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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小說] 同一個屋簷下(上)(下)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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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 16:50:2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幾時已。只盼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這是李之儀的《卜算子》,好一首《卜算子》,害我要罰抄五十遍。只不過,這已經是國中畢業前的事了。現在的我,是一個要背《琵琶行》的苦命高中生,這代表著我又得罰寫了。
    「你又不及格了!」劉詩晴,一個品學兼優而且愛吐槽我的女孩。
    「正常,及格了反而像作弊。」我也只能苦笑了。開什麼玩笑!罰抄五十遍琵琶行?都是白居易,送客就送客幹嘛有事沒事聽什麼鳥琵琶?
    「為什麼你其他科都不錯,國文卻背的...零零散散的?」
    「上帝造人不可能十全十美吧?」我打了個呵欠,想到昨晚背琵琶行已經快背到變熊貓了,今晚卻還得罰寫五十遍,看來我明天買張機票去四川還比較快點。
    放學後,走在人潮洶湧的台北街頭,不禁想到南部鄉下的寧靜,離鄉背井已經兩年多了,到現在卻還是不習慣台北的繁華。手上捧著的,是到哪都一樣的純喫茶,靠著電線桿,喝著綠茶,我就像七零年代獨自到台北打拼的少年家,站在台北繁華的十字路口上獨自徬徨。
    「清嫂,我回來了。」回到借宿的地方,跟正在炒菜的房東太太打聲招呼。才剛要轉身上樓,一顆抱枕就從二樓飛了下來。
    「李振勝,你死到哪去了?」吳曉瑩,房東的寶貝獨生女。
    「沒有。」我抓起抱枕,慢慢的走上二樓。
    「快啦!來教我數學。」他在樓上叫著。
    「好啦。」
     她,是個任性的驕驕女,常把我當泰勞一樣使喚。
    「然後,把H值代入式子K,再把解出來的S代入方程式B就可以了。」
    「那...好囉!我的作業完成了。」他笑了笑「吃完飯,陪我去散散步,好嗎?」
    「我有很慘的五十遍罰寫。」
    「我幫你寫,陪我去走走,好不好?」在我的記憶中,她很少跟我交換條件。
    「好吧。」在我這天才的頭腦裡,這件事也成了一道難題,所以索性不去猜測,但還是隱約感覺到有點不太對勁,反正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夏天的夜晚,在台北雖然看不到滿天的星斗,也聽不到自然的蛙鳴,當然更沒有該死的螢火蟲和出來溜搭的蟋蟀,但有徐徐的清風就該偷笑了。尤其是在繁華的台北休想再擁有更多東西。
    「你知道...元好問寫的詞嗎?就是那首《摸魚兒》...」走了十分鐘後,她終於說了第一句話。「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這首,也是我罰寫過的。
    「就中...更有痴兒女...」她的聲音,哽咽了起來。
    「君應有語?」目前看來,我的推理似乎完完全全的失敗了。
