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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寂靜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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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謝飛]大學多宗持續靈異事件[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Arch_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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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4 13:59:03 |只看該作者
小川似乎沒像我想的那麼多,他繼續往前翻動日記本,一頁一頁翻得很仔細,但是—

—沒有了,這回是真的沒有了。我更加慌在那裡,老於湊上前去和他一起翻,他們兩個來

來回回翻了兩遍,可還是沒發現遺漏。老於不甘心,他又把日記本前後的兩塊硬紙殼從塑

料封皮裡拆了下來,想看看裡面有沒有東西,可誰能想到,這麼一翻,卻還真翻出了東西

——一片方方正正的硬紙順著老於的手邊就滑了下來。


  老於用手憑空一撈接在了手裡,只見那白色的小紙片的四個邊都是均勻的鋸齒狀條紋

。老於翻過手來一看,原來是張麻面的黑白照片——長約兩寸,寬一寸半,上面是一個女

孩子的全身照。

  
  照片上的人個子不高,五官也並不漂亮。她的頭髮紮成兩條烏黑的麻花辮子,從左右

兩肩順下來;臉上並不飽滿,顴骨削瘦,下巴略微發尖;眼睛狹長,白眼球似乎比黑眼球

更大一些,讓我覺得她就像在用白眼球盯著我看,讓我很不舒服。

  
  她穿一身樸素的白色連衣裙,腳下——這時我注意到她的腳下——一雙似曾相識的翠

綠色塑料涼鞋……沒錯,就是水香。

  
  照片上的水香並沒有笑,嘴合得緊緊的,略微有些回癟,表情古怪冰冷,像是嘴裡藏

了許多心事。

  
  老於和小川也同時猜到了照片的主人,盯著一直看。老於用手擦了擦照片,又斜著角

度看了看,卻沒看出什麼來。他又轉過頭來徵求意見似的看看我,我不想再被水香的眼睛

注視,趕緊搖搖頭。

  
  「文卿是不是看過了這日記了……然後他把水香告發了……」小川猜測著。

  
  「我也覺得有這可能。」我說,「但是從這上面好像看不出來……」

  
  「這後面幾頁寫的是什麼東西?我怎麼沒看懂?這個血手印又是什麼?」老於把日記

展開到那頁,「『三天以後,禍從天降』……什麼意思?預言?」

  
  「『禍』字上還打了一個圈兒。」我補充說,「那天是不是真出什麼事了?」

  
  「三天以後……哎!是哪天寫的?是哪年?」小川突然激動起來。

  
  老於用手指了一下那串「9.10」說:「這應該是9月10號的意思……我看看哪年……

1971年。」


  「1971年9月13日?!是不是『九‧一三』那天!啊?是不是?!」小川大聲叫著看我

倆。

  
  「什麼『九‧一三』?」我對歷史不熟。

  
  「就是林彪飛機墜毀那天啊!」小川頓了一頓,突然像變了個人的聲音似的大喊,「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來後面幾頁寫的都是這個!太……太可怕了!」

  
  他撲上去「嘩啦啦」把書翻到最後,我和老於趕緊也湊上去,我們三個一字一句地看

著,只覺得水香曾經夢見的陣陣奇異響聲,好像此刻就響我們的耳畔——一架飛機「嗡嗡

」地從遠處飛來,聲音越來越大……飛到眼前,傳出「呼呼」的引擎響……似乎還夾雜著

人說話的聲音,但聽不清楚……不久過後,突然傳來什麼東西斷裂的「卡嚓」聲,似乎是

飛機內部出了很嚴重的問題……開始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哭哀號,伴隨著風聲一片混亂……

所有聲音突然一下子全不見了……

  
  然後,我似乎真的聞到一股焦糊的氣味,其中有燒焦的草木,也有烤糊的肉……我忍

不住一陣反胃,隨即又一陣哆嗦。

  
  「真的是……禍從天降……」老於碎碎念道。


  禍從「天」降?真的是從天而降……這時候我才明白過來這四個字的意思,如果真是

這樣看,歷史上這宗撲朔迷離的墜機事件,似乎是注定要在那天發生,水香居然提前感知

到了……一瞬間,一種莫可名狀的神秘感纏住了我的心,讓我不寒而慄。

  
  「這日記一定是被人發現了……」老於左右看了看我倆說,「這指印估計就是水香的

,有人強迫她按上去,讓她承認這是她寫的。」

 ?  「有可能,但是……她的異能不是能控制別人的意念麼?怎麼還能被別人強迫了?」

我說。

  
  「可能是因為懷孕吧,『分心』了,她那時候肚子應該已經不小了……說不好。」老

於輕輕搖搖頭。

  
  「應該不光是她預感到這些事的問題……我想我明白『禍』字上為什麼畫個圈兒了,

差錯就出在這。」小川突然挺起身子說,「你們看……林彪是個反革命,他墜機身亡這件

事,怎麼能叫『禍』呢?剛好說反了,是不是?這『禍』字上面畫個圈兒,又沾血按了手

印,分明就是讓水香認罪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水香不成反革命了麼?」我說,「罪加一等啊……真是這樣的話

,那個年代她一定死得很慘……」

  
  「看來是這樣……她說出了太多東西……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那木頭人嘴上會釘著

釘子了。」老於自言自語說。

  
  「而且我懷疑水香全家都是因為這件事被當作異類迫害死了……不然為什麼要立四個

木頭人並且用火燒呢?我不懂這些東西,但是感覺這木頭人不像是給活人擺的。」小川說



  「也可能是他們全家拚命保護水香,搏鬥的過程中被殺了。」我說。

  
  「他們怎麼死的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好像模模糊糊聽說過這麼一個說法,就是人死

後,仿著人形造個木頭人,釘在哪,他們的魂就被釘在哪,動不了了,再點上一把火燒了

,那人就再也復生不了了……」老於說。

  
  「要照這麼說,那水底的石棺也應該是這原因了……我好像聽過這個說法,說是石棺

能封住人的靈魂,這樣那靈魂就跑不出去了。」我說。


  「我方面這就不懂了……哦,我還想起來水香家的那個客廳牆上了,那半牆黑乎乎的

血還記得麼?我估計潑上去的就是狗血,辟邪用的……他們真是什麼都用上了。」老於補

充說。

  
  這麼一人接一句,我們三個前前後後總算是分析出了一點眉目來——水香應該是被害

死的,但是,是誰害的?是文卿麼?他是否還活著?

    正當我們再次陷入安靜的時候,我突然感覺一股極為不安的情緒——表?是表麼?!

我猛地低頭一看,只見那表盤上的表針居然全靜止了,但聲音還在一下一下響著!

  
  我一把抓起表來,只見那根秒針很怪異地停在一個秒格內顫著不走,每顫一下那表就

「嚓」的一聲,節奏卻跟走動起來無異。

  
  「表弦快走完了!」老於突然從我身後竄上來,死死攥住我拿表的手,卻不敢碰那塊

表,「快……快到了!快到了!」

  
   我登時就急出一腦門子汗,不知怎麼辦好,上手往表盤上胡亂拍了一下,沒想到這一

拍居然真起了作用,那根秒針就像一隻被趕了一鞭子的牛,又開始不緊不慢地轉動起來。

  
  也許剛才只是接觸不好……我這樣安慰自己,但依然驚魂未定,盯著那表不撒眼,覺

得它隨時可能又停了。

  
  老於的汗都淌眉毛上了,他胡亂抹了一把大聲問我:「還差幾個現在?」
  

  「除了小蓓,只有兩個了!」我說。

  
  「快……快……」他說到這,突然頓住了,睜大了眼往我手裡看去。

  
  身邊的小川一步邁過來,把我拿表的那隻手抓了起來,我這時才反應過來,往自己手

裡定睛一看——停了,這回是真停了!一動不動的!

  
  我劈手朝表盤上就拍了過去,一下兩下三下,越來越用力,可秒針紋絲不動了!

  
  又……又死一個?!

  
  「快過來!」老於突然瘋了一樣拔腿往外跑。

  
  我和小川趕緊追了出去,一看,老於已經跑到崔哥寢室門口,伸手使勁擰門把手。可

是門鎖上了,老於擰了三五下都沒擰動。

  
  「你幹嗎?」我大聲問他。

  
  「沒時間了!只剩一個人了!上網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他一邊「呀呀」大叫著一

邊使勁搖晃那門把手,可還是沒打開。

  
  「讓開!我來!」小川大喊。

  
  老於一閃身,小川的腳就朝那門把手蹬了上去,就聽「?◎瞴v一聲,門把手歪到一邊

去了,小川上手一擰,還是沒擰動。於是他上去又加一腳,這回鎖芯從裡面斷了,門把手

隨之就掉在了地上,小川兩手一推就開了門,我和老於跟著衝了進去。

  
  老於一把按開電腦,啟動時間感覺比往常慢得多,我們幾個等得直哆嗦。

  
  老於突然說:「你們說……這回輪到的是誰?」


  我無話可說,牙繃得緊緊的。老於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多餘,索性也不再言語,只握

著鼠標死盯著顯示器。

  
  我把那塊手錶輕輕放在顯示器前面,它卻好像已經不再走動了……

  
  終於連上了網,老於急忙雙擊打開瀏覽器,快速敲進學校論壇的地址,一個回車拍了

下去。

  
  進入那個版塊——果然有好幾個帖子!後面的「發帖人」全是「水草河土」!每個帖

子的題目都是些零散的筆畫,乍一看像是日本字似的。我們來不及挨個細數,直接點進最

上面的那個。

  
  裡面又是一張照片!是一個男人的特寫,他以一個很奇怪的姿勢扭曲在辦公室的一張

椅子裡,仰面朝天扭向另一側,脖子上青筋暴起,擰著背部離開椅背,像是要掙扎著站起

來,但他的頭卻緊緊貼在椅背上,像是被死死按住在上面。大量的血從他嘴裡汩出來,順

著下巴淌下去,前胸的襯衫和領帶紅成了一片。我仔細一看,他右手上還死死鉗住一隻玻

璃杯沒撒手,裡面盛了半杯淡紅的血水,杯底沉了一小塊豆腐乳似的東西——那是……他

的舌頭!

  
  我渾身又一陣發冷,咬住牙繼續看那帖子,感覺腮幫子都沒知覺了。

  
  老於突然想起來什麼,用手拖動鼠標,拉出一個線框罩住了照片下面的空白處,一行

小字隨之冒了出來——文卿,1971年10月28日。

  
  「文卿?!」我們三個一齊喊了出來。

  
  仔細再看那照片上的人,看體型,還真的是四五十歲。

  
  「1971年10月28日……是『九‧一三』事件後的一個多月。」老於說。

  
  「那就正好沒錯了,我記得『九‧一三』事件應該是十月份才公佈於眾的。」小川說


  
  「是麼?那看來水香的事真是被他揭發的……應該就在10月28號那天。」老於說。

  
  「真是他麼?他敢揭發水香的特異功能?那水香懷孕的事如果被抖出來了,他不也逃

不掉了麼?」小川說。

  
  這時我腦子裡突然電光石火地跳出幾個字來。


 「我知道了!」我大喊一聲,「你們還記不記得咱們看的第一張大字報,帖在那棟小樓

外面的,上面寫的是『破鞋蕩婦水香』?他當時肯定沒承認孩子是他搞出來的,還給水香

安了個破鞋的罪名!肯定是這樣的!」

  
  「哦對!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現在終於弄明白,水香為什麼要詛咒每一個分手的

情侶了……文卿你他媽真是作孽,我操你娘的!」老於開始破口大罵起來。

  
  「所以水香要把她遭受過的一切不幸,讓那些分手的人都體驗一遍。」小川說,「但

是為什麼小蓓他們每個人都變得神志不清,而且都變成浮屍模樣呢?」

  
  我說:「被迫害的人到最後大多都得瘋了,要不就得自殺了……自殺?!咬舌自盡就

是因為這個吧?!」

  
  「有可能有可能……真的太慘了……水香也實在太狠了,當年是文卿害了她,現在她

又殺了文卿,為什麼還要報復這麼多人……」老於歎口氣,然後說,「好在現在應該結束

了吧,該死的那個人終於死了……」

  
  誰知道老於的話音剛落還沒兩秒,一陣「嚓嚓」的聲音又鬧鈴般的響了起來!我低頭

一看那表!走了!又走了!我臉上一陣發麻,噌地一下往後竄了半步!

  
  「文卿不都死了麼?!事情不是該結束了麼?!」我急得瘋叫起來,「到底還讓我們

做什麼?!」


  老於一下子也懵在那裡,幾秒過後才又喊著問我:「現在還剩幾個?啊?幾個?!」

  
  「文卿這個不算,應該還剩兩個!」我回應他。

  
  「兩個……兩個……」老於使勁搓了一下臉,甩甩頭說,「冷靜……冷靜一下,再看

一看,一定有辦法……有辦法……」

  
  老於哆嗦著手抓住鼠標,在桌子上生硬地拖來拖去,點鏈接也點不准了,過了一陣才

稍微恢復正常。

  
  「先去剛才沒看的幾個帖子裡看看。」小川說。

  
  那些帖子豎著連成一排,老於挨個點了進去。不出所料,每個帖子裡都有一張照片,

有我們看過的,也有沒看過的,其相都是慘不忍睹。老於分別用鼠標劃框罩住,都是出現

一個姓名和一個日期,除此之外,再沒了別的。

  
  老於又點了下「水草河土」,彈出一個新的網頁,是「水草河土」的註冊信息,我們

滿心希望那上面會突然多出什麼東西來,但是遺憾的是,除了性別一欄寫著個「女」字,

其他地方還是和以前一樣,空白一片。

  
  老於沮喪地把這個網頁關掉,又回到論壇帖子列表的界面,只見那一串「水草河土」

發的帖子連在了一起,怪異的題目也隨之連成了一豎排。題目上零零碎碎的筆畫,比起其

他帖子的完整漢字,簡直像是一堆殘肢斷臂,我突然在想——這些筆畫是什麼意思?

