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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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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畫江] 皇后是門技術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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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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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17:07 |只看該作者
第203章 何人主使

    她方才只顧著抓姦,遠遠地望見鄭玉煙後更是一心戒備,一時都沒有想起這一點來。

    按照常例,祁鈺這會兒應該在前朝宴飲才對,為何卻跑到這湖心亭來,而且還遣退了田義。

    黃宜安心下沉沉。

    祁鈺聞言一愣,愕然道:「不是你派人送來紙條,說是有話要對朕說,讓朕來這湖心亭等著的嗎?」

    為此,他還特地將田義遣退了,免得妨礙兩個人說悄悄話兒呢!

    說著話,祁鈺將揣在袖間的折得整整齊齊的小字條抽了出來,遞給黃宜安。因為是第一次收到黃宜安寫的小字條,他特地珍而重之地折好收藏呢。

    黃宜安接過紙條,打開一看,上面確實是她的筆跡,邀約祁鈺來湖心亭一見,說幾句要緊的話。

    「臣妾並未寫過這張字條,更未讓人去傳送。」黃宜安面容沉凝,道,「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問紅珠。臣妾是聽到陛下來湖心亭,且被人鬼祟尾隨的消息之後,才因為擔憂而來的湖心亭。」

    說著,黃宜安瞥了鄭玉煙一眼。

    覺察到淩厲的目光朝她射來,鄭玉煙不自覺地瑟縮了下脖子,生怕被那目光淩遲。

    紅珠連連點頭附和:「啟稟陛下,正如皇后娘娘所說,娘娘一直都在專心陪著兩位太后娘娘,不暇命人傳紙條請陛下赴會。」

    黃宜安暫且將與鄭玉煙的前仇舊恨拋在腦後,飛快地思索到底是誰模仿了她的筆跡,將祁鈺邀約到湖心亭來,又有何目的。

    祁鈺也早在黃宜安發問時便察覺了事情有些不對勁,如今聽黃宜安這麼一說,更是立刻意識到自己中了別人圈套!

    兩人思索片刻,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紅珠——手下死死摁住的鄭玉煙。

    祁鈺到湖心亭不久,鄭玉煙就來了,要說這兩者沒什麼關係,只怕傻子也不會相信。

    「田義!」

    祁鈺衝著不遠處的花木叢高喊一聲。

    一直藏身在花木叢後當背景板的田義,終於聽到祁鈺召喚,慌忙轉出花木叢,疾步前趨過來,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先前隔得有些遠,又刻意未去多聽多看,因此田義並不很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但是一看幾人這形容架勢,也約略猜出了一些。

    皇后娘娘這是被人截胡啦!

    然後截胡的人又被皇后娘娘撞破了。

    眼下是正在會審著呢!

    「這張字條是誰傳過來的?」祁鈺將紙條甩給田義。

    既然是別人模仿的黃宜安的筆跡,那這字條於他而言,自然就沒有珍藏的價值了。

    田義連忙接過來,飛快地掃了一眼,仔細想了想,道:「今日當值的宮女內侍都是有數的,能夠近身伺候陛下的,加起來也不超過十個。若要排查,很快便會有結果的。」

    至於那些不能近身伺候皇帝,肯定也不敢貿然近前行事,以免露了形跡——突然間闖進來的新面孔,任誰都會有所警覺,繼而留意追查的。

    「你現在立刻去查清楚這件事情。」祁鈺肅然吩咐道,「記得不要驚動其他人,以免打草驚蛇。」

    田義躬身應諾,立刻查問去了。

    祁鈺看了地上跪著、瑟瑟發抖的鄭玉煙一眼,抬頭對黃宜安說道:「朕離開有一段時間了,再不回去恐惹人生疑。此人就交由你審問了,務必問清楚事情的真相。」

    黃宜安正色應道:「是。陛下放心,臣妾定當妥善處理此事。」

    心裡卻暗自感歎不已,前世被鄭氏的鋒芒壓得喘不過氣起來時,她可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竟還會有掌控鄭氏生死的這一天,而且這權力還是祁鈺交給她的。

    黃宜安目送祁鈺離開,回頭冷冷地看向紅珠,吩咐道:「拖下去,撬開她的嘴!」

    她一會兒還得回到宴席上去,陪侍兩宮太后結束宴席,再一同去台閣聽戲的,可沒有時間在這裡跟鄭玉煙虛耗。

    紅珠得令,立刻脆聲應了,反剪了鄭玉煙的雙手,將她從地上薅起來,推搡著往旁邊空置的樓閣行去。

    鄭玉煙嚇壞了,急忙張口要呼救。

    她和黃宜安本就有嫌隙,現在又被黃宜安撞破私會皇帝皇帝,她要是黃宜安,都饒不了自己!

    可是鄭玉煙才剛喊出一個字,就被早就防備著的黃宜安拿團成一團的帕子塞住了嘴。

    呵,鬥了一輩子的人,她還能不瞭解嗎?

    今生沒了祁鈺的庇護,她倒要看看鄭玉煙還能在她的手裡翻出什麼花兒來!

    主僕二人合力,將鄭玉煙弄進了僻靜的樓閣內。

    直到翠湖畔再無了任何聲響,對岸花木叢中才閃出一個身影來,腳步不停地往前殿行去。

    他得趕緊把消息告訴乾爹,讓乾爹早做防備才行!

    ……

    不多時,黃宜安踱出樓閣,整理衣衫,疾步往宴會廳行去。

    樓閣裡偶爾傳出幾聲聲響來,在空曠的翠湖邊顯得格外響亮。

    好在此時此處並沒有別人,倒也不需擔心被人聽見了去。

    鄭玉煙是個笨的,輕輕鬆鬆地就入了黃宜安的觳中,越說越辯便越惹得祁鈺生疑痛恨;可鄭玉煙卻也是個嘴硬的,任憑黃宜安軟硬兼施,她都不肯吐露半點消息來,想要在短時間撬開她的嘴並不容易。

    「既然她不肯說,那便等到幫她的人為了自保而捨棄了她,再請二位母后親自定她的罪名吧!」離開前,黃宜安冷冷地說道。

    紅珠會意,恭聲應下。

    黃宜安交代妥當,便回來宴會廳。

    李太后見黃宜安去了這許久才回來,趁著眾人不備,悄聲問她道:「可是有哪裡不適,還是出了什麼事情,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黃宜安想了想,將鄭玉煙辦成婢女潛入宮中,且成功混到祁鈺身邊的事情低聲說了。

    李太后當時就變了臉色。

    能偷到皇后的手跡,還能將偽造的字條送到皇帝手中,更是將一個扮作婢女的官家小姐送到皇帝身邊……此人必然十分熟悉宮中的一切,且手有實權才能夠做到。

    究竟是誰呢?

    李太后怕引起騷亂,引起對方的警覺,只得佯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與眾人宴飲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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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16:54 |只看該作者
第202章 聯手羞辱

    「戶部鄭司務之女?」祁鈺訝然道,目露恍然。

    怪不得他總覺得這個青衣婢女有些熟悉,原來是黃宜安送給他的那幅美人圖上的人!

    祁鈺下意識地看向黃宜安,欲要求證,卻得了個挑眉譏訕,一向溫柔和順的杏眸裡此時滿是尖刺與寒冰。

    祁鈺心中委屈。

    這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分明是她畫了美人兒給他的,他想要的美人圖明明是大婚時她補足的那幅空白的《美人圖》!

    可當著外人的面,他當然得和黃宜安統一戰線。

    況且,看皇后這氣哼哼的小模樣,莫非是在吃醋?

    祁鈺心中美滋滋的。

    收起驚訝、委屈、竊喜等神色,祁鈺目光變得凝沉不悅,冷聲責問道:「你既然是官家小姐,那又為何要扮成婢女入宮?如此鬼祟行事,又意欲何為?」

    黃宜安將祁鈺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裡,自認出湖心亭中人是鄭玉煙起便一直高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她方才是真的擔心,祁鈺會如前世一般對鄭玉煙另眼相看——前世能讓祁鈺專寵一生的人,肯定有她的獨特之處。

    「戶部司務乃九品文職,不在此次重陽節宴的受邀之列,鄭小姐想要入宮,不喬裝一番,守衛宮門的侍衛可不會放她進來。」黃宜安適時地回答道。

    此次重陽節宴,受邀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員及其家眷,九品根本排不上號。

    鄭玉煙難堪地閉上了眼睛,狠狠地抓住衣袖才勉強維持住身形,心裡恨黃宜安恨得要死。

    黃宜安那番話,分明是羞辱她身份低賤,不配入宮!可黃宜安也不想一想,若不是一朝僥倖做了皇后,黃家的門頭又比鄭家高到了哪裡去?

