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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又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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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席絹 ]【吻上你的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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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2:43:07 |只看該作者
 

  車子駛出社區後。沈拓宇看了她的手一眼,問道「好些了嗎?」

  你是問手心還是手背?」她伸出多災多難的右手,兩邊看著,都疼,但還可以忍受。想到他剛才的確替她擋了老奶奶所向無敵的一枚,自然要感謝了。

  「剛才謝謝你。」沈拓宇唇角泛著少見的笑意,那使得他冷冷的面孔可親了許多,也年輕了許多。

  「你的家人都很不錯,尤其是老奶奶。沒看過七老八十的人了,還那麼有精神。」

  「我知道。」她皺眉一笑。

  「我希望在這件官司沒結束之前,你能休息一陣子,盡量少與人接觸,那會牽連到很多人。」他要求。這件事中透著不尋常,以他敏銳的直覺早已感應到了。知道她的無辜,也怕她成了別人的替死鬼。他要深入調查的不是傷害與吸毒事件,而是其他的,但目前一切都還不能確定,不管如何,她的安全最重要。

  「你還是懷疑我是嗎?你不是很厲害嗎?當了那麼多年的刑警,一個人有沒有犯罪你判斷不出來呀?」她悶悶地問,抑制不住往上升的怒氣。他的腦袋顯然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精銳聰明簡直就是豬腦袋一顆!

  沈拓宇隔著墨鏡看了她一眼,沒多做表示,只是放慢車速。古典音樂溫柔的流瀉在車內,使每一個角落都沈浸在一種極其柔雅恬靜的情境之中,很教人放鬆並且心情愉悅。

  希康身子靠在椅背上,滿腔怨氣已消,看著他剛毅的側面線條,想起中午希平的描述……眼前這個人突然像是一個傳奇的英雄人物,現實生活中不該會有的人種才是,這樣一個人物需要怎樣的背景與訓練才造就得成?希平好奇,原來自己也是很好奇。

  「好女孩是不會這樣子盯著男人看的。」他輕聲開口,語氣是輕鬆的調侃。她聳聳肩。

  「除了我媽,沒有人說過我是好女孩。」按著故意裝出甜甜性感的聲音諷刺地說:「閣下您不也當我是十惡不赦,指控我縱慾淫蕩?紆尊降貴說我是好女孩可真是不妥呢!」

  他並沒有發怒,只是問:「我是不是得罪你很深?」

  「你說呢?警官大人,小女子可擔待不起您的得罪不得罪的說詞呀!您高抬貴手沒將我關在牢中,我已經該感激涕零才是,不對嗎?」她姿態可高了。自己平常也不是肚量這麼小的人,數年來外人的捕風捉影破壞她名聲的事何上一卡車,地也只是一笑置之不予置評而已,不做無謂的澄清與反擊;可是,今天怎的得理不饒人呀?----可能是夏天到了,火氣大,陽光烈,連她的怒火也無法平息,存心與他作對----可是,這麼做實在無意義。

  沈拓宇唇角上揚,似笑非笑,沒答話;卻將車子停在一條濱海的公路旁,原來他們並沒有往警署的路線走,反而開到海邊來了。他打什麼主意?楊希康直直望進他拿下墨鏡的眼,企圖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但他墨黑的眼實在太深沈了。

  「這一灘水足夠滅你的怒火了吧!」他先下車,繞到她這邊開車門,笑出雪白的牙齒。

  哇!他笑起來真的好看極了!

  不過,她可不打算告訴他。她下車逕自往海邊走去。四點半的陽光已失了熱度,春夏時分,白天還是比較短。海水一波一波湧來退去,滲入她的涼鞋,清涼直透全身。

  他走到她身後。她看著他,揚起眉。

  「在這地方對質嗎?你----嗯!非常地別出心裁。」

  又一波海浪襲來,她跳了起來,用力踩下去,濺了自己一身,也濺了沈拓宇一身----他以為自己站得夠遠了,夠安全了。這小妮子!瞧她圓瞪的大眼一副無辜的表情。

  「你故意的?」他問,並且非常肯定。

  「知道就好!」她開心大笑,和著海風、海浪,笑聲無比開朗。拿過掛在他大衣口袋的墨鏡戴上,撩高大圓裙的一角塞在腰帶上,自得其樂地與海浪追逐。

  又是另一個面貌!這麼開懷,這麼淘氣,像個小女孩似的!他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走,捕捉她每一個神情不笑的她,是個冷艷美人,神秘又媚惑;淺笑的她,是聰慧的面孔;憤怒的她,狂野眩人;大笑的她,平添幾許天真稚氣。加上她各種不同的妝扮,形成了千百種面貌………窮其一輩子,大概都會被她的各種美麗迷惑得眼花撩亂,永遠看不膩、摸不清。

  夕楊的半身已沈入海平面.週身佈滿紅艷的霞光,點亮天空的絢麗,也灑滿大片海面閃耀的星芒;每每這種情境總會讓她熱淚盈眶。那是一種孤寂蕭索的美感,很毀滅性的感覺;將美麗釋放於黑夜的前一刻,做最後??鴻一瞥的誘惑,然後終告消失,留給眷戀的人無限追思與失落悵惘。

  坐在大石上靜看那抹欲逝的霞光,是種享受,也是一種折磨。

  一件大衣技上她的肩,為她除去沁冷的寒意。她昂首看著這個只見過兩次面,昨天才認識的男人。在這種蕭索時刻,一點點溫暖就很容易讓人感動心頭。浮淺不定的印象,瞬間深刻了起來。他很英俊,很有型,很高大,加上所謂的英雄事跡,讓他身價特高,想必令眾色佳人傾心。她注意到他的出色,可是沒放在心上。一直以來她看多了好條件的男人,尤其演藝圈內廣集俊男美女,看多了,也麻木了。加上地出身富家,一個男人身家好不好,對她而言沒有差別。對感情無所求,也很隨心。二十四歲了又如何?沒有心動,那來的戀情?到了四十歲也一樣。年齡不能設定她必須何時談戀愛。

  「你這樣看我,會讓我想吻你。」他嗓音低啞。

  「不,還不是時候。」她站起來,手指點了下他的唇,繞過他,走向海潮。

  冷不防地一個大浪捲來,她退得不夠快,又不知給什麼絆到,整個人跌倒了,讓海水濕了她一身!冰冷的滋味真不是蓋的。沈拓宇搶救不及,扶起落湯雞的她,半濕的大衣再度包緊她怕她著涼,也怕她若隱若現的美麗曲線會令人想入非仁。

  「先回我的公寓吧!這樣子我沒法去警局。」她建議,全身直發抖,看來可能受寒了。

  他搖頭,摟住她往馬路走去。

  「我家在附近,只有五分鐘車程。」

  這附近可都量向級住宅區呀!敢情他也是出身富家呢!但他的穿著卻很樸素,質料好,耐穿,但不是名牌。

  「每天來回不累嗎?」距他辦公的地方相當遠,至少要開一小時車。住郊外就是這點不方便,所以她才在市區買公寓。

  「暫時的。」他苦笑。是暫時居留台灣。父親允諾最遲年底會讓他回復以往的生活,目前正努力說服母親之中。誰叫他母親恰巧是政要的女兒!只稍他外公一施壓下來,父親也不得擅動他。

  高高的大理石圍牆阻擋了強勁的海風,圍牆內是很清幽的中國古典建築,庭院中有假山??景、小橋流水,通向屋子大門的是一條紅磚路,兩旁種著矮樹叢,剪成各種動物的形狀。這個美麗的庭院必定有專人打理。

  「我母親就愛弄這些花花草草。每次花匠一來。她總會在一旁學著,久而久之連樹雕居然也會了。」他看出她的疑惑。

  希康看他。

  「那麼她一定非常寂寞。」轉眼看向屋子,感到一片寂然。她看到屋簷下一個穿著白色中式長衫的中國婦人正用一雙溫柔又估量的眼光看她,猛地看得希康不覺心虛。

  「媽!快拿一套衣服給她換上,她剛才在海邊跌倒弄濕了。」沈拓宇拉近雙方的距離。

  「她是?」沈母笑問。

  「楊希康……」他正要說明。

  「他的犯人。」希康接口道。

  沈母又笑了,拉住希康說:「快些跟我上樓吧,我的衣服全是沙龍、罩衫之類的中國服,老少咸宜。」說完兩人就進屋上樓去了。

  母親喜歡希康,沈拓宇馬上發現這一點。近些年母親不停地在替他物色結婚對象,卻從沒有一張照片出現在他眼前過全被母親否決掉了。希望他早日成家,卻無中意人選。兩年前母親到法國見他,那時他正與一個法國女警合作辦案。母親對那女人的慇勤明白表示出拒絕;她知道那女孩的居心,也不打算接受。後來又有幾個華裔女子,母親也不中意。父親曾挑過幾個出色的女警回家用餐給母親挑:不必他拒絕,母親替他省了事。在他印象中,母親冷冷淡淡的,不易與人親近,執著她的小世界,只愛父親與他。她當然是寂寞的,才會將花花草草弄得這麼好;她寧願每天打掃這麼大的房子也不願請傭人。處不來是一個原因,借工作打發時間,排遣寂寞才是重點。

  是希康人見人愛呢?還是母親終於看對眼;'無論是什麼原因,他的心莫名地高興了起來。

  希康好奇地從穿衣鏡中看到自己生平第一次穿中國服的模樣,竟然還不賴。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外表欠缺了點中國古典的味道,不適合穿這麼雅致的衣服;可是沈母的一雙巧手將她長髮在腦後挽成一個優雅的髻,只留幾絲秀髮飄在兩鬢,閒逸古雅的味道就出來了,髻上的碧玉髮簪更是加強了效果暗暗記住一定要記得拿下來還沈母。

  「拓宇從來沒有帶過女孩子回家呢。」沈母從鏡中看她,她看人從來只看雙眼。這女孩的眼神明亮開朗,並且閃著智慧與善解人意。剛剛聽到她在庭院中說的話,就已深得沈母的心。外貌出色的女孩都有一股傲然驕氣,折損了氣質修養;但這女孩沒有。良好的舉止表現出良好的教養;不俗的衣著表示出家世的不凡----這麼一個難得內外兼美的姣姣女,拓宇能追到手是他的福氣。她同時也看出拓宇動心了,一雙眼不再平板冷淡,看向女孩時,不自覺漾著溫柔。但是這女孩呢?怎麼的心情?

  「今天是例外。」希康不以為這能代表什麼。沈母冷冷的氣質加上古典的瓜子臉蛋,很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的感覺.與自己的母親恰好相反;可是三人相同的避世,能成為好友的機會很大。不覺地對沈母倍感親切。

  沈母笑了笑說:「下去吧!用完晚餐再走。拓字的爸爸今晚不回來,可是我菜買了不少。」

  「好呀!好久沒露一手了,我煮得不錯。」看出沈家沒請傭人,她立刻這麼回答。讓沈母去煮,她可沒臉等吃飯。她輕快地下樓,沒見著沈母竊喜的表情。

  結果兩個女人分工合作煮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大餐。

  食物可口,氣氛愉快;可是沈拓宇卻心不在焉,一雙眼老瞟向與沈母相談甚歡的希康。

  一個女人怎麼能這麼美!這種很家居式、很閑靜柔雅的美,怎會在換了一種妝扮後就出現?

  這樣的一個女子,出現再多的追求者,傳出再多的緋聞實不足為奇。她真的會那麼隨便嗎?」隨便」這兩個字加在她身上是不搭調的。

  沈母正在講希康最有興趣的話題。

  「他爸爸很不得將全世界為非作歹的人都關到大牢去,才有這麼一個瘋狂的計劃狠心將不滿七歲的獨生子先送到大陸去學武術,再送到英國去學槍法機械之類的專技知識,然後又放他到各地出生入死。看看他,才要他回來住一陣子就這種無聊的表情。我希望他娶妻,並不是要用妻子綁住他手腳,而是要他無論身在何處打擊犯罪都要保重自己。父母守不住他的心,妻子兒女總可以吧!你就沒看過他偵查案件那股勁兒,不要命似的!那種死了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心態最是叫我操心。這種工作的危險性很高,打從我嫁他父親時就有所感;但我不會因為自己憂心,就要求丈夫、兒子放棄所熱愛的工作。只是要他凡事為家中顧慮幾分,每次都要肯定自己能平安回來。」

  嫁這種丈夫實在不保險;希康可以瞭解為什麼沈母眉宇間總會有一抹輕愁。

  「我不是一直平平安安到現在嗎?」他不想繼續這話題,徒勾起母親傷感而已。

  沈母看他。

  「還說呢!你上衣脫掉給希康看看,那一道由左肩橫到右腹下方的刀痕曾經使你差點沒命,昏迷了三個月才清醒,又休息了半年才復原,更別提那些槍傷了。」

  「媽!」他打斷母親的話。看到希康好奇地瞪大眼,似乎想看看傷痕長成什麼樣子似的,令他心中浮起一股燥熱----這女人就不懂得保留一點嗎?這麼的看他!

  「好了,好了,快七點了,我帶她回署裡處理一些事情。」他拉起希康,有些粗魯地拖到門口。

  沈母追在後面。

  「有空常來呀,希康。伯母和你聊天。」

  希康回頭直笑,在玄關處拖住沈拓宇的手說:「謝謝,我一定會再來的。晚餐很愉快。」

  道別完畢,上了車後,希康不以為然的看著他問道:「署裡的事真有這麼急?」

  他沒回答,面孔繃緊。

  經沈母一提,希康才發現他的手、臉、頸,凡看得到的地方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細微的疤痕,不注意倒是看不出來。她看到他的右耳下方有一道長疤,好像是新傷口,肉色還呈紅色的。她伸出左手輕輕一碰,問道:「還會痛嗎?」

  他猛然煞住車身,希康一個不穩晃動了下,卻跌入他堅實的懷抱中,他緊緊摟住了她。

  希康用力掙扎著,抬起頭想阻上他的無禮,卻被兩片灼熱的雙唇牢牢壓住了。她的人已被摟到他大腿上,被牢牢箍住了。

  黑暗的車內,只聞兩顆急如擂鼓的心跳與粗啞的喘氣聲。波濤暗湧的情潮回湯在緊貼約兩具身子中。他的吻帶點憤怒,也帶點慾望,更有著一種莫名的情感:他當她是什麼?這麼隨便地吻她,這麼霸道地摟著她是了,他一直當她是蕩婦,沒有什麼貞操觀念的淫女,很容易上手,不必有什麼尊重!

  「不要碰我!」她別開自己的臉,卻掙不開他的懷抱,只好低埋在他肩上,防止他再吻她!她的雙手握成拳,緊緊抵住他胸膛。

  「為什麼?」他粗啞地問,努力抑制自己的情感。

  「你沒有資格碰我!你以為我是什麼?如要解決需要,找妓女去!」她吼著。

  「我沒有當你是妓女!不許你這麼想!」他憤怒地叫。她怎麼會這麼想?她又當他是什麼?一個色情狂嗎?雖然他表現得或許有點像,可是那是因為她那麼的美!那麼的撥動他的心!他一直按捺著鼎沸的情慾;可是經她一碰,他所有的自製都潰散瓦解了!除了渲洩,他又能如何?

