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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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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畫江] 皇后是門技術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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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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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8:38 |只看該作者
第193章 各不相讓

    祁鈺卻不為所動。

    早先在禦書房同于可遠說預備同內閣攤牌時,他還沒有想到,竟然會在找上內閣之前,就先和李太后對上了。

    他也並不是一時衝動,而是深思熟慮之後,不得已而為之。

    一來,他要讓李太后清楚地認識到,他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十歲稚齡的孩童,需要事事聽從別人的安排;二來,想要駁回選妃,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帝王之語一言九鼎,他既然已經答應了黃宜安,總不能食言而肥吧。在自己的女人面前都做不到言而有信,那這個皇帝做來還有什麼意思?

    李太后沉著臉不說話,將黃宜安和祁鈺的小動作都瞧在眼裡。

    原本她以為祁鈺是為了黃宜安才會出言譏諷,不願意選妃的,可是等祁鈺提及張圭回京之後即可打算在軍中推行新政時,她就知道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或許,不願選妃只是藉口,這才是祁鈺的目的——他是皇帝,不願意接受任何人的任何安排,選妃也好,在軍中推行新政也好,都要他這個皇帝首肯。

    這個兒子在皇位上待久了,就越來越像一位皇帝,而不再僅僅是她的兒子了,這讓李太后既覺得欣慰,又覺得失落。

    黃宜安看著這幅前世看了許多回的母子相爭的場景,知道今日這事是爭不出個所以然來了,可是李太后和祁鈺互不相讓,她夾在中間也不好貿然開口,只能垂首恭順地陪著。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直到陳太后身邊的陳嬤嬤來求見。

    早就在李太后和祁鈺爭執時便親自守在殿門外的慶嬤嬤,一見陳嬤嬤過來,慌忙迎上去,低聲道:「我的老姐姐,你可算是來了。再這麼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了呢。」

    眼見著裡頭的一對母子誰也不肯相讓,她只能派人偷偷去慈慶宮搬救兵。

    陳嬤嬤顯然對於這種情況也十分諳熟了,聞言輕輕地拍了拍慶嬤嬤的手,低聲回道:「我家娘娘不便出面,便吩咐我來走一遭。不管怎麼說,先將眼前這僵持的局面應付過去再說。」

    慶嬤嬤聞言,知道陳太后一如既往地不打算插手這母子倆的矛盾,只是照舊先把僵持的局面敷衍過去而已,心裡既覺得失望,又覺得意料之中。

    自從祁鈺登基之後,陳太后便避居慈慶宮,每日專心禮佛,不問世事,這樣通透淡薄的性子,確實不會想不開地插手別人親生母子之間的矛盾——不論祁鈺有多麼敬重陳太后,到底還是不能和親生母親相比。

    「多謝娘娘慈恩。」慶嬤嬤做出如釋重負的模樣,感激道。

    陳嬤嬤回以一笑,並不多言,同慶嬤嬤一同進了殿內。

    和陳太后一樣,陳嬤嬤也不願意摻和進慈寧宮的事情中來。

    躲著麻煩走,是後宮生存的智慧之一。

    陳嬤嬤進得殿內,先向李太后與祁鈺、黃宜安請了安,方才恭敬地笑稟道:「眼看著重陽節就要到了,因此娘娘特地命奴婢前來問問太后娘娘的意思,今年要在何處舉辦宮宴。是在宮中,還是去萬壽山?」

    重陽節之事自有禮部安排,況且早幾日陳太后便表達了近日神思倦怠,不願動彈的意思,因此祁鈺已經命禮部照舊在宮內安排重陽節宴。

    陳太后大夜裡的特地遣陳嬤嬤來問這一遭,顯然只是個藉口而已。

    不過,這樣明顯的藉口,殿內諸人都不覺得意外,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李太后和祁鈺各自都不肯相讓,誰都不願意先退後失了氣勢,可這麼一直在慈寧宮僵持著也不是什麼辦法,如今有陳嬤嬤拿別的事情岔開,兩人自然是順著臺階下,商議起重陽節節宴一事來。