    「李振勝...」她突然哭了起來。那種傷心的聲音,是我從來沒在她身上聽過的;那種感覺,也許是我沒辦法體會的;再說,她是抱著我哭的。
    「等等...有話好好說,別這樣...摟摟抱抱的...」
    她發現了他自己的失態,隨即放開了手,但眼淚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
    「我...男朋友...劈腿...還罵我說...『妳算什麼?她比妳好上百倍』...」他抽抽噎噎的說著,眼淚還是淅瀝嘩啦留個不停。
    「所以呢?」
    「所以才要問你啊!」雖然看起來很難過,卻還是大小姐脾氣。
    「別太傷心了,是他...自己沒眼光。」不安慰她,我怕我會有危險。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哭,我的心也有點痛。
    「他...很過分...是嗎?」
    「嗯。」我頓了頓。「這種人,其實不要也罷。」
    「你...肩膀可以借我嗎?」
    原來,愛情在每個人身上,都不是這麼簡單的。言情小說我想有一半都是在鬼扯,什麼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真是騙死人不償命。
    昨晚,我被小瑩摟著。
    她在我肩上哭了半個多小時,
    哭的淅瀝嘩啦,哭溼了我的衣服,哭掉我半個小時,也哭掉我五十遍的《琵琶行》。
    「為什麼沒交?」國文老師看起來有些生氣。
    「沒帶。」我抓抓頭,露出流浪狗乞求的眼神。
    「明天交。」果然是新來的老師,單純到愚笨的地步。
    「你不可能沒帶吧?我猜你昨晚...是跟女生出去,對吧?」劉詩晴笑笑的說。「那是誰啊?」
    「妳又知道了?」
    「那昨晚是誰跟一個女生的在路上摟摟抱抱,還把人家弄哭的啊?」
    「我沒有...」這下再不辯解,真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你女朋友?」
    「她,是房東的女兒,今年國三,叫吳曉瑩。」
    「所以是你女朋友?」
    「N-O,不是,NO!」
    「那你女朋友是誰?」
    「妳那麼關心幹嘛?」
    突然,一支粉筆飛了過來,打到了我,又彈到了劉詩晴。
    「同學,上課,不要把美眉。」國文老師自以為幽默的笑了笑。好一個新來的國文老師!而我,除了和劉詩晴一樣滿臉通紅坐正以外,還在心中默默的問候了國文老師上下十八代。
    「下午,可不可以留下來敎我打球?」劉詩晴趁老師轉過身時丟給我一張紙條。
    「嗯。」反正,今天沒事。而我也忘了五十遍琵琶行。
    下午,偏高的氣溫並沒有因為時間而改變,倒是熾熱的陽光收斂了不少。
    「這是帶球上籃。」我開始運球,框前三公尺收手,一步,二步,球脫手,擦板得分。
    「所以說,籃球就是運球、投籃、帶球上籃,如果技術好一點就會有其他動作;犯規有打手、撞人、推人、拉手等等;然後走步和二次運球是違例,是這樣嗎?」她的記憶力可不是普通的好。
    「嗯。」我笑了笑,看了看錶。「五點半了,該走囉!」
    「等一下,你是攻擊型後衛,照理說,你應該會不少花式動作吧?秀一個來看看吧!」她把球拋過來,臉上帶著令我不解的笑。
    我開始運球,胯下運球兩下,衝向籃架,三百六十度大轉身,起跳,左手換右手,小拉杆上籃,不過球倒是不太給我面子,滾了一圈,又一圈...

