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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午茶 -【就跟你說我們不是戀人】《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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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8:49:3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午茶 - 就跟你說我們不是戀人

在言上邪眼裡,這個方舟民宿的老闆娘很特別——
一、她很美,美得很性感、美得很明豔動人,
絲毫不輸超級名模,但卻自在愜意地待在這個山林小鎮,
修水電換燈泡,甚至山野求生都難不了她。
二、她很會唱歌,歌聲直達人的靈魂深處,
尤其那句“再唱一段──思──想──起──”,
更是隱約勾起他那段空白記憶的線頭。
三、她很瞭解他,知道他三年前出了車禍,
知道他愛吃巧克力,知道他最愛哪首歌,甚至知道他會幫人化妝……
那股越來越明顯的熟悉,讓他忍不住問:
“你認識我嗎?我們……是戀人嗎?”
但她的回答卻打碎了他的期待——
“我們不是戀人。我們一直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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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8:49:5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新聞鏡頭重複播放下午時刻從醫院調出來的監視器畫面。

    從救護車上被匆匆抬下的病人被醫護人員以床單給密密實實地蓋住了全身,那短短不過五秒的畫面不斷被重播著,記者播報的口吻平穩中略帶急促,勾著電視機前所有關注這則新聞的觀眾們落入了急遽的心情起伏。

    她緊握著拳頭隱隱抖著顫慄的節奏,感覺胃不斷翻絞抽搐,額際沁出薄薄冷汗,視線緊鎖著電視螢幕不放,因為除此之外,她不曉得自己還能夠用什麼樣的方式去處理情緒上的不安與混亂。

    “知名藝人言厲風及唐明明的兒子言上邪發生嚴重車禍,從早上十點被推入急診室至今已長達三小時,長林醫院院長吳紹權在十一點時獲知消息後,很快召集各科主任醫師組成醫療急救團隊接手治療,根據記者得知,言厲風及唐明明兩人在國外得知消息後立即搭機返台,而目前守在醫院的是言家二姊言晴晴……”

    記者強而有力的播報聲斷斷續續傳入耳內,但她卻起了耳鳴,思緒無法貫穿那文字的意思,嗡嗡嗡的像是在聽著火星文般難以理解。

    “言上邪大學畢業後與父母共同前往美國拜訪友人,今日獨自回國,剛下飛機搭上計程車準備回臺北,卻在高速公路遇上連環車禍,根據目擊者描述,當時五輛轎車撞擊力道之大令人怵目驚心……”

    新聞中開始出現言上邪的日常生活照,那俊美搶眼的面貌姿態,都是她記憶中最鮮明的模樣,她不由自主伸出顫抖的手輕撫著電視螢幕,想著能藉由這般接觸再接近那男人一點。

    她閉上眼,雙手十指交扣,在心底全力祈禱。

    “言上邪……”

    她以手捂唇,卻是止不住抽噎的雙肩顫慄,再睜眼,新聞雖已換了下一則報導,但有關於他的最新消息仍舊在螢幕下方的跑馬燈不停顯示著,她專注盯著關於他的每一個字,就怕漏了任何一次的更新……

    主呀,請禰讓他活著,我只求他能平平安安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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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8:50:15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暑氣蒸騰的地表,將周圍景象悶得燠熱扭曲,放眼望去視線一片金黃朦朧,男人不由得興起一股自己漫步在沙漠中的荒謬感。

    儘管他周邊是一望無際的稻田,此刻的他卻以為自己深陷海市蜃樓,而這些稻田全是他幻想而出的沙漠綠洲。

    該死!他真像活在蒸籠裡的小籠包!

    才這麼一聯想,他的肚腹隨之發出連串哀鳴,男人忍不住朝藍天翻了個白眼,甚至無奈地撫額歎氣。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雖然眼前景色優美、生氣盎然,但他卻是又累又渴的根本無心欣賞,他雙手撐膝,彎下了腰微微喘氣,看見額際滑落的汗水滴落在自己的影子上,而柏油路上的影子被午後驕陽融化成飯團的形狀……

    喔不,此刻饑腸轆轆的他不能再想到吃的了,那對他而言簡直是酷刑。

    嘰—— 噗噗噗喀喀喀。

    耳畔傳來刺耳的尖銳聲響,在他挺起身子之前,他看見自己的影子上方多了另外一道影子,除了人影之外,還有車影!

    他立即將頭抬起,一雙燦眸綻放無限奪目光彩。

    “欸,少年仔,你這樣擋在路中間很危險啦。”

    來人背光,讓他看不清楚面容,操著臺灣國語的口音關懷中帶著指責,這親切的感受讓他不由得感動地揚起笑容主動走近那人,他眯起雙眸看看對方大約是年過六十的長輩,這才出聲回道:“阿伯,我的車在前面拋錨了,我的手機又剛好沒電,我走了快三十分鐘還沒遇到任何人家,可以請你幫幫忙嗎?”

    阿伯見他一走近,微微瞪大眼瞧清他的長相,再聽他說明後點了點頭,老實的面容綻露一笑,“哎喲,現在大家都嘛在睡午覺,你要遇到人難啦!好險我今天沒有睡午覺,要不然你還要再走大概三十分鐘喔!你告訴我你要去哪裡,我載你去。”

    “太好了,阿伯,謝謝你。”大松一口氣的他感激萬分,揮別愁眉苦臉,回友善阿伯一記陽光笑容。

    “不用客氣啦,你可以叫我阿甘伯。”阿甘伯臉上漾滿憨厚可親的笑容,對他比了比後頭的座位。“你先上車啦,日頭赤炎炎很容易中暑捏,少年仔,這頂斗笠給你戴啦,你就自己隨意坐。”說畢,阿甘伯發動鐵牛車引擎準備上路。

    男人隨興坐在寬敞後座,像是小男孩第一次拿到玩具車一樣興致高昂地東摸摸西瞧瞧,隨著鐵牛車引擎聲隆隆震耳,他感受到車輪與地表摩擦引起的震盪與搖晃,想起了兒時坐上遊戲電動車時的新奇感,跟著好心情地咧嘴笑開了。

    “少年仔,你還沒有跟我說要去哪裡?”鐵牛車緩緩駛在柏油路上,兩旁綠油油的田園隨風飄來稻香,連帶阿甘伯的問話都摻雜著溫暖又親切的人情味。

    “喔,我想要去‘方舟民宿’,阿甘伯你知道怎麼走嗎?”像是突然想起來,男人不好意思的搔耳回話,再調整了下斗笠,好奇的視線再度被頂上斗笠給吸引住,不由自主又是哧地一笑。

    阿甘伯回首瞟了他的動作一眼,也跟著莞爾,“這麼巧,我也正要去那裡!少年仔,你都市來的齁?看你一上車就笑個不停,是第一次來鄉下覺得很新鮮是不是?”

    男人點了點頭,“應該吧,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有沒有到過鄉下。”他的回話模棱兩可得很像在敷衍人,但表情神態卻相當認真。“阿甘伯,我的名字叫上邪,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啦,而且我也不少年了,都要三十歲的人了。”

    鐵牛車的引擎聲低喘咆哮,像是小型挖土機一般轟隆隆地幾乎掩蓋了男人乾淨爽朗的聲嗓,阿甘伯努力拉長耳聆聽,揚聲說:“啊?你名字叫少爺?”然後忍不住犯嘀咕,“都市里的少年仔現在名字都取得這樣貴氣喔?”

    不幸擁有好耳力的男人聽了不禁露出苦笑,拉高聲嗓澄清,“不是啦阿甘伯,我叫上邪,是上面的上,不過常常有人把我的名字搞錯就是了。”

    阿甘伯聽清楚後笑到眼尾的魚尾紋都綻放到太陽穴上。“啊沒關係啦,叫少爺比較不會舌頭打結也比較好記啦。”

    被叫少爺的言上邪靦腆笑開,也回道:“阿甘伯,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字也和一部電影的主角一模一樣很好記?”

    “這我知道,上次亞亞有跟我提到什麼巧克力的。”阿甘伯不好意思地抿抿嘴,續道:“結果亞亞就給我一盒巧克力吃,後來我才知道那盒巧克力是嚴老師送她的,害我知道以後覺得金歹勢。”

    雖然與阿甘伯口中的人物素不相識,但言上邪多多少少也聽出了個所以然,然後笑問:“阿甘伯,你說的那個嚴老師是不是踢到了鐵板啦?他在追那個亞亞?”

    “對啦對啦,忍不住就和你八卦起來,亞亞是你等一下要去的民宿的老闆娘,你等一下看到她要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喔。”阿甘伯放慢速度,回頭對男人露出一副“我跟你說你不要跟別人說”的八卦表情,結果收到男人一記極為燦爛的笑靨。“喔,你這個少爺很帥吶,女朋友一定很多齁?”

    言上邪沒打算回話,只是接續上一個話題繼續說:“阿甘伯,結果你吃的那一盒巧克力有什麼口味?”

    “哪有什麼口味?全部都嘛甜得要命,而且還都是愛心形狀的,亞亞真的是陷害我,害我看到嚴老師都忍不住想躲起來。”阿甘伯沒好氣的嘟嘟囔囔,但後座男人卻是噗哧噗哧的一直發笑,讓阿甘伯好奇的回頭瞟他一眼,問:“啊你在笑什麼啊?有什麼好笑的嗎?”

    言上邪笑得眼兒都彎了起來,對阿甘伯揮了揮手,“阿甘伯,其實你也不用看到嚴老師就躲啦!說不定嚴老師根本就不知道亞亞把巧克力轉送給你了呢。”

    “啊,我就老實人咩,看到嚴老師就覺得自己吃了他的心意,很不好意思啦。”阿甘伯搔搔後腦杓,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啊的一聲再道:“夭壽喔!嚴老師今天要到我們家做孫子的家庭訪問,那盒巧克力還在客廳桌子上啦!”

    男人本來悶悶的笑聲轉瞬放大,他好心提醒,“阿甘伯,快打手機回家啦。”

    “我哪裡會有什麼手機啦厚,少爺,我要飆車了,你給我坐好嘿!”阿甘伯壓低身段,開始催起油門往前沖去,忠厚老實的臉龐急得大滴小滴汗珠落下,根本管不了沒有對他展現任何同情心,正在後頭噗哧笑出聲的男人。

    “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nna get.” 男人笑聲中夾雜著阿甘伯聽不懂的語言,並自言自語地說:“啊,我真是拿到了一個驚奇口味的巧克力啊,看來這趟旅程還挺有趣的。”

    鐵牛車噗隆噗隆以著最快的速度前進,卻還是讓焦急的駕駛者開得很懊惱,後座的男人不斷聽著駕駛者偶爾傳來的低咒—— “靠夭”“夭壽”“卡緊咧”“氣系郎”,再度咧開嘴笑個沒完。

    午後兩點的盛夏,豔陽曬得人頭昏腦脹,曬得兩旁稻田金光閃閃,更曬出了男人對於無知未來的亮麗心情。

    若說在這座山下小鎮有什麼最特別的地方,那便是方舟民宿的老闆娘方諾亞了。

    本來,在這偏遠山區,方圓五百里皆是農田綠野的小鎮,基本上是不會有太多外來客有興趣前來觀光的,畢竟小鎮上也沒溫泉、沒古跡,更是沒任何值得到此一遊的景點。

    所以當初方諾亞在這小鎮上開了民宿,鎮裡的人幾乎是將她當個傻子般看待,即使,方諾亞是方牧師的女兒。

    方世語牧師是中美混血兒,之所以會來這座山下小鎮全是為了追求方諾亞的母親而來,方諾亞的母親丁月琴是道地道地的小鎮鄉民,因緣際會到了紐約旅行一趟與方世語邂逅,旅行結束回來臺灣後,沒想到方世語千山萬水追了過來,幾番波折後終於打動丁月琴的芳心,爾後在此落地生根。

    至今方世語夫婦兩人的愛情故事仍舊為小鎮鄉民津津樂道。

    方氏夫妻生性熱情友善,方諾亞薰陶于父母的家庭教育,擁有非常溫柔並善解人意的心,本來一直在外地求學的她已取得音樂老師的教師證,鄉民們預計她應該是會在大都市里一展音樂長才闖出好前程,沒想到她卻義無反顧地說自己想在家鄉開一間民宿,然後,就這樣窩在山下小鎮再也不外出了。

    熱心的鄉民們都很擔心方諾亞是不是就此小姑獨處下去,畢竟山下小鎮裡老的老、幼的幼,年輕人都出外打拚去,哪裡來合適的物件能讓芳華正盛的方諾亞談戀愛或是相親。

    方牧師夫妻卻也不著急,一味順其自然地說著只要女兒開心就好,然後放縱熱情鄉民們在熱鍋裡著急翻騰,直到嚴老師的出現。

    “我說嚴老師,今天家庭訪問都做完了啊?”經過方舟民宿的熱情阿伯問。

    被攀談的男人頓了下步伐,僵硬地點了點頭,眼神不自在地飄向民宿門內的庭園。

    “嚴老師,亞亞在裡頭澆花除草應該很熱吧,你手上那杯飲料是要給她喝的?”另一名熱情大嬸八卦魂模式啟動,見男人被問得漲紅了臉,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不斷被虧的斯文男人臉紅紅,雖說心裡直想要往民宿裡頭走,但想起今天下午去阿甘伯家家庭訪問時看見的那一盒巧克力,不禁遲疑了步伐。

    嚴季倫心知肚明,方諾亞只把他當成朋友一般看待。

    他知道他不應該感到氣餒,畢竟方伯伯曾經笑說自己也苦苦追求方伯母多時才打動佳人芳心,遑論他來這山下小鎮教書與方諾亞相識只有短短的半年。

    即使他和方諾亞相處的時間極短,但方諾亞的溫暖與溫柔卻莫名地觸動了他的心,他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如此深陷,要不是他初來乍到時接受到太多方諾亞的幫助,還有在山上小屋中與方諾亞的獨處讓他喜歡上了她的美好,他萬萬不會因此而情陷,即使他曾有過可以調回大都市學校的機會,但最後還是放棄,決定留下。

    “我說嚴老師,你就快進去吧!”熱情阿伯見嚴季倫杵著不動,連忙往他背後推了一把。

    嚴季倫被推了一個踉蹌,一時不穩撞上了民宿的鏤花鐵門,匡啷的聲響立刻引起裡頭澆花女人的注意,嚴季倫狼狽又局促,無奈地露出苦笑,對身後正捂嘴竊笑的鄉親們露出沒轍的表情。

    方諾亞見狀只是淡淡扯開嘴角,朝嚴季倫揮了揮手邀請他入內。

    嚴季倫盡力忽視身後熱切的好奇視線,挪動步伐緩緩朝方諾亞邁進,只是隨著距離愈近,他耳根子便燒得愈熱,近佳人情怯啊他!

    尤其方諾亞正笑彎了一雙眼眸直瞅著他。“嚴老師,今天不是要做家庭訪問嗎?怎麼有空來我這裡?”

    山下小鎮住的也就那麼些人,消息四通八達誰也瞞不過,今天不知被問過幾遍的嚴季倫還是很有耐性的回答,“我最後一站是去阿甘伯家,但是阿甘伯不在家,聽家裡的人說阿甘伯要過來民宿,所以我就轉過來你這裡等他。”

    “原來是這樣啊。”方諾亞笑著點點頭,再轉頭繼續澆花的動作。“屋外太陽大,你要不要先進去屋裡等呢?我想阿甘伯應該很快就到了。”

    “沒關係,我不怕太陽曬。”想在這裡陪著她的念頭勝過了被陽光荼毒的刺痛感,嚴季倫傻傻笑著,就杵在離她五步遠的地方凝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方諾亞聞言立即轉頭睇向嚴季倫,見他白皙斯文的臉龐被夏陽曬得滿臉通紅,不由得蹙眉關心,“嚴老師,我有戴帽子還有防曬所以不怕太陽曬,現在紫外線很強,曬久了對你的皮膚不好的,你先進去等吧,阿甘伯到了我會出聲喊你的。”

    總是如此,即使他千方百計想要留在她身邊,還是會被她婉拒而拉遠了彼此的距離。

    方諾亞雖然看似溫柔親切,平易近人,但那淡淡透出的疏離感卻總是讓人無法進入她的內心世界,猶如他。

    正當嚴季倫說不出任何理由拒絕,有些不情願地走向屋內時,那由遠漸近的鐵牛車引擎聲頓住了他的步伐,也拉回了方諾亞的視線,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方諾亞口吻帶笑,“看來阿甘伯到了,嚴老師你還是在這裡等他吧。”

    嚴季倫才點頭說好,門外的引擎聲嘎然而止,阿甘伯宏亮的聲嗓也跟著傳了進來。

    “少爺,這裡就是方舟民宿,剛才都沒有問你是要來這裡住幾天啊?”

    少爺?庭園內的兩人聽見阿甘伯在與人說話,疑惑的同時將目光投向大門口處。

    就見阿甘伯與一名陌生男人一前一後踏入方舟民宿,嚴季倫見那男人邊環顧著民宿四周的環境,一邊回答,“幾天啊,我也不太確定欸,因為我剛好休了一個長假,如果覺得這裡的環境還不錯的話,應該是可以住上兩、三個禮拜吧。”

    “蝦毀?住到兩三個禮拜?這裡住一個晚上價錢雖然很便宜,但是住兩三個禮拜也會花上你很多錢欸。”阿甘伯誇張的瞪大雙眼,看著身邊這位瀟灑的外來客邊走邊欣賞民宿的花草樹木與環境。

    言上邪聽到後忍俊不住的勾唇笑開,那笑起來的模樣好看極了,讓阿甘伯幾乎是停下腳步欣賞起他的笑臉,就連嚴季倫也同時在心底讚揚起男人的俊美。

    接著言上邪愉悅的說:“阿甘伯,我是收到方舟民宿寄來的E-mail裡提到,最近有特別優惠的住宿方案,又覺得這裡環境不錯,所以才選擇這裡渡假的,你放心,不會花我很多錢。”

    優惠住宿方案?民宿最近有做什麼活動嗎?嚴季倫疑惑蹙眉,盯著男人過分好看的面貌,心裡突現疙瘩,往身後的方諾亞看去。

    只見方諾亞表情僵硬,整個人幾乎呈現空白出神的狀態,那模樣不像是被男人好看的外貌震懾住的反應,但又無法形容是哪裡不對勁?

    “喔,原來亞亞最近在忙的就是這個喔,難怪整日見她忙東忙西的整理這整理那!啊對啦,那邊那個戴著斗笠的就是這間民宿的老闆娘亞亞啦。”阿甘伯領著言上邪朝方諾亞邁去。

    言上邪隨著阿甘伯的介紹望向了方諾亞,整個人亦在瞬間呈現走神狀態,恍惚的模樣竟與方諾亞相差不遠。

    兩人……認識?嚴季倫抿嘴,想問卻不敢問出口,只因他們互相凝視的氛圍中有著太多莫名的曖昧。

    直到男人主動開口,打破了那僵凝的沉默。

    “我認識你嗎?”

    方諾亞聽見他的話,連忙整頓神情,回道:“我……”她清了清嗓子,抑住喉間強忍的疼痛。“很抱歉,你不認識我。”

    是的,不認識,他不認識她。

    這是最正確的答案,卻也是最令她揪心的答案。

    “你好,我叫言上邪。”

    我知道。這三個字在心底低語,但方諾亞卻沒勇氣說出口,想起剛才他大剌剌地朝她伸手自我介紹的那刻,她深吸了口氣,發酸的心猛地揪住,挫敗地直想掉淚。

    分明已經做好了無數次的心理建設,但再見到他的這一刻,她還是滿腔激動的想要緊緊擁抱他,告訴他她多麼開心能再與他相見。

    只是,她膽怯。

    因為他忘了,把一切都忘了,全因三年前的那場車禍。

    而如果不是她,那場車禍他其實是可以避開的,那麼他就不會失憶,更不用承受一切的苦痛。

    “老闆娘?老闆娘?”借了電話和修車廠聯絡完後,言上邪一轉身就見沉思的民宿老闆娘文風不動地杵在他身後。

    雖然他在轉身那一瞬被沉默的她給驚嚇到,但下一秒回神過後見她似乎是想事情想出神了,他也就好整以暇的開始觀察起她來。

    初見她時的剎那恍神至今仍教言上邪很是在意,但人家到底說了是不認識的,他也就不方便再追究,只是民宿老闆娘的模樣……說實在的,與他想像中的有相當大的出入。

    這讓他想起了他收到的電子廣告信內容——

    如果上帝在今天告訴你,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想要帶著誰一起走上方舟?

    言上邪就是被這一句話吸引住了,他以為寫出這句話的人、住在這個偏遠小鎮的人,會是個氣質純樸溫善,長相斯文娟秀,戴著細框眼鏡,談吐溫柔的女人,直到方諾亞出現在他面前,徹底打翻了他的想像。

    她膚白勝雪,五官立體優美,雙眼嫵媚動人,左眼角下那顆小痣隨著她的流轉顧盼點綴出性感的氣息,即便她僅是隨意紮起馬尾、身穿白T恤和刷白的牛仔褲,還是無法掩飾她的明豔動人。

    在這放眼望去都是山,活脫像是世外桃源的地方,這長相美麗的女人完全與這方天地產生極大的矛盾。

    這般出眾的女人,倘若是在臺北街頭巧遇,他甚至會考慮主動上前詢問她是否有興趣當模特兒。

    見她仍在神遊,言上邪伸出五指在她小臉蛋前晃了晃。“老闆娘,老闆娘。”見她依舊無動於衷,言上邪清了清嗓子正打算提高聲調再喊,但方諾亞卻像是被人解穴一樣,突地抬頭與他正視,讓他頓時啞口。

    她的眼神,讓他忘了言語,而她卻先開口提出了問題。

    “所以呢?你要在方舟上待一百五十天嗎?”

    那眼神承載了太多他所不明白的情緒,言上邪莫名的感到心傷,他壓抑那吊詭的感受,努力找回語言能力,更儘量不讓自己去咬到舌頭地發問:“呃?什麼一百五十天?”

    “大洪水淹沒土地整整一百五十天,你沒帶你想帶的人上方舟?”她狀似不經意的提問。

    他被她的問話逗笑了,內心一掃方才的陰霾,回道:“我想帶的人只有我的家人,但我的家人現在正分處於世界各地,要把他們全帶來可能有點難度喔。”

    她偏頭再問,卻是問得犀利,“是嗎?我以為你會帶洪雪鈴來渡假呢。”

    聽到洪雪鈴三個字,言上邪撫額長歎,睨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喔,連你也提她,看來八卦的影響力還真是無遠弗屆啊。”

    “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嗎?”方諾亞輕輕淺淺的再問,那口吻彷佛是屏住了氣息。

    “我連我是她的未婚夫都還是記者跑來告訴我才知道的,拜託這件事就別再提了老闆娘,看來要在臺灣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還真難吶。”他大歎。

    “是嗎……”她的笑容像是發自內心的快樂。“那請問言先生現在可以和我去辦Check in了嗎?”

    言上邪有點被她的反差態度給弄懵了。“呃……可以,那請問我真的需要入住一百五十天嗎?”

    領著他走向民宿大廳的櫃檯處,她語氣俏皮輕鬆的回道:“如果願意的話,你想住三百天都好。”

    “老闆娘你還真是幽默。”言上邪乾笑,從皮夾拿出證件遞給她。“如果我哪天決定退休的話,也許可以考慮來這裡住三百天。”

    剛才坐阿甘伯的鐵牛車一路欣賞小鎮風景,是真心覺得這裡的環境實在很適合退休生活。

    她莞爾,接過了他的證件,瞄了一眼證件上的大頭照,下意識以指腹留戀輕撫,那是她記憶中的模樣……髮型、眼神……

    “老闆娘,我知道我長得很帥,可是你這樣看照片比看本人還要入迷就有點失禮了喔。”言上邪出聲揶揄,雖然覺得她的舉止怪異,心裡卻是不討厭的,反而還有點沾沾自喜,他甚至開始覺得自己也和這老闆娘一樣詭異了。

    還是他們根本就認識?在他失憶之前?

    “我只是覺得你照片中的模樣看起來很像我的大學同學而已。”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方諾亞連忙出聲反駁。

    “是嗎?有人會長得和我很像?”他摸摸臉皮。

    方諾亞只是眼睛彎彎地淡笑不語,並繼續手邊Check in的工作。

    見她沒回話,言上邪只是聳聳肩沒再將話題繼續,他開始認真環顧方舟民宿的環境,剛才在戶外庭園因為阿甘伯和嚴老師的關係,讓他只能匆匆流覽就被方諾亞給帶了進來,他瞄向坐在大廳正與阿甘伯進行家庭訪問的嚴老師,看見阿甘伯正襟危坐的模樣,腦海突然浮現阿甘伯說的那一盒巧克力。

    噗哧!

    他忍不住笑了,接著不意外收到了方諾亞瞟來的疑惑目光,只是他選擇揮了揮手示意沒事,並不想將那盒巧克力的事再拿出來說嘴讓氣氛尷尬,他將目光投向戶外庭園,想起了剛才方諾亞正在澆水維護的景觀庭園。

    那些像是經由專業園藝人員修剪而成的景觀盆裁,一個個呈現出非常活躍的姿態,由兔子、松鼠、狗、貓、鳥等綠色園藝圍繞著一座木造的方舟,用心打造的場景讓人彷佛置身於聖經故事裡。

    言上邪眼神透出讚歎欣賞,問:“外面那些園藝是你自己設計的嗎?”

    方諾亞將身分證遞還給他,彎起嘴角回道:“是啊,這裡是方舟民宿嘛!總得要有個故事的輪廓出來啊。”見他眼神透出驚奇的贊許,她又繼續說:“不過那些小動物不是我修剪的,是我爸爸,他除了是牧師之外,也很專精於園藝設計,那些全是經由他的巧手修剪而成的。”

    “有機會一定要和令尊碰面。”他點點頭,將證件收好,心裡正想著這一家人真是相當虔誠的神愛世人,正準備回頭提起放置於地上的行李時,耳邊突然傳來方諾亞那輕柔略帶磁性的嗓音。

    “主啊,請禰賜予言上邪先生這趟旅程將充實著無限的精彩快樂,祈禱他將走過的每一步路,在他腳下皆盛放一朵花,請用這朵花美麗他的生活,芬芳他的際遇,阿門。”

    柔軟的呢喃輕若柳絮,卻重重敲擊在他心坎上。

    好似在他過去的生命裡,也曾經有過這樣一個聲音,真摰地為他祈禱祝福。

    他恍惚瞪著方諾亞掀起的眼睫,彷佛在那濃濃眼扇下看見一道似曾相識的靈魂,正一眨也不眨的與他對視。

    “老闆娘,有人說過你的禱告文很讓人感動嗎?”他問。幾乎是屏息的,不敢太確認心底那陌生又熟悉的騷動是什麼。

    她微愣,思緒飄至遙遠彼端的記憶漩渦,懷念,卻滿心惆悵。

    “有,那人也是和你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她回。輕輕的,不敢說得太用力,就怕一用力,眼淚就再也忍不住掉下來。

    —— 同學,有人說過你的禱告文很讓人感動嗎?

    其實在她心中深深覺得,他的名字、那首漢代古詩,更令她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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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8:50:32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淩晨五點,七八月天色早已蒙亮,只是今日天氣稍嫌不佳,空氣中起了層薄霧,霧氣中夾帶的涼意順勢減輕了盛夏逼人的暑氣,讓晨起的人們更能精神抖擻迎接嶄新的一天。

    “Good morning!”一聲又一聲的問候沿著田野小徑見人便喊。

    “摸零?哩透早摸蝦咪零?”路過的阿甘伯調皮地伸出捉奶龍爪手伸向身旁老伴,結果被老伴一掌打得火紅,老夫妻因這意外又曖昧的小插曲,忍俊不住地咯咯咯笑個沒完。

    接著笑聲融入了另外一聲清脆,老夫妻連忙止笑循聲望去,一見那人是方諾亞,阿甘伯便主動出聲打招呼,“亞亞,哩透早出來晨跑喔?”