  
  小川好像也同時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他伸出手,在顯示器上一下一下指點著。

  
  半分鐘過後,他突然說:「哎?好像……這每個帖子題目的筆畫都是一樣的,只是排

列的順序不同。」

  
  我和老於一聽,趕緊也湊上身去數,小川找來紙筆,一筆一劃地記著每個帖子題目當

中出現的筆畫。一共6個帖子,很快就整理完了——原來真的如小川所說的那樣,每個帖子

題目的筆畫都是一樣的——

  
  一共是十二個筆畫——一個「ㄥ」,兩個「、」,兩個「」,兩個「」,兩個「

?銵v,三個「一」,被打亂了次序散在五個帖子的題目裡。乍一看好像很亂,但既然有確

定的筆畫,那麼似乎可以組合出什麼字來。

  
  「有沒有筆?趕緊劃拉劃拉!」我們三個趕緊找來紙筆,各自在紙上劃起來。

  
  不知道應該是幾個字,如果是一個字的話,這個字的筆劃應該比較多,十二劃要全部

用上。

  
  我照著一個字的思路嘗試了幾下,都沒有成功,不是筆劃多了,就是有些筆劃用不上

。而且我發現最難組合的實際是兩個「」,把它們放到一個字裡,好像機會很小,而且

應該只有左右結構的字可以容納它們。有個別的字比如「打」,可以包含兩個「」,卻

又字數偏少。然後我又試著以「?礡v組合其他字,卻都一一失敗了。

  
  不是一個字……那是兩個字?我一邊想一邊著急忙慌地轉頭看了看老於和小川。老於

眉頭緊鎖,把筆停在半空,紙上東西不多,可能他全放在腦子裡想了;小川的紙上則已經

寫了很多十二個一行的筆劃,用一個就劃掉一個,再用一個再劃掉一個,到最後還剩幾個

筆劃的時候,他又氣急敗壞地把上面通通劃掉,另起一行——看來是又錯了。

  
  「別自己弄了,這樣不行,趕緊一起商量商量吧。」我說。

  
  老於也皺著眉頭轉過頭來看著小川,說:「怎麼樣了?」

  
  「不行,出不來。」小川盯著一堆亂七八糟的字說,「兩個『?銵z很難組合在個一個

字裡,因為都是部首,很難同時有兩個,所以我懷疑不是一個字,而是兩個字……」

  
  「我覺得『』也是一樣。」我打斷他,然後說了說理由。

  
  「哎?別說……你們這樣說可能還真有道理……你們想,如果把兩個『?銵z和兩個『

』都拆開,分別放在兩個字裡,就正好是兩個『了』字,是不是?」老於突然說。

  
  那試一下……除掉兩個「了」,還剩下什麼筆劃——

  
  一個「ㄥ」,兩個「、」,兩個「」,還有三個「一」。

  
  「哎!是……『玄』?」小川一筆一劃寫出個「玄」字,「哦不對不對……少了一個

『ㄥ』。」

  
  「是一個『麼』和一個『廣』!是不是?是不是?」老於突然激動地在紙上比劃。「

然後還剩下兩個『一』,加到剛才那兩個『了』上,就是兩個『子』字!」

  
  子……子……廣……麼?這……這能是什麼意思?我腦子裡好像一團漿糊。

  
  「孩子!孩子!」小川突然把筆一扔驚叫起來!

  
  小川一邊敲著桌子一邊戰戰兢兢地站起來,顫聲喊道:「找孩子!她要咱們找到她的

孩子!」

  
  我這時候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自己在手掌上劃了幾下——果然是「孩子」兩字!

  
  「一、二、三、四……十二。」老於凝視那張紙對了下筆劃,「真的是『孩子』……

她的孩子在哪?!上哪找去?!」

  
  「要按年齡算,從1971年到2005年……她的孩子應該都三十多了,比咱們都大。」小

川目瞪口呆地說。

  
  這時候我突然一個念頭鑽出來,想起那房子裡的木頭人。

  
  「等一下。」我打斷說,「如果算上孩子,他們全家應該有五個人,可為什麼那房子

裡只有四個木頭人?」

  
  「哦我知道了!哎!日記呢?日記呢?」老於突然一扒拉我。

  
  「這這!」我趕忙從兜裡掏出來。

  
  老於一把搶過日記,飛快地翻著,終於停在一頁,找到了這樣一句話——

  
  「孩子三個多月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來……」最後面寫的是1971年6月。

  
  「找的就是這句……那麼說她是三月懷孕的,十月死的……孩子才七個月大。」老於

說完轉頭看了看我和小川。

  
  「還沒出生?!」我和小川齊聲喊,「那還怎麼找!」

  

 「要麼是早產了,現在可能還活著;要麼就是胎死腹中了。」我說,「可早產的話好像

說不通……為什麼房子裡只有四個人呢?」

  
  「胎死腹中……如果人都死了,我們還找什麼?」小川說。

  
  「胎死腹中……」老於突然沉下臉來,凝視著窗外,好像在回想著什麼,然後他突然

轉頭對我們說,「你們在河裡撈人骨頭的時候……注沒注意……有沒有小孩的骨頭?」

  
  「小……小孩的骨頭?!當時我都嚇傻了,哪還顧得上分辨是大人骨頭還是小孩骨頭

!」小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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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4 13:59:17 |只看該作者
「七個月的胎兒,骨骼應該已經發育起來了,尤其是頭骨……你們在河裡看沒看見過

很小很小的頭骨?」老於問。

  
  「反正我應該是沒看見,頭骨應該是圓的,那麼明顯,我如果看到了應該很容易記得

住。」我說。

  
  「我也是沒看見……」老於說,「胎死腹中,為什麼他們的骨頭卻不在一起……難道

……」

  
  我腦子裡嗡的一下子,渾身又麻又涼,忍不住脫口而出:「難道是胎兒被打出來了?

!」

  
  「嗯,我是這個意思。」老於臉色變得煞白煞白的。


  「打……打出來?真要是打出來了,這幾十年都過去了,現在還上哪找去!」小川瞪

著眼睛大聲說。

  
  一時間,我們三個都站在原地不再說話,我感覺我的心在逐漸變得冰涼……不知道崔

哥和小蓓他們怎麼樣了,崔哥為什麼一直也沒打電話過來。我盯著電腦前的那塊勾成一團

的破手錶,越看越覺得像是個蜷著頭的胎兒……我趕緊轉過臉去不再去想。

  
  結果我的眼光落在日記本上,我的腦子裡不由自主地閃過一些東西,像是日記裡的什

麼內容,好像曾經說到了水香的死……

  
  我就著老於翻開的那頁繼續慢慢往下翻,邊翻邊用眼睛掃瞄著每一個字,結果才翻了

兩頁,我的眼中就出現了一首詩——正是那首《情人塔》:「水塔本無心,相愛人有情,

聞言災禍降,情人塔覆傾。」

  
  但是我凝視的卻下邊那極其潦草的四個字——人隨塔滅。

  
  這是在說誰?她在預言自己麼?


  我呆在原地,回味著「人隨塔滅」的意思,這時候老於和小川也俯下身子看那日記,

半天沉默後,小川終於開口:「難道……水香的死和這水塔有關係麼?」

  
  我頓時感覺到胸口一陣堵悶,於是深吸了一口氣,把頭慢慢轉向窗外,想看一看那水

塔的樣子。但窗外黑寂一片,什麼都看不到,耀眼的燈光被窗玻璃反射回來,把我們照成

三個一動不動的黑影子,看不見任何表情,讓我想起了那四具木頭人……

  
  「別看了……」老於好像看出了我心思似的,「這是崔哥寢室,窗口背對著水塔,看

不著。」

  
  「水香在日記裡真的提到過那個水塔,而且……還……還死過人……那個水塔。」我

差不多已經語無倫次了。

  
  「我懷疑文革那時候,那水塔……是不是就是學校裡專門批鬥的地方?要不怎麼水香

每次說的批鬥都要在水塔那兒,不是在水塔底下,就是在水塔頂上。」小川說。

  
  「是……有可能,估計那時候水塔比學校的樓都高,在那頂上最適合批鬥……這群瘋

子……」老於恨恨地說。

  
  他一邊說,一邊又把日記翻到開頭那頁,然後往後一頁一頁細細翻看,我和小喘大氣

不喘,圍在兩邊隨他一起盯著。

  
  一頁,再一頁……老於的手突然停了,我們幾個的目光也隨之凝聚在一頁上。

  
  這頁我們曾經看過,日期是1971年6月的一天,但這時候再看起來,卻能看出不同於第

一次的東西——

  
  「我這幾天總是做惡夢,夢見自己腆著肚子被人推到學校水塔的頂上,被幾個學生一

腳踢下去,我在空中往下墜,眼看著地面越來越近,肚子突然刀絞似的疼,突然一個嬰兒

頭從身下冒了出來,接著整個身子就連著臍帶鑽了出來,臍帶突然斷了,我的身體一下子

輕了不少,整個人漂在空中不動了,嬰兒啪的摔在地上,隨即地上出現了一小灘模糊的血

肉,接著我也直墜了下去,正好落在那灘血肉上面……」

  
  老於沒說話,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小川一眼,眼神複雜得難以表達。

  
  我和小川也沒說話,我一直嚥著吐沫,咽到最後沒東西可嚥了,嗓子裡已經乾得像是

有把火。

  
  幾秒過後,老於終於打破寧靜:「如果水香的預知能力沒錯的話……她的孩子是被活

活打出來的……」

  

  「被打出來?在哪?你是說在水塔裡?你是說……孩子在水塔裡?!」小川睜圓了眼

睛大叫。

  
  「不……不是我說的……」老於突然自己哆嗦了一下,「別……別問我……」

  
  這時,我突然覺得周圍有陣腥臭的氣味瀰漫了過來,讓我突然想到那日記裡的內容,

我忍不住後背一陣發酥,趕緊擰頭朝四周看!


  四周靜悄悄的,老於和小川都呆在原地不說話。真的,如果有誰突然告訴我們說,那

與我們朝夕相對了三年多、作為一年又一年的校園情侶親密場所的情人塔,竟然一直藏著

一個三十多年的死胎……這一說法會讓我的精神幾近崩潰。

  
  老於突然一轉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你去哪?!」我和小川叫他。

  
  老於頭也不回就走了出去,我趕緊收好日記和手錶,小川把電腦電源胡亂一拔,然後

我倆關了燈就跟著跑了出去。出門一看,我們寢室的門是大開的,我們趕緊衝到門口看就

究竟,卻見老於正在對著瓶子大口灌酒,灌一口,然後仰頭大喘一下氣,接著再灌一口…

…一直喝了七八口,瓶子快見底了。

  
  小川突然衝過去,一把奪下瓶子。

  
  「我沒事!」老於又往回搶。


  「給我!」小川把瓶子搶在手裡,突然一仰脖「咕咚」一口下去,然後他轉臉朝我,

把瓶子一遞,「要不要喝點?」

  
  我接過瓶子,把剩下的白酒一飲而盡。

  
  老於抓起書架上的手電筒,「啪啪」連推幾下,好像光線還可以。

  
  「走吧……」老於的口氣似乎是在命令,又似乎是在試探。

  
  我偷偷看看小川,沒說話。

  
  「走吧。」老於又重複一遍,邊說邊扭身往外走去。

  

   樓下傳達室的燈是亮的,大門也是開的,卻感覺不到一絲人氣,我突然糊里糊塗地想

,如果叫上傳達室的老大爺一起去,會不會給我們幾個壯壯膽……正胡思亂想著,他們兩

個已經輕聲溜出大門了,我留戀地看了一眼宿舍樓的大廳,看到牆上的石英鐘——已經十

點多。

  
  一出門,一股腥味撲鼻而來,我這才意識到,剛才聞到的那股腥味或許不是我的錯覺



  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小雨來,雨點兒「沙沙」地打著地上露出的一切,把一些難聞的

氣味也打了起來,裹進了雨裡去。

  
  我們三個貼得緊緊的往前走,老於打著手電走在中間。手電的光線照不了多遠,很多

細細的雨線穿過光束,靜悄悄地打在地上。我們三個轉了個彎,又上個坡,就來到了那水

塔前面。

  
  我們三個站在離水塔三五米遠的地方,從上到下打量它,老於用手電朝上面晃了晃,

可光線在半路就被黑暗吞噬了。老於邁步朝前走去——我突然覺得這個場景熟悉極了。

  
  老於一直走到水塔下的水泥壇壇沿,這時我和小川也尾隨著來到他身後,接著我們三

個依次爬了上去,那木頭門就在我們眼前了。老於一邊用手電照著,一邊用手一下下摸著

門上的那個「莫」字,還有下面的那個深深的箭頭——想起幾天前,我突然有恍若隔世的

感覺。

  
  木頭門還是上了鎖,多少年的大鐵鎖和大鐵鏈子。

  
  「怎麼弄開?」小川說。

  
  「真……真要進去麼……」我突然沒出息地說一句。

  
  老於在黑暗中瞪我一眼,於是我不再說話。

  
  「去花壇邊上挖塊石頭下來,要大點的。」老於低聲衝我說。

  
  我愣了一下,然後下意識地拉了拉小川的胳膊,我倆一起跳下來。我回頭沖老於說:

「馬上回來。」

  
  「拿著。」老於一伸手把手電塞給我。

  
  我接過手電,和小川快步朝一排低矮的花壇走過去,花壇邊上壘著一排大小不等的花

崗岩石塊,我和小川挨個扒拉過去,想挑塊合適的。那些石塊都被雨水打濕了,嵌在黏糊

糊的泥裡,好像還挺深的。

  
  我一邊找一邊扭頭看了一眼,只見老於的身影已經完全被水塔那巨大的黑影掩住了,

感覺不到一點人的能量在那邊。我心頭一縮一沉,又左顧右盼看了看兩旁的7號樓和10號樓

,只見窗戶全關得嚴嚴實實的,樓下的大門也都鎖上了,整個樓體在夜色中靜靜站著,被

無聲的細雨像毛刷子一樣輕輕刷著……我突然覺得自己的脖子也有相似感覺……

  
  抓緊時間吧,別嚇唬自己……我使勁抹了抹心臟的位置,對自己說。

  
  「過來幫忙。」小川招呼我。

  
  我拿手電一照,只見他正一腳前一腳後蹲在那使勁,一塊差不多半個腦袋大的石頭卻

嵌在土裡紋絲不動。
  

 我走過去,抵住腳使勁推了幾下,還是沒動。

  
 「不行就挖吧!」小川說。

  
  於是我把手電放在一旁照著,和小川朝著石塊下面的土就用手刨起來。

  
  濕泥被我們一塊一塊掘出來扔到一邊,那石頭好像嵌得挺深,還沒見底,晃一晃石頭

,好像輕微動了些,我趕緊加快速度刨起來。

  
  就在這時,我突然覺得周圍有陣「沙沙」的響動,像是離我越來越近!我趕忙停下來

一回頭, 一團黑影正好杵在我身後!

  
  「怎麼這麼慢。」老於的聲音。

  
  「我操!你嚇死我了!」我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坐在了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怎麼了?挖不出來?」老於把我扶起來。

  
  「趕緊過來幫忙,就快了……這個夠不夠大?」我重新蹲起來。

  
  「夠了。」老於也開始上手挖起來。

  
  三個人沒用多久,就把那石頭挖了出來,將近一尺長,上端有半個腦袋寬,下端略窄

一些,拎起來也是幾十斤的東西。

  
  「我拿我拿,你們快走!」小川急三火四地催我們。

  
  我揀起手電,我們三個就又來到那水塔下邊。

  
  「要砸是吧?」小川問老於。

  
  「是,我估計這破鎖裡面都腐蝕得差不多了,砸巴幾下也就開了。」

  
  「你們讓讓。」小川擺開姿勢。

  
  「對準上面那個鎖扣砸……小心點腳!」老於一邊說,一邊拉著我跳了下去。


  小川一運氣,把石頭舉到胸口高,悶哼一聲,就把石頭砸了下去,鐵鏈子發出「鐺」

的一聲巨響盪開了,然後又蕩回來刮在木門上,發出一陣陣「咯咯」的鈍響,割得我渾身

發癢。小川趕忙用石頭尖抵住鐵鏈子,讓它停止搖晃。

  
  老於趕緊左右看了看,周圍沒有出來什麼聲音——我心想管他媽誰呢,這時候誰還要

是出來跟我們罵罵咧咧的,我一定上去踹翻他!