  「不許我這麼想,你卻表現得這樣!」她指控。掙回自己的身體,坐回座位,寒聲道:「我輝煌的歷史讓你很高興是嗎?讓你可以不必尊重我就加以侵犯是嗎?」

  「你閉嘴!」他不想聽她說這些話。「你過去的歷史與我何干!我反正是來不及介入了,現在再來耿耿於懷又能如何?我告訴你,即使你的過去純潔如白紙,我今天還是會吻你!」

  「別告訴我你不介意!」她心申百味雜陳。明白他受西方教育,對女性的貞操不會太在意:可是他畢竟是中國人,又是佔有慾極強的人,說得再冠冕堂皇也缺少可信度。

  沈拓宇歎了口氣。

  「有心想追求你的男人都會介意。你有膽有那種過去事跡,為什麼怕追求你的男人會介意而對你存輕薄之心?是你的過去讓你對我草木皆兵、處處防範。既然自己都那麼介意了,又怎麼會有那一段過去的產生?不是你心虛,就是根本沒有那些事情發生。那些只是你的保護色。」

  希康暗暗吃??於他的分析能力,他在用世俗眼光衡量她之前就用自己那一套邏輯推理判斷她的態度了。

  「你的意思是----你吻我是在追我?」她不信。

  「似乎是!我的行動力向來不等大腦三思之後下達命令就擅自有動作。」對這麼一個女人,看來也只有追她、娶她了事;他根本見不得別的男人看她。

  希康心跳快了一拍。

  「這麼的三級跳?那有人以吻人開始追求的!太快了吧!」

  他執起她手,輕道:「我的行事原則是:確定目標,立刻執行,達到目的,一分鐘也不浪費,而且出奇制勝。」

  她沒掙脫,只是深深探索他的眼。

  「如果介意我的過去,就別輕易展開追求,我開不起玩笑。」她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這讓她感到無助與不確定。她從沒有這麼沒自信,這麼惶恐過。

  「如果能,我希望在那些事件發生前就出現在你身邊----假如那些是真的話。我不會讓任何人碰你;我會將你包成阿拉伯女人,藏在深閨,專供我一個人欣賞,獨享。既然我現在才出現,就無能為力去改變些什麼,只能從現在鎖住你,為時未晚。介意,多少有;但還不至於到可以使我不注意你,或放棄你的程度。你以為如何?」他這次很輕地啄了不地的唇。

  這就夠了!這樣的說法。他相當誠實,她看得出來。這種男人,也許就是她一直在等的!她微微地笑了。等著看吧!沈拓宇,如果我們有未來,你將會知道那些過去都是子烏虛有的事,而你會得到我全心的愛與意想不到的驚喜!希康心中浮上了愉悅。剛才的不愉快,兩人都失控了,她對一個突如其來的吻反應過度,而他則是為他自己的感情感到憤怒!多奇妙呀!感情就這麼浮現了。

  「你確定你是在辦案,而不是假公濟私地在對嫌犯下手?」她俏皮地問。

  沈拓宇給她一個兇惡的神色。

  「還不是你害的!我一世英名盡毀於此。」

  在希康明朗的笑聲中,車子再度啟動。才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們由陌生到這般親近:這感覺真是好。他們都是理智的人,也都不相信一見鍾情;可是,才識得沒多久光景,居然談起戀愛了,真是不可思議!也許下個月她搞不好就是沈太太了呢!以沈拓宇那種掠奪式的行動力來說,很有可能。

  何文楊毒癮發作,下午我給移送到戒毒所,往後上法庭偵訊再提見,所以沈拓宇又送希康回公寓。

  才一開門,希康就??呼了聲,抓住沈拓宇的手。

  公寓亂成一團,被翻箱倒櫃得慘不忍睹。怎麼會這樣?這是一幢有管廈,外人不能輕易上來的。值錢的東西全在,有的東西被摔壞了:但是好西。她又沒有什麼仇人。

  沈拓宇一言不發立刻打電話到警署派人來採集指紋證物,掛掉後,立撲房。

  「衣服收拾一下,到我家或回你家----不----到我家比較安全。」

  「我回自己家。家人會擔心。」她收拾幾件盥洗衣服,腦中不停地想:會是誰來她的公寓?門鎖沒壞。又是如何進來的?這裡有什麼東西是別人要的?

  「顯然歹徒沒有找到他要的東西,那麼你的安全堪虞了。」他大略看了下,注意到連小廚房內的菜刀也被丟得四零八落,這是十分沒道理的。他眼睛瞇了起來,心中若有所悟。

  「那代表我必須藏好一陣子羅?」她有些浮躁。她一生的運氣從沒像最近那麼背!雖然因此才有機會與沈拓宇的生命有交集,可是陷入這種擾人的麻煩中,未免太刺激了!她歎了口氣。

  「或許是我們小題大作了;這搞不好只是單純的闖空門,沒有其他意義。」這是她衷心希望,可是論點站不住腳。

  他拿過她的行李,扶住她後腦傾身吻了一下。

  「我們都這麼希望;可是你知我知,那是不可能的。不妨將可疑人物列出來,何仲平可以排第一號。」

  「他何必這麼做?」她不明白。

  「我會給你答案。」他摟她走出去。有些事,他必須好好想一想,當務之急是將希康先安頓好。

  接下來幾天,希康足不出戶窩在家中。沈拓宇每晚打來一通電話問候,沒有對她說明案情進行到什麼地步,只是再三交代她不要出門。只知道沒有官司了,但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即使她想出去透氣也得再三考慮;現在她的官司問題倍受各方矚目,光想到出門會被別人指指點點當怪物看,就沒了那股興致。

  她開始想沈拓宇與自己。他們之間的感情發展得實在太快,快到有些事情來不及瞭解認知;這實在冒險。沒有深厚的基礎,戀愛談得再轟轟烈烈也顯得空空湯湯的,少了份真實感。尤其分開近一星期了,那種心悸情動因為空間相隔而逐漸冷卻下來,所有發生的事就沒有那種踏實的感覺,好像只是突發的遊戲,過了,就散了。在電話中,聽到他的聲音當然高興,但是千篇一律的問候卻一次比一次感到生疏。對他的好感毋庸置疑;他對自己的關切也很清楚。這份不定的情緒,也許只想要求再一次的確定吧。因為她內心的熱度已經消退了。

  再分開更久些,它大概就成了「逝去戀情」了。----時間與空間對情感的殺傷力是很嚴重可怕的。

  上回他自希康那邊帶回何文揚行兇的水果刀,並沒有繳回警署。聲名狼籍的何仲平有多次強暴未成年小女生的案件;但強暴因屬告訴乃論,受害人通常因為其他原因而沒有告他;有的即私下和解,用錢打發了事。從四年前,他就大量培植所謂的玉女明星,開了演員訓練班,召集國中小女生,尤以逃家翹課那一類的學生為主。有一、兩個的確被培養成當紅明星;但是,其他的呢?

  近些日子以來,他著手調查何仲平的資料,發現他那間頗具規模的演員訓練班,四年下來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學員是下落不明的。二百多人左右,這麼多的人失蹤,卻沒有人報案,沒有人注意,自然有蹊蹺處。再從調查局調來資料,上頭的調查結果是那二百多人通常是早已脫離家庭的不良少女,加入演員訓練班學成後,自動要求被安排到東南亞一帶發展,大圓星夢。東南亞一帶,的確有何仲平旗下的表演團在各地表演,但人數不足四十個。而所謂的表演團也只是偶爾登台跳一些不堪入目的舞蹈而已。那麼,其他少女呢?據說是因為出名無望,自己脫隊求發展去了。

  沈拓宇一個字也不信。多年來他辦過的案子比這複雜萬千的都有。他過去的經驗讓他對這件事歸納出一點:這絕對是人口販賣的案件,再不就是與賣舂集團相勾結,由台灣「出口」,「進口」到東南亞。

  光這事一旦爆發就足以讓何仲平身敗名裂,老死獄中;何況肯定他還有別的罪條,至少他妻子就死得很離奇!無緣無故吃安眠藥自殺?早五年前已分居的妻子會在五年後還不堪丈夫風流而自殺?沈拓宇冷冷一笑。何仲平要告希康,只是為了轉移眾人注意力,掩人耳目而已。真是相當聰明,相當狡猾!一個能這麼要盡天良無惡不作的男人,沒有這些必備條件,是玩不起來的。

  昨天,他割開水果刀的刀柄,在柄腹內發現一捲縮小底片,一切果如他所料,上頭有一票女孩子的名單以及價碼分出租與買斷,有年限別與終生別----這是有力的證據;不過現在還不是抓他的時候。要關他,要判他死刑或無期徒刑之前,他要把何仲平所幹過的壞事全挖出來。

  真是的!他還一直小看台灣的犯罪難度呢!看來他是錯了。現在的犯罪集團逐漸朝向國際化經營,愈來愈有管理理念,高桿得不得了。台灣這蕞爾小島更是不能小看呢。

  此刻,他好想見見希康!見見那個美麗又變幻莫測的女人。已經一個星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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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2:43:47 |只看該作者
 

  戒毒所內的何文揚,面孔蒼白瘦弱,全身微微顫抖,看來形銷骨立:不過,比起一星期前,他好太多了至少現在他清醒的時候比較多,也不必靠藥物來抑製毒發的痛苦,他已漸漸痊癒中。

  「你是希康姊的男友?」何文揚打量沈拓宇。

  「而你是媒人。」他難得一笑。

  「你想知道什麼?」他直接問。

  沈拓宇緊盯著他問:「你父親告希康販毒給你,並且教唆你殺人。你有什麼話說?」

  何文揚咬住下唇,眼中閃著憤怒。

  「他總是懂得先咬別人一口。」他看著沈拓宇。

  「接下來你是不是要我告訴你毒品是他給我的?他強暴過幾個女人?」

  沈拓宇搖頭,這些小事不值一問。

  「他昨天來看過你,說了什麼?」

  「他要刀,要我把刀子給他,湮沒證據。他要用方法讓我出去,要使我的行為看來無辜,想要把我犯的罪推到希康姊頭上,讓她當替死鬼。」他諷刺地說著。

  「你怎麼說?」

  「我說刀子在半路去了,丟到一條水溝裡。」他頓了頓,道:「但是,刀呢?警署沒有,希康姊的公寓也沒有。」

  這孩子很敏捷,思考力很強,是可造之材!沈宇拓漸漸發現了這一點。

  不過,他沒回答何文揚的問題。

  「他是你父親,你有權利替他說話;不過我必須告訴你,他犯的罪足以判死刑而死有餘辜。如果你再抖出你知道的,有雪上加霜的效果,可是沒有更重的了。」

  「有這麼嚴重嗎?頂多無期徒刑而已吧!」他不信。父親不是好人,但他知道強暴、販毒都不足以至死,他也只是小毒犯而已。大毒梟都沒有被判死刑。

  沈拓宇淡淡地開口:「你母親是個事業有成的女人,你父親的風流使得她全心全意在事業上。她有自己的世界,難道會因為你父親多年的風流而想不開?法醫報告她是自殺,但事實上據她死後手腳有被捆綁的淤痕研判,她是他殺的。」

  何文揚瞠目!他一直覺得母親自殺是父親的錯,因為那天父親跑到母親的住處與母親大吼大叫。第二天,就傳出母親死了!可是他殺?父親會狠毒到殺自己妻子嗎?「你亂講!」他大吼。

  「用你的頭腦想一想,合理地去思考,你就會得到答案。也許你母親發現了什麼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遭滅口!」沈拓宇說著,想到一直令他疑惑的問題。「那天你殺你父親時是在東明社區,是誰住的地方?」

  「本來是我媽住的!」他已經無法平靜思考,煩躁地叫。

  「傢俱全都是新的?」那天去看時,發現所有的傢俱全是剛換不久。

  「他說死人用過的東西有晦氣,所以全換了!」

  「那原本的傢俱呢?」他沈思。

  「丟了!全被拆成碎片,丟了。」

  這就是了!就差最後一個問題:「那把很精緻的水果刀呢?」

  「是我媽生前常用的,所以我才用它殺人。」他大吼,眼神全部狂亂起來,站起來撲向沈拓宇----是毒癮,也是身心受震太多,需要發洩。沈拓宇一拳準確無誤地擊中他下腹,旋身一扭,何文揚昏睡在他的床上。

  何仲平的妻子藏了他的犯罪證據,被發現了才被殺死。想必找遍全家尋不著底片的何仲平,終於想到那把刀也許就藏著他要的東西。因為他寫的報告中沒有包括凶器,所以何仲平才會去搜希康的公寓。有何文揚的誤導,希康至少是安全了。

  這實在不是她楊希康會有的打扮,她向來是美艷而風情萬種的;可是,看看她,長髮綁成兩束辮子掛垂雙肩,一件白色無領無袖的貼身T恤,配上一件短熱褲,穿著拖鞋看起來清純無邪又邋遢----老天!她已經忘記什麼叫形象了。她拖著一條水管,淋著家門前的大草皮----現在才知道養個草皮也是麻煩得可以,天天澆水不說,還要三天兩頭就修剪。老奶奶見她飽食終日所以派了這個偉大的差事給她。真是體貼呀!炎炎夏日,要她抱著水管清涼消暑。成績不錯。不過,卻換來自己半身濕透老實說,她寧願去游泳池泡一天,即使嫌池水不乾淨,就是浴缸也好。

  當機立斷地關掉水龍頭,才發現半開的鐵門旁,倚著一身休閒打扮的沈拓宇,隔著墨鏡不知看了她多久了。她竟然沒發現他的存在,他那輛深藍的轎車就停在門口,她怎麼會沒聽到車聲?

  積壓已久的怨氣,一時之間全湧上心頭,她衝到他面前,叉腰指著他鼻子吼道:「你不是很忙嗎?大警官,來我這裡做什麼!好稀奇呀!你不是很忙嗎?」

  他心中暗暗記住以後要強制她不能穿白色的衣服,若是要穿也只能在家中穿,光給他一個人看。

  穿白色已使得曲線若隱若現了,這半濕呢,效果更是嚇人,可以很清楚看到她渾圓胸部的形狀了。

  「去換一套黑色的衣服!」他拿下墨鏡命令著。

  不是他命令的口氣使她屈服,而是他眼中燒的慾火讓她立刻照做。這男人就不懂得隱藏一些嗎?這麼赤裸裸的!而此刻,她是高興的!她知道他會來。憤怒的假面後是期待成真的狂喜!他果然來了!不必言語表態,他的眼神、他的態度就是一副佔有的霸氣。若要此時說些什麼甜言蜜語、久別重逢的話,就太生疏了,因為他根本表示了,他從不曾離開,也從不曾放棄背離她。今天再見是很自然的出現,她還是他的,永不改變。這麼自大!這麼驕傲!

  真該上演一出移情別戀的戲碼嚇他,可是她又懷疑那會有用。想像得到他的反應是將某個倒楣鬼拆成碎片。一個星期未見,沒有愧疚,表示出他堅定的忠貞,所以才會理所當然。那麼,對於他的傲慢,她又有什麼好介意的?她不也使潑了一下嗎?

