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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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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鏡]最後的謊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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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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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2 17:47:1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像拾起一隻可憐兮兮的小貓,顧森在下山的路上撿起被午後山區雷陣雨打得渾身濕淋淋的溫婷筠,並且不顧她的掙扎,硬生生把她給塞進車裡。他看見溫婷筠凍得臉色慘白,嘴唇發紫,全身不停的顫抖,於是把暖氣開得強強的。

    溫婷筠環著身子,呆呆的看著窗外新雨初晴的綠樹,想起剛剛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是不是,老天爺也覺得她錯了,所以兜頭給她一記冷冰冰的警告?是不是?是不是?樹無語、天無語、人亦無語。

    顧森陰陰沉沉的看著他,看著她這樣糟蹋自己,讓他的心疼如絞。他恨自己這樣,他忘不了溫雅莉說過的話,尤其看見她這副冷漠的態度,更讓他不得不起疑。他想起溫雅莉說的那句:「你不是第一個拜倒在小女傭裙下的男人,只要是我溫雅莉看上的男人,每一個都逃不過那隻小狐狸的魔掌。」

    顧森覺得自己的心口愈來愈緊,緊得連呼吸都快要透不過氣來。他捏緊手上的方向盤,強迫自己把心思放在眼前的路況上,他不斷告訴自己不要去想溫雅莉的話,可是,他的腦袋卻不肯聽從心靈的指揮,溫雅莉的話像一個魔咒,混亂的在他耳邊迴繞著:「她是故意要折磨我們大家的,等她達到目的了,就會毫不留情的把你踹到一邊去。」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他不能相信溫雅莉的鬼話連篇,她是騙他的,她不能接受他不愛她的事實,所以才編造出這樣的謊言,他不能中計。可是,那溫伯父呢,溫伯父為什麼要對他說:「顧森,請你原諒我教女無方,筠兒那孩子實在太寂寞了。」

    還有,溫婷筠為什麼要逃跑?他們不是都說好要一起面對的嗎?可是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她連一句愛他都不肯承認,當溫伯父問她是否真心要和他相守相愛的時候,她竟然跑了,她竟然把他一個人扔在那裡,獨自抽身了,為什麼?是因為心虛嗎?

    頭腦開始不清不楚,昨晚一夜未眠,加上剛剛的一場大戰,打亂了顧森的腦細胞,他役有注意到自己的車速愈來愈快,車輪幾乎離了地,在山路間飛馳,他斜瞄了溫婷筠一眼,見她臉色蒼白,面窗不肯說話。

    顧森突然惱極了,也許,他是徹底被愚弄了,也許,上山攤牌只是她藉故擺脫他的手段,顧森愈想愈悲觀,也愈想愈偏激,他兜進了死胡同,爬也爬不出來。忍無可忍,顧森終於丟出一句話:「你沒有話要說嗎?關於邱顯達以及其他的男孩?」

    溫婷筠仍然面窗向外,蒼白的小臉突然沾染上一抹淡然的笑容,她轉過含笑的臉,面向顧森怒氣沖沖的側影,平靜的說:「我想,雅莉一定說得很清楚、很精彩、很鉅細靡遺、很活靈活現,所以,我想我不必再說什麼了。」

    面對九十度的險彎,顧森依然沒有放鬆油門,強大的離心力,幾乎要把車子給拋出去似的,他咬著牙說:「如果……我堅持要你說呢?」

    溫婷筠壓抑住胃部翻騰的不適感,勉強的問:「你想知道哪個部分?我勾引邱顯達的過程嗎?還是結果?」笑容從臉上逸去,她再也沒力氣撐持住那抹笑容,蒼白的說:「顧森,別問了,我對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在你身上重演過,只不過,你並不是唯一的一個。」

    顧森哈哈大笑起來,聽她,他不是唯一的一個。他瘋狂的往前奔馳,瘋狂的說:「我也許不是唯一的一個,卻是唯一上了你的床的那一個。」

    狂狂的笑聲中,淚光衝進顧森的眼眶,他凝黑的眸子變得混濁不清,他的視線模糊了,下著雨的眼睛看不清眼前的路況,轟然一聲,眼前一黑,顧森把車開上了黃泉路。

   

    從病床上醒來的那一瞬間,顧森覺得自己好像飄浮在一杯卡布基諾裡,白色的房間、白色的醫生、白色的護士,是上層白細的泡沫,底下不見天日的黑暗,是自己的心,失去甘醇的香味,只剩冰掠的苦澀。

    他轉個頭,意識回到腦中,看見母親焦灼的臉。「媽……」

    「顧森!你這孩子,可把媽嚇死了。」顧媽媽寬慰中帶著眼淚,「沒事開上一百八的車速,不只把車撞得稀巴爛,還撞斷了一根肋骨,醫生說你還有腦震盪的危險,媽好擔心你會不會不認識我這個老媽了。︺

    隔了好久,彷彿鼓起很大的勇氣,顧森才艱難的開口:「我……我殺死她了?」

    誰?顧媽媽全副的心思都擺在兒子身上,一時之間搞不清楚他的意思,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你是說在你車上的那個女孩?」

    顧森突然激動起來,悲悲切切的一再重複:「媽……我殺死她了,是不是?我殺死她了……」

    顧媽媽握住顧森的手,安撫著他的情緒,「顧森,你別激動,那個女孩沒事,她比你幸運多了,只受了輕微的擦傷。」

    是嗎?怎麼可能,媽不是說車子都撞爛了?媽一定是在騙他,一定是騙他。於是他固執的再說:「我殺死她了……殺死她了……」

    「顧森,相信媽,媽不會騙你的,媽去看過那個女孩兒,她看起來清醒而平靜,只有手腳有幾處外傷,醫生處理過後就沒事了。她真的役事,還是她打電話報警的。」顧媽媽按住顧森掙扎欲起的身體,阻止他因為亂動而撕裂身上的傷口。

    「真的?」顧森安靜下來,望著母親的眼睛,半晌卻又激動起來,他拉著母親的手,央求著:「媽,那你叫她來看我,叫她來看我……」

    叫了幾句,顧森突然又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一動也不動的癱在床上。

    他無助的說:「不……我幾乎要害死她了,她不會原諒我的,不會原諒我的。」

    「沒有的事,她沒有怪你,反而一直向我道歉,說都是她害你出車禍的。」顧媽媽握緊兒子的手,心疼的說。

    「媽,不是……你別怪她,不是她的錯,是我自己不小心……」顧森反拉住母親的手,急急切切的解釋著。

    「好好好,你別激動,媽沒有怪她的意思。」顧媽媽歎口氣,想起之前與女孩見面的情景。「媽一看到她那副靈氣逼人的模樣,就喜歡上她了。我怎麼會怪她呢?而且要不是她臨危不亂,鎮定的報警求救,你也不會這麼幸運。說起來,她還救了我兒子一命呢,媽沒有怪她的意思。」

    話雖如此,顧媽媽卻在兒子患得患失的神色裡,掂出了長畟女孩的重量。那重量,只怕已經超出兒子所能負荷的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會追女人追得連命都不要了。

    還好,媽媽沒有怪她,顧森鬆了一口氣。他沉默半晌,突然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問:「媽,她……有沒有問起我?」

