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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光澤 -【女神的男寵(海賊王之六)】《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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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4 00:01:0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女神的男寵(海賊王之六) 作者:光澤

他何其有幸,能成為海上女神的「男寵」  
但除了「養好身體」之外  
他好像也沒其他事情好做——  
偏偏這位女神一進了房便會成為平常的姑娘  
不但親自喂湯餵藥,還主動摟著他睡覺——  
雖然他的傷還沒好,但還是會衝動的,好嗎?!  
好不容易,他終於把傷養好  
為了不辜負女神的「厚愛」,他決定發揮造船的才能  
努力成為一個匹配得上她的男人!  
雖然濃情蜜意的兩人已私訂終身,但真要結成連理  
還要女神那有「戀女情結」的爹爹同意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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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4 00:01:38 |只看該作者


  趁著夜黑風高,一個龐大的身軀鬼鬼祟祟、躡手躡哪地走到「海賊王」攝影棚道具室。

  一肥仔念念有詞,只見她目露精光,先是抓起一艘模型船,用力「啊喳」一聲,往豬腳……不不不,是往人腿上一壓,立刻碎成木屑!

  肥仔揚起崩潰的獰笑……不不不,是夢幻的笑容,隨即又冷下表情,尋找下一個獵物。只見她跳過古色古香的屏風、桌案、房屋模型,往一排戲服走去。

  她目光炯炯,像是瘋狂一樣,拿起每一件就撕,碎布漫天飛舞,像各色彩蝶翩翩飛舞,映著肥仔的狂亂表情,活生生是恐怖片的鏡頭!

  肥仔光哼道:「妳像蝴蝶在天上飛……飛來飛去碎成一片片……我只癡癡遠遠望著妳呀……盼呀望呀能把衣服撕爛……」

  (魔音穿腦之際,一團青色鬼火幽幽打肥仔肩頭升起。)

  鬼火環顧一地狼藉:「肥仔,求求妳行行好,別再殺豬了!敢問閣下,妳這是在做什麼?」

  肥仔光一副感恩狀,看見有火,淚如泉湧,心想這下剛好。「親愛的鬼火,我們一向都處不好,不如你來幫我個忙,燒掉這些道具吧!我再也不編導古裝戲了!」

  鬼火青了一眼,抖了抖,冷冷說道:「那門邊那群人怎麼辦?」

  肥仔光一聽,慌張扭過頭,只見一大群男女演員有如惡虎撲狼般走來。

  肥仔光的聲音抖抖抖:「這是神聖的序文,你們這群小小配角,大模大樣地出來幹什麼?」

  一個戴著單只金色隱形眼鏡的英俊男子,代表眾人將肥仔壓在牆邊。「就是因為我們是配角,所以要出來和妳『商量』,請妳繼續編下去,要不然大家的生計還有演藝之路就斷了呀!」

  肥仔光心裏皮皮挫,但是鼻子裏還是逞強地哼了聲:「不寫!死都不寫,好不容易才寫到『海賊王之終』耶!鬼火,幫我燒了這些道具……姑奶奶、祖爺爺,你們在幹什麼?別打我的肥肉,別捏我的肥油呀!」

  英俊男子掄拳:「妳要我們這麼多配角為妳拚命,妳一句不寫能了事嗎?」

  (因為畫面血腥,油花亂噴讓人作嘔,不便描述……待一盞茶後。)

  只見一群人動完筋骨,舒舒服服坐在沙發上,肥仔光全身青一塊、紫一塊,像受虐兒一般抽搐哭泣著。

  金眼英俊男子玩著手指,向肥仔光涼了一眼:「怎樣,現在是寫還是不寫?」

  肥仔光先是低下頭,然後抬起頭來,目露凶光:「好,我把你們全寫成變態!」

  鬼火再度幽了身旁肥仔一眼:「我勸妳別鐵齒,現在有分級制度,而且很流行直接槍殺喲!」

  (肥仔一聽佯裝嬌弱地抽泣,心有不甘,不願臣服,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將事先暗中準備的汽油桶潑向道具,沒想到誤灑了自己滿身,鬼火一驚,起火燃燒,於是一團油火球瞬間往天際沖去,消失在黑夜之中,眾配角傻眼。與此同時,一個陽光男孩和109辣妹走了進來。)

  陽光男孩:「咦,今天不是要安排作者介紹新戲嗎?」

  109辣妹眺望遠方:「老毛病發作,她大概又瘋了吧!」

  陽光男孩轉向讀者大人:「請讀者大人們包涵,作者發瘋是常態中的常態,我們也沒辦法,就請大人有大量,海涵一下。」

  109辣妹:「那就由我們來歡迎您,請您放鬆心情,欣賞由我們擔綱演出的『女神的男寵』!」

  一男一女款款拉開戲幕,誠心為您隆重獻上明代古裝喜劇!

  (至於前傳外傳番外等等傳奇,就這麼隨著作者石沉大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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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4 00:01:5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永樂十七年三月中

  應天府金陵城護城河岸的護城牆上,大明當今天子穿著一身矜貴的黃袍,遠眺江河之上,神出鬼沒、盤踞了七天七夜的戰艦。

  這如同鬼魅一般的戰船隊,不僅在大海上所向無敵,更侵門踏戶地深入臨城河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利用漲潮江面上升的時機,從太倉瀏家港長驅直入。

  除了在水下設置鐵刺鎖橫江截船,徹底切斷京師和北方的連系,封鎖河海之濱,包圍京城所在的金陵,還夜夜使出種種奇襲,不知從何處潛入城內,行動來去自如。

  打圍城之日開始,空氣中便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不只是火焰日夜不停燃燒,還有一種驚惶交織的氣味。

  身為大明天子,他的咽喉彷佛被人狠狠掐住。

  這段時間裏,炮火日夜不停地轟炸了七個晝夜,金陵城內雖沒有半點毀損,可護城牆卻無半片完好。停火之後,一紙書帖送到他的手中,上面只有一個人名而已。

  他派出的使者,自頭到尾都在發抖,因為江面上飄浮著滿城男子在深夜裏被悄悄剪下的發絲。

  所有人民面對河中無限綿延、神出鬼沒的船隻,面對戰無不勝的海上之龍,只有無邊無際的恐懼。

  他的對手是海上霸主神龍一族,而且領兵的只是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她所號令之人,無聲無息如入無人之境,遠水救不了近火,城裏的禁衛軍和守陵軍都不堪一擊。

  沒有傷亡,可是人心已經渙散,他雖然貴為九五之尊、天下第一人,亦抵擋不了正對面船艦上那紅豔如火的女神之怒。

  他和她的關係匪淺,可她半點情面也不顧,因為她現在正喪心病狂。

  跪在皇帝的腳邊,一個身著宮服的男人抖個不停。

  「皇上,要將易家的探子交給海上的反賊嗎?他無論如何用刑都不肯交代反賊的藏身處和神秘瀧港的所有細節,經過一個月嚴刑拷打,現在只剩半口氣而已,送個有氣的活人給那賊婆子,不知道她會不會怒火攻心,進而攻打城內,只怕金陵要守不住了,皇上,請您先……」

  「就將那男人交給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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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艘小船有如江上之葉,搖搖盪蕩地飄向有著紅龍圖騰的巨大戰艦。

  戰艦上有一紅衣姑娘正倚在船舷,垂眸看著被人扛上船艦的男子,神情好似冰封凍結,讓人摸不清她內心思緒。

  眾人莫敢不從的紅衣姑娘,好似一抹熊熊烈火,她正是兵法號令出奇、縱橫七海的龍族少主--龍海兒。

  龍海兒冷眼看著傷痕累累的男人被丟在甲板上,愛恨分明的龍族之人紛紛抽出兵器,欲除之而後快。

  就是這個男人背叛了他們的信任,將世居之地、龍族人的故鄉、瀧港之密洩漏給大明朝廷,使他們不得不遠走他鄉。

  「不准你們傷他!」

  正要殺人泄忿之際,一聲嬌斥淩空而至,阻止了刀劍落下。

  眾海民轉頭朝向發聲處,龍海兒款款走到男子身邊,蜜糖色的手撫開他遮住臉龐的發。

  男子身上無一處完整,臉上也全是傷,好像展示著各種刑罰傷痕一樣,而他血肉模糊的雙手,讓龍海兒的心就像被尖刀刺穿了一樣。

  她不由得捧起那雙手,這男人是個天才,是個造船的巧匠,一身巧奪天工的技藝全仗這雙手,沒想到會傷成這淒慘模樣。

  她眼眶被憤怒燒得紅透,就算殺光大明的人,也無法乎息這怒火。

  突然間,男人破碎嘶啞的聲音從乾燥破裂的唇傳出,「救救他們……女神,救救我易家之人……」

  易航在雙手的劇痛中驚醒,看著眼前的女人誠心哀求道。

  墨色的鬈發在風中飄散,火一般的紅衣飛舞,佩劍帶刀、赤裸足踝,無比的美麗威武,即使雙手染滿了鮮血,依舊不減神聖面容……

  這樣的她不會是凡人,一定是個女神,因為他將死,所以上天派了使者來接他了……

  「易航,你說什麼?他們都還平安活著嗎?」龍海兒按下心中怒火,輕聲間道。

  易航一聽努力掙扎起身,奈何只能微仰起頭,嗓音已破,拚了氣力說道:「我死而無憾……但是易家的人只能怨我投胎在他們家,因為一身好技藝,反而被選中派到龍族,請妳……別帶他們到地府,饒他們不死……」

  龍海兒聽畢,腦中的拼圖有了大略的形狀,她小心翼翼地將又失去意識的男人雙手放下,冷凜了跪在甲板上的朝廷命官一眼,讓對方更是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

  「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我要易家一家老小,若少了一人,我要大明雞犬不寧,永無平靜的一日!」龍海兒冷笑說道。

  那官員只敢點頭稱是,然後便被人拎下船去傳話。

  此時,一高大男人走了過來,朝著滿臉冰霜的女人拱手作禮。「海主子,易航傷得極重,我請醫怪為他醫治可好?」

  岳權不明白主子為何如此在意眼前半死不活的男人,甚至願意在遷移前夕派出龍族一半的精兵攻打大明,只為了索討這個叛徒,現在還要帶他一家離去,但身為心腹的他仍然恭謹說道。

  「務必治好他的一雙手,我要他完好無缺!」龍海兒冷聲命道。

  岳權聽命,扛起易航破敗的身子,就往船艙走去。

  見男人已消失在視線可及之處,龍海兒收回留戀的目光,面向遠方城牆上的黃色身影,幾不可聞地歎了聲。

  她無意興戰,卻也不回避戰爭,只要這男人重新回到她的手中,她無意再和大明朝廷玩下去了。

  從此,他朱家做陸上的王,她龍家繼續開拓海上的帝國,從此河水不犯海水,老死不相往來吧!

  心意已決,龍海兒冷靜地向眾人發號司令,準備接到所有易家人後,便全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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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4 00:02: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以雷龍隊為首的海翔號在晴空和星夜下飛馳,領著九個龍族戰船隊、一百四十餘艘戰船,迅速撤離大明陸地,不消兩個晝夜,便將追趕的大明水師拋在腦後。

  幾日不眠不休的龍海兒,把大小事項吩咐下去,將海翔號全權交付給首舵後,再也按捺不住,下了甲板,往一處小艙快步走去。

  一掀艙門,藥香撲鼻,她鳳眸一凝,看清了眼前的俊美男子,還有床上那正受苦受難的頎長人兒。

  「他可有救?」龍海兒劈頭問道。

  陽青聞聲不答,冷冷一笑。

  「皮肉傷不算麻煩,但他的指骨全碎,身上多處經脈也傷了,骨骼錯的錯、斷的斷,氣血內滯全積在胸口,兼加多日未進食水,看得出來對手心狠手辣……呵呵,沒死是他命硬。」

  醫怪的危言恐嚇造成的惶惑自不待言,眼見為憑的各種刑痕,讓龍海兒臉色鐵青。

  她可以瞭解為了問出瀧港機密,大明皇帝朱棣會有多麼不顧一切,換成是她,為了一族安危,也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我沒叫你背醫書,只說有沒有救,少廢話!」

  龍海兒極難得地亂了方寸,著急的言語透露了她的不安。

  「以冷靜自持出名的龍海兒,可也有此心亂如麻的時刻,真是奇聞。」仍是背著身,陽青冷笑說道。

  「回話。」

  「怎今兒個這麼沉不住氣?」

  「陽青,別戲耍我。」

  「我要怎麼做,妳管不著。」

  龍海兒下答腔,但一對眸子裏全是暴怒雷霆閃爍。

  像是親眼看見龍海兒的面帶不甘,外號「無情書怪」的俊美男子細心包紮妥當,拔了止痛穴位的銀針後,臉上有一抹笑稍縱即逝。

  可他一回過身子,又是面無表情,和龍海兒四目對望。

  「放心,有我在,死不了。」

  「易航若死,我要你陪葬。」

  「聽聽這話多無賴,五十年後,任是大羅神仙也有一字死,誰管得了?」陽青諷語一落下,撩了衣襬便錯身離去,

  船艙門開了又合,小小的艙房裏,便只餘一男一女獨處。

  沒有旁人,不需要掩飾心裏酸楚,無視于禮教,龍海兒定定睇著床板上不時低聲囈語、滿臉潮紅的易航,他身子骨上有無數傷痕、燒焦的烙印,幾無完膚。

  一雙巧匠之手,執行他這個天才船師二十五年的工具,易家當家的十指,也差一點就要盡數壞了。

  他是如何在折磨下,痛了又昏、昏了又被痛醒的呢?她不敢多想。

  十指連心,夾指絞刑是最容易摧毀凡人意志的酷刑,尤其是用來拷問視手如命的人。

  熟悉的心痛油然而生,龍海兒歎了聲,為了自己的私心而內疚,腳像生了根一樣不能動彈,可又渴望要接近他。

  過了十年,易航近在眼前,她不要再顧全大局,她不要再算計,她只想緊緊抱住他,恁是天大的事也不管。

  在他決心不再洩密,在他決心離開瀧港赴死,或者在更早之前,她就應該這麼做了。

  很可惜,她不能這麼做,她是龍家少主,她名喚龍海兒,為了保護仰望她的人們,她得做出讓步,以求取最大利益。

  「不得已」三個字,讓她心一橫,明知山有虎,卻讓他向虎山行。

  她是真心虧欠,可這話只能藏在心裏,所以她會以行動補償他,用她的全部來補償這個本性童真正直的男人。

  「易航啊易航,你不能死,知道嗎?」像是命令又似請求,龍海兒喃喃說道,

  突地,床上意識不清,不可能睜眼的男人張開眼睫,直視龍海兒。

  因傷正發燒的易航什麼都看不見,只感覺在幽微光線中,有一團模模糊糊的紅影。

  他腦子裏一片亂烘烘,但是拼拼湊湊,那身影很像是那個人兒,那個像是女神一樣,在大海上呼風喚雨的龍族少主。

  海上之龍,是最自由的民族;但他對不起龍族,用最卑劣不堪的手段背叛了那些善良的人……

  他一家全被扣在天牢裏,他不能放著他們死去;但相處了兩年有餘,他也有了感情,亦不能任由龍族人被滅,於是他回到應天府,只希望能用他一條命,換兩族人的平安。

  「易家老小呢?」掛心的易航沙啞問道。

  「易家三房,總共七十四口人,一個都不少,全跟著咱們走。」龍海兒輕聲回答。

  「好……求妳別為難他們……潛入瀧港當探子……將所有情報轉給朝廷……都是易某一人所作所為……」

  「什麼話都不必再說,你安心休養。」

  「妳要殺要剮都行……只要饒他們不死……易某一定會報答……」

  「我不要你報答。」

  「那妳要什麼?」話一脫口,易航迷蒙無神的雙眼看到紅色光暈漸漸向他靠近。

  側著身子落坐在易航身畔,輕輕拂開他汗濕的額發,回想起他未受傷時,總是噙著笑的英朗面容,每一旋身便好似散發迷人的光彩,深埋在龍海兒的腦中,珍而重之收藏的記憶,如雲霧般快速飄流著。

  她緩緩低下頭,散開的長髮罩著兩人的面容,隔開紅塵俗世一切雜音,她放任地偎在他耳際,讓柔磁的語音滑出唇瓣。「我要你,易航,我只要你。」

  幽香拂過,易航漸漸聽不清楚,還想要說話,可方才飲下的藥汁中摻了蒙汗藥,欲出口的言語全都吞了回去,陷入漆黑的夢境。

  見易航又陷入昏迷,龍海兒心思一轉,揚首似笑非笑地勾了一眼,便起身熄了燈,不再逗留地開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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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際橙紅閃現,轉為金色光芒,晴空萬里無雲。

  麻藥才退不到半盞茶,被全身各處劇痛侵襲的易航驀地醒了,他用力甩著頭,想將疼痛趕出腦海。

  好半晌,神志方又清楚了些,伸手不見五指的底層艙房,摻雜著海潮香和藥香,還有一種規律的晃蕩。

  他在床板上撐起身子,頃刻指節各處便像被刀尖插入,痛澈心扉,只能面容扭曲、僵著身子等待痛苦過去。

  出神地看著傷口已被仔細處理過,身體的疼痛,反倒讓他的思緒澄明瞭點。

  他回到大海了,依船的震動來判斷,肯定是龍族最大的戰船,不是海龍王的座船海威號,就是海翔號。

  一個月前他離開瀧港時,海龍王龍巽風行蹤成謎,所以「龍海兒」這個名字,自然是唯一的答案。

  原來,龍海兒包抄應天府、向大明皇帝索討他一事不是夢!