  換好衣服,拿了一個紙袋下樓,輕快地上車後,就迎上沈拓宇疑問的眼光。

  「你想去那裡?」

  「你家呀!上回伯母借我衣服首飾。我訂做了一套要回送她,連同髮簪。」她回答。

  他騰出一手抬高她下顎道:「認真一點好不好?我們正在約會,不許想我以外的人、事、物。我可沒打算一整天就看你跟我媽聊天,而我彷彿成了隱形人。」

  她推開他的手,右手卻被他轉而握住。他看了下,手心仍有淡淡刀痕,手背倒是沒事了,他拉過輕吻了下。

  她笑道:「羞不羞?跟自己母親吃醋!」

  「你才奇怪,不跟我好好談戀愛,偏要先寵絡公婆,這叫不務正業,本末倒置。」他睨她。

  這麼說,希康可是有話說了:「哼!要討論不務正業,不妨先說說你這一個星期以來忙些什麼!跟我談戀愛?笑話一椿!這只讓我深刻體認到你這個人工作第一,我,楊希康,順便而已。」

  沈拓宇搖頭。

  「順便?楊大小姐。你可太看輕自己的破壞力了。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一星期內可以同時偵查幾個案件,而這星期就只用心這一椿?要不是這件事牽連到你,警署內根本看不到我的影子。你使我的英名毀於一旦,還有什麼是你要抱怨的?」

  「抬舉了!沈大警官,不敢當!你不認為也許是你的體力逐漸走下坡,判斷力、推理力趨於遲鈍,不敢勇於承認,才推到我頭上?」她諷刺地說著,其實心中是甜蜜的,只是討厭他將她的「魅力」說成「破壞力」,難聽死了!

  他皺眉。

  「你又想讓我載你到海邊滅火了是不是?」

  希康斜睨他一眼。

  「該滅火的也許是你。」

  他深沉盯了她好一會,不說話,直到車子開入一家俱樂部的停車場,他才道:「小心哪,小姑娘。說話節制些,我已經忍耐很久了,撩撥到我失控,想想你得付出什麼代價。」

  她下車,臉蛋兩抹淡紅。冒險犯難的心,倒有些好奇他失控時會是什麼模樣。這種成人式的對話真教她臉紅心跳。他一定以為她很有經驗,說話才這麼不保留;要是他知道她未經人事,說話還會這麼大膽嗎?哦,他還是會。他這個人不以意淫為恥;他會想,但不曾侵犯,所以他勇於表示。

  「我們來這邊打網球嗎?」她看向遠處的網球楊。

  他摟住她腰說:「不!來聊天。這裡有相當雅致的包廂,可泡茶,用點心。」兩人往華麗的三層樓建築走去,他又道:「順便來見見我爸爸,五分鐘就好,我不要別人佔去我們太多時間。」

  他可真是帥!才給自己的老爸五分鐘?一點尊重的意味都沒有!

  「你爸知道我?」她問。「是伯母提起的吧?」

  「我對他說不要再挑適婚對象了,因為我下個月就會有個太太了。」他說。好像事情全是他一個人決定似的。她笑了笑。

  「真巧,我昨天也跟奶奶說,明年才打算辦喜事,我還捨不得放棄單身生活。」

  這事暫時停上討論。包廂內,坐著一個五十來歲,五官與沈拓宇神似,看來剛正不阿的嚴肅男人,他是沈斐,警界的大家長。她向來只聞其大名,未見其人。

  「老爸,她是希康。」他們坐下,沈拓宇介紹。

  「楊小姐。」沈斐對她笑著,深沈的眼中不斷評量著。

  希康點了下頭,笑道:「沈伯伯好。」

  一會,沈斐似乎確定了,笑得更溫和。他自然知道楊希康一個私生活風評不好的女明星。未見面時他並不十分贊同,但妻子要他自己來看。一個能深得妻子喜愛的女孩,必定不同凡響;妻子看人只看心。而能讓兒子傾心就更稀奇了!會是一個怎樣的女子?今日一看,他放心了。那種清新的氣質是造作不出來的。

  「拓宇的心像野馬,不好掌握哦。」他提醒。

  希康看沈拓宇一眼。

  「掌握他?我不會那麼做,向來都是別人試圖來掌握我的,而我不願那樣。自己要靠過來,就靠過來了,無須刻意駕馭。」

  這會,沈斐有些同情起兒子了;假若兒子娶到這麼一個活躍的如花美眷,他還捨得遠離家園去過冒險生活嗎?這女孩可不是盲從附和型的。也好,反正他一生也是冒險慣了,要是與這女孩生活,日子絕對不呆板。

  沈拓宇自作主張:「我想娶她,越快越好。」他真是一秒也不浪費。

  沈父幸好明理些。

  「一切照古禮來,禮貌上要挑個日子上門提親,商定日期。別太急切,會嚇跑人家的。」

  受西式教化很深的沈拓宇,對繁文縟節大感麻煩,公證結婚簡便太多了。

  一旁的希康實在好氣又好笑。他做事都講求三級跳嗎?才認得,就當情侶;才戀愛,就討論結婚。嫁給他的心肯定不變,可是太急了,她一時適應不了。不過,這倒不須她操心,老奶奶那關批不准,婚事就得延後。

  「好了,五分鐘了。」沈拓宇真的有在計時。沈斐不以為意地拍拍他的肩,站起來看楊希康。

  「歡迎你入沈家,希康。」

  「謝謝。」她只能這麼說。

  闔上門,沈拓宇立即緊抱過她深情地吻,狂猛地吻,好像忍了很久似的吻到她幾乎窒息………她緊緊摟住他頸項,和他的臉頰相貼……他的吻很有毀滅性,如排山倒海之勢一骨腦全傾給她………真是的!起先還以為他冷酷無情呢!想不到一旦爆發起來像火山似「什麼時候嫁我??」他低啞地問。他不想在婚前與她親密。尊重她,就要在合法的情況下,即使她有過往也一樣。

  嫁他?等著吧!在他還不懂得先求婚之前,她不妨多搖幾次頭拒絕。當然會嫁他,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他有他一套過程原則;她當然也有。

  「去我家提親呀,問我做什麼?」她的回答很合理,卻暗藏陷阱;可是他不曾知道。

  他又綿綿密密地吻她。她半躺在他哀中,被嬌寵得有些幸福欲醉,性感的笑容如一片柔情的網,直直向他張開。

  「你在誘人犯罪……」他粗喘,再次捕捉她的紅唇,一手不受控制地探入她上衣領口內,他手心的灼熱嚇著了她。不!現在還不是時候!她會是他的,可是她不要在這地方。在自己尚可以控制之前,她明白該找一個安全的話題來破解包廂內的情潮暗湧。她輕輕拉出他的手,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在他冒火的眼光流連處,看到自己上半身的裸露,很快地整理好衣物、然後遞給他一杯冰水。

  「滅火吧。」

  他一口仰盡,這個女人若不盡快嫁他,他會活不到七老八十,搞不好一個月內就被慾火焚身而死。她總是做這種事嗎?----無辜挑起別人慾火,再送上一杯冰水?

  她也喝了口茶問道:「何仲平那件事目前如何了?」

  「他的命運從今起一路長黑。」他斟酌要不要全盤告訴她?賣春、販毒、販人、殺人、強暴這一長串罪狀她聽了會不會做惡夢?感到噁心?

  「怎麼說?」

  「他經營應召站,並用毒品控制旗下女孩賣春。」他簡單扼要地說。

  何仲平幹這些非法勾當,演藝圈內早有耳語。謠言總是真假摻半,想不到竟是真的!希康很快聯想到自己只是被他利用的幌子。

  「他怎麼突然不告我了?」她不明白。

  其實這是沾了沈拓宇盛名的光。何仲平自國外請來一個名律師,在收集資料時,發現沈拓宇站在希康這邊,立刻不接這個案子了。何仲平問其原因,才知道沈拓宇在黑道上、國際上的大名。小小的官司一深入下去,驚動沈拓宇的話,下場會像抓了一條線頭,提起一串棕子,什麼事都會曝光。何仲平被這位名律師的警告嚇壞了,於是匆匆撤回告訴,連兒子的死活也不管了,一心想找到那柄水果刀。而沈拓宇之所以知道,是那名律師對他說的。這律師是個一流法庭戰士,而他另一個身份則是「清道夫」----一個黑道的清道夫。法律無法制裁的大奸大惡人物,只要犯在他手上,都會消聲匿跡。正派人物、邪派舉止的他是黑道中聞名的「死神」;而知道他身份的只有兩個人,沈拓宇就是其中之一。他們之間自是有一段精彩的相識過程,亦友非友,惺惺相惜。

  沈拓宇遙想一會才道:「他心虛。」

  這說法合理。可是為什麼她會覺得中間好像還有一段曲折呢?暫且不問。

  「那何文揚呢?他會關多久?」

  「未滿十八歲會有減刑。吸毒加傷害,也不是什麼大罪,頂多三年。等他出來我想訓練他成一流警探。」他一直有這念頭。那孩子有些天份,可以當個好警察。

  希康放下了心,不再牽念。一個星期多以來,她什麼事都煩惱,一顆心像懸了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的。沈拓宇將一切說得條理分明,好像簡單得很;但接下來呢?

  「那麼何仲平可以逍遙法外嗎?你手中的證據足不足?」

  他再度摟住她,愛極她各種美麗的表情。

  「我在度假享受,他當然也還在高枕無憂吧。改天吧,我有空時,他就完了。」

  她嬌笑,笑他的狂妄自負。其實他有那麼大的名氣,有什麼本事她不知道?她也沒看他如何辦案,名氣符不符實無從得知;但他的狂妄可真是無法無天地嚇人。

  正要偷香的沈拓宇突然全身繃緊,迅速摟她到身後,幾乎是同時,門給拉開了。一個全身黑衣,罩著一件白色風衣的高瘦男子悠閒地半舉雙手做投降狀。是一個很俊美的混血兒,黑髮、黃皮膚、碧眼、西方人輪廓,唇邊一抹閒適的笑。

  「沈,你耳朵還是那麼靈?」

  沈拓宇放鬆下來,再度摟希康入懷淡笑。

  「不是耳朵,是鼻子,老遠就聞到冥紙味。」

  這混血男子身上有一股很危險的氣息,在銳利之外像是暗藏一股殺氣;可是,他笑得卻很溫和。

  「美麗的東方明珠,我是東方磊----沈的敵人兼朋友。」他很紳士地執起她的手吻了一下。標準的中文一聽就知道長年住海外。

  「你故意的!」沈拓宇若有所指地問。

  「是的。能嚇到你是我畢生樂事之一。」東方磊回答,眼光明顯地對希康表現出欣賞。

  剛才在門外,他培養一股殺氣,讓敏銳的沈拓宇察覺出。出於本能的,沈拓宇以為是仇家來尋仇才會備戰!東方磊常是寂然無聲,讓人無從察覺其存在。

  「你來做什麼?還沒滾出台灣?」

  「來見過嫂夫人呀!什麼美人能讓你馬上拋棄單身貴族那一套理論,我很好奇。」

  兩個男人彼此嘲來諷去的,看來是針鋒相對,可是感覺不到火爆,反而有一股親切。

  希康有預感,一旦她成了沈太太,往後還會有一些非凡人種讓她見識到,她已經在期侍了。

  不久之後,何仲平被逮捕了,當時他正在交易一批毒品,人贓俱獲。再牽扯出一長串罪狀,首要功臣沈拓宇的大名出現各大報。他顯赫的身世與正和女明星楊希康熱戀的消息全被大肆報導。

  政府為了挽留這位頂尖的人才繼續在國內效命,特地辦了個大宴會,舉行授勳陞官的儀式,要讓他擁有最光榮的頭銜,並授與相當於調查局的權力,只受命沈斐一人。從今以後,他仍是可以外借合作偵辦跨國大案件,但以台灣為軸心。

  沈拓宇的旋風席捲台灣,擄獲不少芳心。他非常非常的風光,媒體爭相採訪,連同警局的同事也沾光上電視亮相;可是,女主角楊希康沒有出現,她像是突然消失了。不過大家都深深肯定,今晚的授勳宴,她一定會出現,並且會為宴會帶來高潮。記者們已經磨拳擦掌在等待了,只為捕捉這對戀人互訴情衷的鏡頭,明日就是個大賣點。

  楊希康人呢?

  宴會七點開始,現在已經六點四十分了,她正在沐浴。半個月前在俱樂部分手後,他就開始專心辦何仲平的案子,兩人一直沒見面。她有收到遨請卡,對沈拓宇的風光也有耳聞;不過四天前就聽說他不堪打擾而躲起來了。今天他既然是宴會主角,他一定會去的,是不是?

  不!他不會去,她有預感,也在下賭注。洗了滿身馨香,從鏡中看到自己若有所盼的雙眸,微微一笑。是時候了!是時候了!他不求婚,她求可以吧?

  擦乾身子,套上浴袍,她坐在沙發中盯著牆上的鐘,七點了……

  門鈴準時響起!

  她雙眼為之一亮跑去開門,迎面而來的就是一束花海老天!至少有三百朵玫瑰花呢!--

  --而讓她驚呼的還不只這個,一隻金色手銬銬上她左手,手銬的另一端銬著他右手。沈拓宇從花海中露出臉,踢上門的同時也吻住她紅唇。

  「你犯了罪,女人,我要逮捕你!」他丟開花,緊緊摟住她。

  「我犯了什麼罪?警官大人!」她嬌媚地問。

  「誘拐罪,不只如此。首先我要判你無期徒刑加終生監禁。」他居然還一本正經。

  她好玩地陪他玩。

  「沒有這麼嚴重吧?」

  「沒有?」他兇惡地看她。「你利用美色使一個全台灣最優秀的警官成了一個平凡的呆子,這已經很慘了;還讓他直想把每個看你的男人都丟到牢中關到死為止;最重要的,你綁住了他的心,讓他想征服世界的野心為你而放棄,甘心在此終老一生。」

  希康笑了出來,滿溢的柔情令她不停回應他的吻。

  「那麼,我真的是罪孽深重羅!我要怎麼做才對得起那位白癡警官呢?」

  「你具有高度危險性,我要判你馬上嫁人,最好嫁給那位因你而變成呆子的可憐男人做為懲罰。怎麼?你有異議嗎?」他更狂猛地吻她,將她抱到沙發上。

  她微喘,雙頰紅艷。

  「這是個很公平的裁決不是嗎?我親愛的白癡警官,你是否願意犧牲自由,守住這個高度危險的女人,並且無怨無悔呢?」

  「閉上嘴!我是男人,應該由我求婚才對!」他大吼,換來希康嬌媚的笑聲回湯在屋內然後她那張頑皮愛笑的嘴,再度被吻住----過了很久,沈拓宇才喘息道:「嫁給我!」

  她揚眉看他。

  「你不是受西方教育嗎?西方人怎麼求婚的,你不知道嗎?」一邊拿下手銬。

  沈拓宇瞄了一眼已被丟散的花束,終於下定決心放開她,撿起大把玫瑰,走到她面前裝腔作勢地單膝跪地,一手拿花,一手捧心。

  「親愛的楊希康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個我得想一想!」她下巴朝天,高傲得很。

  冷不防地給沈拓宇一把拖到地氈上,跌在他膝上。

  「也許我該試試別的方法,揍你一頓後再綁你上禮堂,收效會比較迅速些。」

  他說道。

  做勢要打她屁股,卻看呆了眼,從他這個方位看下去,她領口內的胴體看得一覽無遺--

  --老天!