  
  不過,我又突然轉念一想——要是這時候真的多出一兩人,那該多好……

  
  「怎麼樣?!」老於一步跨上水泥壇。

  
  「沒開……不行,鏈子太長了,一砸上去就晃,砸不穩,使不上勁。」小川說。

  
  我這時候也跳了上去。我說:「這樣,把這根連著鎖頭的鏈子給抻長點,我跟老於一

人扯住一頭,你就只管砸鎖。」

  
  「行行。」小川點頭。

  
  我們幾個又一陣忙活,把又粗又重的鏈子倒過來倒過去,把連著鎖頭那根的兩端在左

右把手上纏了一下,然後我和老於分站兩旁,死死勒住。


  「來吧!看準了往中間砸!我倆的手在旁邊!」我喊。

  
  小川又重新抱起石頭,把稍尖的一頭朝下:「一!二!三!」

  
  「卡嚓」!什麼東西碎了。


  聲音好像不對?

  
  小川輕輕放下石頭,抖抖兩條胳膊就來拽那鐵鏈子,我拿手電往門上一照,這才發現

,那鎖和鏈子都沒事,是木門的把手斷了,很多木屑從斷口齜了出來,怪不得發出剛才那

種聲音。

  
  小川使勁一拉,那門把手就被扯了出來,連著上面的鐵鏈子就垂在了另一扇門上。

  
  「咱們也真夠笨的……剛才直接砸這門把手不就完了麼,砸什麼鎖。」小川擦了把汗


  
  老於推了推這扇沒了把手的木門,門沒動,他又把手塞進門把手的窟窿裡往回一拉,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股潮濕的涼氣從裡面迎面撲來,我後背一涼腿一軟,幾乎想轉身跑了。


  老於手一哆嗦,條件反射似的「嘩拉」一下把門全拉開,然後又好像反應過來,回手

「?﹛v的一聲把門又合上了。

  
  門晃悠了幾下就靜止住了。三個呆站在原地,誰也不動彈了。
  

  我的手直抖,手電的光線在木門上一顫一顫的。我扭頭想看看他們什麼意思,卻見小

川突然盯著門,眼都不眨一下。

  
  我突然覺得不對勁:「小川!」

  
  小川沒說話,轉過頭來似乎在看著我,我下意識地把手電往他臉上照去,卻看到他兩

道眉頭擰在一起。

  
  我再想問他,他卻探出手去,一下下點著門上的「莫」字說:「實際是『墓』字……

是隱藏的字……」

  
  我怔怔地點點頭,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還記得『水草河土』麼?」他突然冒出一句,看看我,又看看老於。


 「怎麼了?」老於用力搓著兩手,因用力過大而微微哆嗦。

  
  「『水』——『草』——『合』——『土』……」小川拖長每個字音,同時用手在他

眼前的空氣中憑空劃了個兩字——「水塔」。

  
  兩秒過後我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腦子裡空白一片。

  
  「真是『水塔』……真是『水塔』……」我的聲音越來越小,發覺連自己都聽不清了


  
  三個人同時靜下來,這時候才注意到我懷裡的表響——「嚓嚓嚓嚓」走著……

  
  只剩下兩個人了……已經走到這步,似乎就快揭開謎底了,缺少的似乎只是一些勇氣

……不能把事耽誤在這裡!

  
  想到這,我腦子裡猛地湧上一股血來,激得自己渾身直哆嗦。我大口吸了幾下氣,緊

了緊手中的手電,說一聲:「沒時間了,快吧。」


  我一把拉開那扇壞門,那股冷濕的潮氣又瀰漫了出來,爬過我的頭頸,滲進了我身上

的每一個毛孔。我努力咬住牙,把手電直著照進去,然後又慢慢上下左右移動光束。

  
  光線並沒有從水塔的內部穿過去,而是打在半米開外的一個地方。

  
  「中間那是……是個柱子?」小川抓著我的一條胳膊。

  
  我仔細一看,那水塔中間果然是個直徑一米左右的圓柱形的東西,我又順著柱子往上

照了照,卻照不到頂,似乎那柱子一直通上去。

  
  「那柱子不是實心的,裡面是管道,一直連著上面的水箱,是送水用的。」老於邊說

邊往水塔裡面邁了一步,同時手扶著柱子四下打量,「手電給我。」

  
  我把手電遞給他,他用手電照著,從柱子的右側探出頭,往柱子後面看,我和小川擔

心出什麼事,趕緊上去一人一邊拉住他,我分明感覺到老於胳膊上的肌肉在一顫一顫的。

  
  結果他立刻就把頭轉了回來:「後面是實心牆,堵死了。」

  
  他一邊說一邊把手電轉了個頭,從我們左邊的腳下開始往前照過去。剛照了不到半米

,就看見一級台階似的東西橫在腳下,老於趕緊往上接著照,又發現幾級台階。老於用手

電一直照傻瓜內去,最後朝著斜上方晃了一晃,說:「是樓梯,應該還挺長的。」


  「這麼高的樓梯……」小川好像欲言又止。

  
  「樓梯……」我腦子裡突然想起些似曾相識的情節,「她是不是滾樓梯……把孩子滾

掉了……」

  
  老於輕輕顫著呼出一口氣,沒說話,我突然覺得自己說得很多餘,可能他們都想到了

,只是不想說出來而已。

  
  老於似乎不再想說什麼,伸出腳在第一級台階上踩了踩,只簡單說了一句「多看看腳

底下」,就晃著手電邁步往上走了。

  
  那台階是繞著中間那根柱子盤上去的,每一級都又高又陡,很像登山道。我和小川幾

乎是把臉貼在前面老於大腿上,跟著往上走,每走一級就順著右邊往上盤旋一點。還沒走

幾步,外面那「沙沙」的細雨聲就完全聽不見了,空氣十分混沌,同時又透著一股寒冷…

…我感覺自己像是一隻螞蟻,鑽行在一個死人的喉嚨裡……

  
  幾乎聽不到三個人的呼吸。老於用手電的光線一級一級台階掃著,覺得踏實了才邁步

上去。我漸漸覺得心頭越來越悶,似乎已經不堪重負,我抬頭望望上面,結果發現上面不

遠處似乎有一些光亮。


  老於似乎也發現了,他用手電朝那個光亮的地方照過去,卻發現手電的光似乎被那個

地方吞噬掉了,照上去沒一點變化。老於慢慢摸上兩級台階趴過去湊近看了看,然後回頭

吐了口氣說:「嚇我一跳……原來是個小窗戶。」

  
  小窗戶……想起來了,平時路過水塔的時候,我注意到確實有那麼幾個小窗,分佈在

水塔靠門的那一側,可能是用來透氣的。

  
  老於湊進窗戶,伸出頭去吸了一大口氣,然後把頭縮回來說一句:「已經爬這麼高了
!」

  
  我和小川也爬上去,擠在小小的窗口往下看,只見地面已經完全看不清了。而聽聲音

,雨似乎又大了些。我貪婪地吸了口氣,把頭縮回來。
  

  老於看看我倆,說:「繼續吧,我估計就快到頭了……注意腳下……這裡面一定有東

西。」他特意加重了「一定」倆字的份量。


  我們一路看腳,一步三回頭,唯恐遺漏了什麼東西,但這樓梯卻出奇地乾淨,什麼東

西都沒有留下,好像被人剛剛打掃過。我一邊寬心什麼東西都沒看到,一邊卻又期盼能有

什麼東西能突然出現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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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4 13:59:44 |只看該作者
沒轉幾米,又是一個同樣的小窗,憑著對高度的感覺,我覺得這不是上數第一個窗就

是第二個窗了。上面的樓梯不多了,可腳下的每級台階都乾淨乾淨的……死孩子……到底

在哪呢……

  
  「嚓嚓」作響的手錶攪得我心煩意亂,我把它掏出來,好像掌心很重。我提了提氣,

又接著往上走,誰知剛往上轉了沒一個圓周,就聽老於在上面低聲說:「到頭了……哎?

不對,好像可以打開……開了開了!」


  我跟小川「???」幾步竄上去,只見老於跪在最上面的台階上,一手拿手電,一手

不知把什麼東西推開了一條小縫,向外張望。

  
  「我知道了……」老於一用力,把那扇東西整個推開,「唰唰」的雨聲傳進我的耳朵

裡來,「從這扇小門出去,再往上,就可以看到水箱了。」

  
  「水香?!」我一下子沒明白過來。

  
  「是,就是儲水用的水箱,在最頂上。」老於說。

  
  「哦!我還以為你說的是……」我突然在腦子裡閃過一絲念頭,「水箱?你們想過沒

有,水香的死……跟上面的水箱有沒有關係?」

  
  小川說:「什麼意思?」

  
  「我是突然在想,為什麼小蓓他們,都是一幅浮屍模樣……」


  他倆一下子愣住那,老於把推在門上的手又縮了回來。

  
  我繼續說:「是不是……水香從前就是泡在……」

  
  「別說了別說了!」小川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兩手直抖,「我明白你意思,別再說了

……」

  
  「關鍵問題是……她的孩子在哪。」老於接過話說,「如果水香是在懷孕時候被打死

在水箱裡……那她的孩子現在沒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孩子被打出來後掉在水箱裡

了,沒人發現,所以那棺材裡也就沒有那孩子,否則一定會把他們兩個一起封起來的……



  
  「打出來?怎麼打?打她的身子?」小川似乎不願意接受,「七……七個月的孩子…

…怎麼能那麼打出來?」

  
  「我不懂這個,不過又有什麼不可能的?只是我們覺得難以想像。」老於又轉臉朝我

說,「我現在也想明白了……這塊表,是文卿送她的,可能當時文卿為了拿回來,毀滅他

們在一起的證據,結果被水香藏在嘴裡一直到死……」

  
  這時候我才感覺有酒勁在往上湧,只覺得腦子裡迷迷糊糊的,腿腳也有些發軟,胃裡

什麼東西都沒有,被酒精燒得火辣辣的難受。

  
  老於突然出了一口急促的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狹小的空間裡滿是酒味。他一伸

手,把那扇小門推開一半,往外撩了一眼,回頭說了句:「你們先等著,我先上去看看!




  接著老於就嘴含手電鑽了出去,那門極窄,只能容一人蹲著通過。我趕忙幫著老於把

住門,他挪了幾下終於鑽了出去,然後站起身來。雨果然比剛才下得大了,只聽他支支吾

吾說了一聲「怎麼還有這麼高」(估計是因為手電含嘴裡了),就開始手腳並用往上爬起

來。

  
  我擔心老於出事,趕忙把表揣好了,也從那門鑽了出去。只見出去後是一個可以落腳

的鐵架子,凌空架在水塔一側,一回頭,貼著水塔壁打了一排鐵攀梯,可以順著往上爬。

老於就在那梯子上,已經爬了五六根攀梯了,那攀梯的盡頭就是水箱頂了。

  
  這時候小川也從門裡往外擠,眼見著半個身子就落在了鐵架子上,我正要用手去拉他

出來,這時候頭頂上傳來一聲:「哎!回去!……哎哎哎哎!手電!手電!」

  
  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忽然見一個黑影直直竄了下來,砸在鐵架子的鋼筋上「鐺」地

一聲,接著飛快地穿過架子間的縫隙墜了下去,兩秒不到,水塔底下傳來一聲清脆的碎響


  
  是手電?我呆住了,抬頭往上看。

  
  「你們都回去!架子一旦撐不了那麼重怎麼辦!你們先回去,等我喊你們再出來!」

老於大喊,「現在手電也沒了!小心點!」


  我後悔自己先鑽了出來,害得老於一張嘴掉了手電。小川和我又接連摸黑鑽了回去,

然後我探出身子扭頭向上看老於。

  
  只見那團黑影終於爬到梯子頂端,然後跨了一下腿就不見了,接著就聽見老於的聲音

傳下來:「上來一個!一個一個來!」

  
  我就著半邊身子在外面,一伸腿就側身出了門。抬頭看上面,大概兩米多遠處,一個

腦袋探出來朝著我,正是老於。

  
  「挺結實的,我都試過!手抓緊了,腳別哆嗦!」老於低聲喊。

  
  我一把抓住最近的一根鐵攀梯,上面被雨打得濕漉漉的,一直涼到我心裡。我用手死

死抓住,然後開始上腳,幾下之後居然開始順拐了,於是我停下來,把胳膊彎和小腿扣在

攀梯裡,大口喘氣,下意識地往下一看,只見小川正仰臉朝我看;再往下一看,根本看不

到底了!

  
  我渾身一陣哆嗦,咬著呀嘴裡開始「啊啊」地胡亂念叨,身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

反正從脖子到屁股都濕透了。

  
  老於這時候看出我不對,輕輕朝我喊:「謝飛!別往下看!看我!往上看!看我!」
  

  我懸在半空看看他,點了點頭,然後用力把胳膊腿從攀梯裡抽出來,四肢僵硬地爬一

下抱一下攀梯,等我夠得著老於的手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已經快死了。

  
  「慢點慢點……那隻腳跨過來……好了你先坐這別動……小川,上來吧!慢點沒事!

一定小心點!」


  我驚魂未定地坐在冰涼的地上發抖,四肢還一下子緩不過來。幸好這水塔頂端的四周

圍了圈鋼筋條,還有個依靠,我就抓著其中一根豎著的鋼筋條呆坐在那。

  
  我這是到水塔最頂上了?水箱在哪?就是我坐的這個?!