    陳嬤嬤使命達成,也不多言,恭順聽過一番,便藉口回稟陳太后告辭了:「娘娘一向歇宿得早,奴婢還要趕回去回稟、伺候,先行告退。」

    陳嬤嬤一開口,祁鈺和黃宜安自然是順勢起身辭別道:「孩兒(兒臣)也先告退了,母后早些歇息。」

    李太后便命慶嬤嬤去送人。

    等慶嬤嬤送人回來,便見李太后獨自正對著燭光發呆。

    聽到慶嬤嬤進來,李太后頭也未回,哀聲歎道:「兒大不由娘,哀家如今體會是越來越深了……」

    自從去年正月下詔禮部選立皇后起,一向聽話的祁鈺就不知道為什麼變得越來越有主意,越來越不甘心聽從安排,不論這安排是好是壞。

    慶嬤嬤緩聲開解道:「這不是太后娘娘一直以來期盼的嗎?」

    李太后感歎道:「是啊……可是,哀家沒有想到,他的有主意,竟是連哀家的話也不聽了……」

    這讓她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辛勤付出一下子都白費了。

    慶嬤嬤想了想,屈膝行禮道:「太后娘娘,請容奴婢說句僭越的話,陛下不聽的,其實並不是您的話,而是張首輔的。」

    李太后聞言驀地抬頭,目光銳利地看向慶嬤嬤,清聲問道:「你也看出來了?」

    慶嬤嬤點頭道:「陛下如果真的只是不想選妃的話,可以有千萬條反對的理由,為何獨獨挑了在張首輔欲在軍中推行新政一項呢?奴婢雖然淺薄不知政事,可也看得出這兩者並無直接關切。」

    李太后連連點頭道:「哀家也是這麼想的。」

    說罷,又蹙眉憂愁道:「可是,軍中亟待改革,陛下不可能不知道,又為何要反對呢?難道就是為了所謂的帝王的權威嗎?」

    雖然她私心裡覺得這樣並沒有什麼不好,但是為了帝王的權威就不顧政事,豈不是荒唐無理?

    慶嬤嬤心裡回道「正是如此」,可是口中卻道:「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

    「不過,太后娘娘是陛下的生身母親,一路照養陛下長大,又輔佐陛下理政至今,您應該是瞭解陛下最深的人,也是陛下最信任的人。陛下肯在太后娘娘跟前說破此事,可見心裡還是敬愛信重娘娘的。」

    慶嬤嬤的一番話,讓李太后心中的失落漸漸散去。

    「依你看來,皇后是否知曉此事?」李太后眉間一肅,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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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8:23 |只看該作者
第192章 正式攤牌

    嬌嗔調侃之語,將先前稍顯沉重的氣氛揮散。

    祁鈺哈哈大笑,道:「你放心,若是朕再放錯了,就自己把它全都吃光,絕不賴你手藝不佳!」

    黃宜安一本正經地伸出右手的小手指,忍著不適,故作天真爛漫地笑道:「那咱們就這麼說定了,拉鉤!」

    祁鈺見狀卻笑得愈發開心了,先前因「大將軍霍光」而生的愁悶也一掃耳光,伸手小指,與黃宜安的勾在一起,故作正色道:「拉鉤上調一百年都不變!」

    黃宜安笑彎了眉眼,心裡卻想,這世上又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呢?

    ……

    然而讓兩人沒有想到的是,李太后今日竟然留他們在慈寧宮用晚膳,於是祁鈺的鯽魚豆腐湯自然是喝不成了。

    不過,比起和魚湯,兩人更在意的是李太后此舉的意圖。

    安靜地用過晚膳,閒話一回,李太后便點明了正題。

    「選妃一事,你們也聽說了吧?」李太后從容和緩地說道,「先前哀家只是隨口一提,誰知那些人就都放在心上了,聽說如今京城有適齡女子的人家都已經悄悄地準備起來了。你們是怎麼看的?」