    顧媽媽小心翼翼的開口,生怕再度刺激到兒子。「我告訴過她,你很好……」

    是嗎?是媽媽主動去告訴她的,不是她自己要關心的。顧森的心黯然了,他頹喪的搖搖頭,許久不說話。

    略微平靜之後,他和緩的對母親說:「媽,我可不可以請您幫我一個忙?」

    「什麼事?」顧媽媽心驚膽戰的,不知道兒子又有什麼怪念頭。「去陪她,別讓她……」顧森咬咬牙,「太寂寞。」

    顧媽媽一愣,說來說去,這孩子腦中只有那個女孩,唉,真是一物克一物喔。

    「顧森,不是媽不去看她,而是……她已經出院了。」

   

    失控的車速,撞上的山壁,昏迷的顧森,倒在血泊之中。這一連串的過程,發生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

    渾身是傷,又疼又懼的溫婷筠卻役有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打倒,她從顧森染血的西裝外套中取出手機,打電話報了警,救護車在最短的時問把顧森送到了醫院,一路上,溫婷筠一滴淚也役掉,只是緊緊握著顧森的手,想把生命力傳遞給他。

    溫婷筠堅強的把顧森送進急救室,接著把意外的經過清清楚楚的向警方交代。她靜靜的守在手術室外,直到紅燈轉暗,手術狀況良好的顧森從裡面被推出來,她跟在他身邊,把他送進頭等病房,然後她才肯接受醫生的包紮與檢查。

    緊接著向遠從台中搶搭飛機北上的顧媽媽道了歉,她在高雅慈祥的顧媽媽臉上,看見了強韌溫暖的母性光輝,她懸宕的一顆心,至此放下了,她知道顧媽媽會好好照顧顧森的,而她呢……

    她的冷靜與清醒,她的堅強與頑固,打消了醫生繼續留院觀察一天的決定。雖然,溫婷筠多麼想親眼看看顧森,她多麼想摸摸他的臉,想聽聽他的心跳,可是……溫婷筠搖搖頭,在心裡告訴自己,顧森不會想見到她的,她最好在他清醒之前離開。

    走出醫院,夜幕早已低垂,寂靜的夜裡,溫婷筠的眼神茫然,方向不定。她低頭,面對一地夜色,覺得自己像個被世界遺棄的孤體。是的,再也沒有人需要她,可是,她卻必須為發生的一切付出代價……

    眨眨眼,溫婷筠把凝聚在眼底的軟弱逼回體內,她不哭,不許哭,不能哭,她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是的,顧森在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雅莉呢?溫婷筠打了一個寒顫,寒氣從心底開始蔓延,夜被一種森冷的氣氛所包圍,這嚴酷的冬,這蕭索的冷……

    溫婷筠就近找了一個公共電話,撥通了爸爸的手機。就讓所有的紛擾結束在今夜吧。

    大年初一是一個全新的開始,偏偏有人把它過成了句點。

   

    該來的,終究躲不過,溫婷筠在聽見爸爸簡短的一句:「雅莉割腕獲救」之後,腦子陷入短暫的空白。

    坐上計程車,趕往醫院的途中,溫婷筠回想起十五歲那年的暑假,想起邱顯達,想起雅莉的第一次自殺……

    十五歲的暑假,一個悲傷的多事之秋。

    媽媽死了,爸爸把她接到陽明山上,雅莉新交的男朋友邱顯達常常在溫家進進出出,久而久之,他也變成了溫婷筠的好朋友。

    她並不知道自己對邱顯達真正的感覺,只知道他真的對她很好、很體貼、很溫柔,可是,邱顯達看著她的眼神愈來愈熱烈,只要她一抬頭,總會看見那種令人不安的眼神。

    漸漸的,她開始逃避他,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一定躲得遠遠的。

    有一天下午,她躺在花園的吊床上吹風,邱顯達突然出現了。她心慌意亂的告訴他雅莉不在家,可是他卻沒有離去,反而定定的站在她面前。她被他的眼神給嚇壞了,她想逃走,可是卻動不了,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告訴她,他不是來找雅莉,他是來找她的,他說他愛她,然後他低下頭來吻了她……

    她震驚得忘了推開他,只能呆呆任他親吻著,然後,她聽見雅莉的大叫:「溫婷筠,你不要臉,竟敢勾引我的男朋友!」

    結果,那個下午整個溫家雞飛狗跳,邱顯達一臉狼狽的逃走了,而她成了大家口中的小狐狸。當天晚上,雅莉偷了爸爸房中的安眠藥自殺了……

    活著,遠遠比死去要困難得多,這是溫婷筠在十五歲那年就學到的教訓。從那之後,溫婷筠答應了溫雅莉許許多多不合情理的要求,包括在雅莉的朋友面前承認自己只是溫家的小女傭,一直到今天……

    付清車資,溫婷筠在同一天內第二度走進醫院,只是她手腳上纏滿了紗布,看起來不像是探病的,倒像是來求診的。

    搭上電梯,來到八樓的頭等病房,病房裡,溫雅莉躺在床上,爸爸、大媽、還有一個不認識的男人陪在旁邊。

    溫雅莉原本十分燦爛的笑容,在看見溫婷筠的瞬間凍結了。

    溫太太回過頭,一見到溫婷筠,就像只凶貓似的伸出十指,往她身上撲去,「小狐狸!你把我女兒害得這麼慘,如果雅莉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溫媽媽,你冷靜一點。」詹士元在溫太太把十指抓向溫婷筠的小臉之前,搶先擋住了她。然後他轉過身,面對著溫婷筠,他看見她滿身狼狽,卻仍然有著驚人的美麗,但是……她美得那樣空靈、那樣磊落,和雅莉常掛在口中的小狐狸大相逕庭。

    躺在床上的溫雅莉見到詹士元目瞪口呆的樣子,忍不住一口妒氣往上衝,「詹士元,你是沒見過狐狸精嗎?」

    一聲妒喝,把詹士元從失神的狀態裡拉回現實,他漲紅了臉,把視線調回溫雅莉的臉上,尷尬又氣憤的說:「雅莉,有話好好說,何必講話這麼難聽。」

    「什麼叫難聽,你沒看見這個小狐狸是怎樣欺侮我的,」溫雅莉躺在床上對著詹士元氣急敗壞的喊:「我早就知道你對我不是真心的,否則你下午就不會遲到兩、三個小時,否則你就會看見這個小狐狸有多麼不要臉了——」

    始終在一旁不發一語的溫耀利突然大聲喝斥溫雅莉:「雅莉,注意你的教養,我平常是教你這樣講話的嗎?」

    溫雅莉被爸爸吼得一愣一愣,然後嘴一扁,恨恨的說:「爸爸,你是沒有這樣教過我,小時候,你總是不在家,你把時間都花在小老婆和這個私生女身上,你什麼時候教過我了?」

    「是啊,你這個死沒良心的,不是說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只無法無天的小狐狸,現在卻編振起女兒的不是。」溫太太在旁邊幫腔,繼續數落著溫耀利:「雅莉都被逼得自殺了,你是不是非要逼死她才甘心?我知道你早就看我們母女不順眼,你說,你是不是要我們母女都去死你才甘心?」

    「你這個……」溫耀利氣得渾身發抖,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你真是愈說愈離譜了。」

    「爸爸、大媽、雅莉,」溫婷筠突然開口,把大家的焦點拉回到她這個禍首身上,她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想又引發了另一場大亂。「我願意向你們每一個人道歉,因為我的存在,讓大家都感到不痛快。」

    「筠兒,沒有的事……」溫耀利急急安慰起女兒。

    「爸,讓我說完,」溫婷筠搖搖頭,然後平諍的說:「可是,我必煩要告訴大家,我從來沒有勾引過邱顯達,我只是把他當成好明友,那個吻,只是一個誤會,那時候我被嚇壞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那樣對我,就是這樣而已。至於顧森……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顧森,等我知道他的身份時,一切已經太遲了,我愛他,不管你們說我不要臉也好,我真的愛他。」