    阿甘伯一副作賊心虛樣,就怕是剛才自己捉奶龍爪手的情趣招式被方諾亞瞧見,那就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方諾亞點頭微笑,揮揮手和羞紅臉的老夫妻道別,腳下踩著規律的奔跑步伐持續尾隨前方那道身影。

    她知道自己這樣很像跟蹤狂,但她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追隨著他。

    她根本低估了自己思念他的心情。

    三年,她猶豫了三年的時間,也抱著罪惡感與內疚長達三年的時間,像只鴕鳥一樣把自己埋在自己挖的坑洞裡哪裡也不肯去。

    但是,那坑洞裡卻存在著她與言上邪的曾經。

    曾經兩人手牽手相知相惜的日子,那些她眼裡只有他的風景、那些她只對他呢喃傾訴的話,都成為她內心最深的眷戀與最深的疼痛。

    她多麼希望他能夠不要忘記她。

    不要忘記她,更不要用生疏的口吻稱呼她為老闆娘。

    闊別三年再見到他的這時刻,只有她自己最明白內心的激動與難以壓抑的情愫,她原本都計畫完整,待他一接收到她寄去的Mail來到她身邊,她便慢慢的接近他,倘若有機會的話……她會主動向他傾訴,關於她與他的故事,但是……

    “咦?老闆娘你一大早也出來慢跑啊?噯噯噯—— 小心一點!”言上邪悶哼一聲,承受了方諾亞一頭撞進懷裡的衝擊。

    剛才在轉彎處眼角瞄到身後跟著一抹身影,待他定睛一瞧是方諾亞,他立即緩下雙腳速度,轉身面對身後的她慢慢原地跑步並出聲詢問,沒想到方諾亞似乎想事情想出神了,一個勁的低頭往前沖,壓根兒沒發覺他就在前方,於是便發生了兩人相撞的慘事。

    一頭栽進那厚實的胸懷,方諾亞剎那陷入時光的恍惚,彷佛回到了相識那一年,他生硬又堅持地將她摟入懷中的那一刻——

    “方諾亞,你脾氣一定要這麼硬嗎?別人這麼說你,你就不能反駁一下嗎?”

    剛目擊方諾亞被班上女同學群體言語霸淩的言上邪,看著方諾亞落寞佇立的背影,一時不忍與心軟,衝動之下以守護之姿將她擁入懷裡,才意識到懷中不可思議的柔軟與芬芳,就立刻被她顫巍巍的纖弱雙肩嚇得六神無主。

    “喂喂,你哭什麼哭啊?平常看你挺有主見的,怎麼被人欺負了不替自己捍衛幾句就算了,還哭—— ”

    他蘊含疼惜的口吻在低頭瞧見懷中笑開懷的女孩時轉瞬啞然。

    “哈哈哈哈哈,你幹麼啊?我怎麼可能為了這種小事就哭?還有,你抱我抱得這麼僵硬做什麼?哪有人手圈著人家,身體還退那麼遠的?這是假紳士之名行吃豆腐之實嗎?”她笑得很開心,卻賊賊的,下一秒就退一步將兩人距離拉遠。

    言上邪錯愕於她急於拉遠兩人的距離,一時之間有點惱,因此沒察覺自己神色緊繃了起來。

    但方諾亞卻意識到了他的不開心,明白沒有人被拒絕好意時還能心裡感覺爽快的,於是淡笑道:“言上邪,如果我想要好好過校園生活,最好是不要與你太接近的好,你真的太受歡迎了……”說完後她還刻意地左顧右盼。

    不知被拒絕還是被誇獎的言上邪莫可奈何瞪著她刻意的舉動,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

    “謝謝你,我剛才想事情想出神了。”驚覺待在他懷中太久,方諾亞急忙退開。

    “沒關係。”她突然拉遠的距離,讓他不知為何就是覺得心底不是很愉快,但方諾亞之於他只算是一個陌生人,他不禁為自己莫名的反應而失笑,搖了搖頭甩去那股詭譎的感受,一個轉身便準備再度起跑,順勢開口閒聊,“老闆娘,你也有晨跑的習慣啊?”

    方諾亞調整自己局促的呼吸,回道:“是啊,跑步有益身心健康嘛。”才說著,她不等他起跑,便邁開雙腿往前跑去。

    言上邪眯起雙眼,盯著方諾亞慢跑的背影,突然覺得她的步伐似乎並不如常人那般輕鬆,縱然有些好奇,但他還是選擇沉默不去探究,畢竟他與方諾亞的關係僅止于老闆與房客,不適合再深入。

    兩人一前一後的慢跑著,言上邪漸漸有種很奇怪的感受,他莫名的覺得方諾亞似乎很在意他,她時不時停緩下來的步伐像是在等著他,但當他快跟上時,她卻又跨大步伐拉開兩人的距離。

    他知道自己向來深受異性歡迎,但方諾亞表現出來的卻又不是想要引起他注意的那種行為,她的行為更像是……想要接近他,卻又在害怕些什麼。

    終於,在他猜疑的片刻,方諾亞停下腳步,緩了口氣後轉身對上他的目光。

    見她有話想對他說,他也停下了步伐對上她那雙藏匿著千言萬語的眸。

    “言先生……可以請你跑在我前面嗎?我實在不習慣有人跟在我後頭。”猶豫了許久才鼓起莫大的勇氣,她一口氣說出請求,本來緊繃的神情松了口氣般柔和下來。

    他很想問為什麼,但見她像有難言之隱,又遲遲問不出口,正想頷首應允她的要求時,她已開口解答。

    “我的腳,老實說我也出過車禍,雖然經過複健後看不出有什麼後遺症,但是……其實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出些端倪,對於這個我還滿在意的,因為那樣子看起來……滿醜的。”

    其實她更想說的是,她並不曾這樣在乎自己的模樣,但因為是他,所以她開始覺得在意覺得彆扭,她更希望他可以不要看出她的怪異姿態,掙扎許久,她發現自己無法在他面前坦然自在,索性停下步伐直接說出自己的困擾。

    言上邪雙手環胸,饒富興味的說:“也?”

    “呃……我有說也嗎?”她尷尬笑了笑,見他似笑非笑的點頭,也不好再打馬虎眼,硬著頭皮故作輕鬆道:“三年前,你不也是出了車禍嗎?”

    言上邪眉一揚,敏感神經被挑起,不禁將疑問說出口,“你似乎對我的一切都很瞭解?”上次關於他的八卦新聞也是,他開始懷疑自己在臺灣的知名度原來是很高的,高到他人都躲到這世外桃源的鄉下地方了,底細還是被探聽得一清二楚。

    “其實……我爸媽是你爸媽的粉絲啦,三年前你車禍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很難不令人印象深刻,而且剛好我車禍的時間也是和你差不多時間發生。”方諾亞說得鎮定,背在身後的雙手卻冒出了一掌心的汗。

    “和我同時間發生車禍?”他蹙眉低喃,心底不知為何泛起一陣奇異的漣漪。

    這股莫名其妙的感覺從她為他禱告開始便始終在他心底難以忽視,他眯起雙眼凝視著她,又是不知哪裡來的衝動,他跨步接近她,他知道這樣的距離已經有些逾矩,但此刻的他就是很想要進一步靠近。

    他連思考都沒有,便輕率地俯首與她四目相對。

    “老闆娘,我怎麼覺得我和你好像有一點點的奇妙緣分?”

    方諾亞不由自主的縮起雙肩,緊張瞪著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臉,他的笑容很無害,卻又該死的吸引人,她必須承認就算經過了三年,眼前這男人還是能輕易左右她的心緒。

    “也許吧,緣分這件事是很奇妙的,你說是不?”她模棱兩可的將話題帶過。

    方諾亞真的很想轉身逃之夭夭,她的每根神經、每個毛細孔都因他過分的逼近而在尖叫吶喊,但是她卻佯裝鎮定,暗自退一步拉開彼此距離。

    言上邪停下了前進的步伐,為自己無故的逾越而失笑。“抱歉,我好像有些失禮,只是我對於我三年前所發生的車禍還無法釋懷,所以現在聽到類似事件還是覺得很敏感。”

    “無法釋懷?”她好奇的提問,卻發現自己交淺言深了。

    察覺她後悔提問,言上邪不在意的揮揮手,以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笑回道:“嗯,因為那場車禍讓我腦袋出了點問題,我到現在還記不起來發生車禍之前的記憶。”

    “有可能會永遠都記不起來嗎?”她語氣不自覺的急了起來,回神驚覺自己失態後,差點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言上邪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說:“也許永遠都記不起來了……其實如果真記不起來也沒關係,畢竟我適應良好,但就怕我把最重要的人給忘了,從此錯過了……”歎了口氣後,他語氣揶揄,“老闆娘,你該不會也是我爸媽的粉絲吧?口氣這麼關心?”

    她心虛閃避他的眸光。“也許是從小聽慣了我爸媽對你們家的事津津樂道,所以不知不覺也很關心你吧。”

    他沒有再將話題繼續,朝她點頭微笑後,起步又開始了晨跑。

    而她默然跟上,追隨著他的背影,一如以往。

    風和日麗的禮拜三傍晚,方舟民宿如往常般一片靜謐,木制小屋佇立在烈陽底下有股說不出來的沉靜清涼感。

    各式各樣的動物景觀園藝圍繞著一座方舟樣式的小船,方舟旁另外高築起一座發呆亭,提供民宿客人在休憩時能盡情並放肆地虛擲光陰,發呆亭的位置正處於通風處,待在裡頭,不論何時都能享受四面八方吹襲而來的微風。

    放眼望去,除了民宿主人精緻設計的花園景觀外,位於高處的民宿更能讓置身在發呆亭內的人,一眼流覽鄉野稻田景色與遠山交迭的自然美景。

    “心曠神怡啊,這裡哪像是世界末日……”仰躺在發呆亭內的言上邪忍不住讚歎,他慵懶的姿態徹底展現出渡假的最高精神,迷人雙睫一掀一掀的,眼看著就要伴著耳邊傳來的蟬鳴聲入眠,卻因一聲聲突兀的哭泣聲擾醒了瞌睡蟲。

    言上邪向來不是多管閒事的個性,只是微微撐起身子探向聲源處,就見一名小女孩不斷抽噎啜泣,牽著她走入民宿大門的則是那位巧克力男人。

    嚴季倫在走入民宿當下瞥見發呆亭內的男人時愣了一下,但注意力立即轉向正由屋內走出的女人身上。

    “怎麼了嗎?”女孩哭泣的聲音實在響亮,讓正在屋內整理家務的方諾亞忍不住快步走出詢問。

    嚴季倫還來不及說出口,小女孩已經抽抽噎噎撲進方諾亞的懷裡。

    方諾亞抵不住小女孩沖抱的力量,驚得踉蹌兩三步險些要坐倒在地,所幸嚴季倫箭步上前扶住了她的肩,她對嚴季倫笑著道謝後,再蹲下身子對著小女孩問:“怎麼了呀?抬頭讓我看看是誰哭得這麼傷心?”

    “亞亞阿姨……嗚嗚嗚嗚嗚嗚……”小女孩抬起淚痕狼藉的臉蛋,哭得肆無忌憚,傷心至極。

    方諾亞掏出上衣口袋中的面紙為她拭去滿臉淚水,“原來是我們的噥噥啊,今天心情不好嗎?”

    “亞亞阿姨,我今天參加合唱團被大家笑了……”

    “大家為什麼笑你?”方諾亞問話同時也將疑惑的眸光投向身旁的嚴季倫。

    嚴季倫頓了下道:“抱歉,我真的不清楚小朋友們發生了什麼爭執,是噥噥自己來找我的,她說她想要來找你。”

    方諾亞微歎,目光專注地看著小女孩,見她情緒稍稍和緩,便拉著她一同坐在花園裡的小方舟上,摟她入懷輕輕搖晃著,等待她願意啟口說出事情始末。

    須臾,小女孩雙肩終於停止抽動,她低著頭沉默的依偎在方諾亞懷中,神情憂鬱抿著唇不肯說話,方諾亞雖然知道有些心傷必須歷經時間消化後才能淡釋並訴說,卻還是不免暗自心急。

    正當她不知該如何是好,與嚴季倫兩人大眼瞪小眼地思索該如何逗小女孩開心時,卻見前方發呆亭躍下一道高?身影往他們這裡徐徐走來。

    男人身影背光,讓方諾亞瞧不清他此刻臉上神情究竟為何,但她卻忍不住屏息凝視,一顆心因為期待他的靠近而漸漸雀躍得失控起來,她知道自己在面對這男人時一向管不住自己的悸動,只能懦弱地撇開視線,調整呼吸,並等候他的邁近。

    言上邪蹲下身子,將視線與小女孩平視,然後咧嘴笑開地自我介紹,“嗨,你好,我的名字叫言上邪,你可以稱呼我言叔叔或是上邪叔叔喔。”

    心情一片愁雲慘霧的小女孩一見眼前這位相貌好看又笑容陽光的大叔叔,先是怯生生地更加偎進方諾亞懷裡偷覷了他幾眼,接著鬱悶的神情多了幾分靦腆與不知所措,開始好奇這位叔叔想與她說些什麼。

    “嗯……我在想你心情應該很不好吧,所以根本不想和我多說幾句話,但是叔叔來到這間民宿可是心情非常非常的美麗呢。”也不管小女孩究竟有沒有在聽他說話,繼續我行我素地說:“叔叔住在大都市里,心情不好的時候真的很難開心起來,但是在這裡只要心情不好,白天想要去田野奔跑大叫就去奔跑大叫,晚上想要對著滿天星星說出自己心裡的願望,就儘量的說到天亮還說不完,其實這裡有好多美麗的大自然可以讓自己把髒掉的心情洗乾淨,你要不要試試?”

    小女孩將埋在方諾亞懷裡的小臉蛋稍稍挪了幾分出來,還是很好奇眼前這位大叔叔究竟想做些什麼?

    言上邪沒再多說,只是將目光投向方諾亞。

    她心虛地收回自己過分專注於他身上的眼神,清了清喉嚨才擠出乾澀幾字,“請問是要……”

    “要一起來嗎?”他沒解釋的站起身,往大門邁去。

    她看著眼前那道熟悉的背影正不疾不徐地晃了晃脖頸、甩甩雙手,看起來像是在做熱身運動,腦海驀然閃過那幕似曾相識的畫面,心一熱,便不由自主拉起了小女孩跟隨著。

    她知道他的這個方式,曾經她笑他是個放肆的狂人,卻也因為如此的曾經,他所給予她的溫暖長年沉澱在心靈深處,再也不曾有哪個誰能輕而易舉地抹滅。

    “走吧走吧,今天的天氣真的很適合大吼大叫一番。”言上邪落拓不羈地回首對著身後人一笑,在掃見嚴季倫也在其中時挑了挑眉。

    方諾亞沒有察覺言上邪的異狀,只是聽見他說了以前曾經說過的話,嘴畔笑意加深。

    “亞亞阿姨,我們現在要做什麼?”小女孩停止了哭泣,不明所以地被方諾亞牽著走。

    “噥噥,如果你覺得心裡不痛快,那等一下你看看前面那位叔叔怎麼做,如果你想,可以照著他的方式做,如果你不想,那麼看看也好。”方諾亞對小女孩眨了眨眼,下一刻就要跟上言上邪,卻教嚴季倫牽住了另一手。

    “你確定可以跟著他?”嚴季倫心裡有說不出的複雜感受,他就是直覺方諾亞太過信任這位新來的男房客不是件好事,更何況剛才他與他對視的眼神中充滿奇異的情緒,他甚至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對於男人所升起的敵意。

    “嚴老師,你放心吧,出來走走也不是件壞事。”

    既然方諾亞都這麼說了,嚴季倫就算有再多不願意也只能抿抿嘴尾隨著。

    方舟民宿位元處小鎮中心週邊,因此一出門口往右拐彎再直走約莫五分鐘的路程便能通往對外道路,道路兩旁縱橫交錯著無數田野,七月初才剛插秧的稻田至今仍是青綠一片,稻田中的水光映襯著亮橘陽光多了份浪漫溫馨的氛圍,漫步在其中,縱使藏著無盡煩雜的心事,也能在此刻淨空思緒,轉瞬間無憂無慮。

    言上邪漫步在田野旁,不自禁地伸著懶腰深呼吸,貪婪享受著彌漫空氣中的舒心稻香味兒。

    自車禍後,他終日身處於都市叢林裡,倒是不曾有過如此純淨的感受與洗禮,長期以來緊繃壓抑的身心徹底放鬆下來,他舒展身心回頭看著跟在身後的三人,咧嘴一笑,接著開始展開雙臂,肆無忌憚的在道路上狂奔並進行無意義的大喊。

    他心裡並沒有任何不暢快,但卻很喜歡這麼做。

    在城市裡有著太多的束縛,而在這裡,他卻可以放鬆到最極限,身體記憶好像在告訴他,曾經的他也很喜歡這麼做。

    他轉身,對著身後的他們問:“想跟著做嗎?還是看看就好?”

    多年前,她也曾經被他這麼問著,今日再見,卻是多了一股重迭記憶的怦然心動。

    她多麼想跟著他的路子過去,卻滿心顧忌自己若按照他的做法放手去做,那麼當她將所有的矜持拋開後,是否還能夠獲得他相同的回應?

    畢竟他與她已然陌生……

    小女孩瞪大雙眼盯著言上邪不斷向前奔跑並大吼大叫,再抬頭看著方諾亞,一臉不知所措。

    “你想跟著做嗎?還是看看就好?”方諾亞問。

    “亞亞阿姨,我想看看……”

    “嗯,那麼我們一起在這裡等他。”

    一旁的嚴季倫只是蹙著眉頭,直盯著方諾亞臉上綻放的光彩,那是他不曾見過的神情。

    言上邪的吶喊到盡情盡興方才甘休,他一臉爽朗又一派輕鬆地轉身走回三人停駐的地方,語氣略喘的說:“怎麼樣?我這樣的做法還滿不錯的吧?你也要跟著我一起來嗎?”

    “我、我看著叔叔做,其實已經覺得心裡沒有那麼不開心了……”小女孩不再退到方諾亞身後,睜著一雙充滿好奇的眼直瞅著眼前的俊美男人,問:“叔叔,你常常像剛才那樣亂吼亂叫嗎?”

    他噗哧笑了,“我沒有常常這樣做,那是因為這個地方可以讓我這樣做。”

    “那以後我心情不好,也可以這樣做嗎?這樣亂吼亂叫很傷喉嚨,如果傷了喉嚨我就不能在合唱團裡唱歌了。”

    “那你可以大聲唱歌啊!”他清了清嗓,立即示範,“哥哥爸爸真偉大,名譽照我家!”

    方諾亞忍不住笑了出來。

    嚴季倫臉繃了繃,睨著完全走音的男人竟能以高分貝唱法將兒歌詮釋得如此……奇特。

    小女孩捧腹大笑,“叔叔,你唱歌好難聽。”

    “噥噥!”方諾亞輕聲喚了喚,就怕小孩誠實的直言直語戳傷了男人的自尊心。

    “沒關係。”言上邪笑著對方諾亞搖頭,蹲下身子對著小女孩說:“如果我唱歌不難聽的話,你會笑得這麼開心嗎?”

    “可是我這樣笑你好像很不禮貌……就像我同學笑我一樣……”

    “我並不覺得你笑我很不禮貌,因為我剛才唱歌的時候自己覺得很開心啊!我為什麼要因為你笑我而破壞我的好心情?”他最討厭活在別人的眼光底下了!

    小女孩囁嚅,“是嗎,那……我也可以開心地唱歌嘍?”

    “為什麼不?除非你唱歌比我還要難聽。”言上邪對小女孩挑了挑眉,一瞬間將她逗得樂不可支。

    “叔叔,我唱歌很好聽的!只是今天進合唱團,老師突然把我分配在高音部,我一直捉不到高音的部分怎麼唱,一直走音,然後就被笑……”

    方諾亞見小女孩面露自責,於是接話,“噥噥,你只是想要把歌唱好,只是太心急,所以愈唱愈糟對不對?”

    小女孩用力點頭,方諾亞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我以前也曾經這樣求好心切,結果把事情弄得一團亂,以後碰到這種狀況,你只要想盡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最好是先休息一下,然後唱一唱自己最喜歡或最拿手的一首歌。”

    “亞亞阿姨,我知道了。”

    “那現在你可不可以唱一首你最拿手或最喜歡的歌給叔叔聽?”言上邪眨了眨眼,笑得滿臉淘氣與期待。

    “好哇。”噥噥左看右看,就看見前方有一棵大樹,大樹下有著石椅,那是專門讓農夫們耕作間休息的地方,於是她拉著三人往大樹走去,並自顧自的安排起座位。“嚴老師坐這、亞亞阿姨坐這、叔叔坐這。”

    梅花座於是產生,方諾亞夾在兩個男人中間雖然感到局促,但也只能微笑接受,只是自相遇後,這是她第一次與言上邪如此靠近,兩人的肩頭幾乎相碰,而他的大腿也若有似無地與她的膝蓋相觸,過分貼近的感受令她呼吸紊亂,她只能強迫自己務必要鎮定,但言上邪卻出其不意湊在她耳畔低語。

    “你猜她會唱哪一首歌?我們來打賭?”

    那麻麻癢癢的熱氣,一下子從耳廓擴散到她雙頰,瞬間暈紅了她整張白皙臉蛋,她慌張低頭深怕被看出不自在。

    言上邪沒察覺她的異狀,興致勃勃地說:“猜中的人有賞,賞什麼呢……請吃一頓飯!”

    “我要唱歌了喔!”小女孩出聲。

    “等一下,我們要猜你喜歡哪首歌,你先給個提示。”言上邪自顧自的決定開了這盤賭局。

    “咦?這樣一定是亞亞阿姨贏啊!”

    “為什麼?”言上邪驚疑。

    “噥噥是因為聽了諾亞的歌聲才愛上唱歌的,有好一陣子還纏著諾亞教她唱歌,諾亞肯定知道噥噥喜歡哪首歌。”嚴季倫出聲回應。

    言上邪轉頭看向身旁的方諾亞,然後再看向嚴季倫,眉頭不禁又挑了挑,剛才在民宿裡看見嚴季倫只是伸手碰到方諾亞一下便臉紅心跳的,現在嚴季倫提到方諾亞的口氣又多了幾分與有榮焉的味道,這讓他的心裡產生了不太愉快的莫名感受。

    他一向討厭多管閒事,卻因為在民宿瞧見嚴季倫對方諾亞的親近,讓他忍不住跳出來摻和。

    他更討厭追根究柢,但他又因為嚴季倫的親昵語氣再度忍不住脫口說:“喔,這麼一說我倒也想聽聽老闆娘的歌聲了,要不然你們兩個一起來合唱吧!怎麼樣?”

    “好啊好啊!我唱一段,亞亞阿姨唱一段,好嗎?”

    相較於噥噥的興高辨烈,方諾亞顯得騎虎難下。

    她猶豫,是因為她知道噥噥最喜歡哪一首歌,而那首歌,偏偏也是言上邪最喜歡的一首。

    只因那首歌她才能和他相識。

    “來吧,我洗耳恭聽。”言上邪拍了拍手,一臉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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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8:50:50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再唱一段一一思一一想一一起一一”

    館內傳來高亢清亮的歌聲,在一片令人屏息的靜謐後乍然爆開熱烈的掌聲,滿堂叫好聲讓剛經過門外的學子們愣了下,接著都情不自禁將步伐轉往正在進行歌唱比賽的體育館,這其中也包括了行經體育館前,正吃著冰棒的言上邪。

    唱一段思想起,唱一段唐山謠。

    走不盡的坎坷路,恰如袓先的步履。

    抱一支老月琴,三兩聲不成調。

    老歌手琴音猶在,獨不見恒春的傳奇。

    落山風,向海洋。

    感傷,會消逝,

    接續你的休止符。

    再唱一段唐山謠,再唱一段思想起。

    (作詞:賴西安/作曲:蘇來)

    踏入館內,音樂聲再度響起,臺上的女同學手執麥克風微閉著眸,那神情十分認真,她的歌聲時而像在耳邊柔軟傾訴,時而像是要將人帶入那一段傳奇故事般清脆飛揚。

    言上邪眯起雙眼仔細凝視著臺上唱歌的女同學,就像全場觀賞的人一般,魂魄彷佛被她的歌聲給震懾,無法動彈,直到她演唱完畢,全館再次靜默一秒後隨即掌聲如雷。

    掌聲喚醒了投入聽歌的言上邪,他失笑發現自己滿手冰棒融化後的黏膩,他慢條斯理地將冰棍丟入垃圾筒,再往體育館後的洗手台走去,發現剛才那位在臺上演唱的女同學也正巧來到洗手台那裡。

    好奇心驅使,他走了過去,打開水龍頭清洗著掌中黏膩,身旁的女孩對於空間裡有著新的加入者不為所動,而向來有話直說的他最終忍不住主動開口對她說了第一句話,“你剛才唱歌非常好聽,肯定會得第一名。”

    女孩停下了不斷往臉上潑水的舉動,頭也沒抬地硬聲答了聲謝謝,便默默直起身要離開。

    就這樣?他錯愕一秒後再度不死心的攀談,“噯,我真的很喜歡你的歌聲,下次我看到什麼歌唱比賽再跟你說,依你這樣的歌喉被埋沒實在太可惜了。”

    女孩聞言,終於正視身旁的男同學,在瞧清他的面孔後冷淡地嗯了一聲,又要轉身離開。

    “同學!”好奇心一旦開始,再也無法隨意甘休,他再度提腳尾隨。“同學,我最近剛才從國外轉學回來,不太清楚你是誰,也許你已經在學校裡很有名了而我慧眼不識英雄,可以請教一下你是讀哪一系哪一班嗎?”

    她緩緩轉過頭瞟他一眼,似乎對於他的說話內容有所意見。

    “嗯?你這眼神是……知道我是誰?”

    “你們家很有名。”她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卻也沒有對他的窮追猛打感到不耐。

    “喔,我以為我已經很低調了。”他搔搔頭。

    “但是你長得一點都不低調。”

    “哈哈!”對於她的回應他只覺得有趣,甚至將其當做是讚美,接著不死心繼續問:“既然你都知道我是誰了,那可不可以也告訴我你是誰?這樣我好向我家裡人推薦你啊!有人告訴過你你很適合舞臺嗎?我可以幫你喔。”

    “言同學。”她停下步伐,與他正視。“謝謝你的抬舉,但是我一點都不想要進入演藝圈,今天我會參加歌唱比賽只是因為比賽的獎品我很想要,所以就參加了,至於以後如果有其他的歌唱比賽獎金獎品很不錯的,也歡迎你通知我就是。”她大方地朝他伸出手。

    而他一愣。“嗯?”下意識也伸出自己的手,握住那柔荑。

    “很高興認識你,我是音樂系的方諾亞。”

    沒有任何女生與他正視時所展露的靦腆羞澀或是嬌怯彆扭,她舉止自然坦率得令他眼睛為之一亮,甚至有些捨不得放開掌中的柔軟。

    “很高興認識你,我是戲劇系的言上邪。”

    那是他們的初次見面,而她永遠難忘他唇畔的那抹笑一一自信、瀟灑。

    “唱完了!叔叔你覺得如何?”

    小女孩討喜的面孔映入眼簾,神情恍惚的言上邪陡地回神,面上仍有幾分錯愕。“好聽……”

    “就這樣?”敗敗神色失望,一張小臉瞬間黯淡。

    一旁的方諾亞見言上邪神情異常,不禁出聲詢問,“有哪裡不舒服嗎?”

    聽見問話,他抬頭望向她,看見她一臉憂心忡忡,不知為何他就是不想見她擔心,於是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回道:“我沒有不舒服,就是覺得剛才你們唱的那一首歌很熟悉,我聽了很喜歡。”

    “原來叔叔也喜歡這首歌啊?最近我們學校要舉辦歌唱大賽,我也打算用這首歌來參加比賽喔,叔叔要來聽我唱歌嗎?”談到自己喜歡的唱歌,敗敗眉飛色舞了起來。

    歌唱比賽……這四個字宛若一顆大石沉入他心底,讓他胸口頓覺室悶,他同時揉了揉跟著發疼的額角,故作鎮定地問:“什麼時候比賽啊?我現在渡假中都很有空,絕對是可以去聽你唱歌拿冠軍的。”

    “就在下禮拜三的下午一點喔。”

    方諾亞始終注意著言上邪的一舉一動,心也跟著糾結著,她想再開口追問他的狀況,但方才他已經回應過了,她也實在不方便再多說些什麼,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嚴季倫感受到她明顯過於關注言上邪,不禁心生氣惱,他走到她身前刻意擋住了她的視線,面無表情地說:“敗敗,天色晚了,我們送亞亞阿姨回民宿,老師再送你回家好嗎?”

    “嗯。”敗敗用力點頭,卻是主動牽起了言上邪的大手。“叔叔,你雖然唱歌很難聽,但是長得很帥很帥喔!比電視上的明星還要帥!”

    “謝謝,我也一直覺得我很帥。”對於自己在異性面前無往不利的外貌,他總是非常有自信,因此大方地對小女孩眨了眨眼,故作萬人迷的姿態再問:“這樣有沒有更帥,把你電暈了?”

