢,試了兩次後,在第三次順利夾起,換來她驚訝的笑顏……

  他,用了對待我的方式,同樣地去嬌寵另一個女人,討她歡心……我還需要再證實什麼嗎?

  好痛!心痛的感覺,幾乎要滿了出來,透過眼眶溢出。

  我轉過身,沒有方向地往前跑,蘋蘋追在後面,一直很急地喊我,但是我停不下來,胸口好熱、好脹,我一定得靠著什麼,來發洩情緒……

  直到再也跑下動了,我蹲在馬路邊,放任淚水狠狠肆流。

  蘋蘋蹲在我身邊,小小聲說:「妳為什麼不過去問清楚?懷恩應該不是那種人……」

  怎麼問?問他是不是變心?問他是不是腳踏兩條船?

  我沒有辦法,我情緒一定會崩潰,再怎麼樣我也要關起房門再說,我不要在第三者面前鬧笑話。

  時間過去多久,我沒有概念,就只是拚命地哭,不理會路人的側目。

  「妳不要想太多,也許……」蘋蘋試圖安慰我,但是那種感覺,就像在鮮血泉湧的傷口抹藥,只要血沒止,再多藥都抹不上去。

  「沒有也許。」我抹掉淚,站起身來,表情很冷,心也很冷。再多的理由,都沒有辦法說服我,他可以爽約去和另一個女人逛街。

  手機鈴聲傳到我耳中,是那首溫馨甜蜜的「約定」,只專屬於他的甜蜜鈴聲——

  ★你我約定,難過的往事不許提,也答應永遠都不讓對方擔心,要做快樂的自己,照顧自己,就算某天一個人孤寂。
  你我約定,一爭吵很快要喊停,也說好沒有秘密彼此很透明,我會好好的愛你,傻傻愛你,不去計較公平不公平……★

  去你的「約定」!

  我置若罔聞,任它響著,不去接聽。

  都和別人甜甜蜜蜜地一起逛街了,還打電話來做什麼?再編個謊言安撫我,讓我繼續像個傻瓜一樣告訴自己,要體諒他嗎?

  鈴聲響到特定時間,停掉了。

  過沒幾沙,又響起來。

  一聲聲的約定,聽得我傷心氣憤。

  你都沒守我們的約定了,我還守個鬼?

  蘋蘋看著我,輕聲說:「妳不要接嗎?好歹看看他怎麼說……」

  「不要!」我索性拿出手機,按下關機鍵,抓起蘋蘋的手。「走,陪我去旗津吹吹風——」

  「想跳海啊?」我知道她是想逗我笑,可惜很冷。

  我裝作沒聽到這個冷笑話,逕自說:「我要吃冰,吃大碗冰,超大碗的那種。」

  明知道他最不愛我吃冰,知道後又會不開心,我幾近反叛地偏要去做,反正他管不著!

  「不必那麼墮落吧?」

  我瞪了她一眼。「言子蘋,妳要命的話最好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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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0:48: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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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著蘋蘋東晃西晃,故意拖到時間很晚。最後是蘋蘋苦著臉說:「我腳好酸,回家了好不好?再不回去,我媽會扁死我啦,妳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暴力……」

  「好啦,知道妳貪生怕死,要回去就回去。」一路唸唸念,聽得好煩。

  「那妳呢?」

  「我還不想回去。」

  她臉垮了下來。「那我還是再多逛一下好了。」其實她還滿講義氣的。

  算了,自己心情不好,幹麼要連累無辜?

  我轉了個方向,往公車站牌走。

  「妳要去哪裡?」本來脫下布鞋讓腳丫子透氣的蘋蘋,趕緊穿回鞋子,一蹦一跳地跟上。

  「回家啦!」我沒好氣地說。

  等公車的時候,蘋蘋的手機響起來,她低頭看來電顯示,很快地瞄了我一眼,我立刻領悟,在我搶過電話切斷前,她先一步接起來。

  「喂,大哥哦?」哼,你們八竿子都打不到一丁點血緣,喊得那麼親!我就沒聽妳喊過我一聲姊!

  我恨恨地想,聽著她當「抓耙仔」,向懷恩出賣我。

  「對啦,萱萱和我在一起,你不要擔心……有這種事?她手機可能是沒電了吧……」接著,鉅細靡遺地報告我們今天的行程。

  哼,查我的勤,卻不准我查他的勤,過分!

  在我隨時預備殺人滅口的監視目光下,不該說的蘋蘋一個字都沒膽提,不過倒是抖出了我們吃冰的事,這個叛徒!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現在已經要回去了……」她偷瞄了我一眼,小小聲又說了句:「那個……大哥,萱萱心情不太好,所以你……呃,好好跟她談一下……不說了,萱萱已經在瞪我了,我後面是一片大海,我會害怕。」

  掛掉手機,她很心虛地瞄我。

  「哼,妳也知道要害怕。」剛剛出賣我時怎麼就沒想到?

  「喂!」她很委屈地低叫。「我也不過才晚妳一年出生,不必把我欺負成這樣吧?」

  公車遠遠駛來,我伸手討零錢。「還差八塊。」

  勉強湊到二十四塊上車,蘋蘋輕聲告訴我:「大哥在妳家。」

  沒聽到,我沒聽到。

  「不管怎麼樣,好好和他談一下,說不定是妳自己誤會了。我怎麼樣也不相信那麼疼妳的大哥會背叛妳,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就再也不跟他說話了。」

  我靜靜想了一下。「好,看在妳那麼挺我的分上,我聽妳的,會給他一次機會把話說清楚,如果他還是不坦白,那就表示他心裡有鬼!」

  在回家的路上,我這樣告訴她,也告訴自己。

  我真的希望,他能夠對我坦誠,別再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拿出鑰匙開了門,環顧空蕩蕩的客廳,只有一盞暈黃的燈光,沒見到預期中的人。

  我看了眼牆上的鐘,十點半。也許他等得不耐煩,先回去了。

  不清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我揉揉酸疼的肩膀上樓,打開房門,迎面而來的光亮令我錯愕了下,原本靠在床邊的懷恩坐直身體。「萱,妳回來了!」

  我故意不看他,丟開包包,放下馬尾梳理長髮。「等我幹麼?」

  他走過來,由後面輕摟住我的腰。「蘋蘋說,妳心情不好?」

  想到他這雙手,今天抱過另一個女人,我立刻掙脫。

  他表情有些錯愕,想了一下才說:「還在氣我今天的爽約?那真的是突發狀況,後來我處理完事情,就趕著要去找你,大概是中午的時候,可是電話一直打不通……」

  他很努力在解釋,只可惜這不是我要聽的。

  我轉過身,很認真地對上他的眼睛。「你去處理什麼事?」

  別瞞我,拜託,拜託!我在心裡不斷狂喊。只要你這時老實說,我就相信你和她沒什麼……

  「一個朋友機車拋錨,我去幫他處理。」

  「是這樣嗎?」他不會說謊,只要企圖隱瞞什麼,眼神就會閃爍。我不讓他閃躲,接著追問:「什麼樣的朋友?男的還是女的?」

  「萱萱?」他微蹙起眉。

  「男的還是女的?」我相信他察覺得出異樣,如果他夠聰明,就會知道坦白才是最聰明的做法。

  但是他遲疑了。「……男的。」

  聽到他吐出的回答,我的心冷了。

  退開幾步,我閉了下眼睛。「所以你今天沒去五福路,沒和誰在堀江附近逛街?」

  他驚訝地張大眼。「萱萱——」

  我深吸一口氣,然後——爆發!

  「魏懷恩,你是渾蛋!」我就近抓起床上的賤兔娃娃往他身上砸。

  他沒閃躲,被我砸個正著,很心急地想要解釋些什麼。「萱萱,妳聽我說——」

  「來下及了!」雙手停下下來,將他送我的布娃娃,一隻隻砸過去。

  「不是妳想的那樣,她機車壞了,一時修不好,她家住在那裡,我只是送她回去而已,沒有陪她逛街!」

  「那你剛開始為什麼不說!我倒不曉得汪靜儀幾時變性了!」我丟得更起勁。

  「如果我一開始說了,妳會讓我去嗎?」

  我不會!這點我和他都很清楚。

  原本就很忌憚她了,還要我犧牲美好約會替她製造獨處的時機,我又不是瘋了。

  「所以你就騙我?全世界的男生都死光了嗎?為什麼非要找你?」丟丟丟!愈丟愈生氣!

  「妳講講理好不好?她機車壞掉時,剛好就在我住的地方附近,打電話向我求救,我能不幫忙嗎?」

  「那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魏懷恩,我是你的女朋友耶,你就忍心拋下我一個人?」

  「是陪妳看電影比較重要,還是幫她找機車行,別讓一個女孩子在大太陽底下推車推到中暑比較重要?事有輕重緩急妳懂不懂?」

  我不懂!我只知道,我要我的男朋友把我擺在第一位,而不是為了別人,一再忽視我。

  「好啊,你去英雄救美,最好讓她感動到以身相許,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妳又扯到哪裡去了?不要說孩子氣的話。」

  又來了!他只要擺那種愁鬱苦惱的表情,我就會投降,他就是吃定了我是愛得比較多的那一個!

  「對,我是孩子氣,惹你心煩,汪靜儀就溫柔貼心,那你去找她好了,我又沒要你來我這裡受氣……」我看也不看,觸手可及的布偶沒一隻倖免,扔了滿地。

  「妳這是什麼話?我都說我和她沒什麼了,妳這樣講到底是在嘔我還是嘔妳自己?我要真的去找她,看妳怎麼辦!」

  他敢去試看看!我氣極了,吼道:「大不了我們分手!」

  「萱萱!」他聲音沉了幾分,就我對他這麼多年的瞭解,這表示他生氣了。「就算是賭氣,分手這種話也不要隨便說出口,否則難保哪一天我不會答應妳。」

  「你、你——」我死瞪著他,他也瞪著我。

  太過分了!是誰先失約?是誰和別的女人說說笑笑,送我喜歡的東西去討另一個女人歡心?明明錯的是他,他卻一副我無理取鬧的態度。

  「魏懷恩,你去死!」砸出最後一個布偶,我滿肚子冤屈,淚水飆出眼眶。

  耳邊傳來輕輕的歎息聲,我沒理會,埋頭專心地哭。

  「不要哭得那麼委屈,像是我把妳欺負得多慘。」他伸手溫柔地抱住我。「我們都這樣了,妳還以為我會去招惹別的女人嗎?我們不要吵架,好不好?」

  「滾開,不要抱完別人又來抱我。」我說什麼都沒有辦法釋懷,心有怨懟地伸手推拒。

  「言子萱,妳不要胡亂栽贓,我什麼時候抱她了?」

  「還死不承認,我都看到了!」

  「妳看到個——拜託!那是車子差點撞到她,她自己跌過來的。」

  「是嘛,跌得好巧,抱得很順手哦。」

  「夠了妳,言子萱!乾脆說那個機車騎士也是和我串通好的算了!」

  「你瞪我幹麼?是你自己說的,我又沒說。」

  「那妳要我怎樣呢?該解釋的都解釋過了,妳就是不相信。」

  「你要我怎麼相信你?答應我會和汪靜儀保持距離,結果迎讓我撞見你和她在一起:說朋友有急事,結果卻是拋下我去找她;我剛剛問過你,你卻還是在騙我!你說,我要怎麼相信啊!」

  「我答應過妳之後,真的有和她保持距離,今天真的是例外,不管妳相不相信;我不敢坦白告訴妳,是因為怕妳胡思亂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一直都感覺得出來,妳和我在一起,並不是全然地快樂,隱約中,似乎有個結在困擾妳。我不知道那個心結是什麼,但我知道,這個結束縛了妳,也束縛了我。好不容易,我感覺到妳慢慢地比較放得開了,我不想再把妳逼回那個殼裡去,這樣我們都會很不快樂,於是我做了善意的欺騙,妳就不能理解嗎?」

  又是我的錯了?是我逼得他不得不說謊?