    「你不要臉,你竟敢大搖大擺來這裡說你愛顧森,誰給你這種資格?誰給你這種權利了?」溫雅莉尖叫起來,她抬起手腕上的白紗布,威脅的喊:「你敢再說一次,我就死給你看,我會死給你看!」

    看著溫雅莉歇斯底里的臉龐,溫婷筠第一次沒有愧疚,沒有心虛。是的,她不需要自責,她只是個平凡人,她有她承擔得了與承擔不了的。

    「雅莉,真正想死的人,不會留下一絲絲被救活的可能,我不會再被你威脅,我不再是你的小女傭,我更不稀罕溫家二小姐的頭銜,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雅莉,死並不可怕,活著才是艱難。可是,我們都要學會對自己負責,我們都在承擔,不是嗎?」

    「筠兒……」溫耀利在一旁聽得臉都白了,「你說雅莉叫你當她的小女傭?這是怎麼回事?」

    「爸,那已經過去了,不重要了。」溫婷筠平靜的面對溫耀利,她不會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以前不會,現在更沒有必要。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溫雅莉憤恨的喊著,溫婷筠兩三句話就踩中了她的痛處,她根本沒有勇氣自殺的,上一次為邱顯達,她只不過吞了三顆安眠藥,而這次,她只是輕輕用美工刀劃破了薄薄的表皮,連血都沒流幾滴就被送到醫院裡來了,這些事實是經不起戳破的。「你儘管去愛顧森好了,反正他不可能娶你的,他不會娶任何女人的,他說過除非有誰懷了他的孩子……」

    講到這裡,溫雅莉的憤恨更深了,想起自己對顧森一往情深,卻只得到過他的一個吻,可是……

    「所以,你儘管跟顧森上床好了,如果你懷了他的種,也許他會勉強娶你。」

    雅莉繼續叫囂著,大媽在一邊賣力幫腔,而爸爸仍是無奈的沉默著,溫婷筠卻覺得解脫了。

    她平靜的走到門口,正要推開大門,門卻自動打開了,她抬頭,看見那個之前擋住大媽的男人,聽見他說:「原諒雅莉,她太任性了,她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看著眼前斯文有禮的男人,溫婷筠探深覺得他會是把雅莉從地獄裡救出來的天使。她笑了,輕輕的開口:「不,雅莉會知道自己要什麼的,她找到你了,不是嗎?」

    是的,溫婷筠知道,雅莉雖然膽小,雖然妒性強,但是她總會為自己做最好的打算,她不會虧待自己的。

    倒是她自己,作繭自縛了這麼些年,被莫須有的罪惡感蒙蔽了這麼多年,到頭來,只讓自己變成一個對愛不誠實的人。

    如果說她終於失去了顧森,那也不是因為誰,而是因為自己的謊言。

   

    醫生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治好顧森肉體上的傷,卻醫不好他內心的創痛。

    每天,他在希望的晨光中醒來,也不管身邊陪著的是媽媽或是護士小姐還是醫生,劈頭就問:「她來看我了嗎?」

    護士小姐被他問得一頭霧水,於是顧森著急的扯著人家的手,慌慌張張的重申:「一個頭髮好長好長的女孩,你見到她了嗎?」

    甜甜的護士小姐飛紅了臉,忘記把手從顧森的大掌中抽出來,只能愣愣對著他俊俏的臉發呆。

    得不到答案三秒鐘之後,顧森就立刻被沉默敲醒,他狼狽的放開護士小姐的手,閟悶的躺在床上,一言不發。他想,護士小姐不是他當成大色狼,就是以為他的腦袋真出了問題。

    可是,顧森情願被護士小姐誤解,也不願意看見母親眼裡的同情。

    是的,母親是唯一懂得他的人,母親懂得他口中所說的她是誰,懂得他的期待是什麼,所以母親總是安慰著他:「別急,現在還早,也許她晚上就來了。」

    下午在漫長的等待中熬過去,火紅的天際有彩霞在燒,顧媽媽把視線從天邊收回,落在顧森的倦容上,像解釋什麼似的說:「別急,現在還早,也許她晚上就來了。」

    不會了,她不會來了,顧森的心在泣血,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揭穿母親善意的安慰,他已經被長長的等待折磨夠了。閉上眼鯖,他讓自己沉入絕望的深淵,在幽暗的河底,把所有痛苦的感覺泡在冰冰涼涼的河水裡,讓所有的期待一一被冷卻。

    「顧森,還是你把那個女孩的電話告訴媽……」顧媽媽看著兒子受苦,心都要碎了。

    「不要。」一再告訴自己要心如止水的顧森此時又激動的大吼起來。

    他不要同情、不要施捨、不要勉強,如果她心裡真的沒有他,如果她真能狠心不管他的死活,他為什麼還要搖尾乞憐?

    「媽……對不起,」顧森紅著眼眶,對著被他的吼聲嚇壞的母親歉然的說:「我很好,我答應你,會努力讓自己好起來,相信我,你的兒子夠堅強。」

    他想起溫雅莉的話:「你說過全世界只剩下顧森一個男人,你也不會看上他的。」

    當時,溫婷筠並沒有否認,只是他不肯相信……

    顧森把自己囚禁在黑暗中,在無邊的黑暗中度過每一個晨起日落。

    一個月後,顧森出院了,他的丰神依舊,他的外傷盡愈,他回到工作崗位沒夜沒日的工作。

    只是他的心,再也容不下一絲白亮亮的光,他不要那道光,他不再需要光亮來提醒他的無知與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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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1-1-12 17:47: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長長的冬天,終於過去。溫雅莉與詹士元的婚事終於底定,知道這件喜訊的時候,溫婷筠還在報社裡忙著和國事、天下事奮戰著。但是天大的新聞也抵不過溫耀利在電話中含笑的聲音:「雅莉那孩子,現在成天忙著學做菜,把家裡的廚房搞得像個戰場似的。」

    溫婷筠咯咯笑起來,她沒有猜錯,那個詹士元,有一種沉穩內斂的味道,他真的是溫雅莉的守護天使。聽說那天她離開之後,雅莉本來還吵吵鬧鬧、尋死覓活的,結果沒想到斯斯文文的詹士元當場臉色一沉、聲音一粗,立刻把囂張跋扈慣了的雅莉嚇成了小烏依人。

    從此,雅莉性情大變,她絕口不提顧森,也不再動不動鬧自殺,整天開口閉口就是士元長、士元短的。

    她在妒忌中失去的,在另一份深愛中找回來了。真愛,讓雅莉變成一個可愛的女子。

    「爸爸,替我恭喜雅莉。」溫婷筠感動的說。

    「你要不要自己跟她說?」

    「爸,您別開玩笑,她恨死我了……」溫婷筠很有自知之明,雅莉都要結婚了,她不想惹新娘子不開心。可是,電話那頭突然嘰嘰咕咕的,然後她聽見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

    「哈囉,婷筠。」

    那是雅莉的聲音,少了盛氣凌人的跋扈,多了一點成熟的女人味,溫婷筠的喉頭一緊,雅莉竟是原諒她了?