    「沒進。」劉詩晴小小嘲笑了我一下,然後打了個噴嚏。「有點涼,外套借我。」
    「不好吧...我的外套都是汗臭,」我笑了笑,穿上外套。「很晚了,走吧!」
    坐在公車上,車子的搖晃讓我有點昏昏沉沉的。看著車窗外夕陽的餘暉,心理頭有這麼點灰灰的,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灰灰的。
    第二天,很累。為了昨晚那五十遍的琵琶行,為了教劉詩晴打球,還為了教小瑩數學。累到我一直睡到第二節課才發現劉詩晴沒來。
    「劉詩晴咧?」我問旁邊的同學。
    「病假。」
    「病假啊...」她...應該不會有事吧?昨天還活蹦亂跳的,怎麼今天就請了病假...

    下午,我的手機在我的口袋裡震動了起來。
    「喂。」我躲在廁所裡接了電話。「請問妳是...」
    「劉詩晴。」她聲音很低,鼻音很重。「你...現在可以出來嗎?」
    「現在是下午第一節下課,再來是體育和美術...應該OK吧。」
    「我在小公園等你。」
    我回教室抓起了書包,在打鐘前衝了出去。翻過學校圍牆,翻過良心的譴責,翻過公園的矮圍籬,卻翻不過焦急。氣喘吁吁的來到她的面前,她看起來很blue,湛藍色的blue。
    「阿勝...」還是鼻音。「我突然,好想見你。」
    我坐下,在她的身旁,靜靜的,不發一語。夏日的微風,輕輕的吹拂著我們,空氣中瀰漫著安靜,安靜得令人窒息。
    「我...有話要說...」他吸了一下鼻子。「今天,我去了醫院。本來以為只是個小感冒,不過為了慎重起見,我還是照了斷層掃描。結果醫生發現,我的胃裡面有個奇怪的腫瘤,還不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的,我突然好怕...好怕...再也見不到你...」她伏在我肩上,哭了出來。
    「別怕,我會在妳有需要的時候...陪在妳身邊...」我拿下了我離開家之前,媽送給我的手環,戴在她左手上。「這給妳,想我的時候,看一看。如果我沒辦法陪在妳身邊,它...也許會有幫助。」
    此時無聲勝有聲,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什麼。
    這算是表白嗎?我不知道...還是代表著什麼?我更是摸不著頭緒。
    「那...你還有話要說嗎?」我試探性的問著。
    「我想問,一個人覺得自己快死的時候,是不是會直覺想到他潛意識裡的人?」
    「不知道耶。」我對弗洛伊德沒啥研究。
    「這是我以前聽說過的,但我沒想到那個人...竟然會是你。」是不是表白,已經非常的明顯了。
    「所以說...」
    「你同意或接受這個推論嗎?我相信你夠聰明,知道我在說什麼。只有兩個答案,是或不是?」
    「對不起...」
    「謝謝。」
    「我還沒有要接受愛情的心理準備。」我低聲說道,想起了那天因為愛而痛哭的小瑩。
    「嗯...」他沉默了好一會。「那...以後會有準備嗎?」
    「也許吧...」
    是啊,也許吧!我真的不知道,我會不會有心理準備,也許會有,也許不會有。再說,我並不懂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情,不懂...真的...不懂...

    「愛啊…是看感覺吧?」 小瑩若有所思的說著
    「什麼感覺?」

    「一種…有點令人好奇,想要的感覺,就是有事沒事就想到你愛的人,好像一刻都不能分開,心裡面,連她怎麼罵你都是甜的!」小瑩像診療室裡的醫生給病人開了一張藥方,但我卻不知道藥材要去哪抓。如果真的這樣,那符合條件的…有二個人。
    「……」我沒有回答。
    「如果你心裡有兩個人,放個天平,秤秤誰比較重囉!」
    「如果一樣呢?」
    「你很煩耶,自己選啦!來教我數學。」
    我們併肩坐在一起,靠的好近,我聞到了淡淡髮香,我似乎聽到了我的心跳,腦中一陣陣嗡嗡作響,我呆了…
    「李振勝,發什麼呆?」小瑩用指節敲了我一下。
    「如果跟一個人在一起,心裡突然有了變化,會不會是我愛上了她?」
    「這只是前兆,不過決定權在自己。」
    「如果無法決定?」
    「自己決定不了,就交給時間吧!」她依然是那帶著小狡猾的可愛笑容。
    「時間啊……」時間,我不太確定,而我也知道或許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尤其是對劉詩晴而言。
    「你是不是有煩惱?有的話,說出來反而比悶在心裡好。」
    「我沒有煩惱。我是覺得很徬徨,站在交叉點,卻找不到正確的方向。」
    「擲筊啊!」
    「我還抽籤咧!」雖然嘴上是在開玩笑,但心裡…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是要聰明機伶的她?還是溫柔婉約的她?我覺得,我真的可能會在交叉口上站一輩子。

    第二天,劉詩晴來了。坐在位子上的她,有些失落,有些憂鬱。
   「早。」我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有好一點嗎?」
   「有。」她恢復了一貫的態度。「要不是你我才不會感冒。」
   「關我什麼事?」
   「誰叫你打完球外套不借我?我流汗,風一吹,就中獎了。」
   「是嗎?」看來…還是跟從前一樣,這下,我可以暫時放心了。
   「腫瘤的事…請不要跟別人講。」
   「我知道。檢查結果是…」
   「良性…好佳在!不過還是得切除。」他笑了笑,而我也噓了口氣。