  那沖天的火焰、空氣中的硝煙味、耳際猶存的驚恐聲、碎了的城牆,還有河面上浮著的金陵城男子的斷發……除了人以外,所有牲口都死了……

  明朝崇文棄武,積弱不振的軍隊不是這班擅戰之師的敵手,當今皇帝不得不做出讓步,所以氣若遊絲的他被送到龍海兒的紅羅裙邊,昏過去前最後一眼,是海翔號漲滿的白色大帆和天際的雪白海鷹。

  天啊!這一切全是真實發生過的。

  若是龍海兒此舉的終極目的是為了報復,那她應該知道他不肯透露半句,大可由著他在朝廷折磨下受死,不需出動這麼多的武力,甚至明目張膽向大明皇帝開戰。

  除非她有極度癲狂的恨意,欲親自手刀仇人,甚至淩遲處死他一家子的人,方能一解滿腔怒火!

  他隱姓埋名低調地在龍族內生活,她是一族少主,他們少有機會照面;但幾面之緣的判斷下,他覺得她不像是喪心病狂的人。

  可萬一她是呢?

  他處心積慮,拋棄身為一個君子、一個師匠的尊嚴,到頭來所要拯救的家人,後果依然不堪設想……

  易航掙扎起身,跛著腳蹣跚移動,用手肘去推門,意外之外的是,那門根本沒有落鎖。

  左腿脛骨斷了怎能行走?他向前撲倒,又拚命咬牙站起身子,忍住疼痛半爬半跳,一身血污傷痕,一走出甲板便引起眾人注意。

  排山倒海的仇視眼光,全聚集在易航身上,

  說也自然,龍族之人平時和善友好,但個個愛恨分明,對於全心接納卻遭背叛之人,有股打自心底湧出的不平之氣。

  一個忿恨不平的少年,沖上前來使勁一推,將他曾稱呼為「易師傅」的男人推倒在地,海員們也紛紛圍了上來。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卑鄙小人,虧我這麼信賴你!」

  「無恥之徒,竟然出賣咱們,俺還當你是條漢子!」

  「姓易的,咱們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俺走俺的獨木橋!」

  「說話呀!你啞了嗎?龍族哪里對不起你,你怎麼如此無情對待咱們?」

  在場每一個憤怒之人,易航全都認得,沐在難堪的目光和言語下,他默默承受著,不想為自己辯駁,任人推倒又艱難地站起,拖著腿向前行。

  有一個漢子見易航悶聲不語,狀似毫無悔意,再也忍不住怒氣,右手抽了偌大船板,就要往他身上揮下……

  「住手!」龍海兒輕聲喝道,從船舵處縱身躍下。

  見那紅衣姑娘邁步走來,圍觀的眾人左右分道,恭敬地候在一旁,可那氣急敗壞的漢子,板子卻放不下來,

  「海主子,這廝……」

  看熱血下屬幾乎快要爆發,知道滿腔信任被踐踏的痛苦不是三言兩語能夠撫平,龍海兒還是搖搖頭。

  那漢子只好粗著脖子撩住,將板子丟在地上。「若不是海主子開口,我一定打爛了你喂魚。」

  「曹老七,別再說了。」走到易航面前,見他終於清醒,龍海兒放下懸在胸口的心,輕聲說道。

  易航疑惑地凝視眼前正為他說項的姑娘。

  龍海兒披著長鬈烏絲,全身的膚色似糖如蜜,當臉上似笑非笑時,給人一股高深莫測、不怒自威的感覺,而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使人無法對她說不。

  除此之外,她的霸氣也十足襯托她的美麗,一對鳳眸似水流光,菱唇豐潤而不至於單薄無福,細墨劍眉點出她表情的堅毅和果敢。

  他第一次看清她的外表,卻無法弄懂她嬌豔面容下的想法。

  「為什麼要救我?」易航不由得問道。

  龍海兒聞言綻笑,鮮美異常。

  未待她回答,周遭圍著的龍族之人也群情鼓噪,一個婦人不禁問道;「他問得好!咱們也要問,海主子,妳為什麼要救這個無情無意的人?」

  龍海兒掃了四周一眼,眾人便噤聲靜待。

  「你只有這個問題要問?」龍海兒對著易航輕輕問道。

  她的不答反問,更是讓易航弄不清她,可這一問勾起了他的懸念,他硬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勢,向前拱手抱拳作禮。「請教龍大小姐,易某人的家人何在?」

  這一回,龍海兒倒不吊易航胃口,舉起紅玉刀鞘遙指一艘掛有蠍子圖樣旗幟的大船。

  「你的家人全在那艘船上,平安無事。」

  易航聽見「平安無事」四字,蹙著眉頭深思,過了一會兒,便不再支持搖搖欲墜的身體,任由雙膝點地。

  漢人有一句俗諺,男兒膝下有黃金,除了父母君王不行此禮,龍族眾人見易航屈膝,俱是吃了一驚。

  在眾目睽睽之下,身負重傷的易航雖是跪著,但眸光筆直清澈,表情亦不猥瑣,仍是頂天立地的模樣。

  龍海兒也不去扶,反而站直了身子,眸裏有股隱隱怒氣閃過,旋即又恢復冷靜淡漠。

  「你有求於我?」龍海兒壓低了聲音,

  易航顧不了堂堂男人的面子,只能生硬地點了下頭。

  眼前之人掌有生死簿,為了親族,他死也無悔,更別說是羞恥心了,他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他們!

  「一人做事一人當,易某所錯之事,犯不著拉他們下水,就請殺了我抵罪,至於他們,易家男子全是船匠,女子亦懂相關事務,因為易某之故,已經回不了太倉老家,求龍大小姐留他們在瀧港,他們能幹活的。」

  看眾人方因震驚而平的氣焰,重因易航之言而燃燒,龍海兒無所謂地幽幽一笑,扣住易航的下顎,讓他看著自己眼眸中的認真。

  「龍族之人代代居住之地的瀧港早已不能再住了,怎麼,你以為咱們還能回那兒嗎?」龍海兒冷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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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晴豔湛藍,沒有半點雲彩,金色的太陽熱力四射,海風卻強到讓人站不穩身子。

  易航心中難以相信,不敢接受耳邊之言。

  「是因為易某將瀧港所在之處給洩漏出去的緣故嗎?我並沒有完全據實以告,這其中的難言之隱……」

  易航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龍海兒打斷。

  「朱當家不除龍家不快,就算是片面訊息,精明如他還是能夠利用,所以在他找上門前,咱們只好先拋棄故鄉了。」

  看著易航咬了下牙,無能為力的思索模樣,龍海兒內心的不甘心好似有些平復。

  他居然求她?這個蠢男人居然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

  不知道龍海兒正在想什麼,但看著龍族人們的表情,一回想起那人間福地、世外桃源,便可以知道他們用著多麼不舍的心情離開那裏。

  這令易航心中更是忐忑,無法安寧。

  樹有根,水有源,故土的一切,讓人無法不依戀。

  「讓龍族不得不捨棄瀧港是易某的錯,可易家人什麼都不知道,就讓他們一生為龍家造船抵罪,龍大小姐,求妳別殺他們。」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易航再次央求道。

  聽見那央求之語,龍海兒鬆開手退了幾步,不可置信地凝望著男人。

  「我不是殺人狂,沒有抄家滅九族那種嚇死人的壞嗜好。」龍海兒低聲說道。

  「謝謝龍大小姐不殺之恩。」

  「別謝得太早。」

  「易某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誰說要殺你了,嗯?」

  易航一時啞口無言,連四周的龍族之人也怔住,不瞭解向來賞罰分明的少主出現此語究竟是何意圖。

  背叛在龍族可是唯一死罪啊!

  龍海兒又綻出一個笑容,卻摻了些莫名所以的情緒。

  現下,要保住這個男人,又要平息眾怒,杜悠悠之口,只有一條路可走了--一條半是實話,半是謊話的路。

  複又勾起易航下巴,龍海兒面容帶了絲輕佻,又夾了分調戲。

  「遺棄瀧港之事,本就在我和父親的計畫之中,那地方離大明太近,本來就不夠安全,無人貪戀他的江山,咱們都不想再和朱家玩下去了,索性避避嫌,現在這步棋,只是提早了幾年。」龍海兒嬌聲說明。

  「所以?」易航不能理解,只好又問道。

  龍海兒眸光環望四周,「龍族之人聽著,棄港之事是龍家之令,幾位首舵也都知情,和易家人無關,不准找他們麻煩,知道了嗎?」

  龍族之人聞令全都拱手,龍海兒滿意地點了下頭,又回過頭來,和跪直身子的男人面對面、眼對眼,兩人都好似想探清對方想法般互望著。

  「言下之意,是要收留他們嗎?」易航確認般地問道。

  龍海兒大方地頷首。「是否要為龍族效力,就由他們決定,若不願留在龍族,十天後咱們會到阿丹國的第一大港蘇洛莫,他們可以在那裏下船。」

  易航再度抱拳。「謝過龍大小姐的大恩大德……」

  不讓他說完,龍海兒眸一勾,又是一個深不可測的表情,難以讓人相信竟會出現在一個十八歲的絕色姑娘臉上。

  她生下來就不是為了變成平凡女人,而是一族之主,所以她在不經意之間的盤算,能讓所有男子甘拜下風,服膺於她。

  龍海兒此時心中,正是風起雲湧。「至於你,易航……」

  龍海兒話不說完,懸在那兒,弄得易航警戒之心大起,像是驚弓之鳥,聽候她的處分。只要能保住至親家人,他應已再無牽掛,可龍海兒的精明神情,像是看見獵物的猛獸,讓他無法不猜測。

  想了一陣子沒有答案,橫豎就是死,之前回朝廷,早抱著必死的決心,最可怕的死都不怕了,世上再無令人害怕之事。

  一想通關竅,易航下定決心,便處之泰然,神情壯烈。「易某任憑處置。」

  龍海兒眸一凜,眉一揚,唇勾微笑,所見之人無不震懾,唯獨易航不為所動,只是靜靜等待。

  他不是柳下惠,但時機不對,面對如此美人,卻已是半步踩入地府,他的心無法跳動。

  他一副無視於她的模樣,讓龍海兒心裏說不清是甜是苦,可卻因為他所說的話而挑起至大的興趣。

  他是易家造船才華的綜合體,在海上討生活,最重要的就是好船,不世出的天才又一個到手,她卻不只想要他的能力;若只是想要他的能力,她就不會放任他潛伏在瀧港那麼久了。

  「你可知道任憑處置是什麼意思?」龍海兒笑問道。

  易航鄭重地點頭,表情雲淡風輕。「當然知道。」

  聞言,龍海兒放聲大笑,好一陣子方停下狂野的笑。

  「好一句當然知道,既然知道,可有相當對等的覺悟?如入修羅地府的覺悟?」龍海兒斂笑說道,眸光兇狠。

  「若要報易某人背叛之仇,不敢求龍大小姐賞個痛快,要燒要殺都隨妳高興,悉聽尊便。」

  「你背叛龍族一事是實,海兒自然不能放你甘休。」

  「那……就動手吧!」易航閉上限,一臉視死如歸,又惹來龍海兒一陣大笑。

  「誰說要殺你了,嗯?」

  同樣一句問話,成功地讓易航張開眼,只見龍海兒盈盈笑臉,映入眼簾。

  好一個美麗又狂放的女人,這樣不羈的模樣,卻比起任何婉約姑娘更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當她殘忍之時,想必更是不同凡響……

  一這麼想,易航浮起不由自主的笑意,明明是一個大男人,卻極為純粹真誠,像個孩子般單純。

  常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個女人是人中之龍,自然堪配花王牡丹,在她的手下就算被折磨至死,應該都是種恩惠,凡人求之不得。

  「不殺我,那麼妳要怎麼對付我?」易航笑問。

  十年,說起來不多也不少,整整三千六百個日子,她等了這麼久,也為他穿了這麼久的紅衫……

  既然他都開口任人予取予求,她就不客氣了!

  龍海兒蹲下身子,欺到易航面前,聲柔眸媚,明是商量、暗是脅迫地說:「不如……你就當我的男寵吧!」

  聞之能使人醉的聲音,卻如平地驚雷,震得易航不能言語地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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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勉力支持的下場,通常不會太好過,在龍海兒跟前痛昏過去,發了幾日高燒人事不知,待易航再度醒來,據剛離開的大夫說,已又是十天了。

  那在眾人眼前昏迷的巧合,讓他不需面對、不需親口同意龍海兒的要脅,也算是個好消息。

  原本以為上蒼待他不薄,但等到見到龍海兒走進來,易航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自嘲的面容凍在溫暖的空氣中,眼前姑娘卻不以為意,直直走來、款款落坐,纖手一探撫上他的額首,片刻後寬心一笑。

  「你人醒了,燒也總算是退了。」話中的關心有深深的感動。

  就算知道有了醫怪,亦明瞭易航絕對能平安復原,但她心裏老不踏實,日日夜夜掛念著尚在昏迷的他。

  當局者迷,興許就是形容這方處境。

  正當龍海兒不住輕撫易航輪廓之時,卻聽見一聲極輕微的笑溢出他的唇,應該單純的笑音裏,多了濃濃的嘲諷和困惑。

  她怎麼會不知道,漢族男子三妻四妾,向來是女人的天,今兒個得當個姑娘的男寵,會是何種難堪思緒作祟,讓他感到多麼羞辱;可看他為了親人竟願意忍下,只剩下用發洩的笑來表達他的不情願,故她也不理會那笑,逕自動作著。

  當易航顫巍巍地想伸手揮開那惱人的打量時,她反過來握住他的手腕,輕柔卻不容拒絕地按下了。

  「別亂動,你寶貴的雙手會廢。」龍海兒輕輕說道。

  易航聞言無法不聽從,手不再使力,可臉上又是一陣苦笑。

  「一個做男寵的人,不需要靈巧的雙手。」易航自暴自棄地說。

  他可以忍受拷打和痛苦,但身為一個男人,身為易家的長子,一身的技藝和尊嚴都在手上,向來以能力自豪,他不能忍受這種以色事人的恥辱。

  可是他無法不接受,因一族之命操在眼前姑娘的一念之間。

  龍海兒聞言,搖搖頭,疼寵而又無奈。

  「你真能服氣?大明沒有私船廠,全都是皇廠,易家師傅向來是眾人裏頭的尖兒,大明三寶太監下西洋的船舶訂單,是你易家獨攬,早已不知幾代造船,神乎其技,入了明朝宮制,當家世襲八品官兒……

  「而你易航不只未來襲官,還襲了代代的才華,不世出的天才船師,打一出生就是當家的命,從小在造船場裏長大,在大帆船龍骨上玩耍,和師傅們混在一起,十歲便懂裁度製圖,十三歲瞞著長輩領著同伴造了第一艘小寶船,十七歲太公病了,便正式領著人掌管了船場的工作。」

  龍海兒輕鬆的如數家珍不讓易航驚訝,可聽著她說,突然有種怪異的感覺。

  身為尋常海民聽過易家的事蹟平常,何況她是海上霸權的龍族少主;但是,他十三歲造船一事,為何她說得像是親見?

  除了族裏之人偶爾笑談當年一群少年膽大妄為造船之事,這事被父親壓下不許外傳,目的是為免他鋒芒太盛,引起其他船廠的猜妒。

  同是宮匠侍奉朝廷,與普通工匠競爭不同,不能明著來,要維持表像的和平。

  易航的疑心像雪球一樣愈滾愈大,臉卻一撇不讓龍海兒再碰。

  「妳何時知道此事?」他淡淡問道。

  龍海兒笑了聲,拿起一條濕帕子,自然再不過地擦著他薄汗的頸項,「我一直都知道,在瀧港見到佯稱懂點造船知識,因故被趕出官廠,在民間無以為生而被商船帶回的你時,我就知道你是易家的少當家。」

  易航不可思議地轉過頭來,正好迎進一對了然的眸子。

  「若真知道我的身分,為何我潛伏在瀧港時妳不拆穿我呢?」易航訝問,語氣到後來已克制不住地上揚。

  見男人面對著她,龍海兒更是放肆地揩著他的汗,一點都不把授受不親和男女大防放在心上。

  若是易航的雙手能自由活動,他必然會阻止這種壞她聲名之舉,可現下不清楚她葫蘆裏賣什麼藥,又不能動,也只好隨便她開心。

  「呵!我想多看你幾眼,想知道你的一舉一動,所以我為何要毀了這局?」龍海兒不答反問,盈盈笑著。

  姑娘說得堂堂,男人卻是一臉難以相信。他只見過她幾次,為何她竟這麼說?好似……她真的中意他。

  「我不懂,妳把我弄糊塗了。」不擅長掩飾的易航直口說道。

  龍海兒又是一枚豔絕的笑臉,世上大概再也無此容之姝,完全是筆墨難以形容的動人。

  「你當我要你做男寵只是一樁玩笑而已嗎?」龍海兒半吟半歎,嬌嬌問道。

  易航倒抽了口大氣,為面前姑娘的放浪形骸和老辣,不知第幾度感到驚嚇;但是,也因為明白這言下之意,讓他不禁紅了臉。

  「妳是個姑娘,要懂得姑娘家的矜持和嬌羞,怎好將這種事情掛在嘴邊?」易航正色說道。

  龍海兒玩味著男人的不自在,怕他惱了,也不好再玩,乾脆地收了手。

  可她沒準備這麼早讓真相水落石出。

  她站起身子俐落地往外走,臨出門時回眸一笑,故作不解地問道:「這種事情?什麼事情?」

  「妳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懂不懂什麼?」

  「龍大小姐,別和我玩繞口令。」

  「我確實不懂呀!」

  易航見龍海兒故作姿態,不禁有點氣惱。

  或許是她的故意否認,或許是他的太過在乎,也或許是兩者兼有,心底被人隨意擾亂而騷動著,他突然發現,這個姑娘的要求,壓得他疑心又難過,巴不得弄清一切。

  「就是要我做男寵之事。一個好姑娘不能隨口說這羞人的事情。」易航咬著牙說道。

  羞人的事情?呵!可是指她喜歡他這類事情嗎?