    「恭喜你,你一定會成為最美麗的六月新娘。」

    「那當然。」溫雅莉一點兒也不客氣,可是她的自信卻不討人厭,「不過,我不會請你當伴娘的,因為你很有可能會搶了我的鋒頭。」

    「雅莉……對不起。」溫婷筠第一次真誠的道歉。

    「為什麼?為那些沒有眼光的男人?」溫雅莉自嘲的說:「我想通了,你沒有錯,是他們見異思遷,不過我相信,離開我是他們最大的損失。」

    「謝謝你。」溫婷筠哽咽的說。

    說著說著,溫雅莉的口氣從詼諧轉為溫和,「聽說你和顧森後來沒有再聯絡了?是因為我嗎?」

    「不……不是的,」溫婷筠忙不迭的說:「我想他只是對我失去新鮮感了。」

    「是嗎?」溫雅莉沉昤了一會兒,原本要講些什麼的,卻又忍住了,「我的婚禮你會來吧?雖然伴娘當不成,總招待的位子還是你的。」

    溫婷筠只猶豫了一秒,「那有什麼問題?」明知總招待的工作很累人,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況來說實在負擔太大,可是,她怎能推辭?她的姊姊要結婚了,她唯一的姊姊。

   

    然而,溫婷筠卻在溫雅莉的婚禮上昏倒了,豪華的大餐她一口也沒嘗到,就被人給抬進醫院裡二她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窗外已經是黑濛濛的,像她不清楚的意識一樣。

    她慢慢聚攏眉心,想起席開一百桌的盛大場面,而她忙著安排客人入座,忙得頭昏眼花……看來她的體力變差了,想不到生平第一次昏倒,就是發生在雅莉的婚禮上,她們兩人好不容易才言歸於好,而她卻錯過了雅莉的婚禮。溫婷筠倍感懊惱,以致於忽略了病房裡還有其他的人。

    「不舒服嗎?」

    溫婷筠被突如其來的人聲嚇了一跳,一條長影俐俐落落的閃到病床前,她抬頭一看,說話的人竟是顧森。

    「放心,我是人不是鬼。」顧森的口氣裡仍然有怨。

    「你……怎麼會在這裡?」溫婷筠眨眨眼,鐵灰色的西裝,將顧森的身形襯托得格外挺拔,他英挺的眉眼、性感的嘴唇,和她記憶中的一樣鮮明。顧媽媽真的把他照顧得很好,他看起來一點兒也沒有車禍後的陰霾,她的離開是對的。

    「問得好。」顧森怒氣沖沖的說:「你別誤會,我不是來糾纏你的,只是雅莉邀我來喝喜酒,沒想到喜酒還沒喝到,你這個總招待就昏倒了,所以我就被分派到送你上醫院的任務了。」

    接到雅莉的電話,他驚喜又驚訝,驚喜的是雅莉終於找到真愛,驚訝的是從不認錯的雅莉竟然道了歉,為自己當天的失去風度、失去理智、口無遮攔道歉。

    她說:「是我逼婷筠在我的朋友面前承認她是溫家的小女傭,她怕我重演邱顯達變心後自殺的鬧劇,所以一直容忍著我,想來,我對不起她的地方遠比她欠我的來得多。」

    原來,所有的謊言,都起源於溫婷筠對溫雅莉的歉疚,可是她竟然什麼都不肯說,只是默默承受所有的委屈與責難。掛上電話之後,顧森的心痛得都麻了。

    如今,重新面對三個月未見的小精靈,他以為她總該對他坦白,如果她真的在乎他,畢竟雅莉都結婚了。可是她仍然什麼都不說,好像把委屈和痛苦都消化得乾乾淨淨,連同他一起排出體外了。

    他聽見她客客氣氣疏疏遠遠的說:「對不起,你一定還沒吃晚餐,你去吃飯吧,我已經好多了。」

    頗森動也不動,他看著溫婷筠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心中的怒氣又深又沉。「醫生說你懷孕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瞞他,只是不知道怎麼對他開口。溫婷筠閉上眼睛,點點頭。

    「你該不會告訴我,你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誰吧?」顧森忍不住要傷害她。

    溫婷筠沉默不語,想起雅莉說過顧森是不會結婚的,除非有了孩子……如果她用孩子綁住他,他恐怕會恨她一輩子的。

    見她不說話,顧森簡直要氣瘋了,他扯扯領帶又抓抓頭髮,來來回回踱著步子,最後悲哀的站定在溫婷筠面前,他用最後一絲力量殘忍的說:「是我的吧?就算你後來又找上其他的男人,可是孩子已經三個多月了,算算日子,應該是我們在除夕夜!」

    「顧森,求求你別說了,我不會拿孩子來綁住你的,我知道你是不會結婚的。」

    「你該死!你知道個鬼……」顧森跳著腳,這個可惡的女人,竟然連懷孕這種大事都瞞著他,她不知道他想娶她想得都快發瘋了,她不知道他費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不讓自己衝到她面前哀求她,哀求她給他愛的權利,她不知道他每天靠著對她的記憶在支撐著自己,支撐自己上班、下班,支撐自己吃飯、洗澡,支撐自己捱到有她的夢裡。他努力的撐著、撐著、撐著,撐到心力交瘁,直到雅莉來了電話,傳來結婚的喜訊,他祝福雅莉,可是比祝福雅莉更深的渴望,是他終於可以堂堂正正的見到溫婷筠。

    他早早來到喜宴會場,卻沒有入座,只是找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偷偷的看著她,看著她除了白襯衫、牛仔褲之外的裝扮,一件淡蜜色的雪紡紗及膝洋裝,襯出她白皙無瑕的肌膚,她露出甜甜蜜蜜的笑臉,熱情招呼著每一位貴客,只要哪個男人多看了她幾眼,或是逗留在她身邊久了一點,他就要捏住自己的拳頭,免得它們失控的往那些男人臉上飛去。

    他如此認真的緊盯著她,直到他看見她的額邊滲出汗珠,看見她不穩的步履,於是他趕忙從暗處現身,排開人群,在她的身子還沒倒地之前,就牢牢穩穩的接住她。

    他焦急的把她送到醫院掛了急診,做了各種檢查之後,醫生責怪他:「怎麼可以讓懷孕的太太過度勞累?」

    醫生的話,像一記悶雷當頭劈中他的腦門。他的小精靈懷了他的孩子,三個多月了?天,她有了他的孩子!他狂喜得握住醫生的手,喃喃的保證:「對不起,醫生,是我不好,我會好好照顧她,不會讓她再勞累過度了。」

    他守在病房裡,一刻也不敢眨眼,一步也不敢離開,然後她醒來,卻一點兒也不高興看到他,還趕他出去吃飯,想把懷孕的真相瞞住他,等到瞞不住了,又說她不會拿孩子來綁住他。顧森真的傷透了心,他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對待她。

    「你想要怎麼做?打掉孩子,還是找一個冤大頭當爸爸,讓他一輩子替另一個男人養孩子?」顧森氣得口不擇言。

    「我會有辦法的,你不用傷腦筋。」溫婷筠倔強的說,她看出顧森的不耐煩,看出顧森的氣惱,她不會絆住他的。

    「溫婷筠,告訴你,我一點兄也沒有傷腦筋。」顧森玲玲的說:「因為我知道,除了把我孩子的媽娶進門之外,我已經沒有第二條路。」


    顧森對溫婷筠在雅莉婚宴上昏倒這件事心有餘悸,所以他情願省去過多的繁文褥節,只求一個簡簡單單、平平安安的婚禮。顧森的父母都是開明人,雖然他們也很希望為唯一的兒子辦一個隆重風光的婚禮,但是看見兒子那副提心吊膽、小心翼翼的模樣,兩位老人家立刻接受一切從簡的建議。

    顧媽媽在郊區租下一楝城堡似的別墅,訂了大批的鮮花美食,還有浪漫的樂團演奏,就這樣,溫婷筠被迫辭去了報社的工作,搭上六月新娘的最後一班列車,成為溫家的第二位六月新娘。