   「那手術日期?」
    「下個月。」看著她的笑、開朗、純真,我的心又稍微皺縮了一下,耳中嗡嗡的響,心裡…好奇特…
    「 你怎麼了?中邪喔?」劉詩晴的手在我面前揮了揮。
    「我想…禮拜六…約妳出去,去淡水。」我支支吾吾的說完,我想我的臉,一定比蕃茄還要紅。
    「嗯…有什麼理由?」鬼靈精一個。
    「就…就是…One On One,算約會吧?」
    「那…好吧!」她遲疑了一下,答應了。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悽悽。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才剛到家,就聽到小瑩念著李清照的《聲聲慢》。

    「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 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我替她接了下半闋。

    「愁是什麼?」小瑩看著窗外,沒看我,開口問我。

    「很多種。鄉愁、心愁以及對愛情的愁都算。」
    「我如果告訴你,我似乎愛上了一個笨蛋,你怎麼說?」
    「愛是妳的自由,與我何干?」
    「你知道杜牧的《贈別」嗎?」
    「知道。」
    「多情卻似總無情,惟覺樽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所以呢?」我不太懂她到底要表示什麼。
    「你很笨耶!」她終於轉過身來,臉上帶著笑容,眼角卻帶著 一兩 滴淚珠。我裝做沒看到,靜靜的走進房間。
    「如果告訴你…我愛上的人是個笨蛋…」我不斷咀嚼這句話的涵義,她…想說什麼?我真的不知道。
    「李振勝…禮拜六,陪我出去走一走…好嗎?」她站在門外問我。
    「禮拜天好嗎?我禮拜六沒空。」
    「嗯。」她站在門外,我有點刻意不去開門,算是任性吧?為了報復她剛才不看我 ,「李振勝,禮拜天,我生日。」

    「是嗎?」我想了想。「去西門町吧!喝東西,過生日。」

    「嗯。」只聽到拖鞋遠去的聲音,還有心中迴響著的,剛才她說的話…

《待續》

《 本帖最後由 冷月吟荷 於 2010-9-2 20:4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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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 16:51:38 |只看該作者

同一個屋簷下(下)

時光飛逝,週六,一個禮拜的最終,我心裡洋溢著幸福。 .

    「嗨。」劉詩晴到了約定的地方,揮揮手跟我打了個招呼。

    「妳來啦。」

    「不然是誰?」她的笑,讓我著迷,我想,答案越來越清楚了。
    「走吧!妳想先去哪?」

    「先去老街走走,好嗎?」她的要求,我幾乎沒有說不的。
     走在老街上,看到双双對對的情侶,心裡有點酸溜溜的,忽然我想到了先前在某本書上「記載」的「大絕招」!
    「劉詩晴,我跟妳講喔。牽手其實不代表什麼,在歐美各國,男女牽手只代表一種禮貌,所以說…」
    「為了代表你有禮貌。」她牽起了我的手,「還有,想牽我的手,直說,別拐彎抹角的。」
    好一個機伶的小鬼,害我下不了台階。
    走著逛著,心裡總是甜滋滋的,嘴角像顏面神經失調一樣,上揚了就下不來,一路上,我總是掛著微笑。

    「你幹嘛一直笑?」 劉詩晴抬頭問我。

    「我在想,我的心裡早在今天見到妳開始…就準備好了。」

    剎那間,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憂傷,倏忽即逝,像天上突然劃過的流星,看都來不及看,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真實。
    「那…你準備了這麼久,有沒有什麼要告訴我的?」
    「我,李振勝,想問劉詩晴,願不願意和李振勝交往?」
    「下午…我們去坐船,再告訴你,」她恢復了笑容,難道剛剛的憂傷只是我的想像?
    反正,淡水就是一直走,一直吃,休息一下,再繼續吃,繼續走,一直到不知道吞了多少鐵蛋,吃了多少魚酥,坐在船上看夕陽為止。
    「妳…該告訴我妳願不願意了吧?」我握住了她的手,心裡充滿期待。
   「我當然願意。可是…我想老實說一件事,其實我的腫瘤是半惡性的腫瘤,而台灣目前成功率只有40%,我爸媽說國外比較有保障…」