  她第一次公私不分,為了救他用了藉口,偏偏他竟不解風情,讓她想狠狠捉弄他。

  她為他懸心,他居然還不能明白這代表什麼意思?

  「羞人?不過就是想找個男寵,也不算是什麼。」

  「妳只是想找個男寵?」

  「是呀!不然呢?你希冀什麼嗎?難不成你認為我鍾情於你?」

  「妳……」

  「別說得牙癢癢的,漢人沒這風氣,但龍族不管規矩,你待在瀧港不少時日,也該知道咱們不興女子貞節那一套。」

  「可那些都是你情我願,兩情相願的。」

  「易航,看來你還搞不清楚,這不是情生意動,而是單純的『任憑處置』而已。」

  「妳……」

  易航話還沒完,那抹紅影便甩門離去,留他一個人在船艙裏,品嘗那說不明白的詭異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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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湖被顆小石頭無心地興起了波紋,便再也停不住動盪,再度見龍海兒進房,情緒的波動仍是未平。

  易航沒想到會這麼快再見到龍海兒,他獨自煩亂,不過是一兩刻鍾時間而已,還在想下一步該如何是好,她便又出現了。

  她捧著香噴噴的飯食進來,便看見一個分明清醒,卻表情茫然、暗含暴躁的男人。

  渾身傷口加上幾處骨傷,她不認為以他的現狀有辦法自行處理日常瑣事,更別說幾日高燒下來,他能有多少氣力。

  雖然極少服侍人,不過她樂於進來刺激這個男人。

  「餓了嗎?」龍海兒笑意揶揄,心情極好。

  易航瞄了一眼,誠實如他不想說謊,更何況許久未進食,他肚皮響得像在打鼓,說謊只是讓自己更難堪而已。

  易航斜倚在榻上誠實地點了點頭,龍海兒側身坐了,舉起小匙吹涼了粥就遞在他的唇邊,換來男人一口大氣,極難為情,忍不住挑高了眉。

  「怎麼,你的手能動嗎?」龍海兒嘲問。

  咬了牙,易航搖了搖頭。

  別說手指,連手掌都不能動,大夫敷藥裏肯定下了上好的止疼阿芙蓉,但也因為這樣,他完全失去知覺,雙手彷佛只是接在身上的兩團死肉。

  「不能動了。」

  「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失去雙手。」

  龍海兒的斷然之語,使易航抬起了頭。

  他不明白,這姑娘亦正亦邪的狂妄從何而來?更不明白她為何要全心醫治他視為生命的雙手。

  「為什麼要救我?」

  「早晚你會知道。」

  龍海兒隨口說畢,便用小匙點了下易航的唇,他雖然拉不下臉,但為了活下去,還是配合地張開了口,一口接著一口,無聲的半盞茶時間,便消磨完整碗粥。

  粥品是再簡單不過的魚幹粥,唯一奇異的是小魚和粥米一樣多,而粥的湯底也有濃濃的大骨香味。

  「這粥……是為了我的斷骨嗎?」易航咽下最後一口,忍不住問道。

  龍海兒不答,逕自拿了異香異氣的湯藥,換了只乾淨的匙兒,又送到他的唇邊。「既然知道,就連這藥一口都不准剩。」

  「龍大小姐,易某人真的不懂。」

  「懂不懂很重要嗎?你最重要的是家人和雙手,既然我都會保護,所以你懂不懂不重要。」

  一聽到龍海兒提到家人,易航回過神來,記起已是十日過後,他們不知是否還留在龍家船上。「龍大小姐,易某的家人可還在龍族?」

  易航有些心急,可龍海兒只把藥匙又推了推,表情怡然自得,有股他不喝藥她就不答的無言表示,他只好捺著性子,又張了嘴。

  他每喝一口,她的表情就一點點亮起,當他喝盡那藥,她臉上堆滿開心的笑,明亮而又耀眼。

  真心的淡柔微笑,就像粉妝一樣搽在她的粉臉上,連他也感覺到她的欣喜,不由得心裏一跳。

  見易航順從地喝下助他恢復神效的湯藥,龍海兒將他的手收進被子裏,不讓吹到半點風。

  若傷骨未痊就過了風,沒全好就罷了,就算復原,待他上了年紀,早晚要為筋骨疼所苦。

  不明白龍海兒在想什麼,易航再也忍不住,只好出聲催促。「龍大小姐?」

  龍海兒回過神來。「你不走,他們都追隨你留在龍族,這下可好,龍族多了批造船的人力,還是大明最出色的工匠。」

  知曉龍族不是封閉的族群,時時刻刻都在吸納有能之士,將之內化然後更形壯大,易航心安地頷首。

  「也好,待在龍族,他們不至於無用武之地,只希望龍族人別為難他們。」想起自己做了什麼,易航有些憂愁地說。

  龍海兒靠向易航腳邊床板,抱著胸口半坐半躺,倒是有些不以為然。

  「龍族之人向來不是那種遷怒於人的烏合之眾,況且他們帶著好技藝,你就別多慮了;當初你到瀧港,大家也是大大方方地接納你不是?」龍海兒安撫地說道。

  易航聞言,眸光一暗。

  就算不是如此這般,依現下情況,他也無能為力;讓家人們棲在龍家,有了龍海兒的話,再差也不至於喪命,至於其他的,待之後再做打算吧!

  身為一個船匠,他奉行「船到橋頭自然直」這句話。

  但內心還是有些遺憾,他很喜歡瀧港那個地方,沒能讓家人們見見那兒、在那兒自由自在地生活,很是可惜。

  大明海禁甚嚴,私人禁止造船,身為官匠,實和皇家奴役無差,未到瀧港之前,他未曾在大海中航行過。

  真可笑,他是造船之人,卻從未隨風遠揚,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到了最後關頭,他才不願背叛龍家人,扼殺他們身上無拘無束,他從未享受過的自由氣息。

  他生平最自由的舉動,便是回朝廷送死,沒想到又為龍海兒所救。回首來時路,波瀾重重,未來,究竟該何去何從?

  「沒了瀧港,龍家要往何處去?」藥效發作,易航有些昏沉地問道,接著眼皮便愈來愈重,像是墓碑一樣壓了下來。

  在易航閉上眼前,龍海兒始終鳳眸凝望。

  看著他沉入夢鄉,她落在他面上的目光卻悠遠得遙不可及,輕盈得如夢似幻。

  「咱們是自由飄流的海上人民,真正的故鄉不是實體的土地,也不僅是大海,真正的故鄉是在心中,可能只是一件衣衫、一本書,一艘船,甚至是一個人、一個字、一個回憶,只要能讓人覺得溫暖、衷心嚮往之地,那就是真正的歸處,讓人能坦然而活,盡情地做自己,你能懂這種感覺嗎?」

  明知易航聽不到,龍海兒淺淺一笑,滑身縮入被裏睡下。

  在她心中,真正的故鄉是一份深藏的情愛,打從十年前便已經找到了,若他不來她的身邊,她也會去找他。

  四周被易航熟悉的味道充塞,龍海兒的內心無法平靜,狂熱地跳動著,但這種激烈的心緒起伏,卻未帶來絲毫的痛苦,那是一種莫名的暗潮和溫柔交織而成的躁動。

  就像十年前那個陰雪夜,一個少年抱著錦被,躡手躡腳地走到縮成一團裝睡的她身邊。

  少年溫柔地歎了口氣,將被子蓋在又髒又臭的她身上,而後降貴紆尊地鑽進被子中,直接抱住被易家收留,假扮乞兒的她那凍得發抖的小小身子。

  她動也不動,可心卻重重地跳著,像被人用手一把握住。

  那一夜帶來的衝擊,讓她無法抵抗,直到離開那兒許久,她都無法忘記,朝思暮想要怎麼再次擁有他。

  這種被佔有欲遮掩的情感,直到一小段時間之後,被好友殷小玄拉去偷窺族中男女調情時,她才恍然大悟。

  於是從那時起,她只穿紅色衣物。

  「易航,我能成為你的故鄉嗎?」雖然知道這問題已經無法傳達給昏迷的男人,龍海兒還是脫口而出。

  而後她合上雙眼,讓男人睡著的臉龐,像十年前一樣伴她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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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香好香呀……這是什麼味道?

  不像是他身上的藥膏,也不像是湯藥,而是蜜一樣的香氣,還摻了些淡淡的海潮味,讓那香一點也不甜膩,反而清爽淡雅,讓人好舒服地想伸個懶腰,吸口大氣……

  易航半夢半醒,因扯動傷口而吃痛地睜開雙眼。

  海上不比陸上有地方可逃,木造船身忌火,油燈早被人吹熄了,可從門縫透進來的一絲陽光亮度下,讓他雖看不清,還是能確認身旁還有另一具身子。

  更何況,她的手臂還大刺刺地橫過他的頸子。

  正當他訝然之際,龍海兒長長的眼睫搧了搧,明亮似晨星的眸子張了開來。

  四目相對,她溫熱的呼吸吹撫在他的臉頰上,宣示著兩人的距離近乎零。

  「怎麼,疼啊?藥效退了嗎?」

  過於簡短有力的問話,讓易航無法不回答。

  可他雖然在瀧港待了幾年,但這般親密貼合的動作,令他還是極為尷尬,根本不想開口。

  「一點點。」他生硬地哼道。

  龍海兒聽見並不嚴重,雙眼再度合上,她還沒睡夠呢!

  最近一段時日,好一點的是瞇兩個時辰的眼,糟些的時候是三四日沒有沾枕,他的蘇醒使她鬆馳了緊繃的心神。更何況,能在他的身邊入睡,圓了她幾年來的渴望。

  易航見龍海兒再度入睡,倦極的美貌誘人不已,而她的粉臂甚至還加了點力,像是眷戀一般地攏著他,肌膚互相磨蹭著,在在讓他血氣湧出,往某處彙集!

  由此可見,那被人稱作「醫怪」的男人,果真能妙手回「春」!

  他現在可難過了,為什麼全身傷成這樣,既不能動又不能站的,還會這麼有「精神」?

  為了男人早晨的自然生理反應,和自己的不能親手解決,易航只能不住苦笑。

  「再動我就殺了你。」龍海兒沒有張眼,困聲恐嚇道。

  苦笑聲音和漸漸拉遠的距離,讓她極為不滿,向來自行捍衛權益的她更用力地抱緊男人的頸子。

  易航是個正常的男人,再如此接近溫香暖玉,只有更淒慘的下場,禁不住開口啟聲。「龍大小姐,請放開易某。」

  他「杠」在那裏,實在進退維谷呀!

  他並不知道龍海兒不是一個能商量的人,遑論她此時舒服至極,更不可能離開這個溫柔鄉。

  當然,她怕壓著他的傷口,自然也不知道男人現在的反應確實是最痛苦的折磨。

  「不放。」

  又是一個簡明的回話,讓易航無以為繼。

  「龍大小姐,請妳回自個兒的房去睡。」易航好聲好氣勸道。

  被人擾眠,龍海兒張了眼,直接拔出懸在床邊的短劍,刷地一聲刺進易航耳畔的枕頭,落下男人幾撮發絲。

  陰暗之中,她的目光炯炯,卻不陰狠,只是個起床氣發作的孩子。

  「這艙房就是我的房間。」

  一說完,龍海兒低頭又窩進易航頸邊,靜靜無害地睡著,濕潤的水氣吹著他的汗毛,不但癢而且銷魂。

  當然,前提是要有接下來的快活,如果沒有後續,那「銷魂」二字也沒有錯,只是方法有差--

  讓他覺得就算此時死去,或許還能夠搏得半點舒坦,管他幾魂幾魄全都消毀,他要從欲望翻瞪中解脫!

  大腿的內側和骨椎深處有股熱流在漫流,又刺激又酥麻,佔據了他下半身的唯一知覺。

  「這怎麼會是妳的房間?」易航冒著生命危險又問,語音低沉而沙啞。

  二度醒來,憑著印象,這小艙房不過放張床、一張大案,外帶幾隻衣箱罷了,怎配得上她少主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這床不大,睡兩個人太過勉強。

  龍海兒也下張眼,只蹭了幾下,睡意仍濃,但不停的干擾讓她有些醒了。

  「怎麼,你懷疑我說的話?」她低聲問道。

  從來沒人敢質疑她說的話,這個男人倒是好大的膽子,三番兩次不相信她,不能怪她口氣不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這房很小。」不必往那種方向想去吧?

  「你是個船匠,不用我來教你,船上空間有限,有床能睡就要知足。」

  「那麼,請教龍大小姐,易某昏迷的時候,妳睡哪里?」

  「不睡或是睡床邊。」

  聽見龍海兒不加修飾的話語,易航的心底有點動搖了,一種很特別的感覺慢慢蔓延開來。

  硬地板冰冷不舒適,怎麼能好好睡呢?難怪她會這麼疲倦……

  身體的騷動沒有消失,心靈的騷動也來共襄盛舉,每當面對這個一開口就要他當男寵的姑娘,易航不知如何是好。

  可也許就如龍海兒說的,懂不懂不重要,很多事情凡人都在混混沌沌間,得過且過地過了,沒有必要這一回他需要這麼著急地去得到解答。

  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她多睡一會兒,至於他自個兒,忍耐一下,應該能度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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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4 00:02: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兩個人站在小小的艙房內,看著床上再度高燒昏迷的男人,不發一語。

  「妳是怎麼折磨他的?」陽青冷冷問道。

  身為被質問的對象,龍海兒卻不知該怎麼回答。

  當她一醒來,便發現男人體溫異常灼熱,幹著急了一陣後,只能陰著臉,去尋只想照顧所愛人兒的醫怪。

  果不其然,陽青非常直接地表達他的不悅,不情願地隨她前來,一進了房,便陷入異常好奇當中。

  照理來說,他的傷口沒有惡化,所以理論上應該不會再發熱,更別說燒成這副針藥並用才能降溫的情況。

  待他仔細檢查傷口,終於發現易航在無意識間握緊了雙手,尚未接妥的指骨複又施力,故才引起高熱。

  可他傷勢極重,加上敷了傷藥,無論如何都無法使用手指才是呀!他是無意識間為了什麼而猛然動作嗎?

  雖然只是簡單的發熱,倒勾起陽青的興趣。

  「我要知道,就不會請你過來了。」龍海兒誠實說道。

  見將養了十來日,臉上的傷口漸漸消失,好不容易呈現開朗的面龐上,僅一日清醒後又是不知世事,她的心中急得不得了。

  她不知道那個「不明原因」,起因於她。

  醫怪嘖了聲,為了要幫易航重新處理而生氣,他想將全副心神花在調理心上人虛弱的身子骨上。

  「若非妳有恩於我,加上出兵金陵救回小煙是托易航的福,我定讓他苟延殘喘,要醫也等小煙康復再說。」陽青叨念著,口頭發洩他的不滿,抱怨的成分居多。

  龍海兒不言不語,佇在一旁,等到陽青用細綿紗包好患處,她方啟聲。

  「這傷又加重,他的手好得了嗎?」擔心讓她放軟聲音。

  陽青聽那柔軟心疼語調,倏地半疑半信地抬起頭來。

  龍海兒身居要位,向來軟硬不吃,這是破天荒頭一回聽見她吐出軟弱語氣。

  看來男寵一說只是障眼法,霸道的海上女神為了一個男人出兵,還為了他掛心至此,不可能只為了他的造船技術,只有一個理由能解釋!

  「妳真傾心於他?」雖是問句,但陽青是肯定問道。

  龍海兒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就連面對當事人她都不承認了,所以她更不可能向不相關的人承認這件事。

  「你是來治傷,還是來當探子?」龍海兒不答反問,算是回答。

  好一個挑釁的態度啊!陽青嘖了一聲,心中有了決定。

  於情他不想幫這傲慢女人,但于理他該報恩,若非她的插手介入,他不可能和小煙有好結果。

  「給我三個月,包准讓他的手遠勝當初,否則醫怪二字和我一身醫術從此如東逝水。」陽青定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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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月後,易航果然依言痊癒。

  在玻璃油燈飄動的光芒中,易航看著剛拆下紗綿的手指,抬動了動,手指骨早已不會疼痛,雖然不太靈活,可已能隨心所欲地自由活動。

  奇跡似的恢復,對他來說,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正在笑想,木門被人推了開來,易航反射性地抬起頭,身子亦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分。

  龍海兒表情無波,倒是將這個反應盡收眼底。

  「怎麼,這麼長一段時日的相處,你還會怕我?」龍海兒森冷問道。

  易航忙搖頭,那絕不是害怕或恐懼,而是一種該壓制的雀躍。

  「易某不敢,只是不太習慣和龍大小姐如此親密……女子貞節事大,不該玷污姑娘名聲。」易航朗聲說道。

  看著那張端正的臉龐,還有那份凜然態度,龍海兒輕輕笑了。

  玷污她的名聲?她還想具體佔有他呢!