    祁鈺聽了,眉頭皺得越發緊了,寒聲道:「既然不在受邀之列,那你又為何要想出這等自辱身份的法子一意入宮?還一路潛到了朕的身邊?」

    坐在帝位上的人,對於身邊的一切反常與圖謀都十分地敏感與猜忌。

    鄭玉煙顫抖著雙唇,不知道該怎麼作答。

    皇帝是心悅於她的呀,立黃宜安為後不過是不得已的權宜之策罷了,怎麼她歷盡千辛萬苦來到了皇帝的身邊,迎接她的卻是這種結果呢?

    黃宜安嗔笑一聲,眼波在祁鈺和鄭玉煙之間打了圈兒,十分好心地替鄭玉煙答道:「陛下,鄭小姐人都到您身邊了,您覺得還能是為了什麼?」

    鄭玉煙生平頭一次覺得黃宜安的話十分順耳,連忙點頭伏身道:「臣女心悅陛下,所以才作此喬裝,特地來見陛下的!」

    黃宜安驚訝地看向鄭玉煙,覺得前世能寵冠後宮的人,怎麼會這麼傻呢?

    果然,祁鈺聞言非但沒有放緩神情,眉間的寒意反而更加深重了。

    「心悅於朕?你何時見過朕?」祁鈺眼底閃過危險的光芒。

    他出宮的次數寥寥可數,而且除了英國公府的諸位女眷,常見且印象深刻的也就只有黃宜安了。

    鄭玉煙又是於何時何處見到的他,而且還能憑藉一面之緣而心悅於她?

    跪伏在地的鄭玉煙沒有想到祁鈺非但沒有因為她的大膽表白而心動,反而周身寒意更重,刨根究底地訊問起來,一時心慌無措。

    好在驚惶之中她想到了去年正月英國公府的迎春會,連忙藉口道:「去歲迎春會上,臣女曾遠遠地瞧見過陛下一回,從此陛下的英姿便鐫刻心中,一刻不能忘……」

    對於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而言,此番言辭十分露骨,便是黃宜安聽了,都覺得心要顫一顫——想吐。

    祁鈺聽到「迎春會」三字,看了黃宜安一眼,想到她後腦勺的那道疤痕,越發不高興了。

    「迎春會上除了英國公府的人,並無其他人知道朕的身份,你又是從何處得知的?」祁鈺把對明緗打傷黃宜安的怨恨,一股腦兒地都發洩到鄭玉煙的身上。

    鄭玉煙瑟瑟發抖。

    皇帝怎麼問起來個沒完了?

    她怎麼知道的?當然是通過明緗知道的!

    可是,她要出賣明緗嗎?

    看這情形,皇帝別說是心悅於她了,根本就不認識她,而且還頗為反感,進宮或許無望……那她還要得罪明緗嗎?

    明緗的背後,可是永昌伯府。

    更何況,當初明緗並沒有對她明言此事,是她自己言語之間試探出來。

    鄭玉煙猶豫不決。

    祁鈺卻沒有那麼多耐心給她。

    「哼,朕看你根本就是滿嘴謊言,居心叵測!」祁鈺厲聲道,「來人,將這個可疑之人扠去內獄,務必審問清楚,從重處罰!」

    紅珠自感終於派上了用場,祁鈺一聲令下,她已經一箭步躍了出去,死死地摁住鄭玉煙。

    黃宜安甚至聽到了骨節錯位的哢嚓聲。

    「陛下!」

    「陛下。」

    兩聲勸阻同時響起。

    鄭玉煙聞聲飛快地抬頭睃了一眼黃宜安,神情驚愕,顯然是沒有想到黃宜安竟然會出聲勸阻祁鈺。

    黃宜安暼了滿臉驚慌、哭花了妝容的鄭玉煙一眼,實在是無法將眼前這個狼狽不堪的人,與前世那個飛揚跋扈、攪得前朝後宮都不得安寧的皇貴妃聯繫在一起。

    就在這一瞬間,她深刻地認識到,今生和前世真的不一樣了!

    心中的壁壘倏然出現了一起裂隙。

    「皇后要幫她求情嗎?」祁鈺不悅道。

    鄭玉煙都覬覦他了,她不說趁機嚴懲鄭玉煙,怎麼還能大度地替鄭玉煙求情呢?

    「當然不是。」黃宜安搖搖頭,看向又被紅珠重新摁住頭的鄭玉煙,溫聲細語道,「鄭玉煙能夠扮作婢女偷潛入宮,肯定是受了哪家夫人或小姐遮掩幫助,這會兒大家正陪著兩位母后共赴節宴,陛下就這麼把人扠下去訊問,若是鬧開了,放走了幫兇事小,只怕會擾了二位母后的節慶雅興。

    「因此臣妾以為,莫不如私下審問清楚,再派人悄悄拿住幫兇,暗地裡把事情處置好了,等人都散了,再稟報給二位母后。」

    以鄭家如今的身份,鄭玉煙能夠求助的人並不多,而且這些人即便是能夠將扮作婢女的鄭玉煙順利帶入宮中,卻絕對沒有能力幫助她成功潛到祁鈺的身邊。

    想到這裡,黃宜安驀地一怔,連忙問道:「陛下怎會來這湖心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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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16:44 |只看該作者
第201章 不認識她

    紅珠本來是奉黃宜安之命,前去聽戲的台閣查看一切是否準備妥當的,以免耽擱宴罷後開鑼。

    擔心萬一有疏漏來不及準備,因此紅珠特地抄近路經過湖心亭,誰知就看到了這副景象。

    紅珠也不是頭一天入宮了,一見這情形頓時就明白過來,這是有人想勾引皇帝,妄圖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呢!

    這還得了!

    紅珠立刻連聽戲的台閣也不顧不上查看了,折身便飛快地稟報黃宜安去了。

    至於皇帝陛下是有心為之,還是被人算計,那就不是她能夠操心的事情了。

    得看皇后娘娘怎麼看。

    皇后娘娘雖然看重此事,但是還算鎮定,事到如今竟還記著查看聽戲台閣一事,吩咐隨侍的阿梅道:「你先去戲臺那裡查驗一切是否準備妥當,紅珠跟著本宮。」

    阿梅擔憂地看了黃宜安一眼,最終還是領命去了。

    重陽節宴是黃宜安一手操辦的,萬一要是宮人們不盡心,出了一點紕漏,可都要算到她的頭上。

    比起抓姦,當然維護皇后娘娘賢良能幹的名聲更重要了。

    畢竟,在世人的眼裡,皇帝的姦,怎麼能算姦呢?

    紅珠則一臉興奮。

    連抓姦這種事情皇后娘娘都帶著她去辦,可見對她的信任。

    兩人各得其所,分頭行事。

    黃宜安腳下不停,趕至翠湖旁時,遠遠地便瞧見湖心亭中立著一男一女。

    男的一身明黃的龍袍,卓然挺立,即使隔著淼淼的水波,也能感受那氣度非凡的至尊之氣;女的梳著雙丫髻,一身常見的青色婢女衣裙,溫馴地低著頭,遠遠的並看不清楚形容。

    遠遠地瞧著,倒還真有幾分郎情妾意的模樣。

    紅珠正暗自揣測這是誰家的丫鬟膽敢在這深宮大內冒充紅娘,妄圖替自家的鶯鶯小姐勾引皇帝陛下不說,看這情形竟還打算買一送一,把自己也一併送給皇帝陛下呢,就聽得身邊的皇后娘娘一聲冷哼,飛快地往湖心亭趕去,面上的凝重已經變作了不屑、痛恨、緊張……

    輪番變幻。

    紅珠一看,便明白皇后娘娘這是看破了「小紅娘」的身份,而且「小紅娘」主子的身份只怕還很特殊,不好對付,頓時心中一凜,連忙跟了上去。

    不管「小紅娘」的主子是誰,「小紅娘」卻只是個小小的丫鬟而已,怎麼能讓皇后娘娘親自上陣開撕呢?

    當然得她上了!