  他終於發現了!這個大傻瓜!希康坐在他腿上,沒有拉攏自己半敞的浴袍,逕自看著他問:「宴會呢?」

  「什麼宴會?」此刻他只知道她的企圖;天塌下來也嚇不了他,更何況什麼鬼宴會?

  希康笑著挑逗他!平常他可沒這麼魯鈍,今天怎麼失常了?她賭贏了他捨宴會而取她,那麼他就會得到獎品!她會給他一個大驚喜,等會他就會知道。

  夜,還很長。在這種兩心相契的時刻,言語全屬多餘。她,楊希康,在尋尋覓覓二十四年後,得到終生所愛,傾其所有,她會抓住這一份幸福,並且永遠維持下去。婚後的生活呢?----那絕對是值得期待的。

  早婚何妨,她尋到所愛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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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2:50: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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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身處在潘仲明教授的書房中,唐允騰都會忘了自己來找教授是為了什麼事,完全沉迷在教授滿坑滿谷、豐富的專業藏書中。書房外面題名為「藏經閣」實不為過;三萬多冊的書本中有一半以上是絕版的,市面上早已找不到書目,恐怕有些書連中央圖書館也沒有收藏。

  唐允騰以為自己看的書夠多了,畢竟從高中到現在,博士學位即將到手,他從不曾停止涉獵有關考古、歷史方面的各種書籍。台北市每個圖書館的書本分佈地區,他甚至比管理員還熟;然而每次來此一遊,總會發現一些他意想不到的書,他會狂喜地就地閱讀,然後很快沉浸其中無法自拔,不看到完,眼睛絕對不懂得酸。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潘教授抽走他手中的書,他才意猶未盡地抬起頭,有一些搞不清楚狀況。

  潘教授不厭其煩地重複他剛才說過的話:「你同意嗎?」

  「同意?同意什麼?」唐允騰摸不著頭緒地問著,楞楞的表情顯示出剛才他並沒有認真聽教授說話。剛才教授有說什麼嗎?

  潘教授歎了口氣。

  「同意當我那個學生的家教嗎?對她,我實在只有高舉白旗的份了。好不好?去教她英文,去教她歷史,好歹讓她能順利畢業。」

  看著潘教授愁眉苦臉的表情,唐允騰不禁感到好笑。潘仲明教授可是A大的王牌教授,相當活躍,學生們都競相選他的課。他的教法生動,完全是西方的導引、邏輯思考啟髮式的教育,加以融合孔老夫子的「因材施教」,沒有他教不成的學生;這不是教授自己發的豪語,而是學生們口耳相傳的。想不到竟然出現了一個能讓教授高舉白旗的學生,怎麼不叫他又訝異又好笑呢!感情這位學生必是頑劣不堪,或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如果真是這樣教授又何必費心替他物色家教?任其自生自滅也就算了,還來得痛快些。

  「到您手上都無可救藥的學生,讓我去教有用嗎?」唐允騰好奇地問。

  「我不忍心,相信任何人看了都會不忍心。她不是頑劣,她真的很認真;地也不太笨;她很單純,很認真,只是我的方法啟發不了她,這是我最遺憾的。」潘教授回想那個擁有一張洋娃娃般美麗面孔的楊希泰,再三感歎不已。

  「可是……」唐允騰仍是猶豫。

  潘教授打斷他:「試試看吧,我確定她需要一個家教。反正你距出國還有一段時間,黃秀文那份家教你也辭了,不是嗎?出國教書,除了要有真材實料外,實戰經驗也是很重要的,不妨將此當成一種實習。」

  斯文俊逸的唐允騰一陣估量後,最後還是點頭了。何妨呢!如果這學生真的頑劣不堪,或愚不可及,姑且就當是實習吧。誰知道將來在美國大學執教會面對什麼樣古怪的學生!搞不好恰巧有同一型的。盡力而為吧!真的能幫得上這位學生,也是好的。

  想來這二年的大學生活也夠坎坷的了!大一時,三分之一的學分不及格,最後是老師們於心不忍才在補考上讓她通過。她由企管系轉到歷史繫了,死背的東西總是簡單得多吧;但是唉!別人能順利通過,她恐怕還得重修。

  楊希泰手中永遠抱著一本英文文法,在A大,她是出了名的「草包美人」,難聽一點的解釋就是:金玉其外接下來的那一句就是什麼敗絮之類的東西在其中啦!商學院的數字、管理、貿易,常常搞得她大腦團團轉。原以為歷史繫上頭沒有英文、數字,會容易一些:可是容不容易對她都沒有什麼差別,反正她都不會就是了。原來歷史系也要讀外國歷史,厚厚一大本原文書整慘了她。潘教授向來很疼她的,還幫她找了家教,要她下課後到校門口等她的家教。不知道那個家教會不會和潘教授一樣好?如果他很凶,那可怎麼辦才好?她很擔心。

  對於唐允騰,她進了歷史系才知道他名氣大到什麼程度。他是潘教授執教二十年來首位得意門生,A大的才子,在A大修完碩士學位後,又前往T大修博士學位。才二十七歲,已經有一家著名的美國大學下聘書要他去做研究,並且提撥大筆研究費要讓他去挖古跡,只等他博士學位到手,馬上就可以成行了。聽說他精通八國語言,可以背全世界二十國的歷史背景呢。連中央圖書館內有幾本書他都知道,誇張一點的說法是:無論你到任何一家圖書館,抽出一本有關歷史、考古、語言方面的書,借書卡上面絕對有唐允騰的名字。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聰明的人呢?拿學位文憑像吃大白菜一樣簡單。偏偏她念呀念的,連阿彌陀佛、耶穌基督、觀世音菩薩都成天掛在嘴邊默念,就是永遠不及格。上帝實在太不公平了,她這麼認真,就是得不到好分數。什麼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全是騙人的!

  背靠著圍牆,楊希泰精緻如水晶娃娃般剔透絕倫的俏臉上一層愁雲慘霧。惱人的春風!

  連風也要欺負她,吹亂她長髮,害她忙按住長髮,免得遮去視線;風也吹拂起她及膝的小圓裙,讓她又忙不迭地趕緊用拿書的手壓住裙擺。她被吹得惱怒不已,苦惱地將臉別向順風處,一個失手,手上的書,連帶夾著的考卷全掉到地上。

  考卷輕飄飄地被風吹起,四下分散。

  「噢!」希泰氣惱地低叫一聲,連忙追趕著她那幾張考卷──東撿一張,西撿一張。好像撿齊了,不放心又四處看了下;有一張還在飛著,她忙撲過去。

  另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早她一步撿起了考卷,可憐的楊希泰只好收勢不住,以很標準的姿勢,跳入一個陌生人懷中;那人胸膛寬寬厚厚的,撞疼了她挺俏的鼻,頓時令她感覺有些天旋地轉,頭暈眼花的。

  那人雙手很紳士地扶住她肩膀,拉開她。溫柔的聲音在她頭上方發出:「有沒有怎樣?沒事吧?」

  「沒事。」希泰連忙撥開蓋住臉的長髮,一邊忙著後退;後腳跟恰巧不知給什麼東西絆到,整個人往後倒去;幸好那陌生人及時又抓住她,傾身撿起她腳後跟的文法書,扶她站直才放開她。

  「對不起……」又出糗了,希泰老覺得惡運之神總是非常眷顧她。

  抬頭打算好好開口感謝這位善心人士,可是她一看清陌生人的長相,就張大了嘴,吐不出一個字,只是楞楞地看著他他,好好看呀,沒有大姊夫的沈穩內斂,沒有二姊夫那種外發的魅力與邪氣,也沒有三姊夫的那種英勇氣概,他是另外一種的,很斯文,很有書卷氣,很有氣質的那一種,她也形容不上來。

  唐允騰被眼前這個美少女迷得呆住了。天!這女孩真美,美得不像真的。怎麼說才好?

  很精緻,很無邪,很虛幻,好像不小心碰到就會碎掉似的,而她軟軟甜甜的聲音聽起來就很舒服。A大有這樣的一個女孩嗎?不知過了多久,他猛然覺得自己的無禮,連忙移開眼,將手中抓著的紙還給她,瞥見那是一張考卷,慘不忍睹的紅色大差,角下倖存的一片空白處圈著一顆怵目驚心的鴨蛋;但他吃驚的不是這個,而是鴨蛋旁的署名。

  「楊希泰!」……楊希泰!她是楊希泰!他本以為是個不學無術的紈??子弟;那知道如此男性化的名字,竟是一個俏麗女孩的名字!

  「你是楊希泰?」他不大敢確定地開口問。

  「是呀!」希泰呆呆地點頭,奇怪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在他目不轉睛的注視下,她突然覺得害羞了起來,低下了小臉,可是又忍不住想偷看他,所以忙又找個疑問問他,正好可以正大光明地看他,不會被人說笑。

  「你認得我嗎?你怎麼知道我是楊希泰?」

  「我是唐允騰潘教授的學生,你的學長,現在是你的家教。」他自我介紹。

  希泰瞪圓了雙眼,久久不能成言,只是呆愣愣地看著他。他就是唐允騰呀?!

  她嬌憨的表情極其迷人,教唐允騰看得癡呆之餘,不禁心生憐愛。她週身溢著一股不知人間險惡的清純氣質;坦白單純的眼神,顯示出被保護太過,完全未經世俗的沾染。這種小女生是很容易上當受騙的。老天爺!世上怎麼還會有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兩人身旁,結束了兩人互看良久不能自己的眸光。

  「希泰。」史威搖下車窗。時間剛好四點三十分。

  希泰驚喜地走近車窗口。

  「姊夫!今天怎麼是你?」

  「老林載奶奶去接希安他們,他們夫妻打算到你家住一個月。」平常都是楊家司機接送她上下課。

  「二姊和二姊夫回來了?」希泰開心大叫,就要上車。

  不過史威拉住她手,指了指她身後問:「你有朋友?」

  希泰猛然想起今天要上家教課,她一直忘了跟家人提起,連忙拉過唐允騰,一時忘了男女要授受不親。

  「姊夫,我今天可能要晚一些回去了。」她對史威說,以為史威應該懂。

  史威卻是滿臉問號,是小妮子的男朋友嗎?條件不錯;可是兩人看起來好像初相識到底是什麼關係?他索性開門下車。

  「你好,我是史威,希泰的姊夫。」他伸出手。

  唐允騰也伸手與他握了下,自己介紹:「我是楊小姐的家教。今天第一次補習,其實也不是很正式要上課。等會我跟她要去潘教授的辦公室,說明一些上課內容,以及往後上課的時間。」

  這男子一看就是安全型的,史威可以很放心地將希泰交給他。前些天潘教授曾和他聯絡要給希泰找個家教,史威相當贊成,特別拜託要找個正派、有耐心的才行,最好是女孩;不過這個唐允騰給他的印象非常良好,是男孩也無所謂。

  史威之所以會和潘教授那麼熟是因為希泰在監護人那一欄上寫他的名字。她聰明地知道每當教授要打電話跟家人「溝通」時,都不會有好事。史威對她好,會幫她;老奶奶雖然也會幫她,可是一定會事先臭罵她一頓。她被老奶奶罵得已經很慘了,不敢再給奶奶知道她學校內其他小狀況。

  史威點頭道:「老是借用潘教授的地方也不好;方便的話,上課地點不妨考慮楊家,這樣希泰也安全些對了,你預定說明到幾點?我來接她。」打死他也不敢讓希泰坐公車、計程車回家,即使他晚上還有大堆公事要處理。

  不知怎的,唐允騰不想設定時間,課程講解之外,他想要與這小女孩談一談,想要多瞭解她;可是,他不能因一己之私就讓看來都很關愛保護她的家人擔心……

  恰好希泰也不想麻煩史威再來載她,那會讓別人覺得她太小、太天真才會讓人接來接去的,她想要當大人了。

  「姊夫,我可以一個人回去的。」她開口。

  史威打量了下希泰企盼的表情嗯……有問題。

  「呃……史先生,如果太晚了,我會送楊小姐回去。」唐允騰看了希泰一眼,很真誠地說著。

  莫非?……史威自認直覺靈光,他笑了笑,不再多說。瞧希泰雙眼閃著晶亮神采,這麼惹人疼愛,他能多說什麼?「好吧!晚上坐計程車回來。身上有沒有帶錢?」這點是最重要的。

  「有!我有帶。」她記起早上出門在口袋中塞了伍佰元,忙要掏出來現寶;可是左翻右翻,裙子口袋裡沒有,上衣口袋也空空如也,越是找,越是心急,整張臉都脹紅了。

  史威在歎氣聲中從皮夾內掏出一張仟元鈔,不過不是交給希泰,而是遞向唐允騰。

  「麻煩你了,唐先生。」

  唐允騰沒有收下,直搖頭說:「不必了,我會用機車載她回去。」

  史威轉而將鈔票塞入希泰手中,交代任務:「等會寄放唐先生那邊。」他再笑看唐允騰,無奈地道:「我們希泰有個毛病;上街經過什麼冰店、娃娃店、書店都非要進去不可,每次回來沒有買東西的原因是她的錢自己會長腳跑掉,餓肚子的事是家常便飯。替我們注意一些,麻煩了。」輕輕一頷首,就上車走了。

  希泰非常不好意思地將壹仟元鈔高舉過眉。

  「拿著吧!不好意思。」

  唐允騰拿過,很不可置信地看她難怪她那麼瘦。

  「你今天中午吃了嗎?」他問。

  「姊夫事實上是誇大其詞了,我今天中午當然有吃,我還吃了冰淇淋呀!」希泰想起來了,叫道:「我給他伍佰塊,老闆沒有找零錢給我!」她終於想起伍佰元的下落。

  現在,唐允騰也開始擔心她了;起先還以為她姊夫誇大了。這麼教人擔心的小迷糊——

  唉──不過,其實相當可愛,是可以珍惜的小缺點。

  「走吧,先去教授那邊」他想了想,按著問她:「肚子餓不餓?」

  「餓。」她很小聲地回答。中午的那頓飯,是受到那家店打出冰淇淋無限量供應的吸引才去的,她吃了一桶冰淇淋,至於客餐好像原封不動一直擺在那裡,所以五點不到,她的肚子就大唱空城計了。

  於是,唐允騰先領她去飽餐一頓了。哎!他實在是個體貼的好人。如果他不問,她肯定不敢說自己餓了。老奶奶教的淑女守則之一:未經旁人詢問,不可擅自要求吃東西,尤其在非用餐時刻據說那是很不禮貌、很沒教養、很沒氣質的女孩才會如此,而且會被認為是好吃鬼。

  希泰覺得自己好幸運,遇到這種好老師。

  打從楊家嫁出三個女兒後,還沒有一次是大家一同聚在一起的。

  出嫁已經一年的楊希安是經常的缺席者。

  希平目前很爭氣地又替史威懷了一個孩子。而結婚甫半年,跟著沈拓宇東奔西跑追求刺激的希康,上個月匆匆給丈夫護送了回來──原因無它,不小心懷孕了。

  哎!她與丈夫都沒打算那麼早有的;不過顯然沈拓宇已經克服了心結,開始歡喜地準備當個爸爸了,並且決定陪妻子在台灣待產。說到這裡,又得說說楊家老二。希安的肚子一直沒消息,這是很令眾人意外的;周約瑟黏她那麼緊,怎麼一年了還沒有孩子?