  「若不是你身子帶傷,夜夜服了湯藥便昏迷不醒,我早吃了你!」籠海兒不在乎地說。

  話一落地,也不管男人的表情青紅交錯,便逕自走到屏後,解開身上紅衫,擰了大方巾,替自己淨身拭臉。

  船上清水珍貴只能擦澡,勞累的龍海兒相當滿足于這種小小享受。

  白色屏外易航臉色漲紅,心裏念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但那輕籲聲和水聲,讓處變不驚是樁不可能的任務。

  他忍不住蠢動的欲望,大眼往白屏瞄去,一曼妙身影映在屏上,手上拿著巾子從頸子向下滑動,貼著細緻的肌膚,在渾圓和小蠻腰上起伏,在修長的腿上來回。

  有個成年男子在屋裏,還能如此泰然自若地淨身,龍海兒毫不在乎,但三個月以來,易航根本無法視而不見。

  有很多事情不是習慣二字便能了事,如此誘惑任何凡夫俗子都不能拒絕,可他不能這麼卑鄙。

  禮教及時發作,易航用力咬了下唇。「龍姑娘……」

  「又有什麼事了?」

  「我先出去……」

  「不成,你腿傷未好,不准你走動。」

  「腿傷已好了大半,陽大夫說我可以試著走動……」

  聽見違逆的話語,龍海兒隨手披了件伊斯蘭風味的血紅紗衣,系了金色流蘇汗巾,從屏後踱了出來,瞇細了眼。

  易航臉色似霞,可總是未笑,那抹童真微笑,不知從何時起消失不見,當兩人相處之時,他總是竭力在疏遠她,不讓她靠近。

  「你倒是很聽陽青那庸醫的吩咐,怎麼,我的話就不重要了嗎?」未意識到自己的比較基準,龍海兒冷淡問道。

  易航又是搖頭,雖然衣衫若隱若現藏不住龍海兒大好春光,但總比赤裸時造成的無邊邐想好得太多,他浮躁的心神終能沈著一些。

  「手傷好得差不多了,既然有手有腳,總不能日日煩陽大夫服侍我。」易航說道。

  龍海兒一聽,又瞄了眼那十隻長指,表情轉為柔和,走了幾步,落坐在床沿,捧起他的雙手。

  他最珍惜的手、他的工具,總算救了回來。

  認真於製圖造船的他是最好看的,最讓她著迷的,她不願再也見不到他執著的模樣。

  「動幾下給我看看。」

  聲音中又含有那種極為重視的感覺,易航心頭又是一跳,還是依言動了幾下,果不期然,又見到龍海兒綻放光耀的笑容。

  不過就是一抹安心的微笑,卻反常地散發巨大的威力,讓他幾乎不能言語,想要回避那筆直的眸光。

  他的傷一天好過一天,她的笑容在他心中的力量也愈來愈大,快要不能承受。

  「哼!醫怪果然名不虛傳,他可曾提到會有後遺症?」龍海兒不放心地問,帶了幾絲莫名的嫉妒。

  是的,嫉妒自己不能親手醫治,而要倚靠他人,向來用人不疑的她,第一次因為太過在乎而喪失平常心。

  易航不能明白龍海兒言語中的不甘心所為何來,可他有點暗暗的開心。

  開心於那言語底下的溫柔,更開心於那溫柔來自於她。

  「陽大夫說已經完全痊癒,不會留下任何問題。」易航溫柔地回應。

  龍海兒嘖了聲,他的模樣讓她的妒火驀地熄了,心情再度回到兒時,心念一動便向他身子撲去。

  嗅著他的氣味,感覺他的體溫,讓自己在他的胸膛上磨蹭,而不是像兒時在他懷裏不敢或動。

  正在全心全意感覺,頭頂上卻傳來一聲輕微的歎息,然後她便被人輕輕推開,被迫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眸。

  「龍姑娘,男女授受不親。」易航壓著聲音。

  手能動了,這種親熱舉動就不能由著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太過踰矩,太過驚世駭俗,太過讓人沉迷,迷戀得快要忘記自己是誰,只想撕開她的衣衫和她纏綿。

  她是個姑娘,也是龍族的少主,這種不堪的話傳了出去,鐵定會被人津津樂道,讓她怎麼做人?

  除了言語之外,首次被易航以行動阻止,龍海兒冷笑了聲,原本放鬆的身子繃緊,雙手反扣著男人的手腕,往兩側拉開,又撲了進去。

  就算是趁人之危也無妨,無人能阻止她緊擁他的一切。

  她要定了他,就算他不肯,她也放不開這個美夢成真的瞬間。

  「不准動!再動我就宰了你。」龍海兒恐嚇說道。

  看著龍海兒的發旋,易航無奈一笑。

  打從三個月前某天早上因刺激而發燒,他醒後便暗地央求陽青協助,那冷漠的男人蹙眉深思,也沒句好或不好,可從那一夜起,他夜夜安睡到天明。

  唯有就寢前,龍海兒慣要淨身一事,還是讓他血氣翻騰,不過咬牙忍忍,昏過去後便不怕了。

  但拆了綿紗後,陽青沒留下任何讓他昏迷的湯藥就走,今晚,他怕自己把持不住。唉!他該怎麼面對這個霸道的姑娘?

  「龍姑娘……」

  易航話還沒說完,龍海兒便硬生生打斷了他。

  「叫我名字!那句龍大小姐或龍姑娘從你口中冒出來,刺耳得很。」龍海兒命令道,習慣發號司令的她,即便是這種時候,也要以最快的方式達成。

  易航又是一聲歎息。「易某不該踰矩。」

  「那我也叫你易航,就扯平了。」

  「這事情不是扯平如此簡單而已。」

  「不然,你要怎麼才肯叫?」

  「能喊妳閨名的男子,只有妳的夫婿。」

  聽到一個極怪異的名詞,龍海兒不情願地揚首。「七大洋上,知道我名字的人多得是,若是他們都來我跟前喊名認姓的,我哪來幾百個身子嫁?」

  嗔怒的語氣、難以駁斥的歪理,在在讓易航語塞。

  龍海兒見狀一笑。「沒法反駁了吧?呵呵!易航……易航……」笑完竟是不斷吟道。

  易航聞言,胸口漲得滿滿的,眼前一片蒙矓。「海兒……」

  未經思考的話語脫口而出,讓易航被驚醒,而龍海兒亦驚,下一瞬間,便又抱得更緊。

  低而柔的聲音,早已不復少年的清亮,可是一樣迷人。

  酒愈隙愈香,夢想思念亦同,十年足以讓一個小小希冀長大為信念,她早已決定此生唯一的男人,除了易航不做二想。

  好不容易,他喚了她的名,讓她如置天堂,圓了她的幸福和驕傲。

  這名字伴了她十八年,但出自他的口,便有了新的意義。

  「易航,一直喚我海兒,別改口;只有你可以這麼喊我,我也只響應你,懂嗎?」

  易航不能言語,腦子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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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心緒紛紛擾擾,不知何時入睡的易航,被耳邊的吱吱喳喳聲拉離混亂的夢境。

  沒有預料的雄性情欲來襲,心亂了之後,再也無心多想,帶著傷的身子骨自發性地停工,煩悶在夢中繼續騷亂。

  他不是傻子,當然能感覺到,但不能不納悶,龍海兒言語中的情意究竟是何緣由?

  明白的、單純的情感,只指向一個字;但那個字可是如此輕易?

  他們先前分明沒有交集,怎麼能孕育出那種美麗狂暴的情感?

  耳邊嬌言甜語仍在繼續,卻不是龍海兒微低的聲線。

  「他是生得不壞,眼是眼、鼻是鼻,但也不是貌比潘安,說是小白臉還不如說是工匠臉,海主子怎麼會中意如此嚴肅的男子當男寵?」

  「唉!小玄,易航本來就是一介船匠,手藝極佳,能領著人在兩個月裏打造出一批船艦;另外,龍族中從無女妾亦無男寵,海兒自有她的想法。」

  一聽到「海兒」二字,易航猛地張開了眼,總枕在手臂上的狂野姑娘早已不知去向,眼前倒有兩名絕色,大模大樣地笑望著他。

  被人盯著看的感覺極其詭異,更別說是躺在床上被女人這樣看著。

  那一身墨黑衣裳的女子,笑吟吟地蹲在床前睇望,他認得出是龍海兒的至交好友殷小玄,殷族的毒姬,更常被人稱作禍水、天魔星。

  而站在她的身後,那仙靈離俗、不食人間煙火的則是龍海兒的親表姊阿塵,任龍族大司獄一職。

  見易航清醒,殷小玄笑嘻嘻地拍著手兒。

  「喲--醒了醒了,看你一直睡,咱們什麼都不能問,醒了正好!」殷小玄一面笑說,一面往床上靠近。

  就算知道龍族男女不在意男女之防,但眼前毒姬不知安著什麼心,易航急忙往床板靠去。「殷姑娘請自重,別再靠近了。」

  殷小玄媚眸一轉,分明不懷好意,可還是笑臉盈盈。

  「哎喲,我想來瞭解一下你有幾分本事,能讓海主子獨排眾議,將你護在這房裏當男寵!」

  好戲耍他人的殷小玄不只是說,更欺上了易航的身,俐落地解起他的衣裳,老辣的模樣似是上青樓嫖易航似的。

  豔麗的姑娘近身,還有股強烈的香氣,易航不知怎地心中好是反感,伸手一推,另一手拉緊了衣襟,不讓殷小玄再動作。

  易航分明不配合,讓自恃甚高的殷小玄退後了點,抄著雙手嘟起了嘴。

  雖和龍海兒是不同風情,但她的美貌也絕非俗麗,這個男人不但坐懷不亂,還無動於衷,讓她好生挫敗。

  身為女人的尊嚴被挑戰,她只想要挑戰對方身為男人的尊嚴,以為小小報復。

  「喲--你只肯陪海主子呀?為她守身?」殷小玄受拒,面子掛不住,便口不擇言說道。

  聽聞那話意含不堪,易航臉色陰沈下來。

  三個月來,除了陽青和一個少年入內服侍,他未再踏出房門,自然漸漸淡忘「男寵」一事,今日又被人提起,他又掉進難堪的情境裏。

  就算身不由己,但他的確在眾人面前接受了那個交換條件,以讓一家平安無事。

  易航撇開了頭,艱難地說:「易某不知姑娘言下何意。」

  殷小玄鼻子裏哼了聲。「你不是海兒的男妾?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床上功夫嘛!男人不應該這麼小心小肚的!」

  不明白殷小玄向來口無遮攔,純是小孩心性,易航耳裏熱辣辣的。

  「這太荒唐了!」

  「荒唐?你當男寵就不荒唐?我只是小小好奇,想知道你是身負何種異稟,能讓海主子這般著迷!」

  「殷姑娘,請妳住口。」

  「小氣鬼!問問也不行嗎?」

  「妳那是和人商量的語氣嗎?」

  易航說得咬牙切齒,殷小玄聽得立眉豎目,始終人在局外的阿塵卻掩唇微笑。

  見兩人僵持不下,她伸出右手扯住殷小玄的黑袖,惹來了怒火燒紅的雙眼。

  「阿塵,妳別攔我……」

  殷小玄氣急敗壞,原想繼續胡說八道,不料阿塵一笑,扳過殷小玄的小臉,熱愛美麗事物的殷小玄眸子一瞇,瞬間將火氣丟到爪哇國去。

  「阿塵,妳真是個仙女下凡……」

  「小玄,龍族沒有女妾男寵,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同樣也不會有。」阿塵聲若仙樂地說。

  殷小玄原本神志喪失,一聽那話,小嘴又嘟了起來。「可海主子明明收他做男寵呀!」

  「就算海兒收了他,那他也只是海兒的房內人,若海兒侵犯到妳的領地,去玩弄妳的夫君白藏,妳可能忍受?」

  「那可不成……I

  「這麼說就對了,況且白藏絕對不會答應讓妳和別的男人春風一度的。」

  「呸!我才沒想和別的男人春風、夏風咧!不過就是動口不動手,問問而已嘛!況且,我前些日子制了上好的媚藥,萬一他應付不來海主子,我還能送他幾枚,助他重振雄風,真是好心被當驢肝肺!」

  「別這麼天不怕地不怕的,惹了海兒和白藏,妳的好日子就結束了。」

  「知道了嘛!」殷小玄邊說邊嘟著嘴,一副被人誤會的可憐模樣。

  阿塵趁她退開,偷望了易航一眼,正如她所料,易航並不是個複雜的人,滿臉不解神色。

  她笑著向端坐床上的易航福一福身,而後方又啟聲。「易公子,我名喚阿塵,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我能為您解答。」

  確如她所想,易航一聽兩人對話,徒是加重疑心。

  阿塵方才說了,龍族中沒有女妾男寵,就他的經驗中亦同意此說法。

  龍族尚一夫一妻制,絕對不和不愛之人結合,至愛在抱,自然毋需再擁他人入懷;龍海兒當眾宣佈他是男寵,不正是自打嘴巴?

  另外,龍海兒對他的多所保護又是為何?

  最核心的關鍵問題是,龍海兒究竟為何要幫他,幫他幫到像是拘禁他在身邊一樣?

  疑惑沒有解答,易航不理縮在一旁哀怨的殷小玄,一對清朗的眸子望向可能有答案的阿塵。「塵姑娘,妳可知道龍大小姐為何執著于易某?」

  這男人一出手便要擒王,偏她什麼都能回答,唯有這個問題,她無權置喙。

  阿塵為難地一笑。「易公子,這個問題,您該問海兒,而非阿塵。」

  明明同意要回答,卻又拋了問題回來,搞得易航一頭霧水。

  他有一種被人蒙在鼓裏、操弄在手心的感覺,龍海兒好比是如來佛,他則是飛不出五指山的孫悟空。

  這麼多問題一天不解,他就懸在半空中,胸口悶得難受。難受被人無端加深,真不明白這兩個姑娘為什麼出現來擾亂一池春水?

  「那兩位所為何來?」易航有些不耐地問。

  殷小玄和阿塵四目相對,精光交會,殷小玄率先開口。「嘻嘻!咱們要請你到甲板上一趟。」

  「甲板?龍大小姐要易某養傷,不得出去。」

  「海兒那頭由阿塵來擺平,今兒個時機正好,有個儀式絕對要公子來完成。」

  「儀式?」

  「是呀!易航你好歹是個男人,別再婆婆媽媽了,跟著咱們走就是了。」

  易航只能糊裡糊塗地被兩個姑娘一右一左挾著,走出三個月未曾離開的艙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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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4 00:02: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從大明沿海離開之後,轉眼已過三個月,這段時間,龍海兒領著幾個武力戒備的戰船隊,自然沒有人敢來送死,一路極為平安地趕路。

  可是商船水龍隊則不是那麼順利,由於載滿金銀珠寶,幾次由水龍隊首舵海鷹捎來的信上,都呈報遇上了海盜。

  雖沒得逞,也讓龍海兒十分擔心,沒有半日下帆地前往保護,然後再一同前往座落在大海中,她爹尋到的世外天堂。

  水龍隊經商得來的財富,是用來建設神鬼不知、沒有任何人煙的新港之用,自然十分重要。

  總算天從人願,今日天方亮,看到水龍隊朝著他們航來,待吩咐下帆讓兩邊的船員稍作休憩,龍海兒便被人請到水龍隊的海吟號上議事。

  她一出海吟號的船艙,便聽見百來艘船隻都在鼓噪,尤以她的座駕海翔號上最為瘋狂,她眸一凜,腳下一點,使著輕功一躍回到船上。

  眼前所見,讓她內心一沉。

  見主子回船,船員們不敢硬觸其鋒自動讓開,人群中,原應乖乖待在艙房的易航,不知何故上了甲板。

  清朗純樸的面容上,有著被人羞辱的陰暗神色,高大碩長的身子,給無數指責重重壓著。

  站在易航身邊的,還有身兼龍族大司獄的阿塵,和窩在一富貴人兒懷裏的殷小玄。

  「這是怎麼一回事?」龍海兒放聲問道。

  眾人噤口不語,阿塵卻迎面走來,毫不畏懼。

  「海兒,我要執行龍族的律法,這男人犯了背叛之律,不死也應終生囚禁,不得再見天日;妳數次以他身子未愈為由,不讓我執法,今兒個他身體復原得差不多了,該為他上枷鎖了。」

  龍海兒一聽,眸光一冷。

  阿塵鐵面無私、公私分明,從未摻雜個人感情,今兒個她要在眾人面前執法,自個兒若不趕快想出一個法子,讓易航被上了枷鎖,不知會是多麼屈辱的情景。

  他的工匠雙手不能被上手銬!

  「他是被人利用,親族全為朱棣控制,不得已出此下策,供其趨策。」龍海兒冷靜說道。

  阿塵輕輕搖頭。「無論如何,他背叛是實,自當承受一切惡果,」

  「情理法三者,法字在後,情理為先,論情論理他都不該受這麼重的責罰。」

  「易航所作所為自有他的情理,但是海兒,妳乃龍族少主,一族都想做的事情,難不成妳要阻擋?族人的情理又該置於何處?」

  「阿塵,妳今天是來刁難我的?」

  「身為司獄,阿塵是職責在身……」

  阿塵不卑不亢地說完,龍海兒的傲臉已然鐵青,她轉頭看著一旁堂堂立著、不言不語的易航,於心不忍。

  阿塵說得有條有理,可她身為一族少主,縱想幫他,也得讓眾人心服口服才成。

  易航真的不是那種無恥小人,他情非得已呀!

  「阿塵,不能再緩一緩嗎?」龍海兒冷聲問道。

  阿塵聞言,忍不住笑了。

  看來她判斷得沒錯,龍海兒應是對這男人有情,就讓她來成其好事吧!

