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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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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畫江] 皇后是門技術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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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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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21:00 |只看該作者
第223章 媳婦護我

    且說張溪一路逃回家裡,才猛地想起來,她只告訴了黃宜安有徐源這麼一個人,卻還沒有同黃宜安細說如何考察此人是否得用了,以及之後如何安排,不免又在心裡把橫插一杠的祁鈺抱怨了一番。

    李子楨回屋時,就見張溪一個人悶坐窗下,臉色不怎麼好看,口裡還不時地嘟噥一句,再掃一眼,屋裡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就連蘭心都被遣了出去。

    李子楨皺了皺眉頭,走過去,輕聲問道:「你回來了?出了什麼事情?怎麼這麼不開心?」

    張溪被嚇了一跳,待抬頭看見是李子楨時,撫著心口瞪眼嗔怨道:「你怎麼不聲不響的,嚇死個人!」

    李子楨好脾氣地道歉:「好好好,都是我的錯,夫人莫要生氣了。」

    張溪也不是真的生氣,見李子楨又是賠禮又是道歉的,自己反倒忍不住笑了起來,擺手道:「好啦好啦,我就是隨口說說的,你還真當個事了!」

    李子楨笑道:「夫人的事無小事,為夫都牢牢記著呢!」

    張溪微紅了臉頰,低聲嗔道:「也不知道李家世代從武,豪爽粗獷的,怎麼偏偏就出了你這麼個文縐縐的人。」

    每次都說些讓人臉紅心跳甜滋滋又無措的話。

    李子楨在張溪身邊坐下,順勢牽過她的手,笑道:「為夫纖弱文秀,才更要夫人好好愛護呢!」

    張溪忍不住笑出聲來,拿腳去踢李子楨,卻反被對方抱著正著。

    張溪連忙要縮回來,卻被李子楨緊緊地又溫柔地抱住了,根本就掙脫不出來。

    「你看看,這麼好的身手,倒還好意思裝文弱讓我保護你!」張溪掙脫不了,急得漲紅了臉,指著李子楨叫嚷道。

    李子楨哈哈大笑,鬆開張溪的腳,環住她的肩膀,笑道:「好了好了,能跟我著急,那就說明沒什麼事兒!」

    張溪這才明白過來,李子楨大約是進門時見她神色不樂,以為她進宮出了什麼事兒呢,所以才故意逗她生氣又開心的,心裡不禁暖洋洋的。

    伸手抱住李子楨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張溪悶聲將今日的遭遇告訴了他,不免低聲抱怨道:「你是沒有看見,陛下那神情,活像是捉姦當場似的,整個人冷若寒冰,嚇得我一刻也不敢多待,倒忘了和娘娘商議要事了!」

    李子楨想像不出那個場面,不過卻很懂得以己度人,笑道:「要是看見你跟別人舉止親密無拘,我也會不高興的。只不過陛下天威隆盛,所以稍有不悅,看起便有些嚇人。」

    「可我是女人唉!真不知道陛下有什麼好不悅的。」張溪嘟噥道。

    李子楨心說:「正因為你是女人,所以萬一和皇后娘娘有點什麼,才更加嚇人好吧……」

    不過,李子楨聰明地沒有說出來。

    他還不想被打地鋪呢!

    李子楨抱著張溪溫聲安慰道:「如今已經回家了,陛下高興不高興的你就不要想了,否則,再這樣下去為父就不高興了!」

    說著,抱著張溪的手臂就收緊了些。

    張溪悶聲笑道:「你敢!」

    說著話,手就在李子楨的腰間擰了一把。

    「疼疼疼!」李子楨佯作吃痛,連聲討饒,「好娘子,是我錯了,你快別生氣了!」

    張溪忍不住伏在李子楨胸前悶聲狂笑不止。

    ……

    剛成親那會兒,張溪是真的看不慣李子楨這副文縐縐、病嬌嬌的模樣,總覺得武將世家的子弟,卻故做這般風流捧心之狀,著實難看得緊。

    因此張溪對李子楨一直都不冷不熱的,就連新婚之夜過得也是平淡得乏善可陳。

    直到有一次在校場,張溪彎弓搭箭,直中靶心。

    李子楨在旁拍手稱讚,神情與有榮焉。

    張溪心頭一動,掃視一圈,見校場並無其他人在,便故意將弓往李子楨手裡一塞,揚眉挑釁道:「李家也是以武起家,公公威震遼東,敢不設城池而讓敵人威風喪膽!你既是李家子弟,武藝肯定不差,你也來試試。」

    張溪說這話的時候,以為李子楨必然騎射不精,只怕不脫靶都是難得了,更別說是射中靶心了。

    畢竟,李家子弟個個英武不凡,李子楨的幾位兄弟武藝皆是軍中有名的,唯有李子楨顯得平平無奇,無甚建樹。

    張溪忍了好幾天,故意選在今天在校場上考校為難李子楨,一是因為怕自己再忍下去會當眾失態,二是因為此時校場之上只有他們夫妻二人,李子楨要是真的出了醜,也傳不到外邊去。

    可誰知李子楨非但沒有窘迫地推脫,笑眯眯地就接過長弓,而且直接從箭囊裡取了三支箭,全部搭在弦上,渾身的氣質陡然一變,從文弱書生變成了威武將軍。

    正在喝水的張溪,見狀驚得含了一嘴巴的茶水都忘記咽了,瞪大眼睛直盯著李子楨手裡的弓箭看。

    她在女子當中也算是武藝不俗了,當然一眼就看出來李子楨這拉弓搭箭的姿勢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果然,李子楨瞄準靶心,手一鬆,尖利的破空之聲響起,然後便是三聲幾乎分辨不出先後的箭中靶子的「篤篤篤」聲。

    張溪定睛看過去時,就見三支箭皆中靶心,分毫不差。

    「好!……」

    張溪忍不住鼓掌歡呼,卻忘了自己嘴裡還包了一嘴的茶水,瞬間都噴溢了出來,濺了她自己滿身滿臉的,別提有多狼狽了。

    本想看李子楨窘迫出醜的張溪,這下自己倒先出了醜,不免十分羞窘。

    李子楨卻陡然間又變回了那個文弱書生,連忙拿帕子替張溪擦拭水漬,口中還忙不迭地關切道:「你沒事吧?嗆著了沒有?」

    張溪紅著臉搶過帕子,胡亂擦乾淨了臉,便對李子楨抱拳道歉:「對不起,是我輕狂了,多謝你多日來的包容!」

    李子楨看著面前羞窘卻依舊颯爽的妻子,眉梢忍不住揚得老高。

    不愧是他親自選中的媳婦兒,就單衝這份勇於認錯、磊落灑脫的氣度,就讓這世間多少女子望塵莫及!

    李子楨沒有趁勢反擊,以報連日來被冷落輕看之仇,反而一把將人抱在懷裡,在張溪耳邊呢喃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咱們這就回去,好好地把洞房補回來吧!」

    張溪愕然瞪眼:「洞房?不早過去了嗎?」

    李子楨正色道:「敷衍了事,如何能算過去?我們……哎呀,疼!」

    話沒說完,就被張溪一腳踩在腳趾上,疼得齜牙咧嘴。

    再抬頭看時,就見張溪氣衝衝地衝出了校場,可背影看著總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李子楨忍不住縱聲大笑。

    媳婦兒害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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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20:46 |只看該作者
第222章 皇后干政

    祁鈺將黃宜安的驚訝看作是委屈。

    黃宜安卻純粹是為前世今生的不同驚訝而已。

    今生的許多事情都和這些變化,讓她越來越覺得,所謂前世像是一場臆想的夢,夢醒後的今生,才是真正的生活。

    「多謝陛下恩賞,臣妾心中甚是感動,想來父親和棟哥兒知曉陛下這般恩寵,定然也會銘感五內,深謝皇恩浩蕩的。」黃宜安謝恩畢,話鋒一轉,卻婉辭了祁鈺的封賞,「不過,臣妾以為,封爵賜官之事,還是容後再說吧。」