    「那…意思是妳要出國開刀?」
    「嗯,雖然不是一定會手術成功,但總有60%的機率,就算成功了,也要住個半年。」她的眼裡含著一泓淚水。「我想…我們會先分開一陣子…」

    「我等妳,雖然我不知道我們的結果,但我相信…」
    「先別說這個了。」她伸手拭去已落下的淚。「你為什麼會忽然表白?」

    「其實…我心裡是有兩個人的。」我不想再隱瞞下去,「但我昨晚,想了幾乎一整夜,我還是決定…」
    「決定跟我說,是嗎?那為什麼呢?」
    「也許,只是一種感覺吧?我想到那天,妳請病假的那天下午,妳打電話給我,我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翻過圍牆,翻過欄杆,心中只有著急,後來我才知道那不只是著急,那是一股想要見妳的衝動。」
    「阿勝…」夕陽完全沒入地平線,心,卻無法平靜。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9:30的事了。
    「阿勝,回來啦?」清嫂對我笑了笑,臉上卻充滿了疲憊。

    「清嫂,怎麼啦?」
    「沒什麼,小瑩感冒了,現在在樓上睡覺。」
    我不發一語,轉身出門,來到了巷口的7-ELEVEn,買了一瓶不貴,也說不上便宜的瑞穗鮮奶,微波後,付帳,回家。
    「妳果然沒睡。」
    「你還沒回來,我擔心。」她坐在床上,裹著被子,臉色很不好。
    「喝了這個,早點睡。」她依言喝了,只喝了2口,抬頭看我。
    「阿勝,唸故事給我聽。」她生病歸生病,還是一樣任性。
    「想聽什麼?」我放下包包,盤腿坐在她旁邊。
    「你說一個有關詩的故事好了。」

    「嗯…我想一下。」我低頭沉思了一會。「我唸《長干行》好了。」
    「嗯。」
    「妾髮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我緩緩的唸,她一口一口喝著熱牛奶。「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這不是女生寫給男生的嗎?」
    「是啊,不論是遠行的商人或是進京的考生也許都有親密的愛人或賢淑的妻子,這個…其實也可以用來送給女生。」
    「給女生?」她雖然提出了問題,但也已經昏昏沉沉的了。
    「嗯,這是一個很浪漫的故事。那是描述一個叛逆的男孩和一個溫柔但有點任性的女孩…」我還沒開始講,她已經睡著了,我笑了笑,替她拉好了被子,拉開門把,正想走出去…
    「阿勝,謝謝!」她笑了笑說,帶著濃濃的鼻音,有些虛弱。
    「嗯,晚安。」
     我坐在房裡,想著今天的情景,但我不願意在意她要出國的事,我只想,好好的把握未來的日子。
     第二天,依小瑩的身體狀況來看,是不能出門了,我只好窩在房間看了一整天的小說。晚上飯後,我站在陽台上,倚著牆,手上拿著的是戒了1年後再重拾的菸。
     「你又開始抽菸了。」小瑩出現在我身邊。
     「沒辦法,我不抽平靜不下來。」
     「你知道嗎?抽菸會讓任何東西更多,寂寞多了,思緒多了,而身上的廢物也變多了。」她挨近了我一點,臉上帶著的是反常並帶著惆悵的笑。

    「妳不怕菸味啊?」
    「不怕,不討厭,有種熟悉的味道。」

    「熟悉?」我有點不太了解她的涵義。
    「會讓我想到…當初你剛來的時候。」
   我剛來的時候…剛來的時候…
    「你就是李振勝嗎?歡迎歡迎。」熱情的清伯拍了拍我的肩膀,拉我進屋。「喂, 歐桑( 日文,太太的意思 ),新房客來了!」
    「你就是李振勝啊!喔…很壯喔!」清嫂小小虧了我一下,害我有點小害羞。
   「你們很吵耶!我在看書,知不知道啊?」一個女孩從樓上伴著有些不滿的抱怨一起下來。我敢打賭,那是我遇見劉詩晴以前所見過最可愛的女孩。
    她瞥見了我,我望見了她,我倆四目相交,我呆掉,她嚇到。
    我呆掉,是因為我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可愛的女孩;她嚇到,是因為她在家看見了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孩。她一溜煙,跑上樓去。
    「不好意思,小女生就是這樣,她是我們家的女兒,叫吳曉瑩,如果你會不好意思,那你得再不好意思3年,因為你們的房間只有一牆之隔。好了,不說廢話了,行李先放著,來,喝茶。」
    「喂,發呆啊?」她把我拉回了現實。
    「沒有,我想到我剛來時妳害羞的樣子,想當初不熟的時候妳還是個嬌羞的小女孩,沒想到現在…」