  一這麼想,阿塵便對著龍海兒單膝點地。「少主,您有一個辦法可以救這個男人。」

  被身為司獄的阿塵特意喚著少主,龍海兒的粉臉幾不可見地微紅了,說不清是喜是怒。

  見狀,向來有話不吐不快的殷小玄,忙從夫婿懷中跳了出來。

  「是呀、是呀!方法就是選易航為首領之夫就好啦!無論什麼刑罰都能豁免呀!」殷小玄嬌聲說道。

  此言一出,原本靜默的四周便爆出各色各樣的反對聲浪。

  「天哪!這男人是首領之夫?那咱們就不能動他了!」

  「老祖宗留下來的家法,首領的配偶不論是誰,族人不得有異議呀!」

  「海主子,您要讓這男人成為您的夫婿?」

  「請三思呀!海主子,他可是叛徒呀!」

  耳邊吵雜喧天,龍海兒卻只是冷冷地望著面帶豫色的易航。

  她一出生就註定是龍族的未來族長,因為她的血液裏有著最強的戰鬥基因,還有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度。

  首領要肩負一族的重責大任,成為最強的武人,時刻以龍族為念,引領一族前進,無論身後有多少人,身畔都是孤獨的。

  高處不勝寒,唯有情愛方能給子些許的溫暖,所以首領的伴侶,一族之人無論如何都要無條件接受。

  她知道這個方法能讓他安全地留在她身邊,但婚姻不是兒戲,單方面的感情是不夠的,她的婚嫁必須建立在對等的情感上。

  所以就算她再想要他,她也只能動用「男寵」這個名義,而不是「首領之夫」那種不能回復的關係,特別是在他還沒愛上她之前。

  若他成為首領之夫,卻又愛上別的女子,不單只是背叛她,還視同背離整個龍族,天涯海角都會被龍族人懸賞追緝。

  任她再不擇手段,也是有限度的,她不能罔顧他的意願……

  龍海兒目光環掃四周,眾人因為那股強大的魄力而住口,只能靜靜等待接下來的情勢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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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航愣在當場。

  先前被殷小玄和阿塵拖出艙房時,不只海翔號上眾人早已聚在甲板上,連同附近船隻的人亦站在船桅上,等著目睹執刑場面。

  一見到這麼大的排場,再細想一下阿塵所言的儀式,他一點都不意外必是執法行刑。她本來就是大司獄,這麼做是天經地義的。

  他靜靜候著,等待身陷囹圄的那刻到來。

  不料,兩位姑娘卻不再動作,周遭之人由靜待到焦躁,直到不能忍耐的咒?之聲開始充斥他的耳際。

  先不論瀧港對龍族之人的重要性,單論他背叛龍族這一點就夠嚴重了。

  從接連而來的詛咒之聲中,他拼湊出了一個輪廓--

  這三個月來,有相當多人進言,為平眾怒,求龍海兒執刑,可全被她擋了下來。

  這時,龍海兒出現了,殷小玄口中一句「首領之夫」,讓他原本就混亂的心情變得更加錯亂,內心被情緒濁流充滿。

  看龍海兒凝視著他,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歎了聲,出乎眾人意料地,將雙手平舉到阿塵面前,自願接受枷鎖之意相當明顯。

  可他的目光還是定在龍海兒身上,他不想讓她為難,她已為他做了太多,龍族之人為愛結合,但她一開口便是男寵並非夫婿,他不該自作多情。

  更何況,她愕口無聲,什麼都未表示,昨夜和之前的每一夜,或許只是她一時忘情罷了。

  畢竟他是一介平凡男人,未能明白女主對待男寵會是什麼樣的態度。

  內心像被勒緊,易航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覺得那麼不悅?

  「塵姑娘,易某罪該萬死,煩您上手鐐腳銬吧!」易航坦蕩蕩地說,心中不忮不求,無所畏懼。

  聞聲,眾人放聲吶喊助威,而一冷酷男子亦將一副黑色鋼鎖提來。

  正當阿塵笑著要將無堅不摧的寒鋼銬上易航之時,龍海兒倏地拔出長刀,往阿塵執行之手刺來,那冷酷男子精光一閃,為了保護阿塵,瞬間從腰間抽出一對長鞭,往龍海兒一甩。

  當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刀鞭相擊之聲已響徹雲霄。

  空氣中的火藥味濃到化不開,眾人屏息以待,得以觀賞無敵的龍海兒和武藝高超的方元拚鬥,興奮得熱血翻湧。

  龍海兒知道方元視阿塵如命,有他在,要近阿塵之身如登天之難,及時向後一翻,朝著他身後的阿塵和易航放聲。「阿塵,我要妳住手。」

  阿塵一聽,笑靨如花。

  「我說過了,我是職責所在,若要我收手,只要妳的一句話。」阿塵清靈說道,仍是毫不退縮。

  正當龍海兒要說話,易航卻搖了下頭,他的歎息聲雖淺,卻勾起所有人的注意。

  他可是當事人哪!海主子的心思比海還深,什麼都摸不清,可這男人也許能給些線索!

  只見易航嘴唇嗡動了一陣,然後啟聲。「海大小姐,別為易某如此,讓妳和族人失和,易某于心何忍?」

  「別再說什麼忍不忍的廢話!我不會讓你雙手上枷、失去自由的!」

  「夠了,您為我做的夠多了。」

  「易航,我是為了我自己,才不只是為了你!」

  「龍大小姐,不必為了易航一草木之人,和族人大動干戈……塵姑娘,易某伏罪,願意受罰。」

  易航低吟,眸光閃動,熬聲地勸阻龍海兒,她一時半刻提不出解決之道,只能眼睜睜看著心上人被銬上。

  悔恨之情變成火焰,從鳳眸射出,手握長刀,關節死緊,銀白貝齒咬著唇,落下一滴鮮血。

  那落地的聲音,正好和扣鎖之聲遙遙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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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眾人的見證之下,易航被上了手銬腳鋇,沉重的寒鋼鎖煉讓他又無法靈活動作。

  龍海兒如惡鬼般的眼神射向阿塵,她一扭頭,步踏雷霆地走到易航面前,高舉赤驍刀。「阿塵,妳該知道唯一能斬斷寒鋼的便是赤驍刀。」

  龍海兒話畢便要砍下,但叮鈴笑聲卻淩空傳來,讓她定住了手,她身後的阿塵,笑靨在陽光金芒下顯得極為柔美。

  「老祖宗傳下來的族規、律法不容撼動,為了這個男人,妳難不成要棄之不顧了嗎?」

  這話讓龍海兒猶豫了半晌,但她一咬牙,便要不顧一切,易航卻用力舉起手,握住龍海兒握刀的腕。

  「龍大小姐,易某自作自受。」易航淡然說道。

  龍海兒聞言,不悅到了極點。「怎麼,我要救你,你還不領情嗎?」

  「這份情易某永志不忘,可易某不能成為妳生命中的罪人,害妳為我被評論。」

  「這是龍海兒的事,你不需要管。」

  「這事是為了我,我不能佯裝無事人,讓妳當黑臉。」

  「你……」龍海兒還欲勸說,她的話語卻斷在空氣中。

  因為在她的眼前,是一個好溫柔,好疼寵的笑臉。

  易航偉岸的身子背著光,讓人輕易看清他全然包容的表情,刀眉劍目軟呼呼的,微厚的唇瓣似語不語,使人心醉。

  兩人僵持半晌,易航微一用力,於其說是拉,不如說是將高舉空中的手輕輕接了下來。

  「海兒,妳要我這麼喚妳不是?我就依妳,可妳答應我,別再動私自斬斷寒鋼的念頭了。」易航淺笑說道。

  眾人一聽,全都倒抽了一口大氣。天哪!這個男人真是主子的男寵?主子居然要求他直呼其名?

  四周的人早就消失,龍海兒眼中只有易航,耳中也只聽見他的話語,鐵青的粉臉慢慢緩和,而後揚笑。「你這是為了我著想?」

  「也不能這麼說,但結論的確是如此。」

  「易航,你真是個溫柔的人,你實在是太溫柔了。」沒讓易航接話,龍海兒收刀旋身。

  阿塵還是一臉的柔美微笑,但是殷小玄的下巴卻怎麼都合不攏,被身後的白藏好生扶著,至於龍族人們,則全都目瞪口呆。

  「阿塵,這罰何時結束?」龍海兒詞輕語淺地問。

  阿塵又是幽幽一笑,眸子閃過頑皮的光彩。

  唉,沒幫上忙呢!不過,也算是小推了一把吧!就當還她的人情,也討完她欺負方元的債吧!

  「十年。」心裏一算,阿塵柔柔說道。

  龍海兒一聽,向來強勢的她冷笑一聲。「這麼久?」

  「呵,就關在妳屋裏十年,不好嗎?」

  阿塵獨到的天真無邪問話,讓易航燙紅了臉,而龍海兒倒是大方地眉頭一挑。

  「阿塵,妳在打什麼算盤?」

  「呵呵呵,我沒打什麼算盤,倒是海兒,妳打算怎麼辦?要讓易航不得自由十年,還是要提早讓他解脫,就看妳一念之間,不是嗎?」

  「這種事情,不是我單方面決定就好。」

  「哦?是嗎?我認識的海兒不是這麼軟弱的人呀!」

  「別隨便激怒我。」

  龍海兒話一落下,拉著易航的手,頭也不回地往自個兒的艙房走去。

  殷小玄搔了搔腦袋,剛才的一段話沒頭沒腦,兩個心裏有數的人在對話,讓她這個心裏沒個准的傢伙有一種被利用的感覺。「阿塵,妳剛才究竟和海主子說什麼?」

  阿塵鈴鈴笑著,被一旁的方元抱進懷裏,趁被強行帶走之前,趕忙落下一句話。

  「這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可我是有尚方寶劍加持的太監,當然不能放過這個能逼皇帝下馬的機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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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海兒和易航回到艙房之中,詭譎而又沉重的空氣,讓易航快要不能呼吸,突然,冷著臉的龍海兒轉過頭來,將他往床上一推,他手腳被鋼鎖銬住,不住向後摔去。

  床上有被褥,易航沒疼到哪里去,正要發出質問為何突來此舉,一具堅韌柔滑的身子便壓了上來,瞬間以短劍之鞘壓住他的肩頭,跨坐在他的腰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長長的蜜腿露在衫裙外頭,誘人至極,壓在腹部的溫度和彈性,讓他心猿意馬,細細腰肢引得他想伸手握住,胸口的渾圓僨起,隨著主人暗怒的深呼吸而一起一伏,散成發瀑的鬈發隔開外界的一切。

  若不是龍海兒陰晴不定的面容,或許,易航的理智早已粉碎得一絲不剩,不上不下是最難受的,於是他只好開口破冰。

  「海兒,有話好好說,妳先下來。」

  聽過易航無數次的拒絕話語,龍海兒腦中最後一根理智的弦繃地一聲斷了。

  她引短劍出鞘,穿入他雙手的煉孔之中,釘在床頭,而後便不受阻擋地脫起他的衣服!

  易航一驚,加上失去行動能力,連忙再度開口。「海兒,妳在做什麼?」

  不問還好,他這一問,讓龍海兒加快手上速度,見到腰部以上已經失守,易航只好用力挺腰一震,將正在發狂的女人給翻下床去。

  沒料到不會武功的他還能抵抗,太過輕敵的龍海兒右肩擊地,也許處於震驚之中,她沒有呼痛,只是抱著肩頭側躺在地上,從覆面的長鬈烏絲中溢出一聲沉重的呼吸聲。

  見女人如只傷獸倒臥地面,一動也不動,易航心一擰。

  「海兒,妳還好嗎?」

  「妳說說話好不好?」

  「來人呀!」

  易航一聲又一聲焦急地詢問著,突然,門口傳來用力的敲門聲。「海主子,是不是發生什麼……」

  「沒事,都下去吧!留我和易航兩個人靜一靜。」

  聞聲而來的下屬,腳步聲漸行漸遠,龍海兒撫開臉上的發絲,側著身子從地板望進男人耽愁的目光。

  她的心湖像是沸騰的滾水,不停熱烈翻湧,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得到他的心呢?

  只有一個方法可以放他自由,可是難不成不在乎他的意願就能得到他嗎?

  若是愛人也能像是行兵打仗那樣簡單,那樣手到擒來就好了……

  龍海兒心情難受,不能忍耐地扭開了頭,不再看著眼前的男人。

  從痛苦到冰冷,再從冰冷到哀傷,不過是一眨眼,但目不轉睛的易航,卻將龍海兒倔強的心緒流轉看得一清二楚。

  言語和行動,更早於念頭轉動。

  「妳過來。」發現拉不動深插在船板中的短劍,易航柔聲說道。

  這姑娘好強悍,卻又讓人無法不憐愛。

  好似沒有聽到那話,龍海兒一動也不動,背對著易航,蜷成一團。

  她不喜歡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但她方才確實無法出手救他。

  或許是心裏著急,易航的聲音又柔了幾分。

  「海兒,我動不了,所以妳過來吧!」

  「讓我看看妳的傷勢。」

  「別躺在潮地上,會凍出病來。」

  「海兒,起來吧!」

  在易航鍥而不捨的呼喚之下,龍海兒搖搖欲墜地站起身,走到床邊,怕男人又拒絕,所以沒有拔劍,眼眸一閉,便趴俯在他身上。

  她的眷戀如何開花結果?

  「我該拿你怎麼辦?易航。」龍海兒輕輕說道。

  聽著那無奈又真切的問話,易航好像被人重擊了下後腦杓,清明了起來。

  他對她和她對他的感覺,並不是分歧,而是相向的。那種無路可退,只想抱緊對方的情生意動,也許就是愛情……

  愛情來得無聲無息、又急又快,卻直截了當地昭告了它的降臨。

  沒有先看清她,但他已看清自己的心。

  只是他目前是龍族的階下囚,沒有資格和她平起平坐,更別說匹配眼前尊貴之人。

  龍海兒是七大洋的女神,擁有她,就能縱橫七海,她的男人自然不該是一般俗物;更何況她是一族少主,早晚會是族長,他要取得她族人們的認同。

  「海兒,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埋首在易航胸膛的龍海兒抬起臉,仍舊對上那對正直又童真的眸子,但原本端正的臉龐好似多了點剛毅果決,可又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很多事情不需要說出口確認,龍海兒見過幾遭這種表情,一切了然於心,正如她相信他應也明白她的心了。

  「為什麼?」龍海兒簡白問道。

  「因為我沒有辦法現在說出我的心情。」

  「那你要多久才能說出口。」

  「直到我將功折罪後。」

  「十年嗎?」

  「我會縮短這副鎖煉在我身上的日子,不會讓妳等太久的。」

  「好大的口氣。」

  「為了配得上妳,配得上大海女神龍海兒,自然得豪氣一些。」

  「可以,我等你。」

  易航看著龍海兒,神思清明之後,所有的煩躁都塵埃落定,溫暖而又開朗的情緒充滿了他的心。

  她為什麼愛他?他還是不明白,可他明白自己的心情,這就足夠他守在她身邊,為了她而奮鬥,為了她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他下了一個決定。

  龍海兒頷首,又再度偎進易航懷裏。強摘的瓜不甜,她有耐心等待。

  十年都等了,他有他的尊嚴要維護,她成全他,便是成全自己的天地所有。

  沒有花前月下,沒有甜言蜜語,兩個人只是約下了終生之約。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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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4 00:03: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在無聲流逝之中,又過了七天。

  日落余霞灑滿海面,跳躍的橙紅光束,讓靠在船舷上的易航看得如癡如迷。

  三年前,他從沒想過自己真的能在海上自由飛翔,沒想到能親自感受乘風破浪,在無邊大海上來去自如。

  舒坦讓他全身骨頭像被舔過,他不再效忠於誰,唯一要忠誠的是自己的心。

  為了龍海兒,他試著踏出艙門,為自己找工作。唯有自食其力,唯有能站在和她一樣的位置,唯有幫得上她的忙,才能名正言順地接近她。

  雖然一罪不二罰,在男寵和寒鋼鎖煉的雙重懲處下,沒有龍族人會再找他麻煩,可是,也沒有人願意接受他。

  這是咎由自取,他不怨;不過,他也不放棄。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一陣香氣幽幽傳來,他訝然一轉頭,不知何時起,龍海兒已經站在他的身畔。

  在紅霞之中,她特有的魅力更是四射,狂野得難以逼視,可又離不開眼,尤其是她頸上一絲細痕,勾住了他的目光。

  易航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觸碰,龍海兒沒有反抗,任他撩開頭髮撫摸。

  「這傷是怎麼回事?這幾天我仔細看著妳,才發現古銅膚色掩蓋下,妳身上有好多傷。」

  「難看?」

  「不,只是擔心,就算知道不會痛,還是覺得那傷有生命,像是隨時就會疼起來一樣。」

  易航未覺自己語氣中的心疼,但龍海兒吹著海風,倒是聽得清清楚楚,不禁驕狂一笑。

  「這是三歲海戰時不聽話,在甲板上亂跑,被賊人抓住,倭刀架在脖子上的下場,身為未來的首領,海上之民,身上怎麼可能完美無瑕?這些傷全是我的戰功。」龍海兒淡淡說道,沒有優越之意,而是純然覺得光榮。

  那麼小的孩子就上船?船上、海上並非育兒場所,攏港不是有岳家大娘專責照看各家孩子嗎?