    祁鈺仔細觀察黃宜安臉色,見只有感動與感慨,卻並無賭氣與不悅,不免疑惑道:「為何?你,是在怨朕大婚之前,沒能給國丈封爵嗎?」

    要真是如此,他也沒什麼好說的。這件事情,確實是他對不住黃家。他雖然沒有刻意打聽,但是也知道因為此事,黃家成了京城的笑柄。

    「並不是。」黃宜安連忙搖頭道。

    前世今生,大婚之初祁鈺對她和她的娘家都恩寵非常,只是年少無權,事事掣肘于張圭,所以均未有果。

    要說怨怪,那也是怨怪祁鈺掌權之後,給鄭家的封賞遠勝過黃家,讓她這個皇后和黃家被人明朝暗諷罷了。

    「陛下,張首輔要回京了。」黃宜安解釋道。

    她當然也想家人榮耀,黃家躋身名流,但是眼下時機並不合適。祁鈺僅憑手裡的權力那妄想對上張圭,根本就是以卵擊石,不堪一擊。

    祁鈺見黃宜安點破此事,遂也不再隱瞞,坦承道:「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朕才要趁著元輔抵京之前,辦妥此事。」

    黃宜安就猜是如此。

    馮永亭一案的大獲全勝,大概讓祁鈺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趁著張圭不在京城時解決,所以才如此急切在馮永亭一案剛剛結束,便著手給黃家封賞一事。

    畢竟,大婚之前未能依制給黃家封爵,折辱的不僅是黃家的臉面,更是祁鈺這個皇帝的尊嚴。

    可是,張圭終究是要回京的。

    等張圭抵達了京城,接手了內閣,張維這個潛伏在張圭身邊的高珙的細作,再想要幫祁鈺就幾乎不可能了。

    雖然祁鈺沒有說,但是黃宜安也猜得到,馮永亭一案能夠順利了結,張圭一派之所以沒有掀起大的水花,肯定都是張維這個代理內閣首輔暗中操作的緣故。

    只是不知道張維和祁鈺的合作,到底到了什麼地步。

    到時候,張圭回京重掌內閣,沒有了張維的暗中偏幫,再加上李太后對張圭的絕對信重,祁鈺想要憑手裡的那點權力對張圭說「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黃宜安咬咬下唇,下定決心道:「只要陛下心裡有臣妾,看重黃家,封賞之事並不必急於一時。臣妾私以為,既然張首輔即將抵達京城,陛下此時不宜妄動,先將馮公公一案處理乾淨,以應對張首輔回京後的詰問才是當務之急。」

    說罷,黃宜安欲跪伏行叩拜大禮,請罪道:「臣妾妄議朝政,還請陛下責罰!」

    然而膝蓋尚未及地,便被祁鈺扶住了。

    祁鈺看著黃宜安,目光複雜,沉吟半晌,方才低聲問道:「你既然知道這話犯了忌諱,那為何還是要說?」

    「後宮不得干政」的祖訓,可不是說著玩的,真要追究起來,黃宜安這幾句話足以讓她獲大罪。

    更何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勸阻他,損傷的還是黃家的利益……

    黃宜安坦然笑應道:「因為臣妾答應過陛下,要與您共弈棋局、同賞風雨。再說了,夫妻本是一體,臣妾自然不能為了娘家的榮耀,就不顧陛下的處境。」

    祁鈺眼圈一下子就紅了,眸光裡卻滿是驚喜與滿足。

    從來都沒有一個人,像黃宜安這般無畏又無私的愛著他、護著他!

    祁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來回應黃宜安的無畏與付出,唯有緊緊地抱住她,用雙臂的力量和溫暖的胸膛告訴她,他很高興,一輩子都捨不得放開她!

    ……

    第二天,黃宜安捏著酸軟的腰肢,苦著一張臉,暗自抱怨祁鈺「恩將仇報」。

    祁鈺卻已經收拾妥當,一身清爽地進來,要親自服侍她起床穿戴梳洗。

    阿梅與紅珠二人見了,嚇了一跳,慌忙上前道:「陛下,奴婢來吧。」

    祁鈺大手一揮,把人都趕了出去:「不用,朕可以的!」

    阿梅和紅珠二人無措地看向黃宜安,得到黃宜安的示下,方才滿臉震驚地屈膝退了出去。

    皇帝陛下竟然要親自服侍皇后娘娘起床梳洗!

    這可真是天下奇聞!

    事實證明,皇帝陛下實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在不知第幾次將衣帶打了死結之後,黃宜安無奈地阻止祁鈺繼續拿自己練手,苦笑道:「陛下,還是讓阿梅她們來吧。再晚了,可就要耽誤給二位母后請安了。」

    祁鈺悻悻地低聲拒絕:「她們要是看到了……」

    那朕的臉往裡擺!

    大話都放出去了,總不能讓宮人嘲笑他這個皇帝笨手笨腳、食言而肥吧!

    黃宜安聽出了祁鈺話裡的未盡之意,遂軟聲道:「那臣妾自己來總行了吧。」

    「你會?」祁鈺挑眉訝然道。

    黃宜安白了他一眼,道:「陛下平日的穿戴,難道臣妾還少服侍了嗎?」

    祁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連忙小聲補救道:「那我給你打下手。」

    黃宜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穿衣服還需要人打下手嗎?

    卻也知趣地沒有拒絕,點點頭,笑著說了聲「好」。

    祁鈺當然品出了黃宜安話裡的無奈與縱容,卻非但沒有不悅,反而很高興。

    自從他當了皇帝,就再也沒有感受過這般的縱容與關愛了。

    於是,原本有人服侍得好好的的黃宜安,為了皇帝陛下的臉面,不得不自己穿衣梳洗,還得不時應付皇帝陛下的幫倒忙。

    不過效果是顯而易見的。

    阿梅進來給黃宜安梳頭時,看見她穿戴整齊的模樣,不由地雙眼一亮,看向祁鈺的目光便多了幾分崇拜。

    沒想到皇帝陛下不僅能臨朝理政、掌控江山社稷,竟然還會幫人穿衣洗漱!

    祁鈺不自在地輕咳兩聲,裝作給黃宜安挑選花冠,轉過頭去避開了。

    黃宜安從鏡中窺見祁鈺的小動作,不由地抿唇一笑,眉宇間便有如春風拂過。

    前世她也沒少勸諫祁鈺,祁鈺大多數時候也能聽得進去,卻從不見他有今日這般歡喜。

    是因為這一次,她不僅僅把他當成皇帝去勸諫了吧……

    清悅的杏眸,逐漸變得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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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20:35 |只看該作者
第221章 朕吃醋了

    「瀾弟來信說,張宏正幫著楊家兄弟兩個,按照你的吩咐處理收穫的長絨棉一事,棉種也都會收存好,等到來年播種育苗。因棉種有限,你明年又要擴大種植規模,因而瀾弟勸說我等個一兩年,待長絨棉種儲備足夠了,再投銀子進去……」

    張溪將西北棉花安置一事一一都說了。

    黃宜安有些歉然地說道:「多謝四公子和二管事了,每次都要勞他們操心。」

    張溪擺擺手,笑道:「只怕他們都巴不得能為你操心呢……」

    話說到這裡,張溪突然覺得有些不合適,便笑著打住了下面的話,神情不免有些訕訕歉然。

    張宏一個國公府的二管事,卻能夠為皇后娘娘效命,自然是榮幸之至;至於張瀾嘛……

    唉,往事已矣,偏她還要再提。

    相比起張溪的忸怩不安,黃宜安這個當事人倒是大方多了,微微一笑,坦然應道:「我也很慶倖能夠有四公子和二管事相幫,否則棉田之事絕不會如此順利。」

    別的不說,但是長絨棉的棉種和善於種植的人手,她都照不出來。

    張溪見黃宜安如此坦然端方,自己倒不好意思起來,遂撇開心裡的那點不自在,順著黃宜安的話說道:「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件利國利民的好事,西北軍尤其受賄良多,瀾弟和張宏自然會全力以赴!」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地將此事揭過不提。

    「對了,上次你讓我幫忙找管事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了。」張溪笑道。

    「哦?是嗎?」黃宜安十分驚喜,問道,「不知是何人?又有何本事?」

    張溪笑答道:「那人名喚徐源,京郊人士,世代務農,頗知稼穡之事,又讀過幾年書,能寫會算的,為人精明仔細,頗能擔事。我已經親自考問過一回,覺得還行,便讓他等消息了。

    「只要你這邊沒問題了,他隨時都可以上差。」

    「既然張姐姐都覺得好,那肯定就沒有問題了!」黃宜安笑道。

    張溪出身名門,見識廣、眼界也高,能得她這般評價的人,肯定不是庸常無能之人,至少一個小小的棉田管事還是能夠做得來的。

    張溪聞言失笑,嗔道:「你這是什麼話?人是招來給你辦差的,又不是聽我使喚的,怎麼能我看過行就行了呢?」

    黃宜安笑眯眯地說道:「我這不是信任張姐姐嘛!再說了,張姐姐一向眼光極好呀!要不然也不會同我交好了!」

    張溪聞言哈哈大笑,瞪了黃宜安一眼,自己又忍俊不禁道:「你這是誇我呢?還是誇你自己?」

    「都誇!」黃宜安揚眉笑道,「有道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若不是我們一樣優秀不俗,又怎會如此投契?」

    「哈哈哈……」張溪眼淚都快要笑出來,卻還不忘記附和道:「皇后娘娘明鑒,此言甚得我心!」

    論起自信,她怕過誰?