    紅珠鬥志高昂,握拳緊跟。

    黃宜安和紅珠主僕二人不曾刻意掩蓋形跡,動靜自然很快就驚動了湖心亭中的二人。

    原本含情脈脈相對的二人,頓時如被驚到的的鴛鴦一般,迅速地分開了。

    祁鈺更是調轉頭,一邊高聲喚著「宜安」,一邊加快腳步順著曲廊往湖邊趕來。

    那青衣婢女甚是驚慌不安,可是通往湖邊的曲廊只有一條,她根本不敢越過祁鈺爭先搶過,更怕到了湖邊正對上黃宜安,一時急得在湖心亭亂轉。

    眼見著黃宜安越來越近,祁鈺也要跨出曲廊迎上黃宜安了,那青衣婢女一跺腳、一咬牙,提起裙角,飛快地追了上去。

    趕在祁鈺剛下曲廊的那一刻,青衣婢女一步當先,隔在祁鈺和黃宜安之間,「撲通」一聲跪在黃宜安面前,聲音柔弱地請安:「奴婢見過皇后娘娘。」

    祁鈺不悅地瞪了她一眼,嫌她擋在自己和黃宜安之間礙事。

    先前瞧著倒是挺知情識趣的一姑娘,怎麼這會兒突然變得莽撞不知禮數且沒有眼色了呢?

    沒看見他著急見好不容易才趕來赴約的媳婦兒嗎?

    祁鈺皺眉,正欲繞過青衣婢女到黃宜安身邊,就見對面一貫溫柔和婉的皇后娘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目光便轉向地上跪著的青衣婢女,涼涼地譏諷道:「鄭小姐,你是正經的官家小姐,不知這聲‘奴婢’從何而來呀?」

    地上跪著的鄭玉煙聞言渾身一僵。

    她方才飛快地通過曲廊時,一直都勾著頭,又換了尋常的丫鬟裝束,黃宜安是怎麼認出她來的?

    湖心亭離著岸邊那麼遠,黃宜安難不成是千里眼,竟然識破了她的偽裝?

    祁鈺聞言一愣,看向地上跪著的青衣婢女,擰眉道:「鄭小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語氣中濃濃的不悅和凜然,讓鄭玉煙禁不住渾身一顫。

    黃宜安訝然看向祁鈺,錯愕地問道:「怎麼陛下竟然不認識她?」

    祁鈺皺眉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朕難道應該認識她嗎?」

    一個小小的婢女而已,不,應該是哪戶人家不自重的小姐,他怎麼會認識?

    黃宜安聞言糊塗了。

    祁鈺不認識鄭玉煙她能夠理解,畢竟今生兩個人根本就沒有見過面,唯一「見過」的那次還是她畫了深坐蹙眉的失寵鄭氏。十年後的寵冠後宮鄭氏,與現在十三歲的少女自然會有不同,再加上她刻意的「詛咒」,畫中的鄭氏與嬌嫩明媚的少女自然更有不同,祁鈺認不出來也不奇怪。

    可是為什麼鄭玉煙不惜扮作丫鬟入宮,好不容易見到了祁鈺,卻什麼都不說?

    這樣即便是祁鈺心悅於她,又要去哪家尋她?

    跪在地上的鄭玉煙聽了祁鈺這話,頓時如五雷轟頂。

    馮永亭不是說皇帝心悅於她,甚至早在選後之時就偷偷地帶了她的畫像回宮,放在常用的卷缸裡以便時時睹畫思人嗎?而她方才初見皇帝時,皇帝確實也流露出驚訝遙想的神色來,她還以為那是乍然見到心上的人驚喜和茫然失措……

    可為什麼皇帝竟然會說不認識她?!

    「既然陛下不認識,那便有勞鄭小姐自報家門吧。」黃宜安抱臂涼涼道,冷眼旁觀。

    敵意毫不掩飾。

    祁鈺被黃宜安看得不自在,便將怒氣都撒到壞了他和黃宜安約會的鄭玉煙身上,寒聲呵斥道:「說吧,你到底是誰?喬裝潛入朕的身邊究竟有何意圖?」

    這話說得極重,就差沒有明說鄭玉煙喬裝打扮接近他,意圖行刺不軌了。

    這樣的大罪名鄭玉煙可不敢擔,當即嚇得跪伏在地,哀哀懇求道:「陛下,臣女乃戶部司務鄭承憲之女,名喚玉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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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6 00:16:34 |只看該作者
第200章 亭中幽會

    笑鬧過了,張溪正色問道:「你打算怎麼處置那些長絨棉?直接在邊地銷售,還是運到京城或是江南,再高價出售?」

    黃宜安笑道:「我預備先留下一些自用。你也知道的,近幾年冬日越來越冷、越來越長,多備些棉花總是沒錯的,更何況還是難得的長絨棉。

    剩餘的拿出一部分來抵償邊地軍民的部分工錢,價格嘛,肯定得比他們自買棉花要便宜些,他們自用也好,拿去賣也行,都只賺不虧。

    再有剩下的,就在當地按市價出售。」

    張溪點頭贊道:「你想得很周詳。」

    頓了頓,又笑道:「不過,我沒想到你會按照市價出售棉花,我還以為以皇后娘娘的慈愛,會降價出售呢!」

    這話並沒有批評的意思,純粹是好友間的調侃,還有些驚訝不解。

    黃宜安笑著解釋道:「若是價格低了,利潤不足,又有誰會效仿咱們爭相去西北種植長絨棉呢?就單憑咱們兩家之力,不過是杯水車薪,即便是解得了燃眉之急,卻終究非長久之計。」

    張溪眼睛一亮,拍手贊道:「你說得對!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唉……」

    黃宜安見狀打趣笑道:「你是高門貴女,從小錦衣玉食地長大,從不為生計發愁,又怎知這些算計?

    「我倒是想像你一般,從來不知道這些呢!」

    張溪一想也是,遂不復歎息,豁達笑道:「你說的也對,這本是我的福分,我不知惜福也就罷了,倒還生出嗟怨來了!」

    「張姐姐一向通達顯豁。」黃宜安笑贊道。

    張溪一揚眉梢,坦然接受了黃宜安的誇讚。

    「西北的棉花生意,還是要交給黃二老爺全權負責嗎?」張溪笑問道。

    黃宜安點點頭,懇托道:「只是我二叔習慣了做個小富即安的富家翁,將來西北的棉花種植生意擴大了,只怕他一個人會應付不來。

    「黃家世代寒微,如今雖然因為我之故漸漸有了起色,但到底底子不足。因此我想請張姐姐幫忙尋一個可靠的管事負責打理此事,二叔只負責總攬查看即可。

    「此事交給別人我也不放心,只能央托張姐姐你了。」

    張溪滿口應承道:「這算什麼事?你放心,我肯定會給你辦得妥妥當當的!如果一時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那乾脆就讓張宏跟著黃二老爺好了,正好有了今年的經驗,上手快!」

    雖然她已經出嫁了,但是一個管事而已,還是為皇后娘娘做這般利國利民的好事,父親和母親肯定會答應的。

    黃宜安禁不住笑道:「張二管事若是知道你這麼輕易就把他給推出去了,只怕會傷心落淚的!」

    張溪挑眉道:「給皇后娘娘辦事,還委屈他了?美得他!」

    黃宜安拉著張溪的手,笑道:「我知張姐姐的好意。不過張二管事是英國公府的世僕,就這麼給出去總不大合適。只怕到時候英國公府願意給,我二叔卻不敢接呢。」

    外戚本就容易被皇權猜忌,更何況是與軍權在握的將門功勳過從甚密呢?