  
  想到這我覺得屁股有些發麻,小心翼翼地撐起身子來看這水箱。水箱是圓形的,水泥

構造,正中間嵌進去一塊很厚實的東西。我摸上去,也是一塊水泥,我這才知道那應該是

水箱的蓋子。那蓋子蓋得並不平整,一頭卡在槽裡,一頭卻稍稍翹在外面,沒被蓋子蓋住

的水箱口大概有十公分寬,露出一道深不可測的黑洞。

  
  這時候小川也爬上來了,兩腿剛一著地就開始大口喘起來。

  
  老於轉過身子,四下打量了一下,然後看了看我和小川說:「還有沒有勁了?還沒開

始呢。」


  我喘了兩口氣,對老於說:「把水泥板抬開來嗎?」


  老於堅定地點了下頭說:「我估計孩子就在這下面了。抓緊,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我們喘了口氣,3個人一起用力把水泥板向上一抬。板子稍微動了一下,但是太沉了

。我大口地喘著氣說:「太沉了,憑我們3個人根本抬不了啊!怎麼辦?」話剛說完只聽

見吱……地一聲響在這寧靜的夜晚顯地格外得刺耳。


  我們3個一起向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只見從那10幾厘米的縫隙中伸出了1只小小的

手臂把水泥板向旁邊推去。我們對望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對方的驚恐,老於不由自

主地向後退了兩步,但是他忘了自己已經在塌的邊緣了,兩步一退後半個腳掌已經在半空

了,人向後一仰,眼看就要掉下去了。我忙伸手去拉,但是已經太遲了,我一把撈了個空

,只看見老於的手掌從我的手邊上滑過。


  不…………我大叫起來。難道老於就要這樣離開我們了嗎?這時另外一隻手一把拉住

了老於下墜的身體,是小川把老於拉住了。謝天謝地,老於終於沒有掉下去。我喘了一口

氣,想一起幫小川把老於拉上來。


  突然發現小川就站在我旁邊,臉上滿是恐懼。


  小川沒有拉老於???那是誰把老於拉住了!!!我忙向老於看去,只見拉住老於的

是那隻小小的手臂!而手臂的主人正是我們一直在找的哪個嬰兒。我的心臟猛的緊縮了起

來!突然那嬰兒開口了。


  不,他沒開口,但是聲音卻直接傳到了我腦海裡,好像就在我耳邊說的那麼清晰。我

聽見那嬰兒對我說:「先生 ,可憐可憐我這沒有娘的孩子,給口吃的吧!!!」


  小川沒說話,一直坐在那大口喘,喘了半天,突然捂著肚子冒出一句:「不行了……

餓……」

  
  他這一說,我也跟著覺得胃裡特難受,胃壁不停地相互摩擦著,好像能擦出火來。

  
  「剛才泡了麵你們又不吃,現在上哪弄吃的去。」老於說,「沒時間了,振作一下吧

……快快,起來起來!振作一下!」

  
  我和小川被老於兩隻手硬生生拖起來。我跪在地上,兩手伏地,不敢直腰,生怕一失

足一頭栽下去。

  
  老於拉起來我們,又轉身摸著地蹭到那水泥蓋子的另一頭去,然後抬頭看看我們,沉

了口氣說:「來吧?」

  
  水箱上面的水泥板是滑面的,被雨水一打有些發滑,水泥板四周較高,中間有蓋子的

地方略低,那雨水就從水泥板的四周匯過來,往那道黑黝黝的石板縫裡流進去。

  
  我和小川小心翼翼地摸黑蹭過去,終於抓住了那塊水泥蓋子。一摸,原來上面還有兩

個金屬的提手,老於這時候也摸到了,自己抓了一個在手裡。

  
  小川也提了一個在手裡,於是我就把手伸到露出的那道黑縫裡,準備往上掀。

  
  「來……一……二……三!」老於喊口號。

  
  原來那水泥蓋子並不重,三個人一用力就提了起來,那蓋子剛一離地,之前被蓋子擋

住的水就立刻動了起來,朝那黑窟窿裡湧了進去,奇怪的是,卻聽不到水箱裡有落下水的

聲音不知道那水箱能有多深。


  我們三個把蓋子推到一邊去,一尺見方的一個黑窟窿就完整地出現在我們眼前。我試

探著把臉湊近到洞的邊緣,只見裡面黑壓壓一片什麼也看不到,卻又好似藏了什麼東西,

一陣若有若無的寒氣,捲著一股子腥味迎面撲過來。

  
  我趕緊縮回腦袋,把膝蓋往回蹭了蹭,抹了抹鼻子裡的餘味,心跳得厲害。

  
  老於伸出一隻手來,伸進黑洞一個手長,然後繞著黑洞邊緣慢慢撈,剛撈了半圈,他

的手在我腳下的位置停住了。

  
  「好像有個……」老於湊到我這邊來,又探身往下繼續摸,摸一段停一段,最後把整

個胳膊全伸了下去,「梯子……是個梯子!」

  
  老於一邊低聲喊著一邊把手縮了回來,在洞口的地方蹭了兩下,一邊輕輕調整著呼吸


  
  「看來可以下去……我先下……然後你們趕緊接著下來……別……別讓我一個人在裡

面呆著。」老於不停地搓著兩手,聲音有點發顫。

  
  我和小川條件反射似的「恩」了一聲,然後老於就使勁拍了下手,轉了個半身,把兩

腿先順著黑洞垂了下去。


  不一會,老於的身子就歪向我這邊了,估計是腳在下邊踩住梯子了,然後他又用兩隻

胳膊扒著洞沿,把身子一點一點往裡送,終於幾秒過後,他的頭也不見了,整個人全被那

黑乎乎的洞口吞了進去。

  
  我和小川大氣不喘,盯著老於把住梯子的手也完全看不見。

  
  「老於?……老於?」幾秒過後,小川試探著喊他。

  
  「等會……」老於輕輕應了一聲,聲音在水箱裡震盪了幾下,傳上來嗡嗡作響。

  
  我和小川同時轉過頭對視了一眼,雖然看不清楚對方的臉,但這時候已經不需要再說

什麼話了。

  
  「哎!」——老於的聲音!隨即一陣「卡嚓」的斷裂聲。

  
  「怎麼了!老於!」我倆一起把頭埋到洞裡,幾乎就要跳下去。

  
  「沒事了沒事了!有一段梯子斷了,可能是銹壞了。」老於的聲音全是回音,聽起來

似乎很遙遠,「下來一個!快點!下邊太他媽黑了!」

  
  我大喊一聲:「來了來了!你在下邊接著!」

  
  我把手伸進洞裡,摸清楚梯子形狀,然後縮身一點點蹭下去。四周越來越暗,我爬到

半米的時候,連近在眼前的梯子都看不見了,一抬頭,小川的一張圓臉在洞口映出個模模

糊糊的黑色剪影。我呼出一口氣,耳邊全是輕輕的回聲,我又繼續下爬。

  
  終於爬了一米多後,我感覺到有兩隻手摸索在我的小腿上,雖然我知道那是老於,我

的小腿還是禁不住一陣麻酥酥的。

  
  「小心,下邊有幾鐙是斷的,我也看不見是哪鐙,你腿慢點下,別踩空了。」老於的

聲音不遠不近響著。

  
  我索性鬆開兩腿,只用手把住梯子兩邊的粗糙鐵管往下順,幾秒過後,我終於到底了

,同時,我的兩腳全踩在了齊踝深的水裡。

  
  眼前什麼都看不見了。

  
  「老於……老於!你在哪?」我對著黑暗輕聲喊。


  在這在這,老於的兩手和我的兩手碰在一起,然後緊緊握住。

  
  「小川,下來吧!」老於朝上面喊。

  
  一團黑影把洞口全塞滿了,然後那團黑影慢慢變大,卻一下子看不著了,只聽見「鐺

鐺」的爬梯聲越來越近。終於在幾秒過後,小川的聲音也在我們頭上的半米左右響起來:

「你倆在哪呢?」

  
  我和老於趕緊上去,摸著把小川接下來,小川重重一落地,「啪」一聲濺了我一腿水


  
  我們三個把手拉成一個圈,互相招呼一聲,確認了一下彼此位置。

  
  「咱們怎……怎麼找?」小川一邊說,一邊聽見他的兩腳在下面撥著水,「這水怎…

…怎麼臭哄哄的啊?」

  
  「這地方多大?什麼構造?」我說。

  
  老於突然碰了一下我說:「哎!你不是抽煙麼?火機帶沒帶身上?」

  
  我連忙摸自己褲兜——一摸,是煙盒!還真帶出來了!

  
  「你怎麼不早說。」我一邊說一邊熟練地摸出煙盒。

  
  「早的時候我嘴裡還含著手電呢。」老於略帶埋怨地說。

  
  我從煙盒裡面拿出打火機,「噌」的一聲,一小簇火苗冒了出來,老於和小川木訥的

臉在我眼前半明半暗地跳動著。


  「媽的,這下好多了!」老於的眼睛突然恢復神采,他長長吐了一口氣說,「快照照

,看看周圍什麼構造!」

  
  我舉著那一小簇火走近水箱內的一角,然後與牆保持一段距離繞牆慢慢走動。走了一

圈後終於弄清,這內部也是個圓柱形構造,直徑不過兩米,高約兩三米,四周環形的牆上

到處生著綠色的斑斑點點的東西,像是苔蘚一類,越靠下邊越是密集成片。

  
  腳下的水發出一股類似於地下室的霉味,其中更是夾雜著一陣陣惡臭,讓我不想張嘴

說話。看來這水塔應該是棄用很久了,常年沒人進來打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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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4 14:00:36 |只看該作者
我突然感覺手指上一陣灼燒感,於是趕忙把火熄了,摸摸那火機,打火口直燙手。

  
  「怎麼了?」他倆一起問。

  
  「一塊錢的破火機,撐不了幾秒,得過一會才能再打。」我說。

  
  眼前又陷入一片黑,就在這時,我突然覺得身上少了些什麼——我一摸,勾勾巴巴的

一小團——表在!但不響了!

  
  我腦子「嗡」的一下就大了。

  
  「表又停了!」我一頭冷汗順著臉就流下來了。

  
  他倆都不出聲了。

  
  周圍靜得只有我的喘氣聲,就在這時,我褲兜裡的手機突然「滴答滴答」響起來了!


  我著急忙慌地摸出來,差點脫手,手機的白光閃得我有些頭暈目眩,我定了定神,才

發現居然是我媽來的電話。我微微鬆了一口氣,立馬接起來。

  
  「你這孩子這幾天是玩野了是不是?都幾點了還不回家!」我媽一來上就大聲訓我。

  
  「媽,我跟同學在外面玩兒呢,我一會兒就回去了,你們別擔心,先睡吧。」我小心

地應付著。

  
  「你就玩吧你,還考研考研的,我看就你這麼玩以後能不能考上!」我媽越說聲越大

,停了一停,又突然把話軟下來,「我不管你了……你別忘拿鑰匙,晚上自己開門,餓了

開冰箱,裡面給你留了東西——注意安全啊!」

  
  聽了「安全」兩字,我心頭驟然一縮,幾乎要流下眼淚來。

  
  「媽,你放心吧……」我咬住牙說,「不多說了,你們趕緊睡吧。」

  
  我匆匆掛掉電話,唯恐被察覺出異樣。一看手機時間,快12點了。

  
  手機屏的光亮著,我這才想起來手機可以照明用,老於和小川也同時想了起來,他們

早已經把手機拿在了手裡,站在兩處分別朝牆上晃著。

  
  接著我也加入進去,我們三個站成三角形,在直徑兩米的水塔裡細細查看每一處內壁

,不時用手敲上幾下,聽聽聲音是否發空。


  內壁上的紋路斑駁怪異,用白光一照,似乎能突然發現什麼奇怪的符號,仔細一看,

卻見只是一塊連一塊的青苔;再看另一面,眼前又突然鑽出幾張扭曲的人臉來,好像正看

著自己,後退一步仔細一看,卻又發現不過是水漬留下的痕跡。

  
  我們三個每人繞著內壁轉了一圈,相當於把內壁來回看了三次,卻沒發現任何異常。

  
  我們三個又集中到中間,這時候老川突然輕輕叫了一聲,我一看,原來是上面入口處

流下來的雨水正好落在他頭上了,他趕緊閃在一旁,扯起衣服抹了抹頭臉。

  
  這時候我看了看腳下,看見腳下的黑水還在腳踝的周圍蕩漾著,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為什麼水位一直沒高呢?


  「別動別動!站住別動!」我衝他倆喊。

  
  他倆一個正面對我,一個背對我,都立刻站住不動了。

  

  「幹什麼?」小川問我。

  

  我也固定住兩腳,慢慢蹲下來,盡量不產生波紋,用手機照著雨水滴下來形成的漣漪

,看著它們一圈一圈擴散開來,然後彷彿匯成一股,往一個方向流過去。

  
  蹲下的時候,褲兜離耳朵近了,我側耳一聽,發現那表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走起來了。

我顧不上想太多,順著找到的那個方向就趟了過去,同時招呼他們兩個也過來,終於,我

們三個圍住了水箱底的一個角落,然後用手機照著腳下的水,居然發現那水在緩緩流進一

個小地方。

  
  就在這時,我突然感覺心臟一緊,緊接著就開始狂跳不止,我預感要有事情發生,腦

子一熱,伸手就朝那個位置的水下摸去——結果摸到一個洞。

  
  洞口積了一些泥沙,我摸到後兩下扒開,腳下的水「唰」的一下就朝那洞裡流了進去

。水位迅速降了下去,最後腳下只剩下黏糊糊的一層薄泥。我挪了一下兩腳,鞋底粘著泥

發出「呲呲」的響聲,像是有誰在咂著嘴巴。

  
  老於突然挺起身子往後挪了挪,用胳膊拉住小川,眼盯著那洞口,頭也不轉地說一句

:「你……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感覺了?」


  「什麼感覺?!」小川被他嚇了一跳。

  
  「我好像也和你說過。」老於又轉過來看我,一臉惶恐,「就……就是……眼前漆黑

一片,感覺胸口很悶,腰直不起來,也彎不下去……然後有一小撮白的東西在腳底下跳…

…跳來跳去的……」

  
  我慢慢把手機移到胸前,不敢再去照那洞口。

  
  「我剛剛就有這種感覺……真的……」老於一邊說一邊嚴肅地點點頭。

  
  一小撮白的東西……我現在明白說的是什麼了。

  
  「掏……掏吧。」老於說。

  
  結果話音落了幾秒,我們三個誰都沒敢上手,老於見沒人有動作,這時伸出手去,結

果伸了一半就縮回來了。

  
  我見老於還沉在剛才那感覺裡,再偷偷一看小川,牙雖然咬著,可嘴都快哆嗦掉了,

半天沒說話。我看在眼裡,不知哪來的一股膽氣,吸足一口氣,劈手就伸進了洞裡。

  
  第一下,沒抓著,再往裡一伸,一小把樹枝似的東西被我抓在手裡,上面滑溜溜的,

像是打了層肥皂。

  
  那熟悉的感覺滲過指尖就爬遍了全身,一瞬間,我感覺頭皮好像脫離了頭蓋骨懸了起

來,外面那隻手差點一軟沒撐住地,我「呀」的一聲大叫,直接把那堆東西拖了出來,手

機慌忙一照——果然是一堆白色的零碎骨頭!