    兩人笑鬧作一團。

    祁鈺回到坤寧宮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歡笑和樂的景象,不由地心裡一酸。

    除了上次紅了眼睛,黃宜安在他面前,好像從來都沒有這般恣意率性過……

    怨念的眼神不由地盯上了張溪。

    張溪只覺得後背一冷,下意識地回頭看去時,就驚悚地發現祁鈺不知何時回來了,正站在殿外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得她遍體生寒,恨不能立刻躲出去逃命。

    黃宜安在張溪往殿外看時,也順著她看了過去,一見祁鈺在殿外站著,立刻便下榻穿鞋,責問守門的宮人:「陛下來了怎麼也不知會本宮出去迎接?」

    張溪被她這一責問也回過神來,慌忙下榻穿鞋整衣,同黃宜安一起疾步上前,給祁鈺見禮問安。

    「平身。」

    祁鈺親自攙扶起黃宜安之後,方才轉頭對張溪冷淡地說道。

    被秀了一臉恩愛的張溪,只覺得皇帝陛下的聲音比前日的初雪還要冰冷,連忙屈膝謝辭道:「多謝陛下。臣婦告退。」

    祁鈺清冷地「嗯」了一聲。

    張溪如蒙大赦,慌忙退出殿外,長吐一口氣,便提起裙角,一溜煙兒地跑下臺階,衝出了坤寧宮。

    雖然一想到遠在邊關的瀾弟,她心裡就忍不住酸酸澀澀的,但是眼見著皇帝一天比一天愛重安妹妹,她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不管嫁給誰,她都希望安妹妹能夠過得幸福,就如安妹妹期盼祝願她婚姻美滿幸福一樣!

    黃宜安看著張溪逃命也似的身影,不由地嗔怨祁鈺道:「陛下!您嚇著張姐姐了!」

    祁鈺微微一側步,擋住黃宜安朝殿外張望的視線,不悅道:「朕又沒有責備她,哪裡就嚇著她了?」

    語氣裡帶著一絲委屈。

    黃宜安愣了愣,才恍然明白過來,祁鈺該不會是在吃張溪的醋吧!

    這醋可真是吃得莫名其妙!

    黃宜安哭笑不得,聰明地選擇沒有繼續和祁鈺分辯下去,而是轉而責問守門的宮人:「陛下來時,怎麼不曾稟報本宮?」

    守門的宮人委屈地看向祁鈺。

    祁鈺遂道:「你不用責備她們,是朕命她們不許聲張的。原本是想給你個驚喜,可誰知……」

    未完的話語裡藏著無盡的怨念。

    黃宜安心裡至歎氣。

    她能不知道守門的宮人是得了祁鈺的命令,所以才未曾通稟她的嗎?之所以這麼問,不過是想岔開祁鈺對張溪的妒忌埋怨罷了。

    可誰知祁鈺怨念太深,根本就繞不過去!

    黃宜安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遂順著祁鈺的話問道:「不知陛下給臣妾準備了什麼驚喜?」

    一邊問,一邊拿水潤的杏眸看向祁鈺,一臉欣喜與期待。

    對著這樣一張小臉,祁鈺哪裡還要心思去管張溪跟他「爭寵」之事!

    「朕準備給國丈封爵,給國舅賜官!」祁鈺笑道,「內閣那裡已經打好招呼了,只待擬旨送達即可!」

    黃宜安一愣,訥訥反問道:「給父親封爵?給棟哥兒賜官?」

    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祁鈺見了,既高興自己這個驚喜送對了,又慚愧不已:按照慣例,封賞皇后的娘家本是理所應當之事,卻因為張圭的一再阻攔,以至於他和黃宜安大婚已有四月,黃偉依舊只是個錦衣衛千戶,而黃棟連官身都沒有,更別說是黃家二房諸人了。

    此事補償封賞,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卻讓黃宜安驚訝至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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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她很幸福

    聽祁鈺提起舊事,黃宜安也順勢問道:「那陛下可知,馮公公又為何獨獨推鄭玉煙到您的面前呢?難道他也如臣妾這般想,以為陛下會喜歡鄭玉煙那樣柔弱嬌美之人?」

    這正是她一直擔心的事情——馮永亭是不是也如她一般知曉前世之事,所以才會趕在祁鈺清算他之前,搶先將鄭玉煙這個前世祁鈺專寵了一輩子的女人送到他的枕邊,以為將來圖謀。

    可惜最近祁鈺一直在忙著處理此案,她不也不好去打擾,更兼她也因害怕猜測成真,所以一直都一直沒有去探問。

    如今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即便馮永亭真的重生了,也影響不了大局了,她方才敢問出心裡一直以來的疑惑與擔憂。

    祁鈺聞言冷哼一聲,將馮永亭私窺美人箏面的來龍去脈告訴了黃宜安。

    黃宜安聽罷驚訝不已,原來竟是她自己做的孽嗎……

    懸著的心,終於安放了下去。

    ……

    第二天,有關永昌伯府和鄭家的處置就下達了。

    永昌伯府被褫奪爵位,抄沒家財,貶為庶民,押解去西南邊陲,三代以內不准入京。至於永昌伯夫人,則被杖責三十之後,押解到當地羈押終身,直至死亡——這已經是祁鈺格外開恩了。

    畢竟,永昌伯府祖上於國家有功,與馮永亭這樣完全依附於皇權的內宦是不一樣的,祁鈺也不好做得太絕,以免其他功勳朝臣物傷其類,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鄭家則更慘。

    鄭承憲本就是九品的微末小官,所謂官身根本就不足以抵消鄭玉煙所犯的大不敬之罪,因此全家皆被流放,改為奴籍。至於鄭玉煙,被杖責三十之後,亦被判了終身羈押——為了彰顯貴賤同等、公正無私,祁鈺也不能放了永昌伯夫人和馮永亭一條性命,卻獨獨判了鄭玉煙死罪。

    僥倖逃出生天的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十分高興。

    祁鈺仁善,給了她們和家人告別的機會——雖說同去一處,但並不同時出發,路上並不能相伴;而且抵達之後,兩人就要被關押起來了,想間親人一面並不容易。

    然而對於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來說,這樣的機會,還不如不要。因為所謂的家人,非但沒有心疼她們的遭遇,反而將她們罵個狗血臨頭,拿刀子戳她們的心窩。

    「欺瞞愚弄陛下,禍害家人子孫,陛下怎麼就沒有判你們個斬立決呢?!」

    歡歡喜喜地準備迎接新生的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在一片咒駡聲中,終於堅持不住,身子一晃,倒地不醒。

    獄卒見了,哪裡還敢冷眼看人笑話,連忙去稟報獄吏。

    皇帝已經判了流放終身監禁,這會兒人要死在了內獄,那可就是她們的過失了。

    反倒是永昌伯府和鄭家的人,見了非但不緊張、懊惱,反而恨不得眼前這兩個倒地不醒、禍害家族的罪人,就此以命抵罪了才好!如此,方能彰顯他們對皇帝的忠心,說不得還能為自家討些好處,請求皇帝從輕處罰。

    ……

    內獄裡亂成一團。

    黃宜安得到消息時,正和得宣進宮的張溪說起西北棉花售賣一事,聞言沉默片刻,唏噓不語。

    前世永昌伯夫人直到去世之前,一直都是永昌伯府說一不二的老太太,永昌伯府雖然日漸沒落了,但是永昌伯夫人卻始終派頭十足;鄭玉煙則六宮獨寵,連帶著鄭家也雞犬升天,別說子侄後輩了,就是鄭承憲這個親爹見了鄭玉煙,也是三拜九叩的,十分恭敬。

    反觀今生……

    黃宜安輕歎一口氣。

    想一想,還是她的家人真心疼愛著她,前世不因她失寵而怠慢疏遠她,今生亦不曾因為她得寵而巴結奉承她,因為對於他們來說,不論得寵與否,自己始終都是那個在碧梧樹下歡笑嬉鬧的喜姐兒,之後才是與家族利益休戚相關的皇后。

    作為家人,他們最關心不是她會給家族多大的榮耀,或是什麼禍患,而是她過得好不好!