    “哈哈哈,叔叔你好好笑喔!我才沒有被電暈,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男生T。”敗敗開懷大笑,早已忘記十幾分鐘前自己還傷心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嚴季倫看著敗敗牽著言上邪往前走去,這才回身看方諾亞,卻見她低頭像在尋思什麼,那深陷思緒中的模樣,讓嚴季倫直覺地認為她的思緒還繞著言上邪打轉。嚴季倫心情直往下墜,沉聲提醒,“諾亞,我們該回去了。”

    她震了一下,與嚴季倫關切的眸光對上後又迅速往前瞧,沒看見言上邪的身影後頓感心慌,忙問:“他們呢?”

    嚴季倫抿了抿嘴,回道:“噥噥和他先回民宿去了,天色漸漸暗了,我們也回去吧。”

    “欸,好。”她隨口應著,越過他身旁往前尋人,步伐顯得急促。

    他蹙眉看著她匆忙離去的背影,懊惱的收回伸在半空中的手,緊接著跟上她的腳步低聲叮嚀,“走慢點,你的腳禁不起這樣折騰。”

    他是知道她的腳疾,只是很不能理解以往走路總是慢條斯理的她,今天竟會如此失常,難不成一切的改變全都是因為那個男人?

    明知道方諾亞並非是個只注重外貌的人,但她對於那男人的在意,卻是出乎意料地令他十分訝異,這讓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方諾亞聽見了他的叮嚀,因而緩下步伐,也察覺到自己的失常。

    “嚴老師,謝謝你的提醒。”

    走慢點,對,她都忘記了。

    視線慢慢凝聚在遙遠前方那個男人的背影,她握緊拳頭告訴自己不能心急一畢竟她對他而言還是個陌生人啊。

    果然關心則亂,言上邪稍微一點風吹草動,她就跟著慌張了起來。

    “你的腳痛不痛?”見她不再將視線置放前方,嚴季倫緊繃的神經總算稍稍放鬆,只是她僅僅回以他一記心事重重的笑容,讓他想要再貼近她半步都覺得自己很多餘。

    兩人一前一後各懷心事的走著,直到他們快走到民宿門前,被門口駐足了許多村民的景象給嚇回神,她與嚴季倫疑惑的對看I眼,方諾亞腦海忽然閃過剛才言上邪不舒服的模樣,該不會是一一她呼吸一室,以為是言上邪發生了什麼事,邁開腳步往圍觀人群跑去。

    “亞亞,你總算回來了啊!你看你看,我們村裡來了大明星欸。”阿甘伯朝著民宿門內指去,此時天色微暗,庭園裡的景觀燈尚未開啟,只能勉強看見兩男一女加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正在其中談話。

    方諾亞一聽見阿甘伯的話松了口氣,她撫著胸口,試圖安穩下那顆因緊張還在疾速跳動的心。

    “諾亞,你不進去看看嗎?”緊跟上的嚴季倫見她停在門口前閉眼微喘,以為她不舒服,再也不管任何顧忌,直接扶著她的肩,攙著她走入民宿內。

    方諾亞本是想要與他保持距離,正想退開之際,在走入庭園瞧清來人是誰後竟忍不住軟了腳,人也跟著偎入嚴季倫的懷裡。

    嚴季倫即時扶住她軟下的身子,並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嗯?言厲風和唐明明?他沒看錯吧?

    “亞亞阿姨、嚴老師,剛才帥叔叔和我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呢,原來他的爸爸媽媽真的是電視上的大明星耶!”敗敗興奮地跳上跳下,等不及兩人走近,便急匆匆跑到他們面前分享奇遇。“剛才我和帥叔叔一走回民宿就看見他們在這裡等了,他們好像等了好一下子了。”

    言上邪眯起雙眼,以為自己看錯,但當嚴季倫與方諾亞走近後瞧清了兩人親昵依偎的身影,他沒來由地感覺不悅嘖了兩聲,一時之間也弄不明白自己在惱些什麼,撇了撇嘴將目光迅速從兩人身上拉回。

    “小上,你怎麼了?”唐明明難得見到兒子憋屈的神情,語氣帶笑地提問。

    “沒事。”他煩亂的爬爬發,卻又忍不住再睨了眼那過分親密的兩人。

    言厲風莞爾,也沒多追究兒子的心情變化,當方諾亞走過來後主動朝她點頭致意,瞧見方諾亞神情透露出掙扎後,他不免笑意更深,道:“剛才我兒子有說這間民宿的老闆娘是個有潛力往演藝圈發展的大美女,我看就是你了吧。”

    方諾亞臉紅了紅,被這麼一稱讚反而更加不知該如何應對,模模糊糊地嗯了聲。

    “爸,你有必要把我的話原封不動說出來嗎?”言上邪在一旁抗議。

    “小上,你什麼時候這樣在意自己的甜言蜜語被轉述了?平常這麼愛貧嘴的人。”唐明明疼愛萬分地捏了捏兒子的臉頰,卻被他閃開,還意外瞧見他彆扭的模樣,正想再多說兩句逗兒子,卻被言厲風一把攬入懷裡阻止了。

    “想請問老闆娘目前民宿裡是否還有空的房間可以提供住宿?”言厲風問。

    “有的,請問兩位只有今晚要留宿嗎?”方諾亞邊點頭邊往前帶路。

    “暫定是今明兩晚。”言厲風將懷中愛妻放回兒子身邊,尾隨其後,接著像是突然想到了的隨口一問,“對了,剛才我兒子也提到你唱歌很好聽這件事,他聽完你唱歌後有什麼反應嗎?”

    方諾亞剛踏進民宿大廳的腳步一頓,本想故作鎮定,卻被身後那聲歎息給攪亂了一池心湖水,她無奈垮下雙肩,緩緩走入室內開啟電燈,民宿內剎時燈火通明,卻讓她覺得自己被照得無所遁形。

    真是狼狽。

    她猶豫片刻後終於選擇轉身面對言厲風,嘴角勾起的那彎弧度雖然僵硬,但她卻強迫自己不能失禮。

    “好久不見,言伯伯,我剛才真的不是故意要唱歌的……”

    言厲風笑彎了一雙深邃迷人的眼。

    方諾亞必須承認,言上邪也有雙相同迷人的眼,這讓她更顯局促。

    “唱歌給上邪聽是件好事……方小姐,三年不見,沒想到上邪能找到你這裡,真的很讓我感到訝異,我一度以為你己經放棄了呢。”

    她是想過要放棄,但她的心卻像是被自己狠狠遺棄似的落在言上邪那再也找不回來。

    她落寞地將眼神從那雙溫柔雙陣中抽離,心幾乎是不堪一擊的脆弱。

    “我只是想再見他一面,想親眼看看他好不好。”

    “真的不是因為雪鈴的關係嗎?”言厲風輕聲細語卻又一針見血。

    方諾亞一時語塞,陷入被人揭穿心底事的窘境無法掙脫。

    “什麼雪鈴?爸?我剛才是不是聽見了你說出那個不該說出的名字?”剛與母親一起走入民宿的言上邪,眉頭彷佛打了千千萬萬個結。

    “小上,你哈利波特看太多啊!雪鈴是佛地魔嗎?”唐明明沒好氣地笑斥。

    “你聽錯了。”言厲風好氣又好笑地回首睨了兒子一眼,再出聲喚了喚失魂落魄的方諾亞,“方小姐,請幫我們Checkin,謝謝。”

    “好。”面對言厲風的客氣有禮,方諾亞幾乎要以為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但偏偏不是,三年前那時,言厲風就曾見過她了,只是當時的她,懦弱得放棄了。

    現在,她還真沒有勇氣說出她反悔了。

    方舟民宿好久不曾如此熱鬧,全是因為今晚來了兩位貴客。

    方家爸媽一得知消息匆匆從教會趕了過來,晚餐料理由擁有一手好廚藝的方媽媽親自掌廚,方爸爸一見偶像立即興奮得像是孩子一般,直拖著言厲風和唐明明拍照,而兩位遠道而來的貴客一點也沒有大明星的架子,和方家爸媽聊得十分盡興,晚餐氣氛顯得很是熱鬧融洽。

    唯有方諾亞從頭到尾非常沉默,用餐過後,她將碗筷餐盤都洗滌收拾乾淨,她慢慢踱步走至民宿外頭,獨自一人垂頭喪氣坐在木制方舟前的小階梯上。

    她萬萬想不到言家父母會跟著言上邪一起來到這偏僻鄉野,早知如此,她當初真不該寄那封民宿的廣告信到言上邪的電子信箱去。

    被人看透心思的感覺真糟。

    直接被人道破心病的感覺更糟。

    她一直不願承認自己其實很在意言上邪與洪雪鈴的關係,她甚至很想真心誠意的獻上自己的祝奪黽。

    只是,一種不甘心、不甘願就如此被遺忘的怨懟憤然湧上了心口,於是她反悔了,反悔當初曾因倔強對言厲風說過的那句話一一如果他真的忘了,那代表我們沒有緣分,一切就到此為止吧。

    其實,那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言上邪與面對自己的愧疚,倘若他恢復了記憶,可能還會生氣地指著她的鼻頭罵道:“就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光想到那畫面,她心都碎了,似乎再多道歉也彌補不了她當初的任性作為。

    想到言厲風今晚那一雙洞悉她的眼神,她抬起雙臂圈抱自己,努力的想將自己縮小再縮小,不自覺地低聲哼唱起來,這是她從小宣洩心情的一種方法。

    Flyaway,無窮無盡是你深邃的眼睛,

    看著你,就可以讓我茫茫人海裡感到安定,

    Flyaway,當我不顧一切無止盡追尋。

    (作詞:陳沒/張天成;作曲:藍奕邦;原唱:梁靜茹)

    “嗯?就這樣沒了嗎?我記得後面還有一句呀。”久等不到下一句歌詞的言上邪出聲詢問,但縮坐在木階上的方諾亞卻因受驚嚇的彈跳起來,連帶的讓他覺得很不好意思地道歉,“我以為你有聽到我的腳步聲,我不是故意要嚇你。”

    一見來者是言上邪,方諾亞整張臉燙了起來。“你剛才聽見我唱歌了?”

    “是啊,你唱歌很好聽,甜甜的、清清亮亮的,噯,我不太會形容,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滿喜歡聽你唱歌的。”言上邪大剌剌的稱讚,擔心她認為自己的稱讚不夠誠意,他又附加一句,“真希望哪天我寫的歌是由你來唱。”

    “我唱歌只是興趣,並沒有真要往演藝圏發展。”她低低籲了口氣,緩緩落坐。

    “咦?你怎麼沒有問我的職業,就直接以為我要你進演藝圈發展了?”

    “大作詞家,八卦雜誌上面都有寫啊,更何況你忘了我爸媽是你爸媽的忠實粉絲嗎?.”

    他撫了撫下巴,“原來老闆娘真的是會看八卦雜誌的人啊。”

    她瞬間被他的認真樣貌逗笑了。“我看起來不像是會看八卦雜誌的人嗎?”

    “不像啊,你看起來比較像是會看時尚雜誌的人。”

    “我穿著這般樸實,看起來像是有在看時尚雜誌的人嗎?”回話完後,她嘴角的笑意加深,有種在與他玩繞口令的感覺。

    難得見她的笑帶著幾許頑皮的味道,他嘴角不自禁地也跟著彎起。“話說你穿著樸實真的是太可惜了,要是認真打扮起來,恐怕連我媽都要自歎不如。”

    “在這種鄉下地方我打扮給誰看啊?”一記白眼毫不留情地向他擲去。

    “當然是給……嗯……我說這話你可別生氣,我今天看你和那個嚴老師走在一起挺親密的。”他口吻蘊含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試探意味。

    她愣住,想起自己在見到言厲風後整個人方寸大亂,壓根兒忽略了當下是被嚴季倫給攙著走的。“唉,我和嚴老師不是那個關係啦。”想到她就覺得很不好意思,改天碰到嚴老師她還得要好好謝謝人家。

    見她靦腆地笑著回應,他沒再多問些什麼,只是一股鬱悶就此在心底落實下來,怎麼也難再教他暢快。

    “言先生,我看你今天下午似乎真的不是很舒服的樣子,現在還好嗎?”觀察到他面色不豫,她想起傍晚那時他揉著額角的動作,“頭還在痛嗎?”

    “你知道我頭痛?”

    “嗯.我有看見你在揉太陽穴的動作。”

    “你真的觀察入微。”他笑,眼神在望向她的時候漸漸綻亮。“我今天在聽你唱歌的時候很有感覺,那感覺很奇妙,我沒辦法形容給你聽,但……我想以後你可能會嫌我煩,因為我可能會常常請求你唱歌給我聽。”

    “唱兒歌給你聽也行嗎?”她戲謔的問。

    他笑得十分爽朗迷人,“兒歌也行。”明知她是在調皮,但他就是很想附和她。“你知道為什麼我喜歡作詞嗎?”

    她不知他為什麼突然將話題帶開,但還是搖了搖頭。

    “我發生車禍後,因為一直很想要趕快記起所有的一切,所以總是很努力的去回想曾經,但每當我愈是回想,頭就愈痛,睡眠也就愈糟……後來醫生建議我放輕鬆,如果出院以後碰見任何讓我覺得熟悉的或一閃而逝的念頭,就把它寫在筆記本上,那也許對我有所幫助。”他伸了伸懶腰,接著說:“後來寫著寫著,我發現其實我還滿愛寫字的,於是就開始創作……但是,我今天卻沒辦法在筆記本上寫下任何一個字。”

    “為什麼?”她輕聲問。

    “因為我無法寫下你的歌聲。”

    “我的歌聲?”她心裡打了個突,以為他想起了什麼。

    “嗯,你的歌聲很像是一本故事,吸引我想將這則故事寫下來,但我卻怎麼寫也寫不出來。”他看著她苦笑。“這種感覺很奇怪,我本來不想跟你說的,結果不知怎麼的,剛才聽見你唱歌,這樣的感覺又更強烈。”

    她想起來了,曾經他們相識的那幾年,他也如此說過,她記得當時他只覺得很有趣,老愛纏在她身邊一邊點歌一邊要她唱,手上拿著筆記本寫寫塗塗的,最後拿給她看的全都是一些鬼畫符。

    她有一度還以為他是在惡整她,因為她唱到喉嚨都疼了他還持續在他的點歌樂趣中。

    直到她抗議,而他驚覺她真的不舒服,接下來好幾天他都隨身攜帶喉糖,想到就遞給她,也不敢再點歌。

    她問他那些鬼畫符是他認真畫下來的嗎?

    他回她那是種很奇妙的感覺,他說聽她唱歌很放鬆、很自在一其實他真正想要的是將她唱歌時候的模樣給畫下來,但他調侃自己可能畫得太抽象,導致圖畫非常畢卡索,本來不打算讓她看見筆記本上的畫,卻又教她給偷覷了去。

    “真的寫不出來,那就記在心裡吧。”她將過去一樣的話再次複誦一遍送給他。

    他眉頭微蹙,“記在心裡?為什麼不是記在腦子裡?你乾脆錄音下來給我聽不就好了嗎?”

    與當年一模一樣的回答,讓她心裡增添了好幾分暖意。

    “如果是記在心裡,那麼想忘也忘不了,也許某一天在某個夏日的傍晚,你會突然想起;如果我錄音下來將歌聲送給你,你反復聽了聽,可能某天突然聽膩了,就將這般奇妙的感覺拋諸腦後,那我豈不傷心?”她的回答也如同當年一樣。

    她來猜猜,接下來他的回答會不會有如當年一般令她印象深刻一一如果你把你的聲音送給我,那你不就是美人魚了?

    “也是,如果你把你的聲音送給我,那你不就是美人魚了?”他煞有其事的回答,但眉眼間卻透露著頑皮的可愛意味。“噢,我可不想當巫婆啊,我其實是想要當王子的。”接著還唱作俱佳的佯裝痛苦扼腕貌。

    “你的思考邏輯還真是跳Tone啊言先生。”

    從來沒有變,原來他一直沒有變。

    時間與記憶的消逝也許改變了他與她的生活,但卻從未改變他的特質。

    她一直以為,一切都改變了。

    本來僵冷的心漸漸回暖,時光彷佛回到那年,她與他的情誼尚未變質,一切都是那般單純與美好,美好得令她回想時總是嘴角輕翹,心情輕盈。

    只可惜,那些記憶只剩下她獨自擁有。

    “你如果是王子,那你就真的忘了是美人魚救你上岸的了……這故事是悲劇,你知道嗎?”她喃喃自語。

    他耳尖的聽見了,然後回答,“所以我才沒要你把聲音送給我嘛!”

    方諾亞笑了,第一次在言上邪面前笑得眼眉彎。“是啊,你又沒要我把聲音送給你,可是你忘記美人魚是心甘情願的把聲音獻上的嗎?”

    那年的她,還真傻裡傻氣的錄製了一整張CD,裡頭全是他愛聽的那些歌,她記得當她把CD送給他時,他瞠目結舌的模樣。

    還記得他氣得跳腳,責問她是不是不願再當面唱歌給他聽。

    最後她得知他把那張CD轉交給他父親保管,說是什麼等到某一天她要結婚時再拿出來好好利用。

    這也是言厲風知道她存在的原因。

    那片CD不知道還在不在,三年前他從加護病房轉入普通病房的那日,她鼓起勇氣去見他,同時也見到了言厲風。她懇請言厲風將CD棄置,倘若他真無法想起,那麼她寧願他的人生重新開始,不要再留有任何舊時記憶。

    她與他,從來就不是情人,在他失去記憶之後,也不會再是朋友。

    就這樣一切化為泡沬,算了,沒了也好。

    “所以我比較喜歡新版的‘小美人魚’。”言上邪嘟嘟囔囔,沒好氣的睨了她一眼。“你應該多看看新版的‘小美人魚’,這次王子沒有背叛她,雖然曾經被迷惑了卻即時清醒,勇敢的解救她,最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她被他正經八百的神情逗得笑出聲。“我沒想到你這麼熱衷於童話故事。”

    “嘖,我上面可是有四個姊姊欸,你以為我在家裡的地位很高嗎?”說到他心裡永遠的痛,讓他表情幾乎扭曲成一團。

    她很是受教的點點頭。

    言上邪盯著她笑得燦爛的一雙眼,忽然有種眼前的她似乎與自己非常熟悉的錯覺,沉吟半晌,他忍不住問:“老闆娘,為什麼和你聊天後,我有一種我們已經認識很久的感覺?”

    “真巧,我也有這種感覺呢。”她順勢回應,朝他伸出手。“言上邪先生您好,我姓方,叫方諾亞,以後可以請你不要再叫我老闆娘,叫我諾亞如何?”

    言上邪盯著那只白皙纖細的柔荑並輕輕握上。“方諾亞小姐您好,我姓言,叫言上邪,以後可以請你不要再叫我言先生,叫我小上如何?”

    “小上。”她從善如流。

    “諾諾。”他溫聲一喚,卻感受掌中的柔荑微微一震,不解地對上她眸中一閃而逝的心慌與驚喜,他問:“怎麼?也有人這樣喊你嗎?我是不想和別人一樣喊你諾亞或亞亞才這樣叫的。”

    她急於掩藏心中的悸動,迅速抽回與他交握的手,唯恐冒汗的掌心透露出她此刻的緊張。

    “是啊,有人也這樣喊過我……啊!我想到裡頭還有點事,我先、先進去屋裡了。”太過突然的不知所措,讓她想要逃避此刻他格外灼熱的注視。

    那聲熟悉的輕喚幾乎令她難以自持的腿軟。

    諾諾,諾諾同學……

    言上邪瞪著她飛也似的逃離,心裡突然湧現非常不愉快的感受,他在意的不是她閃避的眼神,而是,居然也有人喊她諾諾……

    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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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8:51:08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方諾亞是個很擅長修繕與懂得敦親睦鄰的女人,這是言上邪近來的新發現。

    他坐在民宿大廳,支手托腮盯著方諾亞忙碌的身影來來去去。

    像是昨天才剛發現大廳電燈燒壞一今日早晨就見她拿著木梯在那爬上爬下的俐落換燈泡;還有前天某個房間水龍頭漏水,她也立刻進去檢查,三兩下的功夫就抓出問題調整好了。

    除了民宿大大小小的水電修繕之外,偶爾左鄰右舍的老弱婦孺家裡需要幫助,她也幾乎全數應允下來,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常常整整齊齊出門,卻搞得灰頭土臉的回來。

    甚至有一次,鄰居一個孩子的心愛小狗掉到大水溝裡,臨時找不到人幫忙救援,也是跑來找她,當然,這是他事後見她全身濕淋淋又髒兮兮回來,忍不住詢問之下所得到的答案。

    “需不需要幫忙?”他抬頭問著正坐在木梯上的女人。

    “謝謝,可是我快裝好了。”

    “諾諾……”她真的把自己當成神力女超人嗎?他歎。

    聽見他無奈的低喚,本在轉著燈泡的纖手瞬間像是癱掉一般,她深吸一口氣力持鎮定,試圖說服自己要開始習慣他對她熟悉卻又充滿陌生的昵稱。

    “我在工作沒辦法分心,等我忙完。”

    言上邪聽她剛才因自己的叫喚而分心,只好乖乖閉嘴,等她弄好第一個燈泡稍歇口氣後,他又問:“諾諾,那天你和我爸在聊什麼?為什麼聊那麼久?”

    言家父母只在民宿待了短短的三天兩夜便匆匆離去,離開前一晚,言厲風甚至還與方諾亞獨自在庭園裡閒聊了將近一個多小時,其間還不准言上邪靠近,這讓他十分好奇。

    正低頭從腰包中拿出第二個燈泡的方諾亞聞言頓了頓,回道:“你父親很細心,交代了我一些你生活作息上的細節。”

    “例如什麼?”他倒是很好奇。

    “例如你每天早上都會晨跑有時候如果晚上頭痛睡不太好的話,晨跑的時間會從六點提早到五點,你父親提醒我如果你頭痛的話,在你慢跑回來可以幫忙你準備熱毛巾,還有舒跑加溫開水。”她邊動作邊細細敘述。

    “難怪!每天早上我晨跑回來房門口都有這些。”他恍然大悟。“諾諾,你其實不用做到這麼貼心的地步。啊!那這幾天你沒和我一起晨跑,都是為了要幫我準備這些?”

    她淡道:“這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我爸應該不只有說了這些吧?”言上邪扶額翻白眼。“他還真以為我是大少爺啊!”連他都覺得丟臉,這種生活日常的事他自己來就好,何必交代給方諾亞呢?她又不是他的女僕!

    話說女僕……言上邪一時想歪,想像著方諾亞換上女僕裝的樣貌,瞬間感到雙頰火熱,正想賞自己一個巴掌圖個清醒,卻被方諾亞的一聲問話給嚇得口水直嗆。

    “咳咳咳咳咳……”

    “你還好吧?”她不過是問了他一句“他不是大少爺那是什麼”,有必要反應這樣大嗎?

    “沒、沒事……咳咳咳咳——”臉兒紅紅的言上邪直搖頭。

    已完成手上工作的她,手腳俐落的從木梯上爬了下來,甚至還動作迅速的倒了杯水給他。

    “喝口水,這樣會好一點。”

    他喝了口水咕敗道謝,搖頭甩去思緒裡不乾不淨的想像一但眼神短時間內無法與她對上。

    “你還沒說呢,我爸還和你說了些什麼?”

    “其實就是和我討論一些經營民宿的想法,你爸爸說他最近和你媽媽慢慢淡出演藝圈,其實也有想要經營民宿,所以我就把我的一些經驗和他分享了。”其實這只是她和言厲風談話的其中一部分,其餘的話題,她並不想讓他知道。

    “原來是這樣……”他見她不想多談的模樣,也沒再多加追問,於是轉了話題,道:“你把民宿蓋在這裡,其實真的、真的很少很少遊客來欸。”

    言上邪是說真的,打從他入住到這裡至今好歹也有一個禮拜了,但是來這裡投宿的房客只有小貓兩三隻。“你那封廣告信真的有效嗎?該不會只有我一個人有認真在看吧?”

    方諾亞一時語塞,盯著他一臉為她著想的誠摯神情,還真說不出她只把廣告信寄給他而已。“呃……那是因為現在是旅遊淡季,所以入住房客才會這麼少,而且我有額外的固定時間在教小朋友們彈鋼琴,是有其他收入的。”

    “難怪有時候在民宿裡也找不到你,原來是這樣啊……”

    “在這裡其實花費並不大,你知道的。”她笑。

    他認同的點點頭,看她一身樸素簡單,實在很難拿她與都市中那些打扮入時又一身行頭的精緻美人相比。“對了,我的車子維修好了,今天下午車廠的人會幫我開到這裡來,到時候再麻煩你通知我一下可以嗎?”

    “好,你今天有外出行程嗎?”她走至櫃檯記下注意事項。

    “我今天一整天應該都會待在房間裡,下禮拜要把寫好的歌詞交給唱片公司,我不能再不務正業了。”他做了個鬼臉。

    “沒問題,我會儘量不打擾到你的作息。”她點點頭,人又走入廚房去打轉忙碌了。

    言上邪本來以為兩個人經過前一次的談天後,情誼己經是更加熟稔了,但自從他爸和她談完後,她整個人總是魂不守舍,面對他也是出奇的冷淡。

    到底爸爸都和她說了些什麼啊?

    煩躁的搔了搔頭,他再瞥一眼廚房入口,見她也許得在廚房再忙碌上好一陣子,這才慢條斯理地走上樓梯回房。

    而蹲在廚房內假裝忙碌的方諾亞,直到聽見他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轉角處,才籲了口氣緩緩起身。

    言厲風離開的前一晚,親手將她當年送給言上邪的CD交還給她。

    現在那張CD還躺在櫃檯上鎖的抽屜裡一裡頭有著她不願面對的曾經。

    言厲風在將CD交還給她的時候說,希望這片CD能幫她找回她失落的情感,希望她不要忘記裡頭的美好純粹。

    但是,她不想要記起來啊!她一點都不想記起來。

    帶著一股沒來由的惱意,她起身走至櫃檯打開抽屜,手上捏著那張CD直瞪著,咬了咬牙,她走向垃圾筒,閉上眼用力將CD丟進去,然後逼自己頭也不回的離開,再也別將視線留戀在那張CD上。

    那,是她應該要揮別的曾經,不能再去想,也不能再去聽了。

    “……諾亞,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嗎?”嚴季倫張口結舌瞪著猶如颱風過境的四周,還有那個坐在地上頹然失神的女人。

    方諾亞聞言抬起頭,眼眶早已紅了一圈,但在看見來人後她還是強打起精神,不疾不徐地起身。“我在找一樣東西卻怎麼也找不到,然後就變成這樣了……抱歉,我馬上整理整理。”她苦笑,彎身開始收拾滿地垃圾。

    “我幫你一起整理吧。”他見她精神有些恍惚,趕她先去休息。“你去旁邊坐一下好了,我來幫你收一收,這些一下就能整理千淨了。”

    “沒關係,我也幫著收,搞不好等一下收一收就會找到我要找的東西了。”沒接受他的建議,她連忙彎下身再仔細搜尋過一次。

    她記得上午丟掉後就再也不曾去動過這個垃圾筒了啊,怎麼可能會不見了呢……有可能是被野狗叼走了嗎?

    但民宿裡哪來的野狗啊?還是有老鼠?

    下午除了車廠的人來過,和言上邪簽了幾份資料後,就再也沒有其他人經過大廳了……那時她幾乎都待在一旁上網,處理民宿網站上網友們的詢問,也沒察覺到有任何異狀。

    但為什麼CD會憑空消失呢?

    她真的很想把自己一頭撞昏,這麼愛反悔的個性、這樣不幹不脆的個性!她懊惱的對著地板乾瞪眼,幾乎又要再把自己氣哭一次。

    看來她要找的東西對她很重要,這是嚴季倫第一次見她六神無主的模樣,一顆心不禁揪疼了,詢問的語氣不免也放柔了好幾分,“諾亞,你還好嗎?你要找的東西是什麼可以和我說清楚嗎?這樣兩個人一起找會比較快。”

    “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方諾亞氣餒的掩面低泣。

    “諾亞,找不到沒關係,你告訴我那是什麼東西?買得到嗎?還是哪裡可以找?我來去幫你再買一個或再找一個。”頭一次面對方諾亞的脆弱還真讓嚴季倫徹底慌了手腳,他在她身旁急得額際微微冒汗,幾次想將她攬入懷裡安慰,卻又因顧慮太多而讓雙臂在半空中來回遊移。

    這就是言上邪從樓梯走下來所看到的滑稽畫面。

    他斜倚著樓梯扶手,見嚴季倫想碰卻又不敢碰的模樣幾乎失笑。

    巧克力先生真是太過有禮,難怪會在諾諾這裡吃癟。

    言上邪看戲的心情並沒有維持太久,只因方諾亞哭得實在傷心,傷心到連他都不禁心生憐惜。

    他走上前去,大掌搭上她的肩,在感受到她雙肩那令人憐疼的輕顫後不免眉頭輕蹙,柔聲低問:“諾諾,你怎麼了嗎?”