    黃宜安恭順垂首不語。

    選妃這種事情雖然跟她這個中宮皇后的切身利益有關,但事實根本就沒有她置喙的餘地。李太后之所以要當著她的面詢問祁鈺,不過是要表達對她這個皇后的看重罷了。

    有前世的經驗在,她在李太后面前從不行差踏錯,因此李太后對她雖然不如前世親厚照顧,但大體上也還算是滿意。

    祁鈺沉默片刻,不答反問:「母后之前不是答應過,要等皇后及笄之後,再行選妃的嗎?」

    言下之意,是不同意了。

    李太后對此早有預料,遂不慌不忙地擋了回去:「哀家說過的話,自然是作數的。如今不過是同你們商議,好提前準備,又不是要立刻選妃。」

    雖然她不明白祁鈺明明中意鄭玉煙,為何卻不趁早借納妃之機將她選入身邊,然而看到祁鈺對她親自選定的皇后有這樣的情分,李太后還是很滿意的。

    祁鈺想了想,道:「孩兒沒有想法。」

    頓了頓,又忍不住添了一句:「這些事情一向都是母后操持的,孩兒只需照辦即可。」

    李太后聽著祁鈺這看似恭順,實在抱怨不滿的話,眉頭頓時微攏,神色頗為不悅。

    黃宜安適時解圍道:「兒臣同陛下一般,皆聽從母后安排。」

    神情恭順、言語真誠,同以往一模一樣,看起來對於選妃之事並無半分不滿。

    李太后聽了,神色微霽。

    一直以來,黃宜安協和她和祁鈺母子關係的努力,李太后都看在眼裡,因此這次她以為也同樣如是。

    祁鈺看到李太后驟然攏起的眉頭,便知自己又沒能忍住,太衝動了。幸而有黃宜安的解圍,李太后才沒有因此訓責於他。

    祁鈺深吸一口氣,略略平復翻騰的心緒,眼底的怒意漸漸掩去。

    黃宜安見母子二人都暫且按捺下來,心情漸舒。

    說到底,祁鈺心裡還是忍不住依戀李太后的,要不然也不會一時控制不住,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像李太后抱怨了。

    只可惜,比起一個依戀她、會委屈、會抱怨的兒子,李太后大約更想要一個恭順理智、執掌江山的皇帝。

    「既然你們都聽哀家的,那哀家便辛勞一回,親手操辦此事了。」李太后順勢敲定了選妃一事。

    事實上,以祁鈺和黃宜安目前的處境來說,若是李太后真的下定了決心,他們也沒有反對的餘地。

    因此眼下對於他們愛說,最當緊的就是把權力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有勞母后了。」祁鈺恭順地應了一句,話鋒一轉,又道,「只是,很快元輔就要回京,親自推行在軍中的革新了,只怕到時候朝中鼎沸、邊境不安,孩兒分身乏術,實在是沒有心思納妃。」

    李太后愕然看向祁鈺,脫口道:「你何時知道的?怎麼知道的?」

    黃宜安亦驚愕不已。

    她雖然早就知道祁鈺從于可遠處得知了張圭即將在軍中推行一事,但是根本就沒有料到,祁鈺竟然毫無預兆地就跟李太后攤牌了。

    祁鈺眼下眼底的譏誚,意味不明地歎道:「哦,這麼說來,母后也早知此事了。」

    李太后神情莫辨,沒有回答,可捏著念珠的手卻禁不住緊了緊,指尖泛起了一層白。

    黃宜安見了,暗想:正如祁鈺在李太后面前比在別人面前「嬌縱」些一樣,李太后待祁鈺又何嘗不是沒有對待外人的防備呢?否則就不會有方才那脫口一問了。

    可就是這樣一對互相把對方看得很重的母子,前世卻最終形同陌路。

    這大約就是生在皇家的悲劇吧。

    黃宜安袖間的手緊了緊,決心一定要努力化解前世的悲劇,就算是報答李太后前世的善意和庇護了吧。

    不管怎麼說,李太后和祁鈺母子和睦,她處在中間也能輕鬆些不是?

    李太后抿唇不語。

    祁鈺亦沉默以對。

    殿內的氣氛在母子二人的沉默對峙之下,倏忽沉重凝滯起來。

    良久,李太后沉沉開口道:「陛下的意思是,在軍中推行新政和選妃,只能二選一是嗎?」

    祁鈺立刻回道:「不是孩兒的意思,實在是孩兒精力不濟、分身乏術,難以二事並行。」

    頓了頓,祁鈺微微垂首,聲音飄忽不明:「還是母后以為,有元輔在,孩兒無需用心政事,只管安心寵倖妃嬪、綿衍皇嗣,以保大齊江山後繼有人即可?」

    當然不是!

    李太后心中斷喝,面上卻籠上一層寒霜,冷哼一聲。

    祁鈺上次暗諷她和張圭有一腿的事情,她還記著呢!如今被祁鈺這麼一問,舊時的嫌隙立刻又翻湧了上來。

    黃宜安輕輕扯了扯祁鈺的衣袖。

    好不容易才粉飾過去的事情,怎麼祁鈺偏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暗諷母親和外人有私情,這要是讓朝臣知道了,不僅李太后面上不光彩,便是祁鈺也得被群臣彈劾的奏章給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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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8:09 |只看該作者
第191章 以史為鑒

    殿外的阿梅見狀,知道君臣二人的談話一時結束不了,又實在探聽不出來什麼,只得先回去稟報黃宜安。

    「陛下在殿內同于大人相談,奴婢在殿外聽不甚清,只是未見陛下不悅,想來是與于大人相談甚歡。」阿梅稟覆道。

    黃宜安聽後,點點頭。

    于可遠本就因充任日講官時請人代寫詩作且坦然承認一事,在祁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又主動告知張圭欲在軍中推行新政一事,祁鈺看重他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君臣相談甚歡,那她估計還要等許久。