  「三歲就上船?」易航的好奇心被引發。

  龍海兒回過身,靠在他的身邊,看著船上人來人往,各自奔忙。

  回溯最早的記憶,她記得自己坐在船桅上眺望,看著烈焰火光中和倭寇短兵交接的情況。

  她眼迷心迷,但一點也不害怕,甚至認定了將來自己也會像無敵的父親一樣英勇。

  不知何時開始,她把族人們的身家性命、未來夢想當成最重視之事,比起自己,她更希望他們幸福快樂。

  「我娘生下我不多久便登天而逝,我爹太思念她,不顧阻止之聲濤天,執意將我帶上船,所以我還是嬰兒時,身體就沾上海潮味了,直到四、五歲左右才又因故長待在瀧港,還記得每次看著有船出港,我便偷偷溜到後山去哭,大海、敵人、船艦、族人,就是我的一切。」

  易航看著海面,點了點頭。

  他從小也是在船廠長大的,身為長房唯一的孩子和少當家,他能瞭解這種肩負使命的感覺。

  也是因為如此,他才無法看著易家人危在旦夕,答應潛伏在澈港,乘機將消息洩漏給朝廷。

  他對龍族有太多的愧欠,但龍海兒卻未如龍族之人仇視他,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總像是個謎。

  「龍族的人恨我……」易航頓了頓,方又接道,「為何妳不恨?」

  龍海兒向後一仰,長髮被海風吹散,噙笑的眼蕩向易航。「我說過了,這些問題都不重要。」

  「但是我想知道。」在好奇心和堅持雙重作用之下,易航低聲說道。

  也許這些問題對她而言不重要,但他總有些不安心,因為自己的篤定而稍微降低的疑心,沒乖巧幾日便又張狂起來。

  女神不屬於凡人,眼前女神因何留他?

  龍海兒笑了笑,拉起易航的手指,見到幾道傷口,無奈地搖了搖頭,張開豔紅小口含住。

  小舌在傷口間來回掃著,又刺又麻,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沖入腦部,易航的腦中一片空白,突然無法反應。「妳在做什麼……」

  真有趣,易航結巴了!

  他還是一樣單純,海翔號是她的地盤,他在做什麼,都逃不出她的法眼。

  自顧自地拭去傷口細沙,吐出口中長指,龍海兒端詳了一會,確定傷口不礙事方才放下。

  「你帶著鎖煉不方便,拿工具維修船的活兒,交代別人去做。」龍海兒輕輕說道。

  聞言,易航倒清醒了些。細思了一陣,他笑開了臉,在暮星下閃耀。

  「這是我的絕活,扔了這個,我啥也不會,既然有空,便走走看看。在海上難免遇風會浪,船體自然有些小問題,動動手是小事一樁。」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的到來是福不是禍,打從上一代最出色的船匠一家染病去世後,龍族的造船和維修老是半調子,這些船是海民的手腳,大夥敢怒不敢言,只能隱忍。」看著易航開懷,龍海兒亦笑。

  果然,這個男人一提到船便滿臉笑容,就像她到死都是一族首領一樣,他是為了造船而生的。

  「這些船隻的性能真的很優異,可見當初建造它們之人是怎樣的縝密周詳,只要別過上意外,倒是不怕事的。」易航輕吟。

  男人簡單一語,倒讓女人的眸裏意外一暗,隨即又閃亮起來。

  「那麼,等到了新港,你可願意為我造船?為我量身打造戰艦?」龍海兒興奮地問。

  沒想到龍海兒會開口要求,易航有些迷惘,但下一刻,他的表情閃閃發光,無比燦爛。

  他原以為自己大概得為仆作奴地活下去,只要能碰到船,就算是粗活他也甘願,但她卻為他提供了一個新的夢想。

  在他親自航行過後,他的腦中有無數的想法,能改良他過去的藍本。

  難以壓抑的血脈被呼喚,他的熱情全都蘇醒,激動得全身顫抖,喜悅得捧住龍海兒的肩膀。

  「我還能再造船嗎?能夠親手設計嗎?」雖然開心得連話也說不好,易航還是努力問著。

  看著他童真的模樣,龍海兒又笑了。「這是當然!我要一批速度更快的船……」

  龍海兒的話還沒完,便被易航緊緊抱住,鎖煉壓在肌膚上有些寒涼,但屬於他的溫度,卻讓她不能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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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時辰過後

  已近亥時,但甲板上反常地燈火通明,眾人有條不紊忙碌著,

  龍海兒站在船舵,一個高大的男人立待在她身後。

  天頂有十來隻海鷹盤旋互相傳訊,雲際電光閃耀,忽明忽暗之際,有片水幕自遠方接近,海浪大幅度擺動,龍海兒眺望著,趁著浪到高處之時,觀察一百五十艘船隻的散開情況。

  位在她身後的男人,又放了一回棕花鷹後,朝著身前主子拱手。

  「海主子,所有的首舵都已經收到訊息,各按著指示往四面八方散開了,預料就算閃不過,也不至於太嚴重……就剩咱們了,再不走便要遇上,估計凶多吉少。」海翔號首舵岳權恭敬說道。

  龍海兒笑著點了點頭。「沒想到向易航要新艦的話一語成讖……知道了,咱們往西南西,偏北二十度的方向,將全部的帆都升起來,全速前進。」

  這個季節,在南方狀似平靜的大海上,最可怕的就是無法預計的颱風來襲,天氣向來是海民最變化無常的敵人。

  她這回領著太多船,在風雨交加造成控制失靈的情況下,要保持安全距離疏散,自然便是雷龍隊殿后了。

  「沒想到剩下三天的船程,還讓咱們遇上這事。」岳權低聲說道。

  「該來的躲不掉,在這個季節出航,本來就該有心理準備,大概是逃不過,吩咐下去,要大夥提著心,八成會和暴風雨正面衝突。」龍海兒冷靜說道。

  岳權領命,朝一旁的人說了一聲,那人便舉起號角,又低又長又重又響的號聲立刻低嗚大響。

  十來隻船聽令,全都揚帆,朝著同個方向加速前進,

  見風雨慢慢接近,大雨如箭射在海面,和鼓聲一樣澎湃,氣勢磅礡,像只猙獰野獸步步近身。

  龍海兒雖然小心慎重,但卻不害怕。

  她眼角餘光瞄到一個修長精壯的男子,正在甲板上扛著木板,帶著人走來走去。

  原本排斥他的人們,因為服膺他的專業意見,暫時放下歧見,聽著他發落,趁風勢雨勢加大前做最後的補強。

  龍族人本來就極敬重才能,有能者便能服人,男男女女的表情從鄙夷到折服,易航四處遊蕩了幾天,把船身可能出現的破綻記在腦中,而且出乎他們所想的周詳。

  因為易航,也因為族人簡單的反應,龍海兒忍不住綻笑。

  戰場上不是生就是死,在海上討生活,更是時時半隻腳踏在鬼門關裏,她本來就一點也不怕死,死亡只是和龍家的歷代祖先會合,去見她沒有半點印象的娘而已。

  但現在有易航在船上,除了無懼,她更多了一種泰然,有他相陪,無論是天國地府都沒有差別。

  爹說她有一種天生的王者光芒,能讓下屬激昂地追隨著她,即使是上刀山、下油鍋也無怨言。

  她在易航身上,也體會到了這種感覺。源源不絕的力量從胸口冒出,她有了無比的勇氣。

  侍奉的主子看著甲板某處,循著她的目光望去,岳權輕易鎖住某個揮汗努力的身影。

  這男人看起來平凡,卻是個人物,雖然不會武功,卻用他的能力和好性情,一個個征服了他人。

  「易航真是打不死、罵不退,連我都被他的單純和拚命付出而動容。」岳權坦白說道。

  面對極信任的男人,龍海兒幽然一笑。

  知情不報,她其實是共犯,反過來設計了易航。

  「他就是這樣的男人,岳大哥,海兒和你情同兄妹,你是看著海兒長大的:我想聽聽你說,我當初明知他在瀧港做朱棣的眼線,卻不拆穿,讓他今日受這麼大的屈辱……是不是做錯了?」龍海兒問道。

  比黑熊還高大的岳權,緊繃的臉孔有些柔軟下來。「無論主子做了什麼事情,族人們都會無條件接受的。」

  岳權這麼說,並不是代表龍族人愚忠,而是龍海兒向來看得見他們,看不見自己。

  雖然不知她為何打易航來到瀧港便十分在意他的舉動,但他不相信她會無緣無故這麼做,就算是她任性好了,但為了龍族之人,她不知花了多少心血,當然應該被回報、被體諒。

  龍海兒一聽,神情複雜地說:「其實,我說的做錯,對象不是龍族之人,而是易航……」她的輕籲,飄散在加劇的風雨之中。

  話音雖小,但耳聰的岳權還是清楚聽見了。

  他先前便知男寵一事必不單純,原來,於公他奉為主子,于私他當成妹妹一般看待的龍海兒,對那男人動心了。

  岳權拍了拍龍海兒的肩膀,便向甲板走去,離走前,丟下一句話,

  「沒有事情是無可挽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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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盞茶之後,暴風雨加大到無以復加的程度,黑浪濤天,星月無光,海翔號在大海中飄搖,像朵無依的小萍。

  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打在船身上,知道殿后已錯失時機,沒能逃過暴風雨範圍,龍海兒忙命下帆。

  帆一落,船身果然穩定了些,但不停來去的大浪,還是震得所有經驗老到的船員七暈八素,連要站直身子都有困難。

  而易航更是頭昏腦脹,他雖以造船為生,上船經驗卻少得可憐,只能抓著船桅穩住身子。

  眾人都在忙亂,無人有半點空閒,他便放肆地看著龍海兒。

  張牙舞爪的暴風雨吹揚著她豔紅的衣衫,她面容冷靜,卻像團火焰,在墨黑夜色中更顯存在感。

  滿天浪花碎在半空中,天地分不清是海是雨,處於其中,她真像是個下凡的神祉。

  龍海兒不期然地轉過頭來,隔著甲板,和易航四目相對。

  她驀然嫣嫣一笑,他的心臟猛烈跳動,分不清是海翔號在劇烈搖晃,還是他真的神魂顛倒!

  「糟了!海主子,有只鯨魚在撞咱們的船,另外兩隻在攻擊別的船!」突地,一個趴在船舷的漢子放聲大喊。

  眾人心中暗叫不好,此時海翔號又被向上一頂,飛到半空中後重重落下,發出哀鳴似的一響。

  易航一聽那聲音,便知大事不好,默契十足地,對面的龍海兒也立刻知曉,兩人相視一笑。

  「海翔號全權交給岳大哥了,若我出事,整個船團也請你關照。」

  龍海兒放聲號令,看著易航的素灰身影早已向艙底飛奔而去,她含著一抹淺笑,俐落地拔出長刀短劍。

  火一樣的紅色,向海面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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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快!

  腳上鋼煉減緩了易航的步伐,但他發揮有生以來最大的爆發力,一層又一層地向下奔去。

  直到最底一層,果如他所料,在燈火照耀之下,船身已破了大洞,冰冷的海水正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灌進海翔號!

  「易師傅,這該怎麼辦呀?」見到易航,有個少年忍不住問道。

  易航眸子一凜,吸了口大氣,便向水中一跳,然後從不斷上升的水面往下潛。

  因為水來得太快,根本來不及拿木料封住破洞,眾人只能幹等待,將一桶又一桶的水往外倒。

  水面有搖晃的微光,易航在咆哮般的水流中張開雙眼,眼前無數飄浮物被潮流帶動,視線不清,他只好又往下潛了一點,終於找到海翔號的主龍骨。

  龍骨的左翼安然無缺,可右翼承受了鯨魚的直接撞擊和落水時的衝力,由船身中段到尾舷裂開了一條大縫!

  海翔號水面下的底艙有三層,小破洞只要將水抽出去補好就成,可那缺口太大,就算封了最底層,還是承受不住水壓爆裂,所以現在要做的不是修補,而是趁海水灌滿前趕快逃命!

  心思一動,易航轉向,長腿幾下交擺,便像只游魚出水。

  「易師傅,需要什麼工具?」一個少年大聲問道。

  易航什麼都顧不得,推著少年和龍族之人,將他們趕出底艙,慌忙接過長板,將不斷冒水的艙門給封死,減緩海水的速度。

  「快逃!海翔號保不住,一定會沉,什麼都別拿,性命要緊!」易航急忙說道。

  眾人見狀,相信船已如風中殘燭,便全數往上沖去,待一出了甲板,幾個人忙向岳權報告,沉穩的岳權點了下頭,拿出靴筒中的煙火便放,七彩光線照亮了整片夜空。

  易航焦急地舉目四望,卻沒有找到龍海兒嬌俏的身影,他忙邁向龍海兒的心腹岳權。「岳首舵,請問龍大小姐人呢?」

  易航不加保留、全然赤誠的真心擔憂讓岳權有些驚訝,但岳權隨即恢復沈著模樣,舉起長刀遙落海面。

  易航一看,也來不及謝,直沖到船舷,入眼的危急景象,讓他全身的血液快要凍結。

  狂風巨浪之中,煙火光線下,遠方有一隻逃逸的鯨魚噴著水柱,可是靠近海翔號之處,龍海兒右手舉著紅刀,左手短劍插在一頭鯨魚頭部,像是在馴服野獸一般。

  那發了狂的浴血鯨魚,不按規則胡亂掙扎,但在龍海兒的巧妙刺激下,正朝著另一隻鯨魚遊去!

  易航的心快停了,直到被岳權重重拍了一下,凝神的他忙拉住高大男人碗口粗的手臂。

  「天哪!在這種風雨中,和那種野獸搏鬥太危險了,快下去救她呀!」易航撕心裂膽地說。

  岳權搖搖頭,表情未變。「放心,海主子不會有事,而且若兩隻鯨魚不走,咱們全體都不能棄船下海,只能和海翔號陪葬。」

  岳權說得輕鬆,但易航卻不能平常以對,眼睛不安地四處張望,突然看見了某物,也不知是那裏來的膽識,走上前去確認過後,拿出打火石點燃引信,便對準較遠處的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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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翔號上的眾人正在甲板上吶喊助威,而龍海兒什麼都聽不見!

  方才那破裂聲肯定不是小事,而跨下的海中巨獸也極無辜,看來是被突來的暴風雨所驚,才會發狂地攻擊船隻。

  她剛才輕傷了其中一頭,嚇退了牠,可現下還有兩頭要驅離,趁牠下潛又上浮之際,她坐上了牠,但牠不比野馬能來去自如,只求牠能將她帶到另一隻附近,補牠一刀,牠們應該就會和同伴一樣驚慌逃走……

  正在苦思,載著龍海兒的鯨魚不知為何向水底潛去,她只得屏住了一口大氣。

  突然,在混濁的水中,她看見了一個黑色圓球掉入水中,她心一驚,不加思索地抽了劍,手一劃便往完全相反的方向遊去。

  下一刻,黑色球體猛地爆炸,興浪揚波,龍海兒被那強大的水波一震,頓時意識模糊,只知在搖搖晃晃、飄飄浮浮之際,有只強壯的手臂勾住了她的腰,將她往水面一帶,重又能夠呼吸。

  她腦中天旋地轉,但還是拚命張開眼,天地萬物極其吵雜,卻反而寧靜,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無聲中,一張濕漉漉的俊朗臉龐,在不斷的煙火彩光中,和某張少年的面容交迭著,如夢似幻。

  「易航……」龍海兒喃喃呼喚著。

  看著龍海兒失神的眼眸,易航的心亂了、慌了。「妳還好吧?我沒想到那鯨魚會下潛,妳有沒有受傷?」

  火炮射出後,巨鯨也同時下沉,待火炮在海中爆破後,兩隻鯨魚嚇得慌逃,可龍海兒卻失去蹤跡。

  他再有意識之時,已經身在海水之中,眼前是載浮載沉的紅衫衣,像染料在水中暈開,被卷在其中的龍海兒,像個十字一樣定在水波中,鳳眸緊斂,沒有了氣息。

  待將那身子拖出水面,她重新呼吸,他的心才放下。

  「我沒事,只是昏……」龍海兒勉力說道。

  「謝謝老天爺,我差一點害死妳。」

  「鯨魚走了嗎?」

  「全都走了,其他的船剛才開得夠遠,應該都沒事。」

  「人呢?海翔號的人呢?」

  易航聞言回首一瞧,只見海翔號已沉了大半,而在岳權的監督下,海員們一個接一個像下餃子一樣往下跳,幾艘小船已經朝著他們火速駛來。

  在風雨中,他抱緊龍海兒的身子。「他們很好,都平安無事。」

  龍海兒一聽,放下心頭重擔,眸子又合上,容許自己在極為不適的情況下,依靠在男人穩固的身上。

  易航一見龍海兒失去意識,心神俱迷,突然看見接近的小船上有一張熟悉的冰冷臉孔,他立刻放聲大吼:「陽青,救她!快點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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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4 00:03: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易航……」

  躺在床上的姑娘發出一聲囈語,將艙房內的眾人神經給挑起。

  陽青忙懸腕把脈,殷小玄則是淚眼汪汪地沖了過來,正好看見龍海兒慢慢張開了眼。

  「太好了,海主子妳可醒了!」殷小玄呼天號地,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龍海兒頭還是有點昏,可大體來說,身子沒有特別的不適,看著正在診脈的醫怪,倒也不動聲色地讓他瞧,可一對鳳眸卻不停在房中搜尋。

  他人呢?易航去了哪里?為什麼不在這裏?