    嚴季倫瞪著突如其來出現的他,嫉妒的情緒頓時排山倒海而來,終於鼓起勇氣將她帶離言上邪的魔掌下,霸道的將她擁入懷裡。

    面對嚴季倫強烈的敵意,言上邪只是撇了撇嘴,攤了攤雙手。

    方諾亞錯愕地瞪著嚴季倫霸佔自己的姿態,再看向滿臉無辜的言上邪,揩了揩眼淚、吸了吸鼻子,推離嚴季倫的胸膛與他保持距離。

    “我沒事,謝謝。”雖然那張CD本來就是她意氣用事之下丟棄的,但現在真找不回來了,心裡還是覺得失落到非常空洞。

    “諾諾,你還沒回答我你怎麼了呢。”問出口的問題還沒得到回應,言上邪顯得有些不愉快甚至氣悶,他雙手環胸硬是杵在她面前不肯離開。

    方諾亞哭得雙眼水潤,巧鼻通紅,本來已經稍稍調整好的心情在與言上邪四目相接時又忍不住潰堤,大豆般淚珠毫不設防地掉落一顆,我見猶憐的模樣連言上邪都心軟得幾乎要高舉雙手喊投降。

    “好了、好了,你不要哭了,你不想說就算了,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幫上你的忙而已,你不要再哭了……”

    嚴季倫狠狠瞪了言上邪一眼,溫柔地為方諾亞遞上面紙。

    躊躇許久,稍稍平靜心神的方諾亞總算開口問了言上邪。“你今天下午有看見一張CD嗎?”

    “CD?”言上邪揚眉,神情若有所思。

    “嗯,我不、不小心把那張CD丟到垃圾筒裡,那張CD是紅色的,有愛心圖案,上面還有寫我的名字。”

    “嗯……那張CD很重要嗎?”

    她神情失望,雙肩垮了下來。“嗯,是滿重要的,沒關係,我再找找吧。”“諾諾,那麼重要的CD你沒拷貝下來嗎?”言上邪不忍見她垂頭喪氣,想要上前拍拍她的肩,卻被嚴季倫適巧伸來的手給擋下,他沒好氣翻了翻白眼。

    方諾亞怔忡,喃喃回道:“那是獨一無二的,我沒想過要拷貝。”爾後看見了言上邪不耐煩的表情,以為他討厭她哭哭啼啼,不免更覺心酸。“好了我沒事,你今天不是很忙?先別管我了,這裡有嚴老師幫我。”

    聽到方諾亞打算依賴嚴季倫,言上邪眯了眯眼,忍不住反駁,“誰說我今天很忙?我今天有很忙嗎?下午還在客廳裡喝下午茶的人會很忙嗎?你需要幫忙什麼我也可以幫,你說吧!”說完還拍拍胸脯向她掛保證。

    一旁的嚴季倫臉色鐵青,只覺得言上邪胡亂攪局。

    但方諾亞反倒抬起頭正視起言上邪,問:“你喝完下午茶又匆匆忙忙上樓,還吩咐我沒什麼事就不要找你的,連晚餐都不吃的人,怎麼會不忙?”

    言上邪被堵到一時語塞,只能千笑。“喂,我就只是想幫幫你,不行嗎?”

    被他執拗的態度弄得好氣又好笑,鬱悶的心情頓時消散不少,“很謝謝你的好意,但我真不想擔誤你的工作行程,這裡嚴老師會幫我收拾的,你先上樓吧。”

    擺明被軟性拒絕的言上邪錯愕的瞪著她,胸口堵著一口氣不上不下搞得他心裡難受,再看向嚴季倫滿臉春風得意,他更是著惱,但是面對方諾亞萬分堅持的態度,他再也沒立場待著,只好悻悻然離開現場。

    他有說他沒看到那張CD嗎?他有說沒、看、到、嗎?

    言上邪氣急敗壞的走回房裡,瞪著橫躺在床頭上的那張紅懸CD。

    他一古腦的將自己拋向床鋪看著天花板,想著今天上午回房時因為突然想起自己忘了拿瓶礦泉水,便再折返下樓,卻正巧看見她盯著垃圾筒發呆好半晌,幾番掙扎後,像是下定決心般的將手上物品往垃圾筒用力一扔轉身離開,好像不立刻走開就會後悔似的堅決。

    於是在她離開後,他好奇的往那裡走去,生平第一次翻了垃圾筒,把那張CD給撿回了房間。

    他知道自己很惡劣,剛才見她那般著急,應該立即和她坦承CD是他拿走的。

    但他以為那是她不要的了。

    更其實,他很想把CD裡的內容聽完。

    下午,他利用了一點空餘時間聽了CD的開頭,非常驚喜。

    那全是方諾亞自己錄製的歌曲,歌聲也是她的。更令他驚訝的是他聽了開頭的三首歌,全是他愛聽的經典老歌。

    夜來香、思想起、雨夜花……

    那歌聲繾綣柔情,低吟著音符裡最淒美動人的音調,像是十分認真用心地在對著某個人輕唱著。

    他居然有些嫉妒起那個人,即使也許那個人並不存在。

    他邊聽著,忽然很捨不得一下子將它聽完,於是按下STOP鍵順道沉澱I下心潮澎湃的自己。

    但此刻想起了她的眼淚,罪惡感立即湧現。

    也許,他不應該自私的想將這張CD占為己有……

    隔日一早,看到方諾亞一雙哭腫的雙眼後,言上邪更是自責不已。

    “昨天晚上……你沒睡好嗎?”問完他幾乎要咬掉自己的舌頭,這不是在問廢話嗎他!

    方諾亞幽幽抬頭,見他一臉擔憂,只是無力地慘澹一笑。“是有一點,不過睡得還算可以,你昨晚有睡好嗎?”

    兩人的距離經昨日後一下子拉了好遠又陌生,這讓言上邪莫名地感到惶恐,再見她默然走過他身邊沒再說一句話,心急之下握住了她的手腕,問:“你要去哪裡?”

    她錯愕地瞪著自己被握住的手腕,眨眨眼看向他寫滿憂心的神情,瞬間噗哧笑開。“你在緊張什麼啊?我只是要去廚房準備早餐啊。”

    “喔……”被她這麼一笑,他反而不好意思的收回手。

    手自由後,她朝他點了點頭,然後走進廚房,但背後始終有一股被人直盯著瞧的怪異感,她擰眉,緩緩回首瞧去,就見他不知何時也跟著走入廚房,此刻就倚在門旁,雙眼直勾勾盯著她。

    “呃,有事嗎?”被他那雙眼認真盯著瞧,著實令她感到口乾舌燥,她慌張地為自己倒了杯水潤潤喉,企圖說服自己這一切只是因為昨夜輾轉難眠所造成的。

    他先是歎了口氣,再低沉輕喚,“諾諾……”

    手中水杯一滑,好險她夠機警連忙接住,雙手緊掐著杯身,聽見他的輕喚讓她氣惱起昨晚不中用的自己,口吻便多了幾分火氣,遷怒了起來,“我們、我們好像還沒有那麼熟,以後不要再這樣叫我了,請你還是叫我諾亞吧。”

    他挑眉,“我以為那天你沒有說不就是可以了。”

    “我……抱歉,我只是還不習慣。”看見他受傷的神情,她心生愧疚,語氣也放軟許多。

    他抿嘴,沒再說半句話,下一秒便將CD遞還給她,在看見她詫異又驚愕的神情,也只是淡淡解釋,“我昨天半夜再下來大廳找的,它掉在旁邊的鞋櫃縫下。”

    “謝謝。”將CD夾放在雙手掌心,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我可以問你這片CD是要送給誰的嗎?”

    她神色複雜的凝視他。“嗯,曾經很喜歡很喜歡的一個朋友。”

    “你沒送出去?”很喜歡很喜歡?不再是傭懶的斜倚在門邊,他不自覺站直了身,專注凝視著她神情上的每個變化。

    “送了,但是被退回來。”她苦笑,轉身打開冰箱尋找食材,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打轉,“今天有特別想吃什麼早餐嗎?我做給你吃。”

    “不用了,我沒胃口。”見她不想談,他臉色一沉,轉身便要離開。

    敏感察覺到他的不悅,她走向他身邊說:“人家說早餐要吃得好,怎麼可以不吃呢?好歹吃個煎蛋喝杯豆漿?”

    “昨天那位先生什麼時候回去的?”他不問反答。

    “哪位先生?”她納悶。

    “嚴、老、師。”

    “喔,他,在你上樓沒多久我就請他回去了。”她斜眼睨他。“我回答你的問題了,你呢?要吃什麼早餐?”

    “我一點也不想吃。”很堅持己見的他這一次沒準備離開,只是若有所思地坐在廚房外的飯廳。

    她沒跟著出去,半晌過後還是將煎好的荷包蛋加火腿,還有一杯豆漿端到他面前。“沒胃口也吃點吧。”

    他沒說話,埋頭將她做好的食物一點一點吃個乾淨,在她打算要走出飯廳時他又問:“你送CD的那個人,是不是也叫你諾諾?”

    “為什麼這樣問?”難道他想起來了?

    “直覺。”從她的反應就可得知答案,他悶悶不樂的以指滑著杯緣。“他為什麼把CD退回來?”那般動聽的歌聲,怎捨得……

    他垂眸斂睫,她壓根瞧不清他的神情,只是話題又繞回她不想多談的點上,讓她十分挫敗,直想逃避。“我們可以不要談這個話題嗎?對我來說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對我這個連過去都不記得的人而言,我向來會對過去的事情感到特別好奇,如果冒犯到你,我很抱歉。”他托腮,專注的凝視著她。

    搞不清楚自己的心在糾結些什麼,但他很明白自己從聽見她的歌聲後開始有了不I樣的轉變,他變得有點在乎這個女人、想要深入瞭解這個女人,甚至想更進一步探索她過去的一切。

    這是自車禍以來從未發生過的事。

    她的歌聲像一把鑰匙,開啟了他塵封許久的某種情愫,而這份情愫令他坐立不安,甚至不知所措。

    方諾亞見他緘默,神情高深莫測,眼神與他的膠著在一塊無法挪開,想逃離更感覺呼吸困難,僵硬的身體像是被下咒般動彈不得。

    不知彼此四目相對了多久時間一直到大廳外頭鬧哄哄的吵嘈起來,他才願意收回視線,從容不迫地拿起馬克杯啜飲豆漿。“外面好像有客人來了,你不去看一看?”

    “喔!”她整個人用力彈了一下,好不容易移開的眼神再也無法鼓起勇氣與他對上,匆匆忙忙便要竄出飯廳。

    “諾諾!”他喚,卻見她連回頭看一眼也不願,就那般僵立在門邊,不免感覺好笑。“明天是敗敗學校的歌唱比賽,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嗯,好啊,還有事嗎?”她腳尖輕點著地,渾身不自在。

    “沒事,你快出去吧,外面好熱鬧。”他話尾剛落,她便立刻走出飯廳,像是待在這裡會被他吃掉”般恐懼。

    他失笑,還來不及消化自己紊亂的心緒,見她又探頭進來,一臉困惑與困擾,“請問一下,你媽媽有Facebook的粉絲團嗎?”

    “有啊,怎麼了?”

    “她是不是在Facebook上宣傳了我這裡?”她眉頭微皺,又分神瞧了一眼外頭的大廳。

    將她的問話與動作連接在一起,言上邪會意過來,立刻拿起手機開始低頭滑動,須臾,他嘴角拉開弧度,起身將點開的頁面給她瞧清楚。“你看,我媽真的很喜歡你的民宿呢。”

    方諾亞一看,拍額興歎。

    在粉絲專頁上,有好幾張方舟民宿的特寫照片,以及言厲風與唐明明兩人肩並肩攜手坐在民宿各個角落的浪漫相片,唐明明以文字這般形容著:“世界末日來臨前,我們已在方舟上等待嶄新的明日黎明。”

    她本來以為,這段屬於言上邪的假期,正好也將會是她的。

    “看來我媽幫你招攬到不少人氣。”他盯著她落寞的神情,主動開口問:“需要幫忙嗎?

    今天你一個人可能會忙不過來喔。”

    “我打電話找我爸媽過來,現在可以請你先幫我一下嗎?”她萬分感謝,見他點頭走出飯廳,她拿出牛仔褲口袋裡的手機正要撥電話時,大廳裡突然響起一陣驚呼。

    “糟!”她竟然一時糊塗忘了一一等她再走出大廳時,言上邪已經被前來投宿的房客們團團圍住了。

    唉……她都忘了他現在是知名的作詞作曲家,又是言家的寶貝兒子,該是眾所矚目的焦點。

    懊惱又愧歉地看著被圍在人群中心的他,奇妙的是他竟投來一記沒關係的眼神,彷佛與她心有靈犀的心意相通。

    這剎那,讓她想起了以前的他們。

    曾經他們也無須言語,就能夠以眼神交會來明白對方的心意,那般直達靈魂深處的默契至八~7仍教她眷戀。

    所以她和他都捨不得這一段難舍的友誼,自相識以來始終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唯恐它變質後便再也難以長存。

    當初分開的那年,他正要與父母一同前往美國,聽說是要拜訪一位非常重要的友人,當時她並不知道何時他會回國,只是在機場裡,第一次分開的兩人只覺難分難舍,平常見面話題不斷的他與她,顯得異常沉默。

    雖然她知道兩人緣分不是就此斷了,但心情卻格外沉重,那天的天空特別湛藍無雲,陽光剌眼分外驕豔,他記得她出門總會忘了防曬,便細心地取下了自己的鴨舌帽為她戴上。

    她記得他說:“到那邊我會給你電話。”

    “嗯。”心裡酸酸澀澀的,耳畔響起的機場廣播徹底拉開了他與她的距離。

    “喂,不要一臉我不會回來的樣子好嗎?”

    “我才沒有!你不在的這幾天我一定要瘋狂的玩、瘋狂的吃、瘋狂的睡,然後找一份工作,瘋狂的工作!”賭氣的話說到最後幾乎語無倫次,她焦慮地看向前方在等待他的父母,卻捨不得鬆開與他交握的手。

    “諾諾,你在說什麼呀你!你可別太瘋狂到不接我的電話,我什麼時候回來你可是要來接機的。”

    “……我會來接機,你一定要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回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這般在乎他,在乎到根本無法接受他要離開身邊。

    “諾諾,你要哭了嗎?”

    “我沒有要哭,你爸媽在等你呢,快去。”下定決心的將手鬆開,但是又像突然想起什麼,她從背包裡匆匆拿出一張CD遞給他。“喏,在美國想我的時候把它拿出來聽聽。”

    “這CD是什麼?都是你唱的歌嗎?”

    “嗯……”機場廣播再度響起,她真的不能再與他像過去一樣揮霍時間談天說地,她顫抖著雙手,將CD鄭重交到他掌心上,並給他一記深深的擁抱。一”這是你一直想要的,不是嗎?希望我的歌聲能在異國陪伴你,你不會孤單。”

    分離在即,孤單卻猛然襲身,她鼻子一酸,眼淚凝在眼眶內打轉。

    “諾諾,謝謝你。”

    “小上,祝你一路順風。”她踮起腳尖,在他耳畔低聲道:“祝我們,友誼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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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8:51:24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午休時間的小學靜謐一片一偶爾捎來幾波熱鬧的蟬鳴聲配合著頂上豔陽,讓人有幾分沉浸在盛夏裡的慵懶滋味。

    言上邪伸了伸懶腰打了記呵欠,瞌睡蟲全因校內氛圍而盡責爬出,直到他走近即將舉辦歌唱比賽的小學體育館時,感受到其中雀躍的氛圍,這才徹底精神抖擻。“啊!我們在這裡啦叔叔。”

    遠遠就看見敗敗在館前跳躍,言上邪朝她揮揮手,臉上掛著淡淡笑意緩緩走去,眼神卻定在敗敗身邊的嚴季倫與方諾亞。

    “叔叔,你怎麼現在才到?”噥噥在他走近時嘟嘴問。

    他微彎著身揉揉她的發心,回道:“沒辦法,昨天諾諾說要和我一起來,結果她今天自己卻先來了,我只好沿途問路過來,才會現在才到。”挾帶怨懟的口吻有著被人放鴿子後的哀怨與無奈。

    “諾諾是誰?為什麼不守信用?”噥噥問。

    “我有請阿甘伯帶你過來,阿甘伯沒到民宿去接你嗎?”從民宿走到學校也需要花費將近二十分鐘的時間,中午陽光炙熱,他沒中暑吧?方諾亞心急如焚的追問,沒注意到噥噥驚訝的眼神。

    “可能我提早出門,沒和阿甘伯碰到面吧。”他揮揮手表示不介意,瞥見她手上正提著水桶,問:“你在打掃?”

    “嗯,嚴老師說需要幫忙,我想中午也沒什麼事,早點過來也好,見你早上似乎很忙,也不好意思打擾你。”她閃躲著他的眼神,卻與敗敗笑咪咪的一雙眼對上。“敗敗怎麼這樣看我?”

    敗敗笑得燦爛說:“原來亞亞阿姨是諾諾啊……”早熟的小六女生捂嘴笑得賊兮兮。

    方諾亞被笑得羞赧,提了提手中水桶,低頭疾回,“我去清洗清洗,你們先聊。”

    嚴季倫正要開口跟去,但言上邪卻早一步先說:“敗敗,我還有話沒和諾諾說完,你先帶嚴老師進去等我們。”

    “好。”噥噥向言上邪眨眨眼,牽起嚴季倫的手便往館內拉去。

    小女孩的義氣幫忙讓言上邪一掃陰霾,他腳步輕快跟著方諾亞的背影走,雖然心底很介意這女人今日中午的放鴿子行為,但剛才在聽見她其實還是有將兩人的約定放在心上後,他的怨氣便盡數消彌。

    他將兩手叉在牛仔褲口袋,悠然自在地走向她所在的洗手台,她將水桶擺在一旁地上,正低頭掬水洗臉,彷佛要洗去讓人浮躁的暑氣,一些調皮的水珠順著她的手落下,濺到了她的腿上。

    天色藍得乾淨舒爽,陽光灑在她紮起的馬尾與純白色T恤上,耀開一層迷人光暈,順著她窈窕的腰身往下,是貼身的牛仔短褲,那一雙纖白美腿上水珠晶瑩,將她整個人襯托得閃閃發亮,猶如夏日花園裡沾上露水的一朵嬌豔玫瑰。

    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幅風景十分動人美麗,他甚至覺得這情景有著似曾相識的悸動。

    不知是天氣燥熱的關係或是怎麼的,他連心口、雙頰都感到發燙難受,言上邪強迫自己將目光移開,咳了幾聲後問:“今天真的好熱對吧?”被自己意外沙啞的嗓音驚嚇,他又清了清喉嚨,瞟向直起身子的方諾亞。

    她一臉訝異看向倚在洗手台旁的他,瞬間有種時光錯置的荒謬感。

    是她掉進了過去的時空裡?還是他真的在她身邊?

    “諾諾,我看你好像很熱,要不要吃一枝冰棒?我去買來給你吃?”他出聲喚了喚莫名出神的女人。

    清豔的臉蛋上沾染水光顯得更加晶瑩剔透,他情不自禁伸手拂去幾綹沾在頰邊的濕發,為她此刻的清新而評然心動。

    頰邊傳來他指梢的溫度,她根本來不及思考,面已霞紅一片,縱使感到羞怯,但她卻是萬般留戀他許久不見的碰觸。

    “便利商店在前面的側門口右邊。”她止不住聲音發顫,只能簡短輕回。

    “嗄?”熟悉的觸感攜上陌生的眷戀,讓他幾乎沉淪其中無法自拔,因此根本不明白她為何會天外飛來一筆便利商店。

    因他一副呆傻模樣而忍不住笑顏逐開,繃緊的神經也就此鬆懈,她回答道:“剛才你不是說天氣熱要買冰棒?便利商店往那邊走,很近。”

    他恍然大悟,笑得靦腆。“好,你想要什麼口味的?”尚未等她回答,他卻突然靈感一來,說:“香草?”

    “香草。”

    兩人異口同聲的回答,卻震懾了彼此的心神。

    這份默契並非隨手拈來,而是長久以來相知相惜下的累積,她知道。

    但他卻不知道這份默契是湊巧,抑或是他真的能讀懂她的心?“沒想到我這麼厲害,隨便猜都能知道你喜歡什麼口味。”

    她但笑不語,像是同意他的說法,側身拿起水桶清洗抹布。

    “除了冰棒你還想要吃些什麼零食嗎?”不知為何,他對她總有著一股非常懷念的眷戀感,讓他眼神幾乎是定在她身上無法挪開。

    “沒有了,你別買冰棒給敗敗,她待會兒要上臺比賽,不如買瓶水給她吧。”沒有察覺身旁人的怪異,她繼續著手邊的工作。

    “你怎麼知道我要買冰棒給噥噥?”兩人過於熟稔的對談方式加深了他心中的奇異感。

    “猜的。”總算從他揚高的語調中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她頓下手邊動作睞了他一眼,接收到他熾熱的凝視,洗完臉後本來清涼許多的感覺瞬間消失,她想起兩人關係正式起了變化時,自己初次的悸動也是如同現今這般驚心,擰著抹布的手不禁顫了顫,她勉強地笑道:“不是說要買冰棒?再不去的話等一下比賽就要開始了喔。”

    他點點頭,視線落在她動人清新的笑靨上分秒不離,然後無意識的便開口了,“諾諾,你真適合穿白色,好美,像天使一樣。”

    他笑,笑容裡有靦腆,更多的是真誠的讚美與露骨的喜愛。

    即使回神後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他也沒有絲毫扭捏,只是見她驚愕尷尬的神情,令他有些難受,於是他走向她,伸手捏了捏她的粉頰,低聲埋怨,“聽到讚美應該要回謝謝才是,真是!我去買冰棒了,待會見。”

    “謝……謝。”她困難地擠出兩字,看他綻開爽朗迷人的笑容後便轉身離開,這才用手撫著跳動劇烈的心口。

    總覺得自兩人重逢之後,她老是反復地在同樣的人生路上徘徊,只因言上邪一直不斷不自覺重現著她與他曾經相處的場景。

    而這過程,她像是在重溫,那他呢?

    他們在校園裡幾乎是形影不離,即便是不同系所,下課的那幾分鐘裡,校園內的每個角落總可以見到他們相處的身影,許多人曾經問過他們的關係,好幾次下來得到的回答都是,“朋友。”

    然而這答案卻總是得到眾人的嗤之以鼻,沒有人相信他們之間的交情僅止于純友誼。

    在方諾亞心中,言上邪一直是個很奇特的存在。

    從一開始相識知道他的家世背景後,她並沒有像其他女同學萬般景仰崇拜或者是一見傾心,她看待他就像是看待其他一般的男同學,知道他讀哪一系、知道他很欣賞自己,更知道他其實並不像傳言中的那般花心。

    他只是個敢於讚美,過分害怕傷害別人自尊心的大男孩,於是當女同學想要親近他時,他不會拒絕與排斥,但他會將對方對自己的愛慕巧妙地轉化成同學之間的情誼,她不知道他如何辦到的,畢竟她聽過太多女孩告白後惱羞成怒的案例。

    他說他只是幸運,碰到的女孩都十分善解人意。

    認識久了之後,她才瞭解,並不是那些女孩善良,而是每個喜歡他的女孩,到最後都會深刻體會能夠真正擁有他是件何其困難的事。

    於是,她們放下後,就能轉身離開,不帶任何怨懟。

    當時她只覺得自己才是幸運的那位,畢竟她不曾對他傾心,而他的存在對她而言,就是個非常有趣的朋友。

    他的世界繽紛,個性溫暖隨和,兩人對音樂的喜好讓他們擁有共同的話題,她想,這也是他們一拍即合的原因,要不,按她死心眼的個性,若真對他上了心,也許她就會是那位在向他告白過後第一個惱羞成怒的案例了。

    這是方諾亞經常對言上邪自我調侃的結論。

    那天放學後一如往常,她與他相約在操場前的大樹下碰面,因為已有既定要做的事,於是她帶著期待的心,趕忙赴約的步伐便顯得倉促,但她忘了今天自己穿著長裙,走太急的下場便是在抵達目的地前,猝不及防地一個踉蹌重摔在草坪上。

    吃痛的倒抽口氣,她正懊惱地皺眉咕敗,耳邊便傳來他的聲音,“諾諾,你跑那麼急做什麼?我又不會不見。”

    不知為何他語氣中帶著一絲疼寵與不舍,讓她耳根子熱紅起來,接下來她感覺身體忽地騰空,驚呼之間赫然發覺原來是他將她攬腰抱起,兩人第一次如此親密的身體接觸,更讓熱潮蔓延到她整張俏臉。

    她低著頭藏起自己莫名其妙的羞澀,咬著唇一語不發。

    “喂,你是很痛嗎?怎麼連話都不說?”他將她抱至大樹下,蹲身欲檢查她的傷勢。

    她大力拍開他正要撩起她長裙的手,不知是惱自己還是惱他,連語氣都多了股平常不曾有過的火氣,“我、我自己看就好了!”沒有勇氣看向他,但她卻知道他正帶著疑惑看著自己,於是她佯裝忙碌的檢查膝蓋疼痛之處,最後口吃回應,“好、好了,沒、沒什麼事,謝謝你。”

    “不客氣。”他口氣帶笑,不在意剛才她的粗魯失禮。“下次走路小心一點。對了,我把東西都準備好了,你先抬頭讓我看看。”語畢,他手邊開始忙碌準備,沒再多關注她。

    她覷了他一眼,然後松了口氣。

    趁著他在挑取手邊工具時,她也忙著整理長裙上的草屑與泥屑,直到他以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在剛才一連串的衝擊之下,她尚未有心理準備以面對他時,一抬眼便見他那雙深邃專注的瞳眸,而他眼底的熠熠光辨,徹底奪去了她的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像著了魔一樣,直勾勾往他那一雙藏著神秘的眼眸看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嗯……你今天的妝還是很不適合你。”他皺起好看的盾嘀咕。

    他開口後的第一句話敲醒了正沉湎在不知名情障中的她,她嚇了一跳,直覺將臉撇開,逃離他燙人的指。“哪裡、哪裡不適合?我可是按著你上次說的去化了欸。”

    今天約定的事,其實是化妝。

    上次因為班上女同學一時興起,將向來素顏的她當成練習彩妝的對象,結果下課後忘了幫她卸妝,後來她與他見面時被他當場搖頭說不行,再聽他說起他二姊是知名彩妝師,他曾經有段時間因為好奇也跟著他二姊學習過,於是提議這次碰面他要幫她化一個非常合適她的妝。

    “你今天的妝還是太濃了,粉打太厚,腮紅的顏色不對,眼影的顏色不對,眼線化錯,不適合你的眼型。”他將問題一一指出,轉身抽出卸妝棉。“我先幫你卸妝,等等再幫你重化,你坐好。”

    “喔,好。”她正襟危坐,在他嚴肅的盯視之下根本不敢亂動。

    接著她又被他以指抬高了下巴,看著他的臉龐緩緩逼近,而他的氣息瞬間籠罩而下,她感覺全身毛細孔瞬間張開又緊縮,心跳不知為何開始失序,近距離凝視他的臉龐讓她有種非常強烈的壓迫感,她忍不住伸手將他推開一暗自調整紊亂的呼吸。

    “你做什麼?”被推坐在草地上的他一臉茫然。

    “你靠太近了啦!我不習慣讓人這麼近看著。”她沒好氣的解釋,完全不明白今天的自己究竟是哪根筋不對。

    “我哪裡有靠很近啊?不這樣怎麼幫你卸妝和化妝?”他一臉無可奈何的為自己辯解,狼狽地站起身,正經八百的盯著她。“還是我們先別化?你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我們改天再繼續好了。”

    察覺到他口吻中的淡淡鬱悶,她心裡一揪,愧疚感頓時將羞怯淹沒。“我沒事啦,你繼續、繼續。”

    他古怪的瞅著她,沒再說什麼,拿起卸妝棉輕拭她閉起的眼皮,說:“諾諾,你的睫毛又濃又黑又長,其實真的不用再貼假睫毛了,上次你同學還幫你貼了兩層實在太誇張……噯,你眼皮一直抖做什麼,我在幫你卸妝,你乖。”

    “那你專心卸妝就好,一直碎碎念的做什麼啊!”兩人距離過近,她幾乎能感受到他說話時呵在她臉龐上的熱氣,讓她相當不自在。

    “諾諾,我今天真的是做什麼都不對。”他停下手邊動作,語氣含笑帶怨,但口吻卻盡是寵溺包容,根本不在乎她直沖而來的躁氣。

    方諾亞張眼靜靜凝視他近距離的面孔,努力想要平復自己紊亂的思緒和莫名煩躁的情緒,卻是徒勞無功,雖然很想要開口提議乾脆取消接下來的動作,但瞥了一旁他攤在草地上琳琅滿目的化妝工具以及那沉重的化妝箱,她無奈興歎,抱歉的說:“對不起,我可能是大姨媽快來了才會這麼不對勁,你就繼續吧。”

    言上邪挑了挑眉再點了點頭,接著將卸妝棉輕壓在她的眼頭。“女生真的很辛苦,我四個姊姊也是這樣,你要不要吃點巧克力?聽說吃些甜食可以讓心情愉快些。”

    “我討厭吃巧克力。”她撇嘴。

    輕柔地一步步替她完成卸妝,他拿出手帕,起身走去前方洗手台弄濕後再回來替她將臉蛋洗淨,再低聲問:“那……草莓蛋糕?”