  「魏懷恩,你真的很過分!」大學生了不起啊,扯一堆似是而非的歪理,要什麼深奧哲理,欺負我什麼都不懂嗎?

  「妳知道我在說什麼,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

  「不懂、不懂!我不要聽,你回去——」

  「還有一件事。蘋蘋說妳今天吃冰?」

  我們都吵成這樣了,他居然還有心情管我吃冰的事,有沒有搞錯?!

  「對,我就是吃冰!嘴巴是我的,我要吃你管不著!」

  「妳跟我賭氣就賭氣,幹麼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妳這個月生理期又要痛得臉色發青了!」他皺著眉頭,像在看一個頑劣小孩的表情惹毛了我。

  「好啊,那是我自己活該,我再痛也不會去找你哭訴,行了吧!」

  「妳真的是——」他吐了口氣。「算了,不跟妳說了!」

  他僵硬地轉過身,我只能瞪著被他輕輕關上的房門。

  他明明也動氣了,為什麼不乾乾脆脆地發頓火?這樣我心理還平衡一點,可是他就算吵架,言行舉止也都很自制,從來下會像我那樣大吼大叫兼摔東西,讓我覺得自己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

  環顧房間那些被我丟了滿地的娃娃,酸酸熱熱的感覺又衝上眼眶。

  我小心翼翼,一隻又一隻地撿了回來,擺回床頭那些觸手可及的地方。一隻、兩隻、三隻……「對不起,你們痛不痛?我剛剛氣壞了,對不起、對不起……」每撿一隻,就道一次歉。

  我怎麼捨得對它們那麼粗魯啊?這些娃娃,是我跟他最甜蜜的愛情片段,每一隻都代表了一個美好的回憶,弄壞了任何一隻,我都會好心疼的……

  可是……那個送我娃娃的大男孩,為什麼就是不懂我的心情?還拿我最喜愛的東西送人,大笨蛋!




  「啊!」看見鬧鐘,我尖叫一聲,由床上跳起來,以火燒屁股的速度衝進浴室,刷牙、洗臉、梳頭、換衣服……

  「咦?萱萱,妳還沒出門啊,上學快遲到了!」爸爸探頭進來。

  「我已經在趕了。」昨天哭得太累了,今天差點一路睡掉早自習。

  爸爸視線隨著我打轉,適時遞出我需要的物品。「妳昨天和恩恩吵架是不是?嚷那麼大聲,我在房間都聽到了。」

  咚!梳子沒放好,掉到地上。「不要跟我提那個渾蛋。」

  「看在他由中午過後,一直等妳等到半夜的分上,妳就不能原諒他嗎?」

  咦?他由中午那通電話後,就一直在家等我啊?我以為他聯絡不到我,會更有借口順理成章地和汪靜儀廝混!

  「我相信懷恩的人格,他不會像妳說的那個樣子的。」

  「問題是,老爸,人格和感情是兩回事,美色當前,聖人還是會犯『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這句話很經典,繼孔老先生的「食色性也」後成為時代主流,依我看,再流傳個幾十年不成問題。

  差勁的男人劣根性!

  老爸突然不和我辯了,反而丟來一句:「萱萱,妳愛不愛恩恩?」

  「廢話。」不愛我會氣得差點宰了他?

  「那妳為什麼不能試著給他多一點信任?愛他卻不相信他,會造成很大的傷害。」

  我也想啊,問題是,他讓我沒有辦法信任。

  他說只是朋友,好,我很願意相信他,可是汪靜儀呢?誰能保證她對懷恩沒有任何不良企圖?就算現在他指天立誓說絕無二心,那以後呢?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動不動就在他眼前晃,他又生來一副同情弱者的軟心腸,誰曉得會不會幫著、幫著,就幫出問題來了?

  這才是我最介意的一點。

  「不說了,妳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如果還想繼續在一起,你們的心態都要再調整。」爸爸將三明治裝進袋子裡。「去學校再吃,妳快來不及了。」

  「謝謝爸!」我迅速在他頰上親了一記,衝出家門。




  很遺憾,我最後還是遲到了。

  錯過升旗典禮,被導師叫去訓了一頓,惡劣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體育課時,同學在籃球場廝殺,我在樹下躲陽光。反正再怎麼打球也長不高了,懶得掙扎。

  「嘖,真醜,甜甜的可愛水蜜桃皺成肉包臉了。」肩膀被拍了一下。還會有誰?當然是那個顧人怨的鄭旭堯。

  「走開,我沒心情跟你哈啦。」

  「幹麼呀?被導仔念兩句而已,就一臉要死不活的。」他在我身邊坐下,遞來一罐運動飲料,我沒去接,連看都不看一眼。

  他打開拉環,硬是塞到我手裡。「喝啦,萱萱大美人,我懇求妳、我請求妳、我哀求妳,賞個臉喝嘛。」

  我沒好氣地白他一眼。「莫非閣下就是傳聞已久的飲料迷姦之狼?」

  「被妳發現啦?」他瞇起眼,面露陰狠,準備先姦後殺的樣子,狼爪往我胸前襲來——

  「白癡!」我拍掉他的手,仰頭灌了口飲料。

  他收起玩心,雙手撐著下巴打量我,這一刻的模樣看起來還真有那麼一點認真。「兩隻眼睛腫得像鬼,不會是跟魏懷恩吵架了吧?」

  有那麼明顯嗎?全世界都看得出來?

  我垮下雙肩,有氣無力地問他:「你們男生,看到嬌滴滴的大美人有難,是不是都會義不容辭地英雄救美?」

  「一般來講,是的。」

  「色狼!」沒節操、沒格調的爛人!

  「那跟色不色無關,是一種身為男人天生的使命感,總覺得女人天生就是要被保護的,除非狼心狗肺,不然誰捨得讓一個弱女子露出無助的表情?」

  「如果那個女生貌似無鹽呢?」

  「那我會自動瞎眼,當作沒看到,馬上繞道而行。」

  「那還是色狼!」我用力踩他一腳,他痛得哇哇叫,抱腳哭嚎。

  「是妳自己問的耶,我老實回答又錯了?」

  「哼,男人沒一個老實!」我以為懷恩是最磊落坦然的人,結果呢?還不是照樣騙我。

  「如果明知道老實沒好下場,笨蛋才會自找罪受……」他喃喃嘀咕,脫鞋露出腳丫子,讓我看清老實應付的慘痛代價。

  因為這樣,就能理直氣壯地騙我嗎?

  「那有沒有可能,因為你們男人這種爛得要死的使命感,保護弱者到最後,保護出愛情來?」

  「幹麼?妳家恩恩移情別戀了?」

  可惡!他說話就不能婉轉一點嗎?我心臟揪擰成一團。

  「看妳這表情,該不會想自殺吧?」他面露驚恐。

  去你的烏鴉嘴!「要自殺也會先宰了你們這群沒良心的死男人。」

  「你們小兩口吵架關我什麼事?難怪老一輩的人說,麥管人尪仔某代,吃力不討好。」碎碎念了兩句,又再補上:「哎,妳不要想那麼多啦,如果是魏懷恩的話,我覺得他是那種責任心、道德感很重的人,不會做背叛妳的事。」

  「是嗎?」我聲音悶悶的。「他也說只是朋友,可是……」

  「他說是朋友。妳就相信他啊,幹麼一定要去假設他變心的問題,然後自己在這裡難過得半死?」

  咦?他在安慰我?原來這個朋友也沒我想像的那麼差勁嘛!憑良心講,他對我算滿好的了,每次我在學校被同學孤立,難過時他都會陪在我旁邊,雖然講的話很欠揍。

  「我就是擔心嘛……」

  「不然這樣好了,要是哪天他不要妳了,大不了妳來找我,我勉強接收,妳千萬不要想不開。」

  還勉強接收?他把我當什麼?這群臭男人。

  「我寧可去自殺。」

  「喂,我這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妳不要不識好歹!」他魔掌伸來,惡劣地搔我癢。「說,妳要不要答應?!」

  「王八蛋,你不要動手動腳的……」我左閃右躲,剛好幾個女同學經過,我瞧見她們眼申明顯流露的鄙夷……

  又害我被誤會了。

  「鄭旭堯,你夠了沒?」我沉下臉,推了推他。「還不去向你的愛慕者解釋,我們八竿子打不著,完全沒關係!」

  「不要。」他酷酷地回我。「她們又不是我的誰,我幹麼要解釋?誤會了更好,省得麻煩。」

  是哦,跩得二五八萬咧!

  「倒霉的是我耶!我人緣都夠差了,要是哪天害我被潑硫酸,你就死定了!」

  唉,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鄭旭堯說,看在我心情不好的分上,怕我一時想不開,跑去跳愛河自殺,污染水源,所以堅持陪我回家。

  誰要跳河了?這隻大烏鴉!他才去割腕咧!

  擺脫不掉他,我也認命了,一路忍受他欠扁的話,在他說得實在太不像話時,才出拳給他點教訓。

  「哇!妳謀殺親夫啊——」他哇啦啦慘叫。不要懷疑,下毒手的正是坐在腳踏車後座的我。

  「什麼謀殺親夫,你不要亂講話!」我又補上一拳。

  「哪有?我們不是說好哪天魏懷恩拋棄妳了,妳就要和我在一起?」

  說得好像我一定會被拋棄似的,王八蛋!