  希安嫁到法國後,日子並不閒,奉行夫唱婦隨,居然也玩起賽車來了。起先這很讓周約瑟欣喜,因為這種刺激又危險的賽車,一直以來都受家人阻止,怕他出意外。他娶希安後,就怕希安也會阻上他;可是須知楊希安是個大怪胎她認為若是害怕擔心,乾脆不要嫁賽車手,既然嫁了,就不要在婚後阻止其興趣。後來她簡直比周約瑟還迷,這可嚇壞了周約瑟因為看她賽車,還得心臟強壯才行,各種驚險的動作,她沒學過就施展,單憑學他的姿勢。幸運的是每次都平安到達終點,可是周約瑟也虛脫了。一年來他的白髮竟然長了好幾根出來。

  他黏希安黏得緊,原本一直怕希安當媽媽後會不注意他、冷落他,所以他曾約法三章,不要孩子,希安沒反對;可是現在他後侮了。他匆匆帶希安回來,說是要度假,其實是想拜託眾人慫恿希安,讓她自己想生小寶寶與其看她玩命,還不如讓她生小孩可是自己又不敢開口要求。天知道當初不要孩子的誓言不僅立了書,還在他雙親、好友面前說得斬釘截鐵,叫他怎麼有臉對希安苦苦哀求?

  今夜的楊家是熱鬧的、溫馨的,雖然獨缺楊希泰,可是也無所謂,反正希泰天天看得到。

  餐桌上,老奶奶一直笑不攏嘴,不時與兒媳婦互相欣慰地含笑對看。

  看看這三對恩愛夫妻:史威與希平中間坐著一歲多的長子,夫妻倆細心為兒子餵食、擦嘴,有時會很有默契地視線交會,深情一笑,盡在不言中。曾經是大情人的周約瑟,目光一直停裡在愈來愈見嬌美的希安身上,不時慇勤地挾菜、添茶、遞紙巾,只要希安心中想吃什麼菜,眼光一轉,周約瑟馬上挾到她碗中,照拂得無微不至──也是別有目的。希康與沈拓宇這一對新婚燕爾的夫妻,沈拓宇可伺候得勤了,一直要希康多吃,整得向來食量小的希康哇哇叫,不時從小山一般高的食物中挑不愛吃的給沈拓宇,他自是照單全收,不過又會挾一大堆到她碗中。准媽媽的身子,撐成肥婆他也不在意。

  「就剩希泰了。」老奶奶低喟著。她最擔心單純的希泰,因為希泰她那種迷糊性格是很容易被騙的。雖然說她才二十一歲,可是不久後她也會到適婚年紀,也會情竇初開;很難說希泰是否也會有三個姊姊的好運找到合適的丈夫。

  「也許不久後奶奶也不必操心她了,自會有人接手呢。」史威笑道,有些賣關子。

  「你的意思是……?」老奶奶急切地問。

  眾人全豎起了耳朵,很好奇又很期待地看向史威。這可是個大新聞呢!希泰?

  有得操心了。

  史威當然得全說出來,不然回家還是會給希平挖得一乾二淨。她常常發揮她律師長才,在他臨睡前疲倦得要命時,對他加以轟炸;不給她滿意的答覆,她會讓他失眠到天亮反正第二天她可以睡一整天,而他卻得上班。

  「潘教授給希泰找了個家教,一個很正派、很有書卷氣的男孩。今天我去接她時,希泰居然要求我讓她自己回來,而那男家教滿臉的保護表情。他叫唐允騰,你們會看到的,他今晚會送希泰回來,而且以後會來這裡替希泰補習。人好不好,大家有目共睹。」

  因為大家都好奇,所以希泰八點半到家時,就見到大門口一列的人馬出迎……

  她幾時變得那麼重要了?她下了摩托車,表情有些呆愣,臉孔心虛而飛紅;別人看不到,但眼光移不開她的唐允騰可看到了。

  「要……要不要到裡面坐?」她結結巴巴地問。希望他多留一會,又怕一大票人會拿他當怪物看,她不要這樣。

  唐允騰搖頭婉拒:「不了!記得明天五點半,我會來補習。」

  「嗯。再見。」她不捨地看他機車騎遠,好期盼明天快來。真好!以後幾乎每天都可以看到他,除了星期六他不能來之外,星期天他也會來一下午呢。好棒!

  「希泰!」老奶奶叫她。

  接下來就是七嘴八舌的詢問了。

  「當家教?你不是要開始準備一些出國事宜了嗎?不是要開始規劃研究的目標嗎?」

  唐允騰在T大附近租住的公寓中,一個高姚健美的女子來回走著,有個性的臉蛋上有一股迫人的英氣,堅定的眼神加上薄抿的雙唇雖稱不上美麗,只是清朗分明,但一看就知道是聰明又懂得自己要什麼那一類的女人。

  她是朱婉明——唐允騰的高中同學大學畢業後投入社會工作,四年內由一文不名到成為現在的股票分析師和某直銷公司的副理;她積存了大筆金錢,除了給父母寬裕的日子過外,也讓自己可以順利出國進修。

  她已申請到了唐允騰即將去的那所大學,三個月後兩人就要一同出國。對他接下家教的工作感到不解,他的時間不容許他再分心他事,何況他並不缺這一點鐘點費如果她知道唐允騰決定分文不取,不知做何感想。

  上大學後兩人同校不同系。從高中升上來,也只剩兩人聯絡得較勤,同校方便的關係。

  因為是老朋友,所以唐允騰對朱婉明的質問不以為忤,他沏上兩杯紅茶,端到小茶几上,仍一臉溫和幽遠的表情。事實上,打兩個小時前送回希泰後,他就一直想著她,連書本也失了大半吸引力。

  朱婉明最近白天忙著工作交接,也在注意股票行情,找機會再賺一筆,所以到大半夜才會來找他。她不忌諱時間早晚,反正篤定唐允騰是正人君子,對不合時宜的打擾也不會太介意。

  她是唯一可以與他這麼親近的女人,這讓她放心又喜悅,天天來他這裡成了理所當然。雖然他腦筋遲鈍些,可是她有耐心等。一出了國,兩人相依為命,到時情愫暗生是必然的事。她的下一個目標是當唐教授夫人。

  她的心機唐允騰並不明白。

  「你不怕這女孩又像上回那個叫黃秀文的一樣嗎?慕你大名而來,故意拿補習當幌子,其實是想當唐太太;這種牽扯不清的麻煩事,你不擅應付,就別??這渾水。」朱婉明再三說著。

  「不,她不會。」其實他希望希泰會;可是她那股單純勁兒,要耍心機太困難了,她做不來。他笑道:「潘教授拿她束手無策,才拜託我的。一個很乖的溫室小花,富家千金。」

  他想起今晚看到的那幢位於黃金住宅區的華宅。出身富家,卻仍抱樸守真,沒一絲驕縱之氣,真是難得。

  一個愚笨又不知世事、驕傲的富家千金──朱婉明心中馬上有這一幅構圖。她向來看不慣有錢人,鄙視之餘,心倒是放下了不少;唐允騰不會看上一個空有家世而無內涵的女孩。

  「聽起來是不堪造就,浪費時間而已。」她仍不希望唐允騰出國在即了還分神。

  突然之間,唐允騰覺得朱婉明對他的事插手得太過火了,有絲厭煩。他習慣了她的直言無諱與憤世嫉俗,可是她沒有權利隨便批評一個她根本沒見過面的人。她或許是為他好,可是無法忍受她批評希泰。

  「我會決定替她補習,自然有經過一番斟酌;我若無法顧全,就不會接受。」

  他口氣慎重了起來。

  朱婉明識趣地轉移話題,討論一些出國後的起居問題。

  唐允騰臉色又和緩了,可是朱婉明不知道,他心中此刻有多麼討厭提到要出國的事;只剩三個月了,他只能與那小女孩相處三個月而已了。一心想望的事,如今卻成了一個礙事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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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2:55:45 |只看該作者
 
  後來唐允騰才發現希泰的姊姊都曾是A大名噪一時的風雲人物!楊希平還與他同屆呢!

  她一直是校花,法律系之花,直到第四年,她的光彩才被一年級的楊希康搶去。那時楊希康是當紅模特兒,一入校,成天有大把男生在追,也有媒體追逐;沒想到都是希泰的姊姊!長得都這麼美!怎麼會有這麼男性化的名字?這一直是他的疑問。

  「這個呀!聽說在我媽媽懷了大姊之時,爸爸跟奶奶就查了很多姓名學的書,還讓十個相命的來取名字,後來準備了一百二十個名字備用;不過都被爺爺否決了。爺爺說:不論男生女生,他都希望孩子平平安安、康康泰泰地成長就行了,不必找那種會大富大貴的名字;富貴不一定就是代表幸福,平安才最重要。於是,我們的名字就出來了:希望平安康泰。」

  希泰側著小臉,努力地回想曾經聽過的命名來由。

  希泰總是一身素淡的打扮:粉綠色、粉藍色、粉紅色,再者白色,都以洋裝為主,每一套衣服都是單一顏色,不做花邊蝴蝶結的裝飾。如果加了些裝飾,會使她看來更俏麗,更像洋娃娃,可是她不喜歡。一如她的單純,她不喜歡複雜,什麼事都一樣,這使唐允騰有些明白她書念不來的原因了。

  她不是笨,而是一次只能專注一件事。要念那麼多的書,會讓她慌亂,什麼都抓不到,也什麼都讀不到。半個月來,他一天只教一點點,也只教一科;她臨場的反應正常,可是學校的考試依然是不理想。她是上課用功認真的學生。

  假如溫習的東西在上課前考了,也許分數還不致太離譜,但一經過上課,她的腦子會將昨天記的東西自動消掉,再來容納這一堂課。一堂復一堂,她的腦子也一直在做消掉與容納的工作,結果一天下來,她什麼也沒學到。唐允騰不知道該怎麼辦,每堂的隨堂小考,她考得還差強人意,可是遇到大考她就完蛋。

  他不是歎息自己白費力氣,而是歎息她可能因為一門功課三修不過而遭退學,那對她是很殘忍的。楊老夫人曾與他在書房討論過希泰的問題。老夫人是個睿智又有精神的人,常常吼希泰,可是眼中的疼愛與擔心是掩不住的。楊家或許可以替希泰找到一個品性不錯的丈夫,卻不能保證那丈夫會包容疼愛她一輩子;他一聽到老夫人這麼說,心中就十分難受。

  是的,誰也不忍心、不願意讓希泰走入社會的大染缸中受污染,那麼除了替她找丈夫,又能如何?可是他不想讓希泰嫁人!他甚至想到希泰可能會嫁給一個人面獸心的壞蛋,覬覦楊家財富,貪好希泰美色,見她單純可欺加以虐待,將她的單純當成白癡看,認定她的溫柔不會反抗而凌虐,自己在膩了她之後開始將她丟在家中,出去尋花問柳,揮霍她的嫁妝……想到此,不覺全身打了個寒顫。

  哎!這當然是狡猾如狐的老奶奶預設的計謀。這個小孫女不開竅,她喜歡的未來孫女婿又楞頭楞腦,斯文有餘,行動力不足;老奶奶不暗中牽線怎麼可以!

  時針緩緩向七點卅分移近,代表他今天的課已告一段落。他闔上書本,見一旁的希泰正伏案用心地回答他出的題目。

  燈光下細緻柔和的側臉十分眩人,她雪白的頸子上垂著一條項練,墜子是一隻羅馬數字的表,內部可以打開,是他送的這是他一直珍藏的東西,是他考中高中時,父親送他的第一份禮物;他送希泰的原因是,裡面足以塞下一張鈔票。

  每晚他走時都會親自檢查,確定裡面有放錢才放心離去。她果然是丟錢大王,常忘了帶錢,即使帶了又常常不知放那裡。他囑咐希泰別拿下來,她也一直很聽話不離身;果真救了她很多次。雖然她原本打算不用表練中的錢,捨不得用;可是,她的確是常靠這表練才沒餓肚子的。

  明天是週末,他不必來;但打他上課後,他就一直後悔這個決定。

  「明天……」他清清喉嚨。

  「星期六!」希泰很開心地接口,這是她一周裡唯一不必去學校的日子。

  「我家住台中,你想不想去玩?」他一向是星期六南下,星期天再北上趕著上她下午的課。他有些不安地問著,怕貿然提出太唐突了。

  「你要帶我去台中玩?我沒去過台中呢!」希泰一雙眼閃著希望的光彩。事實上,她除了去過法國一次外,從來沒有出過台北市。

  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就是約會了,對不對?希泰心中好開心,站起來就要去跟奶奶說,一轉身就被自己的椅子絆到,整個人撲向地上,唐允騰只來得及抓住她一手,結果他也跟著跌下去幸好書房內鋪著長毛地氈,不然希泰美麗精緻的小臉就精彩了,明天肯定會一塊青、一塊紫,可是那種跌下來的衝力也不能小看,她的額頭到底也是會疼這還沒有什麼,反正她跌習慣了,可怕的是兩人跌在一起;

  雖然唐允騰反應快,沒有壓到希泰,但是他跌下去時,及時曲著雙腿,撐著雙肘,落在她身子上方,形成一個很曖昧的姿勢他們的臉很近,他的唇幾乎碰著了她的……

  「有沒有撞疼那裡?」他的氣息有些熱。

  希泰的臉倏地通紅,一手指著額頭中央,臉孔是期待撫慰的依賴。

  他輕輕撥開她額前劉海,藏在秀髮中那片平坦雪白的前額令他著迷,手掌輕輕按壓其上,揉開她的疼痛,防止明天可能會有的淤青。她總是不注意週遭的危險,這也是他最擔心的事情之一。

  二十七個年頭以來,他的世界只有書本,不知情感為何物,也不知該如何形容心中溢滿柔情的感覺;可是,現在,他深刻體認到了,那是一種帶點憐愛,帶點眷戀,帶點擔憂、關懷,帶點牽腸掛肚……讓人又喜、又憂、又心疼的感覺。

  這麼一個小小人兒,竟然攻佔了他的心。他一直不明白近些日子的期待所為何來,不明白書本何以不再是他生活的全部,不明白自己教過的學生中為什麼只有她會教他這般牽念憂心。此刻他明白了,這個小女孩不費吹灰之力就擄獲他的心,佔據他全部思維了。

  「還疼不疼?」他忘了要扶她起來,雙手捧著她小臉。天!他好邪惡,竟然想吻她;而她卻看起來那麼純真無邪,教人只想疼惜不敢侵犯……

  希泰有些害羞,有些好奇。

  「你……要親我是嗎?」

  終於,他在她額上印一吻,緩緩拉她起身;再持續那種姿勢下去,他真的會吻住她的唇。

  「我該走了。」他拉她坐回椅子上,拂開她面前的長髮,依依不捨地看了好久。

  「我喜歡你。」希泰軟軟的說著,她從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外人。她真的好喜歡他,尤其剛才他那種呵疼備至的動作,讓她好感動;覺得自己被嬌寵,自從爸爸過世後,她就沒這種心情了。

  爸爸也會很輕柔地撫摸她每一個跌疼的傷口淤青,也會很疼愛地親她的臉……不過那感覺又有些不一樣。唐允騰親她的額頭,彷彿包含千言萬語似的,又有一種尊重……她不會形容,可是這讓她好喜歡……

  「我也喜歡你。」他笑著說。不只喜歡,他甚至還愛上她了呢!可是不能現在說,怕會嚇著她。「我走了。」他輕撫她長髮,終於還是走了。

  希泰直到他出去才想起他說明天要去玩的事,匆匆追出去。「唐大哥」他沒說幾點要來接她呀!