    「是一個任性的人!」她帶著濃濃的鼻音用手指彈了我的額頭。
    「還好啦。」我彈掉手上所剩無幾的菸頭。「妳介意我再抽嗎?」
    「抽吧!我鼻塞,可是看到抽菸中的你,給我一種寂寞的感覺。」
   接下來,是似乎無盡的沉默,一包菸,本來20根,在2個小時後已空空如也。
    「你剛燒掉了50元。」
    「對啊,也燒掉了內心的波動。」

    夏夜,吹來輕輕的風,好涼,好安詳…
    第二天,我的熱情,被一封信澆熄了。
    「TO勝:對不起,我沒告訴你我今天就得走了,我很高興你跟我有了最終的交集,而最高點永遠只有一點,過了,也許就這一點。春山煙欲收,天淡星稀少。殘月臉邊明,別淚臨清曉。語已多,情未了,回首猶重道。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記得我寫的,我不干涉你,我會試著忘記你,只願有緣,再見了。 200X.6.14. 晴。」
    信上,彩色的底被水暈開了一大片,是水?是汗?還是淚?
    「喂,妳在哪?」我站在廁所裡,手上拿著手機,手機另一端,是劉詩晴。
    「我在機場,有事嗎?」口氣冷冷的,讓炙夏瞬間轉為嚴冬。
    「妳…為什麼…」我的心涼了一半,看來我的舌頭也不行了。
    「沒有為什麼,想走就走。」
    「我沒有什麼好講的,妳要走,妳的自由,我只希望妳可以聽完。」我清了清喉嚨。「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默默不得語。」她接了下去,語帶哽咽。「阿勝,我要走了,對不起剛剛的冷漠。只希望我不會是你的牽絆,所以不要太掛念我,我們…暫時先停止吧…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再見了。」
    「喂…喂!」她掛斷了電話,我再打,她已經關機了。
    這一關,關掉了我的熱情,關掉了我和她之間的牽絆關係,最高點,真的只有一點,過了,卻下降得如此殘酷。
    我失魂落魄了一整天,心中的壓抑,在下午的球場上爆發了出來。
    「阿勝,等一下我和阿浪傳球切入,你跟在我後面,我後傳,看你要投三分球還是切入,再不行就傳,OK?」隊長在場邊告訴我。現在我們正在和別校的球隊做友誼賽,但誰也不想輸。
    哨音響起,上場。
    一開賽,阿浪一個漂亮個切傳,我想也不想,拔起來就投,看也不看就往我們的防守籃框跑,聽場外的歡呼聲,應該是有進才對。
    而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我們就一來一往拉距了三節共30分鐘。第4節,中鋒大象開火了,在籃下頻頻取分,但卻擋不住對方的團隊默契,我們和對方的差距漸漸拉開,在最後3分半時已經輸15分了。
    「阿勝,等一下你做射手,讓小龍控球,你們兩個互相在外線游走投三分球,知道嗎?」隊長在暫停時交代。
    隊長的方法果然有效,在最後17秒,我們和對方只有一分之差,而球權在我們手上,我控球過半場,剩14秒,我長傳給小龍,小龍傳給隊長,隊長再傳給我,剩7秒,我跨下運了2次,切入,360度大轉身,我突然想起我當初秀給劉詩晴看的動作,我起身,右手換左手,小拉桿拋球,球滾了一圈,第二圈,再轉...進了。
    時間到,險勝一分。
    正當隊友忙著慶祝時,我悄悄離開。雖然贏了球,但心中卻沒有以往贏球的快樂,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劉詩晴。