  這時候我突然明白,為什麼那些怪異的帖子標題——是「孩子」兩字的零碎筆劃。

  
  我心有餘悸地長長吐了口氣,結果剛吐一半,卻見老於一邊用手機照著那堆骨頭一邊

說了句:「不對……還少……一個頭……」

  
  我頭皮又一脹,只得又一次把手摸了進去,腦子裡盡量不想手上的感覺,就當那手不

是自己的——結果我朝最裡面一抓,一個黏糊糊的棒球大小的東西被抓在手裡,指頭剛好

嵌在上面的孔裡,同時周圍還有些其他些零碎東西。

  
  我把那些東西一股腦兒地拖了出來,拖出來就扔在地上,然後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

,邊擦邊抖。

  
  我斜眼一看,只見那頭骨小得可憐,還沒一隻拳頭大,眼睛那兩隻窟窿朝上,下頜骨

張開著,裡面一顆牙也沒有,那頭骨下邊散著一堆亂七八糟的骨頭,被水沖得發白了,有

的沾了泥,上面點點污黑。如果不看那頭骨,單看那些零碎骨頭,就像是一個剛剛吃完的

雞架。

  
  想到這我胃裡一陣噁心,伴隨著一股飢餓感襲了上來,一陣頭暈目眩,幾乎要昏倒了


  
  我扶著牆閉眼站了幾分鐘,聽見他們倆在腳下說著什麼話,不過沒聽到說的是什麼,

等我再次努力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老於的T恤衫已經脫下來了,他光個膀子,手裡提了一個

白色的包,我再往地上一看,骨頭都收拾乾淨了。

  
  小川還在一旁抖個不停,嘴都紫了。我走過去,和他倆緊緊抱在一起。

  
  「一切都該結束了。」我這樣說。

  
  「現在還沒結束。」老於說,「咱們出去吧。」

  
  「我先上去了,你們也快點。」小川邊說邊揣好手機,然後伸手抓住梯子往上爬。

  
  我和老於在下邊給他用手機照著,目送著他逆著黑亮的雨線一直往上爬。

  
  「你沒事吧?」老於扭過頭問我。

  
  「沒事,就是餓大了,現在腦子清醒,但手腳有點發軟。」我有氣無力地說。

  
  「沒事,待會出去買點吃的。」老於說,「剛才我跟小川在商量下一步怎麼辦,你覺

得應該怎樣?」

  

  「水香不是要孩子麼?咱們是不是應該……把孩子送到她那去?」我說。

  
  正說著,就聽見小川在上面悶哼了一聲,我抬頭一看,他肥胖的身體在洞口翻了一下

,緊接著兩腿跨了出去,然後他又轉過頭湊到水箱口說:「你倆上來吧。」

  
  老於輕輕一推我:「你先,快點。」

  
  我跳上梯子去,迎著雨點快速往上爬,眼見著小川的手機屏漸漸變大,終於他一拉我

胳膊,我踩了下梯子蹬就跳了出來。

  
  等到老於上來的時候,已經快下半夜了。我們三個站在水塔頂,發現雨稍微小了一些

。老於把包裹纏在褲腰上,說:「我先下,你們趕緊攢攢勁兒,一會下去的時候手腳可千

萬別軟。」


  老於說完,就轉過身子把住梯子的頂端,慢慢往下送腿。那包裹纏在褲腰的右邊,被

梯子蹭得一晃一晃的。

  
  「你小心點腰上的東西。」我輕輕提醒他,怕大聲驚著他。

  
  「我有數……別跟我說話……」老於低下頭,不停地左右看著腳下的梯子蹬,身影轉

眼就黑成一團,我看得心弦直緊。

  
  「剛才我和老於商量說,咱們是不是該去『水草河土』的那個地方,把孩子交給水香

。」小川對我說。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我說,「不過……你們的意思是……把水香和孩子一起放

到那個石棺裡?感覺有點……不好吧?」

  
  「對啊,我也覺得……如果當初那個棺材是用來封住水香的話,咱們把他們都放進去

,不正好弄錯了?」小川說。

  
  正說到這的時候,我倆聽見老於在下邊喊:「下來吧,抓緊時間。」

  
  「你先吧,小心點。」我拍了拍小川。

  
  於是小川也倒轉身子,順著梯子一步一步捱了下去,雖然動作不快,但最終也是平安

地落在了架子上。

  
  終於輪到我了。我緩了半天的力氣,終於覺得緩得差不多了。我抓了抓鐵銹斑斑的梯

子把手,往下看了一眼,見小川已經鑽進了那個小門裡看不見了,老於探出在架子上半個

身子對我說:「一共十六蹬梯子,你自己數清楚了!」


  我在心裡默默應了一聲,再次把兩隻腳踩在了梯子蹬上。可那食指粗的梯子蹬好像根

本承不了多重的東西,我幾乎不大敢用力去踩,同時心裡又在打起鼓來,想像著這梯子的

哪一蹬如果突然斷了,自己肯定會大頭朝下飛下去……


  一、二、三、四……我在心裡慢慢數著,一步也不敢快動。

  
  就在我下到差不多第十蹬的時候,眼見那鐵架子就離我很近了,我卻突然感覺到自己

左邊的大腿內側微微有些涼意,就像有個很小的什麼冰涼濕潤的東西一撫而過。一時間我

也沒太去在意那是什麼,以為那只不過是自己神經上的錯覺,可哪知不到半秒過後,我身

下的鐵架子突然傳來「鐺」的一陣輕響,就在又過了半秒後我反應過來不好的時候,我身

下的老於也突然叫了起來——「哎?哎!是什麼?!」

  
  我趕忙一手勒住梯子,一手狼狽地去摸自己的左褲兜——是空的!

  
  一瞬間我的心跳差點停了。

  
  我幾乎是掙扎著跳下了剩餘的幾蹬梯子,然後一把抱住老於的胳膊。

  
  「剛才那是什麼?!表?!打火機?!是什麼?!」老於一邊把我拖進小門,一邊大

叫著問我。

  
  我心存僥倖地把手又掏進右邊的褲兜去找,結果找到一串鑰匙和一盒打火機,裡面有

火機。我再一次把手摸回左邊的褲兜的時候,我竟然摸到了自己的大腿——褲兜漏了。


  我眼含驚悸地把臉轉向老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了一頭汗。老於的兩眼被他的手機

照得藍汪汪一片,直勾勾盯著我,他嘴角抽動著說:「是……是手錶?!」

  
  我嚥了口口水,上下牙都顫起來了,我點了點頭。

  
  老於二話沒說,瘋了似的掙脫出門裡面的小小空間,一頭朝樓梯鑽過去,接著順著樓

梯就往下狂奔,轉過一個半圈就不見了,「咚咚咚咚」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小川這時候也明白過來,他伸手拉了拉木訥的我說:「快下去啊!還愣這幹什麼!」

然後他又一回頭,朝黑乎乎的樓梯裡喊:「老於你慢點下!別崴了腳!」

  
  我兩腿酥軟地站起來,被小川一拉一拽地也朝樓梯鑽過去。我簡直記不得我是怎樣走

下那樓梯的,只覺得我是被一隻手牽著跌跌撞撞地朝一個方向一直往下打轉。我完全看不

清腳下的路,只是憑感覺以同一步幅交替兩腳往前邁,有時候是一跨兩蹬,險些滾了樓梯

,踉踉蹌蹌地一頭撲在小川背上,然後又被他扶了起來,繼續在黑暗中盤旋著往下繞。

  
  小蓓……崔哥……我對不起你們。想到這裡,樓梯兩邊黝黑的牆壁上好像突然浮出小

蓓的一張張慘白的臉來……





  當我的眼前豁然開朗的時候,我意識到自己已經鑽出水塔了,許多細密的雨點突然打

在我身上,我長長地哆嗦了一下,接著就傻在原地不知道該幹嗎了。

  
  我身邊有團黑影在左右挪動,小川一把鬆開我,朝那團黑影衝過去:「找到了嗎?」

  
  「我在找!你趕緊給崔哥打電話!」老於大喊。

  
  小川趕忙又掏出手機,接著把手機貼在了耳朵上!

  
  「找到了!在這!」老於突然蹲在地上大喊。

  
  我鎮定了一下,心懷最後一絲希望朝老於跑了過去,老於正用手機照著那塊表翻過來

覆過去看,我湊近了一看,那表的表盤玻璃已經碎爛不堪,我用手機湊進往裡一照,表針

掉了兩個,剩下的那個也不走了。

  
  我感覺一腔血湧上了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時候,小川的電話接通了:「崔哥!你們怎麼樣?!」


  那邊不知說了什麼。

  
  「小蓓睡了?!什麼叫睡了?!」小川高聲大叫。

  
  「……」

  
  「真的?!沒事?!沒事就好!……我們馬上就辦成了……哎呀你先別問了!一句話

說不清楚!總之你們沒事就好!你看住小蓓!我們爭取時間!……恩好!就這樣!」小川

「啪」地合上電話,然後激動地朝我們衝過來,幾乎變了一個人的聲音似的大喊:「小蓓

沒死!小蓓沒死!」

  
  我和老於一直靜悄悄聽著小川的講話,我這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坐在那看

著小川衝過來,不知道要說什麼。

  
  「那現在小蓓是怎麼樣?」老於說。

  
  「她睡了,崔哥把她手腳都固定在床上了,還塞了塊毛巾在她嘴裡……真夠難為小蓓

的。」小川說,「崔哥說今晚不睡了,一直在旁邊盯著她。」

  
  「是這樣?可這……可這手錶已經停了!」老於低頭看了看表,把表貼在自己耳朵邊

上,「真的是停了!」

  
  「別管那麼多了!趕緊的!回寢室先拿東西去!」小川把我倆從地上拉起來。

  
  「咱們去了……那然後呢?把孩子放進棺材裡麼?」我問。


  「我也覺得這樣不妥。」小川說,「畢竟那棺材是用來封住水香的。」

  
  「那怎麼辦?還能把水香的屍骨挖出來,再一起放到這水塔裡?」我說,「這樣就更

不對了,水香是死在這的……」

  
  「有了有了……」老於打斷我說,「咱們是不是應該……放在水香家裡?」

  
  「魯迅路那個房子裡?」我一聽就有些打怵,不過似乎有道理。

  
  「我是這意思,你們說呢?」老於說。

  
  「是了是了,讓他們母子回家才對……」小川說,「那就這麼定了。咱們趕快回寢室

拿些東西,馬上動身了!」

  
  邊說邊到了寢室樓下,老於光著身子提著那個白色的包裹守在樓下,我和小川上了樓

,換了身乾淨衣服,又給老於帶了一件,然後拿了雨衣、鐵鍬,還有一個洗衣服用的塑料

桶,就下了樓。

  
  我們三個在樓下穿上雨衣,把裝著孩子的包裹放到桶裡蓋上蓋子,然後提了鐵掀就往

東門走。到了東門,在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買了些吃的和水,然後就又鑽進雨裡去。

  
  我們三個穿著雨衣提著鐵掀和一個紅色水桶,怪模怪樣地站在雨裡的路邊一直招手,

結果沒一輛出租車停下來載我們。


  「媽的,下半夜的車真不好打!」老於一邊罵罵咧咧地一看表,一邊把桶一放,掀開

雨衣帽子,自個兒衝到馬路對面去。

  
  我把鐵掀偷偷藏在雨衣下邊,小川也把吃的東西和我分作幾個口袋裝了進去。這下看

起來好多了。

  
  不一會,老於果真在馬路對面攔到一輛車,他先上了車坐在前排,然後車頭就兜了個

彎朝我們這邊駛過來。

  
  老於搖開車窗喊:「雨衣和其他東西都放車後面去!」

  
  我和小川心領神會,用雨衣裹著鐵掀擋著水桶一股腦兒地塞進車後面。一陣折騰之後

,終於是坐在了車裡。

  
  老於沖司機說了個地方,司機看了老於一眼,又從倒後鏡看了我和小川一眼,似乎在

懷疑我們的身份。

  
  「叔叔,我們都是學生,玩晚了趕著回家,拜託了。」老於說。

  
  車開動了,擋風玻璃上的水刮一直刮著,車駛過水窪的時候左右車輪劈開兩道高高的

水牆,被路燈一照發出異樣的光芒。

  
  我和小川把吃的和水從兜裡掏出來,三個人分了,我邊吃邊從後屁股兜裡摸出手機看

了看——已經下半夜了。

  
  我迷茫地看了看外面急速後退的黑沉沉的樓體,想像著一會要做的事情,暗自咬了咬

牙。我剛要把手機放回去,手機卻突然亮了,緊接著就響了起來,我定睛一看——崔哥!

我的心猛地縮成皺巴巴的一小團,不想去接了。


  手機足足響了十幾秒,我捏在手裡楞是沒去按鍵。老於和小川同時覺得不對勁,轉過

頭來盯著我和我的手機看。

  
  老於明白過來,立刻衝我斜眼點了點司機,意思像是告訴我不要顯得太激動,然後他

就轉過身去繼續看著前方。小川也正過身子坐好,一邊側臉看我。

天使長(十級)

─═☆Arch_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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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4 14:00:47 |只看該作者
我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接了起來:「崔哥……」

  
  「還剩幾個?!剛才網上又出來一個!一共幾個?!現在還剩幾個了?!」崔哥在那

邊語無倫次地大喊,聲音震得我腦子嗡嗡的,怕司機聽見,我趕緊把手機揚聲器的部位貼

到臉上。

  
  「崔哥……沒事,你放心崔哥,還有時間……」說到「時間」倆字我突然啞了,心裡

空得要命。

  
  「現在是不是只剩小蓓一個人了?!」崔哥顫著聲音問我。

  
  「是……是……」我極不情願地這樣告訴他。

  
  崔哥那邊突然靜了。

  
  「崔哥……崔哥?」我叫他。

  
  那邊不說話。

  
  「崔哥你在不在聽呢?!你聽我說,只要小蓓能過了這半宿就行了,最晚不超過今天

早上,小蓓肯定就沒事了!我們現在正……」我看了司機一眼,「反正你相信我們!一定

辦到!」

  
  「好好……全都拜託給你們了……我現在在屋外面打電話,小蓓在裡面睡的,我現在

進去了……希望大家都不會有事。」

  
  我不知道再說什麼,和崔哥匆匆道了別。

  
  手機剛掛斷,一條短訊冒了出來,我一打開,是老於。

  