    張溪也就是這麼一說,未曾深想,如今聽黃宜安這麼說,頓時明白過來,連忙道:「你放心,我明白的。不過是個管事而已,我保證尋一個能幹妥帖的給黃二老爺!」

    「那我就先謝過張姐姐了!」黃宜安眉眼彎彎地稱謝道。

    ……

    重陽節眨眼而至。

    宴席開始之前,兩宮太后體貼,特意准了黃宜安的懇請,讓她與家人團聚。

    寒暄罷,黃宜安便將前日與張溪商定之事同黃倫說了。

    「娘娘想得很是周到。」黃倫回道,「等出了宮,我就派人去英國公府遞帖子。」

    「這倒不必了。」黃宜安笑道,「一來此事我託付給了張姐姐,她雖是張家女,可如今卻做了李家婦,二叔去英國公府不合適;二來,咱們家不宜同掌握實權,尤其是軍權的勳貴走得太近。

    「二叔且安心等張姐姐找好了合適的人選,派人去通知您就行了。」

    黃倫連忙應了。

    黃宜安又道:「只是這合適的人選一時半會兒的不是那麼好找的,西北已經可以收穫的棉花卻不能一直在地裡等著。好在今年試種的長絨棉並不多,二叔可去信吩咐楊家兄弟按章處置就行了。有不懂的,可以請英國公府的二管事張宏幫忙。我方才已經央托過英國公夫人了。」

    雖然她前日已經同張溪說過了,但是張宏畢竟是英國公府的人,而不是李總兵府上的,於情於理,她都應該親自跟英國公夫人說一聲。

    黃倫自是連連稱是。

    要事囑託完畢,黃宜安還來不及與家人閒話家常,便有李太后身邊的宮女來請。

    黃宜安只得壓下滿腹的話,不捨歎息道:「等會兒宴會結束了,我再讓人留你們說話。」

    黃家眾人連連稱是。

    可是最終,黃宜安還是沒能好好地與娘家人說會話,因為宴會途中出了一起意外。

    當時黃宜安正端坐在兩宮太后下首,同宗親官眷們應酬,紅珠突然從殿外悄悄挨牆進來,腳步匆促地走到她身邊,附耳低言幾句。

    黃宜安頓時臉色微變。

    好在她這個出身不高且空掌鳳印的皇后一向不是眾人恭維的重點,此時眾女眷正圍著兩宮太后說起前些年重陽節的趣事,以搏兩宮太后一笑,倒也沒有人察覺到她一瞬間的神色變化。

    黃宜安含笑逡巡一周,見無人注意到她,便以更衣為藉口,不著痕跡地退了出去。

    李太后倒是看了她一眼,卻並沒有多想。

    人有三急,更個衣而已,又有什麼好在意的。

    一出殿門,黃宜安立刻沉下臉來,撿了僻靜的小路,腳步匆促地朝前方的小花園行去,一面行一面沉聲問道:「都有誰在陛下跟前伺候?」

    紅珠一面小步快跑跟上,一面氣喘吁吁地低聲回道:「只有田公公跟著。不過,到了湖心亭之後,陛下便遣退了田公公。然後奴婢便看到有女子鬼鬼祟祟地接近湖心亭,看裝束估計是哪家的婢女。因為分隔兩岸,奴婢不敢驚動陛下,所以才趕緊通知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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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波濤暗湧

    李太后昨日被黃宜安裝傻充愣地擋了回來,今天倒沒有再接著為難她,依舊待她慈愛和善,絲毫看不出昨日威脅黃宜安時的居心叵測。

    黃宜安也乖覺地不提昨日之事。

    祁鈺卻借著李太后誇他今日容光煥發的機會,笑道:「這都多虧了皇后廚藝精湛、妥帖周詳,竟不知不覺地把孩兒給養胖了不少,身體也比以前康健。」

    黃宜安照舊羞澀乖順地一笑,恭謹道:「這都是臣妾應該做的,盡心伺候陛下本就是臣妾的職分之所在。」

    李太后面上帶著笑,眼神卻在祁鈺和黃宜安之間打了個轉兒,猜想是不是黃宜安昨日回去後向祁鈺告了狀,所以祁鈺才會借機說出這樣的話來。

    「母后,您覺得孩兒胖了些,會不會有失皇帝的威儀?」祁鈺摸了摸自己臉頰,頗為擔憂地問道,話語裡是對李太后一如既往的信任和親近。

    李太后心底的疑慮因為祁鈺的這份親近消解了不少,笑道:「陛下近日越發顯得豐神俊朗了,不必憂慮。」

    大婚之前,祁鈺因為課業太重,又不喜尚膳監的禦膳,因此整個人都偏於清瘦。有段時間,李太后看他日漸消瘦的模樣,還擔心得特地讓御醫開了一長列的晚膳單子,生怕祁鈺會像先帝一般英年早逝。

    現在瞧著,祁鈺竟在黃宜安的膳食調理下日益強壯起來。

    當然了,祁鈺自選后起便堅持請武師教習、鍛煉己身也有一部分原因。

    「那孩兒就放心了!」祁鈺放心地笑道。

    李太后也笑了,可笑意卻未曾到達眼底,話鋒一轉,訓誡道:「雖說陛下近日龍體愈發康健俊拔了,但也不可因此而心生懈怠,放縱自己熬夜讀書理政,否則即便皇后是膳祖在世,也調養不回來的。」

    祁鈺心知李太后是在責問他昨夜與張維在禦書房通宵議政之事,也不隱瞞——反正瞞也瞞不住,遂坦蕩道:「先前孩兒沒有注意到張維此人,主要是元輔能力卓絕,襯得內閣一干人都像是吃閒飯的。

    「昨日張維秉奏各地衛所申請調撥糧餉一事,孩兒偶然同他說起各衛所虛報人數和屯田之事,正不知當如何解決,誰知張愛卿論起此事條分縷析,很有見地,孩兒一時興起,不知不覺間竟同他論了個通宵!」

    耳目遍佈前朝後宮且一直對他管束嚴格的李太后怎麼會不知道他和張維徹夜長談之事,因此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打算白費心思地隱瞞。

    至於張維會不會因此而被張圭懷疑甚至是棄用,那就不是他所關心的了。

    一來為了自身前程和榮華能輕易出賣一路扶持提拔他的恩師的人,並不值得他一直信任並委以重任;二來張維若被張圭棄用,於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斷掉張圭的臂膀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張圭想要再重新培養一個接班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張圭後繼無人,他才能順利實現真正意義上的親政。

    對於祁鈺的坦誠,李太后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放心。

    其實她並不在乎祁鈺是早知道還是晚知道軍中新政一事,只要祁鈺贊同此事,支持張圭在軍中推行改革就行了。

    「既然張維得用,那陛下便當委以重任,讓他協助元輔辦好在軍中推行新政一事。」李太后舒眉笑道,「正好九月底十月初,元輔也該差不多到京城了,你們君臣計議定了,趁著下發冬餉之時革新軍務,倒也便宜。」

    「母后說的是。」祁鈺笑呵呵地應道,「孩兒也盼著元輔早日歸京,好革除軍種弊病,壯我大齊軍威呢!」

    他反對的並不是新政,而是張圭避開他,獨自主持新政。

    他不顧群臣的反對,支持張圭革新,為的是大齊富國強兵、國泰民安,總不能只做個負責在奏章上謄抄內閣票擬的傀儡吧?這江山是他的,必須要掌控在他的手裡才行!

    母子二人達成共識,自然不復昨日的劍拔弩張,一時母慈子孝、和樂融融。

    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黃宜安見狀,如釋重負。

    一個是前世救她於危難的恩人,一個是今生將與之攜手共度的同盟者,不論是捨棄哪一個,都不是一件容易決斷的事情。

    有了李太后的首肯,祁鈺同張維來往愈發頻繁且公開起來。

    不同於李太后對二人的信任,黃宜安總覺得這背後藏著什麼秘密。

    可是到底是什麼秘密,她也不好明著去問祁鈺,只能留意觀察祁鈺的言行舉止,旁敲側擊,希望能夠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然而這一回祁鈺卻掩藏得很好,雖然她有前世的經驗作輔,卻也一時沒能打探出來。

    黃宜安因此愈發覺得事情不簡單。

    一個不滿張圭專權的皇帝,和一個潛伏在張圭身邊只待為舊主報仇的細作,湊在一起會一心一意地只為了順利施行張圭擬定的軍中新政嗎?

    黃宜安表示懷疑。

    可是很快,一件事情傳到京城,她便沒有心思精力再理會這些事情了。

    重陽節後,張溪入宮帶來了西北棉花種植的消息。

    「瀾弟說今年棉花大豐收,不僅來年的棉種充足,而且產出的棉花也基本回本了。」張溪笑道,「我和李子楨說好了,明年也要派人去西北種植長絨棉,到時候你可別說我搶你的生意喲!」

    黃宜安瞋了她一眼,笑道:「我巴不得去西北種長絨棉的人越來越多呢!」

    張溪訝然道:「你就不怕去的人多了,長絨棉因盛產而滯銷,價格壓低,你賺不到錢?」

    黃宜安笑道:「我種棉花本就不只是為了賺錢的。況且,能去西北租地租人種植長絨棉的,手裡肯定不差錢,棉花價高就多賺點,價低就少賺點,傷不了根本的。拿這些富餘的錢去種植邊軍和百姓急需的禦寒物資,怎麼算都是賺了!」

    張溪打趣笑道:「皇后娘娘果然心懷天下,一心為陛下分憂,為百姓謀福祉!」

    黃宜安作勢要撓她,不甘示弱地回擊道:「李夫人還不是一心為娘家和夫家擔憂,才要種棉花以資助邊軍的?」

    兩個人笑鬧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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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有難同當

    黃宜安一直等到晚膳後洗漱畢,祁鈺都沒有回來,她心裡七上八下的也睡不著覺,乾脆剪了燈芯,撥亮燈光,靠在床頭接著看書。

    一開始因為心情煩亂,好半天也看不進去幾個字,等到夜色越來越深,越來越寂靜,黃宜安的心也漸漸地沉靜下來,漸漸地忘了周遭的一切,沉浸在書中的權謀朝爭、風雲變幻之中。

    等到三更鼓響,阿梅見燭光未熄進來查看時,黃宜安一本書已經翻過了一小半。

    「娘娘,夜深了,早些歇息吧。」阿梅低聲勸道。

    黃宜安回過神來,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沉聲問道:「陛下還在禦書房同張大人議政嗎?」

    阿梅點頭答道:「半個時辰前,紅珠親自去探問過,說是禦書房內燈火通明,還有內侍送宵夜進去。看來,陛下是打算與張大人通曉議政了。」

    黃宜安掩卷沉思,張維有什麼本事,能讓祁鈺如此廢寢忘食地同他議論政事呢?