    何其有幸,她生在和樂融融的黃家,而不是冰冷算計的永昌伯府或鄭家。這樣算起來,不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比鄭玉煙要幸福、幸運得多!

    張溪見黃宜安感慨歎息,還以為她是在同情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二人的遭遇,瞪了她一眼,道:「你倒好心為她們歎息,卻不知她們所犯之罪,禍及家族、牽累後世,永昌伯府和鄭家能有人來罵她們一場,已經算是對得起她們的了!」

    黃宜安知曉張溪這樣高門大戶人家的出來的,一向將家族責任與榮譽看到極重,要是英國公府出了這樣的敗家玩意兒,只怕張溪能直接上手收拾了。

    「況且,她們聯手愚弄陛下,盜用可是你的手稿,欲分的還是陛下對你的寵愛。我要是你,早就找個機會弄死她們了,哪有那閒工夫同情她們這兩個禍害!」張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皺眉勸說道。

    黃宜安感念張溪的好意,遂溫聲解釋道:「我不是同情她們,只是感歎世態人情罷了。這樣大的事情,且還是馮永亭出面安排的,永昌伯和鄭承憲等人難道不知情,只由著女人當家作主嗎?

    「他們知道,但是為了那潑天的富貴,卻還是將女人們推到了前線。如今事敗了,他們這些當家老爺們不但不反省自己的過錯,卻將責任都推到了女人頭上,妄圖借此罪罰輕一些,實在是讓人齒冷。」

    張溪聞言,知道自己想岔了,爽快地向黃宜安道歉道:「原來如此,是我錯怪你了,對不起。」

    頓了頓,張溪又蹙眉歎息道:「你說的又何嘗沒有道理呢?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這世上還少女人衝鋒陷陣、男人躲在背後的坐享其成的例子嗎?別的不說,就單說和親的公主……

    「唉……」

    這個話題不宜深談,張溪點到即止。

    黃宜安也沒有再接著往下說,吩咐紅珠去內獄看著點,別讓永昌伯府和鄭家的人鬧出亂子來,便專心和張溪說起西北棉花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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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朕很可信

    慶嬤嬤聞言,心中大定。

    助紂為虐、目無君上,這個罪名可不輕。

    看來,鄭玉煙這次不死,也難逃大罪了。

    「是。奴婢這便回去稟明太后娘娘。」慶嬤嬤施禮告退。

    黃宜安吩咐阿梅相送。

    等人都走了,祁鈺驀地抓緊黃宜安的手,低頭直視著她的雙眼,認真無比地說道:「你可以相信朕,永遠都可以!」

    黃宜安愣了愣,方才明白過來祁鈺話裡的意思。

    他這是看出她對於處置鄭玉煙的在意,所以才特地安撫她的吧。

    鄭玉煙,是她前世的夢魘,又怎麼能真的因為重生境遇發生了變化,就完全不在意了呢?

    說不感動,是假的;可要說她因這句話便立刻就能毫無嫌隙地與祁鈺傾心相待,那也未免太假了些。

    黃宜安怕自己再洩露了心中所想,乾脆裝作感動不能自已地撲向祁鈺懷裡,悶聲道:「多謝陛下。臣妾,臣妾只是擔心這後宮中耀目的花兒越來越多,陛下的心便也越分越碎,最終會忘了臣妾……」

    她可沒有忘記,此事雖是馮永亭妄自非為,可那也是得了李太后要為祁鈺選妃的准話兒,才會趁機將鄭玉煙送到祁鈺面前的。

    畢竟,不知為何,今生李太后早早地便覺得鄭玉煙狐媚惑主,對她十分不喜。如果通過正常的管道參加選妃的話,只要李太后把關,鄭玉煙十有八九還會落選。

    只要兩宮太后一意堅持選妃,那她和祁鈺根本就沒有拒絕的餘地。

    黃宜安垂首看向自己的小腹。

    只要她一日不誕下皇長子,大齊江山不後繼有人,想要說服兩宮太后放棄選妃,那都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不會的!朕保證,絕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祁鈺指天立誓道,「雖然朕不能保證此生後宮僅有你一人,但你儘管放心,即便是母后一意堅持選妃,也絕對不會有任何人能夠威脅你,甚至是取代你的!」

    黃宜安抱著祁鈺的胳膊一僵。

    前世,哪怕兩人大婚之初,濃情蜜意之時,祁鈺也未曾許過這般重的誓言。

    是因為今生立后時未選有二妃分寵,而她又屢屢照著祁鈺的心意行事的緣故嗎?

    「多謝陛下。」黃宜安抱緊祁鈺,聲音有些發悶,「有了陛下這般許諾,臣妾就放心了。」

    不管究竟為何,總之,這是一件好事,她才抓住機會,在一生獨寵的路上再進一步。

    祁鈺見黃宜安如此坦直自己的心思,沒有像以前一樣說客套話,心中十分高興。

    他的妻子,是要能與他心心相印、共甘共苦,可也要敢在他面前做回真實的自己,向他訴委屈、提要求!

    祁鈺更加用力地回抱黃宜安。

    夫妻二人動情地擁抱許久,方才放開。

    祁鈺低頭看去時,就見黃宜安眼睛紅通通的跟兔子似的,連忙低聲問道:「你怎麼哭了?」

    聲音心疼又有些無措。

    說起來,自打大婚以來,他好像還是第一次見黃宜安當著他的面哭紅了眼睛。

    這是真的打從心底信任他、依賴他了吧!

    祁鈺心疼的同時,又陡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來。

    自從他登基依賴,不論是前朝還是後宮,上至太后首輔,下至宮人內侍,大家都覺得他雖然是個帝王,但更是個孩子,可以被期許,但還不足以被信賴。

    後來壽陽倒是挺信任他,也常來賴他的珍藏或是找他找掩護之類的。

    不過,怎麼說呢?

    對他來說,壽陽的信任和黃宜安的信任是完全不一樣的!

    祁鈺說不清楚這兩者到底哪裡不一樣,但是心裡卻清清楚楚地認識到,黃宜安對於他來說,是不同於其他任何人的特殊的存在。

    「沒有,臣妾只是沙子迷了眼睛。」黃宜安低頭小聲狡辯道。

    祁鈺很想問一句:「難道朕的懷裡還有沙子不成?」

    可是話到了嘴邊,他又下意識地咽了回去。

    雖然不知道為何,但是總覺得這話要是說了出來,總顯得有些煞風景。

    祁鈺腦子一轉,改口道:「那,朕給你吹吹?」

    剛說完,又覺得這話說得也不太好,搞得跟他懷裡真的有沙子似的。

    這下黃宜安裝感動也裝不下去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此時的皇帝於男女情事上還是個純真的少年,遠沒有前世一日連升九嬪的熟稔與油滑。

    黃宜安想到這一點,心情愈發地好了。

    時日尚早,一切都還來得及改變!

    「臣妾已經好了,不必吹了。」黃宜安忍著笑,回道,杏眸卻忍不住彎成了新月。

    祁鈺見了,也嘿嘿傻笑起來。

    兩人傻傻地對笑了一陣,直到阿梅進來請示擺膳一事,方才止住了。

    兩人都不免有些尷尬,都覺得自己和對方方才的行為實在是有些癡傻。

    阿梅得了話,便到小廚房傳膳去了。

    祁鈺卻猛地想起一件舊事來,連忙低聲問黃宜安道:「對了,當初在五丈風後院,你給朕畫的那幅美人箏的蒙面,為何是鄭玉煙?」

    先前李太后和馮永亭等人認定那美人箏面上的美人是鄭玉煙時,他只顧著氣惱馮永亭私自亂動他的東西,還向李太后和張圭告狀的事情了,並未多想。

    後來,便將之丟到腦後了。

    這次在湖心亭見到鄭玉煙,又在翠湖畔知曉了鄭玉煙的身份,且看到黃宜安對鄭玉煙毫不掩飾的敵意,他當時就生了疑心。

    只是這些天一直都在忙著處置馮永亭一案了,他倒是忘了問她。

    黃宜安聞言一怔,完全沒有想到祁鈺突然有此一問。

    頓了頓,又覺得祁鈺應該有此一問。

    畢竟,當初在翠湖畔,祁鈺得聞扮作婢女的鄭玉煙的身份後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黃宜安想了想,答道:「臣妾那時候覺得,風姿卓然的貴公子,必然會喜歡楚楚可憐的小姑娘,所以便比照著鄭玉煙畫了……」

    祁鈺抬手捏了捏黃宜安的臉頰,笑歎道:「那你怎麼就沒有想到,或許風姿卓然的貴公子,喜歡的就是你這樣杏眼生輝的小姑娘呢!」

    我哪裡知道重來一世,皇帝陛下您的喜好就不一樣了?