  「那是你說的,我可沒答應。」要我屈就這痞子,很抱歉,我寧可出家當尼姑。

  「我為妳拒絕了九千七百六十八名的追求者,名節都沒了,妳現在才說這種話,有沒有良心——」他回頭想跟我理論。

  「你看路啦!」我捏了下他腰側,怕又去撞到「內有惡犬」那戶人家的盆栽。

  「那妳要不要答應嘛!」

  沒見過男生這麼ㄌㄨˊ。

  我張口要說什麼,他「吱」地一聲,停住。我一鼻子撞上他的背,幸好及時抓住他的腰才免於倒頭栽。

  張口正要罵人時,視線瞥見站在家門前的身影!我的男朋友。更正確地說,是「冷戰中」的男朋友。

  氣氛,有一瞬間的僵凝,我跳下腳踏車,杵在原地。

  他看了看我,又看向鄭旭堯,點了個頭,輕聲說:「謝謝你送她回來。」

  「沒什麼。」鄭旭堯向我揮手道別,先走了,留下我跟他,完全的沉默。

  他幹麼站在門口下進去?爸爸那麼疼他,我可不相信會因為我們吵架就轟他出來。

  我繞過他,拿出鑰匙預備開門,他拉住我的手。「我們去外面說,別讓三叔心。」

  意思是,我鬧起來會像瘋婆子.嚷得全屋子的人都聽到就是了?

  我悶不吭聲,跟在他身後。

  他在路旁那株杜鵑樹下停住,接住一片飄下的嫣紅花瓣。我知道,我們一定都想起了同一段回憶,在這株杜鵑樹下,最甜美的記憶。

  他什麼也不說,輕輕地、輕輕地,逕自哼起歌來。

  ★遠處的鐘聲迴盪在耳裡 我們在屋簷底下牽手聽
  幻想教堂裡頭那場婚禮 是為祝福我倆而舉行
  一路從泥濘走到了美景 習慣在彼此眼中找勇氣
  累到無力總會想吻妳 才能忘了情路艱辛

  妳我約定難過的往事不許提 也答應永遠都不讓對方擔心
  要做快樂的自己 照顧自己 就算某天一個人孤寂
  妳我約定一爭吵很快要喊停 也說好沒有秘密彼此很透明
  我會好好的愛妳 傻傻愛妳 不去計較公平不公平……★

  他每唱一句,就勾起我的回憶,好多好多,愉快的、悲傷的……

  他說,感情的路途,不會永遠順遂,但是不管如何,一定要記得我們共有的快樂,不要輕言放棄。

  他說,也許我會不小心傷了妳的心,但是對我而言,妳永遠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他說,聽到這首歌,就要想起我們愛彼此的心,以及,屬於我們的每一句約定……

  他是故意的!居然用這招。

  他一句句地唱,我眼淚一顆顆地掉,心酸得一場糊塗。

  他伸手擦去我的淚,凝視著我,輕聲說:「要怎樣,妳才肯相信?我心裡,只容得下一段約定。」

  我說不出話來,眼淚拚命掉,他輕輕歎氣,把我摟進懷裡。「無論如何,記得我愛妳。」

  淚水、鼻水糊成一團的樣子,一定醜得很,我拚命把臉往他胸前埋,但他視而不見,堅定地勾起我的臉,貼上嘴唇,交換一個既不浪漫,也不怎麼唯美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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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0:51:2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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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恢復邦交之後,我們都很小心翼翼在維護這段得來不易的和平。但是,真的沒事了嗎?不,我從來沒真正安心過,甚至比以前更不安。

  我沒有任何的心情讀書,時時刻刻,總要確認他人在哪裡、做些什麼事,只要沒見到他,我腦海裡就會不受控制地想,他會不會跑去和汪靜儀見面……

  我也不想這樣神經質,可是那一天,他和汪靜儀在一起說說笑笑的畫面一直深植在心底,就像養了一隻小鬼,時時啃噬著心靈。

  我和他都知道,目前的關係有多敏感,一不小心,就會擦槍走火。

  漸漸地,我發現有些時候,他手機會突然關機,再不然,就是響好久都沒人接。以前不會這樣的,每次我想找他時,一定都能找得到,就算在夜裡,他手機也會開著,就怕我有事時,聯絡不到他會心慌……

  我沒辦法說服自己「手機沒電」之類的借口,他是很謹慎的人,出門一定確保手機電力夠充足,從來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敏感地察覺到,他看我的眼神,從以前的溫柔多情,到逐漸摻雜一絲勉強與無力,不再只是純粹的愛戀,我甚至不敢去猜測,他在苦惱什麼……

  我心裡好慌,卻不知道該向誰說,大家一定都會認為我多心了,可是為什麼就是沒人肯相信,女人在愛情中的敏銳度是很準的?

  我不敢去向他證實我的猜測,問他是否變心的問題,怕他承認,也怕他不承認,只能用最笨的方式,時時緊迫盯人,讓他沒有一絲絲的機會,去找別人。

  我們又回到過去的模式,甚至變本加厲,因為以前,只是依賴,而現在,還多了懷疑。

  我現在,必須每天守在他身邊,才能放心。

  直到有一天,我在他房裡,那時桌上的手機正好響起,我看了看浴室的門,他在洗澡,沒那麼怏出來。

  於是我順手幫他接了這通電話。「喂?」

  另一邊完全靜默。

  「喂?」難道使用前還要搖一搖?我真的做了這麼笨的動作,然後又問一次:「請問找誰?」

  「……請問,魏懷恩在嗎?」一個很清柔好聽的女音。

  我胸口一陣抽緊。「妳……找他有事?」

  「我……沒、沒事。」

  通常沒事閒哈啦,都是有一定交情的。

  沒錯,一把無名火已經在胸口燃燒醞釀了。

  她接著又補上一句:「我只是要跟他說,那天的事,非常感謝他……」

  那天的事?那天什麼事?

  很好,魏懷恩,你需要好好向我解釋清楚了!

  「我會轉告他,還有什麼事嗎?」我咬牙說。

  「沒了,謝謝妳。」

  還謝我?這句話聽起來非常諷刺。

  我用力切斷通話,緊握著手機,忍著不把它丟到牆上去摔個稀巴爛。

  懷恩洗完澡出來,坐到我旁邊,順手摟住我的肩。「怎麼啦?臉色那麼難看?」

  「她是誰?」我劈頭就問。

  他一臉莫名其妙,反問我:「什麼誰是誰?妳這麼沒頭沒腦地問,我怎麼回答妳?」

  「我說她!」控制不住怒火,我跳了起來,一把將手機丟回他身上,看他怎麼解釋!

  「妳接我的電話?」他險險接住手機,按了幾個鍵。

  「接不得嗎?如果光明正大,你有什麼好怕的!」

  「妳在查我?妳對我已經不信任到要像個八卦記者一樣,想盡辦法挖我的隱弘?」

  我張了張嘴,想解釋原本沒那個意思,但是這一刻的氣氛……實在說不出口。我倔強地回瞪他。「那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女的是誰?!她說要轉達謝意,她到底有什麼事要謝你!」

  「我怎麼知道?上面又沒顯示號碼。」

  一問三不知,果然是最高明的回答,這樣就不怕撒謊被抓包,還要再編另一個謊來圓。

  「你自己做過什麼事你會不知道?不然人家幹麼要謝你?」

  「我真的不知道啊,一些小事,誰會記那麼清楚。」他揉揉額角,一副不太想跟我談的樣子,我看了更火。

  「她知道你的手機號碼!」

  「那是很正常的吧?有時候學校的事情要討論,幾個比較有聯絡的同學都有我的手機號碼。」

  「你不要推得一乾二淨!那明明就是汪靜儀的聲音。」

  「怎麼又扯到那裡去了,妳不要自己介意她,就什麼都往那裡幻想。」

  「我沒有!那真的是她的聲音。你還有在跟她來往對不對?」

  「沒有,我現在已經很努力在跟她保持距離了,就連分組做報告,我都盡可能和別人換,不去和她有交集了,拜託妳,萱萱,相信我好不好?」

  「那不然她向你道什麼謝?」

  「也許是她機車壞掉那件事……」

  「騙鬼!都幾百年前的事了,現在才來道謝?」當我三歲小孩啊!「還有,要是真的沒什麼,她一開始何必吞吞吐吐,擺明了就是有難言之隱……」

  「我怎麼會知道?我連這通電話是誰打來的都還不確定。」

  「魏懷恩,你不要敷衍我——」

  「停!」他伸手做了一個暫停手勢。「我們不要為這種小事吵架,那很沒有意義。」

  「對我來說有很大的意義!」他甚至連吵都不和我吵,故意迴避話題。「反正今天你不說清楚,我和你沒完!」

  「萱萱,妳講講理好不好?」

  「不好!」他明知道講理我一定講輸他,我沒有他的好口才,那幹麼還要跟他講理?愛情本來就沒有太多道理可講。

  「那不然妳要我怎樣呢?每一個和我說話的女生,只要漂亮了一點,聲音甜了一點,妳就開始胡思亂想了。萱萱,妳不能因為我愛妳,就要我和世界全部斷絕往來,我沒有辦法只活在相愛的兩人世界裡,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瘋掉。」

  「我沒有胡思亂想,汪靜儀真的……」

  「還汪靜儀!我告訴妳,追求她的人,起碼有一卡車,怎麼輪都輪不到我,妳以為妳男朋友了不起到可以把那一卡車的人都給比下去,讓她甘心當第三者嗎?只有妳才這麼看得起我,事實上,妳就算想送還未必有幾個人肯要。人家從頭到尾都沒表示什麼,妳總不能要我為了子虛烏有的事,見面連個招呼都不打,妳不覺得這樣很失禮嗎?人家又沒得罪我。」

  我就知道啦!每次只要他一開口講道理,我就會敗下陣來。

  到底那個女孩於是不是汪靜儀?和他之間又有什麼曖昧,我還是不曉得!每次都用這招模糊焦點……

  連續張口、閉口,找不到一句話可反駁。「魏懷恩,我再也不要跟你說話了!」我氣得跺腳,轉身開門。

  本來,還指望他留我,其實他不需要搬出什麼大道理的,只要輕聲細語地哄我幾句,就像杜鵑樹下唱情歌那樣地深情,我就會天大的事都忘了。

  我知道我很好拐,誰教我笨,一顆心全繫在他身上。可是他就是不懂,不懂女孩子善感的心思,不懂女孩子就是要人哄、要人疼。

  「我送妳回去。」

  他……不留我?在我們鬧得這麼不愉快之後,他居然讓我走,一點也沒打算留我……

  他真的變了!以前看我難過,說什麼都要逗出我的笑容的他,居然在讓我難過後,任我轉身離去!