    “我不喜歡草莓。”樹蔭下涼風徐徐,他輕拂在臉龐上的動作溫柔非常,讓她像只被主人以手順毛的貓,舒服得幾乎發出呼嚕聲。

    他輕笑,嗓音慵懶低沉,動聽又迷人,她張眼,一下便將他的笑容攬入心中。

    “難伺候啊小姐,可以直接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麼甜食嗎?”

    “我喜歡香草口味的任何甜食。”

    “這樣啊!那買香草夾心餅乾給你如何?”他垂眸,仔細從化妝箱裡挑選適合她的粉底色號、眼影以及腮紅顏色。

    “等一下化完妝一起去買嗎?”以往總是聽多了其他女同學們對於他容貌的讚美與讚歎,所以每當面對他時,她對於他相貌俊美這件事早已麻痹,但剛才不知怎麼著,他那過分溫柔好看的笑容居然讓她心動了。

    “好啊,一起去買。”他開始為她上底妝,撲粉餅,眉、眼、頰,仔仔細細的描繪妝點。

    “買完後再一起去吃個下午茶如何?還是去看電影?最近好像有一部新上映的電影滿好看的。”

    奇怪,她究竟是怎麼了?“嗯……看電影好像不錯。”感受著臉上那雙大掌來來回回不時以指腹輕點,以指腹輕劃,那蜻蜓點水的指溫卻一點一點逐漸燙人,讓她整個雙頰愈來愈燒燙。

    “好。”他拿起蜜粉刷為她做最後定妝,他將兩人距離拉遠,神情專注地觀看她的妝容,然後發出一句讚歎,“這樣才對嘛!我化得真好。”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你這個自大鬼。”

    對於她的調侃他不以為意,反而更加認真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過後又開口說:“諾諾,你真適合穿白色,好美,像天使一樣。”

    方諾亞整個人定格,被他真誠的讚美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以後要常常穿這件白色洋裝喔!”他豎起大拇指,根本沒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還逼近她粉妝玉琢的精緻臉龐低聲說道:“不過不用太常化妝,你素顏已經非常漂亮了,再上妝就太美了,好險等一下我們是去看電影,那裡黑漆漆的沒人會看到你這麼漂亮,要不然我就擔心了喔。”

    擔心?擔心什麼?她心跳漏了一拍,很想問出口,卻礙於某種不知名的彆扭而抿緊了唇。

    往常言上邪都是這麼肆無忌憚地和她說話的嗎?還是她今天反常特別敏感?見他將所有工具都收拾完畢,扛起化妝箱後,便朝她伸手而來。“走吧,先陪我去把化妝箱還給我二姊,我們再一起去看電影。”他嘴角輕揚,神情溫柔。

    她向來不是外貌協會,但今天,卻覺得他真的好看到太令人悸動,而那雙眉眼中藏不住的親昵,更喚醒了蟄伏在她心底的小鹿,不斷在她向來沉靜的心門裡來回亂撞。

    是她始終沒發現他的魅力,抑或是時機點到了?她猶豫不決的瞪著他朝她遞來的手發愣,當她還在遲疑該不該交付自己的手時,他卻跋扈地直接握住她發汗的手心。

    “走吧,還發什麼呆啊!”他迷人的笑容更為擴大,帶她走出樹蔭底下,陽光灑落照亮他一口白牙,她直眯起眼不敢直視。

    她的心,就在那年,那天的那個下午,遺落了。

    歌唱比賽如火如荼的進行著,還未上場的敗敗搓了搓手,顯得十分緊張,方諾亞在一旁幫忙加油打氣,不時為她捏捏肩揉揉手,直到敗敗上了台拿起麥克風,方諾亞仍舊眸光專注的直視著臺上。

    “再唱一段,思想起一一”

    噥噥清亮的歌嗓透過麥克風直接穿透全場,也讓方諾亞瞬間陷入回憶時光中,想念起那段與他曾經一起肩並肩經歷過的美好青春。

    而正邁步走入體育館的言上邪頓住了步伐,思緒因歌聲而中斷,感官被不知名的情緒所籠罩,他整個人動彈不得,彷佛這般經歷已非頭一遭。

    “不好意思,請借過。”

    呼喊聲喚回了他不知飄去何方的神魂,言上邪搖了搖頭挪步讓出通道,拿著手中的甜筒霜淇淋走入館內,四處尋找後看見了方諾亞的身影,他提步上前,敗敗的歌聲卻一字一字震入他心坎。

    他的心跳因為一步步邁近方諾亞而愈來愈加速,他揪著發燙的胸口,覺得這首歌似乎和他的過去有過什麼關聯,甚至覺得眼前的方諾亞也愈看愈熟悉,難道他來到這裡,是在與自己的過去相遇?

    “諾諾。”他低喚著她的名字,試圖搜尋失落的記憶中是否曾經有她。

    四周因他的到來掀起小小的騷動,方諾亞身邊的許多女性同胞因為他的出現開始竊竊私語,但方諾亞卻因太過專注於臺上而漠然不知,直到她身邊的人拍了拍她的肩,她才恍然回神,順著來人指示看向言上邪。

    問題開始自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而來一一“方老師,他是誰?以前從來沒看過呢!他是你男朋友嗎?長得好帥啊!”

    “噯,我覺得他長得很像雜誌上那個洪雪鈴的未婚夫呢,是他嗎?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方諾亞對所有詢問投以禮貌微笑,相當習以為常地徐徐越過人群朝他走去。

    “這裡有位子,來。”

    言上邪對她的低喚充耳未聞,而她見他似乎在發著愣,便以指輕點他的肩,卻沒想到被他反手握住牢牢緊攥著,那發燙微汗的溫度從他掌心透了過來,讓她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周圍的嘈雜彷佛靜寂下來,他仔仔細細凝視身旁這女人的眉眼,試圖從其中瞧出一些端倪,心裡甚至是帶著點莫名的期盼,希望能夠從她身上拾回一些遺失的記憶拼圖。

    “你怎麼了?頭痛嗎?”她皺眉,語帶緊張。

    “沒有。”他搖了搖頭,眸光在她臉龐上來回搜尋。

    “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見他的神情帶著點異樣,她的神經越發緊繃。

    “沒有……”見她神色愈來愈嚴肅,像是擔心他隨時昏倒那樣,他幾乎要放棄了這般認真搜尋的方式,卻又害怕錯過這突來的靈光便再也找不回來,直到他下意識放開她的手,動作自然地拂去她額間的瀏海,指尖撫過她的眉,這些舉止像是重溫般的似曾相識,然後他不由自主的說:“諾諾,你今天上妝了?這眉毛化得不太對……”

    此刻台下響起如雷掌聲,臺上的敗敗已一曲唱畢,她分神跟著鼓掌,順手撇開了他流連在眉間的指,笑駡回應,“噯,只要不是你化的你都說不對一一”她態度自然又嬌俏,下一瞬猛然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再抬眼正對他那雙眼眸時,一顆心開始急遽跳動,那躍動的力道幾乎要撞疼了她的胸口,就像那年那個午後的悸動,再也難以安撫下來。

    “認識我嗎,諾諾?”眼前的她像是驚弓之鳥,他只能屏息地輕聲問話,卻又克制不住內心湧起的澎湃激動,語音微微地顫抖。

    她屏住了呼吸,不敢回話,全身僵直。

    見她狀況有異,他跋扈地抓起她的手腕朝館外走去,找到僻靜之處方才停下腳步。

    他聽見她紊亂的呼吸,感受到她莫名緊張的僵著肩膀,想起自己似乎過於強勢的態度,他輕吐了口氣,緩聲說:“諾諾,我覺得我們必須要好好談一下。”

    他直視她,她卻回避了眼神。

    有鬼。言上邪心裡即使激動,卻還是努力按捺著等候她的回應。

    她知道他在等她,但她的手心在發汗,心跳如擂鼓,整個人在他灼熱的視線下差點癱軟。

    她清了清喉嚨,問:“要……談什麼?”

    終於等到她的回應,他松了口氣,不知為何他覺得一旦等到她開口,他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這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讓他的語氣聽起來帶有催促,“我們認識嗎?是你刻意發E一mail讓我來到這裡的嗎?為什麼是現在?”拖了三年才願意面對他?

    看著他急迫的眼神,她喉間冷不防堵著硬塊,疼痛得開不了口,只能沉默地點了點頭。

    “我們認識?真的認識!”她的正面回應竟讓他覺得如釋重負,他呼了口氣,雙手撐著額,這才發現自己因為緊張流了滿頭汗。“諾諾,你為什麼裝做不認識我?你領我來到這的用意,不是為了與我相認嗎?”

    看著他難掩興奮的說著,她撇頭回道:“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本來沒打算和你相認的。”

    “為、為什麼?”直覺告訴他,他與她的關係匪淺一為何她卻不願意與他相認?“……是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嗎?”他屏息,卻害怕她開口證實他的揣測。

    回答他疑問的是極度的沉默,但他依舊耐心地等候,對於眼前的她一他心裡意外清楚明白她會選擇直接回應他的問題,只是,她需要時間。

    但是他萬萬沒料想到,接下來的情況會如此失控……

    她開始搖頭,搖頭否認,“不是、不是……”

    眼淚大顆小顆一連串從她明媚的眼眸滴落,她哭得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抬手拚命擦著淚,一張嘴顫抖地開闔卻說不出完整的一句,但她知道他在等。

    “是我,都是我害的,是我對不起你……”好不容易吐出完整的句子,卻支離破碎得滿是傷心,拭不去滿臉的淚水,她索性捂起了臉,蹲下身子痛哭起來,一古腦把三年來壓抑在心底的虧欠與自責全部都發洩出來。

    言上邪心慌意亂地盯著她蹲在眼前哭到無法自拔。

    是她害的?聽到這個回答,他沒有感到憤怒,更不想指責。

    “……諾諾,你還好嗎?如果你覺得難受,就先哭一哭吧,我並不一定要現在就知道所有的一切。”他蹲下身,輕聲說。

    知道自己與她過去是熟識,是件令他覺得愉快的事,但對她而言,似乎並非如此,言上邪皺眉,主動將她擁入懷裡,以手輕撫她的背。

    落在他懷裡的她有一秒是呆滯的,她都已經說了是她害他的,他竟然還肯安慰她……這麼一想,淚水更加洶湧,她的嗚咽逸出緊咬的唇,哭聲開始變得破碎。

    “對不起,小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被她一連串的道歉弄得啼笑皆非。“天啊,你到底是有多對不起我啊?諾諾,反正我也都忘了。”

    他一提起他的失憶,更讓她整個人陷在他懷裡哭得無法自拔。

    “諾諾,這件事也許不是你的錯,除非你是開車撞我的那個人一一”見她哭得無法收拾,他開始胡亂猜測起關於事實的狗血劇情。

    “才不是!”聽得出他語氣裡的調侃,她惱得掄拳捶他一記。

    “那,是你找人開車來撞我的?”肚子又中一拳。

    “好吧,那……其實你是車禍目擊者,可是卻見死不救沒有幫我叫救護車?”

    說完他悶哼一聲,撫了撫又被捶了一拳的肚子。

    懷裡的哭泣聲漸漸停歇,他緊繃的神色緩緩放鬆。“諾諾,如果以上我說的都不是,那就不要再和我說對不起了,這不會是你的錯。”

    她在他懷裡抬起頭與他正視,他的心卻猛地揪緊。

    只是聽著她哭,就讓他感到萬般難受,現在近距離瞧見她哭得水亮的眸,他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掐緊,疼得難以形容,他皺著眉,為她拭去頰邊殘留的淚,她卻哽咽地反駁,“你怎麼知道這不是我的錯……你什麼都不知道……”

    說著說著,她嗚嗚咽咽地又哭了起來。

    言上邪苦笑,對於現況有種無能為力的沮喪感。“好吧,你哭吧,發洩完,我們再來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看她哭得如此傷心難過,他不禁覺得失憶也許不是件特別令人感到悲傷的事,他輕輕摟著她搖著、晃著,柔聲呢喃著,“諾諾,記憶有時候真是太壞,它承載許多快樂,卻也包覆太多悲傷,我失去的那些悲傷記憶,是不是都流浪去你那裡了?才讓你哭成這樣……怎麼辦?我該怎麼樣才能把屬於我的悲傷找回來,不再讓你繼續為我哭泣?嗯?”

    他溫柔的哄著說著,一字一句傾吐,恨不得能為她承受此刻的所有。

    懷裡的哭聲,漸漸停歇。

    她抬頭,凝視著他的眸,即使失去記,憶,他依然如過往一般溫柔。

    “小上,你的記憶如果流浪到我這裡,我一定會好好對待它們,不會這樣哭著糟蹋。”她哭得聲音沙啞。

    他認真頷首,緊握著她的雙手問:“我能感受到你的珍惜,所以你現在可以先回答我第一個問題嗎?”這是他目前最迫切想知道的。

    “你說,我會誠實以答。”

    “我們……是戀人嗎?”他緊張到掌心冒汗。

    方諾亞感覺到他的期待,但她神色黯然,搖了搖頭回答,“不,我們不是戀人。”在吐出答案後,她能感受到他強烈的失望,她知道相遇後他對自己一直都很有好感,但她認為那是因為她讓他感覺到熟悉與信賴,就像過去一樣。

    他沉默,她則繼續說:“我們一直是朋友,很好的朋友,也是很好的知己。”

    知己……言上邪眉心皺得更緊,這兩字重重打在他心口上,壓得他喘不過氣,看著她坦誠的眼神,他失落得說不出任何話。

    “小上,我曾經告訴你,我希望我們友誼長存,很抱歉這三年來,我違背了對你的承諾,沒有待在你身邊繼續守護我們的友情。”

    “為什麼?”他問。

    “我不敢靠近你,我怕我們的友情會破裂,我怕你沒辦法原諒我。”她說。

    “為什麼你以為我不會原諒你?”

    “我似乎,破壞了你原本該進行的幸福,只因為我的自私。”

    言上邪鬆開與她緊握的手,覺得額際微微發疼。“等等、等等,我需要一點時間……你先別說,我們先喘口氣……”不是戀人這個答案至今仍在心口上教他疼,他不懂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麼……

    知己和戀人雖然僅僅是些微的差距,但情感歸屬上卻是遙遙相對。

    這一切的失望,難道是因為……他喜歡她?

    他抬頭看著眼前的她,覺得現下的領悟來得太突然,錯愕得令他根本無法再繼續聆聽他與她的過去究竟有何瓜葛。

    “噯!我找了你們好久,我拿到第一名了啊!”不遠處傳來敗敗的呼喊,她興高辨烈捧著獎盃朝他們沖了過來,身邊還跟著神色陰沉的嚴季倫。

    言上邪如釋重負,立即對方諾亞綻開微笑,並誠心建議,“諾諾,我想這個話題還是先到此為止,我們……以後再談。”說罷,他邁開步伐朝噥噥走去,想獻上恭喜,但眼角餘光卻注意著緩緩走向方諾亞的嚴季倫。

    他的心情不是很愉快,尤其見到嚴季倫矮身安慰著方諾亞的親昵姿態。

    他揉了揉額際,覺得心臟和腦袋快炸開,他想應該要讓自己先短暫離開一下才對……

    “叔叔、喂!叔叔一一你有看到我手上的獎盃嗎?”

    敗敗莫名其妙的看著本來要走向她的言上邪又轉身快步走了回去,然後再看見他一把抓過方諾亞,快狠准地摟著她的肩迅速離開現場。

    呃……嚴老師的表情……也有點難看……

    所以她現在得第一名不值得慶祝嗎?噥噥扁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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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8:51:43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她一直清楚記得那天所有事情的細節。

    每當夜深人靜回憶來襲,總是讓她懊悔萬分,恨不得能夠有個時光機,讓自己回去那個時刻改變一切。

    “我覺得你們很奇怪,舉止明明就像情人,幹麼每次人家問起總是要撇清關係說你們是好朋友。”

    一一她記得,所有的一切全從這句話開始。

    大學畢業後,即使已離開校園,但他們兩個還是經常見面,所以她從來未曾深入思考過兩人的關係,就算她認清了自己的心,卻提不起勇氣去改變,害怕他與她就此斷了朋友情分,再也難以親近。

    一直以來,她萬般小心地收拾著心情。

    他對每個女孩子都好,她收起嫉妒收起情感,將自己和其他女孩擺在平等位置,不讓自己鑽牛角尖。

    只是,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失控……

    那天早晨,她和往常一般帶著美好的心情起床。

    前一晚剛與他用電腦視訊,他愉快地和她分享在美國所遇見的人事物,而她總是非常專心認真的和他閒聊自己的生活,以及等待他歸來後想與他一起看的電影、一起聽的音樂、還有一起旅行的地點。

    她的黑夜,他的白晝,天南地北的漫談是她生活中的重心與依歸,那年的每日晨起,她總是會習慣性地看月歷數日子。

    “嗯……還有十天,再等十天。”她嘴角勾起笑,笑得好甜,但她自己並沒有發現。

    這幾年沒有分開過的兩人,在畢業後的這些天,她嘗到了未曾想像過的孤單,還有強烈的思念,所以她規劃好,等他回來……

    也許等他回來,是不是、能不能,有什麼改變……

    “你到底在計畫什麼?還有十天是什麼意思?”

    喔對,在事情還沒有發生之前,她還有個知心好友,謝淩。

    那天早晨空氣特別清新,聞起來隱約透著怡人的芬芳,連帶著她整個人也更加容光煥發。

    她與謝淩正在咖啡店裡享受著早午餐,一邊談論兩人之後的工作計畫,她覺得自己的人生正要開始展翅高飛,也對所有事情充滿著無限希望與正面能量。

    “十天啊,就是小上回來的日子啊。”

    她才說完,謝淩立即擲來一記白眼。

    “就說了,你們根本就是情人,還一天到晚說是好朋友,我呸!”儘管謝淩表情再如何佯裝不屑,但眼神裡給予好友的支持卻是充滿暖意。

    她只是微笑著沒回嘴,因為她知道,自己不用在好友面前強力辯駁,也能被懂。

    靠窗的位置總是有好處,稍稍調整坐姿,就能慵懶地流覽窗外的人生一一那個男人正牽著那個女人的手,彼此凝視的眼神透出愛與被愛的光華,平凡卻也幸福……希望有一天,這晝面也會成為她的人生。

    “諾,那個在追你的誰誰誰,啊,我每次都記不住他的名字,反正就是那個誰誰誰,他還有在騷擾你嗎?”謝淩問。

    “誰?喔,電話還是有打幾次,還有好幾次在我家樓下等,不過我沒理他甩頭就走了。”

    談起這話題方諾亞顯得意興闌珊。

    “唉……對方也是個條件不錯的男孩,你好歹也用正眼看人家一下。”謝淩啜了口咖啡,沒好氣的說……“我知道追求你的人太多,讓你根本懶得理人家,不過,你也不要輕待人家的感情,認真回復一下吧。”

    “我有認真回復了,但他聽不進去。”方諾亞無奈地垮肩。“要是小上在就好了……”

    “唉,少了言上邪這個擋箭牌,你還真的是什麼事都搞不定。”

    她記得那時的自己淡笑不語,貪婪享受著恬靜時光,和好友各自揮別後,她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回租屋處,腦海裡還在盤算規劃著未來的人生,想著眾多浪漫的也許,當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時,卻突然地被打擾。

    “嗨!”

    乍響的招呼聲驚得她渾身一震,她抬頭朝聲源處望去,就見剛才才與好友聊到的男子驀然出現在身後,她歎了好長一口氣,聲調明顯疲憊,“你嚇到我了……這時候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對不起,我只是想跟你打個招呼。”對方搔了搔頭,詞窮地露出尷尬的笑容。

    方諾亞想起好友的叮嚀,不免又再開口說了一次,“你不要再浪費時間和精神在我這裡了……我們不可能的。”

    “連做朋友的機會都沒有嗎?”被拒絕太多次臉皮已厚,男子還是不死心地追問。

    她再次重申,“我們可以當朋友,但是前提是你必須要完全對我死心才行,我真的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我知道,言上邪嘛,他在學校很紅,我知道。”男子嘀嘀咕咕,對於她心儀的物件很不以為意,畢竟,他也是個風雲人物,卻被她忽視得這麼徹底,想來真是心傷。

    方諾亞笑了笑,聳聳肩。“好吧,那……如果要做朋友,你可以停止在我家這裡站W的行為嗎?你這樣讓我壓力很大。”

    “……其實我也不想這樣,好啦,一開始是真的很想每天看到你……但是我的心也是肉做的,每天被你這樣打槍的確不太好受,我只是……噯,我買了防狼噴霧器給你,最近你家樓下老是有怪怪的老伯伯出現,你自己小心一點。”男子嘮嘮叨叨的說著,忙碌地從背包抓出一個物品強行遞到她手中。

    方諾亞盯著手中的防狼噴霧器,瞬間有些感動與領悟,心一暖,忍不住問:“同學,真的很謝謝你,所以你每天站W都是因為那個怪怪老伯伯嗎?”見他露出靦腆的笑容,她更覺得無地自容,還是硬著頭皮問:“不好意思……可以請問一下,你叫什麼名字嗎?”

    “……啊?”他一臉受傷。

    “對不起,我的記性不是很好,所以……”

    好吧,他終於知道自己不止是被心上人忽視得很徹底,而是被徹底無視了。“我姓江,江子望。”

    “子望,先謝謝你送的禮物,這份心意我會牢記在心,我待會兒還有事需要先回家準備,下次再聊,可以嗎?”

    首次被喜歡的女生如此認真看待,江子望大剌剌地咧齒一笑。“好!你說的喔,下次再聊,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出入小心一些,Bye!”

    揮別江子望後,方諾亞進了家門,低頭凝視著手中的禮物,覺得心情特好。

    一直以來,面對每份情意她都不想輕待,尤其是對方對自己有所付出時,這些日子江子望的不屈不撓讓她幾乎沮喪得想直接回避,現在明白了對方守護的原因後,她十分慶倖自己依然堅定與他直說的勇氣。

    換好了衣服,對著鏡子露出一抹微笑,她的眼神定格在紀錄倒數的行事曆上。

    快了,他就快回來了。

    她在心裡默念著,然後背起外出的斜背包再次出門買東西。

    她走下樓,隨手關上舊公寓的斑駁鐵門,至今她猶然記得鐵門因生銹磨擦所製造的剌耳聲響,她記得她緩步走到機車位置前,正埋首在背包內搜尋車鑰匙,突然,有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勒在她的胸口上,緊捉著不放。

    她嚇得魂不附體,快速回身想要掙脫,但來人力道之猛與急切,讓她根本無法脫逃,慌張之下她忽然想起防狼噴霧,還在斜背包內的手顫抖得亂找捉到那熟悉感,她努力撐開身體不被身後那人向後拖去,利用高跟鞋尖細的腳跟往身後人的腳趾奮力踩下,就聽那人痛哼一聲放鬆了力道,她趁這一瞬間掙開對方,然後朝身後胡亂噴灑防狼噴霧。

    吃痛的驚喊劃破街道的寧靜,她沒有停下去看攻擊她的人究竟生得什麼模樣,只記得自己急迫地插上機車鑰匙發動引擎逃離現場。

    但機車才起步,她身後的斜背包就被一道力量纏住。

    她死命催著油門想要逃,整個人卻狠狠地被抓住,她還記得她用力地抓緊機車把手,一心只想著不要被抓住,機車就是她的浮木,她一定不能放手。

    嘰——砰!

    身後的力道減輕了,但她卻因為油門猛催而整個往前沖。

    因為顫慄,龍頭沒有抓穩,機車往巷弄旁的電線杆飛撞,回過神時,她己被壓倒在機車底下動彈不得,縱使頭暈目眩,但渾身傳來的強烈剌痛卻逼迫她不得不清醒,深怕剛才的襲擊再度來臨,她不顧一切的掙扎,害怕得開口,“救命一一救一一”

    “方諾亞!你還好嗎?”

    混亂中,她抬眼一瞧,就見江子望一臉憂心忡忡,正俯身關切著她的狀態,緊繃的神經讓她怔忡的瞪著他,像是在瞪著一個陌生人,更像不知該如何反應。

    “別怕,沒事了,剛才那個怪怪老伯伯已經被其他路人抓住了,我們也已經報警,你不要緊張。”江子望看出她的驚疑及不安,將聲音徐緩放柔安慰她並解釋道:“我剛才和你說再見以後,往前走沒十分鐘就看到那個老伯伯出現,想說你已經上樓,應該沒事了,但我後來想想又不放心,所以才折了回來,抱歉,我來晚了,不過防狼噴霧器還是有派上用場吧?”他一邊說著,一邊幫忙她將機車移開以減輕她傷勢的負擔。

    原來……方諾亞松了口氣,苦笑。“有派上用場,真的,很謝謝你……”

    “抱歉,因為怕你可能有骨折或什麼的,我就不敢先移動你……但我己經叫救護車了,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裡特別痛?”江子望輕聲細語地關切問,周遭人群漸漸湧了過來。

    方諾亞依稀記得他甚至還向路人討了一支傘為她遮陽,千言萬語的感激湧現心頭,她想再出聲對他道謝,但卻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般渾身無力,接著,她兩眼一翻,便昏厥過去。

    “那個老伯伯有性侵和竊盜前科,根據員警說他已經跟蹤你一段時間了,說是很喜歡你才會忍不住犯案。”江子望邊削蘋果邊說著,“喂,我英雄救美很帥氣吧!要不要重新考慮我一下?”

    凝重的氣氛因江子望逗趣的擠眉弄眼轉瞬變得輕鬆,方諾亞噗哧一笑,沒好氣睞了他一眼。“還是很謝謝你……對了,我的背包是你幫我收拾的嗎?可以請你幫我在裡面找一下我的手機嗎?我想打通電話……”

    “好,你等等。”江子望回身揪出置放在角落的背包,邊找手機邊嘀咕,“方諾亞,你真的很不符合你外表的嬌弱形象,遇到這種事應該也要哭得梨花帶淚、我見猶憐一下,但從我陪你到醫院到你醒來,你整個人堅強鎮定得很糟糕,我這個可靠的胸膛簡直就是浪費了……”他故作氣餒地肩一垮,無奈地將手機遞給她。

    方諾亞緘默,只是虛弱地給了他一記莞爾。

    她看著手機,思考著言上邪那裡此刻的時間,應該約莫是晚上八九點左右,想起方才的驚險經歷,她顫著手開始撥起對方電話。

    她剛才真的以為,自己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那人力道的巨大與可怕的意圖仍舊殘留在她身體記憶裡,她發著抖,緩緩地攏緊雙臂一渴望能即刻聽見他的聲音,獲得一些勇氣與希望……

    電話接通了,她哽咽得說不出話,正深吸一口氣力求振作,就聽話筒裡傳來,“Hello !”

    她渾身震了下,提上來的一口氣緊緊卡在喉間,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

    對方聽她沒有回話,又再出聲,“Hello !方諾亞,你幹麼不出聲?喂?喂?”話筒裡傳來的是她熟悉的嬌蠻女聲,她不敢出聲,但強忍住的脆弱與眼淚卻被這聲音逼得全湧了上來。

    “喂!方諾亞,你每天都和小上通電話煩不煩啊?我覺得你們很奇怪,舉止明明就像情人,幹麼每次人家問起總是要撇清關係說你們是好朋友。我這些天看下來,覺得你們一丁點都不像好朋友,曖昧得要死!你要是喜歡小上,就直白的說,我們來場公平競爭,別老是躲在後面畏畏縮縮的,看了我就覺得心煩!”