    失魂落魄的日子特別快,轉眼間,五月中旬,小瑩正如火如荼的準備學測,而我,則是收到了一份從美國來的包裹。我知道,那一定是晴寄來的。
    裡面,是一本日記,從我翹課去找她的那天起,到上上禮拜為止,裡面都是寫一些日常瑣事,而最後的每日結尾都是她在猜測著我的心。
    日記最後,是二封信,我看完後,我崩潰了。
    「李振勝:你好,我是詩晴的父親劉家驊,詩晴在上禮拜因為手術失敗而送進加護病房,現在她已經安然離開這個世界,我知道你無法接受,但這是事實。詩晴她一直想著你,一直說一定會再見到你,她在住院期間,天天都在說你多好多好,而我相信在你的精神支持下她一定會好起來,但命運如此,我們也沒辦法。下一封信是詩晴在加護病房親手寫給你的,附上我的祝福,希望你看完後能更加平靜。」
    「勝:對我而言,你是天使,一個呆呆的天使,落在凡間,呆呆的表白,而我竟呆呆的愛上你,我知道,我的日子不久了,在剩下來的幾天或幾個星期,我只希望想著你。看著你送我的手環,我還是放不開。滴不盡相思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嚥不下玉粒金波噎滿喉,照不見菱花鏡裡形容瘦。展不開的眉頭,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勝,對不起,我得先走了。隨信附上我的項鍊,除了希望你可以永遠幸福,更可以常想起我,這封信已經被淚溼過了,我不希望再帶來你的淚,別掛念我,記得我走之前我給你的。再見了,我的愛。                  200X.07.18  愛你的  晴」
    看完之後,我杵在房裡,不知道時間,因為時間再也沒有任何意義。
    「阿勝,你怎麼了?」小瑩佇立在我房間門口。
    「沒什麼,我只是累了。」我搖了搖手,把信隨手擱在桌上,用被子蓋住頭,把自己傾倒在床上。心裡,沒有任何滋味;眼眶,沒有任何眼淚。我已經哭不出來了。
    我站在球場上練球。一球,又一球,反覆投著。但卻沒有一球肯乖乖進籃。
    「都沒進。」劉詩晴突然出現在場邊,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
    「妳…妳…不是已經…」我怔怔的看著她,說不出話。
    「別說話,聽我說。」她緩緩走向我。「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雖然有點來不及了。我想說,如果我真的走了,真的,別太掛念我,只要你偶而想起我,我就心滿意足了。很多事,是不能改變的,我知道,我說了也許不能改變什麼。有一個她。是愛著你的,有一些事,錯過了就無法挽回了,我想你應該很了解。你心裡,不是只有我,而你也只是一時衝動才向我表白的。不是嗎?你自己捫心自問,其實你是很矛盾的,對吧?」她在我上衣口袋放了一個東西,然後拍拍我的肩。
    「我…我…」
    「別這樣,不用解釋,我不奢求你的解釋,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再看你一眼,再見了,勝…」她吻了我,我卻不知所措,忽然她消失了,只剩我自己…
    「別走!」我坐了起來,發現那只是一場夢。
    「你醒啦?」小瑩坐在我的書桌前,看著我,臉上帶著笑。
    「現在幾點?」
    「凌晨2:00,你睡了…」她看了看手錶「七十個小時。」
    「二天二夜?」我才發現她的黑眼圈,「妳都沒睡?都沒讀書?」
    「我擔心你。」短短四個字,我已經明白了她的心意。
    「對不起,讓妳擔心了。」
    「我們去看星星好嗎?今晚,星空很美…」
    我們站在陽台,抬頭看見天上的星空,真的很美…
    「勝…是不是真的『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挨近了我。
    「也許以前是。」我突然伸手把她拉過來,手環著她的肩。「現在不是了。」
    我摸了摸我的口袋,裡面有一張紙條,上面是劉詩晴絹秀的字跡。
    「有些事,錯過了就無法挽回。我很高興這次你沒錯過。」

《完   於2005.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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