  「魏懷恩,我討厭你!」眼淚迸出眼眶,我傷心氣憤地大吼,衝出房間。

  我一邊跑,眼淚邊掉,幾乎看不清眼前的路,回到家後,立刻把自己關在房間大哭特哭。

  房間的電話在我進來後沒多久就響起,我不想接,但它拚命響,害我連哭都沒辦法專心。

  「喂,找誰?!」也不管是誰,我接起電話,粗魯地問。

  「妳剛才闖紅燈很危險。」一聽到這個聲音,我火氣旺到足以燒掉一棟摩天樓。

  王八蛋!都什麼時候了,你不在乎我有多傷心,連一句道歉或好聽話都沒有,還在管我闖紅燈,真的吃定我死心塌地在愛你嗎?未免太欺負人。

  「魏懷恩,你真的以為我非你不可嗎?」

  另一端,一陣靜默。

  我趴在床上,哭得氣息不穩,伸手要抽面紙,大概還剩一個巴掌的距離,我不想起身,右手勾啊勾的,試了幾次——

  「我從沒這樣以為。」透過話筒,耳邊遲緩地傳來這句話。

  砰!我重心不穩,摔下床去,撞到冰冷的地板,分不清是肉體的撞擊較痛,還是他的話。

  「所以,你可以手機號碼滿街撒,紅粉知己多到是誰打來的都分不清楚,我也可以,是不是?魏懷恩,你以為我除了你就沒人追嗎?信不信我離開你,會比現在更快樂、更幸福、更多人愛!」我幾近賭氣地把話丟出來,不等他多說什麼,用力掛斷電話,趴在枕頭上放聲大哭。

  「渾蛋、臭男人、魏懷恩,你去死……」




  和懷恩吵完架後的隔天,我遇到身為女人最麻煩的日子——生理期。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大早醒來,小腹就陣陣抽痛,我感覺到這一次比往常更嚴重,一早醒來,痛到連站都站不穩。

  我的身體狀況和別人不太一樣,每次生理期都比別人難熬,懷恩陪我去醫院檢查過,醫生診不出確實癥結,只說疑似子宮內膜異位什麼的,我也搞不太清楚。不過醫生建議少吃冰涼的東西,以及冷性食物,而事實證明,我每次吃冰,那個月就會痛得想自殺以求解脫。

  我想起之前和懷恩嘔氣,拉了蘋蘋去旗津吃冰,回來還被他念了兩句……

  可惡,和男朋友吵架已經很可憐了,連身體都和我作對……嗚嗚!好痛——

  把身體縮成一團,愈想愈難過,委屈得想掉淚,但是昨晚哭得太嚴重,今天又腫成核桃眼了,痛得連淚都擠不出來。

  「大渾球!不哭訴就不哭訴嘛,誰稀罕?」小腹絞痛到快要站不穩,我看見鏡中的自己,臉色白得可以嚇死路人,以為七月半提早到了。微抖著手刷完牙,又衝了個熱水澡,才去學校。

  想當然耳,又遲到了,這次連升旗典禮都錯過,被導師整整念了半小時,外加放學後留下來拔除操場的雜草。

  這一次,我心情完全糟到谷底了,任憑鄭旭堯使出十八般武藝兼綵衣娛親,都沒辦法讓我扯動一下唇角。

  「拜託你滾遠一點,讓我安靜一下好不好?」這世上真的就沒有一個人懂我嗎?連身體不舒服都沒人知道,我有一種……被全世界遺棄的感覺。

  渾渾沌沌過到中午,有人說導師找我,我去了一趟發現是誤傳,回來便當被翻倒一地,再笨的人也知道怎麼回事。

  以前還只是口頭上閒言冷語,現在連惡意欺凌都來了。我不說什麼,拿來掃把和拖把,沉默地整理地上的雜亂。

  無所謂了,反正我也痛得沒胃口。

  鄭旭堯不曉得從哪裡得知這件事,午睡時遞來一個麵包和鮮奶。

  「走開!」我口氣極度惡劣,看也不看,趴在桌上默默掉淚。

  放學後,同學都走光了,我等一下還得去操場拔草。不急著離開,慢條斯理收拾好書包,起身檢查每一扇窗戶是否關好,突然「砰」地一聲,我驚嚇地回頭,教室後門被踹開,三、四個女同學大搖大擺走進來,是隔壁班的,平時沒什麼交集,但素行不良,讓老師、教官頭痛倒是多少有印象。

  「聽說妳很囂張?」眼前的桌子被踹倒,大姊頭一腳跨了上去。

  我看了眼她耍流氓的架勢。再怎麼囂張,都沒她一半吧?

  「妳搞錯了,不是我。」不想和她計較,我繞過她想快點除完草回家。

  「干,妳眼中無人哦!」

  是目中無人。我忍住不出口糾正。

  被粗魯地一把扯回來,我沒站穩,整個人跌在地上,耳邊聽到數聲此起彼落的奚落笑聲。

  「姊仔,就是她啦,敢搶我的鄭旭堯,搶了又不好好珍惜,釣一個丟一個,害我家堯堯好傷心,我看了都心痛死了。」

  「還有啦,我家阿炮也被她迷得團團轉,說要甩了我。」

  「哼。狐狸精!」

  「姊仔,給她好看!看她以後還敢不敢那麼囂張。」

  此起彼落的附議聲。分不清是出自誰的口,也不想去分辨,我冷冷地、無感地看著這一切,只覺得好可笑。

  我為了男朋友,防第三者防得心力交瘁,卻在這個地方,被指控是第三者。

  「自己男朋友看不住,怪誰?」失溫的心,泛涼,我嘲諷這一切,嘲諷著!這個可笑又失敗的自己。

  「妳他媽再講一遍!」大姊頭一腳踢來,正好踹中腰腹,我痛得臉色發青,支撐不住地往旁邊倒。

  「叩」!額頭撞上冰涼的地板,我腦袋暈眩,想要站起來,感覺手掌一陣疼痛,被踩在一隻鞋底下,移動不了。

  鞋子的主人蹲了下來,用力扳起我的臉。「妳很漂亮嘛,很甜美嘛,靠這張臉迷男人是不是?我看妳怎麼迷!」她迅速揚掌,在我反應過來前,重重揮下。

  痛,但是心更痛,甚至對身體上的痛開始麻木。

  「對,賤女人,打爛她的臉……」四周開始叫囂,但是無所謂,我不在乎了。

  輕輕地、輕輕地,我竟然還能笑。

  再來呢?情況還可能再多糟?我很好奇。

  「還敢笑,不知羞恥!」頭髮被揪扯住,我微仰著頭,輕喘著忍受頭皮的痛麻,她視線突然停在我的脖子上,我下意識地正要護住,她已經扯下頸間的紅繩。

  「哼,做人太機車,戴一百條平安符都沒用——」

  警覺到什麼,我驚叫:「不要——」伸出手,掌心落了空,我眼睜睜地,看著那抹淡黃光影掠窗而出,往樓下墜。

  鋪天蓋地的痛,揪緊了心臟。那是我的愛情,纏系我和懷恩姻緣的愛情線啊——

  「妳太過分了!」我不知道自己著了什麼魔,不顧一切地撲上前去,還她一巴掌。

  「媽的,妳敢動我!」情況到底有多混亂,我已經完全沒印象,只記得後面幾個見大姊頭挨打,全撲上來,我意識完全是模糊的,但是一股強烈的怨恨,讓一輩子沒打過架的我,豁出去地反擊,心中只有一個意念,誰要傷害我最珍貴的愛情,我絕對會跟他拚命!

  「妳這個人人都能上的賤貨,配不上鄭旭堯!」

  「再敢給我亂勾引男人試試看!」

  「死女人!我警告妳,離鄭旭堯遠一點,否則,有妳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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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0:52:30 |只看該作者
 

  太多雜亂的聲浪飄過耳畔,但是,我已經沒有任何的感覺了……

  「妳們在做什麼!」身上的攻擊與束縛同時消失,四周回復安靜,再然後,我感覺自己落入一道溫暖的懷抱……

  緩慢地仰起頭,我看見,一張盈滿關懷與焦急的臉龐,鄭旭堯。

  「你滾開,離我遠一點。」我反掌推拒,力道過猛,倒向另一邊,他又伸手拉我,但我失去理智,一巴掌揮過去。「你到底要把我害到多慘才甘心?」

  「萱萱,妳不要這樣,我送妳去保健室……」

  他接下來又說了什麼,我沒注意聽,發洩地一拳拳打在他身上,沒有留情。

  「你還敢說!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會變成這樣嗎?現在你高興了,你滿意了?我們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要這樣陷害我?!」

  「萱萱……」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還一臉憂慮地凝視我……我挫敗地停了下來,他伸手想安慰,被我揮開。

  我在遷怒。這我也知道,但這件事他逃不掉責任,如果不是他為了擋掉自身的麻煩,製造太多曖昧錯覺,今天又怎麼會這樣?

  為什麼在我狀況已經夠糟的時候,還要再承擔一個與我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所帶來的災難?

  我縮在牆邊,眼淚一顆顆地掉。

  好好笑,真的好好笑,我到底做錯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待遇?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他輕聲道歉,表情很真誠,但那又怎樣?已經造成的傷害,再也挽回不了。

  「萱萱,妳不要光是哭,說說話好不好?」

  「要我說什麼?反正我就是賤貨,全世界的男人不見了,都來找我討,那誰來告訴我,我的男人不見了,要找誰討?」

  「魏懷恩?妳要我去找他來嗎?」

  「不要!」我立刻抬頭瞪他。這副比鬼還糟糕的樣子要是讓懷恩看到,我還不如去死算了。

  「他又惹妳傷心了?」

  「不關你的事!」

  「我捨不得妳哭。」一輩子沒見過他這麼專注溫柔的表情,我有些愣住。

  「我們不是說好,他不要妳,我會要,妳難過什麼?」他突然用力抱住我,趁我還在錯愕的時候,低頭貼上我的唇!

  我完全傻眼,動彈不得!

  或者說,我根本沒預料過他會有這樣的舉動,一直以來,他都把我當哥兒們,可以百無禁忌開玩笑的那一種,不是這樣嗎?是哪裡搞錯了?

  回過神來,我用力推開他,再甩他一巴掌。「王八蛋!全世界都欺負我還不夠,你還要來湊一腳嗎?」

  「不是這樣,萱萱——」他心急地想解釋什麼,再度抱住我,不肯鬆手。

  「你不要喊我!」這次他有了防備,我敵不過他的力氣,用力推拒無效,開始拳打腳踢。

  但,他始終不肯放,我滿心挫敗,抽乾所有的力氣,鬆懈地開始放聲大哭。

  這是什麼世界?我所認定的一切,全都走了樣。我以為,會和懷恩彼此疼惜、互相珍愛地走完今生,卻發現我們的愛情只是一束點在風中的燭火,那麼薄弱,寸寸危殆;我以為鄭旭堯是知己,不必小心去維護友誼也可以當一輩子的朋友,但是他卻做了本是懷恩該為我做的事……

  為什麼會這樣?那個真正該疼惜我的人在哪裡?為什麼總是在惹我傷心後,由另一個人來給我憐惜關懷……

  心,好痛,好痛……在我最無助的時候,身邊的人卻不是最愛的他……




  我不曉得自己到底哭了多久,一直到兩眼酸澀,再也流不出一滴淚來。

  鄭旭堯始終抱著我不放,胸前的校服全被我哭濕了。

  「還是很生氣嗎?」他輕拍我的背,似安撫,又像伯我哭得太厲害,順不過氣來。

  「很氣。」我回答,扳開他的手。誰允許他亂吻我的?這個仇比小時候害我破相更深,會記到下輩子去。

  「要怎樣,妳才肯原諒我?」

  「那就把我的平安符還給我!否則就走開,不要理我!」

  「可是妳身上的傷……」

  那個安置在平安符袋裡的東西,比我身上的傷更重要,他知不知道啊!