    遺憾的是,雅莉和詹士元已經遠赴歐洲度蜜月,不能參加她的婚禮。她和雅莉冷戰了一輩子,好不容易和好了,卻互相在對方人生中最重要的場合缺席,真是弔詭。

    吳思漢帶著好風度來祝福,他如夢初醒的說:「現在我不得不相信,那場除夕夜緊張大餐,除了緊張之外,再也沒有別的。」

    不,還有別的,他們曾是夥伴,也是朋友。溫婷筠用力握了握吳思漢的手。

    張媽則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二小姐總算得到了幸福,我也可以安心回鄉下去了。」

    張媽終於可以安心享福,這是溫婷筠最感到安慰的一點,張媽大概是這個世界上,為她犧牲奉獻最多的親人。溫婷筠只能將滿心的感激,化成結結實實的大擁抱。

    還有爸爸和大媽都來了,雖然大媽仍然不肯跟她多說一句話,但是卻少了幾分平常趾高氣昂的氣焰,對此溫婷筠已經很感恩,知道這是大媽所能展現的最大善意,畢竟她的媽媽分走了大媽半生的幸福。

    而且,爸爸也選擇在今天告訴她一個埋在心底多年的大秘密,原來那年媽媽病危,爸爸卻沒有守在她身邊,是有原因的。

    「你媽媽不許我去看她,她說要我記得她最美好的樣子,不肯破壞她在我心目中最後的形象。她不知道,在我心中,她永遠是最美的,是無人可以取代的,我們……是相見恨晚。」

    溫婷筠終於明白,爸爸對媽媽的癡,讓他守住痛苦的承諾,而媽媽為了不讓爸爸看見她衰敗的模樣,所以做出這樣的請求,可是她知道媽媽是不快樂的,否則就不會總是悲悲切切的念著溫庭筠的詞:「玉爐香,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眉翠薄,鬢雲殘,夜長衾枕寒。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父親的告白,釋放了溫婷筠心中最後一點怨懟,她看著爸爸花白的兩鬢,眼淚就這樣流下來。媽媽,何其驕傲,所以失去了爸爸最後溫暖的懷抱,只能在象徵愛情的玫瑰花海中,含恨的離去。

    轉過身,溫婷筠環顧結婚會場,一樣佈滿各色玫瑰,紅的、粉的、白的、紫的,她看著看著,只覺得觸目驚心。也許,自己的體內也流著和母親一樣驕傲的血液,讓她們在面對愛情的時候,總是有所保留,不肯全力以赴,她們害怕在愛人眼中看見自己的不完美。

    抬起淚濛濛的眼,溫婷筠看見顧森正一步一步往自己走來,他穿著剪栽合身的西裝,頭髮烏黑濃密,看起來神辨奕奕,當他走到她面前的時候,一滴眼淚正好從她的眼裡溢出。

    「嫁給我,真的這樣令你難以忍受?」顧森看清她的淚,新郎倌的喜悅轉眼被陰陰沉沉的黑雲罩住。

    溫婷筠趕忙拭去眼角的淚,她知道顧森誤會了她的淚水,「對不起。」她想告訴他,她愛他,她很高興能夠嫁給他,即使他只是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那都無所謂。她還想告訴他,眼淚,不是因為勉強,而是因為對玫瑰傷感的記憶,可是除了道歉之外,她卻什麼都說不出口,她的心被禁閉得太久,她沒辦法主動,她說不出自己的軟弱,正如無法表達滿腔的愛。

    顧森的心顫抖起來·他不懂她話裡的意思是:對不起,我真的是勉強嫁給你;抑或是:對不起,我其實一點兒也不勉強。是前者還是後者呢?顧森不能確定,但是他失去了求證的勇氣,他多麼害怕她又不顧一切的逃走,把他一個人丟下。

  

    婚禮結束後,黑頭禮車開到顧森的家,溫婷筠裉驚訝,她知道顧家是台灣數一數二的有錢人,可是眼前的這楝小洋房……

    「很失望嗎?」顧森對溫婷筠的反應挑挑眉。一般人會把不以為然或不可置信的表情藏起來,可是溫婷筠的表情卻是再真實不過了。

    「不是失望。」溫婷筠側著頭說:「我只是以為,台灣的有錢人都像暴發戶一樣,非得把自己的家弄得金碧輝煌,足以與宮殿比美,才算有面子,就像……」溫婷筠把話咽進肚子裡,她無意批評爸爸,儘管她覺得那所陽明山的豪宅足以和皇宮爭鋒了。

    新婚夜,兩人是在長長的沉默中度過,他們背對著背,聽見對方如鼓聲的心跳,卻沒有人有勇氣開口說一句話。

    第二天一早,顧森拎了公事包,照常上班去了。他在辦公室魂不守舍一整天,下了班又迫不及待奔回家,一回家,母親就擔憂的告訴他,媳婦兒待在房裡一整天,什麼束西都不肯吃。

    衝上二樓的新房,顧森站在門口對著新貼的雙喜字發了好久的呆,才鼓起勇氣敲敲房門,他一直沒有等到回應,於是推開門,發現溫婷筠昏昏沉沉的蜷在床上,他瘋了似的拉起她,暴躁的吼著:「你敢虐待我的孩子,你想餓死他嗎?」

    溫婷筠搖搖頭,吸吸鼻子小聲的說:「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顧森盯著溫婷筠的臉,她的臉上沒有一點將為人母的喜悅,反而有種沉沉的暮氣。

    他一個氣惱,衝下樓來,跑進廚房,裝了一大堆母親剛做好的飯菜,然後衝回房裡,放在桌上。

    接著他輕手輕腳的把溫婷筠抱到椅子上,卻粗聲粗氣的命令:「把這些全部吃光,我不會讓你餓死我的孩子。」

    眼前的托盤裡,擺著好大一碗白飯,此外,還有一片新鮮的鮭魚,一碟青椒牛肉,一隻雞腿,一碟青花菜,還有好大一碗雞湯,就算是個大男人,恐怕也吃不下去。

    溫婷筠靜靜捧起飯碗,在顧森如監視犯人的眼神中,一口一口賣力的吃著,儘管胃裡脹得難受,她還是勉強自己吃著,終於她把托盤裡的食物吃個精光。然後,一陣翻天覆地的嘔吐感向她襲來,她忍不住衝進浴室,把所有的束西吐個精光,她吐得渾身無力,吐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吃不下。」她可憐兮兮的對著跟進溶室裡的顧森解釋。

    「別說這種話,我才該死,我不該勉強你……」顧森痛苦得想殺了自己,他疼惜的靠近她,輕輕抱著她,一改先前強硬的口氣,溫柔而歉然的說:「可是,你不能不吃東西,爸爸媽媽和我都會擔心的,你不用客氣,我們都是你的家人,想吃什麼告訴我,我請媽媽給你做,或是替你去買。」

    溫婷筠倚在顧森胸前輕輕啜泣著。顧森顧森,你是不是還有一點點愛我呢,否則為什麼要如此溫柔?