    黃宜安腹誹,面上卻只是赧然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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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怕不怕死

    風雪呼嘯著碾過高牆的小窗時,愈發淒厲了。

    明明是九月中旬的天氣,鄭玉煙卻覺得自己凍得手腳冰涼。

    她咬了咬唇,起身,大步往永昌伯夫人那邊行去。

    永昌伯夫人被她嚇了一跳,立刻往後一縮,抬手防備,狠盯著鄭玉煙叫道:「你想幹什麼?」

    她如今已經過了天命之年,又一直養尊處優的,近日更是心力交瘁,吃不好誰不著的,體力不濟,鄭玉煙要是真的欲行不軌,她可打不過她。

    永昌伯夫人心裡一急,就要高呼喊獄卒。

    鄭玉煙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巴,瞪她道:「喊什麼喊?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永昌伯夫人掙扎了幾下,卻因被鄭玉煙踩住了繁複的外袍,又禁錮住了頭肩,一時根本就動彈不得。

    鄭玉煙低聲道:「你別喊,我就放開你。」

    永昌伯夫人忙不迭地眨眼點頭表示同意。

    鄭玉煙方才鬆開了手,擠在她身邊。

    永昌伯夫人見鄭玉煙並無歹意,這才放下心來,卻依舊抱臂防備道:「你想幹什麼?」

    鄭玉煙一邊去扯永昌伯夫人的外袍,一邊答道:「跟夫人借件衣服穿。」

    永昌伯夫人又氣又羞,一面死拽著自己的衣襟,一面臉色漲紅地呵斥道:「一個官家小姐竟然扯人衣服,你還要不要臉了?」

    鄭玉煙不為所動,用力一拽,便將永昌伯夫人一邊的外袍扯了下來,口中還譏諷道:「臉能抵禦寒風嗎?臉能讓咱們平安出去嗎?既然生死未蔔,倒不如在臨死前活得自在些?」

    馮永亭都只剩一口氣地被趕去了蠻荒之地,她這樣的微賤之軀,能不能活命還不知道呢!

    要怪,就怪她太輕信馮永亭的話,以為皇帝真的心悅於她,立黃宜安為後不過是被迫屈從于李太后的威勢罷了,所以才會甘冒殺頭的風險,扮作婢女混進皇宮,接近皇帝,也接近那滔天的富貴。

    如今可好,皇帝根本就沒有正眼瞧過她一眼。

    不,在湖心亭中,皇帝也曾正眼瞧過她的,只不過黃宜安一出現,皇帝眼裡就再也沒有別人了……

    鄭玉煙咬牙,心裡恨不得撕咬黃宜安。

    說話的同時,鄭玉煙手也沒有停下,三兩下拽脫了永昌伯夫人另一邊的外袍。

    可惜外袍的下半部分被永昌伯夫人坐在身下,她又生得肥胖,鄭玉煙用力扯了又扯,都沒能夠扯下來。

    「你自己選擇,是把袍子脫給我,還是我們兩個一起披著取暖?」鄭玉煙眼見著扯不掉,乾脆威脅永昌伯夫人,「你也別以為喊來獄卒了,她會幫你。太后和陛下如今恨不得咱們去死,獄卒又怎會把咱們看在眼裡?只怕,恨不得咱們自相殘殺才好呢!也省得太后和陛下動手了!」

    永昌伯夫人雖然比鄭玉煙年長許多,可是她一向生活優渥、性格驕矜,事到臨頭,反而到不如鄭玉煙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果斷,聞言猶豫半晌,終是起身,分了一半的外袍給鄭玉煙。

    本來華麗的外袍,在囚牢裡關了幾天,早就不成樣子了。

    鄭玉煙也不嫌棄,緊挨著永昌伯夫人坐下,裹緊了另一半外袍,嘿然笑道:「臨死前能穿回伯夫人的禮服,也不枉來這世間走一遭了!」

    永昌伯夫人聞言,忍不住抖了抖。

    也許是同披一袍的緣故,當然更是因為對於對於死亡的畏懼無人可訴,一直以來恨不能將鄭玉煙這個禍害親手殺死,然後再推出去頂罪的永昌伯夫人,這回竟然主動跟鄭玉煙說話了。

    「你說,我們一定會死嗎?」永昌伯夫人小聲囁嚅道。

    「會吧。」說起這個話題,鄭玉煙情緒也不由地低落驚惶起來,聲音不復先前的霸道無畏。

    「那,你不害怕嗎?」永昌伯夫人看著眼前這個輕易吐出「會死」字樣的姑娘,驚訝地問道。

    「害怕呀!那可是死亡啊,運氣好了,還能有人收拾掩埋;運氣不好,就只能被扔在荒山野嶺喂野獸,誰又能不害怕呢?」鄭玉煙咬唇道。

    永昌伯夫人見狀,覺得心裡略微平衡了一些。

    看罷,先前的無畏只不過是裝出來的紙架子罷了,連她這個年過半百的老婆子都怕死怕得要命,更別說是這花骨朵兒一般年紀的小姑娘了!

    鄭玉煙將永昌伯夫人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裡,冷笑道:「夫人一把老骨頭了,死了也就死了,反正不死也沒幾年好活頭了!我可就慘了,人生才剛剛開始呢……」

    這話聽起來像是羨慕她,其實還不是暗罵她是個老不死的!

    永昌伯夫人氣得臉都白了。

    當然,主要還是凍的。

    風雪天的囚牢,又被人搶去了一半,不,是一大半外袍,實在是太冷了!

    永昌伯夫人氣哼哼地別過頭去,不再理會鄭玉煙。

    鄭玉煙也懶得理會永昌伯夫人,樂得清淨。

    在永昌伯夫人看不見的地方,鄭玉煙柳眉緊皺、雙拳緊握。

    她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鎮定無畏。

    可是害怕又有什麼用呢?

    連馮永亭那麼權勢煊赫的人,都落得個拖著垂死之軀被押解到蠻荒之地的下場,她這樣的九品微末小官之女,除非有奇跡發生——譬如馮永亭其實沒有騙她,皇帝是喜歡她的,只是迫不得已才將她關進內獄之類的,否則,她將必死無疑。

    奇跡啊……

    鄭玉煙握拳禱告。

    ……

    坤寧宮裡,慶嬤嬤稟明來意,靜待祁鈺的決定。

    黃宜安亦看著祁鈺,雙手緊緊地交握在一起。

    雖然直到目前為止,祁鈺對於鄭玉煙都沒有什麼特別的關注與喜愛,反倒是很厭煩的樣子,但鄭玉煙畢竟是前世祁鈺專寵了一半輩子的人,誰知道今生還會不會有什麼變故呢?

    祁鈺將黃宜安不自覺流露出來的緊張看在眼裡,心中既為她的吃醋擔憂而雀躍,又自覺慚愧——都是他做得不夠,沒能給黃宜安足夠的信心,她才會在情勢如此明朗的情況之下,還擔心他對鄭玉煙別有心思。

    當著慶嬤嬤的面,祁鈺不好表現得對黃宜安的情緒過分在意,遂收斂深思,吩咐慶嬤嬤道:「勞煩嬤嬤回去稟告母后,柳氏和鄭氏助紂為虐、目無君上,朕決不輕饒!非但她們二人,便是永昌伯府和鄭家,也得從重處罰,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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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他很開心

    想到寒冷漫長的冬日,阿梅忍不住打了哆嗦。

    好在如今坤寧宮裡燒著地龍,炭火也足,倒也不懼外面的嚴寒。

    「是啊,近年來冬日來得越發早,也越發漫長了,只覺得一年冷似一年呢。」黃宜安感歎道,轉頭吩咐阿梅:「你一會兒派個人去李府給張姐姐下張帖子。」

    她得問問西北棉花之事處理得怎麼樣了,邊民和邊軍可還等著棉衣禦寒呢。

    阿梅笑著應了。

    黃宜安賞了會兒初雪,便見濛濛雪霰中祁鈺的儀駕遠遠地行來。

    「陛下來了,咱們去接一接。」黃宜安笑道,攏了攏披風,抬腳下了殿階。

    阿梅連忙撐傘跟上。

    祁鈺遠遠地便看見一位紅衣美人搖曳而來,在細碎的雪霰中,美得讓人心旌動搖。

    祁鈺心中大悅,一下禦輦立刻闊步迎了上去。

    離著兩步遠時,黃宜安停下腳步,剛剛屈膝預備行禮,就被祁鈺雙手扶起,一把摟進懷裡。

    「陛下!」黃宜安小聲驚呼。

    大庭廣眾之下這麼做不太好吧。

    「哈哈哈!」

    回應她的是祁鈺爽朗的大笑。

    那笑聲爽朗飛揚,自從黃宜安入宮之後,還是第一次聽到。

    不,應該說前世今生她都是第一次聽到。

    前世張圭死後被清算,在他的陰影下生活了十數年的祁鈺終於搬開了心頭的大石頭,自然也是開心的。只是那時候的祁鈺已經從一個爽朗陽光的少年天子,變成了深沉難測的成熟帝王,又怎麼會如此縱聲大笑?