  短訊上寥寥四個字——「又死一個?」

  
  「是。」我簡短回了他。

  
  一車人都不說話了,死氣沉沉的出租車疾馳著前進,載著幾個將要崩潰的人。路兩旁

越來越黑,路燈和汽車都越來越少,人影更是不見一個。黑暗中我看了看身邊的小川,他

正侷促地啃著自己的指甲,腿上放著的麵包只吃了一小半。


  我只覺得心臟一直在加速跳動著,越來越快,每過一秒鐘,我就覺得天似乎要塌下來

一點。我一直搓著手,手心上全是汗。想著剛才被我摔停的手錶,我不由得心裡一萬個自

責,想到這裡,終於又忍不住拿出手機,給崔哥發了條短訊:「崔哥,小蓓嘴裡的毛巾你

千萬塞好了,這一晚上都別拿出來!」

  
  過了沒幾秒,一條短訊回過來:「她在睡著,現在沒事。」

  
  雨終於停下來了,雨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再搖動,我把車窗搖下來往外一望,半

個月亮出來了,外面稍微有了些光亮。我左右打量一番,看到的都是些間隔著的低矮的黑

影,我心裡尋思著,這應該就是那些小平房了,這裡距離目的地應該不太遠了。

  
  果然沒過幾分鐘,車速漸漸慢了下來,出租車小心地越過一片坑坑窪窪的地方後,停

在了一條窄窄的小路邊上。

  
  「到了。」司機手剎也不拉,像是要隨時跑掉似的。

  
  我們交錢下了車,從後備箱裡取出我們的東西。出租車掉了個頭,一溜煙地跑了。我

們適應了眼前的黑暗後終於看清楚,路兩旁果然都是些低矮的小房子,沒有一處透著光亮

,再往前,是茫茫兩大片平整低矮的黑影,鋪在道路兩旁。

  
  「只剩小蓓一個了是不是?」小川突然問我。

  
  我點點頭沒說話。


  「快點吧……我找找方向……哎!他媽的!」老於突然一拍大腿,「忘買手電了!」


  我們三個同時一愣。

  
  「得了得了……走吧。」老於一歎氣,「拿這破手機照這麼大地方,有沒有都是一個

樣。」


  小川抬頭看了看四周,說:「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上回咱們的車也是在這停的。」 
 

  「對。」老於說,「再往前走就是莊稼地和果園,再往前就是那座山……咱們把雨衣

都脫了吧,這破雨衣不透氣,一穿一身汗。」 


  我們三個把雨衣揉成一團,也顧不得太多,直接就塞在塑料桶裡,和那白色的包裹放

在一起。  


  我提著桶,小川拿著鐵掀,老於掏出那塊要命的手錶,小心翼翼地掌在手心,在前面

領路。

  
  鄉下的半夜漆黑一團,那種無邊無際的黑暗足以壓抑得人的神經走向胡思亂想的極端

。頭上的半個月亮在稀薄的雲層裡朦朧穿梭著,寸步不離地冷眼盯著我們往前走。我簡直

不敢四處張望,只貼著他倆快步往前趕。

  
  慢慢地我也認出了方向,老於說的對,前面被小路分列兩旁的,正是莊稼地和果園。

腳下的那條窄窄的黃泥路,正是我們上回走過的,只是這回因為下雨變得泥濘不堪,沒等

走幾步,我們三個的鞋全都爛在泥裡了。

  
  我們三個把腳下的泥踩得「啪啪」飛濺,路越來越熟,我們越走越快,走到最後幾乎

是小跑著前進,三人都累得直喘。小川突然停住,俯下身子抵著兩膝氣喘吁吁地說:「不

行了不行了……累……累死了!快把這些吃的消滅了,帶著走太沉了!」

  
  說著他扔給我們一人一瓶水,還有幾個小麵包,我們邊走邊吃了,身上輕了許多,肚

子裡也有了點底,抬頭看看那墳山,幾乎是近在眼前了。


  「這邊這邊,我記得路。」小川拿鐵掀一指,領我們繞著山腳往一個方向走去。

  
  那山不大,我們用了十幾分鐘就轉過了大半個山腳,眼見著山體的形狀越來越奇怪,

前面似乎再沒有山腳的延伸,我意識到,之前看到的那形同一刀切的崖壁就快到了。果不

其然,沒過五分鐘,山腳終於在我們前方中斷,往旁邊那山體一看,正是黑濛濛一大片垂

直的崖壁。

  
  「對了對了,就是這,再往這邊。」小川繼續領路。

  
  我們又轉過方向,順著那崖壁一直往前走。漸漸地,有潺潺的水聲依稀傳進我的耳朵

,那水聲在黑暗中好似顯得分外冰冷,一直流到我心裡去。我們就循著那聲音,深一腳淺

一腳地踩過去。

  
  水流聲逐漸清晰起來,沒多久,我們又轉過一個山角,一條黑沉沉的河帶突然橫在我

們眼前,水面上映著半個皺巴巴的黃色的月亮。就是這裡了。

  
  「下了場雨,好像這河變寬了。」小川說。

  
  「是。」老於說,「上次具體位置在哪還記不記得了?我還真有點忘了。」

  
  我說:「這河是從上游慢慢向下游加寬的,上回咱們挖的那個地方,大概就是一丈多

寬,今天水大概漲了那麼幾尺,咱們就在一丈五左右的寬度找找。」

  
  「有道理有道理,那咱們趕快的吧。」一邊說著,我們就一邊加快腳步,沿河往前走

去。


  那條河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在黑暗中一眼望不到頭。我們只能一邊走,一邊看

見身旁的河道越來越寬,河心越發顯出一種深不可測的墨色。

  
  走了大概五六分鐘,河水快有一丈寬了,我們三個小心打量著河水周圍的景物,希望

能找到些什麼記憶中的參照,可是周圍黑茫一片,實在是什麼都看不清。

  
  我們摸黑繼續走了幾分鐘,身邊的河水終於有了一丈三四尺寬的樣子。

  
  「好像差不多了,下水趟著走吧。」老於說。

  
  我們三個就在岸邊脫了鞋襪扔進桶裡,挽起褲腿又抖了抖腿腳,然後先後踩進河裡去

。河水烏黑冰涼,隨著我的步步驚心,慢慢沒過我的腳掌和腳踝,又順著小腿一直舔到膝

蓋的周圍,好像從我腿上的無數毛孔,一絲一絲滲到皮下去。

  
  水沒到大腿附近的時候,剛好到了河心。我把水桶放在水上漂著,扶著桶跟在他倆後

面。小川把鐵掀抵在河土裡,推著鐵掀慢慢往前頂著走,河底的淤泥應該有不少被翻了起

來,但是我們一點都看不到。

  
  我們生怕錯過什麼,於是就著頭頂那點冷清的月光,俯下身子貼著水面行走,希望可

以看到什麼。但是水裡除了依稀可見到我們幾條白花花的小腿外,其他的一概是黑色的。

  
  小川的鐵掀不時能碰到點什麼東西停下來,我們都滿心希望找到了,可一番敲打過後

,才發現那不過是些大大小小的石頭。

  
  腿腳待在水裡太久了,我漸漸覺得身上也跟著泛起一陣涼意,於是不禁打了個哆嗦。

我就這那陣哆嗦,條件反射似的朝四周看了看,只朦朦朧朧看見河兩岸雜草叢生,那些草

木就像是守靈的人一樣,靜在原地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候,小川的鐵掀又「咚」地一下卡住了。


  小川照例用鐵掀繞著那東西畫著形狀,結果發現越劃形狀越大,而且是筆直的一條線


  
  「有了有了!」小川的聲音興奮而緊張。

  
  我和老於站在小川的相對一側,手腳並用扒開腳底下的河泥,沒過多久,那陣熟悉的

冰涼而堅硬的觸感又一次印上了我的腳掌。

  
  河泥清光之後,一塊粗糙的厚重石板橫在腳底下。
  

  水香……我們又要見面了……你的孩子我們帶來了……

  
  我在心裡這樣想著。想完自己心裡一陣發寒。

  
  「別愣著啊!快上手!」他倆喊我。我一看,他倆已經把胳膊埋在水裡了。

  
  「等一下,我去把桶放岸上。」我提著水桶往岸上走。
  

  「哎對了,把我倆手機都放上去,再拿一件雨衣過來裝東西。」老於喊我。

  
  我接過他們倆的手機,到了岸上連同我的手機一起放在桶裡,然後從裡面抓起一件雨

衣又跳回河裡,一直跑到他倆旁邊,蹲進水裡。

  
  「這回就咱們三個人,得加點勁兒。」小川喊,「準備好!來!一——二——三!」

  
  我們三個大喝一聲,從同一個方向扳那石板,可石板太重,只輕輕歇出一道縫來,轉

眼又重新合上了。

  
  「這樣不行!這樣,我倆扳,扳開縫你就把鐵掀塞到縫裡去,然後再撬!」小川從河

裡撈出鐵掀遞給我。

  
  「好好!」我接過鐵掀,「來來!準備!一——二——三!」

  
  他倆往後猛地一扳,同時我用鐵掀抵著那石板往前一拱,一瞬間一道石縫露了出來,

我就勢把鐵掀往縫裡一塞,鐵掀頭就剛好嵌了進去。然後他倆一鬆手,鐵掀頭被夾在石板

裡。

  
  「怎麼樣?!」他倆跳過來。

  
  我把鐵掀把往下一壓,再慢慢往旁邊一轉,那道縫就大了一些,接著我又把鐵掀頭尾

轉過來,把鐵掀把手一端塞進縫裡,用力又是一翹,這下石板終於被撬起來了一定高度。

  
  「快扳快扳!」我喊。

  
  老於和小川見狀趕緊上手,連拉帶拖把石板橫到一邊去。

  
  水香的骨頭又一次浮了起來,白花花的在黑水上蕩漾著。

  
  「雨衣呢?!快裝!別漏了!」老於一邊大喊一邊把幾條骨頭撈起來。


  我擋在那棺材靠下游的地方,用大腿擋住往下漂的骨頭,然後迅速拎起濕漉漉的雨衣

,把拉鏈拉死,然後把兩袖和雨衣靠頭的地方打上結,這樣雨衣就成了一個麻袋。接著我

一陣手忙腳亂,把貼在大腿上的骨頭見一個往裡扔一個,這時候的我們幾個早已經顧不上

怕不怕了,見到水面上漂著白的就往雨衣裡扔,全然忘了手不手感,好在那些骨頭也都是

可以漂起來的,我們一陣大汗後終於把所有骨頭都裝在雨衣裡。

  
  我望了望那棺材裡,漆黑一片,應該是什麼也沒有了。

  
  老於還是不放心,自己又往河的下游趟了十幾米,看看河面上確實沒東西了這才放心

,抬腿邁步上了岸。

  
  這時候我和小川也上了岸,我們三個圍到塑料桶旁邊,各自揀出自己的手機揣好了,

然後老於把裝著骨頭的雨衣上扎的幾個口緊了緊,然後纏成個包裹形狀,也塞進桶裡。但

是這時候發現桶塞不下了,正好多出兩件雨衣來。我一看,一件是我的,一件是老於的。

我一想這雨衣和那死孩子放在一起,就頓時不想要了。

  
  「我的那件扔了吧,不要了。」我說。

  
  「我也不要了。」老於摸了摸衣服的兜,裡面沒什麼東西,然後他一揮手,兩件雨衣

就順著河水漂走了。

  
  桶剛好滿了,裡面是兩個人的骨頭,我一想起來就兩手發軟。老於提了一提,嘴裡自

言自語一句:「還挺沉的……快走吧!」

  
  快走吧……

  
  我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這荒山野嶺的,我們怎麼回去?!


  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我腦子裡登時就是一片空白。

  
  他倆同時也反應過來這個事兒,小川脫口而出:「完了完了!」


  「媽的!我都忘了還要回去這回事!」老於使勁捶著自己腦袋大叫,「快走快走!不

然來不及了!」

  
  我們三個邊喊邊發瘋似的往來路跑,身邊的草被我們帶得「簌簌」直響。小川身體胖

跑不快,老於抱著個水桶更是跑得氣喘吁吁,於是我就和老於交替抱著桶跑。但我們幾個

畢竟這幾天體力消耗太大,狂奔了不過十幾分鐘,跑到來時的那片莊稼地的邊緣,就再也

跑不動了。

  
  小川兩腿一癱跪在了泥路中間,氣喘如牛,我也是口乾舌燥,嗓子裡好像冒出火來。

  
  「還有沒有水了?」我問他倆。

  
  小川低著頭無力地搖了一搖,老於開始在身上到處摸,他摸到褲兜的時候,突然停了

一下,然後匆忙把手伸了進去。我以為他找到水了,欣喜萬分地湊過去準備喝一口。誰知

道他拿出來的卻是水香那塊手錶,我正要問他拿這個幹什麼,結果我看到老於的臉在那塊

表前愣住了,我側耳一聽——表又走了!

  
  老於慢慢轉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水桶,又慢慢轉頭看我,哆哆嗦嗦地說:「這是最

……最後一個了。」


  我感覺渾身的血一下子結成了冰碴子。

  
  「你是怎……怎麼弄走的?」我問。

  
  「我沒動……一點沒動。」老於兩眼茫然,然後痛苦地站起來,「我拿出來就發現走

了……」

  
  我接過表來,拿出手機對著照了一下,只見表盤玻璃只剩下幾個碎碴兒,秒針和分針

都不見了,剩下的那根時針幾乎是靜止不動。我把表放到耳邊,它真的在響,每秒一響,

非常規律,就和之前每次的聲音一樣!

  
  我拿出手錶一看,已經三點多了,我心頭往下一沉,眼前一黑,感覺不到多少希望的

光亮了。

  
  「快起來!快起來!」老於在一旁拉起小川大喊,「咱們得趕快走出去!再停小蓓就

完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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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川拍拍膝蓋上的爛泥站起來,我們三個又繼續往前走,不過這回我們真的跑不動了

,甚至連走也走不快了,路兩邊黑壓壓的莊稼似乎望也望不到盡頭,一路平整地往前延伸

。腳下的黃泥路泥濘不堪,每一腳踩下去都需要些力氣拔起來,黃泥幾乎要把我們三個的

鞋灌滿了。

  
  我一邊用力拔腳走著,一邊往前頭看,心裡希望能突然看見個車燈亮起來,到時候一

定跑過去,司機要多少錢都行!但是——前面什麼光都沒有亮起來,我的信心在一步一步

中慢慢消耗。

  
  我的鞋裡全是泥,我索性把鞋脫了下來,襪子扔了,手提著鞋,光腳往前走,泥路上

印下我的一排腳印。看著自己的腳印我突然想了起來,上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就在這黃

泥路上,印著很多自行車的車輪印——這周圍一定有人家裡有自行車!

  
  想到這,我興奮地把想法告訴了老於和小川,他們也同時激動起來,好像抓住了最後

一根稻草。

  
  老於說:「前面就有人家了!快走快走!爭取借輛自行車出來!」


  我們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在泥路上小跑,莊稼地和果園一點一點地地被我們甩在後面

,不知道耗了多久,前面終於有了些高一點的黑影子——「房子!」我激動地大叫著。

  
  不一會兒,我們來到了幾戶農舍外面,每戶農舍之間離得有些距離,我們挨家走過去

,繞著籬笆樁扒著往裡看,居然在第二還是第三戶的農家院裡真的看到輛自行車,就倚著

籬笆停著,最讓我們興奮的是,連鎖都沒鎖!