    前世,哪怕張圭去世之後,張維順利取而代之,也並未見祁鈺有多麼看重他——張維的能力確實也無法同張圭相提並論。

    既然如此,她實在想不通祁鈺到底看重了張維的哪一點。

    想不明白的事情,那就不要想了,等時機到了,她自然會知曉的。

    黃宜安放下書卷,掩唇打了個呵欠,聲音也染上了幾分困意,呢噥道:「夜深了,你也早些歇下吧。」

    阿梅笑著應了,服侍黃宜安躺下,放下帳簾,熄燈出去了。

    許是太晚了,黃宜安一沾枕,很快便睡熟了。

    直到被角被掀起,鑽進來一個帶著夜晚涼氣的身體。

    黃宜安被涼意一驚,一下子抱被坐了起來,未及看清何人,耳邊便響起祁鈺歉然含笑的低語。

    「吵醒你了?」

    黃宜安聽到這聲音時,已經借著透進來的幽幽的星輝,看清祁鈺含笑的面容。

    「陛下回來了。」黃宜安揉了揉眼睛,軟軟地說道,聲音裡還帶著將醒未醒的迷糊與旖旎。

    「嗯。」祁鈺低聲笑應道,將黃宜安攬在懷裡,輕輕地揉了揉她的發心,言語溫柔,帶著從未有過的輕快,「快睡吧,再睡半個時辰,就該起身梳洗,去給二位母后請安了。」

    黃宜安卻陡然間清醒過來。

    自從入宮後,她便留心觀察祁鈺的言行舉止,再加上前世的經驗,因此很容易便分辨出祁鈺此時心情極好。

    看來,是與張維相談甚歡。

    可張維是張圭傾心培養的接班人,此次張圭離京前直接越過各位次輔直接提拔上來代為執掌內閣的末輔,祁鈺在不滿張圭專權的情況,為何會與張維相談甚歡呢?

    黃宜安按下心中的不解,柔順地點點頭,躺在祁鈺懷裡,閉著眼睛清醒到天亮。

    早上醒來時,眼底便有了一片青影。

    祁鈺見了,不免心疼地自責道:「都怪朕,一時談興上來,倒累得你跟著熬夜,眼圈都黑了。」

    黃宜安一面拿粉遮掩,一面笑道:「怎麼能怪陛下呢?陛下早在晚膳前就派人傳話讓臣妾不必等了,是臣妾自己非要等陛下的。」

    她為祁鈺熬的夜,當然得讓對方知道,否則豈不是對不起眼底的這兩片青影?

    果然,祁鈺一聽這話,眼底柔情更甚,傾身靠在她的肩頭,溫柔道:「等給二位母后請安回來,你再補個眠。以後可不許再為了朕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了!」

    黃宜安順手握住了祁鈺扶在自己肩上的手,嬌嗔道:「那可不行!臣妾答應了陛下要一直陪著您的,怎麼能食言呢?」

    祁鈺眉眼因為這聲嬌嗔而飛揚起來,將臉一側,在黃宜安頰邊印下一吻。

    黃宜安連忙躲開,對鏡照了照,一手輕撫祁鈺親過的地方,嬌聲嗔怨道:「陛下,臣妾剛搽好的胭脂,又被您給弄花了!」

    祁鈺眉梢一揚,咂嘴佯作品味狀,片刻,一本正經地點頭道:「嗯,朕覺得皇后臉上的胭脂,比什麼甜點都要香甜可口!」

    惹得黃宜安一陣輕捶嗔怨。

    阿梅等人都禁不住抿唇忍笑。

    ……

    上轎輦前,祁鈺才恍然想起昨日之日,連忙低聲問黃宜安:「對了,昨日母后留你下來都說了什麼?」

    田義和阿梅聽到祁鈺問這句話時,都自覺後退了兩步。

    後面的人見狀,自然跟著退後,不敢上前打擾。

    黃宜安思量一瞬,才低聲笑答道:「也沒說什麼,就是誇臣妾伺候得好,想要臣妾到慈寧宮長伴左右,又怕陛下您吃慣了臣妾做的膳食,又慣於歇宿坤寧宮,會不同意呢。

    「母后的戲笑之語,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作為皇后,她在執掌六宮的李太后面前根本就沒有說「不」的權力,可是她雖然敬重感激李太后前世的回護之恩,卻不願意因此被李太后隨意轄制,重複前世的命運,那自然就只能向祁鈺求助了。

    況且,不吃尚膳監送來的禦膳、夜夜歇宿坤寧,壞了禮儀規矩的是祁鈺,她憑什麼要替他接下李太后的訓責與威脅?

    說好的攜手進退,那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難也要同當了!

    祁鈺聽完這話,臉上的笑意頓時一凝。

    知母莫若子,李太后是戲笑之語,還是暗藏訓責,他一聽就明白了。

    只可惜這個傻皇后,自從大婚起便對李太后懷有一種天然的敬服和親近,才會相信李太后這只是戲謔之語。

    說到底,還是他先惹了李太后不悅,才給黃宜安招來這份災殃的。

    祁鈺心中歉疚,堅定地輕笑道:「母后說得對,她要是來討你,朕可不同意!朕真是一時一刻都離不開皇后呢!」

    明明說的是心裡話,可是聽起來就讓人莫名覺得不正經。

    黃宜安瞋了祁鈺一眼,率先登上鳳輦。

    祁鈺縱聲大笑,隨後乘上龍輦,絲毫都沒有責怪黃宜安先他而上不夠敬從的意思。

    田義等人見了,不免對黃宜安更加敬服了幾分。

    也有人遠遠地瞧見了,暗自記下,準備尋機會稟報給李太后。

    皇后竟敢先於皇帝乘輦,真是太沒有尊卑規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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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做回自己

    最後一線夕陽中午隱沒到了雲層之下,半天的雲彩都被浸染成了金黃橘紅的絢麗。

    黃宜安站在坤寧宮殿階上,看著琉璃瓦在漫天的晚霞中發出璀璨的光芒,不由地抬手遮了遮眼睛,回頭問阿梅:「小廚房的晚膳已經備上了嗎?」

    阿梅笑著回道:「娘娘放心,都照著您的安排準備著呢。」

    帝后大婚已近四月,小廚房裡的廚娘也學會了祁鈺愛吃的那幾道膳食,今天首次嘗試按照黃宜安的食譜自己做。

    黃宜安想得明白,做什麼事情都要有個度,現在新婚一切都很新鮮還好說,若是時間長了,她還一直埋首在小廚房的話,成了煮飯婆倒還不算什麼,只怕祁鈺會漸漸地將她親自下廚調羹湯的體貼與柔情,當成理所當然、司空見慣。

    練了大半輩子的手藝,若是因此而蒙塵無用,豈不是太虧了。

    等到晚霞轉淡,黃宜安收回目光,吩咐阿梅:「陛下也該在來的路上了,你去給我重新梳個妝,要在家時那樣的。」

    阿梅以為黃宜安是要作民間裝束,以給祁鈺眼前一亮的感覺,好增進夫妻情趣,遂笑著應了。

    等回到寢殿,阿梅少不得使勁渾身解數,給黃宜安梳了樸素淡雅、纖弱可愛的妝容,又換上了家常的裙衫。

    黃宜安妝罷起身時,阿梅忍不住雙眼一亮,感歎道:「娘娘這麼一妝扮,倒與在家時無甚分別,奴婢恍惚間還以為又回到您與陛下大婚之前呢!」

    頓了頓,又悄聲道:「奴婢總覺得比起皇后妝面的華貴雍容,娘娘更適合這清淡素雅的妝容呢……」

    說罷,又連連擺手急眼辯解道:「娘娘,奴婢可無半點不敬的意思!奴婢是說,是說……哎呀,奴婢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黃宜安看著急得話都說不利索的阿梅,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拉著她的手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沒有不敬的意思,並不是說我擔不起皇后的雍容華貴,只是覺得我更適合在家時的妝扮而已。」