  見龍海兒淡淡的面容下有些不安穩,殷小玄再遲鈍也猜得出來,肯定是在擔心那個工匠臉的男人,她看陽青也沒特別指示,便上床將名為主子、實為好友的龍海兒壓進床被中,要她安心養病。

  「放心吧!」殷小玄咯咯笑著,確定壓制了龍海兒後,方又開口,「易航現在可搶手了,首舵們禮遇有加地請他到各個船隊去檢修船隻,只差沒有開打搶人呢!」

  殷小玄一邊笑說,一邊看著靜靜聽著的龍海兒。

  腦子像灌了鉛,讓龍海兒的感覺不如平時敏銳,見著陌生的艙房,便脫口問道:「這兒是……」

  「這是海吟號,咱們載著珠寶貨物跑不快,所以見到海翔號沉船的煙火訊號,待風雨過後是第一個趕到的!」想起那場有生難得一見的狂風豪雨,殷小玄心有餘悸地說道。

  龍海兒知道自己平安獲救,就代表其他人必定也安然無事,心情一放鬆便又合上眼,不讓眼前的模糊景象搞得自己昏上加昏。

  見龍海兒又閉上眼,殷小玄誤以為她傷勢加劇,忙朝一旁男人咆哮。

  「喂!死醫怪,海主子這傷是怎樣,倒是礙不礙事呀?看你把了半天的脈,也沒把出個屁來,是好是不好你也說說呀!」

  醫毒相斥,殷小玄口氣不善,陽青也不是好惹的,只是眼前之人需要靜養,便不急著回嘴,憲氣凝神於指尖跳動,確認無礙後,將龍海兒的手塞回紗被之下,方冷冷啟聲。

  「妳急,妳來醫如何?」

  「我要能醫,還用得著求你嗎?」

  「求人?哼!天魔星居然還知道求字怎麼寫?」

  「喂,你少侮辱人了!」

  「別吵……」

  正當龍海兒發出虛弱的一歎,艙門突地被人推開,不是別人,正是掛心的易航走了進來,手腳上的鎖煉因為主人的著急,鏗鏘大響。

  見他進來,一男一女都讓了開,他很自然地在龍海兒的身畔坐下,她臉色仍不甚好,讓他心裏有如冰火夾攻。

  他真不應該魯莽,害得她無端受此連累,萬一炮彈再差幾丈,她就算是大羅神仙,也要去陰曹地府一遊。

  「陽大夫,她可好不好?」易航藏不住心疼,急急問道。

  殷小玄自己也急得不得了,加上看易航如此,便戳了陽青一下,瞪著他,催他快講。

  醫怪聲輕語慢的模樣,溫吞得讓人悶到內傷!

  「那火藥爆炸時,她福大命大,正好在鯨魚後方,大部分的震波都被擋住了,所以她只是輕微的氣血上湧……」陽青突地轉過頭涼了殷小玄一眼,方又緩緩說道:「可是不妨,這船上有龍涎香,是治這傷的靈藥。」

  這話一出,殷小玄的臉都綠了。

  龍涎香可是比黃金還貴的珍貴物事,她拿來提煉上等春藥的素材,可陽青彷佛算准了她無論多珍惜寶貝之物,都一定會拿出來治龍海兒,所以就算傷勢不重,只要靜養便成,他還是特意這麼說道。

  易航心裏只有龍海兒,怎知背後暗潮洶湧?「我去取那藥……」

  易航心焦的話語斷在半空中,因為龍海兒幽幽地睜開眼,左手一抓,便拉住了他的衣襬。

  「別走。」龍海兒聲音雖弱,卻不容懷疑地命令道。

  她顯而易見的依賴讓他心喜,但理智卻不容許他放縱。「妳都傷成這樣,好生躺著,我去去就來。」

  「不准!」

  「海兒,只是去取個藥……」

  「不准!」

  「只要妳數到一百,我一定回來。」

  「不准!」

  「怎麼不讓我去呢?」

  「就是不准!」龍海兒耐性用罄,粗魯說道。

  易航無技可施,又不敢使蠻力硬扯開她的手,只好轉頭向後方兩人求助。

  但他回頭看到的景象,是向來冷淡的陽青,捂著嘴、撇開了頭,臉部肌肉不斷抽搐,笑彎了腰。

  而向來嘻笑怒?、有話直說的殷小玄,則帶著若有所指的刺目微笑走上前來,白淨小手按下了龍海兒的蜜色長指。

  「海主子,妳可是在生易航的氣?」殷小玄嬌媚問道。

  她這一問,易航不知怎麼反應,龍海兒蜜色的臉蛋則老實地浮起紅痕。

  明明是又強又倔的表情,卻因為淡淡的緋彩而嬌豔無雙,像是天頂的月娘,半隱半現時最是美麗。

  看著龍海兒百年難得一見的害羞神態,愛捉弄人的殷小玄極難得地沒有打趣她,反倒觀了身旁失神的男人一眼。

  呵呵,知友莫若她呀!

  「海主子,妳別氣了,若不是暴風雨太強,大夥的船都受損不小,加上首舵們不斷來拜託,陽青也答應寸步不離,只怕是十個漢子也拖不動死守著妳的易航……打你們被救上來,易航可是徹夜未眠地顧著妳呢!」

  易航一聽訝然,可又無比感動,心念動了之際,撩開了龍海兒的發,看著她那不是身為少主,而是一個女人的神情。

  他沒想到她會為了這種事生氣。

  感覺到男人的指尖傳來屬於易航的溫度,龍海兒臉一轉,便將那指壓在臉頰下。

  「別走。」龍海兒吟道。

  易航什麼都沒說,僅是握著她的手,在她身邊坐下。

  而等著看熱鬧的殷小玄,則被陽青給硬拖出了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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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裏有種難耐的沈默,易航疼寵的溫柔笑臉,讓龍海兒又羞又氣。

  羞的是自己的小女兒之態,氣的是男人直勾勾、沒有絲毫離開的目光,她應該開心他眼中只有自己,但難以習慣的羞赧之情卻擒獲了她。

  嫉妒的模樣醜態百出,她不想讓他見到那修羅鬼的樣子……

  「大家的情況如何?船隻們有沒有大礙?」龍海兒突然開口問道,不自然地想轉移話題。

  易航眸光一凜,笑了。

  聽見那聲輕笑,龍海兒抬起頭,下一瞬間,卻因為易航的特別回答,有如置身五裏雲霧中。

  溫柔的眸子在她眼前放到最大,溫熱的唇摩挲著她的,帶著指繭的手扶在她的頰邊,先前她已是昏昏然,現下的感覺更似天地倒轉。

  沒有停留太久,如蜻蜓點水般的啄吻,在兩個人張大眼的情況下結束。

  而當那氣息遠去後,龍海兒好似還在夢中,輕撫著自己的唇。「你剛才在做什麼?」

  不是不明白那舉動,可是問句還是奪口而出。

  易航濃濃的笑,依然掛在臉上。

  若不是知道她的心,若不是感覺到她的重視,若不是她的美好讓自己不再在意禮教,若不是想要她的心早已掙脫一切,若不是莫名的愛憐,若下是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若不是有萬千個理由,若不是這些理由都源自於愛,他是絕對不會吻她的。

  愛是聖潔的字眼,在他還不認得她之前,他的愛便已為了她而存在。

  見女人嬌憨的問話,他不能抑制地摸著她的臉,仔細地、一吋又一吋地流連,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一切。

  「吻妳。」沒有別的答案,易航直白說道。

  這斷然的答案,讓冷情的龍海兒頓時語塞。

  「你的忠厚老實,原來只是張皮。」向來辯才無礙的龍海兒吞了口口水,有些艱難地說道。

  見她即使在這時刻也不移開眼,易航又笑了。是誰說過,在情字面前,眾生都是平等的?

  「妳覺得我在誑騙妳嗎?」

  「正是。」

  「那我可以告訴妳,剛才那一吻,是我這生最誠實的舉動。」

  「這種事情,請你不要光明正大地……嗚……」龍海兒話還沒說完,又是一吻封緘。

  她睜大了眼,騷動的情熱自接連的點往四肢百骸散發,沒有半調子的溫柔,純然是熱烈的本能,興奮而又激動。

  他的舌又捺又舔,讓她難耐,一聲不期然的甜蜜申吟溜出她的唇,被他含住。

  纏綿至極,男人不讓她反抗,還逼著她回應,唇舌交揉的感覺是那麼難受,可男人看她的眸子軟化下來,便更加地需索。

  龍海兒被弄得不像自己,隨之超舞讓人不安,她好想把亂跳的心給刨出,她的腦裏好亂好狂,她不能再控制自己了。

  一聲又一聲的羞恥申吟,撩撥得易航亦是情動難耐。

  隔在兩人中間的空氣和紗被早已不知去了何處,男人的大手自頸項往下揉動,冷寒的鋼煉亦染上熱燙的高溫。

  好熱……她熱得如置火爐……

  突然,艙門被人用力推開,警敏的龍海兒瞇細了眼,身陷情欲中的易航跟著抬起了頭,捧著一個小壇走進來的殷小玄張大了嘴,而陽青除了眨眼間的愕愣,隨即便恢復淡漠地輕咳了一聲,佯裝天下太平。

  靜默中的第一句發言出自陽青薄而優美的唇。「嗯……依她的傷勢,助氣血加速之事,暫時禁止。」

  而緊接著的驚呼,則出自殷小玄不知死活的嘴。「哇哇哇!活春宮耶!」

  床上男女臉色紅白交錯,又驚又怒,可又不好發作,因為被人打擾情事這種理由,再怎麼正當都矮了一截,羞於出口。

  龍海兒銀牙咬碎地蹬著兩個壞事者,如果可以,她很想殺了他們滅口。

  但最可惜的是,通常這種想法都是不可能實現的。

  「全給我滾!」龍海兒生硬地說。

  「不可以!」易航一聽忙不迭出聲阻止,換來龍海兒不甚同意的白眼,他只好捺著性子勸她,「妳的傷還沒治好呢!讓陽大夫留下吧!」

  「喂喂!易航,你怎麼忘了我,我也要留下呀!」見被忽視,殷小玄急道。

  「小玄,妳信不信我會殺了妳喂魚!」面對好友,龍海兒只能半嚇半罵。

  「死醫怪,你來評評理,海主子惱羞成怒了啦!」殷小玄繼續夾纏不清。

  「妳這天魔星,死了是吉兆。」陽青沒什麼好脾氣,乾脆了當地說。

  「嗚嗚……我、我、我……易航,你居然不幫我?」殷小玄氣得頭頂冒煙。

  「殷姑娘,咱們不熟……」易航何其無奈,但還是好聲好氣。

  「我是招誰惹誰,一片熱血丹心……」殷小玄不停死纏爛打。

  「小玄,給我閉嘴!」龍海兒爆出當日最後一聲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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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落日升,月升日落,又是三、四個晝夜過去了。

  龍海兒原就傷得不重,所以躺了沒兩日,便迫不及待地在海吟號上指揮眾人,繼續回到原本規畫的航線。

  那場破壞力強大的暴風雨,讓易航忙得不可開交,反正他也拉不住龍海兒,只好由著她去。

  一天中午,易航帶著易家人修好一艘戰船,回到海吟號,便看到忙碌不堪的甲板上,龍海兒正被一整群的首舵包圍著,端詳一張又一張的複雜海圖。

  他笑望了眼,轉身便往甲板下走去,不多久,便端著個瓷茶碗走了過來。

  正專心一志的人們,見到易航,表情有說不出的古怪,卻默契地讓開了條通道。龍海兒一揚首,便見著那醉心微笑。

  易航沒有多說話,順利來到掛心的龍海兒身邊,端起蓋碗吹了幾口,試了溫度,便遞在她唇邊,她皺著眉心,一飲而盡,無法形容的豪氣。

  一絲不聽話的淺褐藥汁順著她豔紅的唇線流下,亦被易航抹去。

  「身子還有不適嗎?」易航問道。

  龍海兒沒有回答,臉又有些紅了,她忙低下頭想繼續討論航線,倒是一旁的強壯男人開口代答。

  「易師傅,海主子她一切都好。」面對眼前這功勞不小的男子,岳權好聲好禮,代表正不自在的龍海兒說道。

  如果要論戴罪立功,易航真可算是個典範。

  他的第一功勞是救了龍海兒,在那樣的怒濤洶湧下,他在眾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便已躍下海中,若是差個一時半刻,海主子或許被浪一卷,從此便消失在大海之中。

  第二功勞則是盡心盡力協助維修破損船隻,近一百五十艘船,他沒有半句怨言,帶著易家人一一巡邏。

  若沒有他的幫忙,只怕眾人得困上一段時間。

  光是這兩件事,就讓原本極不願意原諒他的龍族人,再也板不住冷臉。

  「謝謝嶽首舵。」易航嘴上道著謝,心裏卻掛著那不苟言笑,狀似漠不關心的龍海兒。

  這幾天,她面對他,從一貫的霸道變成一貫的彆扭。是自己太過冒犯了吧?

  正當易航有點無奈地笑想,龍海兒卻突然出聲留住他轉頭離去的腳步。

  「易航……」

  易航聞聲倏地回頭,可姑娘家的心思比海還深,龍海兒又低下頭不語。

  「海兒,有什麼事?」

  「沒什麼,你可以走了……」

  「一忙便是午時了,妳用膳了沒?」

  「吃過一點,你也該去吃點東西。」

  「有艘船來傳話,提到主桅好像有些傾斜,我先過去看一看,回來再吃。」

  「不准!」

  「啊?」

  「耳聾了嗎?我說不準。」

  這幾天裏,「不准」這個最頻繁出現的詞句再度出現,龍海兒就像剛學會說不的孩子,積極行使她的否決權。

  易航看著她剛強的鳳眸,一時忘情,便撫上她的臉,不理會旁人的抽氣聲,兩人四目對望,只有彼此。

  「那妳要我怎麼做?」

  「先去用膳,吃飽了再工作,一時半刻,船沉不了的。」

  兩人正在情意流動,卻苦了一旁的人們,想笑又不能笑,可不能被海主子發現他們全在看笑話。

  龍海兒平時只有首領的表情,從未任性使氣,也不隨便發威動火,比個八十歲的入定老僧還熟練「不動如山」的真諦。

  可現在陷入熱戀的她,只要一見到易航,便是陰晴不定,表面無動於衷,內心卻肯定不平靜。

  這情況,讓所有人一方面高興龍家有女初長成,一方面又擔心易航不解風情,會負了龍海兒的心。

  聽見龍海兒這樣講,周遭的人們也推波助瀾地加入勸說的行列,一點也沒發現易航根本無心也無力拒絕龍海兒的任何要求。

  「是呀!易師傅,今兒個菜好,你先去吃飯吧!」

  「吃飯皇帝大,那不知輕重來傳話的破船,放著別理會!不知是哪個瞎了狗眼、看不清情勢的首舵管的?」

  「易師傅,不如你和少主一起去吃些東西,老身看少主沒用多少午飯,怕撐不住。」

  在眾人起哄下,龍海兒半推半就地被擠到易航身邊。

  「也好,易航,一起吃?」龍海兒又期待又怕受傷害地問道。

  易航用力點了下頭,龍海兒見了,低下頭偷偷笑了。

  四周的人們在松了口氣的同時,突地又抽了口大氣。

  天啊!易航牽起了龍海兒的手,而少主也沒有反應,讓他牽著她走耶!

  兩人一路往甲板下的伙房走去,不管周遭路過的人們吃驚的眼珠子掉了滿地,或是下巴脫臼不見,易航單單順著自己的心意牽著龍海兒走。

  他的手裏有她,她的手好溫暖,手指上的刀疤、虎口上使劍的印記,這些新發現,都讓他不能控制地又多愛她一些。

  在他心中,甚至希望這路永遠沒有終點,就一直這麼走下去……

  「海兒。」易航朝著身旁輕輕喚道。

  「怎麼?」龍海兒下意識柔聲回應。

  「我愛妳,海兒。」

  「……」

  「沒聽到嗎?」

  「聽到了。」

  「那妳怎麼說?」

  「你要我說什麼?」

  「回應。」

  「你不是說時機未倒,還無法說出你的心情嗎?這話來得這麼突然,教我如何反應?」

  害臊的龍海兒突地甩開了手,易航平淡如常的告白讓她大出所望,心情起伏太大,窘得不得了,只能氣呼呼瞪著男人。

  易航平靜地牽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卻不看她的臉,讓她便於自處。

  「別生氣,我是有感而發,在海上討生活是朝生暮死,於其抱著遺憾,還不如讓妳知道我的真正心情。」

  「易航,什麼死死生生?真不吉利。」

  「如果夠幸運,這一生都能這樣牽著妳或和妳並肩而行,那是最好的……但上次差點失去妳,讓我意識到,如果我執意要等配得上妳的那一天才有勇氣說出口,或許,中間這麼長的歲月就白白虛度了,我不想浪費任何一天、一刻,所以我要妳知道,我愛妳。」

  「……」

  「海兒,如果妳需要時間考慮,暫時無法回應也沒關係……」

  「什麼沒有關係?」

  「我自個兒想表白,妳本來就沒有義務回應的。」

  「易航,你就是太溫柔了,每件事情都無所謂,不懂得爭取你的權利!」想起他的善良個性,龍海兒脫口說道。

  那話藏著弦外之音,易航不由得想起從小到大,親族朋友最常形容他的就是他的為人著想,但不知為何,面對這個姑娘,他不再輕易退讓。

  停下瀟灑腳步,他回眸一笑,「呵!這麼聽起來,好像妳認識在下很久。」

  聞言,龍海兒啞口不知如何作答,但隨即便挺直胸背,眸光晶瑩閃亮。

  這個天大的秘密,她還沒有準備好要告訴他,可是他要她的回答……

  「回應是嗎?」龍海兒遲疑了會兒,看到易航意外的表情,複又輕吟,「我愛上你的契機,早在你到瀧港之前。」

  坦蕩的衷曲一落,龍海兒不語擒笑,易航不禁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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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4 00:03: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轉眼間,已是七天後。

  在易航還在思考龍海兒語帶雙關的驚爆之言時,一行人已浩浩蕩蕩地到達一個極為獨特的美麗島嶼。

  不只他這個從未出海之人,連船上的老海民也看得嘖嘖稱奇。

  瀧港是被銅牆鐵,難以一窺究竟,可這裏卻正好相反,一眼望去,便可以看見淺藍色的海,月牙一般的岸灣,蒼翠深郁的森林,還有島中央高高聳起的土紅色火山。

  這麼沒有屏障保護之處,若遇上敵人來襲,不就完全暴露在危險之下了嗎?