  我真正痛的,是那種守不住的感覺,我害怕,那是一種警訊……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把它找回來!

  「等一下,萱萱!」他追在我後面下樓,我不理會他,順著剛剛平安符從樓上扔下來的位置,尋找可能的落點。

  鄭旭堯也不再說話了,開始分頭幫我找。

  從四樓掉下來,這範圍其實很大,要找到並不容易,最糟糕的狀況,可能被某棵樹的樹枝勾住、可能順著風向吹到水溝或任何找不到的地方……

  我愈想愈慌……不行,再猜下去,我又要哭了。

  一個鐘頭過去,希望愈來愈渺茫,我情緒低落得無法再找下去,就地蹲在水溝旁,埋頭不言不語。

  我的愛情……真的回不來了嗎?懷恩、懷恩、懷恩……

  想到我和他大半夜飆到台南求平安符的瘋狂、想到兩人共有的甜蜜時光、想到一句句傻氣的情話與承諾……

  曾幾何時,溫甜的愛戀,被一次又一次的爭執所取代,歡笑被重複的淚水所掩蓋……懷恩,我們之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不像你,我不像我了……

  「萱萱,妳起來,不要哭了。」鄭旭堯扯著我的手臂,被我甩開。

  「你不要管我啦!」我把頭埋在膝上,不肯抬起來。

  「這個,拿好,不要再掉了。」他將一樣小東西塞進我的掌心,我驚愕地仰眸。

  是平安符!真的是平安符,他找到了!

  仔細檢查,裡頭裝的紅線還在,確實是我遺落的那一個。

  我將失而復得的平安符小心捧在懷中,聽見他悶悶的聲音:「它讓妳那麼傷心,妳還是把它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聽出他別有所指,我吸了吸鼻於,仰頭看他。「你為什麼……」我都極盡惡劣地在趕他,想和他劃清界線了,他為什麼還要留下來幫我找東西?明知道我的傷心難過,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他伸手觸摸我的臉,上頭還有淚痕,以及紅腫的痕跡,好輕、好輕地說:「只要妳不哭,我什麼事都願意為妳做。」

  我心臟一緊,瞪著他。「鄭旭堯,你不要亂講話!」

  他像是沒聽到,逕自說:「妳知道嗎?我很不甘心,有時候我覺得,我只是輸在起跑點,輸在缺了天時地利人和的絕佳條件——」

  「我叫你不要說了,你聽不懂嗎?」我真的生氣了!他憑什麼以為,不顧我意願地強吻了我後,就有資格說這種話?我原諒他,不代表他可以得寸進尺!

  「妳和他在一起,明明不快樂——」

  「那又怎樣?」一個不懂我心情的男人傷了我的心,我就該向另一個男人尋求慰藉嗎?他們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憑什麼這樣擺佈我的喜怒哀樂?

  這群自以為是的臭男人!我二話不說,甩頭就走。

  「好好好,妳不喜歡我說,我不說了。我陪妳回去。」他跟在我身後,回教室拿書包,在上樓時遇到準備離開的導師。

  「咦?萱萱,妳怎麼還沒回去?」

  啊,糟糕,被這群人一鬧,我完全忘了被罰勞動服務的事。我心虛到結巴。「那個……老師……操場……」

  「妳的家人剛才有來找妳,他有向我解釋過原因了。言子萱,妳身體不舒服就要說啊,除草的事情就算了,妳早點回去。」

  「喔,謝謝老師。」我吁了口氣,趕緊溜進教室,拿了書包離開。

  「哎,妳身體哪裡不舒服啊?」鄭旭堯像個背後靈似的冒出來,從上到下打量我一遍。

  我一陣臉紅。「關你什麼事!」

  幸好他沒追根究柢,乖乖載我回家。也幸好有他,今天實在太累了,沒力氣擠公車。

  回到家時,爸爸正在廚房煮菜,連忙探出頭來。「萱萱,桌上有煮好的黑糖薑湯,妳先下來喝一點。」

  「等一下,我換個衣服。」這麼糟糕的樣子,我不想讓爸看到,為我擔心。

  我拿了替換的衣服進浴室,脫掉衣服,嘩啦啦的熱水由頭淋下,我看著一身的青紫傷痕,忍不住又悲從中來。

  我迅速洗完澡、吹乾頭髮下樓,由保溫壺中倒了杯熱姜茶,一口一口啜飲,暖暖熱熱的感覺滑過胸腹,絞痛感似乎也舒緩了些。

  我想起一件事,揚聲問:「爸,你剛剛有去學校找我?」

  埋頭洗菜的爸爸頭也沒拾。「沒有啊。」

  那就是媽媽嘍?

  我左右張望了下。「媽還沒回來?」

  「她今天和客戶簽約,會晚一個小時回來。」

  怪了。不是爸,也不是媽,那會是——

  「咦,恩恩沒跟妳一起回來?」爸突然又冒出一句。

  我思緒中斷。一口薑湯差點噴出來。「恩恩?」

  「妳現在喝的薑湯就是他帶來的啊。」爸笑笑地補上一句:「妳的生理期,他記得比我還清楚。」

  我以為、我以為他不理我,不關心我了,沒想到,他一直都記得……心,有點酸酸的、暖暖的。

  「他說要去接妳下課,妳怎麼會沒看到他?」爸還在困惑地自言自語,但是我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腦海轟然巨響,頭皮一陣麻。

  不會……那麼巧吧?如果他有來教室找我的話,那、那……

  回想更早之前的畫面……我很怕,真的很害怕,我連最糟糕的狀況都設想過了,可是我不懂,如果他真的看到了,為什麼不跳出來質問我?他是我的男朋友啊,他有那個權利生氣的,為什麼不吭聲,靜靜地走開?還是……他就是太生氣了,氣到拂袖而去?

  我希望只是單純的錯過,而不是讓他看到不該看的事情,否則,我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想到這裡,我再也坐不住。

  「爸,我去找懷恩!」




  用了最快的速度趕到四叔家,他不在,茗茗說,他出門前有交代,是要來找我。

  於是我又心急如焚地撥他手機,重複地一直撥、一直撥,可是就是沒人接。

  他真的看到了對不對?他在生我的氣嗎?

  我抱著手臂,無助地呆坐在沙發上,內心好恐懼,怕他再也不理我、不聽我解釋。

  「萱萱姊,妳是不是和哥哥吵架?」茗茗扯了扯我的衣袖,輕聲細氣地問。

  我只是搖頭,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們和好好不好?哥哥最近看起來,好像有很多心事的樣子,都不太愛笑了,妳也一樣,那就和好嘛,大家都開心了啊!」

  小茗茗,我很羨慕妳的天真,可是感情的事,通常沒那麼簡單。

  我抱著她,難過地直掉淚。

  「茗茗,妳幫我告訴他,我最愛的人是他,永遠永遠不會變心。」

  茗茗一雙小手忙碌地輕拍我的背。「我知道啊,哥哥一定也知道,妳不要擔心。」

  是嗎?他真的知道嗎?

  那天回家後,我不死心,不斷撥著他的電話,直到手機被我撥到關機、直到轉入語音信箱、直到睡前,我都還在撥。

  「懷恩,薑湯我喝完了,很好喝,肚子不痛了,你不要擔心。」

  「懷恩,你在生氣嗎?我們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茗茗說,你一定知道,我很愛很愛你的。你真的知道……對吧?」

  「懷恩,不管我們有多少不愉快,都忘記好不好?我不在乎要為你流多少淚水,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懷恩,我們說過永遠不分開的,我沒有變,你也不可以變……」

  我留了好多好多的留言,自己都記不清楚說了什麼,幾乎擠爆他的信箱,但是,他沒有響應,一直到我睡著,電話仍是靜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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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0:53:1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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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我完全沒有心情上課,想到誤會是因鄭旭堯而起,我整天沒給他好臉色。一下課就往四叔家沖。

  懷恩依然不在,四嬸告訴我,他在學校圖書館找數據,晚上不會回家吃飯。

  我沒有辦法再等,心急如焚地直奔他的學校。

  這是我第一次到他的學校找他。站在偌大的校園前,不由自主地湧起一股自慚形穢的感覺,這是我努力一輩子都進不去的地方……

  我甩甩頭,極力拋開卑慚感,問了幾個人,沿路找到圖書館,卻沒看見懷恩。

  我呆站在頃吔,一時腦海空白。

  也許我的表情真的太茫然了,一個男生好心地過來問我:「這位漂亮可愛的美眉,有什麼問題需要我幫忙嗎?」

  我怔怔地仰頭。「你知道……魏懷恩嗎?」

  「又是魏懷恩?現在是怎樣,全世界只剩他一個男生了嗎?怎麼每個長得正點的美女都找他,真吃得開!」

  我心臟揪緊。「有很多……女孩子找他嗎?」

  「對啊,行情可好的咧,連我們醫學院之花都對他情有獨鍾,真搞不懂為什麼女孩子都喜歡他,要說帥,比他帥的多得是,只不過就是氣度溫文。看起來比人家有內涵一點,有種氣質內蘊的感覺而已……」他自言自語說到一半,突然打量起我來。「我說靚美眉,妳不會也喜歡他吧?」

  我有些恍惚地點了下頭。

  喜歡他,是從有記憶以來就開始的,從來都不用懷疑。

  「還真的是啊!哥哥給妳一句勸,天涯何處無帥哥,何必單戀一枝草,比起那群苦追他的女孩子,千嬌百媚都有,雖然妳也很正點,不過終究還太嫩,沒什麼希望啦!」

  這個男生心直口快,完全不懂得看人臉色,他每一句話,都像刀劃在我心口上。

  我知道我沒有一流的條件鎖住他驚艷的目光,可是,他說他就是喜歡我的純真可愛啊!還說,不要管別人怎麼想,他只喜歡我……但是他說了那麼多,為什麼就是沒說,有那麼多女生在喜歡他?還騙我說他沒什麼了不起,不會有女生看得上眼

  他騙我,他一直都在騙我!

  我現在的臉色一定很糟糕,不然他不會一臉同情。

  「初戀嘛,這是難免的,妳還年輕,以後還有機會。」他自以為勉勵地拍拍我的肩。「小妹,妳要不要看看我?我也很帥,不比他差哦,要不要考慮一下?」

  「我只要……懷恩。」只要他,這輩子只要他。其他人再好我都不稀罕。

  「唉,妳晚一步啦,他已經被我們醫學院之花約出去了。」

  「汪……靜儀嗎?」我恍惚地擠出聲音。

  「咦?妳也知道?我們醫學院之花漂亮吧?她是我們男人的夢想。」

  我閉了閉眼。「謝謝你。」

  也許是我失魂落魄的樣子真的太可憐,他不忍心地補上一句:「不然妳去學生車棚找找看,他才剛離開,應該還沒走遠。」

  我點頭,走出圖書館,外面已經下起小雨。

  剛剛出門時天氣就陰陰的了,但是我以為,反正找到懷恩就沒事了,有他在身邊,他不會讓我淋到雨,我什麼都不用擔心……

  只要找到他,找到他就沒事了……我心裡只剩這個意念,開始沒命地拔腿往前跑,這輩子沒跑這麼快過。

  是的,有懷恩在身邊,什麼都不用擔心,但是、但是……我沒有想過,站在他身邊的人,會有不是我的一天……

  雙腳好似灌了泥漿,再也邁不開一步,我視線盯著前方那一對相依的身影。

  距離很遠,但是那道身影,我絕對不會認錯。

  他的手,環在她的腰上,她幾乎是整個人都偎靠在他身上了……這樣,還能用什麼理由解釋,他們沒什麼?