  
  「乾脆別借了!還不知道人家願不願意借!直接拿走算了!給他們留點錢就行!」老

於說。

  
  「行!我來,你們幫忙!」小川低聲說。

  
  小川邊說邊把手伸進籬笆之間的縫裡,握住自行車的兩角掂了幾下,覺得沒問題了以

後,他又運了口氣,蹲下來兩腿使勁一蹬地,手往上一送,那自行車就隨著他的兩手升到

半空了。小川把手慢慢抬高過了頭頂以後,又把整個胳膊全伸進籬笆縫裡,然後朝自己的

方向彎過來,這樣半個自行車就越過籬笆,懸在我們頭頂了。

  
  「快快快!我堅持不住了!」小川急促地喊。

  
  我和老於一起上手,把自行車接下來,小川這才把手從籬笆縫裡抽出來,累得直喘。

  
  然後我們三個匆忙湊了不到200塊錢,揀了個塑料帶包好了,裡面放塊石頭,朝院子裡

扔進去。然後我們三個推著車,撒腿就跑開了。

  
  「誰會騎車?」小川邊跑邊低聲問。

  
  「我不會!謝飛會吧?」老於轉頭看我。
  

  我這才想起來,我們這三個裡面,真的就我一個會騎車的。我那興奮勁兒一下子就被

另一種情緒替代了,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一會我要自己去水香家了。


  他倆一起看我,看得我一陣發慌,我突然想退縮了,但我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老於

和小川一起湊了過來,一下子抱住我,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一瞬間我覺得有點淒涼

,有點要落淚的感覺了。

  
  「過了今天就好了。」老於在我背上緊了緊胳膊,「你走後我倆想辦法趕緊趕過去。


  
  「一會就先靠你了。」小川拍拍我,然後說,「帶好手機!有事電話聯繫!」

  
  我點了點頭,摸摸褲兜裡,錢不夠了,他們把錢勻給我一些。老於又說:「把那塊表

揣好了,別忘了一會兒都埋在一起。」我點了點頭,摸了摸褲兜,表還在,我把那水桶放

到車前的小筐裡,然後穿上鞋蹬上車子,衝他們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騎走了。

  
  「小心點——」他們的聲音響在我腦後然後瞬間消失,我一個人穿行在靜悄悄的路上

,突然覺得陣陣恐懼和孤獨。

  
  其實我根本不知道該騎到哪個方向,因為來的時候我根本沒想到要記路。但我知道往

南面的大方向總是應該沒錯,而且我只揀大路騎,因為我知道通大路的地方才更可能有車

經過,於是我就逢著大路就拐上去,不知道繞了多少彎路。

  
  剛開始我是頭腦發熱的,一股腦兒地往前蹬,但蹬著蹬著發現自己腿力不足了,於是

只好下來推一段騎一段。夜色好像越來越黑了,我知道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快來了,我突

然想起家中熟睡的爸媽和冰箱裡的飯菜,另一邊又突然想起嘴裡塞著毛巾的小蓓和兩眼通

紅的崔哥,突然一瞬間覺得百感交際,兩行熱淚湧了上來。

  
  我咬了咬牙,好像突然有了無窮力量,縱身上了車,在黑漆漆的路面上一路狂蹬而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發現有路燈在前面亮起來了,我一陣興奮,趕緊又加快速度

往前趕,見著大路就拐上去,果然沒過多久,又聽見車跑動的聲音。我順著聲音騎過去,

只見是某條線路汽車的終點站,站牌旁邊剛好停著兩輛閒著的出租車。我一陣狂喜,一捏

手把剎住車跳了下來,把車一扔,拎著那桶就跑了過去。

  
  「師傅,去魯迅路。」我跑過去說,「幫我把後備箱打開。」


  司機把後備箱打開,我把水桶放好。上了車後,我的心漸漸平靜了一些。

  
  「魯迅路哪?」司機問我。

  
  「恩……那兒有個圖書館知道吧?就那附近。」我說。

  
  「哦。」司機不緊不慢開著。

  
  「師傅能不能開快點,我有點急事。」我說。

  
  出租車加足馬力朝前開去,一盞盞路燈在眼前一晃而過,在我的眼底留下一道道橘紅

色的殘像——我突然發現自己看東西已經產生了視覺上的遲滯,腦子也已經迷迷糊糊了。

我坐在車前排,隨著車一晃一晃地,感受著這段時間以來少有的舒坦……

  
  「到了,哎,到了。」司機把我推醒了,「怎麼啦?著啦?」

  
  我張開眼:「這在哪?」

  
  「這不魯迅路的那個圖書館麼?你說的地方在哪?」

  
  「哦哦!」我一下子抖擻起來,「行了,就這,可以了。」說完我就交錢下了車,把

後面的水桶提了出來。

  
  車轉眼就開走了,路面上靜得讓人發慌,我看看手機,居然已經五點多了。我提著桶

又往回走,一抬眼,遠遠就望見那座房子了——剛才的那一切舒坦感覺一瞬間全都蒸發乾

淨了,又一陣毛簌簌的感覺爬上我的背後。


  每接近一步,我就感覺心臟被人往上拽了一點,等我終於走到那座房子外的院門口時

,我覺得我的心臟把嗓子眼兒堵死了。

  
  我就站在院子門口,正對著那兩扇深紅色的大門猶豫著,手腳冰涼的,褲子上的水也

沒乾,早晨起了一點小風,吹得我瑟瑟發抖。

  
  就在這時候,我兜裡的手機響了。

  
  輕輕的震動把我渾身振得一哆嗦,我把桶放下來,摸索著把手機掏出來——是老於。

  
  「到哪了?」他問。

  
  「門口……水香家門口。」

  
  「真難為你了兄弟!我們已經走出去那片地方了,在四處找車!你怎麼樣?埋了嗎已

經?」

  
  「還沒……」我邊說微微發抖。

  
  「你要是實在害怕就等我們……但我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啊!真是急死人!對了

對了,那表還走呢吧?!」

  
  我另一隻手把表掏出來:「還走……」

  
  「離成功就差一步了兄弟!但我和小川現在真的幫不上你!真是太對不住你了!」

  
  「沒事……沒時間了,不說了,我要進去了。」

  
  我掛掉電話,看看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到了。

  
  離成功就差一步了……我深深吸了口氣,一邊念著老於這句話,一邊趁著夜色大步走

進院子裡。


  夜色壓得我有些胸悶,院子裡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熟悉。我撥過齊腰高的一叢叢雜

草,來到了後院。

  
  後院有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樹,樹冠參天,我左右看了看,只有這處最合適了。

  
  我把桶放下,突然後悔沒把鐵掀一起帶過來,於是我又跑了出去,在十幾米開外的建

築工地外面揀了一小根鋼筋條。我就拿著那根鋼筋條回到院子裡,一下一下用力掘著樹下

的土。

  
  不知道掘了多久,我總算挖出一個直徑一尺、深度兩尺的土坑來。我扔下鋼筋條,打

開桶裡的雨衣,小心地拆開一個口,一股難聞的氣味冒了出來,我顧不上許多,憋住氣,

順著這個口把水香的骨頭都倒進坑裡去,那光溜溜的頭骨正好落在最上面,兩隻窟窿朝天

。我咬咬牙不去看它,把雨衣放在一邊,又把老於的衣服包裹拿出來,小心拆開,把裡面

的東西慢慢倒了進去,最後那個拳頭大小的頭骨也骨碌碌滾進了坑裡。說來奇怪,那大小

兩個頭骨,我碰都沒碰一下,卻竟剛好緊緊挨在了一起。

  
  我心中滿含敬畏地默念「入土為安」四個字,然後一把一把把土填上,不敢多看,土

快填滿的時候,我才突然想起來有塊手錶,於是又把手錶掏了出來。

  
  掏表的時候我仍心懷一絲忐忑,終於在拿出來的時候,我聽到了它「嚓嚓嚓嚓」的響

聲,這一刻,我的心終於放了下去。

  
  我把表也放進坑裡,口中又繼續默念「入土為安」,把土一把一把推上,那表兩下就

不見了。

  
  抬頭看看天,我發現東邊已經開始泛白了,最黑暗的時候似乎已經過去了。我長長地

呼了口氣,正準備把土壓平然後離開。

  
  可誰知就在這時候,土底下突然傳出「啪嚓」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什麼東西突然在裡

面爆裂開來,而隨著那一聲響動,土坑表面有零星的幾塊泥土彈了起來,濺到了我臉上,

打得我臉上生疼。

  
  我推土的那兩隻手當時就僵硬在土堆上,接著兩腿一軟就翻坐在了地上。


  聽那聲音——是表碎了!一定是表碎了!

  
  當我想到這點的時候,我腦子裡一下子出現崔哥的嚎啕大哭聲,震得我腦子「嗡嗡」

一片。我不知道我再應該做什麼,是不是做什麼都沒用了?這時我又突然想立刻挖開土堆

看看,想確認是不是表真的碎了,但又轉念一想,水香已經入土,現在再挖開她的墳,不

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我就這樣坐在地上,和自己僵持了幾分鐘,兩手麻木地硬在半空,伸也不是,縮也不

是。這時我突然想到要給崔哥打個電話。

  
  我拿出電話來,找到崔哥的號碼,卻又開始猶豫了——我真的害怕聽到那個消息。

  
  於是我又一轉念,把電話撥給了老於。幾聲盲音過後,他接了起來。

  
  「老於……」

  
  「怎麼樣怎麼樣?!我剛要給你打電話!我倆打到車了!你還在魯迅路嗎?我倆現在

就打車過去啊!」

  
  「我埋完了……」

  
  「完了?真有你的啊!太好了!一切都還順利吧?」

  
  「老於……」

  
  「你怎麼了?感覺不對勁?出什麼事了麼?!」

  
  「你能不能問問崔哥……小蓓怎麼樣了。現在就問,說實話……我不敢打這個電話。


  
  「好好!我現在就打!你就站那院子門口等我們啊,我們馬上就到了!見面細說!」


  我心頭一團亂麻,慢慢挪起身來,兩手空空地往院子門口走去。路上還是沒幾個人,

不過天已經漸漸放亮了。一陣疲憊感由內而外地席捲上來,我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謝飛,你幹啥呢?」小川的臉突然在我眼前晃。

  
  原來我剛才又睡著了。

  
  「放心吧!小蓓沒事了!」老於興奮地說,「剛才我打電話給崔哥了,告訴他事情解

決了,崔哥都快樂瘋了,他說今天說什麼也要請咱們三個好好搓一頓,哈哈,我覺得這還

差不多!」

  
  「小蓓沒事了?」我一點高興不起來,盯著老於的眼睛問。

  
  「就是身上的病還沒好,還是煞白的……不過這哪能一下子好啊,先保住命就行了,

身體以後慢慢恢復了。」老於說。

  
  「就是就是。」小川插嘴說,「謝飛,快想想啊,咱們去哪宰崔哥啊?這頓可不能輕

宰啊,過了這村可沒這店兒了!」

  
  看著他們的高興勁兒,我把想說的話吞了下去,心裡想,剛才發生的那一幕,也許只

是我的錯覺吧,我想太多了。

  
  「現在……幾點了我看看……」我拿出手機,「七點多了,咱們去哪?」


  「崔哥說小蓓她爸媽七點半出門上班,咱們現在出發去她家剛剛好,到了那兒,咱們

先休息休息,然後一起出去吃飯。」

  
  「走走走!」小川一把把我拉起來。

  
  我站起身來,被小川和老於攙著走,雖然滿腦子都是迷糊的,但卻始終保持著一絲清

醒,我還是在擔心會發生些什麼……


  小蓓家就在友好廣場附近,離魯迅路不遠,我們決定走著過去,順便在路上耗點時間

,免得在小蓓家門口堵到她去上班的父母,又讓我們覺得不好意思。

  
  一路上有說有笑,不知不覺中我的情緒也被他們感染了。一大清早,三個人幾乎是瘋

瘋癲癲著往前走,肆無忌憚地大笑,好像這連續多少天的陰霾心情,都一路走一路扔在大

街上了。

  
  半個小時後我們到了小蓓家。到前我們打了個電話,確認小蓓父母確實已經上班去了

。我們剛上六樓還沒敲門,崔哥就把門打開了,看來是站在門口有一陣兒了。

  
  崔哥上來就把我們抱住了,我們哥兒四個緊緊抱在一團,崔哥一邊抱著就一邊哭了,

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搞得我們幾個都很傷感。

  
  一番安慰後,小川又第一個開始說笑:「你看看你看看,叫你請吃頓飯你就開始哭!

你說你還有沒有出息了!」

  
  然後老於在旁邊衝我和小川裝作悄悄話似的說了句:「對啊對啊,怪不得人家小蓓不

要他。」

  
  一句話弄得崔哥有些尷尬,他撓撓頭皮把我們推了進來。

  
  「小蓓怎麼樣了?」我見小蓓半天沒出來,有些擔心地問。


  「哦!她在裡面洗澡,這都多少天沒敢洗澡了……一會兒你們也趕緊洗洗吧,我看身

上都挺髒的。」

  
  「先給點吃的喝的吧,別一會兒洗著洗著暈過去了。」小川朝崔哥嚷嚷。

  
  崔哥先拿來兩盒牛奶,給我們一人倒了一杯,又拿來些早點,我們幾個狼吞虎嚥地分

了吃了。

  
  又過了一會兒,衛生間裡的水聲沒有了,看樣子應該是洗完了,緊接著沒過多久,小

蓓穿著睡衣從衛生間裡走了出來。

  
  「謝謝謝謝!謝謝謝謝!」小蓓衝我們走過來,精神狀態比之前好了很多,但她似乎

這時候不知道再說什麼好,臉上有些尷尬——可以說,我們做了這麼多,全是為了她。

  
  小川開始和小蓓開起玩笑,但我並沒有聽進去他們說的什麼,我看了看小蓓露在外面

的蒼白無血色的手和臉,心頭又開始沉甸甸起來。

  
  「你們先聊著哈,我給你們沖咖啡去。」小蓓一轉身走了,我猛地看到她的脖子後面

有一大塊深色的東西——就像屍斑。

  
  我一激動,一口牛奶差點嗆著。


  「洗澡洗澡!我先洗!」小川一邊嚷嚷著一邊衝進衛生間。

  
  「一起洗吧!我不能再多等一秒了!」老於說著也站起來,往衛生間裡跑。

  
  我正好想跟他們說些什麼,於是也站了起來,開了衛生間的門走了進去。

  
  小川已經脫好了衣服在調水溫,老於在不緊不慢地脫衣服。

  
  我邊脫衣服邊低聲說:「哎……跟你們說個事……可能崔哥不愛聽,我只能跟你們說

說……」

  
  「怎麼了?」他倆轉頭看我。

  
  「剛才我發現小蓓……」

  
  正說到這,我上衣的內側口袋裡突然掉出個東西來,「啪」地一聲落在地上,我低頭

一看,渾身猛地一哆嗦,差點兒把手機扔了——那竟是水香的日記本!

  
  我愣住了,他倆一瞬間也愣住了。誰都忘了還有這樣一個東西!

  
  「沒……沒埋?」小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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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忘了……」


  「應該沒事兒吧……」過了幾秒老於說,「水香要的是孩子,又不是要日記……是不

是?」

  
  我站在原地戰戰兢兢地發抖,不知道怎麼辦了。

  
  「你剛才要說的就是這個?」老於又問。

  
  「不……不是。」我說,「日記這個我一直沒想到……我剛才想說的是……剛才我看

見小蓓的脖子後邊……有塊挺大的屍斑一樣的東西……你們之前見過麼?」

  
  「屍斑?!真的假的?」小川低聲驚呼。

  
  「不知道……只是看起來很像,浮屍的那種屍斑……」我說。

  
  老於頓了一頓,然後說:「這樣……咱們先洗了澡,然後找個借口,先出去把日記去

埋了,然後再回來吃飯,好不好?」

  
  「行。」我和小川滿腹心事地點點頭,然後輪流用噴頭衝著身子。噴頭的水已經很熱

了,有點燙皮,但我分明覺得一股寒氣憋在我的心裡散出不去……

  
  這時候我聽到外面一陣windows啟動聲音,又過了一會兒,一陣音樂聲響了起來。

  
  老於突然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問我:「哎?謝飛……崔哥是不是給你打過電話,說…

…小蓓之前的那個人死了?」


  我想了一想,說:「是……怎麼了?」

  
  老於說:「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我說:「網上有人發帖子了啊。」

  
  老於說:「有人發帖子?誰發的?」

  
  我說:「應該是被詛咒的人吧……」

  
  我話一出口,自己就明白過來錯了——其他被詛咒的人已經死光了,而剩下的小蓓被

綁在床上,所以發帖的一定另有其人!