  易航一想,便轉頭望向站在身邊的龍海兒。

  她吹著海風、神采飛揚的模樣,總讓他看不厭。

  「海兒,這島不會太過空曠了嗎?」易航不解地問道。

  這一問方落,龍海兒蜂蜜一樣的手指便指向海面那藍色深淺不一之處。

  「這個島嶼不但從沒有人煙,更絕在它的自然天險,絲毫不輸給瀧港。這些海水顏色不同的地方,便是珊瑚礁,若沒人領路至此處,保管船底非破不可,加上這帶海域特異,所有羅盤都會失靈,所以即便所在之處洩漏出去,要辨別方位到達這島,亦是難上加難。」

  「真奇妙,當初怎麼會尋到這島的?」易航再問。

  「說來也是誤打誤撞,海吟號的首舵夫婦曾在附近海域落海,後來回到瀧港後,玩心大起將所有海圖加上一個極樂島,我爹尋找新港一直不得其所,後來得知此事,正在要往那處瞧瞧的路上,便發現這島。」

  「果是奇緣一樁。」

  「呵呵,一切都是天意。」

  易航一聽,方瞭解為何大批船艦皆是迂回前行,而非采直線入港。

  還未等到殿后的海吟號入港,新建好的港口邊早已是吵鬧不休,一大半先被海龍王帶領到此的族人都在引頸期盼,親友別後相會,自然是歡天喜地。

  此時岸邊有一英武的男子鶴立在人群中,龍海兒一見久違之人,腳步輕快了起來,一個縱身飛躍,便撲進那人懷裏。

  「爹,海兒好想您,許久不見了!」

  龍巽風打四年前離港,便沒有半刻空閒,所以父女倆自兩年前在東洋見過一面後,便只靠魚雁往返互報平安而已。

  「海兒,聽說妳對大明一役打得著實漂亮,看來爹可以安心將首領之位傳給妳了。」龍巽風毫不藏私地讚美著。

  「咱們是傭兵、是海民、是戰將,還可以是倭寇,大明本來就不是對手!」龍海兒大大方方應道。

  「妳還是一樣淘氣、剽悍……那男人呢?」

  龍巽風開心地擁著女兒,一面說著,鷹亮的眼眸一面向她身後修長精壯的易航望去。

  易航雖受制於寒鋼,卻直挺挺地站著,無懼地回視。見狀,龍巽風淺淺一笑。

  「有人說,一個人的居心好壞,可以從他的眼睛看得出來。」意在言外,龍巽風低聲說道。

  「是呀!爹,他的眼睛很單純、很善良吧?」龍海兒笑著接道,聲音不大,僅有她和為父的男人聽見而已。

  未聽到兩人對話,易航因為龍巽風的眼光而震懾當場。

  海龍王之名果然名不虛傳,一身狂傲,氣勢不凡,尤其是那看穿人心的淩厲一眼,便讓他知道,在這男人面前,別說是說謊,恐怕單是動了這個念頭,就一定會被識破。

  而讓他更吃驚的是龍巽風的雙眼一金一黑,像一對磁石讓人讚歎,有著妖瞳的海龍王,便是他的獨家標幟。

  可是當那股震驚過去之後,另一股心情的濁流轉瞬間便席捲了他的心神。

  看著龍海兒露出依戀的眼神依偎在龍巽風懷裏,他突然覺得她不像個女兒,而像個女人般巧笑倩然。

  明知龍巽風是她的父親,他卻無法視為家常舉動。

  被嫉妒突地燒紅了眼,易航在眾人面前伸手將龍海兒的身子往後一拖,當著龍巽風的面,宜示一般地抱入懷中。

  沒料到易航有這麼大的膽子,龍巽風面不改色,可若眼光可以殺人,對面搶了自己愛女的男人,早死了一萬次了。

  易航曾意識到,當他面對這個女人時,他不願意再退讓,而現在,他感覺自己若不抓緊她,她便會揚帆遠揚。

  正當兩個男人用安靜的方式拚個你死我活之際,龍海兒再也隱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麼?」心緒紛亂的易航口氣不善。

  龍海兒不以為忤,也不反抗地待在易航懷裏,看著父親臉色大變地拂袖而去。

  「從我娘死後,你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能讓我爹洩漏心底殺意之人。」龍海兒笑說。

  易航眸光一凜。「他想殺我?」

  龍海兒笑點了下頭。「沒錯,若不是我在場,只怕你已是具死屍。」

  龍家人敢愛敢恨,都不是含蓄的人,但他只不過是將心上人抱進懷裏,為何會激怒龍巽風?

  「為什麼?」易航不解。

  龍海兒笑轉了身,讓自己的面容徹底地沐在易航的眸光下。「因為我肖母。」

  「所以……」易航體貼地丟出個接語詞。

  只見在晴光燦爛之中,龍海兒美麗的笑容和天地同豔。「因為我肖母,所以我爹在那一瞬間,將你當成情敵了,呵呵!」

  易航不知該如何接話,但卻聽見整個港口之人全倒抽了一口大氣的聲音。

  熱烈的陽光下,龍海兒含笑的表情,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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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不及搞清楚那話中含意,好不容易上岸,尚無暇安頓下來,龍海兒便又被人請去議事,而易航亦被請回海吟號進行檢查。

  下船沒三刻鍾又步上甲板,易航領著幾個易家的師傅,拿了工具,正忙得不可開交,卻有個不速之客躡手躡腳地斂聲走來,朝著專心的男人後腦杓放聲大喊。

  「易航,午安!」殷小玄嬌滴滴笑喊。

  哎喲!她的親親夫君忙得很,其他人也忙,她好無聊喲,便來找易航玩囉!

  易航心中暗叫不好,抬頭果然見到毒姬豔麗的笑容,可他不覺欣喜,卻覺得有禍事要上身了,心意一轉,不禁向後退著。

  殷小玄知道易航老實,不懂得如何應付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更是開心地一步步逼近,只差一步就要貼上他的身時,易航終於受不了了,出手推拒她的靠近之舉。

  殷小玄受拒,朱唇便嘟了起來,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但易航一點也不想消受。

  「易航呀!人人都說我生得好,怎麼你這麼怕我?」殷小玄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她的口氣裏有多少的調戲成分。

  尚沉浸在龍海兒各種難以透析的言語和舉動之中,易航是真的沒有心力再去奉陪殷小玄了,「殷姑娘,易某不是怕,只是男女授受不親。」

  聞言,殷小玄臉上浮現詭笑。「這真是我聽過最大的笑話了,你怎麼就肯和海主子一起睡呢?」

  殷小玄的天真浪漫,讓易航真想一頭撞死。「至少……咱們是男未婚、女未嫁,而殷姑娘已是有夫之婦了!殷姑娘,妳別再靠過來了!」

  易航說到後來,已經退無可退地撞在船桅上,他一動,殷小玄便玩味似地跟著動。

  沒辦法,易航羞赧的反應,引發了殷小玄的捉弄惡趣!

  「別老是退嘛!你乖乖站著讓本小姐香一個,我可是有個上等的東西要送你呢!」殷小玄口無遮攔地說。

  那話直白,姑娘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但易航卻臉紅得像似夕陽。

  「殷姑娘,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易航羞忿交加,偏又無法阻止殷小玄。

  殷小玄見逗得太凶,怕易航真的動了大氣,放緩了進逼的腳步,獻寶似地奉上一隻小瓷瓶。

  「喏!這媚藥是送給你和海兒的賀禮!」殷小玄笑著說道。

  見小女人未再靠近,易航松了口大氣,但眉心旋即皺起。「賀禮?這話易某不僅。」

  殷小玄一聽翻了翻白眼,這易航真是個傻小子,方才面對龍巽風的危急情況是生死一瞬間,他能夠全身而退,已是少有了!

  「哎喲,剛才族長海龍王的反應,你該不會忘記了吧?」殷小玄笑問。

  易航一個勁地搖頭。一路以來,他的困擾從未減少,只有愈來愈糊塗了。「沒有忘記,但為何要慶賀?」

  設小玄笑嘻嘻將瓶子塞進易航手中,不容推辭地逼他收下,方又揚聲。

  「你可知道,方才你抱緊海兒,對海龍王是多大的挑釁?既然他沒有動手殺了你,就代表他認可你是海兒夫婿的候選人;如此一來,你已經不只是個男寵,不如來個生米煮成熟飯,先下手為強!這藥的用法……」

  易航一聽,決定打斷殷小玄的叨念,不能怪他沒禮貌,接二連三的新訊息讓他昏頭轉向,他要弄個清楚。

  「候選人?這又是什麼意思?」易航搶白。

  殷小玄又嘟了下嘴,內心一想,既然好人都做了,就送佛送上天吧!

  「怎麼,海主子沒告訴你嗎?」殷小玄的問話,得來不意外的頷首,她笑了聲,又接著說道:「歷代的首領成親,要經過前任首領或是族中長者的考驗才成,你已經是候選人,只能勝利不能失敗呀!所以我教你抄個快捷方式,先搞大海主子的肚子!」

  一般族人要通過比試,接受族人的挑戰,但少主成親更是大事,象徵要接下龍家族長一職。

  因為一個孤單的人會有太多破綻,無法負起首領重責大任,所以首領從來都是先成家、後傳位的!

  握著瓷瓶的易航一聽,又是無言以對。

  「怎麼,我講得不清楚嗎?」見易航不言不語,殷小玄搔了搔頭,他的呆傻模樣讓她不知所措。「我還以為這麼一個情勢變化,正代表海主子要你當她的夫婿而不是男寵,我就說嘛!十多年的思念,一身的紅衣,怎麼可能只是要收來當床伴……」

  易航聞言眸光一凜,讓殷小玄嚇得捂住了嘴。死定了!她闖大禍了,她把不該說的話都說了!

  「妳說什麼十年、紅衣?這又是怎麼回事?」易航冷聲問道。

  殷小玄一個勁地搖頭不語,情況一百八十度反轉,變成易航步步朝她逼近,而不願從容就義的小姑娘,只能退無可退地靠緊船舷。

  「不成的,我不能說,說了肯定會被殺了喂魚的!」殷小玄的聲音從嫩掌下悶悶傳出。

  易航又是一個箭步,嚇壞的殷小玄靈巧地向後一翻,情願掉進海水中逃命去也。

  看著殷小玄快速遊走,然後濕淋淋上岸逃跑的身影,再看了眼天邊漸沉的夕陽,將青色的國度轉為金芒爍爍,易航極為複雜的心思不見開朗,只能飄散在無言的海風中,握著瓷瓶的手倏地收緊。

  他一個轉身,勢若雷霆地朝船下港邊走去,鐵青的臉色寫著「不要招惹我」五個大字,讓經過的龍族人的友善招呼,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

  不知身在何處,也茫然不知該去哪里,但易航亂紛紛的心卻歸結出唯一的答案--

  她快要被逼瘋了!

  所以,他要不擇方法,將一切弄得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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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像片薄薄黑紗,慢慢籠罩了大地。

  甫興建的染港正是百廢待舉,什麼都要重頭開始,龍海兒在星月冷光下緩緩走著,心裏因為适才和族人討論的內容而有些憂愁。

  信步穿過棕欖樹林,又走過一片沙灘,便看見一間仿造瀧港吊腳樓的新建屋樓裏,有著溫暖的燈光。

  龍海兒知道易航在那裏,也自然聽見了任再大的浪濤聲和風聲也藏不住的、自己強烈鼓跳的心音。

  從八歲起,她便認定了的男人,就在咫尺之遙,她只要走快一些,三個呼吸調息後,便能見到他了。

  不是天涯海角,不是任思念沒有出口,不是憑空想像,只要她想,便能見到他,看到他在做什麼。

  她終於能夠進入他的生命,也讓自己的生命裏有了他。而他曾經說過愛她呢!

  她不是單戀著一個幻影,大概是想念了太久,這樣貼近真實的感動,總讓她的愛情日漸濃烈。

  原來這才是美夢成真,僅是擁有他的軀殼是不夠的,她還要他全部的心,她首次感受自己像惡狼般的貪欲,卻無法抵抗。

  她想要見到他,見到能讓她的心安然棲息的男人,她唯一的愛。

  「啪」地一聲推開了門,見到正在繪製打造圖的易航,龍海兒不由得笑了,身影一晃,便撲進他站起的身子裏。

  就是這個氣味,讓她眷戀不舍。

  原本還有滿肚子氣和疑水的易航,因龍海兒這樣甜蜜的投懷送抱,心火眨眼間便平熄了。

  唉!看著她閉著眼睛、蹭著他胸膛享受的模樣,他再氣也氣不下去了。美人在抱,什麼天大的事都比不上。

  習慣是件有趣的事情,他這禮教嚴明之人居然也被她攻落了,不單是喜歡,而且沉迷於抱著她的感覺。

  從一開始她睡在身旁的戰戰兢兢,到後來,他半夢半醒之際總會習慣看她一眼,然後將她摟緊,方能繼續安睡。

  說實話,現在若不嗅著她身上的海潮香,沒將曲線玲瓏的緊實身子抱在手上,肩上沒有她的重量,他一定無法安睡。

  龍海兒滿足了欲望,突然抬起臉凝視著易航。「你剛才在生氣?」

  易航聞言頷首。

  龍海兒不只是能帶兵打仗,熟練組織策畫,對於洞悉人心,她更是上手得很,所以他不做無益之舉,坦白承認反而輕鬆。

  她知道他的一切,這點讓他非常意外,但他相當肯定她的確很熟悉他,為何她在他面前,卻還抱著秘密呢?

  他要的,只是簡單的公平而已。

  易航將桌上的小瓷瓶擱在龍海兒手中,見到她不甚認同好友作為的表情而同情一笑。

  「為了一些我搞不懂的事情悶悶不樂。」易航說道。

  「和我有關?」龍海兒想也知道,乾脆問道。

  「沒錯,今天殷小玄將這瓶子交給我時,和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什麼十年,紅衣的,我想妳應該會有答案。」

  龍海兒不答,轉身倒了兩杯茶水,遞了一杯給易航,他對她的遲疑雖覺古怪,卻不急著追問。

  他將茶水一飲而盡,便拉著她坐下,一邊似笑非笑地睇著他,一邊啜飲茶水,

  原本佔據腦子的念頭全都消失了,猛地一個感覺襲來,易航全身都熱了起來,眼前景色也變了,橙紅染上視線所及之處。

  他有點昏、有點悶,卻很激動又興奮,十隻指尖發熱發漲,他低下頭一看,手臂青筋暴起,此外,他還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充滿情欲的喘息聲,

  易航腦子裏亂烘烘的,忙轉頭望向龍海兒嫣紅的臉龐,她雖自持平靜,卻也亂了呼吸。

  「妳在茶裏放了……」

  易航一句話都說不好,因為他得握緊雙拳,強忍住將女人抱上床去盡情歡愛的欲念!

  看著男人緊握十指,龍海兒笑歎了聲。原來,當初他醒了之後,傷口再度惡化,便是為了這個原因……

  龍海兒一口飲畢杯中茶水,連同方才溶化之藥全數吞入腹中。「我放了殷小玄的媚藥。」語氣中有著熾熱的欲望。

  易航一聽,強打起最後的理智,搖搖晃晃站起,正要往門口走去,卻被龍海兒拉住寒鋼鎖煉,拖到床邊,拔出短劍釘在床板上,再次讓他失去行動能力,不得動彈,眼睜睜看著她坐上他的身。

  被美人眸光流轉地跨坐在債發之處,易航只覺全身細胞都在歡快叫著,要著更多的刺激。

  易航回想起上次挺腰震落龍海兒,這回再試卻不見效,只見她在那一震之前便趴俯在他身上,任他怎麼搖動都無法搖落。

  那一陣又一陣的動作,讓他體內的藥力發作得更快,讓他幾乎要瘋掉。

  易航身體不能動,只能用力甩頭,將綺麗邐想全趕出去。

  「海兒,不要這麼做,我快受不了了……」易航瘖啞說道。

  龍海兒一聽,只笑了聲。平時的狂悍姑娘,給了個嬌媚酥心的柔笑,用著一隻手指,從男人的眉心一路往下,滑過他冒著薄汗的鼻尖、他的人中、致命性感的唇、方正的下巴。

  因為忍著欲望而滾動的喉結,然後是他的心口,再微添了點力劃開他的衣衫,

  來到他的腰際,雙手一抓,用力一撕,發出響亮的布帛破裂聲音。

  龍海兒鈴笑了聲,像是尖刀斬斷了易航腦裏繃緊的弦,他倏地張開眼,眼前咬著紅唇的女人,正瀟灑地拉開腰際的汗巾子,扯開了衣襟,將大紅紗衫拋落在地。

  只著小兜的龍海兒媚眼一勾,胯下的男人便蠢蠢欲動,也吞了媚藥的她一樣情動難耐,可是她一定要讓他忘記一切,將所有的束縛都破壞。

  她揉著自己開了朵朵紅芙的頸子,然後將頸後的活結挑逗地拉開,暴露出身子的瞬間,易航眼中精光閃現。

  不再善良,不再單純,只想用雄性的眼光壓倒一個雌性,讓她為他綻放、為他狂亂。

  「易航,你想不想要我?」龍海兒惑人地問。

  「要。」易航沒有半刻懷疑,斷然說道。

  「很好。」

  龍海兒話一落下,將床頭上的短劍拔起,失了箝制的易航迫不及待翻身而起,將她壓在身下,恣意地吻著她,強索著回應。

  龍海兒腦子裏又熱又亂,身體也快要不屬於自己,在投身欲望和快感的前一刻,她望著地上的紅衣。

  等她回來後,她會告訴他為何穿……

  窗外,椰影搖搖,浪來浪去,正如隨著欲望起舞的兩人,整夜不能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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