    黃宜安一邊說,阿梅一邊不住地點頭附和,口中還不斷地重複道:「對對對……」

    就跟啄米的小雞似的。

    把黃宜安笑得合不攏嘴。

    阿梅見黃宜安並沒有因此而生氣,還寬慰她,心底一鬆,也禁不住笑了起來,羞窘得直撓頭。

    好不容易笑聲暫歇,黃宜安歎道:「其實,我也覺得自己更適合也更喜歡在家時的妝扮呢。」

    精緻而不刻意,隨意而不隨便,全憑著自己的心意將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淡靜從容。

    所以端了近四個月皇后的架子之後,黃宜安決定從今天起,趁著李太后的威脅,至少在祁鈺面前嘗試著做回自己,按照自己的喜好來過日子,而不僅僅是扮成別人期待的樣子,或是為了更好的生活而矯揉造作的做派。

    按照前世的經驗,她想要壽終正寢還得等上四十四年,不,有了前世的經驗,今生她或許會活得更久遠一些,要是這麼一直「裝」下去,別人沒有吐,她自己倒是先累死了。

    上輩子不得已被皇后端莊賢良、大度雍容的枷鎖套了一輩子,今生她想努力做回自己,也不枉多活了這一世。

    黃宜安妝扮畢,便如往日在家時一般,斜靠在窗前看書。

    不過,書卻不是閒書,而是各類史論。

    皇后,可不僅僅是皇帝的妻子而已。

    她想要陪著祁鈺走得更遠,得到祁鈺更多的尊重,單靠著廚藝女紅之類的可不行。

    前世鄭氏之所以會在九嬪當中脫穎而出,靠的不就是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和吟詩作對嗎?

    黃宜安今生準備搶了鄭氏寵妃的活兒,效仿孝宗皇帝的張皇后與祁鈺一生一世一雙人不假,卻不甘願僅僅做一個等待祁鈺恩寵的皇后。

    她這一輩子,總不能只圍著祁鈺轉悠。

    一開始黃宜安還不時地抬頭看看窗外的天色,看祁鈺有無回來,但是漸漸地她看得入了迷,便一心沉浸在書中,連晚霞散去、天色轉暗都沒有發覺。

    直到阿梅進來掌燈,弄出來的聲響才將她從書中驚醒。

    看著外面黑沉沉的天色,黃宜安合書皺眉問道:「陛下還沒有回來嗎?」

    阿梅將燈芯挑了挑,燈光頓時更加明亮了,照得黃宜安手中書冊上的字分明——漢書。

    「沒有呢。」阿梅回道,「不過,天黑之前,奴婢已經派人去禦書房問過了,說是娘娘的意思,問陛下什麼時候回來用晚膳。」

    黃宜安讚賞地看了阿梅一眼。

    祁鈺是她的夫君,也是皇帝,習慣於掌控,或者說是想要掌控一切,她得讓他感受到,她隨時隨地都把他放在第一位才行。

    阿梅笑著受了黃宜安的讚賞,不待黃宜安問,便接著答道:「陛下說今晚不回來用膳了,讓把膳食送到禦書房去,說是等他處理完政務,再回坤寧宮歇宿。奴婢方才已經命人將晚膳送了過去。」

    說罷,又笑問黃宜安:「娘娘現在要用晚膳嗎?還是奴婢先給您盛一盞冰糖雪梨羹來,去去秋燥?」

    黃宜安笑道:「不用。既然陛下在禦書房用膳,那咱們便直接擺飯吧,你陪我一起吃。」

    就跟在黃家時一樣。

    阿梅笑著應了。

    黃宜安一面起身整衣,一面隨口問道:「對了,陛下何事忙到這麼晚?竟然連晚膳都顧不上回來吃了。」

    阿梅回道:「奴婢派人去傳話時,沒有料到陛下會不回來用晚膳,因此也沒有多問。」

    畢竟,帝后大婚後不足一月,祁鈺便直接搬到了坤寧宮,日日與黃宜安同宿同食,形影不離的,坤寧宮上下早就習慣了。

    「不過,說是內閣的張維大人也在禦書房。想來,陛下是要有事要與之商討呢。」阿梅不在意地說道。

    黃宜安整衣的動作一頓。

    張維?

    祁鈺同他可一向沒有政務之外的私交,更不曾對他特別器重,為何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留張維在禦書房用晚膳,同其交談至今?

    張維,那可是高珙放在張圭身邊的細作,而且是前世成功清算張圭、替高珙報仇雪恨的細作!

    祁鈺留他,真的僅僅是商量政務而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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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意外之喜

    軍中之事事關重大,祁鈺有問,張維也不敢隨意作答。

    因此思量一瞬,張維謹慎地答道:「此事理當由戶部先進行核算,再上報陛下,由陛下定奪。」

    祁鈺心中冷哼,什麼由他定奪,說得倒是好聽,但其實還不是要他謄抄一遍內閣或者說是張圭的決定而已。

    「哦?是嗎?」祁鈺道,「可是朕聽說軍中有許多吃空餉的,戶部核算準確嗎?再有就是軍中屯田也一直沒有個准數,戶部又要如何精准地核算?」

    張維拱手喏喏:「這些年來戶部一直按照慣例執行,不曾出錯……陛下若是有疑,可尋戶部尚書來問。」

    心裡卻直打鼓。

    聽皇帝這話的意思,竟是要徹底核查軍中人數以及屯田等事項嗎?那豈不是與張圭欲在回京後於軍中推行的新政不謀而合?不知皇帝是心有所憂,還是意有所指……

    張維心中揣測。

    祁鈺聞言皺眉,不悅道:「內閣協理政事,就是要替朕分憂的,朕如果事事都得親自去問相關官員,還要你們有何用?」

    這話說得太重,張維連忙躬身請罪。

    「哼,當初元輔在京時,朕事事都不必操心,如今倒好,元輔一離京,向來效率極高的內閣竟然成了推諉之地!」祁鈺面色不悅,呵斥道,「元輔臨走之時,將內閣之事悉數委於你執掌,你就是這麼做事的?」

    張維身體躬得更低了,不安請罪道:「臣惶恐。臣才疏學淺,如何敢與首輔大人相提並論?」

    心中卻歎息,以皇帝對張圭的信任,他想要撼動張圭只怕是難以成功。

    難道,他要這麼一直等下去,直到把張圭熬死才行嗎?

    可是張圭如今雖然已過了天命之年,卻身體康健,甚少有恙,天知道他要熬到什麼時候,張圭才會逝世呢?而他又是否能夠一直順利潛藏到張圭逝世,都不被發現呢?

    至於等張圭主動致仕,張維根本就沒有想過。

    年富力強、精力充沛的內閣首輔大人,好不容易清除了一切障礙,大權總攬,正摩拳擦掌、厲行新政,想要幹出一番大事業來,以彪炳青史,又怎麼會在情勢大好之時輕易致仕呢!

    「哼,既然你自認才疏學淺,那留在內閣只怕也無所施為。既然如此,倒不如趁早給有才幹的人騰位子!」祁鈺神色不快,語氣比方才更為嚴厲。

    張維一聽這話,慌忙拜伏於地,懇請道:「陛下,臣雖不才,卻願意為陛下竭忠盡智、死而後已,還請陛下顧念臣的一片忠直之心,給臣向陛下盡忠效力的機會。臣定銘感五內,永志不忘!」

    皇帝雖然沒有能力對抗張圭,但是要將趁著張圭不在京中,將他一個小小末輔趕出內閣,還是不在話下的。

    他要是被皇帝趕出了內閣,即便是張圭回京後重新再將他召回,他也留下了汙名,更在皇帝心中留下了無能攀附的印象,將來再想有所作為可謂難如登天。

    祁鈺心中一動,冷哼一聲,道:「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在朝之士,誰又敢說自己無忠直之心?張愛卿想留在內閣,光憑嘴巴說幾句‘忠直’可沒有用,你得做出成效來,讓朕看到你的能力才幹與忠直之心才行!