    她把臉貼在他的胸膛,輕輕的說:「對不起,我不會再讓賓寶挨餓了。」

    顧森捧起溫婷筠的臉蛋,她的柔順讓人心疼,他深探的說:「答應我,別再動不動就說對不起,那讓我覺得自己像個惡棍。」

    點點頭,溫婷筠的眼淚不由自主又滾了下來,滴在顧森的手上。

    抬起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痕,顧森又接著說:「還有,別把自己關在房問裡,你是這個家裡的一分子,不是來這裡坐牢的。」

    「顧森……」溫婷筠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後哽咽的說:「我不知道怎樣跟家人相處,我已經習慣一個人了,我怕他們不喜歡我。」

    快樂是一個人的,痛苦也是一個人的,即使是親如張媽,也無法打開她心裡那一扇早已關閉的窗。

    「你不用勉強,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我的爸爸媽媽就是你的爸爸媽媽,對自己的爸爸媽媽,不用太拘饉,你會發現,他們都是根好相處的人。」顧森摟摟她。

    她的爸爸媽媽……那是她渴望好久的,顧森知道她的渴望,所以才這麼說的嗎?溫婷筠的心怦怦跳起來,顧森竟是比她自己還要瞭解她了。

    接下來幾天,溫婷筠總是早早起床,剛開始她只敢害羞的站在廚房門口,對著顧媽媽忙碌的身影道聲早安,顧媽媽回過頭,眉開眼笑的問:「婷筠啊,要不要進來幫幫媽媽?」

    聽見媽媽兩個字,溫婷筠心頭一陣激盪,她輕輕走進廚房,幫忙烤起吐司,顧媽媽則忙著煎蛋和火腿,切著黃瓜和番茄,氣氛是和諧融洽的。

    顧森走進餐廳,偎在溫婷筠身邊,抓起一片烤吐司放在嘴裡嚼著,對著她紅撲撲的臉頰笑著。她看起來不再蒼白,洋溢著一種健康的活力,不過還是瘦……這是最讓顧森擔心的事,她那纖細的身體,有能力孕育新生命嗎?想到這裡,顧森又忍不住憂慮起來。

    「顧森,大清早的皺什麼眉頭?」顧媽媽轉過身來,看見兒子臉上的表情,不解的問。

    「沒什麼。」顧森甩開憂慮,對著母親嘻皮笑臉的說:「只是想我顧森何德何能,能吃到全世界最美麗的兩位女人親手做的早餐。」

    「你少給我耍嘴皮子。」顧媽媽對兒子的甜言蜜語早就免疫了,她看了看溫婷筠小巧美麗的臉,滿意的說:「不過,我這個媳婦兒還真是個標緻的小美人,難怪連我這個成天嚷著不結婚的兒子都給套牢了。」

    溫婷筠瑟縮了一下,蘋果般的臉蛋又化為蒼白。她記起顧森是為了孩子才勉強娶她的事實,顧媽媽會因此而看輕她嗎?在顧媽媽心中她會不會是個隨隨便便的女孩子?

    「婷筠,你怎麼了,是不是太累了?」顧媽媽沒有忽略她的蒼白。

    「投有,我只是餓了……」溫婷筠低著頭,擔心濕濕的跟眶被別人發現。她伸手取了一塊麵包,毫無食慾的默默啃著,然後努力喝下顧森遞過來的鮮奶,卻不肯抬眼看他。

    「媽,我走了。」顧森拎起公事包,盯著溫婷筠垂下的黑顱,向母親道再見。

    他推開椅子站起來,等了一會兒,溫婷筠仍然不肯把頭抬起來,顧森閟悶的步出廚房,可是走了幾步,卻又不甘心的轉回身,走到溫婷筠身邊,彎下腰,撥開她頰邊的長髮,在她白嫩嫩的臉頰上印下一記響吻。

    在她驚訝的神色中,他笑咪咪的說一聲:「老婆,我上班去了。」

    顧森離開不久,顧爸爸才優閒的步入餐廳,顧媽媽告訴溫婷筠,她這個老伴每天早上都要在院子裡磨蹭一番,才肯穿上西裝到公司裡上班。

    顧爸爸一進餐廳,就看見溫婷筠臉上不自然的紅暈,於是他緊張兮兮的問:「小雲兒啊,你是不是發燒了?你現在的狀況非同小可,如果不舒服千萬不能隨便吃藥,得趕緊看醫生才是。」

    早在知道媳婦的名字之後,顧爸爸就決定叫她「小雲兒」,現在他果然這樣做了。

    顧媽媽把牛奶和麵包放在顧爸爸面前,打趣的說:「你這個老糊塗,沒事別瞎說,我們媳婦兒不是不舒服,都是我們那個寶貝兒子害的。」

    好了,這下子溫婷筠的臉孔燒得更紅了,她輕輕喊了一聲:「爸、媽……」

    於是顧爸爸和顧媽媽更是眉開眼笑起來,顧爸爸並以一副過來人的口氣說:「原來我們的小雲兒,還是一朵害羞的小紅雲啊。」

    早餐在兩老的逗鬧聲與溫婷筠羞怯的紅臉中畫下句點,顧爸爸終於也提著公事包上班去了,溫婷筠幫著顧媽媽清理餐桌,但是顧媽媽卻不肯讓她洗碗,堅持懷孕的人要多休息。

    看著顧媽媽俐俐落落的清洗碗盤,溫婷筠突然開口問道:「媽,你和爸爸會不會覺得我是個隨便的女孩,我和顧森還沒有結婚就……」就做了那件事。這句話她說不出口。

    「傻孩子,我和你爸爸不是老古板。尤其你爸爸,在商場上待久了,看人看得可准了,如果他覺得你不好,是連話都不會跟你說一句的。可是,那個老頑固還給你取了綽號,他們父子倆都有個通病,喜歡幫他們喜歡的女人取綽號,不過,你可是這個家裡唯一擁有兩個綽號的女人喔。」

    兩個?溫婷筠被搞迷糊了,顧媽媽指的是「小雲兒」和「小紅雲」嗎?

    一一將碗盤歸了位,取了乾淨的紙巾抹淨了手,顧媽媽拉起溫婷筠的手,慈愛的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含笑的說:「你爸爸叫你小雲兒,顧森喊你小精靈,這樣一來,你不是就有兩個綽號了嗎?」

    突然之間,溫婷筠被顧媽媽溫暖的語氣與和藹的神態包圍住,兩道暖流從她的眼底流出,她激動的抱住顧媽媽,把臉埋在顧媽媽的肩上,哽咽又不好意思的說:「媽,你怎麼知道?」她指的是顧森喊她小精靈的事。

    順順媳婦兒的長髮,顧媽媽瞭然的說:「那個孩子,成天失魂落魄,之前住院的那一個月,幾乎每個晚上都小精靈小精靈的叫,可把我給嚇壞了。」

    「媽,對不起,我差點害死他了。」溫婷筠邊哭邊道歉。

    「好媳婦兒,千萬別再說這種話,顧森一直以為你是在怪他,所以不肯去看他,他以為自己把你害死了,簡直就要發瘋了,我一再保證你很好,他才漸慚平靜下來,他要我去陪你,怕你一個人會害怕會寂寞,我告訴他你已經出院,他整個人都傻了。」

    「媽,我以為他不想見我,以為他想擺脫我,所以才把車開得那麼快,為了不要讓他的病情惡化,我才遠遠的逃開。」

    「老實說,我這個兒子長得一表人才,聰明又有男人味,前前後後也交過不少女朋友,卻老是只有三分鐘熱度。而且,我說句話你別介意,他做那件事的時候,從來役有忘記戴保險套的,所以按照我這個老媽對他的瞭解,他根本是存心讓你懷孕的。」顧媽媽呵呵笑起來。

    「媽……」溫婷筠躲在顧媽媽頸問,不好意思的嬌嗔起來。她在顧媽媽的身上窩了好久,才離開顧媽媽的懷抱,看著顧媽媽風韻猶存的臉,她像個小女兒般撒著嬌:「媽,你都知道人家的綽號,人家也要知道你的。」