    一種莫名被背叛的感覺襲上心口,她渾身發涼,開始無聲啜泣,任憑電話那頭的女聲叨叨絮絮。

    “喂,你是不想和我說話是不是?嘖!小上現在沒空,我會記得叫他等一下回電話給你,先掛啦。”電話那頭背景音樂吵雜,方諾亞彷佛聽見許多人在交談的聲音,而她也以為那女聲要掛了,但對方想了想,竟又繼續強勢發言,而且還帶了幾分她經常可見的傲慢炫耀。“方諾亞,小上有告訴你這次是我們家族和他們家族一起來洛杉磯嗎?我告訴你喔,我已經和小上在一起整整一個月了,我們天天都黏在一起,好開心啊!好啦,你不要太傷心,我會記得叫他回電,Bye一bye啦。”

    是,言上邪的確是沒有告訴她……

    她緊揪著疼痛的胸口,哭到無法喘息,不知是驚嚇過後鎮定下來所產生的鬆懈感讓她開始放鬆哭泣,還是因為那女聲驕傲的宣誓,讓她鄙視起自己對感情的懦弱畏縮而自棄,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傷於言上邪並沒有對她坦承……

    也許,言上邪正如學校內所傳言的那樣,喜歡洪雪鈴。

    所以,才會對她刻意低調隱瞞這次的美國行?是這樣嗎?

    原來兩人的交情,並非如她所想像的那般深刻。

    種種猜忌,像紮入心口的剌,一根根戳得她無力喊痛。

    “……你還好嗎?”身旁的江子望見她真的哭得我見猶憐,忍不住著急地說:“我剛才只是說說而已,沒有要你真的哭成這樣,我的胸膛其實一點都不可靠,你可不可以不要哭得這樣梨花帶淚……”

    見身旁的男孩慌得手足無措,要是往常一方諾亞肯定會破涕為笑,但現在她卻笑不出來,她覺得心口的肉像是被人硬生生刨出一塊,好痛,痛得她快沒辦法呼吸……

    “嗯……你的手機響了。”江子望聽見手機鈴聲像是聽到救星降臨,急著出聲提醒正哭得投入的方諾亞。

    她哭得沒辦法說話,直接將手機硬塞給江子望。“你……你……幫、幫我……嗝……

    說……”一句話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得完整,她不管不顧地將手機往外拋,而江子望錯愕地在手機即將落地摔毀前幫她撿了起來並接聽。

    “咳咳,喂?”江子望清了清嗓子。

    電話那方遲疑了三秒,接著傳來清晰好聽的溫柔男聲,“請問,這是……方諾亞的手機嗎?”

    “嗯,她現在請我幫她接電話,她不方便。”江子望對於自己的語無倫次很無奈,支手撐額歎了口氣。

    “她出了什麼事嗎?”電話彼端的言上邪再也無法沉穩淡定,語氣多了些心急與不安的猜測。

    江子望在電話裡將剛才發生的事說明了一遍後再補充,“事情大致上是這樣,因為撞擊力道和機車重壓,她的腳應該需要複健上好一段時間,可能是因為受到過大的驚嚇才回神,她現在哭得亂七八糟,沒辦法和你說話。”

    電話那方沉默三秒,口氣多了幾許在意,問:“你是誰?”

    “我、我是誰……這……嘿嘿……我姓江,叫江子望一一”江子望正想直接坦白呢,結果手機卻被哭得亂七八糟的方諾亞給奪了過去,他震驚地瞪圓了眼,傻愣愣說:“喂,好歹也讓我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沒事,現在很好。”她鼻音濃重的強壓下哽咽,故作堅強。

    “……諾諾?”言上邪放柔了聲調,小心翼翼的詢問像是在呵護。

    聽見他熟悉溫暖的嗓音,方諾亞又再度無法克制洶湧而上的難過一她捂著自己的唇,倔強地不肯讓任何嗚咽聲傳進話筒。

    “諾諾,你還好嗎?我現在馬上訂機票回去陪你,你手機不要關,等我。”彷佛心有靈犀似的,電話那頭的他明白她正在哭泣,語氣多了不舍與急切。

    “不用,你不用馬上回來,你專心在美國陪著她就好了。”她說著氣話,一邊揩去眼淚一邊言不由衷。“我這裡有謝淩還有江子望陪著,你不用回來也沒關係。”

    聽到最後一句話,言上邪沉默了。

    “我知道你在美國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我這裡只是發生了一點小事,犯不著擔誤你們的行程。”她像是在發洩剛才被那女聲奚落和示威的惱怒,關不住嘴地繼續說:“江子望對我很好,有他在我就安心了,不用你回來。”

    她知道自己一直在說著反話,她知道自己很希望也很需要他回來在身邊待著,她都知道……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管不住她氣惱他的心、管不住她妒嫉那個女人能如願陪伴在他身邊。

    她腦海裡瞬間閃過許許多多他們在一起的畫面,而那些想像的畫面足以令她崩潰。

    她並不想要這麼對他說話,但她管不住的情緒卻是放肆了,萬般地渴望能覓得一處出口盡情紆發。

    “你確定你在說些什麼話嗎諾諾?”他歎了口氣,“你在生氣我瞞著你,雪鈴也一起來的事情嗎?”

    被一語道破的方諾亞覺得羞愧,隨即反駁,“我有什麼好生氣的!你們兩家是世交,交情好到一起出國也是很正常的事,我才沒有生氣。”她顫著身體,手抖到幾乎握不住手機,卻還是挺直背脊說道:“你不用回來,陪著她吧,我有江子望陪一一”

    “江子望到底是誰,讓你這樣從頭到尾說著他?”言上邪突地怒不可遏地問。方諾亞因他不曾有過的怒氣而恍神,愣愣地瞪著前方,像個啞巴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得不到她的回音,言上邪再次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地問:“諾諾,我問,江子望到底是誰?”

    被他兇狠的語氣堵到面紅耳赤的方諾亞看著身邊的江子望,怨懟油然而生,她咬牙道:“江子望是我正在交往的男朋友,所以你放心,他會將我照顧得很好,你不用訂機票提早回來。”

    “什麼?他一一”對方尚未說完,方諾亞便慌張地按下拒絕通話,並立即關機。

    “……我什麼時候成為你的男朋友?”江子望一臉錯愕。

    她瞪著莫名其妙被捲入紛爭的江子望,眼淚再度飆現,雙掌捂臉泣不成聲。

    她承認,自己真的意氣用事了對於方諾亞而言,洪雪鈴一直是她的心中剌。

    她還記得初遇洪雪鈴的那天,陽光耀眼,正如她給予人光彩奪目的感受,還有她那從不掩飾自身條件的優越,漠視眾人的驕傲姿態。

    “喂!你就是方諾亞?”

    問候聲蘊含目中無人的嬌氣,洪雪鈴一襲貼身白上衣搭配牛仔迷你裙充分展現她的傲人身材,同時也吸引不少周遭的目光。

    方諾亞先是聽到自己的名字而駐足,她一頭霧水地看向來人,遲疑地點了點頭,心裡還想著手邊急著待辦的事項,又開始移動步伐要往前走。

    洪雪鈴見方諾亞並沒有想要再進一步與自己對話的意思,惱得跺了跺腳,加快步伐沖至她前方堵住她的去路。“我在和你說話呢方諾亞,你知道我是誰嗎?”

    察覺到對方顯然覺得自己的態度相當不禮貌,方諾亞也不管來人究竟多麼不友善,還是耐心停步,出聲致歉,“抱歉,我以為你只是在和我打聲招呼,我現在手邊有點急事要做,想要聊天的話,可以下次嗎?”

    她釋出友善微笑,腦中正在思考系上的成果展以及她家教工作的備課進度,但來人卻不打算讓她靜心,伸出雙手拚命在她放空的雙眸前搖晃,並莽撞地擋下了她再次舉步向前的身體。

    方諾亞抬眼疑惑看向來人,只見那嬌媚的女孩輕哼了聲,雙手環胸,並將她從頭到腳上下徹底打量。

    “我叫洪雪鈴,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眼前這位小姐不能夠簡單敷衍過去,方諾亞苦笑,“嗯……洪雪鈴,戲劇系系花,出身演藝世家?”

    “喔,原來你認識我。”洪雪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樣,聽見她的回答便滿足地眯起雙眼掩嘴咯笑。“算你還是個明白事理的人。”

    方諾亞大概能瞭解這位小姐擋住她去路的原因了,她輕歎,並不回話,等著來人說明原因後再來想想要如何應對。

    “聽說你最近和我們家小上走得很近?”她問,明明很在乎,卻又佯裝得滿不在乎。

    “嗯,我們是有些交情。”就因為這點交情,讓她最近的校園生活天天精彩可期,應接不暇。

    “是有點交情而己嗎?我們家小上可是天天提到你呢。”被方諾亞過分淡然的回應激怒,洪雪鈴揚高了聲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不由得咳了幾聲,又說:“你就直接坦白的說,你和小上是什麼關係?”

    方諾亞聽見這句近日她簡直要被每日一問的問句,無奈地想翻白眼了,她勉強維持住臉上的微笑,深怕自己一個用辭不當,便會戳傷眼前這位言上邪粉絲的少女心,於是柔聲解釋,“沒什麼,我和言上邪只是臭味相投的朋友,不是你覺得的任何其他關係。”

    “你騙人!小上才不是這樣說的。”洪雪鈴激動駁斥,見周遭投來更多目光,她撥了撥發,以眼神示意方諾亞往角落走去。

    聽她這麼一說,方諾亞倒是好奇言上邪究竟是何說法,她跟著轉移陣地,輕聲問:“是嗎?那他是怎麼說的?”

    她沒聽出來自己的語氣裡帶有多少期待,但這卻將洪雪鈴剌激得更徹底。

    “你看你看!還說你和小上只是臭味相投的朋友,你們分明就是有曖昧。”她氣急敗壞的說:“小上說你們是知己,但以後會變成什麼關係誰也不知道。”

    方諾亞根本不清楚言上邪將自己視為知己,她抿嘴一笑,在興頭上的她甚至還有餘力去逗洪雪鈴的問:“你喜歡他?”

    “當然!”洪雪鈴二話不說的承認。

    面對洪雪鈴的直率坦白,方諾亞反倒錯愕。

    究竟什麼是喜歡?為什麼所有喜歡言上邪的女孩都能夠如此義無反顧、理所當然地相信著自己心系於他?她不明白,這種情感太過陌生,陌生到讓她有些畏懼。

    看到眾多女生前仆後繼地為他失了心又傷了心,她更加堅定地相信自己沒有動心是非常明智的一件事。

    “喜歡他就去追啊,來我這做什麼?”她笑得雲淡風輕,卻心神不寧了起來。

    “追?我從十三歲就開始追他對他告白了,你以為我喜歡他會放著他不管,然後癡癡守候嗎?”洪雪鈴沒好氣的撇嘴。“我連他交過幾任女朋友,喜歡什麼樣子的女孩都能如數家珍,你以為他真這麼好追嗎?好不容易他和前女友分手兩年,我投其所好、修身養性想盡辦法‘追’他,偏偏又出現了你這個紅顏知己!紅顏知己!”

    最後四字簡直是咬牙切齒,洪雪鈴以拳拍掌,氣惱又苦惱,最後只能將求愛不成的怒氣轉嫁到她這言上邪口中的紅顏知己身上。

    紅顏知己……這四個字真是太沉重了些。方諾亞忽視心中微微激蕩的漣漪,淡回道:“強摘的瓜不甜,你好好愛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今天不是找你開示我的,大師。”洪雪鈴雙手合十朝她一拜。

    方諾亞因為她的舉止噗哧笑出聲,卻收到洪雪鈴擲來的一記白眼。

    “我想要你承諾我,不會對小上動心,你的威脅性太大了。”

    面對洪雪鈴突兀又跋扈的要求,方諾亞陷入短暫的沉默。

    “怎麼?你不敢承諾我?還是你根本早就喜歡小上,只是想要待在他身邊,求得一個可以成為他女朋友的機會?”洪雪鈴譏諷道。

    往常被人以此評論,說她的居心叵測,她皆能淡然處之並且一笑置之,但今日面對的是這位天之驕女,不知為何她心中湧起了一陣煩躁,讓她不由得想反唇相譏,但她終究還是不想逞口舌之快,便稍稍平復突來的憤怒後才出聲問:“你對自己沒信心嗎?”

    “我?”洪雪鈴噗哧一笑,“我怎麼可能對自己沒信心。”

    “那就好了,如果你對自己有信心,又何必需要我的承諾?”方諾亞隱隱平息內心翻騰的情緒,轉身便要離去,卻又被她叫住。

    “方諾亞!我看你根本就是喜歡我們家小上嘛!幹麼不敢承認?”

    方諾亞面色一沉,有種硬是被人逼著畫押認供的不舒服感。

    她轉身,字字鏗鏘有力,“這世界上,就連我的父母都不曾明確的知道我自己的心意,就連我有時候也抓得不夠準確,你怎麼可以如此確定我的心思?”她眯眼,再說:“我現在已經回答過你的問題了,我喜歡言上邪,但我當他是臭味相投的朋友,他當我是知己,就是這樣,請你不要再多加揣測,關於你自己個人的情感,請你自己解決,不要再來找我。”

    “嗯哼。”洪雪鈴點了點頭,並未震懾于方諾亞的嚴厲姿態,而是勾起一絲壞壞的笑意瞥向方諾亞身後,語氣輕揚,“小上,你都聽到了?你的知己說只當你是個臭味相投的朋友喔。”

    方諾亞渾身一僵,竟不敢回頭確認身後是否真有那人。

    這處空間陷入短暫又詭譎的寂靜半晌,一句話淡淡傳來,“我聽到了,就己經告訴你幾百遍了,你還硬是要來騷擾人家。”

    他還真的來了呀……方諾亞抿唇,產生了無法面對身後人的羞赧感。

    而洪雪鈴卻是帶著勝利的高姿態,有意無意地瞟了瞟方諾亞,笑得如盛開花朵般嬌豔動人。“好嘛,我就只是太喜歡你了,想要親自確定一我保證短期內都不會再來騷擾你的知一一己!先走啦,Bye !”言畢,她踏著雀躍的步伐離去,留下默默無語的兩人陷入尷尬之中。

    言上邪率先打破沉默,語調仍如往常那般溫柔。“諾諾,我剛聽同學提到雪鈴說要來找你的事就趕快跟著來了,不好意思,最近帶給你的麻煩真是太多了……”方諾亞深吸了口氣,勉強揚起笑容後才回身正視他。

    眼前的這位俊美男人一目光柔軟,帶著和煦又動人的笑容凝視著她,對於他的真誠相待,她卻只覺得心虛,下意識避開了目光,故作輕鬆的調侃道:“你才知道你帶給我的麻煩太多了啊!你真是太受歡迎了小上!你這樣真的讓我很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也步上那些女孩子的後塵。”

    “……害怕?”言上邪低語,神色鬱鬱。

    “是啊,我真的很害怕,我的自尊心很高的,而且我太重朋友了,如果為了喜歡上你,然後有一天分手又要因此而失去你,我絕對會很不甘心的。”她笑著搖了搖頭。“所以啊,我們還是繼續臭味相投就好。”

    她像是刻意解釋自己與洪雪鈴的那番對話,深怕他誤會了自己,卻又覺得心底沉甸甸的難以喘息。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直到她看見了言上邪帶著苦笑的神情。

    “諾諾,我記住了,我永遠不會也不敢讓你害怕的。”他輕聲細語的低訴,神情卻是她前所未見的嚴肅。

    她明白他一諾千金,卻開始不明白自己從這一天起便開始緩緩失控的心,直到樹蔭下他為她上妝的那刻起,她才知道,原來自己,晚了一步明白。

    晚了一步,明白自己的心。

    晚了一步,可以主動親他的心。

    晚了一步,能夠鼓起勇氣,無畏無懼的喜歡上他。

    她自尊心強,想起了他曾經那麼信誓旦旦的告訴她永遠不讓她害怕,但那份承諾,卻像是緊箍咒,每當她欲言又止,想要突破破除兩人之間的曖昧情感時,卻立即退縮了回來,就怕他重諾的心,直接打退了她驛動的心。

    就這麼,延遲了,錯失了。

    然後,誤會了。

    她從未想過,自己因為那日的自尊,卻必須承擔後續的苦果。

    倘若時光可以倒轉,她真希望自己能夠像洪雪鈴一樣,拋下無謂的顏面、自尊,直接誠實地看待自己的情感,再也不要悔恨。

    當初,她的確是刻意怠慢兩人堆疊累積的情感,才會萬萬沒想到掛上電話的剎那,他已決定訂機票提早飛回臺灣,因此而遇上了那場令她三年以來噩夢連連的連環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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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8:52:04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謝謝。”方諾亞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接過他遞來的水,將遠揚的思緒拉回。言上邪輕應了聲,再遞了張面紙給她。

    從小學到民宿這段二十分鐘的路程,他們卻走了將近快一個鐘頭。

    一方面是熟悉路線的方諾亞沿途邊哭得不能自已、邊為他訴說著往事;一方面是不熟悉路線的言上邪一下買水買面紙、一下沉思一下找地方讓她坐著休息,深怕她哭斷腸的程度會嚴重到休克。

    她停下了敘述,呆愣愣環顧四周,問:“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他聳聳肩,指了指五十公尺前的轉角處,悶悶回道:“剛才在那裡你正好說到你關機,雪鈴找到你的大學好友謝淩,告訴你我搭飛機回臺灣卻發生車禍的消息,然後你就突然蹲在那裡哭得肝腸寸斷,我見這裡有地方可以休息,就把你抱了過來。”

    “喔……”回想到她剛才敘述的那段過去,方止住的淚花又開始綻放。

    言上邪見她唇線又要往下撇,哭笑不得的長歎揶揄,“諾諾,那場車禍並沒有帶走我,我還好好的在這裡呢!”

    “我只是、我只是……太捨不得又太對不起你了……”她哽咽,用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捨不得啊……言上邪沉吟,偏頭凝視著方諾亞,心裡五味雜陳。

    有一些特別深刻的觸動,讓他也同時產生了捨不得又對不起的情感,但他卻萬般迷糊於他究竟在捨不得什麼、對不起什麼?

    在她的描述過程中,他一直認為在某個重要環節上被她輕描淡寫或是避重就輕地掩飾了過去。

    太多地方有疑點,例如她與他為什麼會吵架?又為什麼在爭吵過後他會選擇提早訂機票飛回臺灣?

    雖然她有提到因為她發生騷擾意外與車禍,讓她驚嚇過度而將氣全出在他身上,但他卻覺得事情並非如此單純,只是在她刻意閃避的當下,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進一步進逼。

    那是她現在不願讓他知道的,所以他只能等,或是自己找答案。

    “謝謝你的捨不得和對不起,但是我和雪鈴真的沒有什麼,就算你沒和我吵架、就算那天我沒有提前回臺灣,我和她還是不可能會在一起。”他鄭重的澄清。

    “……你只是因為失憶。”她駁回。

    言上邪抿嘴,語氣稍冷,“諾諾,你以前也是這樣嗎?儘管我己經告訴你不是這樣了,你卻還是認為自己所想的才是對的?”

    方諾亞被問得啞口無言。

    “我待雪鈴,就只是兄妹情誼而已。”即使是失憶,但他卻是相當有把握自己的情感。

    “如果你再這麼覺得,我真的要生氣了。”

    方諾亞想起過往,想起與洪雪鈴初次見面後,就見言上邪與洪雪鈴走得更近,情感更親密,甚至學校裡也傳出了兩人交往的流言,縱使言上邪曾經淡淡地和她提起與洪雪鈴不是情人關係,但從她眼裡耳裡所接收到的訊息,卻又是那般的千真萬確。

    她困惑了。“可是你們以前一一”

    “以前怎麼樣,我不想管。”言上邪霸道地截斷她的話,並忠於自己的感受,正色道:“諾諾,不要被過去束縛了,我們一起活在當下。”

    在她愕然的目光下,言上邪非常衝動並直接地俯首,親吻了她。

    她的唇瓣雖然帶點淚水的鹹味,卻柔軟得令他想再親近更多,他不管自己是否過於唐突,做了頂多是被賞一巴掌的心理準備後,毅然地將顫巍巍的她摟進懷中,並專注地以吻呵護。

    即使聽見了她驚訝的低呼聲,他依然不想就此放手,言上邪對於自己的這舉動並不後悔,因此雙臂用力將她微微退開的身軀再攬入懷裡,將自己渴望與她親近的心情,藉由深吻的繾綣讓她知道,他此刻內心的悸動。

    他稍稍彎身,以額靠著她微燙的額,調整微亂的呼息,張開眼盯著緊閉雙眸的她。

    “諾諾,我只知道,我現在,喜歡你。”

    她雙肩一顫,呆若木雞,整個人緊繃到無法直視他,但他卻一步步逼近,刻總俯近她,在她耳畔一字一字說著,她甚至能感受自己耳廓被他燙人的熱氣熨過,兩人過分的親昵讓她雙肩聳起、腳趾捲曲,這嶄新的體驗令她顫慄,久久無法回神。她沒有想到他的心意竟是如此直接坦白,而且快速的表達。

    在她迷惑之際,他開始低語,神色悠悠。“三年前,我可以說是經歷了生死之關,醒來後發現自己失去一切記憶,沮喪到根本無法振作,好不容易,現在我遇見了你,還確定了自己的心思一我不可能會再浪費時間去琢磨以前……諾諾,我要的是現在。”

    方諾亞全身一震,抬眸與他對視,語帶躊躇,“我只是怕如果你恢復了記憶——”

    “諾諾,那也要我真恢復了記憶,如果我一直沒有恢復呢?”他摟著她輕輕搖晃,安撫著她的不安。“無論如何,遇見什麼事,我們一起面對。”

    “可一一”

    “諾諾,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他無奈低歎,眼神無辜的看著她,“……還是你想要拒絕我?”說畢,言上邪抿唇,專注等待著她的回應,卻又擔心害怕她說出一字不。

    她咬了咬唇,搖頭。

    他神色發白,佯裝心碎。“你真的要拒絕我?!”

    “不是。”她急得跺腳。“其實,我也一一”

    “亞亞、亞——亞!厚!原來你在這裡出!”

    正在氣惱今天一直被人打斷話的方諾亞,將視線移向呼喚她的聲音源頭,看清來人是阿甘伯後,雙眉一蹙,揚聲問:“阿甘伯,怎麼了跑得這麼急?有什麼事嗎?”

    她不著痕跡的甩開與言上邪交握的手,悄悄拉開兩人過近的距離,卻沒發現言上邪臉色下沉,正雙手環胸怒瞪她。

    “哎喲,你民宿最近不是生意很好嗎?就是有點那個亂啦……然後今天出,X來了一個客人,就又更亂七八糟了,大家現在四處在找你,因為那個客人說要等你回來才Checkin,你爸媽根本沒辦法做事啦!哎呀,跟你解釋那麼多有什麼用,你趕快跟我回去啦!”情急之下,阿甘伯拉起方諾亞的手便要跑。

    不甘被人冷落的言上邪一個箭步上前,將方諾亞的手撈回自己掌心牢握,咧嘴粲笑,“走!我們一起回去看看發生什麼事。”

    不理會她的掙扎,這次他攥得更緊,不讓她再逃避。

    一旁的阿甘伯瞪著兩人手牽手離去的背影,喃喃道:“這下害啊啦,嚴老師慘啊啦、無望啊啦……”

    回到方舟民宿後,方諾亞完全無法走進大門,大門外圍繞一圈明顯是來看熱鬧的鄉民們,大夥正拉長脖子往著裡頭猛瞧,其間還議論紛紛。

    有人發覺方諾亞回來了,出聲道:“哎呀,亞亞你終於回來了,方牧師急得團團轉呢,你趕快進去吧!來來來,大家讓路讓路。”隨著這聲吆喝,民宿門口擁擠的人海瞬間規規矩矩排出一條直達民宿的道路。

    意識到眾人的目光,方諾亞也注意到了言上邪與自己交握的手,她為難的抬眼盯著他,但他卻相當不以為意地聳肩,順著眾人開出的道路向前走去,途中受到許多眼熟鄰居們訝異的注視,他一概微笑以對,而方諾亞卻低頭不想回應,邁開步伐快快走入。

    兩人穿過戶外庭院來到了民宿大廳。

    “喔!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你等好久!”

    一聲嬌呼伴隨滿身撲鼻馨香奔入言上邪懷中,方諾亞低垂的頭顱在聽見這聲熟悉的嗓音後瞬間石化。

    因為來人過於熱情的關係,言上邪幾乎承受不住地往後退了兩步,為了止住衝擊,他不得不放開手中柔荑,以雙手阻止懷中繼續磨蹭的進攻。

    “好了、好了,你這不就見到我了嗎?”他輕聲長歎,口氣相當無奈。

    “欸,我可是好不容易從言伯伯那邊得到消息就快馬加鞭趕了過來,誰要你一回臺灣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都不知道人家很想你……”嬌柔的嗓音讓人一聽便感同身受地委屈起來,但言上邪卻只是翻了記白眼,再歎。

    方諾亞緩了緩心裡瞬間的衝擊後,面無表情地抬頭,只見滿臉焦急的父母一見到她,也快步走來,解釋情況,“亞亞,這位小姐說是要入住,但是她非得要等到你來不可,還有……等言先生,不過因為她名氣實在太大,被民宿裡的幾個房客認出來了,引起不小騷動……”

    接下來大概發生何事,方諾亞多少能想像得到。

    她強硬的擠出微笑,低聲請父母先行休息,這邊交給她處理,再將目光投向那正與言上邪親昵對話的嬌滴滴貴客洪雪鈴。

    她是目前風采正盛的知名女演員,前陣子才剛在國內影展奪得最佳女主角獎項,見她一身打扮正如以往那般光鮮亮麗毫不低調,也難怪會被民宿住客認出並造成不小轟動。

    方諾亞閉了閉眼,除了頭痛於接下來民宿安寧的問題之外,她更心痛於往事來襲得太急太快,逼得她不得不去面對。

    因為在洪雪鈴的身後,還有謝淩和江子望。

    所有舊人全數到齊,她好不容易才勉強從沉痛往事抽離而出一但當眼神觸及好友關切柔軟的目光時,她眼眶立即泛紅,揪心得十分難受。

    當年因為意外在醫院療傷的方諾亞與言上邪大吵了一架之後關機,斷了所有對外連系,是洪雪鈴神通廣大的聯絡上了謝淩,而謝淩輾轉連系上她,她才知曉言上邪提早回台發生車禍的消息,而且,還被洪雪鈴痛駡了一頓。

    她在當時幾乎封閉了自我,當她確認言上邪生命並無大礙但卻失去了記憶後,她痛苦又自責,離開了那座與他相識的城市,也拋開了在那座城市所有的人事物。

    原以為不會再相見,卻沒想到緣分竟是未曾斷過。

    “你好嗎?”謝淩走上前來,輕輕淡淡的問候。

    初時,方諾亞仍是保持一貫的冷靜,直到好友的問候聲一如往昔,勾起她心底最深層的回憶,連帶攪亂了她所有心緒,淚水因此而潰堤,再也難以自持。

    她捂著嘴,卻止不住顫抖的嗚咽,很想對著好友說自己很好,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方諾亞脆弱得無法站立,就連江子望走來讓出肩膀給她依靠都不自知。

    “唉,看來她不是過得很好一一”江子望話還沒說完,眼神一花,方諾亞便已被人從懷中劫走。

    “欸,你今天根本就是水龍頭,淚水關不住啊。”言上邪以雙臂圈住開始抽抽噎噎的方諾亞,將其佔有得很自然。

    “沒事,我沒事……”她強撐起精神,微微使力想推離這堵溫暖結實的胸膛一無奈他根本沒有任何一丁點想鬆手的意願。

    “我說小上,你也太失禮了,人家民宿老闆娘和你很熟嗎?”洪雪鈴沒好氣地湊上前來,氣得牙癢癢,本想動手分開相偎相依的兩人,卻在接受到言上邪投來的一記惡狠狠的眼神後,才悻悻然地決定收手。

    言上邪沒理會洪雪鈴的話,語帶不善地說道:“人你見到了,要不要Checkin?只是我看這裡好像也不太適合你住,你乾脆再回城市裡去吧。”

    “小上!”洪雪鈴雖然氣得直想跳腳,仍然保持著假面微笑,以著只有三人才聽得到的音量霍霍磨牙說道:“方老闆娘,你生意還要不要做?我可是要住進來這裡的大房客,快幫我Checkin !”