  在客廳與老奶奶告別的唐允騰趕緊轉過身,抓住她的肩。她一慌就總是會出狀況,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抓她,即使這一次她並沒有跌倒。「怎麼了?不是叫你不要慌慌張張的嗎?」

  他道。

  希泰搖頭,很期待地問:「明天真的要帶我去玩嗎?我幾點要準備好?」

  適才唐允騰就是在對老奶奶說明要帶希泰下台中的事。老奶奶沒反對,可是她可也還沒開口詢問一些事宜。

  老奶奶皺眉瞪希泰。

  「不要一副打算私奔的表情!他又不會丟下你。你給我回書房唸書去!」

  「可是……」希泰委屈地低叫一聲,又不敢違抗老奶奶的命令──是不是奶奶不讓她去呢?她好擔心。

  唐允騰在放開她之前,輕聲道:「明天七點,我來接你。帶幾件輕便的衣服就行了,知道嗎?」

  「知道。」她心情霎時明朗了,很愉快地退回書房,滿腦子想著明天的約會。

  老奶奶招呼他坐下,歎氣道:「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長大懂事一些。」

  「純真是她最大的優點,人能單純、無憂地活著,算是福氣。」他由衷說著。

  「一旦遇人不淑,就不叫福氣了,不懂得自我保護的人,永遠是受傷害較重的一方」

  「與世無爭,不陷入爾虞我詐的濁流中,單純就會不受傷害。」其實唐允騰知道自己也是單純得可以,但所謂的傷害從不曾降臨他身上。他致力於學術研究,沒有太多人際關係的接觸,日子單純愜意,滿足而自在。

  生活的方式是由個人選擇的。楊希泰出身富商之家,一家子都以商界陰暗面來替希泰操心。目前的社會,即使工商業掛帥,可是並不見得人人都得過那種生活。少了華麗,少了流言,少了燈紅酒綠,少了浮華變幻,日子不見得過不下去。

  他一輩子也成不了商界人,可是他滿足於學術的領域,選擇生活的單純悠閒;他有野心,野心於古跡的挖掘,為後世子孫學子探勘一個完整的歷史軌跡。這並沒什麼不好。二十七年來他是如此,往後數十年,他還是會這麼過,也許一輩子單純,學不會世故,學不會精明那都是無所謂的。

  希泰會那麼吸引他,主要的,他們倆擁有相同的氣質,是屬於同一個國度的;只不過,她還有一項無人可及的可愛缺點「迷糊」。

  老奶奶看出他這些話語背後的執著,心中更加喜愛這個具有清新氣息的男孩了。

  「明天帶希泰去台中住一夜?有地方安頓她嗎?」

  這樣問是很合理的。一個男人要帶一個女孩外宿,除了男人本身的品行有待女方家人肯定外,男方的身家也必須自動交代清楚這是唐允騰很理所當然的認為。

  可是他不知道,若非老奶奶早認定他,他是不可能走入楊家替希泰補習的;他可是第一個出現在希泰面前的異性外人呀。問他身家,不是不放心:而是以親家母的身份先做詢問瞭解,將來雙方相見好做打算,怕是他有滿坑的叔侄姨娘的親戚,以後希泰嫁了伺候不來。

  「我家是種植果園的,位於台中大坑山上;不過前些年在山下也蓋了幢房子,方便我們兄弟進出,因為山路比較危險不好開車。我那些哥哥都在台中市工作,每天來回,房間很多,有三間客房是為客人準備的,她去住不會不方便。我母親最遺憾沒有生女兒,這次我帶希泰回去,她會很開心的。」

  「都是兄弟呀?娶了沒有?」果園?那豈不是很累?老奶奶有些擔心了。

  「三個兄弟中,就只有大哥娶了,今年才生下一個女兒。」

  「工作會很重吧?果園佔了一個山頭是不是?要怎麼采呢?人手怎麼來的?」

  唐允騰看老奶奶凝重的表情不覺好笑!不進一行,不識一行,她自然不明白滿坑滿谷的水果要怎麼采。

  「平常山上的工寮中就僱人看守,到了豐收季,會起用一些山地人當臨時工采收。也不是滿山跑著采,我們會將果園劃分開來,大部份承包給大盤商,讓他們自己去採收,這樣一來,他們可以減少成本,我們也可以省了麻煩,不必我們動手的。現在春天,水果正多,蘋果、李子、枇杷、棗子……應有盡有,見到滿山滿谷,結實纍纍的水果,相信希泰一定會很開心。」他可不是要帶希泰回台中當女工的。

  他這麼一說,老奶奶倒是放心了。反正希泰對花花草草有興趣,嫁到山上也無妨。

  「那麼以後你娶老婆後,會在山上定居了?」

  他搖頭。

  「不,我再二個半月就要到美國教書了,短期之內會在國外;以後回台灣,可能還是在台北教書。」

  這嚇老奶奶一跳!她怎麼不知道他就要出國了!那希泰怎麼辦?他可不能在偷走希泰的心後一走了之呀!她會先跟他拚命!

  「婚事呢?家中不急嗎?還是你打算娶美國人拿綠卡?或者娶華裔?」這話就有些挑??意味了。

  唐允騰非常堅決地搖頭道:「我不覺得為了拿一張綠卡,值得賠上我的婚姻;那張卡對我不具吸引力。我有回來的打算,並且會在台灣終老。婚姻是很神聖的,也是一輩子的事,摻入目的,以它為手段,都是褻瀆它。我會結婚,必定是已打算終生只愛她一人,否則,任何時間、情況,我都不會結婚。」眼睛不自覺瞟向書房的門,他已肯定他的理想伴侶;可是,她呢?是如何的心情?她對每個人都是溫柔的,和顏悅色的……教他完全無法確定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

  老奶奶深深地笑了,這愣小子看來是一生只愛一回的奉行者,相當忠貞呢!真好!與希泰是絕配!三個月內解決婚事,步調太快了;可是還有人更快呀!希康在一個半月內由初識到嫁人,比閃電還快。

  哎!楊家的四個丫頭呀,不談感情則已,一談上了,竟是馬上入禮堂呢。嚇壞人的快!不過老奶奶覺得很光榮,很有面子。瞧瞧女娃們的丈夫,那一個不是一時之選,傑出優秀呢?一洗當初公子哥兒完全不來追求之恥辱。現在誰還敢說楊家的女孩沒人會要呢?供不應求才對。

  「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一大早就要來接希泰了。今晚別累著了。」老奶奶和悅地叮嚀。

  唐允騰告退後,上了機車騎出楊家,心中一直覺得有些納悶:不是在討論明天帶希泰南下的事嗎?話題怎麼會轉到他的婚姻觀上頭呢?而且老奶奶對他的婚姻論調,顯然比問明天的事還興趣。他不大能理解為什麼,是否可以想成老奶奶非常放心他呢?只能暫時這麼想了。

  「你這是做什麼?」唐允騰傻了眼。

  回到公寓後,在大門口看到朱婉明開來她的喜美車,後座裝了行李與禮物,顯然等他好一會了。

  朱婉明一身的輕便俐落。

  「今晚我打電話到台中問候伯母,伯母說現在有很多水果可以摘,邀我明天與你一同回去。我已經有三年沒去台中了呢!」大學時,寒暑假她常自助旅行到台中,常借住唐家。雖然三年沒去,可是她常打電話,寄卡片問候,成功地得到唐母的喜愛,有意讓唐允騰娶她做媳婦。她今晚要住他這裡,明天好一同回去。

  「擠一擠吧,我知道你客廳的沙發很舒服。」她知道唐允騰不會讓她睡沙發。

  「男女授受不親。小朱,我們是朋友,但是規矩還是要有,不能逾越的界限仍然要堅守。」唐允騰不會讓她住下來的,他也不想讓她一起下台中,她那種說話不留情的態度,會嚇壞希泰。

  朱婉明對他笑了笑,仍自己提下行李。

  「少來了,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你知我知,今晚不會有什麼事發生。不相干的人愛在那邊造謠生非,我們無須在意,不是嗎?何況我行李都來了,捨得將我掃地出門呀?太殘忍了吧!」她知道他總會被她說動,不能拒絕太久。

  可是她這回料錯了。

  「我是說真的,小朱。你能開車來,當然也能開回去。」

  「可是我明天可以載你下去呀!」她道。

  「我會自己搭火車,而且,我還有伴。」他想不出有什麼好理由可以阻止她下台中;可是他至少可以選擇不與她同路。

  「誰?」她警覺地問。他向來沒有較親近的朋友沒有親近到足以讓他邀請回家的朋友。

  當初她能去,還是自己要求的。在她印象中,他從未邀請任何人到他家過,難道這次又有人利用他不善拒絕的心而加以要求?是男?是女?

  「我的學生。」他從沒想過,原來朱婉明對他的生活起居管那麼多。

  是那個又笨、又無知的千金小姐?莫非黃秀文那種事件又重演了?那他怎麼沒避開?還要帶她到台中?

  「你帶她去做什麼?那會壞了我們遊玩的興致的!我可不要與一個小白癡相處。」她要他馬上放棄計畫。

  「沒有人要你跟她相處!你可以選擇不去。小朱,你未免干涉我太多了。」他口氣不自覺強硬了起來。沒有人能在他面前批評希泰;他再好的脾氣也容不下。

  朱婉明心中一驚,他眼中那抹保護神色。天哪?該不會是在她沒注意之時,有個女人闖入他心中了?是那個千金小姐?她是何方神聖?手段竟然高到足以撩撥唐允騰坐懷不亂的心!才幾天而已呀!不,她不能現在對他質問,也不能在今晚弄僵局面。明天她倒要親眼看看什麼樣的女人可以在半個月內牽動他的心!她花了十年的努力都沒有辦法,有誰能如此神通廣大?

  她將行李抓回車上,對他道:「明天見了。允騰,我會多嘴全是為你好;你太單純,不知人間險惡。」

  又一個要討論單純、白癡之類問題的人!他淡淡道:「心領了。」

  想來他今晚是不可能請她上樓喝紅茶了,她勉強一笑,上車走了。

  唐允騰走上樓,進入自己公寓。朱婉明早就對他存有好感,高中時常約他一同用功K書,大學時她讀商學系,??老和他到圖書館找歷史資料;不過那時他沒發現。直到她出社會後,三天兩頭往他公寓跑,他才有些恍然大悟。

  他是那種不會傷害別人的人,雖然沒有言明要她死心,可是他的態度表現得很清楚除了書,他們沒有別的話題,他們從沒一起看過電影,或吃過飯,也沒有風花雪月她冰雪聰明,不會不知道。每次回家,母親會提她,要他帶她來玩。

  以前他是明確表示他沒有對象,朱婉明不列入考慮;現在呢,他有對象了,並且明天就要帶她回家。母親會瞭解的,一個精明善計量的妻子不是他所要,也絕不會出現在他生活中。

  他寧願是照顧人的一方,給予幸福、給予愛戀、給予關注,陪她成長。處在單純的世界中,不求大富大貴,不求征服全世界,也不必在與人鬥爭中尋求自我肯定;希泰會是他今生最想要的伴侶,而朱婉明不是。

  朱婉明太知道自己要什麼,太知道自己可以成為人物,小富小貴的日子太埋沒她了。大學時,她意氣風發,好強、好勝,出社會後,她充份發揮所學,存了天文數字的存款,她算是功成名就了。

  可是,她還不滿足,她要進修,要充實自己,要鍍金回來再創生命另一高峰,要有屬於自己的事業。這沒有錯,她有能力,她善於規劃,注定她將會受萬人矚目,步向成功。

  然而,他的世界太平淡、太樸實,容不下眩人的她。假若結婚,是的,她會充份利用他所學,將他捧成名氣響亮的歷史學家,會讓他光榮成名,然後她成為女強人,兩人可以成為受人尊敬艷羨的成功夫婦……遠景可期;但這不是他要的生活,他學歷史也不是為了要讓自己冠上大堆學者、專家的頭銜。

  他將生涯規劃得很簡單:研究學術,娶賢妻,生活寬裕不必愁,生幾個寧馨兒這就是他生命的全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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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2:59:46 |只看該作者
 
  從希安的行李中,終於翻到輕便的衣服了。

  從昨晚到現在,希泰一直在每個姊姊的房間找衣服,因為她的衣櫥內都是淑女式的洋裝、裙子到山上是不適合穿這樣的!

  幸好希安回來了,她的行李中全是牛仔褲、T恤之類的衣服。

  母親將她的長髮梳成兩條長辮子,用粉紅色的髮帶繫住,長袖的粉紅色襯衫搭配黑色窄管牛仔褲,足蹬半統小馬靴,相當的俏麗,看起來更加青春活潑;她很難得有這種半中性打扮的。唐允騰一來就看呆了。

  老奶奶與媳婦對看了眼,笑咳了一下,打斷這一對男女分不開的視線。

  「呃,希泰,去別人家做客,不許太失態,要有禮貌,知道嗎?」

  「知道。」她很乖巧地點頭,一顆心早飛到台中去了。

  「我們走了。」唐允騰對楊老夫人與楊夫人道別。

  希泰忙提起大包小包。

  「這是……?」他替希泰拿過包包,不解地問道。

  「一些小玩意,不成敬意,感謝你讓希泰去打擾。」老奶奶笑著。

  楊家人都很心細,這不好拒絕,禮貌上向來如此,他想到朱婉明也帶了不少東西到台中所以他再三道謝後就與希泰上計程車了。

  坐火車對希泰來說是稀奇的;她像個好奇的小孩,雙手抓著窗沿,整個臉幾乎貼在玻璃上,不放過每一幕閃過的風景。

  雖然是週末,但早上這段時間,坐火車的人並不多,他們這一節車廂就沒幾個人。

  「昨晚沒睡好嗎?」唐允騰扳過她小臉,審視她眼睛下方淡淡的青眼袋。

  「沒有。我一想到要出來玩就睡不著。」

  「想不想現在先睡一會?」他問。

  「不!我一定會睡不著。你看,風景好好看呢!」她再三強調自己的好精神。

  可是唐允騰打賭她會睡著,她是失不得眠的。

  果然,才過桃園站不久,他肩膀就成了希泰的枕頭。她很快就感到疲倦,揉了揉眼睛,沒有五分鐘就直點頭,最後找到他的肩膀很舒服地沉睡了。

  他從小行李中拿出外套蓋住她,然後就直盯著她天使般無邪的睡臉,彎彎的柳眉,兩排長睫毛蓋住她一雙黑白分明純真的大眼,毫無斑點瑕疵的挺鼻,再來是呈粉紅色澤的小嘴唇;最美麗的是,她雪白的臉蛋上那兩抹自然健康的腮紅,映得白嫩的雙頰更覺出色。這麼一個恬淡、溫和、愛笑的美麗女孩,想來他窮其一生也看不膩的。

  睡夢中的希泰不適地動了下。這種姿勢睡個三小時下來,她脖子一定會扭到,所以他拿開隔在兩人中間的扶手,讓她躺到他腿上睡。睡得真是沈,這麼動一下,她眼睛連張也不張一下。真是信任人的小東西!