    「我的呀……」顧媽媽掩著嘴笑了笑,然後小小聲的說:「你爸爸私下都叫我小辣椒。」

    喔,溫婷筠忍不住漾開笑臉,小辣椒,叫得真好,辛辣嗆人又夠味。

    婆媳倆相視大笑,一棵小辣椒、一朵小紅雲,讓顧家變得充滿活力與熱情。

   
    這天晚上,顧家的餐桌上演出三缺一。爸爸、媽媽、還有溫婷筠,面對著一桌的菜,原本三人還說說笑笑,一邊等顧森。可是左等右等,飯菜都要涼了,顧森卻沒有回來,也沒有電話,他的手機也收不到訊號,這是結婚兩個月以來,顧森第一次在晚餐桌上缺席。

    「爸爸,顧森沒有告訴您他上哪兒去了?」同樣的話,溫婷筠問了不下五次。

    「呃……我們平常在公司很少見面的,他忙我也忙。」顧爸爸重複得都不好意思了,他多麼想給媳婦兒一個明確的答案,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兒子上哪兒去了。

    「小雲兒,我看,別等他了,先吃吧。」顧媽媽早已跟著顧爸爸叫起媳婦小雲兒。

    「再等等吧,今天都是顧森愛吃的菜……」溫婷筠收回焦灼的視線,看見兩老憂心的臉,猛然想起爸爸吃了晚飯還要吃心臟病的藥,於是她歉疚的改口:「算了,我們先吃吧,反正他這麼大的人,不會餓著的。」

    三人默默的吃著飯,溫婷筠懷孕之後胃口一直不好,什麼都不想吃,顧森在的時候會逼著她多吃一點,可是現在,她對著顧森的位子,一點食慾也提不起來,勉強吞完一碗飯,她立刻躲回房間,不想讓自己滿腦子的胡思亂想影響到爸爸媽媽。

    像一抹幽靈似的飄進房中,溫婷筠洗了一個熱水澡,換上輕便的睡衣,窩在窗邊的沙發上,靜靜的看書、聽音樂。十一點多,她才聽見房門傳來兩聲敲門聲,然後是顧森推門進來。

    可是她不理他,也不肯看他,所有的擔心焦躁都被巨大的憤怒給取代。

    他們結婚才兩個月,顧森就開始不安於室了,三更半夜才回來,連電話都沒有一通。

    顧森僵在門口幾秒鐘,才關上門,走到溫婷筠面前,看見她依然捧著一本書讀得津津有味,他簡直要氣瘋了。他一把搶過她手中的書本丟在地下,蹲在她面前憤怒的問:「是我真的有隱形的功力卻不自知,還是你真的看不見我?」

    溫婷筠仍然不說話,只是低著頭啃著自己的手背,專心的把自己白嫩嫩的手背咬出一道又一道深深淺淺的紅色齒痕。

    忽然顧森按住她的小手,改把自己的大手揍到她的口中,他的聲音緊緊的、悶悶的,好像有萬般不捨似的。「你的手太小了,咬我比較過癮,而且我的皮厚,比較耐疼。」說著,顧森更把手揍近她的櫻桃小嘴,「要不要試試看?」

    溫婷筠看著他的大手,呆呆的、怔怔的、傻傻的、一動也不動的。迷迷濛濛的淚霧開始在她眼底氾濫。

    「試試看?」顧森把手湊得更近,黏在她的唇上。

    「走開……」淚水從溫婷筠潔白的小臉上滑下來,她哽咽的命令著。

    「我不走。」顧森捧著她的小臉,深情的說:「我說過我的皮厚,你趕不走我,我賴定你了。」

    「你不用這樣……」溫婷筠逃避著顧森熱情的眼眸,抽著氣說:「你不要管我,你愛上哪兒就上哪兒,我不會綁著你的。」

    「你以為我上哪兒去了?」顧森把她摟進懷裡,深深的問。

    「我……」溫婷筠把臉蛋貼在顧森溫暖的胸前,猶疑的說:「我不知道。我以為你出事了,你捺不住寂寞了,你去找那全台北市二分之一的女性人口了……我不知道,可是我好害怕,顧森,我好害怕……」她抓緊他胸前的襯衫,狂亂的說。

    「告訴我,你在害怕什麼?」顧森摸摸她的臉,心疼的問。

    「我……」溫婷筠欲言又止的,她的腦中亂糟糟,像一團攪亂的毛線球,理不出頭緒,她在顧森胸前搖搖頭,拒絕再說話。

    「乖,告訴我,我會改的,我會為你變得更好。」顧森梳攏著她的髮。

    「不用了,你已經夠好了,」她在顧森懷中搖搖頭,萬念俱灰的說:「可是我卻愈來愈糟,我又胖又醜,而且又愛哭,我想,我一定讓你很討厭,所以你都不肯碰我一下。」

    「你以為我去找女人了?」顧森悶悶的問。

    溫婷筠嚇得掙脫他的懷抱,心底浮現出大媽妒恨交加的嘴臉,她會不會也變成那個樣子呢?不不不,她不要,她不要變成那樣。

    「顧森,答應我,如果你厭倦了我,請你一定要告訴我,我不會跟你為難的。」

    「既然這樣,我現在就要告訴你……」

    天啊,原來是真的,他不要她了,他愛上別人了,他要跟她分手了。溫婷筠環住自己的身體,蜷在沙發的一角,靜靜的等他把她打進地獄裡。可是她沒有被打進地獄,她感覺自己輕飄飄的,顧森用堅強的雙臂,把她帶到大床上,她感覺到顧森正在解著她的睡衣。

    「不要,我不是在求你愛我。」她用最後一絲自尊制止著他。

    顧森把手從她的胸前撒回,靜靜躺在她身邊,盯著她的側顏,嘎啞的問:「那麼,我可不可以求你讓我愛你呢?」

    轉過頭,溫婷筠看見顧森的神情,像一個認真告白的少年,像面對生命中最初的摯愛,她扁扁嘴,不能置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顧森試探性的吻住她的唇,見她不再抵抗掙扎,於是輕輕解開她的衣扣,拉下她的睡衣,他輕輕柔柔吻著她全身的肌膚,他沒有進入她,卻用最溫存的手指把她帶進了慾望天堂。

    「這樣,你還懷疑我去找女人?你還懷疑我不想要你嗎?」顧森撫著她汗濕的臉頰,喘著氣說:「你知道每天躺在你身邊,卻要克制自己別去碰你,是多麼大的折磨嗎?」

    「顧森,我太任性了。」溫婷筠看見顧森拚命的深呼吸,努力平息著男性的慾望,她流著淚說。

    「別再流淚,你流淚,是因為我不夠好,我會改的,我會讓你再也役有流淚的機會。」

    「我不會再胡亂吃醋了,我知道這樣你很難過的。」她紅著臉看著他勃起的褲襠,小聲的說:「醫生說其實可以的……」

    聽見她的邀請,顧森忍不住苦笑一聲,「不行的,我會失控,一發不可收拾的。」他滾離她身邊,卻又無法自己的瞄了她的裸體一眼,果然又痛苦的呻昤起來,「拜託你,你不把衣服穿起來,我真的會被慾望逼死的。」

    溫婷筠紅著臉,七手八腳的把睡衣穿回身上,然後像個循規蹈矩的小學生,乖乖的坐在床上,把手背在身後。

    顧森看見她這副純潔又可愛的樣子,他覺得身體更緊更疼了,不行,他不能看見她了,否則他會不顧一切要了她。可惡,他在心裡暗暗咒一聲,他的孩子還役出生,就先這樣折磨起老子來了。