    洪雪鈴頤指氣使的態度惹惱了言上邪,他眉心一皺,正想直接趕人,但懷中的方諾亞吸了吸鼻子,強提振精神回道:“好,請你們先到大廳沙發上稍等我一下,謝謝。”

    言上邪沒再多說什麼,牽著方諾亞走到大廳櫃檯,抽了張桌上的面紙為她拭去淚痕。

    兩人沉默半晌,直到方諾亞情緒稍稍和緩下來,言上邪這才淡淡開口,“我可以請她回去。”

    她聽著愣了三秒,最後還是搖頭。“不需要,我想她來到這裡也好。”

    他直勾勾盯著她,見她想就此打住話題不再往下說,他也只好勉強停住,只是心裡還是有些疙瘩,忍不住提出其他疑問,“那兩位是誰?”

    “謝淩,我大學時期的好朋友以及同班同學,你以前也認識的。”後面附加那句,多了一絲心疼的歎息。“另外一位……目前應該是謝淩的男朋友,他姓江,叫江子望。”這是她後來獲知的消息,也不明白兩人最後是怎麼走在一起的,記得自己在謝淩之前寄來的mail得知這項消息時,還曾為好友感到開心。

    言上邪眉一挑,不以為然道:“應該?你確定他們真的是男女朋友?”剛才江子望對她過分的親近讓他相當介意,他向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大方客氣的男人,尤其他已確認自己的心思,萬不能再容許任何一位男人覬覦她。

    “小上,子望是我的朋友。”明顯聽出來言上邪的敵意,方諾亞輕柔笑開,耐心解釋並說明自己立場,“他曾經救過我,如果沒有他,我想我現在不可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裡和你說話,對於他,我是充滿感謝的。”

    “三年前你發生意外的時候是他在現場?”言上邪立即反應過來。

    “嗯。”她並沒有再多說江子望同時也是兩人產生誤會的癥結點之一,此刻再將目光投至謝淩及江子望身上,心裡竟覺得寧靜許多,她不明白為何洪雪鈴會將她的兩位舊友帶了過來,但她相信這一定有著另外一層的意義。

    “好吧,那我真應該感謝他了。”言上邪即使再不服氣,再懊惱自己當時遠在國外無法英雄救美,還是忍下這份嫉妒,將口氣緩和了下來。“但是以後關於你的一切,都將由我來保護。”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承諾,方諾亞頓時雙頰泛紅,不知所措的目光根本無法直視他熾熱的注視。

    “你要相信我,好嗎?”

    她並未出聲應許下來,只是靜靜的看著他,靜靜的,想著兩人的過往。

    “早安啊!”

    清晨五點半,這聲朝氣蓬勃的問候聲遇人便喊,男人一大清早精神抖擻的清爽帥氣,瞬間迷倒了一票早起運動的老婦人們。

    “啊,師奶殺手又來了啦!”阿甘伯無奈搖首,咕敗道:“我說少爺你嘛幫幫忙,談戀愛談得這樣春風得意,你要就去迷你旁邊那個人啦!跑來迷這堆老查某幹什麼!”

    怨懟的阿甘伯一轉身,就被自己的老伴給揪著耳朵叨念,“你是懂什麼!就是談戀愛才會這麼有魅力啦!是嫉妒還是羨慕?”

    “喔一痛痛痛!”阿甘伯嚷嚷著,閃閃躲躲老伴沒好氣的攻擊,眼下又一位殺氣騰騰的女戰士跑來,經過他身旁時故意絆了他一腳,害他一個踉蹌,自投羅網撲入老伴懷裡,被她又抓又推痛得狼狽哀叫。

    “厚!你是不會看路喔?”

    “啊死老猴,是不會看臉色喔?這叫三角戀啦!你去掃到颱風尾,衰啦。”阿甘嫂好氣又好笑,抓好搖搖晃晃的老伴協助他站穩。

    正當老夫妻倆準備八卦同時,一抹幽魂似的斯文男人對著他們慘白微笑,“……早啊。”

    老夫妻嚇得險些驚聲尖叫,還是阿甘嫂先鎮定心神,出聲回道:“嚴老師早啊!一大早的你也出來慢跑喔,真是懂得保養啊,呵呵呵呵……”乾笑完後,接受到老伴的白眼,她撇嘴說:廠好啦好啦,是四角戀啦。”

    看著最前方並肩而跑的那對才子佳人,以及他們身後追著的那名城市里來的大明星,還有苦戀不成宣告失戀的嚴季倫,夫妻倆同時歎息搖頭,雖然不知道這一出到底是要到何時才能柳暗花明,但想必是有好一陣子可讓鄉民們熱鬧八卦了。

    “小上!”跟隨在後的洪雪鈴簡直無法接受自己被人無視,她氣急敗壞的呼喚前方那個不時幫身邊人擦汗的言上邪,最後索性假摔,任性坐在地上等著人來救。

    “小上!我跌倒了!”

    前方正停步為方諾亞遞水拭汗的言上邪深吸一口氣,雖然壓抑住了心裡面的火氣,但表情卻相當難看。

    “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吧。”心知言上邪無法甩頭就走,方諾亞索性出聲提議。他點點頭,牽著她的手走至洪雪鈴身邊,問:“哪裡受傷了?”

    向來是萬千寵愛集一身的洪雪鈴被言上邪的冷淡給激怒,因此回話時語音不自禁揚高許多,“哪裡受傷?你以前都不會這樣問,你會直接幫我看!現在是怎樣?有方諾亞在,你就把我丟在旁邊不管了嗎?”

    “以前你沒有這樣無理取鬧過。”言上邪輕聲回道,但依然是蹲身下來察沿她的傷勢究竟嚴不嚴重。“嗯……沒什麼,一點小擦傷而已,你還是可以起來自己走路。”

    “小上,你背我回去。”任性的大小姐開始鬧起彆扭,並瞪向一旁的方諾亞。這似曾相識的過程,倒是意外勾起了方諾亞的心痛回憶。

    他們三人也曾經發生過這樣的場景,猶記得當時,言上邪是二話不說便將洪雪鈴背了起來,走去醫護室療傷,而自己只能被留在原地獨自黯然神傷。

    方諾亞握緊拳頭,根本不敢將目光移向言上邪,真心害怕舊事重演。

    “你自己走回去。”言上邪環胸,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睨著依然坐在地上的大小姐,渾然不知當他拒絕洪雪鈴的要求時,方諾亞抬頭驚訝地盯著他瞧。

    “為什麼?!我受傷了很痛!才不要自已走回去。”洪雪鈴任性噘嘴,完全不接受自己會被言上邪拒絕的事實。

    言上邪點了點頭。“好哇,那……”他將目光往後瞟去,向來人招招手。“嚴老師、嚴老師!這裡可以麻煩你幫個忙嗎?”

    正在後面以烏龜走路方式不敢靠近事發現場的嚴季倫慢吞吞走來,他的視線始終是放在方諾亞身上,但明白此刻她的眼裡只有言上邪,因此只能收回自己的凝視,看向地上那位小姐。“有什麼事需要幫忙?”

    見嚴季倫的態度冷淡到想置身事外,言上邪也不心急,說:“地上這位小姐和諾諾在大學的時候算是有交情的朋友,她剛才不小心跌倒了,說傷口很痛走不動,要我背她回民宿,但是如果我背她的話,諾諾心裡會難過,我知道你平時對諾諾最好,根本見不得她難過傷心,所以可以請你幫忙背這位小姐回去嗎?”

    嚴季倫瞪大眼睛,硬是將口中的卑鄙二字咽下去後,才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好了,事情解決了,諾諾,我們繼續去運動吧。”說完,根本不管也不顧坐在地上的洪雪鈴一點也不想要被嚴季倫幫助,言上邪拉起方諾亞的手再度往前跑去。

    身後傳來洪雪鈴嬌聲嬌氣的怒吼,言上邪沒被影響,反倒是好心情地仰頭歡呼,有種輕輕鬆松便擺脫麻煩的歡快感。

    但方諾亞卻覺得他的處理方式並不妥當,扯著他的手止住了步伐。“小上,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吧,嚴老師看起來並不是很想要幫這個忙。”

    言上邪使力將扯著他往回走的她攬進臂下挾著。“諾諾,就算是嚴老師看起來很不想幫忙又怎樣?難不成你還要他再跟在我們屁股後面一路看著我們卿卿我我嗎?”他嘴角噙笑,似乎很滿意她與他的身高差,這樣老鷹抓小雞的方式讓他非常有成就感與滿足感。“雪鈴老是這樣纏著我也不是辦法,不能再任她隨心所欲了。”

    “你不知道,那是因為你們以前感情的確很好,如果是以前的你,早就把她背起來了!”

    她蹙眉使勁掙扎,壓根沒發現老鷹抓小雞的方式竟引起他的惡趣味,讓他嘴角的笑容愈是擴大。

    對於她口中那麼多以前的往事,言上邪幾乎是左耳進右耳出。“喔,所以咧?”嗯,這個角度正巧可以嗅聞她隨風飄來的發香,教他心蕩神馳。

    “小上!你放開我啦。”發覺他沒在聽自己說話,方諾亞惱火的掙扎,直到她意識到他正在親吻自己的發心,雙頰瞬間染上紅暈,止不住瘋狂的心跳,只能強迫自己試圖鎮定並低喊,“小上!我在和你說話呢!”

    言上邪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諾諾,你們每個人最近都和我提以前怎樣怎樣,問題是我現在也還是言上邪啊!就算我做的事、說的話和以前不一樣了,但這是我的人生,我有權利決定我要怎麼做吧。”

    她停下所有動作思忖他的話。“你說的沒錯,但畢竟以前如何也曾經是你的人生,我只是不想見你做錯了決定,後悔了……”

    “後不後悔,那也是由我自己來承擔。”他撩起她一綹髮絲勾向耳後,眼神一黯。“諾諾,你總是習慣把我向外推,該不會以前的你也是這樣對我?”

    他的問話令她心驚,便遲疑的道:“你……怎麼會這樣覺得?”

    “所以你以前也是這樣對我嗎?”見她不答反問,心裡更是有底了,他落寞地將吻落在她耳廓,再問:“那你有沒有想過,以前釣我,也許是喜歡你的呢?”

    “不可能……”她下意識否認,提不起勇氣深思可能性。

    “諾諾,我一直覺得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言上邪垂眸,神情憂悒。“只有你不願意相信的事。”

    方諾亞推開他的胸膛,想直視他的雙眸,但他卻將目光撇開。“你想起來了?”

    “我沒有想起來,那只是我的感覺……走吧,今天慢跑夠了,我們先回民宿吧。”不願再多說,他牽起她的手往前邁進,心事重重的模樣教方諾亞整路上憂心忡忡。

    窗外大雨滂沱,言上邪獨自一人待在房裡,他手裡捧著一本水藍色日記,日記封面上是一艘小輕舟,輕舟旁有著他專屬的“上”字落款,他瞪著日記本良久,無法相信竟會有這本日記的存在。

    洪雪鈴早上滿臉不情願,像是十分燙手般地將日記塞往他手裡,撇嘴說:“言伯伯要我拿給你的,你自己有空的時候就翻一下吧。”

    這本日記的突然出現讓他摸不著頭緒。“我的?我爸怎麼會現在才拿出來?”

    “誰知道!”她翻了翻白眼。“可能是要我趕快死了這條心吧。”

    “……嗯。”他直接收下,卻還是有滿腹疑團,見洪雪鈴像是松了好大口氣拍拍屁股走人,他眉一皺,不得不開始思考她此次前來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應該不可能只是為了要給他這本日記吧?

    爾後他翻開手中日記,驚誑於日記裡的一切內容。

    這是一本,從他與方諾亞相識之初便開始著筆的紀錄,他從一開始的訝然、投入到歎息,再跟隨著以前的自己心境轉折,是段很奇妙又詭譎的心理過程一一

    【相遇】

    她唱歌的樣子很美,像天使。

    因為實在太喜歡她的歌聲,所以我像個白癡一樣傻傻跟在她身後,忍不住扮起星探的角色詢問她對演藝圈有沒有興趣,但當我問出口的時候,實在有些後悔,真怕她覺得我過於世俗,可她沒有,只是淡淡的給了我一記微笑。

    她主動伸出她的手向我自我介紹,我卻像個呆子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反應,於是我傻乎乎握上了她的手,仔細看著她明盤的外貌下透著股清新自然的氣質,這般內外矛盾的女孩,真的令我十分、十分……喜歡。

    這是一見鍾情嗎?喔,不!我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動心?!

    言上邪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民宿裡見到方諾亞時,心底竟也是胡思亂想著,如果可以的話應該舉薦她去當模特兒,不由得低笑。

    【傳聞】

    她本人和傳聞中的她很不一樣。

    當我向旁人打聽起這個女孩時,“冰山美人”是所有人對她的見解。

    態度有禮、舉止大方,但就是難以親近。

    這讓我對她起了很大的好奇心,於是趁著旁聽她系上課程的空檔想要多認識她一些,至於為什麼會想要主動認識她?這點連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覺得她的歌聲很動聽,覺得她的眼神很清澈,覺得她給了我十分不一樣的感受。

    接著,第二次又是我起了開端,她淡淡地勾起了微笑,看似不想再與我有更進一步的認識,但當我和她聊起流行音樂時,她卻又與我侃侃而談,我們從迪士尼電影配樂聊到傳統樂曲、再聊到古典音樂,一路聊到現在時下最新潮的情歌,每首她都能夠輕輕哼唱幾句。

    我承認,我很喜歡她唱歌的聲音……更喜歡她唱歌的模樣。

    【瑰寶】

    認識將近快一個月,這女孩開始將我視為朋友,她告訴我,她是個很慢熱的人,所以倘若真有人因為她的冷淡而打了退堂鼓,其實她也不會有太多的感受,頂.多會有些難受對方為何開始不再搭理自己了吧。

    所以她今天難得的給了我一記非常真心燦爛的笑容,笑說我每天如此辛勤的來找她談天說地,找她吃飯喝茶,她其實是很驚訝的。

    一開始她以為像我這種天之驕子應該只是一時興起才會一頭熱,卻沒想到我們兩人的共同興趣竟是如此契合。

    老實說,聽見她這樣說時,我開心得直想在她面前高聲歡呼,但我只是強行鎮定地微笑說著,因為我是真心想要與她做朋友。

    她聽見這句話笑了,她對我說:“除了謝淩之外,再也沒有人肯有這等耐心與她培養感情了。”

    這真是太可惜了,對我而言,她可是塊瑰寶啊。

    【流言】

    因為最近我們兩個人愈走愈近的關係,學校開始有了流言。

    我聽過,那些流言幾乎是偏激的。

    大部分都是女同學之間在流傳,說她在倒追我,各式各樣難聽至極的話語,試圖傷害她以及重傷我們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情感關係,雖然經常見她似乎是置身事外般的雲淡風輕,但我卻是十分心疼。

    今天我的心情很沉重,早上才剛聽人提起她被人惡作劇的消息,但與我碰面時,她卻隻字不提,像是早上那件事對她而言一點也不重要,她見我鬱悶,忍不住問我怎麼了?我見她不想提起,只是淡淡回她自己心情不好。

    她竟為我禱告了。

    她專心低頭雙手握拳,輕風拂過她的發,發梢在她潔白細嫩的頸間飛舞流連,我忍住想要去撥觸的衝動,然後聽見她柔軟好聽的嗓音說著禱告文。

    我沉醉著,忍不住對她說:“同學,有人說過你的禱告文很讓人感動嗎?”

    她笑,那笑容像朵百合,清新芬芳,她說:“小上,你的名字才最讓人感動呢!那讓人永遠記得你爸媽對於愛情的執著與堅定,我相信他們也是如此期許你的。”

    雖然我一直以我父母給自己的命名為傲,但打從她讚美的這刻開始,我愈來愈喜歡自己,也愈來愈想要得到她的喜歡。

    對,她喜歡我的名字。

    但……會不會喜歡我這個人?

    【擁抱】

    興奮的想找她在課後一起去逛逛夜市,聽說那夜市裡好玩有趣的東西琳琅滿目,結果當我抵達她系上時竟沒有見到她的人。

    謝淩告訴我,她今天值日,到校園後門倒垃圾去了,我急急忙忙趕去,深怕錯過了她,沒想到正巧撞見一群女同學圍困她的畫面。

    她抬頭與我四目相交,輕輕搖了搖頭示意我別靠近。

    我明白,一直明白她的意思,她不希望我的出現讓情況更糟,那些女同學想必又是為了學校的流言而排擠她,即使我怒火中燒,還是停下了步伐,等到挑釁她的女同學們悻悻然離開後才走向前。

    我捨不得她,捨不得她再因為我而遭受那些莫名的圍剿。

    一股憐惜又心疼她的衝動,我將她擁入了懷中,等到我意識到她的香郁柔軟時,心跳競開始不受控制的失速,我害怕她會聽見,於是稍稍退開了身體,但擁著她的雙臂卻還是戀戀不捨地攬著她、守護著她。

    我象覺到她輕微的顫抖,本以為她在哭,沒想到她卻是在笑。

    她笑我抱她抱得很僵硬、笑我太大驚小怪,接著,她把我推開了。

    滿懷的溫暖突然落了空,我的心也像是被人挖空般難受,聽她戲謔說著不要再與我多加接近,以免再遭受這等莫名其妙的待遇,我只覺得痛徹心扉,無法想像再也不能見到她的日子。

    於是我從這刻的擁抱,驚覺到自己已經深深喜歡上她的事實。

    【害怕】

    那天告訴了雪鈴,她是我的紅顏知己,沒想到這小妮子竟然風風火火地前去找她,當我聽見同學幸災樂禍的說又有一場好戲可看時,我簡直怒不可遏。

    到底為什麼所有人都非得去找她不可?她究竟是招誰惹誰了?

    我著急的在校園裡四處打聽她們談話的地點,火速趕去時,聽見了她們最後的對話。

    雪鈴得意洋洋地說,她只將我當成是朋友。

    第一次證實了自己在她心裡的地位,不知為何,我心情沉重得幾乎想哭。

    感覺自己似乎是失戀了……更覺得,也許在她心目中,我並非是那般必要性的存在。

    我壓抑著五味雜陳的情緒,聽她說起自己讓她覺得害怕,她害怕會有喜歡上我的那一天,更害怕我在學校太受歡迎因而一天天影響到她的生活。

    於是我承諾她,我永遠也不會讓她覺得害怕。

    我不想要見不到她,如果想要繼續在身邊守護她,那麼唯一的方式,便是……把她當成朋友。

    她問我和雪鈴是否是男女朋友,我沒有多說,只是告訴她一切如舊。

    我要怎麼告訴她,雪鈐其實是她的擋箭牌呢?

    我知道我這麼做對雪鈴並不公平,但我不想要她再受到任何一丁點的傷害,於是與雪鈴達成了協定。

    只要她不受到任何騷擾,凡是雪鈴要求我做的任何事,我都會答應。

    【香草】

    見到她濃妝豔抹的那天,其實我是非常動心的。

    她同學將她化得過於妖豔,這簡直罪惡得過於招蜂引蝶,我提議她以後不要再讓她同學幫她化妝了,我從二姊那學來了不少化妝技巧,由我來為她打造專屬的妝容絕對是更棒的。

    沒想到她竟然一口答應了下來。

    今天的她特別不對勁,卻也特別的美。

    當我坐在樹蔭底下等待,遠遠見她穿著白色長洋裝款款走來,陽光將她灑得金燦,她白嫩雙頰撲著最天然美麗的腮紅,今天的她不是百合,像朵象徵愛情的玫瑰,我壓抑下想要擁抱她的衝動,壓抑下悸動,佇足在原地等候她。

    只是她居然跌倒了!該死!那件長裙雖然讓她美得不象樣,卻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武器,見她痛得低呼出聲,我簡直急瘋了,於是顧不得她的任何想法,趕緊將她攔腰抱起,第一次感覺她的輕盈以及近距離撲鼻而來的香氣,我幾乎是捨不得放開手的,只是見她似乎跌得不輕,我只好將她放下,想要檢查她的傷勢,沒想到卻被她拍開了手。

    想必是我太唐突了。

    那長裙底下,可是雙白皙細嫩的腿。

    接下來的她很不對勁,口氣不善、態度不佳,像個難以討好的任性小姐似的,我猜她可能是被我剛才的舉止給嚇著了,心裡覺得抱歉又難受,卻又不後悔自己剛才的舉動。

    我喜歡幫她化妝,喜歡她眉眼間的風采、粉嫩的菱形唇瓣,喜歡幫她畫眉時,她輕閉著眼所給予的全心信賴,倘若可以,我希望能成為她這一輩子的彩妝師,只為她畫眉,而她也只為我妝點。

    在言談間,我又知道了,原來,她喜歡香草口味的甜點。

    一定記住。

    【分離】

    畢業那天,我告訴她我即將和父母出發前往洛杉磯拜訪幾位父母的友人,只是我沒有告訴她雪鈐和她的家人也會和我們一起前往,最近她總是因為雪鈴而顯得特別敏感,好幾次她問我和雪鈴的關係,說如果我們是男女朋友,她便不會再多加靠近我,以免讓雪鈴誤會,我一再向她解釋我與雪鈴的關係並非如此,但她卻不願相信。

    好幾次,她因此對我忽冷忽熱。

    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我與她之間的關係。

    我很想告訴她,我很喜歡她。

    畢業在即,倘若向她告知我的心意,她能夠不再害怕、不再顧忌學校流言,選擇和我在一起嗎?還是她根本不在乎那些流言,因為她只是將我當成朋友?

    雪鈴總是嘲笑我的裹足不前,但我明白,我其實是太害怕失去她了。

    在機場那天,她送了我一張CD,說是用她的歌聲陪伴我,不讓我在異國感到孤單,我多麼希望就這麼留下來,留在她身邊……但爸爸說,也許分離一些日子對我們來說會是好的,我們還太年輕,距離也許可以讓我們能夠靜下心思考,接下來我們該如何面對彼此。

    只是我多麼捨不得離開她。

    分離在即,她給了我一個深深擁抱,我記得她在耳邊對我說:“小上,祝我們友誼長存。”

    該死的友誼長存……

    這四個字,為我的旅行,系上了沉重的心情行囊。

    我知道,我要的,不僅僅只是友誼而已。

    【諾諾】

    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重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江子望!

    最後一篇滿滿潦草字跡透露出他狂亂急躁的心情,言上邪呆愣瞪著江子望三個字,想起這名字的主人此刻正和他住宿在同一個空間裡。

    諾諾告訴他,江子望是她的救命恩人與朋友,但為何他最後一篇日記裡,對於這人卻像是恨透了似的……

    那字跡因氣憤而用力深刻,好幾個字尾都以筆尖穿破了紙張,以張揚他當下盛怒的心情,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是諾諾根本不敢向他再提起的?

    他當年,是不是抱著回國後便要向她告白的心情,只是一切都來不及,便發生了意外?

    言上邪皺眉歎氣,眷戀地反復閱讀自己的日記,沉湎於文字裡的萬般心情,思考著,接下來他究竟該如何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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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6 08:52:20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你有沒有覺得這裡一直有一種很恐怖很恐怖的感覺?”江子望慢吞吞地移動到女友謝淩身邊咬耳朵。

    “沒有啊,這裡很溫馨,哪裡來的恐怖感?”謝淩皺眉,斜睨一臉驚悚的男友。“說到恐怖,我倒覺得比較像是殺氣,你哪時得罪人家的自己不知道嗎?”視線移向正由樓梯上走下來的男人,謝淩好笑的抿抿嘴。

    江子望跟著看去,雙肩一縮,迅速將與男人對上的視線撇開。“我哪裡有得罪他?他幹麼這樣一直瞪我?”被人瞪到背脊發涼,江子望索性整個人貼住謝淩,從她身上汲取一些安全感。

    “你沒有嗎?前天到這裡,一看到諾亞哭得無法自拔就自動讓出肩膀的人是誰?”謝淩沒好氣地擰住他的大腿。

    “喔,你千萬不要這樣想親愛的,我只是剛剛好站在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痛到快流出男兒淚,江子望低聲求饒。

    謝淩笑著鬆手,“好啦!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那人可就難說了,你這幾天最好還是離諾亞遠一點吧。”

    見男友乖乖點頭應是,謝淩拍了拍他的頭安慰幾聲,便拿起手上的書籍走向正在廚房忙碌的方諾亞。

    “諾亞。”她輕喚了聲,就見正一心二用的方諾亞渾身一震。

    “呼,是你啊!嚇我一跳。”方諾亞拍了拍胸口。

    謝淩瞥了眼她手邊的書,露出賊笑,“我昨天給你看的書你還在看?”

    “嗯。”方諾亞臉一紅,先將書擱下,拿起鍋鏟將荷包蛋盛盤端上桌。

    “你以前不是不看這類書的?”

    “呃……就只是覺得想看一看……”

    “書裡的男主角也失去記憶,讓你想要看看到底他和女主角會發生什麼事是吧?有沒有一種心理投射作用一一”

    “謝淩,雖然男主角也失憶,可是我們、我們沒有像他們愛得這麼、這麼……”方諾亞頓時詞窮。

    “這麼纏綿悱惻、動人心魄?”謝淩主動接下她的話,卻收到她飛擲而來的一記白眼。

    “唉,我只是接話而已。我該說什麼呢?當時看到這本愛情小說,我可是第一個想到你們呢!接到洪雪鈴的消息,知道你們相遇了,我是很為你們開心的,所以馬上就帶著這本書來找你了,看你看完後能不能開竅,不要老是鑽牛角尖。”

    “你……這些年和洪雪鈴一直有在連絡嗎?”方諾亞將話題轉開,往冰箱走去。

    “這倒是沒有,所以很驚訝她突然找我一起來這裡。”謝淩見言上邪正走入廚房,於是打住話題,向他點頭示意,悄然退出這方天地。

    “嗯,我也很驚訝……”始終背對門口的方諾亞瞪著冰箱,完全想不起自己究竟要找什麼。“咦?我打開冰箱是要找什麼?”自言自語中,忽然感到身後有一股龐大的重量壓下。

    “嗯……我猜你應該是在找豆漿吧,是嗎??”言上邪胸膛緊貼著她緊繃挺直的背,俯身從冰箱右側拿出高纖低糖的豆漿。“諾諾,是我,不要緊張。”他低語強調,但她的姿態卻更為僵硬。

    他稍稍退開與她的貼近,自己倒了杯豆漿慢慢啜飲。

    “……早。”方諾亞清了清嗓子,訝異地問:“工作都做完了嗎?我以為今天你還是會繼續待在房間裡。”她將剛煎好的荷包蛋以及番茄蔬菜放上剛烤好的切邊土司上,盛盤,端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差不多收尾了。”他眯眼咧嘴,笑得很是迷人。“諾諾,你吃早餐了嗎?”

    “吃、吃了。”見他笑得燦爛,方諾亞忍不住緊張到口吃,她咽了咽口水,想找個理由走出廚房去,但腳才正準備要起步,手便被他攥緊。

    “來陪我一起吃早餐。”輕扯著掌中柔荑,他慢條斯理地拿起她親制的三明治一口一口吃著,等著她落坐在自己身邊。“好吃一你在裡面加了草莓醬嗎?”

    “是啊。”她咕噥回答,拉了張椅子陪坐在他身旁,視線不自禁遊移到擱置一旁的書上。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草莓醬?”問完後愉恍然大悟般的拍額。“啊!我忘了我們以前感情好得像知己!”

    她狐疑地看向他,覺得他的語氣似乎有那麼一點不對勁。“嗯……是啊。”

    接下來他只是自顧自的品嘗早餐再也不說話,頓時周遭氛圍透著緊繃,令她如坐針氈,被他牢握的掌心甚至開始冒汗,她試著想抽出,但他卻若有似無地以指腹按揉她的手背,教她進退兩難。

    “諾諾,你在看什麼書?”他挪開身,往她方才視線掃去的地方伸手拿起。

    “我可以看一下嗎?”

    “不、不要看!”她整張臉立即漲紅,快速起身將他手中的書奪走,偏偏沒有站穩,整個人撲進了他寬闊溫熱的胸膛裡,她掙扎著並慌張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把書拿過來而己。”

    他壓住了她想要退開的身子,緊緊將她擁在懷中。“諾諾,你不要急著逃好嗎?”他輕歎,埋首在她的頸間。“是我太疏忽了,那天我只顧著自己的感受,一直逼問你是不是要拒絕我了,卻忘了問你,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像情人那樣的喜歡?”

    聽著他語氣低落鬱悶,她心裡同時也跟著難受糾結。

    “沒關係,如果你還只是把我當成知己的話,我可以接受。”他在她頸間蹭著,像是在討好她,也像是在撒嬌。

    方諾亞不由自主的抬手輕撫他的發。“小上……我只是一時之間還沒辦法適應以前的你和現在的你……你們有許多不同與共同的地方需要我去慢慢摸索。”

    這句聽起來像是拒絕又不像是拒絕的話讓他心情直往下墜,他直起身,鬆開了擁抱,“你……是不是還喜歡江子望?”看完日記後,他反復的推敲過往,更大膽假設地將問題點延伸至此。

    她瞪大雙眼,問:“你都想起來了嗎?”