    看來,馮永亭的倒臺,讓祁鈺非常開心。

    黃宜安看懂了這一點,便沒有推拒,藏在披風中的雙臂輕輕地環住了祁鈺的腰。

    感知到腰間那輕柔的力度,祁鈺笑得越發爽朗恣意了。

    這次之所以能夠順利扳倒馮永亭,除了前朝,黃宜安在後宮的努力亦不可少。若不是黃宜安借由請教宮務,讓李太后認清了馮永亭在宮中經營多年的盤根錯節的勢力,感到了不安和威脅,只怕李太后還未必如此輕易地就站在他這一邊。

    懷裡的這個人,不僅是他心心相印、同甘共苦的妻子,更是他命中的福星貴人!

    雪粒子很快便鋪了薄薄的一層,迷蒙的天地之間,一明黃一朱紅的兩道身影交疊在一起,美成了一幅畫。

    ……

    晚些時候,李太后知道了祁鈺今日的「逾矩」,不由地輕歎一聲,道:「馮永亭被處置了,陛下是由衷地開心啊……」

    曾經信任無比的馮大伴,轉眼間就成了必須除之而後快的物件。

    還真是世事無常啊!

    慶嬤嬤聽了這話,笑著勸解道:「也不怪陛下如此,實在是馮公公仗著舊日的情分和太后與陛下的信任,做得太過分了些。

    「陛下乃天下共主、九五至尊,豈能甘受一個太監的愚弄?能留馮公公一條命,已經算是陛下仁愛,顧念舊情了。」

    沒有哪個做母親的不喜歡別人偏幫自家孩子說話的。

    李太后被慶嬤嬤這麼一開解,心中的鬱氣漸漸散去了些。

    「你說得對,陛下的權威,又豈是區區一個內侍可以折辱的?」李太后歎道。

    何止是太監,就是內閣首輔兼帝師的張圭,祁鈺現在也不像以前一樣真心信服了……

    李太后皺了皺眉,問道:「張首輔什麼時候抵達京城?」

    慶嬤嬤回道:「上次來信說,就這一兩日了。不過,若是這雪下得大了,只怕還得再多耽擱一兩天。」

    這些李太后都知道的,如今特地來問她,想來是心中憂慮不安。

    果然,李太后聞言歎息一聲,道:「等張首輔回來,只怕朝堂還會有一番動盪。」

    李太后雖然不知道張圭和馮永亭私下裡的勾結,卻知道兩人因為職事一向來往頗多,馮永亭落馬雖然看似傷不到張圭,但是如此重大的人事變動,又怎麼會真的一點都于張圭無損呢?

    張圭為了順利推行新政,就連原本在帝后大婚後放出的部分權力如今都收回了,更別提是這事了。

    因此張圭得知消息之後,才會特地給她來信,說明此事事關重大,一切都等他回京之後再做定奪了。

    若不是馮永亭的那群徒子徒孫實在鬧騰得太厲害了,她擔心留下馮永亭必成後患,也不會不顧張圭的勸阻,支持祁鈺儘早處決此事了。

    「對了,雖然罪首已經處決了,然永昌伯府和鄭家也不能輕判,否則以後人人都效仿行事,欲用女色來迷惑陛下,這還了得!」李太后皺眉寒聲道。

    說起這兩家,李太后的語氣可就沒那麼客氣猶豫了。

    「是。」慶嬤嬤趁勢應道,「一會兒陛下和皇后娘娘來請安,太后娘娘可親自囑咐陛下嚴懲此事。」

    嚴懲了永昌伯府和鄭家,才能夠殺一儆百,讓那些妄想送女入宮謀求富貴的人都收斂一些。

    黃宜安一生獨寵的路也就更平順了些。

    李太后不知慶嬤嬤的這番心思,道:「今日落雪,陛下又正開心,就免了請安吧。你一會兒親自去坤寧宮稟明陛下即可。去吧,快去快回。」

    她可還等著聽回復呢!

    慶嬤嬤笑著應了,退了出去。

    一出殿門,慶嬤嬤便腳步匆促地去了坤寧宮。

    雖有風雪,然四處有遊廊相連,倒也不懼沾衣濕面。

    慶嬤嬤到達坤寧宮時,只聽得殿內不時傳出祁鈺爽朗的笑聲,唇角不由地揚了起來。

    皇帝肯在皇后面前流露真實的情緒,這是好事!

    慶嬤嬤在殿外求見。

    祁鈺和黃宜安正預備去給兩宮太后請安,聽得慶嬤嬤求見,連忙宣了進來。

    見禮畢,慶嬤嬤稟明來意。

    黃宜安聞言,立刻看向祁鈺。

    對於前世的摯愛,祁鈺究竟會如何處置呢?

    ……

    內獄,永昌伯夫人和鄭玉煙各自據守在牢房的一角,瑟瑟發抖。

    透過高高的牆壁上的小小的窗戶,能夠看到偶爾越落越密、越落越快的雪粒子,還能聽到風拂過窗櫺的呼嘯聲。

    鄭玉煙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衫,看向對面的永昌伯夫人。

    永昌伯夫人的誥命禮服繁複多層,此時正好用來禦寒,然而十層單不如一層棉,饒是如此,她還是凍得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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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塵埃落定

    歌舞宴會剛結束不久,大家正酒意上頭,三更半夜又是困乏的時候,此時趕路未免迷糊不清、疲憊不堪。

    再說了,夜間行路本就不易,更何況還是彤雲密佈的陰雲之夜,趕路更是難上加難。

    張圭冷聲道:「怕什麼怕!如今畏懼這點風雪,等回了京城,就得面對狂風暴雪了!」

    長隨見狀,不敢再多說什麼,連忙下去吩咐眾人準備。

    一時之間,驛館忙得人仰馬翻。

    半個時辰之後,首輔大人的儀仗自離京之後,第一次在一個停留僅一天,便又匆忙行進,星夜兼程,朝京城趕去。

    可是張圭走得再快,也遠不如朝臣彈劾馮永亭的奏章飛得快。

    祁鈺知道,想要扳倒馮永亭,光有張維在前朝的暗中牽制張圭一脈的人還不夠,他必須得到李太后的全力支持。

    馮永亭從潛邸便伺候李太后,這一路來也算是忠心耿耿、鞍前馬後,立下了不小的功勞,所以在他登基之後,李太后才會如此信任與重用馮永亭。

    除了舊日的情分,馮永亭這些年來也利用權勢經營了不少人脈,牽一髮而動全身,即便是李太后下定決心要懲處馮永亭,也不得小心謹慎從事。

    祁鈺憂心如焚。

    他已經得到了張圭的飛鴿傳書,說是茲事體大,讓他不要輕率作出判決,一切都等他回京之後再做定奪。

    所謂的回京後再做定奪,不過是替馮永亭求情的委婉陳詞罷了。

    祁鈺當然不能乖乖地等下去,否則真的等到張圭回京,那一切可就都晚了!

    這日祁鈺回到坤寧宮,更衣罷,黃宜安一面伺候茶水,一面同他閒話:「陛下前朝日理萬機,臣妾在這後宮也忙得焦頭爛額。那些內侍眼見著馮公公被關入了內獄,紛紛都急不可耐地跳了出來。幸而有母后指點處置,否則臣妾真怕自己應付不來呢!」

    說罷,黃宜安湊近祁鈺,低聲歎道:「那些人如此倡狂,這兩日可把母后給氣壞了,有意吩咐臣妾肅清這些上躥下跳、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人呢!」

    祁鈺眸光一亮。

    這些人之所以急得上躥下跳,那是因為假若馮永亭倒臺了,他們這些依附者肯定也落不著好,因此才積極為馮永亭奔走,因而亂急生錯。

    李太后既然打算肅清這些人,那就是下定決心處決馮永亭了!