    「內閣乃朝廷機要部門,若是單憑著幾句表忠心的話就能夠進內閣擔任輔臣的話,那內閣豈不成了溜鬚拍馬者的集中營?依朕看來,倒不如趁早撤了的好!」

    權力動人心,張維會不會做了兩個月的「代理首輔」,就不願意再做事事唯張圭是從的內閣末輔了呢?

    「陛下教訓得是。」張維連忙伏身請罪,恭敬地奏請道,「還請陛下給臣一個機會,表現自己的忠直之心與理政之能!」

    他必須得留下來,至少要撐到張圭回京才行。

    否則即便是張圭回京,大權在握,也不一定會再器重他——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足夠皇帝將內閣重新換血了。

    張維並不笨,否則也不會取得張圭的信任,在一眾人當中脫穎而出,被張圭當作接班人培養,並且一路提拔為內閣末輔,更在張圭離京時被委以重任,以末輔的身份,直接越過前頭的幾位老前輩,代張圭執掌內閣了。

    雖然他前面那幾位老前輩,也同他一般,日常多是幫著張圭整理卷宗、謄抄文字等,但能夠越級代理內閣,本就能夠說明一切了。

    一開始被祁鈺責問時,張維還有些懵,但是隨著祁鈺步步緊逼,他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勁——皇帝這不是責問,而是一心想要將他踢出內閣啊!

    張維很快便想到張圭離京不久,祁鈺便欲提拔吏部尚書張翰入內閣之事。

    張翰是誰?有名的耿介之臣,當初祁鈺親自下詔,請他首倡張圭「奪情視事」一事,都被他毫不客氣地拒絕了。

    當時他還曾經想過,祁鈺想要趁著張圭不在京城,將與張圭不睦的張翰弄進內閣來,是不是對張圭的大權獨攬、專制獨裁心生不滿,所以才要特意找人來分奪張圭的權力的。

    後來,以內閣為首的朝臣齊聲反對,李太后也不看好,此事才不得不擱置下來。

    如今祁鈺再三表達了想要將他踢出內閣的打算,張維一猜便與此事有關。

    看來,當時皇帝雖然迫於內外壓力,沒有再提此事,但是並沒有放棄啊……

    張維心中一動,祁鈺不踢別人,偏偏揪著他這個張圭離京前親自指定的「代理首輔」不放,是不是因為心裡認定了他是張圭的人,所以才刻意為之的?

    否則,踢除內閣的其他人,完全要比踢除他這個「代理首輔」容易得多嘛!

    這麼一想,張維忍不住心頭火熱。

    機會就在眼前,稍縱即逝!

    張維果斷地選擇了抓住它。

    他實在是不能繼續等下去,等著張圭去世的那一天了!

    「陛下,臣之忠心,天地可鑒、日月可昭!」張維伏地叩請道,「臣雖不才,但也願為陛下分憂,詳論軍中革新一事!」

    這可不是他主動提出,要「出賣」張圭的,他只是順著皇帝的憂患提及此事而已。

    張維替自己想好了藉口,以應對張圭回京後的問責。

    祁鈺聞言心頭震動,暗道自己果然沒有猜錯,張維並不願意久居於張圭之下。

    「軍中革新?」祁鈺佯作驚訝,抬手道,「張愛卿快快請起,請與朕詳論此事!」

    沒想到竟然從張維這個張圭傾心培養的接班人身上,將內閣撕開了一道口子,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祁鈺躊躇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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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9:08 |只看該作者
第195章 如何處置

    「好了好了,先用膳吧。」李太后笑道。

    黃宜安恭順地應了。

    食不甘味地用罷早膳,李太后命黃宜安陪她去院子裡走走消食。

    慶嬤嬤則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面。

    阿梅見狀,便陪在慶嬤嬤左右。

    其他宮人見了,自然更不會越過二人近前伺候了。

    慈寧宮裡種的多是些四季常青的花木,因此雖是正值深秋,卻也鬱鬱蔥蔥、綠意森森。

    黃宜安陪著李太后在院子裡的小徑上慢慢地走著,說些閒話。

    都是些衣裳吃食、宮中俗務之類的話題,黃宜安對答恭謹從容。

    可是聽著聽著,黃宜安便品出不對勁兒來——李太后問的話雖然家常,卻總是三句不離祁鈺,不由地暗自心凜。

    李太后這是在向她打聽祁鈺私底下的言行舉止!

    黃宜安頓時恍然大悟李太后方才為何借打趣之機「點撥」她了,只怕和當初馮永亭去坤寧宮威脅她一樣,要通過她來監視祁鈺私下裡的一言一行!

    可馮永亭這樣做她能理解,為何李太后也要這般行事呢?

    現在不是前世,祁鈺並未與李太后徹底離心,只要李太后分一些信任給祁鈺,祁鈺依舊會待她恭敬孝順,何必要她這個枕邊人來當這個細作?

    黃宜安按下心中翻湧的思緒,安靜溫馴地陪著李太后散步,適時地應上兩句,不敢再如先前一般知無不言,也不敢讓李太后看出端倪來。

    走了兩圈,李太后似乎覺得鋪墊得差不多了,便在一叢秋菊前站定。

    慶嬤嬤見狀,悄悄揮退了宮人,自己不遠不近地守著,心中不免替黃宜安擔憂——既怕她應答不當,惹了李太后生氣,又擔心她不明就裡,滿口答應,將來要為此和祁鈺生罅隙的。

    阿梅倒是想跟上,然而慶嬤嬤都已經停下來,她也只得隨侍在旁。

    黃宜安佇立陪侍,臉上掛著溫馴的笑,心中卻警鈴大作,飛快地思索著一會兒李太后開了口,她該怎麼作答才算合適。

    閒話已畢,李太后也不再和黃宜安繞圈子,低聲歎道:「這一轉眼,已經是十六年都要過去了,當初粉團子一般的陛下,如今也長成玉樹臨風、天威深重的皇帝了。可哀家卻總覺得一切都恍若昨日……

    「自從陛下大婚前,哀家搬出乾清宮,照料陛下也就沒有從前方便了。後來陛下搬去了坤寧宮,這雖然不和規矩,但是哀家也並未反對,就是想著能有你在身邊照顧著陛下,哀家在這慈寧宮待著也能放心了。

    「如今見你照顧陛下用心細緻,哀家心中甚是寬慰。」

    黃宜安連忙恭順笑應道:「這都是兒臣應該做的。兒臣出身寒微、見識不足,若有不到處,還請母后多多費心指點。」

    李太后對黃宜安的態度十分滿意,笑道:「這是自然,你有什麼不懂的,儘管來問哀家。當然了,哀家當初既然力主冊封你為皇后,自然是看中了你的過人之處,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了。」

    「是。」黃宜安溫馴地笑應道。

    李太后接著方才的話笑道:「不過,你們到底是年輕人,做事情難免不夠周全穩重,哀家又不能時時在身邊看著,這就需要你有什麼事都要及時來告知哀家了。」

    李太后說罷,笑吟吟地看著黃宜安,並無被拒絕的擔憂。

    在她看,祁鈺心裡裝著的是鄭玉煙,如今雖然對黃宜安尚算關心,但那也不過是因為宮中只有一位皇后,沒有其他妃嬪可寵倖的緣故。

    娘家身份低微、無權無勢的黃宜安,要想在宮中站穩腳跟,單憑一顆鳳印可不行,除了皇帝的寵愛,還需要她的説明。

    而黃宜安也果然沒有讓她失望,當即便溫馴地應下了,還一臉感激地說道:「多謝母后關心,陛下若是知道了,肯定會像兒臣一樣感激母后慈恩的!」

    李太后笑意尚未到達眼底,便被黃宜安這句話給擊碎了。

    祁鈺若是知道了?

    黃宜安竟然打算把這件事告訴祁鈺?

    那當然不行!

    這孩子平日瞧著也挺機靈的,怎麼這回腦筋卻這麼軸?

    李太后臉色當即便沉了下來。

    黃宜安猶自不覺似的一臉感激地看著李太后,心裡卻直打鼓。

    前後兩世,這還是她第一次拒絕李太后,儘管拒絕得十分含蓄委婉,甚至還帶著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無邪……

    可是李太后會相信嗎?