    “想起你和江子望的關係?”他不答反問,口吻輕淡。

    “我和他沒關係,當初我說江子望是我的男朋……”一見他震驚的表情,她立即住嘴,知道他根本什麼也沒有想起。

    他眯起雙眼,低聲問:“他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那是誤會。”

    “那你怎麼會說他是?還是我聽錯了?”他緩和口氣,卻壓抑不了滿腹怒火。

    知道自己怎麼也躲不開,方諾亞雙肩一頹,決定坦白。

    “你出車禍前,我們最後一次通電話中,我曾經告訴你江子望是我的男朋友,但那其實不是真的。”她以掌捂臉,覺得無法面對他,語無倫次地說:“因為我不知道你也帶了洪雪鈴一起出國,我剛出意外,打電話給你,結果卻是洪雪鈴接的電話,我很生氣,被洪雪鈴的話激怒,更氣自己那麼喜歡你卻總是提不起勇氣告訴你,那時候江子望正巧就在我身邊一所以我就和你說了氣話……說他是我的男朋友……要你不用急著回來找我……”

    “你喜歡我?”一長串來不及消化的話,他只聽到了這句。“你喜歡我,是像情人那樣的喜歡嗎?”

    “嗯。”她輕應,不想再逃避了。

    “你真的喜歡我?”他小心翼翼地再次求證。

    方諾亞重重點了點頭。“小上,你會來這裡,也是因為我忍不住想你了,才會寄了廣告信到你的E一mail裡的,那封廣告信,只專屬於你。”她眼眶凝淚。“對不起,我本來不想再打擾你了,但是……我就是忍不住……當時如果我們沒有通上電話,也許你就不會提早搭飛機回到臺灣、也許你就不會發生那場車禍……”

    “諾諾,不要哭。”他將她擁入懷中,發現她全身輕顫,不由得心生憐惜。

    “你不要哭了,也許我命中就註定有這一劫,也許我按著原本的班機回來也是會碰上車禍,你不要自責。”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就是很自責。”她悶聲道。

    他喟歎。“我在想,也許那時的我也正在自責,為什麼當你發生意外的時候,我卻不在你身邊。”他笑一深深地凝視著愣愣的她。“所以,我們都不要再責怪自己,這樣只會讓我們一直錯過彼此而已。”

    “……你確定你當時的心思嗎?”她問。

    言上邪才正想回答,廚房卻突然闖進一位不速之客,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亞亞,不好了啦!嚴老師又在山上迷路了,昨天中午上山預計傍晚下山,到現在都聯絡不到人。厚!就叫他不要去山上他硬要去,這下好了,氣象報告說明天颱風就要登陸,看他一個人在山上要怎麼辦啦!”阿甘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上次好險有你帶著他,兩個人待在山上小木屋等到我們去救你們,這次沒有你看他怎麼辦!厚!實在是急死人了!我們大家已經組成搜救隊要準備上山,你有要去嗎?”

    方諾亞皺起眉,心急問:“嚴老師這次上山是要做什麼?上次過後學校不是嚴令不能再在颱風或梅雨季上山嗎?”

    “啊他就說要去山上的小屋走走,又說學校有自然課,想要去山上找東西來給學生看看,大家說破嘴都沒用,看他那一臉煩悶樣,一定是因為知道自己失戀了,要去山上療傷啦一一”阿甘伯瞥見言上邪一臉陰鬱,連忙換個話題繼續說:“啊……喔,亞亞,你要不要一起去?山上你也很熟,嚴老師之前上山都是跟著你,你比較知道他會亂走去哪裡啦。”

    “好。”方諾亞沒半刻猶豫便應允了。“阿甘伯你們先出發,我先整理一下上山要用的東西馬上就跟上。”

    “好啦好啦!”阿甘伯匆匆說完便風風火火地離開。

    方諾亞迅速起身動作,卻又立即被言上邪擁入懷中。

    “諾諾,你的腳不是受過傷,爬山會不會對你造成太大的負擔?”他的用心關切使她心頭一暖,溫柔笑著回道:“你放心,我的腳其實已經復原了,之前我也常常去爬山,知道該怎麼調整步調的。”

    “好吧,但是諾諾,被人忽視的感覺真不好,我就不能跟你一起去嗎?”他為之氣悶。

    方諾亞抬頭,正巧撞進他那幽幽眼神。“可以是可以,可是你登山過嗎?要到山上小屋腳程快的話也得走上半天,更何況我們是要去找嚴老師……”

    “我跟你一起去,不會拖累你而且還可以照顧你。”他態度堅定。

    “好吧。”他的擁抱緊實得快讓她喘不過氣,於是她只能妥協。

    “然後你要告訴我為什麼你之前會和嚴老師兩個人一起住在山上。”

    聽到濃濃醋意的她好氣又好笑。“這不是重點好嗎?”

    “我覺得這是重點,請你務必仔仔細細的告訴我,好嗎?”他輕笑,但笑意卻無法直達眼底。

    “……好。”快被他勒到不能呼吸的方諾亞再度妥協。

    失憶後的言上邪再也不是從前那位溫柔先生了……方諾亞示意他將過緊的擁抱鬆開,任由他牽著手直往外邊走,但唇邊卻始終掛著一抹甜蜜蜜的微笑,就連她自己都未曾發現,現在的自己,看起來很快樂、很滿足。

    ***

    上山的路並不好走,雖然有木梯步道,卻相當簡陋,而步道兩旁的草叢彷佛隨時會竄出毒蛇地蟲,以至於他們必須眼神專注地盯著下一步路,又必須時時刻刻注意腳邊動靜。

    “有些小鎮上的居民喜歡上山打獵,還有些人喜歡上山采一些草藥,像是嚴老師和學校裡的幾位老師,偶爾會在好天氣的時候上山尋找課程上所需要的一些植物花卉給學生們看。”方諾亞拿著手中的木棍撥了撥腳前較為雜亂的草叢。“山上小屋是那些喜歡打獵的居民合蓋而成的,夏天的時候他們喜歡在打獵完後直接入住,也有避暑的功效。”

    領在前頭的言上邪頓下步伐,抬頭望向高聳遮天的蒼鬱樹林,這座小山雖不高,但未經人為過度開發,顯得十分純粹原始,觸目所及一片翠綠,耳邊還不時傳來蟲鳴鳥叫,空氣清新得令人心神怡,除了步行艱難這點之外,他算是滿享受這其中的自然氛圍。

    “怎麼了?”見他停下腳步,方諾亞緊張問:“累了嗎?還是有哪裡不舒服?”

    他哧地一笑,伸手捏向她令人著迷的粉紅面頰。“別緊張,我沒這麼虛弱不堪。”他抬腳繼續往上走。“車禍後,我為了能夠儘快康復,是很勤勞在做運動和複健的,等到我能夠順利走路後,在頭痛的時候更常常去爬山健走,所以這對我來說並不算什麼,我剛才只是想看看天空而已。”

    聽他解釋後,她松了口氣,藉由山林樹梢被微風拂過的縫隙跟著望向天空,他與她入山時是上午大約十點半左右,兩個人步行約莫半小時也快接近中午,日頭正烈,所幸樹蔭遮蔽下減去不少陽光熱度,她喝了口水,隨著他身後繼續邁開大步走。

    “這座山少有外人來走,稍微不熟悉路線就容易迷路,嚴老師上次就是因為太投入在採集植物花卉差點與我走散,好險我趕快回頭去找他,但也因為花費太多時間在找人上面,天色開始暗下,當時我們離山上小屋很近,所以我就帶著他一起到那裡休息,打算隔天早上再下山。”她陷入回憶,思索著每次嚴季倫習慣尋覓的植物花卉是在哪個方向。

    他斜睨了她一眼,問:“那怎麼會在小屋裡等著人來救?”

    “喔,因為嚴老師沒有準備食物一我就把我的和他一起分著吃,隔天正準備要下山,卻開始下起大雨,我擔心下山雨勢太大泥濘多會有危險,所以就和嚴老師決定等等,沒想到大雨一下下了兩天……”

    “你們一起住在山上小屋兩天?!”他無法置信地揚高聲調。

    “是啊。”她腦袋規劃著搜索嚴季倫的路線,半點沒察覺他的妒火中燒。“那兩天嚴老師教我認識很多植物,還挺有趣的……嗯,上次他好像是往這裡走,我記得我有告訴過他這條路不好走,他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說到後來陷入沉思的她更是沒發現言上邪也正在自言自語,“好,沒關係,現在我在諾諾身邊,再也不會有男人會和她一起在小屋裡獨處兩天,要麼就只有我可以,沒關係,我可以忍……沒關係……”

    正在猶豫要不要往較為雜亂的偏徑去尋人時,方諾亞定睛一瞧,低呼,“咦?那個好像是嚴老師的筆記本!”她才抬腳要往前去拾起,卻被他一手攬住。

    “我去拿,你在這裡等。”他走上前將滿布殘葉沙塵的筆記本拾起並抖了抖,翻飛的書頁中落下了一張紙,言上邪彎瞟再撿,這一瞧頓時令他咬牙切齒,他所撿起的是夾在書頁中的一幀相片。

    而相片中的人影竟是方諾亞,那巧笑倩兮的側臉,一看就是被人擅自偷拍的,經過攝影人的角度,言上邪深刻地感受到那份對影中人的愛戀憐惜,他嘖了聲,將手中霄不著痕跡地藏掖在褲子後袋裡。

    “怎麼樣,筆記本上面有寫些什麼嗎?嚴老師通常會在筆記本上注記自己想要找些什麼。”她踮著腳從他身後探頭往前瞧。

    “諾諾,你真的很瞭解嚴老師。”他語氣帶酸,翻了翻筆記仔細瞧著最後一頁的記錄。

    “那是因為他真的挺照顧我的。”她看了他的側臉,小心翼翼的嘀咕,“可是我心底還是只有你的……”

    本來緊繃的臉色和緩了下來,他嘴角勾起一彎微小弧度,輕柔道:“嗯,筆記上只有寫著他想到山上小屋去沉澱沉澱,並沒有寫著想找什麼植物,怎麼筆記本會掉在這裡呢?”

    “我看。”她將身子湊向前,絲毫沒察覺兩人貼近的姿勢親昵非常。“那……以防萬一,我們還是往這條路去找找,也許嚴老師真的拐進這裡來了。”

    面對全心全意在尋人上頭的她,言上邪此刻卻僵硬得無法動彈,他的右臂被她上身緊緊貼著,那柔軟的觸感使得他呼吸有著片刻的紊亂,明白自己的心意以後,蔔想要親近她的欲望正疾速催促著他墮落,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稀鬆態度,這給他極大的沮喪感。

    總覺得,在這段感情裡,只有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在想什麼?”她的視線挪至他臉龐,細心探究他的面無表情。“你流汗了,很熱吧,要不要喝點水?”她隨手掏出置放在背包側邊的毛巾替他擦拭額上汗珠,未料他卻猛地將她摟入懷裡。

    在她尚未反應之際,他的吻便落了下來。

    她不懂,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突然生起想接吻的衝動,只是……她手圈摟著他的頸項,享受著他所給予的熱情專寵。

    她知道,自己真的非常喜歡他的親近。

    山林裡拂來一陣沁涼清風,空氣中的芬多精夾雜著專屬於他的味道,令她沉醉得不想要醒,也不想要離開這溫柔懷抱。

    她聽見他微亂的呼吸,睜眼時見他仍閉著眼,濃黑密長的睫毛覆蓋了他深邃雙瞳,也掩去了他所有的心思。

    依著他以額抵額,她調整自己紊亂的氣息,問:“小上,有什麼事情讓你覺得緊張嗎?”

    他張開眼,眼神柔暖。“諾諾,接下來要走的這條路好危險的樣子,你在這裡等我,我自己過去就好。”

    她驚詫於他的決定,立即反駁,“不要!這段路我比你還熟,如果要走的話也是我自己走你留在這裡。”

    “諾諾!”他剛才已經稍微探勘一下前方的路況,不由得皺眉與她爭執,“你該放心讓我去。”

    “要去就一起去,不要留我一個人。”她揪緊他胸前衣襟,不願放手。

    “諾諾……”他歎口氣,正想再繼續開口說話,卻忽地被打斷。

    “喂——亞亞!”

    站在他們上方有一群人,言上邪眯眼仔細瞧,其中有一位是阿甘伯,而開口呼喚的人正是他。

    “亞亞、少爺!在山上你們兩個還能演偶像劇喔!不要那麼浪漫啦,找人要緊!那條路我們剛才已經有找過了,可是沒看到嚴老師,你們是有發現什麼嗎?”阿甘伯一邊以大嗓門喊著,一邊走了過來。

    言上邪指著發現筆記本的山坳處。“我們在這裡發現了嚴老師的筆記本,正商量著要往這條路過去找人,你們剛才找過了嗎?沒人發現這本筆記?”

    “還真的沒人看到欸,這是亞亞發現的吧,亞亞和嚴老師最熟,只要是嚴老師的東西她應該都看過……”阿甘伯嘀咕,“這裡我們基本上都搜過了啦!這條路很危險,你們兩個年輕人不要再走下去了,找找其他地方吧。還有,晚上可能會起大霧,如果沒找到嚴老師,傍晚大家會一起聚集在山上小屋休息,隔天再繼續找,你們記得也一起來喲。”

    “知道了。”方諾亞拍了拍阿甘伯的肩膀指向右前方。“阿甘伯,那裡有一#樹林,嚴老師以前滿常過去的,你們再去看看有沒有他的蹤跡,我們再往上走一些去找找。”

    “好啦好啦,知道了,你們兩個慢慢找啦,山下又來了一批消防署的特搜隊,你們就別走太急,自己安全重要,找到人我會再打手機通知你們,不然就晚點山上小屋見了。”阿甘伯朝兩人揮揮手往搜救小隊走去。

    “阿甘伯,你們也萬事小心,一路平安喔。”方諾亞朝阿甘伯的方向喊。

    這時,約正午十二點整,人,尚未找到。

    ***

    夕陽逐漸西沉,尚未傳出找到嚴季倫的任何消息,未免山路坎坷再加上夜色撲襲,方諾亞領著言上邪加緊腳步往山上小屋前進。

    “諾諾,你很緊張嗎?”被她牽著手,縱使腳下山路愈顯難走,他卻是相當放鬆,十分信任地將自己交付給她。

    “當然,現在晚了路不好認,稍稍一不注意就很容易迷路,我不想要你跟著我來卻遭遇到危險。”她緊盯著四周路途,憑著印象與直覺繼續向前走。

    “諾諾,你看,前面有光。”

    聽見他這句話,方諾亞緊繃的神經稍稍鬆懈,知道自己領的路是正確的後一又擔心身後的他是否會過度疲累,緩下緊湊步伐要回頭詢問時,他卻走到自己前頭半蹲著身子等候。

    “你累到走不動了嗎?”她問得憂心。

    他噗哧一笑。“你也把我想得太弱雞,我是要背你,你的腳已經無法負荷了,接下來我來背著你走吧。”

    她瞪著他的背與笑臉,瞬間某些情緒在心口漲得難受,但她一時之間不知該稱那為什麼。

    “走了一天的山路,你自己也該是累了,我怎麼可以……”

    “上來吧,你挨著我,我們兩個體溫貼在一起才暖。”

    黑夜裡的山上氣溫驟降,山嵐繚繞縷縷白茫,更是大幅降低了體感溫度,他在說完的同時還佯裝打了個哆嗦,逗得她笑出了聲。

    她看著他笑,那笑容如往常般颯爽俊朗,但她卻覺得在這瞬間真是過分得好看以及溫暖,她揪著發熱的心口,慢吞吞伏趴在他背上感受他的可靠與體溫,腳上的舊傷因獲得歇息,傳來的疼痛也不如剛才那般令她覺得難以忍受,她以面頰輕輕磨蹭他的肩,像是小貓撒嬌那般充滿感謝與感動。

    “你真好。”

    聽見她甜甜的說著這三個字,他耳根隨即發熱,沒再說話,用心感受周遭寂靜所展開的敏銳知覺,他喜歡她蹭著他肩背時的微麻感受,更喜歡她全心依附在背上時的輕盈重量。

    只希望這段路,不要太短。

    “快到了,我聽到他們的聲音了。”她閉著眼小憩,嘴裡吐出的呢喃帶著點遺憾與歎息。

    “嗯,我也聽到了。”隨著他愈走愈近,那喧嘩聲也逐漸清晰,順著光源方向走去,他看到了那棟立處於山林深處的小屋。

    小屋是以木頭建造而成,在小屋前方有個約莫可站二十人的空地,他抬眼望去,正巧見到一群人圍著篝火彼此大聲吆喝,他再往前走去,便清楚聽見他們談話的內容無非是在討論明天該往哪裡繼續搜尋,還有哪裡尚未搜過以及哪裡該進行重點式的地毯性搜索。

    “哎呀!你們來了啊!怎麼走得這麼晚?害我還擔心你們是不是迷路了,正想打電話給你們。”阿甘伯一見到他們,疾速沖上前來關切,並為兩人遞上剛煮好的溫熱茶水。

    “我們又找到了一條疑似是嚴老師的毛巾,在那段路來回搜尋花了不少時間,後來實在是太晚了,才不得不先放棄往這裡來。”方諾亞喪氣地垮肩,再與阿甘伯大略交代了今天發現毛巾的地點,而阿甘伯則是把簡略的山中地圖拿出來,將他們所說的路線特別注記起來。

    言上邪在她與阿甘伯討論的同時,忙著為她卸下背包,率先走入小屋裡安置。

    小屋內的陳設十分簡易,約莫三、四十坪左右的空間,左邊角落設置的是廚具櫃檯,櫃檯前的木質吧台桌上散放著一些鍋碗,往右邊角落看去,則放置三座大型木質櫥櫃,他看見有人正打開其中一個櫥門往裡頭撈,裡面放著滿滿的棉被枕頭與睡袋,而在櫥櫃旁的小窗邊,則有一支老舊的室內電話,上頭佈滿著陳年黑漬,看起來似乎己故障,但此刻正有人打著那支電話在向彼端通報平安。

    有些人正席地而坐看著自己帶來的資料或書籍,有些人則已經打開睡袋窩在裡頭閉目養神。

    有人走過他身邊,見他好似初來乍到一樣的陌生,便出聲叮嚀,“嘿,朋友,晚上大家都會擠在一塊睡,你先自己在角落占個位置吧,免得到時候又得和別人擠成一塊。”

    他道了聲謝,將他與方諾亞的背包擱置在大門旁的小窗角落,再到櫥櫃拿出兩張睡袋占了個舒適不易被打擾的位置後便走出小屋外。

    此時空地外頭已不如方才他來時那般熱鬧,在山中搜救了整日的大夥鬆懈下來後,疲倦感襲身,再也沒人有多餘力氣去談天說地,有的只是望著篝火發呆出神,有的則是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

    言上邪看向仍然在和阿甘伯就著地圖討論的方諾亞,不由得低歎的走上前,右臂將她勾入懷裡,讓她能恣意地將全部重量交付予他,剛才上山的路途,她已經因為腳上的舊傷而數次踉蹌,好幾回他出聲勸阻該停下來休息或是由他背著她走,都被她以這樣會來不及趕路,或是擔心兩人一起累倒而嚴正拒絕。

    他看在眼裡滿是心疼,卻又無法不去明白她的堅持。

    她抬眼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繼續和阿甘伯的對話。“剛才有沒有人打電話問過山下的人是否有看見嚴老師?”

    “沒有啦,都沒有!嚴老師的手機也一直關機,應該是沒電了,希望嚴老師平安無事,阿彌陀佛喔!”阿甘伯雙手合十喃念,爾後再說:“剛才有人說明天下午會開始下雨,所以明天天一亮大家都會趕緊再出發找人去,今天一整天也累了,你們早點休息吧。”阿甘伯拍拍自己僵硬的雙肩,與兩人揮手後便轉身走往小屋。

    言上邪收回視線,低頭時便見懷中的她正雙手握拳禱告,直到聽見她的禱文已念到阿門後他才出聲,“諾諾,要休息了嗎?還是要先吃點東西?”

    她呼了口氣,將頭靠在他堅實的胸膛,嗓音因疲累而略微低啞,“我想要先梳洗一下,這裡人實在太多,你陪我去好嗎?”

    “……我陪你去?是一起……洗的意思嗎?”他嗆咳,狼狽地抹了一把臉,企圖將臉上突現的燥熱給抹去。

    因為他的問話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令人誤會的邀約,方諾亞也忍不住臉一熱,連忙將視線挪開。“不是,我的意思是人太多了,大部分又不是很熟識的異性,這裡的浴室設置得不太隱蔽,我需要你幫忙看著。”

    “……喔。”他的口吻相當失望落寞。

    “我先去裡面拿替換的衣服。”她頭低得不能再低,抽身欲離開,手卻仍被他緊緊牽著。

    “一起去拿吧,你不知道我把背包擺在哪,而且等你洗完就換我。”他握緊她的手一同走向小屋裡頭拿取衣物。

    懸掛在屋內天花板上的三盞燈泡發散著昏黃光芒,此時一片靜謐,雖然偶有鮮聲及低語交談聲,但擔心打擾到已入睡的人,兩人皆躡手躡腳地以慢動作拿取衣物,他們小心翼翼走出屋外,卻還是意外地腳打腳險些雙雙跌落,所幸言上邪動作迅速以右手捉住門把、左手攬住她的纖腰,但門把被他這一用力拉握,喀擦好大一聲驚醒不少正要入眠的人。

    被擾醒的三四人抬眼看去,只見門口一男一女深情擁抱,呋呋琺、嘖嘖嘖了好幾聲後便埋首捲入被窩裡繼續睡。

    “謝謝。”方諾亞羞赧地推開他,率先步出屋外。“往這裡走。”

    他爬爬淩亂的發,靦腆笑開,跟著她走過屋外空地,轉彎來到小屋後方,浴室與廁所相隔約莫二十步的距離,各自設置在小屋正後方的左右兩側,門外門內皆有一盞燈泡照明,他看了看浴室僅以短小木板門做上遮掩,臉色便開始陰鬱,只因她走入裡頭時,他站在門外還是能看見她的鼻子以上。

    “你上次和嚴老師來的時候,是怎麼洗澡的?”見她開始彎身脫衣,他猛地轉身背對,不斷吸氣吐氣,緩和體內狂躁而起的情欲。

    “我?喔,就穿著衣服擦澡啊。”邊脫去沾上泥濘塵土的登山鞋及汗濕的襪子,邊囁嚅道:“我不是一個很有安全感的人,我只信任我自己……還有你。”

    她將脫下的長褲以及衣物垂掛在木板門上,視線正巧對上他偉岸的背影,嘴角不免噙上暖暖笑意,往常來這裡,她都是膽心害怕居多一只能快手快腳地胡亂擦拭就離開,今天是她頭一遭放心在這兒裸身淋浴,想來,全是因為有他陪伴的關係。

    聽了她的回答後,他心滿意足地揚唇傻笑,身後開始傳來滴滴答答的水聲一他咽了咽口水,想保持坐懷不亂的淡定,雙腳卻是充滿焦慮的來回踱步,他抬頭想看看月色轉移注意力,身後卻猛地傳來她驚懼的低呼。

    “啊——蜈蚣!”

    他火速轉身推開木板門,焦急直問:“在哪?”

    她抖著手指向正在角落蠕動的蜈蚣,忘卻羞恥地貼在他身後踮腳躲著。

    他拿起她置放在門上的髒衣服,將其折厚再往角落覆蓋上去,用力捏起確定地板上再也沒有蜈蚣後便往門外走去,約三秒時間火速趕回。

    “那件衣服我剛才直接丟了,你還好嗎?還有看到什麼昆蟲嗎?”

    正打算穿上衣服的她臉紅的搖搖頭。“小上,那裡有人正要過來……”她用衣服遮住裸露的上半身,視線羞怯地盯著他正放在木板門上的手。

    順著她示意的視線,他才尷尬的察覺自己竟把木板門打了大開。

    地上樹枝被踩斷的細碎聲響驚動沉默的兩人,不知不覺也站入浴室內的他為免身後人瞧見這處春光,當機立斷地將木板門闔上,站在她身前防堵外頭足以窺視的可能。

    外頭那人咳了幾聲,步履蹣跚,動作緩慢,似乎是在半夢半醒並極度疲累的狀態下強撐精神到廁所這裡小解。

    言上邪分神聽著外頭的動靜,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低問:“剛才有沒有受傷?你有被咬到嗎?”

    她抿唇搖頭,在他熾熱視線的盯視下覺得渾身著火一僵硬得連根手指頭都不敢。

    “諾諾,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走進來,我一時情急……”

    “沒關係。”她急著回復,卻讓氣氛更加尷尬。

    兩人沉默半晌,他又開口,“諾諾,你等一下不用在外面幫我看著,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再來整理自己。”他抬頭將視線移開,想要保持禮儀,但鼻息間盡是她沐浴過後的清爽香氣,他深呼了口氣,仍然難以抑止心頭的悸動。“諾……我想吻你……”

    耳畔傳來他壓抑帶有磁性的嗓音,她全身顫抖,才剛抬頭想瞧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唇瓣已被他吸吮住。

    她緊張閉眼,他立即以雙臂將她圈入他懷裡貼近。

    他的擁抱像一團火似地企圖燃燒她,她嚶嚀一聲,感覺他溫柔的吻正從唇瓣輾轉到她的頰、她的耳、她的頸。

    他極度想克制,但她的香氣卻誘得他情難自禁,掌下細緻柔嫩的肌膚因為他的吻以及撫摸而起了疙瘩,他的心融化了,極度渴望就此將她全數納入體內,獨自佔有。

    這份欲望來得太兇猛,連他都不曾深想,原來自己對她的渴求與冀望竟是這般深切強烈。

    “小上……我不能有婚前性行為……”她細喘,伸手阻止他向下撫觸的掌。

    她的阻止頓時將他的理智喚回,他抽身,一雙眸子星光燦燦,凝視著她紅豔的唇瓣,忍不住又低首再親吻纏綿半晌,這才依依不捨地抽身收手。

    “諾諾,我不會再有進一步的行為,你先把衣服穿好,我在外面等你。”他清了清嗓子,將頭探出去瞧了瞧外面的狀況,見那人不知在何時已離開,他便轉身守護在門外。

    他抬手瞪著自己仍舊發熱的掌,那上頭還殘留著她的香氣與溫度,心口的悸動雖然漸緩,但卻依然漲滿著飽實的快樂,那快樂令他疼痛也令他感到心滿意足。

    擁有她、愛著她,像是如獲至寶的震撼與驚喜。

    他抬頭看著朦朧月光,頭一遭想向上天許願,但願自己能將這份感覺存放在心底,長長久久永遠不滅。

    他將拳頭握緊,身後穿戴整齊的她則低頭走出,藉甴微弱燈光看著她美麗清豔的側臉,他伸手將她散下的長髮捋到耳後,再牽起她的手。“路暗,我先送你回小屋。”

    “嗯。”她盯著兩人交握的手,嘴角洋溢幸福。

    兩人沿路沒有任何交談,但卻是比過去每一段相處的時光還要更加親密,她踏著輕快的步伐,晃著與他牽握的手,眼兒彎彎,直到他將她護送回小屋,叮嚀她先入睡。

    看著他離開後,她鑽入睡袋內,張眼正巧對著小窗,視野裡是黑絨般的夜空與銀月繁星,她盯著大自然所繪製的璀燦畫布發愣,靜靜感受心跳的燦爛。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身影由木屋大門步入走至她身邊,好不容易歇下的心跳漸漸急快,她緊張得不知所措,趕忙閉上眼假寐。

    “諾諾,睡著了嗎?”

    她聽見他低問,那嗓音在寧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溫柔好聽並且觸動心弦。

    “不餓嗎?累成這樣。”

    他的指輕柔滑過她的額,為她撫去幾縷雜亂瀏海,她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十分暖和,甚至驚訝的發覺他為她的雙腿按摩,那力道拿捏適中,時而揉、時而捏,竟神奇安撫了勞累整日的酸疼。

    他細心取出酸痛貼布貼在她的一雙小腿肚上,待那冰涼沁膚的觸感為緊繃肌肉帶來舒緩的效用後,她舒服得幾乎低吟出聲。

    “晚安,諾諾,祝好夢……”他低首,輕輕地吻上她紅潤的唇瓣。“我愛你。”

    最後那三字,震撼了她全副心神,滿溢的情愫令她雙眼發熱又鼻酸,擔心他發現自己的異狀,她連忙轉身側睡背對他,而他也躺下身,未收入睡袋的雙臂則是將她深深攬進他溫暖懷裡,以保護之姿,擁著她一起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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