  癡望她越久,越有一股衝動。突如其來的情潮讓他情不自禁向那兩片紅唇吻下睡夢中的希泰「嗯」的一聲,嚇了他一跳,忙收回自己氾濫的情愫;而那個希泰,翻半個身,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又告無聲。

  她那純純的初吻,就在不知不覺中給了她的心上人了,她不會知道;可是她唇邊含笑,因為,睡夢中,她夢到了相同的情境。

  他說要她當他的新娘,抱著她轉圈圈,天空落下了花雨,溢滿他們週身,然後,他吻了她,不是臉蛋,不是手背,更不是額頭,他吻了她的唇。她好害羞,好喜歡,她要當他的新娘,要永遠與他在一起……

  回到唐家正好快到中午。週末是唐家人團聚的日子,加上有朱婉明、楊希泰這兩個嬌客就更熱鬧了。

  朱婉明佔有的優勢是她早與唐家人熟識,所以自己前來就受到熱絡的招待。

  可是希泰是唐允騰親自帶回來的,自然倍受矚目。

  唐家人第一眼就給希泰迷住了,他們不是沒有見過美麗的女孩,只是從沒見過氣質這麼乾淨純真的女孩。她溫柔甜美的個性讓人打從心底就疼愛,想好好保護她、照顧她,以免她受世俗污染。她的笑容最讓人舒服,唐家的人打一照面就給了希泰滿分。

  希泰沒有與朱婉明碰面。朱婉明來山上後又開車下山買嬰兒的禮物,她向來周到,知道唐家有新成員,非要買禮物相贈不可。

  對做任何事都不大靈光的希泰,恰巧有一手好廚藝。以前曾偷偷跟家中的林媽學了不少,後來私下更潛心鑽研;因為她對吃一向很有興趣,自己動手做,是唯一可以給她成就感的事情。

  在唐允騰沒注意之時自己溜入廚房。唐母正揮汗如雨地東炒西煮,忙得不可開交;她在一旁洗菜,切菜,注意唐母煮的東西,有時會提出一些建議。她跟林媽學得可不含糊,而林媽曾經服務於大飯店的廚房,手藝自是無話可說。唐母驚訝於她的善廚,採用她建議的東西下去煮,味道甘美更多。一個千金小姐怎麼會對廚房的事那麼瞭解?她甚至還利用現有的蘋果、檸檬做了一個派。烤箱在唐家而言向來形同虛設,可是今天總算派上用場了。

  這下子唐母心中已有打算要兒子加把勁,娶這小女孩入門了。朱婉明也是慇勤的,唐母也有些喜歡;可是朱婉明不善廚藝,也從不接近廚房。將來兒子到美國了,三餐要如何打理?是個要慎重考慮的大問題。

  希泰毫無疑問比較適合兒子,個性上也很相投,而兒子的眼光老癡癡放在她身上,又帶她回來,唐母心中當然有了分明。以前她是想,兒子是書獃子,不會理財,又不會照顧自己,有個精明的妻子打理一切很不錯;可是,一個咄咄逼人、現實主義的妻子會讓兒子心中大有壓力,久了問題就會出來。

  現在,唐母對兒子又有了不同的認知兒子一直很照顧希泰,噓寒問暖,把她當寶貝捧著,為她帶前引後原來兒子也是有體貼的一面,只是以前沒有喜歡的對象才沒有表現出來。

  「希泰!」

  「呀!」

  幾乎是同時的,唐允騰四下找不到她,匆匆跑入廚房,發現她立刻叫出來,嚇著了正在切水果的希泰,刀鋒一個不穩切傷了手指,血滴到砧板上。

  唐允騰馬上抓住她手,圈住她身子移到水龍頭沖水。

  「疼不疼?疼不疼?媽!快拿藥箱來。」他急急叫著。

  疼是不大疼,希泰反倒給他沉重的臉色嚇到了,白著一張臉,淚花亂轉,好像做錯事的小孩,咬著下唇等人家來罵,不敢哭出來。

  唐父、唐家老大、老二、媳婦連同抱著的小孫女兒全好奇地探頭到廚房,以為發生什麼大事,就見唐允騰一臉氣急敗壞,希泰一臉泫然欲泣。眾多指責的眼光全瞪向唐家老三唐允騰,齊聲叫:「允騰!你幹什麼欺負楊小姐!」

  「沒事,沒事,大家去飯桌坐好,快開飯了!」唐母拿來藥箱,趕蚊子似的,將一票人攆到外邊的客廳,把廚房留給這一對璧人。

  唐允騰根本不知道自己會嚇壞希泰,連忙摟住她:「對不起,希泰,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

  「你在生氣!」她臉埋在他懷中,哽咽低語。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恐懼輕顫,唐允騰自責之餘,提醒自己以後要控制好自己的心急與口氣。他剛才是嚇到了,以為希泰一個人亂跑出去這附近沒什麼人家,地又廣,樹又多,她會迷路的在遍尋不著後,才會控制不了自己找到她後的釋然與心焦,聲音才大了些。

  他將下巴埋在她秀髮中,呼吸她的淡淡幽香,一手扶住她腰,一手安撫輕拍她的背。

  「我沒有生氣,希泰,我剛才在害怕,害怕你可能走到山上去,會迷路。看到你在這,我太高興了,才會大聲了些。我真怕你會走失不見。」

  「你不是在生氣?」她抬起淚眼,怯怯地看他,想要看看他是不是說真的。

  他輕拭去她淚水,眼光是心疼與自責,再次保證:「我沒有生氣,我從來不生氣的,你忘了嗎?」

  希泰這才放心地笑了,任由唐允騰替她擦藥,包傷口,她知道他是很好很好的人。她發現自己比先前更喜歡他了,這種感覺該如何稱呼?她一臉疑惑地看他,突然間,好想親他,學他親自己一樣。

  「好了!」他抬頭,包好了藥。

  不經意間,臉頰給希泰親了下。她雙眼亮晶晶的,雙手圈上他頸項,抬起臉,他應該要回親她的,這是禮貌;所以她很理所當然的期待。

  「希泰……」他著迷低呼一聲,掠奪住她那兩片粉紅唇瓣……

  跟夢中的感覺一樣!他真的吻了她的唇了!希泰很努力要知道過程中每一個滋味;他的唇很溫柔地貼著她的,輕輕地輾轉吸吮……兩個人都是生手,以往都沒有經驗,可是雙方如此吸引著,情感如此澎湃著,自然而然會藉由一種方式渲洩而唇,正是「溝通」的橋樑,千言萬語,盡在此中訴盡。

  他們的雙唇很純潔、很單純的貼住,品嚐彼此的滋味,任奇異的激情在心中滋生……希泰有些昏了……:過後,他的額貼著她的,兩人都呼吸微促,希泰更是雙頰嫣紅,久久不敢張開雙眼。

  「開飯羅!」唐母適時走入廚房。

  二人迅速分開,不敢面對唐母瞭然的眼光。唐母牽住希泰,一手推著兒子。

  「走吧!人全到齊了,朱小姐也到了。」

  座位安排是唐母決定的。

  橢圓形長桌上,唐父、唐母各坐一方對面,左方是唐家老大夫妻與朱婉明,右側是唐允騰與希泰,加上唐家老二。一頓飯吃得很盡興,朱婉明不著痕跡她打量希泰,沒有出口不遜,只一逕誇讚唐母手藝好;豈知,經唐母宣佈,才知道全是希泰的功勞,這個外表美麗的洋娃娃竟然是廚房高手,朱婉明心中大叫不妙。偏偏烹飪是朱婉明的致命弱點,一心想當女強人的她,不屑在廚房消磨壯志,因此現在,她才會給比了下去。

  唐允騰一心全在希泰身上。她只是左手受傷,他卻替她服侍到底挾菜、添飯,魚肉還親自挑去刺才給她吃,吃得太快他還會擔心她噎著。他這行為除了朱婉明看了刺眼外,其他唐家人可是唇邊含笑,眼中充滿喜悅呢。這個最不會照顧自己的老三幾時變得這麼會照顧別人?並且無微不至呢?嗯!佳期不遠了!

  夜晚的山上是很寒冷的,即使在山下也是寒意沁人,唐家老大的媳婦特地翻出毛衣借希泰穿;不過,臨出門時,唐允騰又拿了件大外套讓她穿上,他要帶她去看星星。台北的天空太污濁,縱使看得到星辰,也是稀落得可憐;在山上,居高望遠,一片星海與下方的台中市萬家燈火相互輝映,讓人覺得如置身星河中。乘風而去的心境,大抵如此。美麗的夜空,應是黑中帶點深藍,清清冷冷無比艷麗。滿天的星斗,近得像是可以攀摘似的。

  希泰與唐允騰坐在工寮屋頂的瞭望台上,她看得著迷了,雙手伸向天空,天真地希望夜空落下幾點星光,好讓她把玩。

  「會有流星嗎?」希泰期待地問他。

  「常常有,尤其在山上,望得一片天空盡在眼中。」他笑了笑,小女孩就是迷信許願的事。「你想許什麼願?」

  希泰眼光再看向天空,眼中映出星光的燦明。

  「我希望……好多,好多。我希望奶奶長命百歲,我希望每個人都很快樂地活著我希望……」她低下了頭,不敢說出衷心所盼。

  「什麼?」他抬起她的臉,她的臉有些冷,他以雙掌輕撫,柔聲問著。

  「我希望……能當你的新娘。」可以嗎?可以這麼想嗎?可以這麼希望嗎?她看著他的眼。突然,在他身後,有一道流星閃過!「流星!」她叫了出來,忙指給他看。

  唐允騰由她身後摟住她。是流星;可是,即使沒有流星,他還是娶定她了。此刻,他心中充滿感動與狂喜,她說要當他的新娘,她說出來了!他們的心意是一樣的!

  「我」他正要說什麼……

  「喲!好親熱哦!師生戀,好偉大!」朱婉明站在門口,極端諷刺地說著,口氣酸得可以。剛才他們出門時,她正好才洗完澡,發現後立即單槍匹馬沿山路走上山;竟看到這一幅讓她差點吐血的畫面。

  「你怎麼來了?」他淡淡地問,放開希泰,但仍是牽著她的手。

  「你可別忘了你是要出國的人了,還與小女生攪和在一起,浪費自己的時間。」她站在他面前,眼光凌厲地掃向希泰。她這個小女生憑什麼有這種好運?出生富家,一生無憂無慮,而後又得到唐允騰這個好男人的心。她想了十年,努力了十年,卻是空白一場!

  「你管得太多了,小朱。」他冷聲回應。

  「我是為你好!」她叫,指向希泰,恨恨道:「她!她有什麼好?故作清純善良,博取別人同情,噁心死了!一輩子照顧她,你不嫌累嗎?一個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她會什麼?

  持家?理財?我看她連打理自己都有問題。我……」她還有滔滔不絕的批評。

  「夠了!」唐允騰一生中從沒真正動過怒;現在,他肝火大動,將希泰護在身後。「不許你罵她!朱婉明,我們的友誼到此為止。你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在我的面前說她的不是!」

  「我愛你呀!難道這還沒有資格嗎?」她大吼,全豁出去了!

  「不要強求一分不屬於你的感情!不要用你的優異來打擊希泰的缺點。我的愛情,無法以秤來計量!你最好清楚這一點!」他鐵了心,這種事不能心軟,不能姑息,何況他只要希泰一人。

  朱婉明流出了淚,難道自己真的一點機會也沒有了嗎?他竟然還要趕她走,將十年的友誼一筆勾消!

  「我明天走!」她轉身而去。他會後悔的,總有一天會後悔的!當他厭了那個空有其表的洋娃娃後,就不會想要照顧她一輩子了哼!一個草包女孩,會讓他乏味至死!等著看吧!

  「她在哭……」希泰怯生生地開口。

  他轉身摟住她。

  「不要怕!我不會再讓你哭的!我永遠不會凶你。」

  「我知道……」她相信。

  但是,希泰不明白,為什麼一男一女間不能單純而不傷害到別的交往呢?為什麼總會有落淚人?那小姐愛人,卻沒有得到回報,她好難過……可是希泰自己也是愛他的,她知道自己最想當他的新娘。兩個人相愛,如果不會有人受傷落淚,大家都快樂地過日子,一切都順利、圓滿,那該有多好!唉!美麗的星星為什麼會墜下消逝成為殞石?傳說對著流星可以許願,但現在,希泰不覺得這種傳說浪漫了。多少的傷心會消磨一顆星芒?在承載不住時,在星空中消失……永遠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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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3:00:19 |只看該作者
 
  唉!古人不是說:月如無恨月常圓?自然是:世事都從愁裡過……

  唐允騰並不希望就這麼失去一個朋友;但是,又擔心未婉明不會死心。

  一大早,他站在家門前,送著朱婉明,她放好行李,深深地看他。紅腫的眼,訴說一整夜的無眠與心傷,所有的憤怒化成不甘心的淚。但是,除此之外又能如何?她瞭解他不會愛上她的以前沒有,現在有了楊希泰更是不可能了!可是,她真的不甘心!

  「再見。」她低語。

  「再見。」他道。

  猛然,朱婉明撲入他懷中,對他深深一吻;唐允騰連忙要抓開她,可是她力道大得嚇人。好不容易拉開她時,卻見她眼光停裡處有一抹得意;他轉過身,見到呆楞在門口的希泰。她全看到了,但她不知道這是朱婉明故意使的詐!

  希泰往房內跑!