    黃宜安並不知道,可是她很明確地知道李太后並不滿意她的回答,因為她剛說完這句話,李太后便以一句「你我婆媳之間的私房話,就不要打擾陛下了」揭過了這個話題,然後便以宮務繁忙為由打發她走了,而且只派了一個小宮女送她——往常可都是慶嬤嬤親自送她出慈寧宮的。

    但是即便知曉李太后不悅,黃宜安也不能退讓。

    今生不同於前世,沒有鄭氏在眼前上躥下跳,祁鈺待她也算得上恩寵愛重,她剛答應了祁鈺要和他一起共賞風雨、同弈棋局,總不能轉眼就把祁鈺給賣了吧?

    況且,就算是她答應了李太后,做了李太后安插在祁鈺身邊的細作,可這非但於緩解母子二人的關係無益,反而會加深李太后和祁鈺之間的嫌隙,與她的初衷相悖,又何苦來哉?

    黃宜安一路心事重重地回了坤寧宮。

    剛到坤寧宮,便有小內侍上前啟稟道:「陛下說,若是娘娘回來了,便著人去禦書房稟報一聲。」

    黃宜安沉肅的臉色微微一暖。

    祁鈺這是擔心她在坤寧宮被李太后為難呢!

    不像前世,總是李太后擔心她被祁鈺欺負……

    「知道了。」黃宜安點點頭,吩咐阿梅,「你親自去一趟吧。就說早膳後母後留我散步閒話了,因此現在才回來。」

    李太后既然已經將這個話題暫且揭過了,那她還是不要告訴祁鈺徒惹他傷心,有礙於與李太后的母子之情了。

    阿梅會意,領命去了。

    禦書房裡,祁鈺得知黃宜安平安回了坤寧宮,懸著的心也放下了,預備同張維攤牌在軍中推行新政一事。

    「各地衛所已經上報了需要的糧餉數額,張愛卿以為如何?」祁鈺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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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8:49 |只看該作者
第194章 威脅之意

    慶嬤嬤揣摩李太后口中的此事到底是指選妃還是張圭欲在軍中推行新政一事。

    不過,不管哪一項,事關自己的愛徒和自己今後的生涯,慶嬤嬤都不得不謹慎作答。

    「回太后娘娘,依奴婢看來,皇后娘娘只怕並不知曉此事。」慶嬤嬤儘量客官公正地分析道,「否則就不會在陛下開口之後震驚失色,又多番暗示陛下不要與太后娘娘頂撞了。」

    李太后神色稍解,點頭道:「哀家也是這麼覺得的。」

    上次她和祁鈺母子生隙,也是黃宜安費心從中勸解,方才和解的。

    總算是這個皇后她沒有選錯。

    李太后暗自歎道。

    ……

    第二天早上,祁鈺和黃宜安照例來慈寧宮請安時,李太后留下黃宜安陪她用早膳。

    祁鈺擔憂地看向黃宜安。

    黃宜安回以安撫一笑,目送祁鈺離開慈寧宮。

    李太后見了,心情一時複雜。

    祁鈺能夠和她選定的皇后情感和睦,她自然很高興,但是看著祁鈺一副生怕她怎麼著黃宜安的模樣,她作為母親難免失落。

    等祁鈺走了,李太后便半嗔半笑地衝黃宜安說道:「陛下待你是真好,在哀家這裡還不放心。」

    黃宜安一聽這話,連忙躬身應道:「陛下是怕兒臣笨手笨腳的,伺候不好母后呢。」

    前世祁鈺待她雖好卻也謹守禮儀,她對李太后更是恭敬順從,是以從未聽過李太后這般打趣兼敲打的話。

    黃宜安不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

    李太后意味深長地一笑,道:「陛下這可真是瞎擔心。你要是伺候得不好,哀家都不知道誰伺候得才算好了。」

    這話並不算敷衍,李太后自問在伺候她盡心周到且妥帖方面,黃宜安即便是與慶嬤嬤這個自入裕王府起便相伴她左右的老人相比,也毫不遜色。

    似乎從還未入宮起,黃宜安便恭順細緻,極得她的歡心——從那一張百果凍奶的方子便可見一斑。

    這樣聰慧細緻又善解人意的人,也難怪會在祁鈺心系鄭玉煙的情況下,贏得祁鈺的關心和愛護了。

    李太后收回心思,專心用膳。

    便見黃宜安一如既往地照著她的口味和飲食習慣布菜,恭順而細緻,讓人一看便禁不住喜歡。

    李太后唇角揚了揚,破天荒打破了食不語的規矩,笑道:「你倒是清楚哀家的口味和習慣,如此妥帖細緻,哀家都恨不得把你留在慈寧宮日日陪伴才好呢!」

    黃宜安布菜的動作一頓,當即便借由放筷盛湯的動作遮掩了過去,語氣輕快且溫順地笑回道:「多謝母后誇讚,兒臣也想常伴您左右呢!」

    前世被鄭玉煙上竄下跳得又氣又驚時,她確實想過效仿漢代的班婕妤及時從後宮爭寵鬥爭中抽身,到慈寧宮長伴李太后左右,一來求個心靜,二來求個安穩。

    可是今生嘛……

    黃宜安垂首恭順微笑,雙手捧湯奉上。

    李太后看不出黃宜安笑容裡的真假,接過湯,又笑道:「哀家也就這麼一說罷了,陛下能捨得放人?聽說陛下現在很少吃尚膳監呈送的禦膳,每每都要你親自下廚烹飪,他才肯吃。哀家要是真把你要了過來,陛下豈不得餓肚子了?」

    李太后說得隨意,黃宜安卻不敢把這話當成是純粹的調侃和打趣,慌忙請罪道:「兒臣無狀,還請母后責罰。」

    李太后一向重視禮儀,吃飯也算是其中一項。

    李太后抬手讓黃宜安起來,笑道:「你這孩子,哀家不過是隨口一說,你請什麼罪呀?」

    話雖是這麼說,然而揚眉的眉梢還是洩露她很滿意黃宜安這樣的惶恐與恭順。

    黃宜安對此意料之中,暗自鬆了口氣。

    可這口氣才鬆到一半,就又聽李太后閑閑地說道:「況且,若是連陛下口淡開個小灶哀家都要責怪的話,那陛下不顧帝后敦倫的禮儀,自大婚後不久便直接搬去坤寧宮歇宿,弄得威嚴軒麗的乾清宮都快成了冷宮了,壞了祖宗定下的規矩禮儀,哀家豈不是更得降罪?」

    與寵倖其他妃嬪不同,皇帝要想召幸皇后,必須先得上報太后,由太后批准後方會派人轉達皇后。而皇后還不能立刻接受,必須得推卻再三,以示矜雅謙恭。如果皇帝再三堅持,皇后方可順勢應下,這之後帝后才可同寢。

    祁鈺不僅越過了向兩宮太后請示這一環節,還直接棄了乾清宮而長期歇宿坤寧宮,這可是大大的失儀。

    兩宮太后若是不計較,別人只會說帝后情深;兩宮太后若是計較,這荒廢禮儀的罪名不能由祁鈺承擔,便都要落在黃宜安這個「魅惑君王」的皇后身上了。

    對於祁鈺歇宿坤寧宮一事,兩宮太后都不曾說過什麼,為了皇嗣綿衍,她們一致選擇了默認。

    可如今李太后卻特地提起了。

    黃宜安一聽這話,膝蓋都不由地軟了幾分,面上便帶了幾分惶恐,囁嚅道:「陛下乃天子,威嚴非凡,他的決定,兒臣不敢忤逆……」

    一臉委屈驚慌又不知所措,很符合剛入宮且出身於小門小戶人家的皇后的怯懦恭順的模樣。

    祁鈺想做什麼,她可以選擇拒絕,但還能真的阻止得了不成?

    要是真是那樣,前世她早就在鄭氏抬頭時,就一把把她摁得死死的了。

    李太后和祁鈺母子鬥法,遭殃的卻是她這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黃宜安現在有點能夠體會前世鄭氏的處境了……

    李太后見黃宜安怯弱驚惶的模樣,連忙笑道:「你瞧瞧你,什麼都好,就是太過於柔順小心了,如此,怎能擔得起母儀天下的皇后的重任?那顆鳳印,可不輕啊……」

    這懇切的笑語,是教導呢,還是威脅呢?

    黃宜安不笨,又有前世被李太后諄諄教誨的經驗在,所以不用想,便知這是明顯到不能再明顯的威脅。

    可是,她自入宮以來,一直表現得很恭順乖覺,李太后對她雖不如前世親厚,但也十分看重,又為何會突然威脅起她來呢?

    黃宜安揣摩李太后話裡的深意,一時弄不明白李太后今日特地留下她,又講這麼一番話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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