  魏懷恩,你在報復我嗎?因為我不小心讓另一個男生抱住我?還是因為我懷疑你,你就索性真的背叛給我看?

  或者、或者……其實很單純,你只是抗拒不了汪靜儀?那麼美的女孩子、那麼有氣質的女孩子,要控制自己不去愛上,真的很難吧?

  雨勢愈下愈大,把我全身都淋濕了。這樣也奸,我不用去區分,臉上的濕氣到底是什麼。




  一路淋著雨回家,隔天,我感冒了,發燒三十九度,請病假在家休息。

  爸在電話裡告訴懷恩,他一知道後,就馬上過來看我。

  我聽見他在外面和爸說話的聲音,開門進來時,我閉眼裝睡,不想面對他。

  我的心還留在那場雨中,淋著,凍著。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歎氣的聲音很輕很輕,聽起來卻好沉重,我幾乎要產生錯覺,今天傷得最重的人是他……

  為什麼呢?如果他的愛戀已經不再純粹,又為什麼要表現得像是極度牽掛、擔憂著我的樣子?只是責任感、愧疚感嗎?我寧可不要。

  床的另一邊輕微下陷,他上床來,伸手將我抱住,我故作無意地翻身背對他。

  閉著眼睛,讓我的感覺更敏銳,他的氣息,暖逸地將我包圍。

  他手臂環過我的腰際,握住我的手,頰畔柔贈著我的發頂,那樣的極致溫柔與呵護,讓我的心又是一陣陣抽痛,一陣陣酸楚,眼淚無聲掉在枕頭上。

  枕頭濕了一大片,氣息不再平穩,他一定發現了。果然,他輕歎了聲,問:「還在生氣?」

  我不說話,只是無聲地哭泣。

  「手機的留言,我聽到了。那天手機不在身邊,什麼事那麼急著找我,手機都被妳打到沒電了。」

  他,真的什麼都沒看到嗎?

  有也好,沒有也好,我不想問,也沒力氣再去探究真相了,包括他和汪靜儀究竟怎麼回事,我也不想知道了,傷口只會愈挖愈痛,我和他脆弱的感情,已經無法再承受那些。

  「妳不是說,要把不愉快的事都忘記嗎?」他轉過我的身子,我依然緊閉著眼睛不肯張開,只有淚水不斷從眼角溢出。

  溫熱的指尖,帶去我頰邊的濕意,唇上一暖,他的氣息與我交融。他吻得很輕、很柔,比以往更憐惜……我感覺得出來,這柔柔沉沉地吮吻背後,帶著他說不出口的歉意,很深、很濃的負疚。

  他覺得……於心有愧。

  我打住思緒,不願再深想下去,伸出手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他。我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觸,彷彿這一鬆手,我就會失去他。

  很久、很久以後,我耳邊都還迴繞著他那句話——「我們只要記得快樂的事情就好,不管……以後我們是不是還會在一起,只要記得,我們曾經給過彼此的美好,這樣就夠了。」

  曾經,他斬釘截鐵地說,要記得共有的快樂,永不放棄,而現在,卻只要我記得擁有過的快樂就夠,不再堅持永不放棄了……




  後來,我把這些事告訴蘋蘋,包括之後,我幾次在他身上,聞到女人的香水味,極淡雅清新的茉莉花香,會讓人忍不住遐想,香水的主人,會是多麼清靈可人解語花。

  這就是汪靜儀偏好的香氣嗎?我想起那一天,他們相依相偎離開的模樣——

  在那之後,他又幾次讓汪靜儀這樣偎靠在他身上,才會讓香水染上他的身?

  親友中,蘋蘋的年紀與我最相近,也最談得來,她聽完後,靜靜地看著我好半晌,然後說:「不管他和汪靜儀到底怎麼回事,妳一開始沒去質問,不就是認為保住大哥,比真相更重要嗎?我不曉得他們進展到什麼地步,就算他真的愛上了汪靜儀,對妳也絕對還有感情。妳應該想的,是怎麼挽回他,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吵鬧,這樣只會更將他推向汪靜儀,除非這個男人妳已經不要了。」

  「我要!」連想都沒想,我直覺回答。

  我知道很笨,不管他和汪靜儀如何,我都還是要他,沒想過要放。

  「那就是了。你們感情起步得早,比一般情侶更佔優勢的是,除了愛情之外,你們還有親情、友情、恩義,太多太多,不是那麼輕易就能一拍兩散的。妳只要努力找回以前相愛、甜蜜的感覺,把他留住就好了,大哥不是寡情的人,他會看見妳的用心的。」

  於是我聽了蘋蘋的話,努力想找回以前的快樂。我想起下個禮拜,是他正式向我告白之後,滿三年的日子,我要蘋蘋陪我去逛街,買交往紀念禮物送他。

  蘋蘋對我挑的禮物非常有意見,送他鞋子,是嫌男朋友跑不掉是不是?

  但是不送鞋,就真的不會跑掉了嗎?一個留不住的男人,送什麼都一樣的,誰還管那種忌諱?他向來偏愛這個品牌的球鞋,只要他喜歡就好了。

  那一天,我和他說好,我放溫書假,會在四叔那裡等他。他早上有課,而且不能蹺,他說那個教授超變態,期中、期末考成績好不好,另一回事;報告交不交,你爽就好!但是讓他不定期點名,只要三次不到,保證當你當到死,同學每個都干譙到無力,說他不是人。

  我坐在客廳,無聊地按著電視遙控器等他,視線移向放在旁邊的禮物,露出淡淡的笑容。從今天開始,我要好溫柔、好體諒地對待他,再也不要和他吵鬧,令他心煩了——

  才剛這麼想,門鈴聲響起。

  我才覺得奇怪,他怎麼會忘記帶鑰匙……門一打開,我愣在原地。

  「妳好。」門外佳人點頭打招呼,淺笑盈盈。

  可是我笑不出來,今天是我和他那麼重要的日子,她又來攪什麼局?

  汪靜儀無視我難看的臉色,問道:「請問懷恩在嗎?」

  都已經把我和懷恩搞這樣了,她還想怎樣?

  「不在!」就算在,也不會讓妳見!我在心裡補上一句,完全不打算請她進屋。

  我知道我的態度很不禮貌,但在這種情況下,沒人有風度得起來。

  「噢,這樣啊!那沒關係,這是他的外套,我幫他洗好了,麻煩妳交給他,他那天忘了帶走的。」

  我接過外套,完全呆住!

  連衣服都留在人家家裡了……她那種說話的口氣、戀愛小女人的甜蜜神情……存心就是要給我曖昧的想像空間!

  我沒想到……他們已經到那種地步了!

  「那,我先走了。」她聳聳肩,不在意地轉身。

  「汪靜儀!」也許,我這生嫩的小女生,真的不是她的對手,我沉不住氣地問:「妳到底想怎樣?」

  她挑挑眉,淺笑著。「什麼怎樣?」

  「不要跟我裝蒜,懷恩不相信我,但是我們都是女人,我知道妳的目的不單純,妳對懷恩有企圖。」

  「是啊,我喜歡他。」她竟大方承認了。

  「妳、妳——妳明知道他有女朋友了,為什麼要破壞我們?」我捏緊手中那件外套,好氣憤。

  「那妳又為什麼不放棄呢?」她反問我。

  這是什麼鬼話?「他是我男朋友,我愛他,當然不會放棄。」

  「同樣的道理,我也愛他,只是相遇比妳晚而已,為什麼要放棄?只要還沒結婚,什麼都不算數。」

  「妳——好無恥!」搶人家的男朋友,居然還振振有詞。

  「我不這麼認為,我只是忠於自己的感情,並且勇於追求,嘗試將單向的愛戀轉化為雙向的戀愛而已,這並不是罪無可逭的事情。」

  好,她成功了,那然後呢?她一點罪惡感都沒有嗎?

  明明錯的是她,我卻被堵得啞口無言,不管是懷恩還是她,我連爭辯都辯不贏,難怪留不住男朋友,我好沒用!

  「妳不能全怪我,他和妳在一起不快樂,妳難道感覺不出來?」

  「夠了!」我不想再聽,當著她的面,重重把門甩上。

  他不快樂、他不快樂,和我在一起,他只覺得痛苦……

  汪靜儀的話,一遍又一遍在腦海重複,我很想反駁,可是,他沉鬱的眼神是事實,他笑容逐漸沉寂是事實,他的心事重重也是事實……

  我們之間,真的成為一種勉為其難的撐持了嗎?他的心,早就落在另一個人身上了……

  我死死地捏緊外套,不敢去想,他是怎麼將外套「留」在另一個女人家中……

  我都已經打定主意要和他重新開始了,他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讓我……連一點退路都沒有。

  這一刻,我真的忍不住恨他了!

  外面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我沒有移動,懷恩一進門,看見我頻頻掉淚,愣了一下,快步走過來。

  「怎麼了?萱萱?」

  我抬起頭,想由他臉上找出一絲絲的心虛、一絲絲出軌的痕跡,但是看到的,只是他深鎖的眉心,以及愁鬱。

  和我在一起,他真的、真的很不快樂吧?

  我不言不語,捧高外套,讓他看清楚。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表情慢慢有了變化,像想起了什麼,瞪大眼,急忙開口:「萱萱,妳聽我說——」

  「還說什麼!」我跳了起來,將外套用力砸到他身上。「你居然讓另一個女人把你的衣服送到我面前,魏懷恩,你渾帳!」

  他眉頭深深皺起。「妳能不能不要每次一發生事情,就先定我的罪,歇斯底里地對我發脾氣?至少聽聽我的解釋可以嗎?」

  「人家都朝我放話了,你還要解釋什麼?我甚至不敢想,除了外套,你到底還脫了什麼!」

  「萱萱!」他沉不臉,低喝:「不要這樣子講話!妳不是那麼刻薄的人!」

  我刻薄?那背著我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的他,又該算什麼?