  「希泰!」他叫,狠狠瞪向朱婉明。「你……」

  「報復!太順利的戀情不值得珍惜;有點曲折,才叫高潮。美國見了!」她笑著上車。

  到了美國,她還是有法子教他娶她的!既然日久生情行不通,那麼生米煮成熟飯呢,正人君子就賴不掉了。她滿懷信心地開車走了。

  唐允騰沒理她,奔入屋中,衝上二樓,在客房中看到流淚的希泰,她坐在床沿,摀住臉,長髮披瀉,遮住她的小臉蛋。

  他蹲在她面前,輕輕抓開她的手。

  「別誤會我,是她故意的!」

  「我不要!我不要!」她狂吼地叫,雙手一直擦拭他的唇,最後滑入他懷中,哭得傷心欲絕……「我不要她吻你!她怎麼可以這樣!你又不愛她!」在她單純的想法中,一男一女相愛,應該是很簡單的不要傷害到別人,也不受外力干擾介入,兩心相悅相屬。怎麼會有別人來搶呢?她怎麼可以明知道唐允騰已有喜歡的人了還故意吻他呢?不相愛的人卻接吻,是褻瀆感情呀!這唇這唇她只希望印上自己的唇,而自己也全心為他堅守……

  可是,朱婉明卻吻了他……,她好難過!

  「不,那不叫吻。」他溫柔地說著,抱起她一同坐在床沿。「吻,是真情至性的對待,是一種傾心的對談,在兩人都有這種心情時,才能叫吻;如果沒有,那麼唇與唇的接觸,與握手一樣,也只不過是一種擦身而過的感覺。事實上,她衝向我時,撞疼了我的鼻子與牙齒。」

  希泰連忙抬頭看他,小心問:「疼不疼?」她伸手輕揉他鼻子,像個小母親似的,雖然臉上猶有淚痕呢。

  「不要介意,好嗎?」他拭乾她的淚。

  「嗯!」她應允。

  「來,我替你綁辮子。」他拉她坐在鏡台前,替她整理長髮。他實在著迷她那一頭長髮,柔細烏黑,自然微卷,觸感十分輕柔適意。不管別人知道了會怎麼說,他可能會一輩子都眷戀這長髮,堅持要替她梳理,也不嫌膩。不過,此時唐允騰心中想的是,要怎麼向楊老夫人提出要迎娶希泰的事。距離他出國只剩兩個多月了。

  他無法出國好些年,擱下她一人。也許該等她再長大一些,再回來提親,會比較妥當些。是的,希泰還有好幾年的書要讀,她還小,二十一歲而已,小女孩似的,她的家人怎麼會捨得地出嫁!何況他們才認識半個多月。他應該至少追求她半年一年的才合理;可是他沒時間了,而且他怕兩地相隔,會有變化,怕希泰會任由家人安排嫁給別人光這麼想就渾身打顫。不,他不能等了!他要帶希泰走,一同出國,娶她,陪她成長;他不會太早讓她當媽媽,會讓她保有少女無憂的歲月;他可以替她安排在美國上課,呵護地無微不至……天!他甚至已構好圖一幅溫醫的家庭畫面,他與希泰……以及數年後,他們可能會有的寶寶——最好有個美麗的女兒,與希泰相同的可愛!

  「唐大哥?」她奇怪鏡子中的唐允騰怎麼一直在笑。冷不防地,唐允騰扳過她肩,重重一吻。「走!吃完早飯,我帶你去摘水果!」

  「哇!」她開心大叫。

  楊家至少有一個月不必買水果了。

  半個月前,希泰由台中回來,不是搭火車,而是由唐家老大開小貨車載上來的。還送了一大桶醃梅子,一打自釀梅子酒,和各式各樣新鮮水果共十箱。

  楊家人召集女兒、女婿來努力地吃,拚命地吃,吃得下巴都快脫落了,還未吃完。當天,唐允騰來給希泰補習時,聚在客廳的大票人口一律決定免費將希泰奉送給唐家,以期往後數十年都有新鮮水果吃,就等唐允騰開口了。

  偏偏唐允騰天天苦思,夜夜殷盼,就是不敢太早開口要求婚事,怕嚇到楊家人畢竟太早了。他要是知道楊家人只等他開口,馬上辦婚事,他會開心得休克,可是他不知道!哎!如何是好?出國一事,迫在眉捷,怎麼不教眾人心慌呢!偏偏唐允騰這個二楞子!

  幸好唐母比較心急,打定希泰後,在半個月內自己請人來裝潢新房,大興土木;完成了之後,馬上打電話到楊家,與老奶奶聊到天南地北,說到婚事更是有志一同,當下決定在一星期後北上,與媒婆一同去正式提親,老奶奶自然直道歡迎。

  再不辦,就來不及了。不過,雙方家長卻忘了告訴當事人了。一天接一天的,唐允騰臉色愈來愈沈重,兩道濃眉幾乎快皺在一起了。

  而希泰也是憂心的,不過在見到唐允騰時,她會忘了一切憂愁,全心沉浸在甜蜜的喜悅中;直到他走了,希泰才會掛念他就要出國的事。怎麼辦?怎麼辦?只剩一個月又十二天了,她就要見不到他了!她不要分離!她不要!心頭好像快裂開似的,想到就傷心欲絕。她與他在一起,過著從未有的快樂生活,一旦他走了,她一定不會再快樂起來的。

  唐允胯與楊希泰戀愛的事,最近正式在A大傳開了。雖然這消息不算驚世駭俗。但也夠讓熟知他們的人張口結舌了。

  一個天才型的歷史學者,配上一個草包型的美人?真不知該形容成絕配還是悲劇的開端;不過,對於兩人可以談得成戀愛大有可議之處。楊希泰是A大連續兩年的校花,打從楊希康畢業後,她更是突出,雖然腦袋不被認同,可是卻也阻上不了成卡車計的追求者。為什麼楊希泰二年來的大學生活都沒有交到知心男朋友呢?除了第一年有楊希康無微不至的保護外,後來,每一個企圖追求希泰的人,都會在未近身前,被「請」到老奶奶面前盤問祖宗十八代,非要問到那些自以為條件絕佳的男孩從此開始自我懷疑,不敢肯定自己有本錢去追求人、去娶妻生子。連續兩個月,共有四十三個慘痛的案例,消息一傳開,就不再有人敢對楊希泰存追求之心,或非分之想了;所以,她才能平平靜靜地過著大學生活。那麼,唐允騰是用什麼高妙的法子擄獲她的芳心?甚至每天「安全」進出楊家?這是疑問之一。

  再者,一個天才的讀書機器,優秀的頭腦中,除了書,還是書,從無旁鶩。打從他為A大得到國學競賽冠軍後,加上他斯文俊秀的外型,大二時就轟動A大,揚名外校。傾慕者的情書如雪片般飛來,每天更有大把鶯鶯燕燕為了看他而到歷史系旁聽,企圖引他注意;可是他老兄從來就目不斜視,一貫的生疏有禮,他永遠記不住書本以外的面孔與名字。說他是書獃子也未必;因為在他攻讀碩士時,曾到美國某知名大學與一名歷史教授辯論中國樓蘭遺址的考證,得到壓倒性的勝利,並且博得那所大學校長的青睞,那時就口頭要聘他到美國教書。眾色佳人努力多年未果,見他功成名就,揚名海外,也只能望而興歎。對於一個木頭人,即使付出再多的情感也是付諸東流,所以一個一個都放棄了。那麼,為什麼現在會傳出他與人戀愛的消息呢?這是不可能的,但是它的確發生了。楊希泰用了什麼手段勾引他的?

  這是疑問二。

  最注意這則消息的,就是三個月前,曾以請家教為手段,企圖賴上唐允騰的A大歷史系三年級學生黃秀文。她不甘心,她當然不甘心。論家世,她不比楊希泰差;論頭腦,楊希泰只是白癡一個,只要正常一點的人都會比得她見不得人,何況她黃秀文是個才女;論長相,兩人平分秋色(她自己認為)。她就是想不透,同樣是家教,為什麼她得不到這種好事,而楊家那個小白癡得到了?她太不甘心了,不讓楊希泰難過,黃秀文會嘔死。瞧她故做天使笑容,噁心死了。她要讓她再也笑不出來。

  今天老奶奶要她早點回家。本來是天天由司機接送上下課,可是半個月前,改成由唐允騰接送。他的聘書已經下來了,現在天天跑A大,跑潘教授家準備東西;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自然順利接下這個任務。令天下午本來是三點下課的,但最後一堂課的老師突然請假,所以大家都先回家了,希泰只好呆呆站在校門口等了。

  每個人都會千交代萬交代她不可以亂走,不可以和陌生人講話,因此她甚至沒有跑去吃令她很垂涎的冰淇淋。等會唐允騰來了大概也沒機會吃。平常他們會散步、逛街,吃完晚飯回到楊家補習。可是今天要早點回家,不可以忘記。會不會是二姊要回法國了,今天要餞別呢?二姊與姊夫已經延了好久了;說好住一個月的,現在都快兩個月了,一定是這樣。

  她不知道的是,大家是為了等她的婚禮才留在楊家的。

  「你是楊希泰?」一個冷冷的聲音在她面前響起。

  是一個長髮披肩的女孩子,臉色很不好。要理她嗎?可是每個人都叫她不可以和陌生人說話的。看來她好像不肯走,不理她是不是很不禮貌?

  「我不認得你。」希泰輕聲說著。

  「我是唐允騰以前的學生。」黃秀文雙手橫胸,上上下下睥睨地看著她:一個小鬼而已!

  「你好。」那麼,她們應該可以算間接認識嗎?

  「我叫黃秀文。」

  「有什麼事嗎?」她問。

  「聽說你跟他在戀愛。我告訴你,你別得意得太早,他跟每個學生都會來一段。」她故意挑撥。

  希泰不明白。

  「來一段?什麼?」

  這女孩果然是個小笨蛋!

  「戀愛呀!你知不知道後來他為什麼不再教我了?因為我懷了他的孩子了!我們發生了關係。」

  孩子?希泰瞪向黃秀文有些贅肉的小腹,張口結舌。

  黃秀文得意一笑。

  「我沒生下來,因為我不要嫁他,所以拿掉了。」這下子,楊希泰會哭死了吧!

  「你……不要孩子?」希泰不明白為什麼。

  「哼,要孩子做什麼?我才不要身材變形。你的白馬王子是個壞人,你明白了嗎?明白了就快些離開他!」她轉身要走,又道:「我這是為你好!」說得幸災樂禍。她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

  希泰沒注意她何時走掉的,不過她有一個意想天開的妙計,已逐漸在心中成形。對呀!

  孩子。她可以替唐大哥生一個娃娃,那麼唐大哥一旦去美國了,她可以由孩子身上看到唐大哥的影子。哇!她與唐大哥的孩子!如果別人能懷他的孩子,她當然也能,而且她會好好愛孩子的。等一下她就要對唐大哥說。

  「我替你生個娃娃好不好?」

  這一句話嚇呆了唐允騰。天哪!他真的聽到希泰這麼問他嗎?她怎麼會突然想……直覺地,他叫:「不行!」天哪!誰教她這想法的?

  「為什麼不行?」希泰居然還理直氣壯瞪視他。

  「為什麼行?」在載她回去前他一定要弄清楚,否則老奶奶會宰了他,以為他帶壞了希泰。

  「黃秀文就可以懷你的孩子,和你睡覺,為什麼我不可以?你不公平!」她指控。

  又來一個女人窮攪和!他真是後悔當初沒有只教男學生。那個難纏的女人怎麼這麼久了還不善罷干休?還是故意來個臨去秋波扯他人後腿?

  「她是什麼人,你為什麼要相信她的話?我連她的手都沒拉過,那會有讓她懷孕的理由?除非她的私生活自己不檢點。」他努力地解釋。

  他這麼說,希泰也會相信。

  「你不要別人替你生孩子嗎?」她問。

  「要呀!」他笑了,逗她。

  「那我可不可以?」她滿心喜悅地問。

  「不可以!」

  「為什麼?」她生氣了,跺著腳。

  「因為我要我的太太替我生。」

  他一直沒說要她當他的新娘,他一定不會娶她的,希泰難過地低下頭,不再振振有詞了。

  「你很會燒菜?」他問,回想她的好手藝。

  「嗯。」她快哭了。

  「會不會洗衣服?」他又問。

  「會。」珍珠般的淚在眼中成形,聲音聽來更委屈。

  「那麼,你會不會當我的新娘?」

  「會什麼!」希泰大叫。抬頭看他,被嚇得愣住了。

  他輕點她俏鼻。

  「小愛哭鬼,我要帶你到美國替我洗衣、燒飯、生小寶寶。」

  真的?他真的要娶她?

  「可是我沒畢業……」她不想念,可是他是博士呀,她沒有文憑會很丟臉。

  「放心,你再讀十年也畢不了業;不過,你一定是我滿分的小妻子!」他摟住她,親愛地說:「好不好?嫁給我。」

  「好。」她害羞地回答。

  縱使楊家龍潭虎穴,縱使楊家人全部反對他那麼早娶希泰,他還是要讓他們同意,無論如何,他要馬上娶希泰!沒得商量。

  希泰知道老奶奶不會那麼早嫁掉她;可是,她不要和唐大哥分開。如果全家人都反對,她會乾脆與唐大哥私奔。

  在進屋前,唐允騰對她深深一吻,兩人堅定而深情地對看一眼,然後手牽手大步走入屋內。

  一屋子的熱鬧讓兩人有些傻了眼;桌上堆了一大堆禮物,就見楊家的人及女婿們,個個衣冠筆挺,穿著正式,還有幾個不認得的人。

  「哇!回來了!快,希泰,大姊送你結婚禮物!」希平不由分說要拉走希泰。

  但唐允騰用力又抓回希泰。他知道了,他知道怎麼回事了,他們已替希泰找好丈夫,今天要商量嫁她的事。新郎也許就是一旁那幾個四十好幾的槽老頭之中的一個。不!誰也不能搶走他的希泰!

  「沒有結婚!」他叫。

  「什麼?」眾人驚呼,不明就裡。準新郎死摟著準新娘,卻說沒有結婚?

  「對!沒有結婚!我要和唐大哥私奔!」好不容易腦筋靈光的希泰似乎也發現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大叫著。

  「私奔?允騰!好好的婚不結,為什麼要私奔?你要讓我們兩家丟臉嗎?」唐父、唐母與楊老夫人從樓上參觀完下來,一聽到兒子這麼說,立刻叫道。

  「什麼?」唐允騰與希泰異口同聲叫著。結婚?他與她?他們怎麼不知道?

  史威首先笑出來。

  「天哪……該不會是……我們兩家親朋好友全通知了,就是忘了通知准新人了?」

  顯然是!眾人爆笑成一團。真是的!大伙原本期待一個莊重、盛大的訂婚宴,想為小妹製造一個美麗的回憶;可是……事與願違,大堆烏龍事使訂婚宴變成一個有史以來最荒謬的笑話准新人竟打算在訂婚宴私奔!唉……

  滿面通紅的新人,在鮮花與笑語中,訂下他們終生的盟約。唐允騰頗覺欣慰,至少他達到目的了。唉只怕家人會拿這個笑話糗他倆一輩子了。

  是個不錯的結尾吧!楊氏一門女將們,總是這麼歡歡喜喜的。這樣的結尾,接續著往後的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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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14 0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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