    他惱怒的從床上爬起來,跑到浴室一遍一遍衝著冷水澡,沖走自己橫流的慾望。

    走出浴室,顧森看見溫婷筠已經乖乖柔柔的躺在被子裡。

    為了避免待會兒又要洗冷水澡,顧森也安分的躺進被窩,卻不敢再靠近她。顧森對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突然問道:「你……有沒有一點『看上我』了?」

    聽出他甜蜜的話裡有微微的酸意,溫婷筠知道他心裡仍然有許多難解的疑問,於是她靜靜的解釋:「我早就看上你了,只是那時候我不知道你就是你,所以才會對雅莉說那種話。我承認自己對你說了很多謊,但是你相信所有的謊言都不能欺騙我不去愛你嗎?你相信你是我這輩子唯一主動『勾引』過的男人嗎?你相信即使你是為了孩子而結婚我也一樣滿心歡喜嗎?你相信我是多麼感激你把爸爸和媽媽的愛都大方的分給我嗎?」

    「我相信。」顧森看見她愈來愈激動,於是趕忙用吻堵住她的小嘴。

    即使所有的忍耐都將因這一吻而破功,但他情願承受慾望的煎熬,也不能讓他的小精靈受到痛苦。

    「我相信人會為了愛而說謊,也會因為愛而互相原諒。」顧森捧起她的臉,深情的凝視她,「我不是為了孩子才娶你,是寶賓怕你不肯嫁給我,所以才趕來幫爸爸的。我是個白癡,我不該嫉妒任何人,因為你是我一個人的,你生來是讓我愛的。」

    「不……」溫婷筠輕輕按住他的唇,「我是為與顧森相愛而生的。」

    顧森看見她眼裡閃著動人的光彩,那是把全副的愛和信任都無條件交託給另外一個人的眼神,他激動但輕盈的摟住她,久久不能言語。

    「還有……你願不願意原一醞一個失去自信的女人,她的心眼很小,小得只容得下一個叫顧森的男人,所凵才會跟你無理取鬧。」

    「我不需要原諒你,我根本沒有怪你,只要你答應,這輩子只喝我釀的醋。」顧森抱著溫婷筠又輕又瘦的身體,他的心被喜悅漲得滿滿的,他狂狂的吻住溫婷筠小小的嘴,他吻了好久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呼吸、自己的聲音,在她耳邊濃情蜜意的說:「你不醜也不胖,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女人,唯一的,永遠的,一輩子的。」

    「證明給我看。」溫婷筠感覺到顧森的灼熱抵在她的小腹間,她不想再讓他去沖澡了,她脫下自己的衣物,然後拉下他的內褲,握住彈跳出來的慾望。

    「不要,小精靈,我說過我會傷了你的……」顧森喘著氣,可是卻提不起力量逃開她的催情小手。

    「顧森,你不會的,你不知道自己可以多溫柔。」溫婷筠黏著他,用她一身的凝脂雪膚引誘著他。

    於是柔情的顧森像柔情的水,流進溫婷筠甜蜜的幽壑,滋潤了她,飽滿了她。原來,為了愛,勇士也可以很變得柔情。

   

    「你不問我今天上哪兒去了?」事後,顧森拉著她的手問。

    溫婷筠紅著臉搖搖頭,她已經出過醜丟過臉了,想起剛剛兩人肉麻兮兮的對話,還有自己大膽的行為,她連腳趾頭都紅起來了。

    「那,我不在家,你有沒有乖乖吃晚飯?」他搬出老師盤查學生作業的口吻。

    「我……」溫婷筠心虛的、不自然的說:「有啊。」

    顧森板起臉孔,凶巴巴的說:「這又是你另一個最後的謊言嗎?」

    溫婷筠紅了臉,上一次她發誓最後一次說謊,是騙他她有男朋友了,她想起那場大雨,那場纏綿,那個瘋狂的除夕夜,以及更多的謊言、更深的誤解。

    突然之間,她發現自己真不是個好人,並且,她不能控制自己一輩子誠實。不過那又何妨,顧森不是說了嗎?他說:「人會為了愛而說謊,也會因為愛而互相原諒。」反正,他會原諒她的。

    「為了懲罰你又說謊,我要罰你陪我吃消夜。」顧森得意兮兮的說。

    如果她不說謊,他不就失去懲罰她的樂趣了?思前想後,他竟然感謝起她小小的不誠實。

    「不要。」聽見吃東西,溫婷筠就要反胃。

    「要。」顧森不由分說抱起她來,往樓下餐廳走去,扭開電燈。

    原本心不甘情不願的溫婷筠突然眼前一亮,她看見一個好熟悉的麵包籃,她幾乎可以聞到裡頭慣有的波蘿麵包香,她嚥下一口唾液,用充滿揭望的聲音問:「顧森,那是什麼?」

    「是張媽的麵包籃啊。」他說。

    喔,是張媽的麵包籃,親愛的張媽,在她結婚後就告老回鄉的張媽。溫婷筠不可思議的問:「你到高雄去了?」

    「嗯,趁著今天到高雄辦事,順便去找張媽的家,結果張媽的家還真難找,拐得計程車司機都昏頭轉向的,好不容易找到張媽,她一聽說二小姐不愛吃東西,立刻挽起衣袖烤麵包,她說:『二小姐再挑嘴,也不會嫌棄我親手做的波蘿麵包。』為了給你一個驚喜,所以沒有事先給你電話。」說到這兒,顧森用臉頰磨蹭溫婷筠的小鼻子,打趣說:「原來你在跟大波蘿吃醋啊。」

    「顧森……」溫婷筠又要掉淚了。

    「你別再哭了,你再哭,就是覺得我不夠好。」顧森威脅的說,他心裡急死了,他的小精靈都懷孕了還這樣哭,會把身體哭壞的。

    「我答應你不會再哭。」溫婷筠吸吸鼻子,眼底的淚還役流下就風乾了。她從顧森懷中溜出來,迫不及待打開麵包籃,大口吞著大波蘿,她的臉上升起朝陽似的光彩,閃閃亮亮的說;「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大波蘿,裡面包滿張媽和顧森的愛。」

    「慢慢吃,別噎著了。」顧森泡了一杯溫牛奶,遞給她。

    他笑著看她吞下一個大麵包,喝光一大杯牛奶,才把手伸向她。

    「可愛的麵包小精靈,我可以請你跳一隻舞嗎?」

    溫婷筠輕輕滑進顧森懷裡,隨著他圓滑的節奏緩緩起舞,一滴幸福的眼淚從她的眼角滑下,滴進顧森的胸膛。

    前一分鐘她才答應過顧森不再流淚的,一轉眼,那個誓言又變成現在為止的「最後一個謊言」,但是溫婷筠並不害怕,從顧森剛剛的震動裡,她知道他感覺到她的淚,可是,他只是繼續靜靜擁著她,什麼也不說。

    他會原諒她的,他會原諒她每一個「最後的謊言」,因為那是她愛他的方式。

    顧森感覺到她慢慢止住了淚,於是又問了一個傻呼呼的問題:「告訴我,『小精靈』和『小雲兒』,你比較喜歡挪一個稱呼?」他頗有和自己的老爸爭風吃醋的味道。

    「當然是『小精靈』嘍!」溫婷筠咯咯笑著,這是不是謊言,已經無所謂。

    夜已靜,風已冷,兩個人的愛情三人舞,伴隨著溫婷筠永遠的「最後的謊言」,不停的旋轉,不停的旋轉,轉出一輩子的地老天荒。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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