  「你自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自己心裡清楚!」

  「好,那妳說,我到底做了什麼?」他似乎也動氣了,語調失去平穩。「妳老是覺得我會離開妳,患得患失,我到底是做了什麼,讓妳這麼沒有安全感?」

  「那你們學校有那麼多女孩子喜歡你,你坦白過嗎?汪靜儀暗戀你,全世界都看得出來,你坦白過嗎?不要再說你和她沒什麼,如果真的沒有,你不會一次次口頭上答應我,又一次次背著我和她糾纏不清!除非你不再和她見面,斷得乾乾淨淨,否則我永遠不會相信你!」

  「言子萱,妳在開什麼玩笑!」

  「你捨不得了對不對?」到頭來,他還是割捨不下汪靜儀……

  「不要無理取鬧,我們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怎麼可能不見面?妳要我轉學?就為了這麼可笑的理由?」

  可笑?在他眼裡,我的惶懼痛苦,只是笑話?只是小孩子的無理取鬧?

  他吸了一口氣,退開一步看我。

  「這些事情,我都可以解釋,但是解釋過後呢?妳就真的相信我了嗎?不,妳從來沒有相信過我,下次再發生類似的狀況,今天的事還是會一再重演。妳對我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這樣我們要怎麼走下去?」

  心,很痛很痛。我的眼淚沒有停過,在我這麼痛苦的時候,他卻可以那麼冷靜理智地分析狀況……

  我哭得聲調不穩,氣他的平靜,氣他完全不把我傷心當一回事,悲憤之下,沒多想便賭氣地衝口而出:「不想再和我走下去?這才是你真正想說的吧?好啊,大不了分手,我成全你和她!」

  他突然靜了下來,看著我一聲不吭。

  話一說出來,我就後悔了。

  他在想什麼?怎麼都不說話?

  氣氛很僵,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見,我胸口揪緊得透不過氣,好怕他真的點頭答應……

  我沒要分手,我只是氣他,氣他完全不在乎的態度……

  他突然轉過身,往廚房走去。

  五分鐘,十分鐘過去了,我等得心慌,追進廚房,發現他在煮咖啡,靜默盯著咖啡機滾沸的氣泡,眼神中有種……沉得讓我無法解析的情緒。發現我的到來,那樣的眼神移向了我……

  突然間,我好想道歉,好想求和。他沉默著不說話的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要讓我心痛,彷彿是我將他傷得太重,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我正要張嘴,他口袋裡的手機鈴聲傳出來,他過了一下,才慢慢接起。

  「喂?對,是我……」他抬眸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敏感地察覺到什麼。果然,他接著輕輕地說:「嗯,她有拿給我了。妳不用專程來這一趟,明天去學校再給我也可以……我知道,但是……妳們說了什麼?……是這樣嗎?那沒事了,我會自己處理,妳去忙吧,再見。」

  我冷眼看著這一切,心已經寒透。

  她哭訴了嗎?說我態度如何惡劣?他心疼了?他打算為此質問我嗎?

  「萱萱——」

  一種自我保護的刺蝟本能作祟,不等他開口,我立刻叫嚷:「還沒分手就這麼迫不及待嗎?魏懷恩,你們到底要不要臉!」

  他臉色驀地一沉,站起身。「收回妳的話!」

  我說錯了嗎?那他反駁啊!他甚至連一個敷衍的解釋都不願意給我!

  夠了!被他管了一輩子,訓了一輩子,也聽話了一輩子,結果我得到了什麼?真的夠了!

  滿腹壓抑的委屈,全在這時爆發開來。「我為什麼要收回?你都敢做了,還怕我說嗎?我沒說狗男女就很——」

  啪!

  巴掌聲清晰得就像在耳邊,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扯落,有一瞬間,我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過了好幾秒,才慢慢感覺到頰上熱熱麻麻的疼痛感,兩眼無神地看著靜靜躺在地上的平安符!

  淚水,辟哩啪啦瘋狂往下掉。

  他從來沒有打過我,每次我受傷,他只會表現得比任何人都心疼,今天,卻為了汪靜儀打我……

  原來,變了心的男人,如此令人心寒。

  「我不會道歉。」他別過頭不看我,態度冷硬,我從沒看過他如此冷漠的表情。「妳這句話很傷人,不只羞辱我,也羞辱了妳自己。」

  我不言不語,撿起在他那一記巴掌中,不慎扯下的平安符,蹲在地上默默掉淚。

  我可以不在乎他打我,也不在乎他怎麼訓責我,但是……這個平安符,是他親手為我戴上的啊!

  我們大半夜飆到台南,虔誠地祈求著生死相守的心願,求來纏系今生的紅線姻緣……那麼癡狂純淨的愛戀,傻氣地以為,這樣就是永遠。

  他親自為我繫上,親口告訴我,要相愛到世界盡頭……這平安符對我們的意義有多重大,他會不知道嗎?我曾經……拚了命地保護它……

  他很輕、很輕地歎了一口氣。「我們之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心愛的那個女孩,很可愛、很純真,臉上總是漾著甜甜的笑,把暖暖的感動,也傳到我心靈最深處。她下會疑神疑鬼,不會尖銳得像個刺蝟,更不會出口傷人,單單純純地愛人,以及被愛。曾幾何時,妳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了。」

  所以……所以呢?

  我變得不再可愛了,我像個刺蝟,刺傷了他……這就是他愛上別人的原因嗎?

  難怪我留不住他的心,汪靜儀比我可愛、比我溫柔、比我善解人意,不會動不動就跟他吵鬧,和她在一起,他比較快樂吧?

  一陣冗長的沉默過後,他低低吐出一句——

  「如妳所願,我們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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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0:54:2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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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妳所願,我們分手。」

  他說這句話的表情,我永遠不會忘記,堅定、決絕,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這句話出口後,我將那一巴掌還給了他。

  我不記得自己最後是怎麼回到家,又是怎麼渾渾噩噩度過接下來的日子,直到第三天,他來找我。

  爸上樓來告訴我時,表情透著憂心,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我飛快地衝下樓。怨他歸怨他,心裡其實還是盼著他來的。

  我以為,他是來道歉求和的,事實上,我也從沒想過要離開他,分手只是口頭上的氣話而已。

  我默默跟在他身後。他一直到那株埋藏我們太多甜蜜與歡笑的杜鵑樹下,才停住腳步。「妳送的禮物我看到了,很喜歡,謝謝妳。」

  「哦。」其實我現在有點後悔,應該聽蘋蘋的話的,沒事送什麼鞋!觸霉頭。

  「這個,給妳的。」他朝我遞出一個包裝好的紙盒。

  我默默接過,揣測著這是賠罪禮物?交往週年禮物?還是……分手禮物?

  他認真審視了我一下,輕問:「臉頰還痛嗎?」

  哪有這樣的人?打完才來問。

  「如果不痛,你打好玩的啊!」我低噥,帶點撒嬌乞憐的意味。

  他輕輕笑了。「妳下手也沒輕到哪裡。」

  那現在是怎樣?來翻舊帳的嗎?

  他沉默了一陣子,再度開口:「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從過去,到最近發生的每一件事。當初決定在一起,是要讓兩個人的日子,比一個人更豐盈、喜樂,但是曾幾何時,原有的快樂,逐漸被怨恨、憤怒、淚水,以及永無止盡的爭執所取代,這不是我願意看到的,如果給不起妳絕對的幸福,那麼我會放手……」

  我終於知道他來找我的目的了!

  也因為知道,才會如此震驚。

  「不要說了!」我幾近逃避地搗住耳朵,就像鴕鳥,以為把頭埋進沙堆就沒事了。

  「萱萱——」

  「我不要聽,拜託你,不要再說了!」我很恐懼,怕他真的說出那個字眼。

  他歎了口氣,不顧我的哀求,還是說了出來——「萱,我是認真的,我們,還是暫時分手吧!」

  啪!

  我氣憤地甩了他一巴掌,他不閃不避,表情沒有一絲改變。我看了更氣,又甩了一巴掌,他還是不吭聲,反而是打人的我,哭得像極那個被欺負慘了的人。

  「魏懷恩,你渾蛋!」我怨意氣憤地猛捶他胸膛。「我都已經什麼也不計較了,你還要怎樣!」

  「萱,不要再為我哭,分手,就是不要妳再為我哭。」他任我捶打,眼神沉鬱。

  「對不起,萱,真的對不起。也許是我不夠好,才會總是讓妳傷心。當我聽到妳在手機裡留言,說不在乎流多少淚水都要跟我在一起,妳知道那一刻,我心有多痛嗎?妳可以不在乎,但是我可以不在乎地看著妳一次又一次為我傷心哭泣嗎?我真的做不到,我甚至……已經想不起妳上一次開心的笑容,是在什麼時候了。」

  「騙鬼、騙鬼……」如果不是太過在乎他,我又怎麼會傷心哭泣?如果不捨得我傷心哭泣,又怎麼捨得跟我分手?如果對我還有一絲絲心疼不捨,又為什麼不要我?

  「讓我們回到原點好不好?也許這樣的我們,都會自在一些;也讓彼此有空間去思考,自己要的是什麼。或許,心境開闊之後。人生……還有其他可能。」

  說了這麼多,這才是重點。他要我還他自由,他才好無負擔的,去擁抱他的「其他可能」!

  「魏懷恩,你好虛偽!說什麼關心我,心疼我的眼淚,事實上,你只是要我成全你,好讓你選擇別人!」

  「不是!我完全沒有那樣想,我真心希望妳好——」

  「不要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來,我不是你!既然變心了,就不要說得那麼冠冕堂皇,我瞧不起你!」

  「我都看到了!」他揚高音量,脫口而出,吼愣了我。

  他沉歎,無奈地接績:「那一天,旭堯抱著妳親吻,我都看到了。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喜歡妳。」

  他果然看到了,卻選擇沉默……

  如果今天不是被我逼急了,他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打算說出來?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急著說明前因後果,但是他搖搖頭,阻止我。

  「不用解釋。我相信妳愛我,真的相信。也許就是因為愛得太絕對,我們今天,才不得不分開。」

  「我不懂……」既然有愛,為什麼要分開?

  不懂、不懂,我說什麼也不能理解。

  「萱,我其實很嫉妒他,每次看到妳和他在一起,都能笑得那麼開懷自在。明明那些都是我該做的事,可是我卻只能給妳淚水,再讓他找回妳的笑容。我也有沉重的無力感,每次在妳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只是那個造成妳壓力與負擔的根源,也許,我們真的不合適,我不想再傷害妳了。所以我放手,各自去找更好的生活方式。」

  我們不合適……好標準的分手理由,當「更合適」的人出現時,我就變成那個「不合適」了。

  我懂他的意思,當心已經不在我身上,傷害就造成了,所以他快刀斬亂麻,不想再傷我更重。

  我很清楚,所謂「更好的生活方式」,指的是什麼……

  我閉上眼,打住眼淚。一個變了心的男人,不值得我哭!