    祁鈺感激地看向黃宜安。

    他明白,李太后能下這樣的決心,黃宜安功不可沒!

    能有資格為馮永亭奔走的,肯定都不是傻瓜,怎麼會那麼容易就出錯,而且還是連李太后都不能容忍的錯誤。這其中定然少不了黃宜安的努力查證。

    她是為了他,才如此辛勞忙碌,掃清障礙,幫他獲得李太后的支持呢!

    「多謝你了!」祁鈺握住黃宜安的雙手,動情地低聲道。

    黃宜安見祁鈺體諒她的付出,微微一笑,溫聲但堅定地說道:「這些都是臣妾應該做的,陛下又何必言謝?況且,臣妾答應過陛下,要與您共賞風雨、同弈棋局的,千金中然諾,臣妾一日都不敢忘懷呢。」

    祁鈺心中感動不已,啞聲回道:「好!你待我如此,我定傾心相報,此生絕不相負!如違此誓,定叫我……」

    話未說完,就被黃宜安抬手掩唇攔住了。

    「陛下不必起誓,臣妾相信您!」黃宜安笑道,「且臣妾說句不敬話,陛下雖然是皇帝,但也是臣妾的夫君,夫妻本是一體,自然應當同甘共苦。」

    如果發個誓就能走到白頭了,那這世間也就不會有怨偶了。

    誓言,不是用來說的,而是要記在心中,終生踐行不怠的。

    祁鈺聞言,心中大為觸動。

    對啊,當初選后時他就暗暗發誓,他要的是一個心心相印的妻子,而不僅僅是恪守規矩的皇后!如今黃宜安這麼說,可見是和他想到一處了!

    如此,正說明他和她兩個乃是天生一對!

    黃宜安不讓他指天發誓,肯定是擔心將來若是他違背了自己的誓言,會遭上天譴責的。能得這樣一個一心為他著想的妻子相伴,是他幾世修來的福分!

    祁鈺心中感動更甚,握緊黃宜安的雙手,深情應道:「你放心,我都記在心裡呢!今生定與卿不離不棄、生死與共!」

    黃宜安回以感動一笑,心中卻不以為然,只暗自祈禱:但願祁鈺今生說話算話,不會再重蹈前世的覆轍吧。

    她不求夫妻情深白頭,只希望今生不必再如前世一般戰戰兢兢的,也能平安終老。

    ……

    有了李太后的支持和張維暗中操作,祁鈺想要給馮永亭定罪變得容易許多。

    趕在張圭抵達京城之前,祁鈺當廷定了馮永亭的罪——抄沒家財,流放蠻荒之地族中子弟永不敘用。

    為了減少阻力,祁鈺並沒有徹查與馮永亭勾結的其他朝臣,至於馮永亭的那些徒子徒孫,也先一步被李太后和黃宜安以別的罪名清理了過半。

    祁鈺雷厲風行,判決下達之後,立刻讓人執行,誓要趕在張圭進京之前,徹底解決此事。

    杖責重傷的馮永亭,連站都站不起來,便被扔上囚車,一路疾馳出了京城。

    一代權監,就這樣結束了他輝煌的一生。

    黃宜安站在坤寧宮的殿階上,看著密佈的彤雲,不禁心生感歎。

    先是馮林,後是馮永亭,因為她的重生,今生很多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她無法掌控事情的變化,只希望一切都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吧!

    處置完了馮永亭這個罪魁禍首,接下來,就要論罪永昌伯府和鄭家了。

    一陣寒風吹過。

    黃宜安與呼嘯的寒風中辨聽到細微的簌簌聲,仰頭望向天空,便見細碎的雪粒子從空中灑落了下來。

    「下雪啦。」黃宜安有些驚訝,伸手去接飄落的雪粒子。

    雪粒子落在掌心,被掌心的溫度一暖,很快便化作一滴水珠。

    阿梅拿了披風來給黃宜安系上,輕聲歎道:「今年的初雪比去年落得還要早些。當初欽天監預測說月末或有降雪,奴婢還覺得早呢,沒想到竟會提前了十來天。這幾年冬日,倒是愈發地漫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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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19:22 |只看該作者
第215章 趕赴京城

    李太后蹙眉片刻,方才開口道:「馮永亭一案事關重大,這些雖然是小人物,犯的事也不算大,卻也不可輕忽。你仔細說來。」

    黃宜安等的就是這個機會,遂恭順應下,憑藉前世的經驗,將馮永亭的義子義孫、爪牙幫兇,一股腦兒地都稟明了李太后。

    李太后或許會顧念舊情,留馮永亭一命,但是絕對不會對他的那些趁機興風作浪的徒子徒孫手下留情。

    況且,得知馮永亭在前朝後宮皆遍佈人手,隨時都可以指點江山,李太后是否還想留他一命,還尚未可知呢。

    果然,李太后越聽,眉頭就皺得越緊,處置起人來更加乾脆俐落。

    有些情節嚴重的,李太后親自下達處決命令,至於那些情節較輕的,則乾脆都交給黃宜安裁決了——她實在沒有那個精力,將馮永亭的那些作妖的徒子徒孫都一一查辦了。

    一時之間,前朝風雨如晦,後宮亦風雲翻湧。

    馮永亭被羈押在內獄,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好幾雙眼睛盯著,自然不知道外面的風雲變幻,只是一心期盼張圭早日得到消息,星夜兼程,趕回京城,好救他出去。

    ……

    河間府,張圭正坐在衙門正廳的首座上,接受當地官員的拜賀。

    突然,有心腹長隨從側門進來,在張圭耳邊低語一陣。

    張圭聽說是張維派人送信來了,並不以為意,低聲說了聲「知道了」,便把人給打發走了。

    張維是個好學生、好下屬,不同于於可遠的耿介、死腦筋,一向是唯他之命是從的。

    自從他離京之後,張維便事無大小,俱都及時傳書或是派人通知他,奏章更是每日一送,從不懈怠。因此他人雖然不在京城,但是對京城發生的事情卻了若指掌。

    這一次,他猜想張維大約是又遇到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或是難題,特地派人來通知他的,並不必急於一時。

    拜賀畢,河間府的諸位官員又竭誠盡心地要盡地主之誼,請張圭去本地最大最豪華的酒樓宴飲取樂。

    張圭笑著應了。

    一群人便也不更換官服,直接簇擁著一襲鶴氅、傲然矜貴的張圭出了廳堂,直奔酒樓而去。

    張維派去送信的人在茶房等了許久,都不見張圭召喚,正在無聊之際,突然聽得一陣喧嚷聲,連忙扒窗望去,就見張圭被眾人簇擁著出了廳堂,正往院外行去。

    送信的人連忙要出茶房當路呈送書信,臨出門前卻又驀地想起臨出發時張維的叮囑,遂又收住了腳步,後退幾步,重新坐回籐椅裡,只當是從未聽到過外面的喧嚷、見過眾官簇擁的張圭。

    宴酣之樂,不僅在於酒菜,更在於歌舞之樂。

    歌姬舞女個個膚白勝雪、貌美如花,在河間府官員的授意之下,殷勤伺候張圭。

    張圭性好女色,家中姬妾成群,見美人投懷送抱,自然是來者不拒,欣然受之,還十分風雅地贈詩填詞以酬謝美人之恩,贏得在座官員的一致喝彩。

    至於歌姬舞女當中的魁首,自然是要同張圭回驛館伺候的。

    直到夜半時分,張圭方才打發了美人,重新沐浴更衣畢,預備上床歇宿。

    心腹長隨突然在門外稟報道:「京城張大人派人來,說是有要事要稟報大人。」

    張圭應了一聲,敲了敲腦袋,敲散了殘損的醉意,方才應道:「進來吧。」

    一時宴飲歡樂,倒是忘了張維派人傳信的事情了。

    張圭在床邊坐定。

    片刻,進來兩個短衣打扮的長隨。

    張圭見狀一愣,旋即坐直了身子,皺眉問道:「究竟有何要事,張維竟然派了你們兩個一同來傳信?」

    長隨聞言,連忙回稟道:「啟稟大人,這二人不是一同來的。早先來的是這個,他是剛剛到的。」

    長隨指點交代明白。

    張維竟然一日之內連遣二人!