  
  「除了被詛咒的人,跟這事情有關的就咱們四個——你、我、小川,還有崔哥……當

時帖子出現的時候,你、我和小川都在外邊……」

  
  「你是說……是崔……崔哥發的帖子?!」小川湊了過來,眼都瞪圓了。

  
  「一旦他被意念控制了呢……」老於顫抖著,邊說邊穿衣服。

  
  我猛然想起來剛才出現的電腦開機聲,突然覺得不好,大喊一聲「崔哥」,穿上衣服

褲子就跑了出去!


  崔哥正歪坐在電腦椅上,我衝過去的時候,他已經不省人事。我看了一眼顯示器,居

然發現是個熟悉的界面——「本頁面將在3秒後返回您發佈的帖子」——我往上一看瀏覽器

的頂端,竟然是學校網站!

  
  我靜等了兩秒,頁面自動回到剛剛發佈的帖子——我看了一眼,「啊」地一聲大叫起

來——是小蓓!在客廳裡!她舌頭斷了!一半舌頭掉在手中的奶杯裡,另一半舌頭往外汩

汩冒血,一杯奶全變成粉紅色的了!

  

  我抱著腦袋大叫起來,簡直快瘋了!等我反應過來衝出去的時候,客廳裡的老於和小

川已經大叫著瘋成一團!小川一把把小蓓背起來就往外跑,小蓓嘴裡湧出的血順著小川的

後背就往下淌,老於把那半杯奶拿在手裡,跟著小川也竄了出去!

  
  我看了一眼滿客廳的血,少說已經流了五六分鐘了!我一暈血就兩腿發軟,感覺就要

跪那灘血裡去!就在這時,我突然想到那張照片就是在這客廳裡「拍」下的,登時我就感

覺背後有人在盯著我看!我頭髮「噌」地一下豎了起來,大叫了一聲,幾乎連滾帶爬地衝

出了門!


 

  

  當崔哥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們正在病床周圍圍著他。

  
  他睜開眼的第一句話就是:「小蓓怎麼樣了?」

  
  小川什麼也沒說,抓著崔哥的手就大哭起來,我和老於站在一旁,也止不住地流眼淚

……

  
  崔哥什麼話也沒說,以手掩面,大泣無聲……

  
  小蓓的追悼會我也去了,遺照上的小蓓,眼睛直視前方,淺淺地微笑著,我簡直不敢

多看她一眼,一直覺得心頭發慌。

  
  是的,我一直在懷疑是我害了小蓓——如果我當初把日記埋了,或者如果我把手錶炸

開的事情提前告訴大家,讓大家有些防備,是不是就可以……算了,根本沒有如果。

  
  說到那本日記,小蓓出事的當天,我洗完澡揣在了兜裡才跑了出去。小蓓死後,我曾

想把日記埋到水香的墳裡,但是我又為再次見到水香的屍骨而提心吊膽。我曾跟老於和小

川說過很多次,要一起去把日記埋回去,可他們也都和我一樣面露懼色,甚至渾身顫慄。

於是我又想到要把日記扔掉或燒掉,但是轉念一想,覺得這個念頭更為可怕,一旦丟棄或

焚燬,那就絕無復還的可能,如果有朝一日真的需要……我不敢接著往下想。

  
  於是這日記本,我一直當作絕密物品貼身收藏,但從不敢打開一看,用木頭盒子裝好

了,外面捆滿紅繩。

  
  因為小蓓的死,大三到大四的那個暑假很難熬,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度過那幾十天的

。終於在新學期開學的前一天,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了勇氣,於是找來了他們三個,

約好在東門一家飯店吃飯。


  他們來的時候,當然不知道我要說什麼。其實我也在猶豫要不要說,就算是在菜一盤

一盤端上來的時候,我也在反覆考慮要不要提到小蓓的話題。

  
  終於,在大家的沉默中,我開口了:「我今天想跟大家說個事……」

  
  他們靜靜看我。

  
  「別提小蓓……」崔哥突然開口。

  
  「崔哥……我要說……有些事,假如今天不說開了,我肯定會內疚一輩子。」

  
  崔哥慢慢抬起頭,不解地看我。
  

  「水香和她孩子的骨頭是我埋的。」我說。

  
  崔哥點點頭,眼睛慢慢凝視在我臉上。

  
  「我埋的時候……把水香的手錶一起還給她了。」我說。

  
  「我知道。」崔哥點點頭。

  
  「屍骨和手錶埋完以後,手錶突然在墳裡炸了……這事我沒告訴你們。」

  
  「炸了?」他們一齊看我。

  
  「是……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也怕你們當時擔心,所……所以就……沒跟你們說

。」我磕磕巴巴地說,「而且當時我打電話問過老於,老於又打電話問過你,說小蓓沒事

了,所以我才把這話攢下來一直沒說。」

  
  他們不出聲了,都盯著我看。

  
  「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因為我沒告訴你們的原因,所以小蓓被耽誤了,才……」我

說著說著,眼淚「唰」地流下來了。

  
  「手錶炸了……」崔哥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擰著眉頭靠在椅背上。


  我看著崔哥,等他的反應。

  
  「手錶炸了……那所有的都要死去……或早或晚而已……我們如何控制……談不上耽

誤了……」崔哥說著說著突然以手掩面,肩膀一聳一聳的,「太瘋狂了……水香太瘋狂了

……」

  
  「我也是第一次聽你說這個啊,謝飛。」老於說,「聽你剛才這麼說,我才弄明白…

…我的想法跟崔哥一樣……現在看起來,那些人的生命,我們是完全主宰不了的……我們

忙了那麼久,只是替水香找到孩子而已……」

  
  「水香已經得到孩子,還不放棄報復……真的是太瘋狂了……」

  
  我呆若木雞地聽著大家的話,心裡一塊疙瘩終於慢慢化開了。但我同時又想到了水香

的日記,但我那天絕口未提日記的事,所幸的是,老於和小川也沒說。

  
  那日記我一直沒埋回去,於是一直保管在身邊;同時,我一直在觀察著學校的風吹草

動,看看是否再有類似情況發生。而幸運的是,在我畢業以前,學校再也沒有出現過類似

的「怪病」,於是我終於心安,知道沒有把那日記埋回去,並不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畢業前那半前,我果然被我媽說中,沒考上研究生,於是我就去了深圳找了份工作,

日記還是帶在了身邊,這《情人塔》中關於水香日記的每一個字,都是我一字不漏地抄上

的;老於畢業後去了北京工作,邊工作邊考研,現在已經成為了著名高校的研究生;小川

出了國,我們一直都在網上聯繫,他在國外過得很滋潤;至於崔哥,我聯繫並不多,聽小

川說,他已經有了新的女朋友,並且他說他倆都絕不會分手……

  
  我以為事情發展到這裡,這段往事也就告一段落了。然而誰知道,另一個段落竟又在

我的意料之外發生了——就是跟這水香日記有關係。


  當時我是在深圳,邊工作邊寫這幾年前的《情人塔》的故事,於是想在網上找找情人

塔的照片,google了一下,結果是在學校的論壇裡找到了一個帖子,上面貼了張情人塔的

照片。

  
  我保存完圖片,剛要關掉網頁,突然注意到這個帖子的標題——《論情人塔的倒掉》


  
  起初我以為是有人模仿魯迅先生的風格寫的文章,但是看了一眼帖子的內容,我突然

呆在那裡——情人塔倒了。

  
  當時我正在公司上班,我禁不住失聲叫了出來!

  
  「聞言災禍降,情人塔覆傾。」我猛然想起這兩句!

  
  當天下午我就請假回了家,一進門就哆哆嗦嗦地翻到那個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把水香

日記捧了出來。

  
  我翻到《情人塔》的那一頁——上面十個字,一點也沒錯。

  
  我慌慌張張地把日記合上放回去,心裡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什麼災禍?會降到我頭上嗎?我那晚躺在被子裡顫抖著,一夜未眠。

  
  第二天凌晨,我還在一直睜大著眼睛,我在黑暗中下定決心,要請假回大連看看。

  
  當天我早早去了公司請了假,然後就回家收拾行李,沒敢坐飛機,第二天坐上了開往

瀋陽的火車。

  
  一番輾轉終於回到大連,我回到大連的第二天,大連就下了場五十年未遇的大雪,我

慶幸自己回來及時的同時,心裡也在暗想,這雪是否與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第二天,雪未見絲毫變小,我穿得厚厚實實的,冒雪一路往學校而去。學校不大,我

進了校門就直奔情人塔,拐過幾個彎,我迫不及待地往那熟悉的地方一望——沒了!真沒

了!

  
  我狂奔過去,踩在情人塔原來的位置,希望能找到什麼,可是那裡已經被夷為平地,

上面蓋著一層齊膝深的雪。

  
  我轉過頭,又朝校門跑去,攔了一輛出租車,告訴司機,去魯迅路。

  
  車子在雪地裡慢慢地挪著,我心裡急得快冒火了。


  終於到了魯迅路,我急不可待地下了車,大步往那個方向走去。在漫天的飛雪裡,我

幾乎看不清楚前面有什麼了,我定了定神一看,似乎那房子已經不在了。

  
  我發足狂奔過去,跑到距離十幾米的時候,我發現那房子真的已經不在了!連同後面

的我的高中,一起被拆成了一片空地!

  
  我愣在原地沒動,不敢再往前多邁一步。情人塔也沒了,房子也沒了……我簡直要被

這一切弄糊塗了!那兩句詩到底意味著什麼?!我從懷裡掏出水香的日記,翻到《情人塔

》的那頁,仔細揣摩著,突然一眼瞥到「人隨塔滅」四個字。我的心顫了一下……人隨塔

滅……塔滅則人滅?那這「人」又是指誰?!包括我麼?

  
  我大腦幾乎空白了,回到家裡,獨自靜坐,哪都不敢去,生怕出去遭到什麼不測。

  
  那天晚上,就在我臨睡前,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個短訊,我打開來一看——「請問

你是謝飛嗎?我看過你的《情人塔》。」

  
  我以為是我的一個讀者,於是回了條:「我是謝飛,請問你是誰?」

  
  可那頭半天沒回,我也沒太在意,就先睡了。

  
  結果睡到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我起來抓過手機看時間,結果發現一條短訊,還是昨

天那個號碼,是凌晨發的:「今天中午12點我在魯迅路的地方等你,你帶上水香的日記。



  
  我猛地一驚,從床上翻起來,猶豫了一下,打了個電話過去。

  
  結果那面關機了。

  
  我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


  我心裡隱隱覺得害怕,趕忙爬起來,衝進衛生間洗漱,洗漱完畢,我侷促不安地在家

中走來走去,在猶豫自己去不去。

  
  最後我決定去一趟,但是遠遠望著,不靠前,看看是什麼人再說。

  
  決定後,我差不多十一點半出了門,下了樓後一直左顧右盼,警惕是否有人跟蹤。後

來,我先是坐車坐到了中山廣場,然後再逆行返回,往魯迅路的方向走。

  
  我想這樣應該沒有人會察覺到我的行蹤。

  
  終於到了那所房子的位置,但是我並沒有站在原先房子的位置,而是站在馬路正對面

,朝那個方向遠遠地望。

  
  我看了一下表,剛好十二點了。

  
  這時候有一個穿黑色羽絨服的男人湊近我,突然來了一句:「你是謝飛麼?」

  
  我嚇得差點尿出來,死死盯著他!他戴了一個大厚圍巾,包在羽絨服的帽子裡,圍巾

把臉的下半部全纏住了,只露出黑漆漆的一對眼睛。

  
  他很平靜地看著我:「日記帶了麼?」


  「你是誰?!」我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擺明了承認是自己。

  
  「我姓水,水香的弟弟。」

  
  啊?!鬼!我心血一湧,拔腿就往回跑!

  
  「怕什麼,我又沒死。」他靜靜的站在原地。

  
  一股說不出的力量把我拉在原地,我轉頭看他。

  
  「我看了你寫的東西,你一定以為我死了是不是,但我實際沒死。」他說,「我串聯

後回來後,才知道家裡人已經都不在了,家裡立了四個木頭人,從其他人的嘴裡我才知道

那是給我們全家下的咒,包括我。我就跑到外地,文革結束了我才回大連……」

  
  「我不……不聽你說可以麼……」我聲音開始發顫了,「你就告訴我,你想幹……幹

什麼?」

  
  「我想要回我家人的屍骨,還有她的日記。」他停了停又慢悠悠地說,「別怕,我又

不害你。」

  
  「其他人我不知道……你姐和你姐孩子的屍骨就在院子裡的大槐樹下……」邊說我邊

掏出日記遞給他,「可……可以了嗎?」

  
  他不揣起日記,開始在大雪中一頁頁翻。

  
  「可以了嗎?」我再次問他。

  
  「日記的內容你都寫出去了?」他問。

  
  這回輪到我不說話了,我隱約覺得要壞事。

  
  「我姐最討厭別人看她日記,就連我看也不行。」他說。

  
  「什……什麼意思?」

天使長(十級)

─═☆Arch_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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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4 14:01:24 |只看該作者
「可你把她的事都說出去了,她會很生氣。」他低頭邊翻日記邊說。

  
  接著他把手隔到日記的一頁,說:「塔倒了,重新開始的時候到了……」

  
  「開始什麼?!」

  
  「聞言災禍降……你看不懂麼。」

  
  「什麼災禍?!」

  
  「我哪知道,也許你們再也說不出來這些秘密了。」

  
  「誰啊?!」

  
  「知道她日記的人。」

  
  「什麼意思?!求求你說清楚啊!」

  
  「你問『災禍』?我哪知道……或許是變成啞巴,或許是沒了舌頭,或者乾脆就……

」他合上日記本。

  
  「我給你日記了!還告訴你姐埋在哪了!你……你怎麼就跟我說這些?!你幫幫我啊

!我求求你了!」我在雪裡瘋狂大喊。

  
  「我不知道,連我都不瞭解我姐的想法,真的……她有時候很小氣,日記從來不讓我

知道。」他把日記揣進羽絨服的兜裡。

  
  「那我們都沒救了嗎?!啊?!」
  

  「我真的不知道……我問誰去。」

  
  我呆在雪裡哆嗦起來。

  
  「要不你和我姐說。」他又把日記拿出來。

  
  「怎……怎麼說?!」
  

  「對著她眼睛說。」她抽出水香的照片遞給我。

  
  「說……說什麼?!」

  
  「你想說什麼說什麼!你還不會認錯麼?」他又把日記揣回去,「我走了……也算幫

過你,別再跟我說其他條件,那個電話也不要再打。」

  
  他說完就攏了攏帽子,往以前他們家的小院子走過去。

  
  我把水香的相片捏在手裡,生怕被風吹走了,我盯著她的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

  
  ……

  
  「你還不會認錯麼?」我突然想起這句話。

《 本帖最後由 寂靜破浪 於 2010-8-24 18:0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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