  「魏懷恩,我不會原諒你!」

  他抬眼,眸中鎖著很深、很沉的無奈,而我,卻笨得到現在還會為那樣的愁鬱眼神而揪痛了心……

  「我知道妳會怨我,但是不論如何,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也許有一天,妳會明白我為什麼會做下這樣的決定,到時——」他突然打住,不再說了。

  到時怎樣?他沒說完,我也沒問,那時我以為,我會恨他到海枯石爛。

  十八歲高中即將畢業那年,當初他吻我的杜鵑樹下,我們分手了,並且在心中立誓,與他老死不相往來。




  我以為,我會恨他到海枯石爛;我以為,我會與他老死不相往來:我以為,我不會有原諒他的一天……

  但是這一連串的我以為,只維持了四個月。

  我不知道懷恩是怎麼跟其他人說的,長輩們意外地沒給太多干預,尊重我們的決定;而知道內情的蘋蘋,氣得跳腳,咒罵懷恩狠心狗肺,還搞起聯合抵制,命令週遭的人選邊站,誰敢和那個負心漢說一句話,就不要再來找我們。

  雖然蘋蘋小我一歲,但保護我的用心,卻是無庸置疑的,大姊頭氣勢,真像她娘。

  原本溫馨和諧的氣氛,因為我和懷恩分手的衝擊,也全弄得一團糟。茗茗一臉為難,很想哭地問我:「萱萱姊,我真的好想和哥哥說話。妳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氣?他現在一整天都不說話了,我覺得他好可憐……」

  因為我的情緒問題,卻拖累了身邊無辜的人,鬧成這樣,連長輩都看不過去,蘋蘋也被二伯罵了一頓,說:「妳不要幼稚了,人家小兩口的事,妳什麼都不懂,湊什麼熱鬧?嫌狀況不夠亂嗎?」

  我慢慢冷靜下來,告訴蘋蘋:「算了,他只是不愛我了而已,這並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

  「妳原諒他了?」蘋蘋驚異地問我。

  原諒嗎?我也不知道。

  一開始真的很憤怒、很不甘心,每次他來找我,我全都叫爸轟他出去,死也不肯見他,那個禮物,我連拆也沒有,直接丟進堆放雜物的儲藏室裡養蚊子。

  人都留不住了,誰還稀罕他的歉意和禮物!

  但是,我怨他並不代表樂意看到每一個人孤立他。二伯說得沒錯,感情出問題是我們自己的事,與其他人何干?他並沒有對不起別人。如果我自己不能先放不情緒,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會好過,我不想再這樣下去。

  我還是沒有辦法平心靜氣地祝福他和汪靜儀,但是至少,當不成情人,也不一定要變成仇人,那太沒風度了。

  感情變了質,雙方都有責任,我不能因為愛情沒有了,就全盤否認掉他對我的關懷,以及由小到大,那份珍貴的情誼。

  我想起,他與我談分手那天說的話,他要我,記得我們的「約定」。

  我懂他的意思。

  ★你我約定,難過的往事不許提,也答應永遠都不讓對方擔心。

  要做快樂的自己,照顧自己,就算某天,一個人孤寂……★

  會的,我一定會。




  再一次和他見面,是在考完統測,登記分發放榜之後。

  我的成績平時就沒多好,能撈到屏東這所學校的二專部,已經夠了不起了,住校是勢在必行的。

  整整四個月,我避著他,直到現在,才能做好準備,再一次面對他。

  我想,他是聽到消息了。

  他來找我那一天,爸媽不在,我正在整理該收拾的物品。

  他站在客廳,一時之間,我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妳……還好嗎?」

  「很好。」我仰頭看他。「你呢?」

  他現在,應該已經和汪靜儀在一起了吧?

  「嗯。」他點點頭,凝視著我,淺淺道出一句:「妳,瘦了點。」

  莫名地,一陣酸意衝上鼻骨,我迅速轉身背對他。

  以為自己夠平靜了,可他簡單的一句話,還是能輕易勾起我的情緒……

  我假裝倒茶,閃到廚房去,確定沒有落淚的危險,才走出來。

  他接過茶杯,看了看桌上堆放的瑣碎物品。「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嗎?還缺什麼?我陪妳去買。」

  我搖頭。「不必了。」

  「要好好照顧自己,屏東……不會很遠,有事的話,跟我說一聲,我會趕過去。」

  「嗯。」我低著頭,目光接觸到指問銀光,猶豫了幾秒,拔下戒指。「這個,還你。」

  他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沉默地收下。

  氣氛有點僵凝,也許是我態度表現得太差勁,讓他有不受歡迎的感覺吧!不一會兒,他便說:「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如果有什麼需要,隨時打我電話,我的手機會一直為妳開著。」

  我的手機會一直為妳開著……好溫暖的一句話。

  「無論如何,妳是我生命中極重要的人,這句話永無折扣。」他開門前,留下這一句,沒看見我的眼淚在他轉身之後落下。

  我想起小時候,每回哭泣,心疼摟抱的那雙手。

  我想起爸爸說,學走路時,為了不讓我依賴,阻止恩恩去扶我,總在每每跌倒時,因疼惜我而怨怪大人的狠心。

  我想起生病時,他牽著我的手看醫生,打針幫我推揉,讓我抱著大腿哭。

  那麼深、那麼重的恩義,早已比愛情更珍貴。

  「恩恩!」我追出大門,急忙喊住他。

  他腳步一頓,因為這句兒時暱稱而微感怔愣。

  「我不怪你了,你不要難過。」隔著馬路,我朝對面的他喊道。

  他先是錯愕,然後,緩緩露出微笑,於是。我也跟著笑了——「因為,你也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他越過馬路,大步朝我走來,緊緊將我抱住。

  在失去愛情後,至少我們還擁有人世間最珍貴的情誼,那是無可取代,誰也搶不走的,我不用再時時擔心會失去。




  學校註冊那天,是懷恩抽空陪我去的;處理學校宿舍的事,也是懷恩開車幫我把東西搬進去,還有一些拉拉雜雜的瑣事,也有他幫著我。

  也許,是長輩想幫我們修補感情裂痕,才會什麼事都推給他去做。為此,蘋蘋還偷偷問過我:「你們復合了?」

  「復妳的頭啦!」她當分手是路邊攤叫價,隨你高興喊著玩的哦?

  開學後,我才意外地發現,那個陰魂不散的鄭旭堯,居然也跟到屏東來。

  「這所學校有獨立招生,我就來啦!」他答得滿不在乎。

  厚!我填志願卡時故意不讓他看到,就是知道他會打這個主意,沒想到好死不死,還有獨立招生。

  「你幹麼跟著我啊?大男人的,都沒有自己的理想抱負嗎?」

  「有啊,我的理想抱負就是把美眉。也許有一天妳會看著我那麼可憐地巴著妳的分上,賞我一個老婆。」

  我裝作聽不懂,聳聳肩說:「好啊,蘋蘋不錯,要不要介紹給你?」

  「那隻母老虎!」他表情完全不掩飾嫌棄。

  「那茗茗你覺得如何?」

  「別開玩笑了,妳四叔那張嘴比血滴子還可怕,還有嚴重的戀女情結,我懷疑要泡他女兒,得先踩過他的屍體。」

  「你很挑耶!」我瞪了他一眼。

  他只是笑笑地看著我,沒說什麼。

  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但是……我說不出那種感覺,一直都認為,我會和懷恩分手,鄭旭堯也是原因之一,如果我真的和他在一起,那會讓我有一種……真的背叛了懷恩的感覺。

  也或者,是真的怕到了。和懷恩分手時,我幾乎同時失去了愛情、親情,以及青梅竹馬最純淨的情誼……那種感覺,太痛了,我不想再來一次,寧可只當朋友,也不要將來連朋友都失去。

  難怪古人會說「好兔不吃窩邊草」,不是沒有道理的。

  總之,就算要戀愛,任何人都可以,就是不能是鄭旭堯。

  很奇怪,我的同性緣不好,手帕交沒半個,異性緣依然好到不行,就算換了新環境,人在屏東,情況依然,追求者名單一長串。

  也許,是想轉移注意力,不願每次想起懷恩,就揪著心,酸得想掉淚,在開學的第二個月時,我交了人生中第二個男朋友。

  這個男朋友……怎麼說呢?基本上,我覺得這個男人小鼻子小眼睛的,他非常介意我和鄭旭堯走得太近,嫌我們關係太曖昧,讓他有「戴綠帽」的感覺。

  有沒有搞錯?我還沒嫁他耶!還戴綠帽咧!才交往一個月就這樣管我?

  他說,朋友在背後會議論紛紛,嘲笑他連女朋友都管不好,要我顧一下他的面子,不許再和鄭旭堯來往。

  他憑什麼覺得,我會為了才交往一個月的男友,和多年的死黨絕交?

  我說,他心胸狹窄。

  他說,哪個男人會不介意?

  我一時不察,脫口反駁:「我之前的男朋友就不會,認識鄭旭堯將近十年,他也從沒說過一句不准我和他來往的話。」

  可想而知,扯出初戀男友,吵得更加沒完沒了。他拚命地追問我過去那段戀情,硬是要弄個水落石出,我被煩得受不了,索性和這個大男人主義的傢伙say  goodbye!

  接下來那個男朋友,也沒比前一個好到哪裡去,他有相當嚴重的掌控欲,連我穿牛仔褲都要管,因為他覺得淑女就是要穿裙子才有婉約氣質。不管我去哪裡都要向他報備,時時電話查勤,簡直可以去當私家偵探了。受不了緊迫盯人的戀愛方式,一個禮拜就game  over了。

  再再下一個,是有極度強烈的佔有慾。時時黏著我,不能一天不見面,也不准我和其他男生講話、不准我打扮得太漂亮,只要我和誰走得比較近,就不得安寧了。

  再再再下一個,EQ控制有問題,脾氣太暴躁,我實在不想哪一天成為他暴力下的見證人。

  再再再再下來的那一個,用情不專,我在交往十三天後,發現他劈腿,於是瀟灑讓賢,免費還給那個哭哭啼啼的女人。

  一個又一個下來,只有更爛,不會更好,其中一個甚至才交往三天,就迫不及待想把我拖上床。

  我才發現,他根本就是把我當成那種可以玩的女人,都交過那麼多男朋友了,早就爛到不能再爛,不需要再裝清高。

  我甩了他一巴掌,從此見面當作不認識。

  挑來挑去,沒一個合意,總覺得誰都不順眼,誰都無法忍受。

  偶爾,會不期然地回想起,那些男友的劣性……我是不是也曾經犯過?也許沒那麼強烈,但,終究是有。

  我也曾經因為一點小事就疑神疑鬼,我也曾經因為害怕失去而緊迫盯人,我也曾經因為別的女人看他的眼神,就莫名地恐慌……

  當時,我理直氣壯地認為,那是因為愛得太深,可是,愛情怎麼能夠拿大過在乎當借口,困縛住對方的思想呢?他那時候承受的壓力,一定很大。

  我終於明白,也終於釋懷了,他的離開,不是沒有道理。

  下一次,再遇見他,我一定可以心無芥蒂,笑著祝福他和汪靜儀了。

  失落,不是沒有,是我自己把一段原本可以很美好的戀情搞砸了,怨不得誰,而現在,我只能努力地尋找下一段幸福,在下次見面時,讓對方欣慰,知道分開後的日子,彼此都過得好。

  這是我答應過他的,要做個快樂的自己,不讓他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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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14 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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