    那事情估計不小。

    張圭正色問道:「你們一個一個地說來。」

    先到的那個長隨上前一步,將懷中的書信雙手呈上,低頭回稟道:「馮公公命人模仿皇后娘娘手跡,將陛下誆騙到湖心亭,與鄭家小姐私會,被陛下識破了,且人證物證俱全,如今馮公公人正被關在內獄。

    「張大人想請問首輔大人,此事應該如何定奪?」

    長隨回稟完,張圭也看完了信,頓時大驚失色,豎眉問道:「這是何時的事情?為何不早一點來稟報?」

    長隨連忙躬身答道:「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張大人得到消息之後,就忙著營救馮公公了,見營救無果,便又立刻命小人帶了書信過來。可是……」

    可是首輔大人忙著歌舞宴樂、幽會佳人,把他在茶房晾了大半天。

    張圭皺眉,呵斥道:「你應該知曉此事事關重大,為何不立刻來見我?」

    長隨不敢辯駁,連忙下跪請罪。

    張圭自知是他自己先前大意輕率的緣故,自然也不好真的罰那個長隨。

    「你呢?你家大人已經派他來傳了信,為何只隔了半日,便又派了你來?」張圭皺眉問後來的長隨,語氣十分不悅,心中憂慮更甚。

    剛到的那個長隨,聞言亦連忙從懷裡掏出書信,雙手奉上,回稟道:「小人前來,是為了朝堂有人彈劾馮公公一時。」

    長隨回稟時,張圭已經拆開了書信,相比起前一封的具體詳細,這一封只有兩行潦草的字——朝中諸公彈劾馮公公貪贓枉法等,證據確鑿,群情湧湧,應當如何處置?

    潦草淩亂的字跡、簡短明白的話語,足見張維寫信時著急,以及京中如今情勢的危急。

    張圭氣得將兩封書信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冷聲笑道:「哼,本官離開京城不過兩月餘,就有人按捺不住了。若是本官再晚些回去,他們豈不是要反了天了?

    來人!

    備馬!

    通知下去所有人等,即刻趕回京師!」

    「現在嗎?」張圭的貼身長隨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有些擔憂地說道,「近日彤雲密佈,只怕風雪將至,且如今已經過了三更,實在是太晚了,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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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19:12 |只看該作者
第214章 進個讒言

    祁鈺並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湊過去,低聲道:「朕也覺得呢!民間有句俗語叫‘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說的就是他!」

    黃宜安驚訝地看向祁鈺,完全沒有料到祁鈺竟然會順著她的話這麼說,可見這次是被馮永亭氣狠了。

    黃宜安撇撇嘴,亦低聲回道:「可不是嘛!上次他還污蔑臣妾來著,臣妾想著他一向深得母后和陛下的倚重,忍一忍就過去,也沒找他算帳。他倒還,非但不知感恩收斂,竟然還指使義子模仿臣妾的筆跡,誆騙陛下,實在是太可惡了!」

    說到這裡,黃宜安像是剎不住車似的,繼續抱怨道:「未入宮時,就聽得這位鼎鼎大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手伸得很長,貪污索回、挾私報復……」

    黃宜安剛說到這裡,阿梅在殿外高聲傳膳,她連忙止住了,似才回過神來一般,歉然看向祁鈺,眼神裡帶著幾分怯怯和討好。

    祁鈺卻似完全沒有注意到黃宜安的不安,眼神發亮。

    黃宜安見了,心底一笑,揚聲道:「擺膳吧。」

    ……

    第二天,朝堂上彈劾馮永亭的奏章突然如雪片一般,堆滿了禦案。

    這其中有彈劾其貪污受賄、借權斂財的,有彈劾他欺男霸女、害人性命的,還有賣官鬻爵、插手選後的,等等,不一而足。

    不僅有彈劾的奏章,還有確鑿的證據。

    祁鈺看著滿案彈劾馮永亭的奏章和罪證,像是大豐收的農人一般開心。

    多虧了黃宜安昨晚一語點醒夢中人——既然單論此事無法將馮永亭即刻定下重罪,那就再多列幾條罪狀嘛,反正馮永亭造的孽多了去,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

    只要能趕在張圭插手此事之前,將馮永亭定罪就行!

    而在這其中,英國公表現得最為踴躍。

    不是英國公想要出這個風頭,實在是前段時間與馮永亭鬥智鬥勇,費心搜羅了馮永亭的許多罪證,這下正好派上了用場。

    一夕之間,馮永亭從高高在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權奸。

    馮永亭一派的人一看情勢不對,糾集平日裡相熟的張圭一派的官員,趕緊找上內閣。

    張維正在內閣奮筆疾書,將朝堂上眾人彈劾馮永亭一事三兩句講清楚了,和前日寫好的那封馮永亭因愚弄皇帝而被杖責並關押進內獄的書信,一併封好,交給兩個心腹長隨,低聲吩咐道:「你二人錯開時間,大約相隔半日,分別將這兩封信送到張首輔手裡。記得,要快!」

    再晚了,他怕張圭就要對他起疑了。

    兩人領命,即刻去了。

    張維攏袖,站在廊下,看二人疾步出了大門。

    張維抬頭看了看烏雲密佈的天色,皺眉歎聲,正欲回轉,大門處突然湧進一群人來。

    張維先是一驚,待看清楚來人的模樣時,又重新鎮定了下來。

    今日上朝時,看到雪片般彈劾馮永亭的奏章,他就料到了這一遭——眼見著馮永亭這棵與他們行方便的大樹倒了,他們可不得著急上火,來堵他這個代理首輔的大門嘛!

    張維深吸一口氣,主動邁步迎了上去。

    就讓這場朝爭風雨,來得更猛烈吧!

    將這些張圭和馮永亭集團的附勢小人,全都洗刷滌蕩乾淨!

    ……

    因為馮永亭失勢入獄,不僅前朝,後宮亦頗為動盪。

    別的不說,就單是馮永亭的那些義子義孫就夠人頭疼的了。

    黃宜安眼見著宮中大小事不斷,連忙去找兩宮太后商議。

    黃宜安先去了慈慶宮,卻吃了閉門羹。

    「太后娘娘今日身體不適,御醫囑咐了要靜心休養,皇后娘娘不妨去慈寧宮請慈聖皇太后定奪,宮務一向都是她在打理的,倒也便宜。」陳嬤嬤恭敬地笑請道。

    黃宜安無奈,問候了兩句,只得告退。

    陳嬤嬤轉身回了寢殿。

    陳太后正歪在榻上眯著眼撥動佛珠,聽見陳嬤嬤挑簾進來,眼也不睜、頭也不抬地問道:「回去了?」

    陳嬤嬤恭聲笑應道:「皇后娘娘一向恭謹孝敬,得知娘娘要靜養,叮囑了奴婢幾句小心照看的話,便乘輦離開了。」

    陳太后「嗯」了一聲,繼續眯著眼撥動手中的佛珠。

    發過一次威,讓大家知道她不是軟弱可欺的就夠了。既然李太后喜歡攬事,那就交給她去忙好了,她正好可以多誦幾段經文,這也算是各得其所了。

    ……

    且說黃宜安離了慈慶宮,一路往慈寧宮行去。

    李太后倒是沒有裝病避而不見。

    見禮寒暄畢,黃宜安道明瞭來意:「母后,近日因馮公公下獄一事,宮中多有內侍不服管教、借機生事的,兒臣是按下了葫蘆浮起了瓢,擔心長此以往宮中不寧,因此特地來向母后求教。還請母后不吝賜教。」

    李太后見黃宜安一臉的疲憊和擔憂,歎了口氣,心想:到底還是年輕啊,這點小事就壓不下去了。

    黃宜安將李太后的失望看在眼裡,在心裡撇了撇嘴。

    她要不是擔心直接處置了那些小人,牽扯到了馮永亭,李太后會怨她自作主張,又怎麼會跑到這裡來裝愚笨呢?

    馮永亭是李太后所信賴倚重的,連帶著他的那些義子義孫也跟著狐假虎威,一個個地抖起威風來,要不然怎麼會有這些風波?

    解鈴還須繫鈴人,她空掌鳳印,人微言輕,還是交給實權在握的人去解決吧!

    李太后道:「都有哪些事情,你一一說來,哀家一件件地指點你去辦。」

    黃宜安故意長吐一口氣,一臉輕鬆感激地致謝:「多謝母后慈愛。」

    說罷,便將馮永亭的那些義子義孫作的妖一一稟明。

    李太后最近忙著馮永亭一案,倒是不曾留意這些,一開始她還認真地傾聽、耐心地指點,但是兩三件事過,逐漸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這些人,都是馮永亭的義子?」李太后打斷黃宜安的稟奏,皺眉問道。

    黃宜安見問,連忙答道:「正是。不但這幾個人,其他人鬧事的,即便不是馮公公的義子義孫,也與之頗有淵源。正因為此,兒臣才不敢擅自做主,特地來請母后處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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