    黃宜安想了想,吩咐阿梅道:「將那兩碟子熱點心先溫在茶房的爐子上,待陛下和于大人相談告一段落,再命內侍奉上。」

    有外臣在,阿梅作為她的心腹宮女並不適宜出現。

    阿梅領命去了。

    黃宜安閒來無事,便隨意從書架上抽了本書來看。

    禦書房對於祁鈺來說,是讀書理政的地方,因此書架上擺著的閒書幾乎沒有,像上次那種用《太祖實錄》包著封皮的俠義小說,也只有內室才有寥寥數本。

    黃宜安取的是《古今人物通考》中的一冊,專講古往今來的奇女子,掌權者如武后、賢達者如長孫皇后、德才者如班昭、英武者如梁紅玉,等等,內容繁雜、文字淺顯通俗,倒也有不少可觀之處。

    黃宜安翻了十數頁,阿梅便進來稟報說點心已經趁內侍進殿奉茶時一併送了進去。

    「陛下一看點心,便知道是娘娘命人送進去的,因此命內侍傳話說,讓娘娘稍待片刻。」阿梅笑道,「陛下這是捨不得讓娘娘空跑一趟呢!」

    黃宜安睨了她一眼,笑嗔道:「你如今膽子愈發地大了,誰都敢來打趣了?」

    阿梅知道黃宜安並非真怒,遂笑嘻嘻地回道:「奴婢這是替娘娘高興呢!」

    當初立后的詔書一下,黃家便一片愁雲慘霧,擔心黃宜安入宮後過得辛苦不順心。可誰知皇帝不僅拒絕了選妃,而且十分愛重黃宜安,別說是黃偉和王氏了,便是她看了也禁不住十分歡喜。

    黃宜安笑著拿書輕輕地敲了敲阿梅的腦袋,又把書遞給她,道:「這本書不錯,文字也很同宿,很適合你看,拿去認真讀讀,回頭我可是要考校的。」

    阿梅雙手接過書來,笑著應了。

    這世上有幾個做奴婢的能有她這份造化,得主人親自教導讀書認字的?

    阿梅很惜福,抱著書冊,一臉榮耀地玩笑道:「奴婢也能看皇帝的藏書?說去不知道得羨慕壞多少人呢!」

    黃宜安聞言忍俊不禁,笑嗔道:「你呀,別耍貧嘴啦,快看你的書去!」

    說罷,自己又從書架上抽了本《漢書》來看。

    以史為鑒,可知興替。

    她雖然不要當朝理政,然而既然已經決定和祁鈺共賞風雨、同弈棋局了,總不能什麼都不懂,只憑著前世的經驗做事,拖祁鈺的後腿。

    黃宜安隨便一翻,正是漢宣帝一章,不覺心中一動,遂仔細閱讀起來。

    阿梅見狀,便坐在黃宜安身旁的矮凳上,安靜地陪讀。

    日影逐漸西斜。

    斜日的光輝透過窗隙灑落進來,映得一室昏黃溫暖。

    祁鈺邁步進來時,看到的就是主僕二人在斜暉中安靜閱讀的靜好寧馨之景,不由地心中一暖。那些讓人頭疼的家國大事似乎一下子變得很遙遠,眼中心底全是眼前的美好溫馨。

    祁鈺止住了守門宮人的通傳,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誰知他一隻腳剛踏進殿門,側對著殿門捧書觀讀的黃宜安似有所覺,猛地轉過頭來,見是他,立刻驚起歡喜笑道:「陛下來了!」

    說話間,人就笑著迎了上去,口中還嬌笑道:「臣妾就說怎麼會突然心緒不寧,原本看得津津有味的書一下子都看不下去了呢,原來是陛下來了。」

    這番撒嬌親昵聽得祁鈺心中分外熨帖。

    祁鈺伸手接住黃宜安,爽然笑道:「朕與皇后心有靈犀一點通呢!」

    黃宜安微微笑,心裡卻禁不住歎息:當日不滿鄭氏專寵時,哪裡會想得到,她如今竟也要學鄭氏那些個被兩宮太后斥為狐媚惑主的做派呢?

    阿梅從書中驚醒,慌忙起身行禮迎駕請罪。

    祁鈺渾不在意地揮手讓她起身,目光依舊黏在黃宜安的身上,笑著問道:「你方才在看什麼書?」

    黃宜安便指著桌上的《漢書》笑答道:「隨手抽了一本來讀的,正是班孟堅的《漢書》。」

    說罷,又嬌聲抱怨道:「陛下的書架上也就史書臣妾還可一觀了,其餘政要之文,臣妾即便是認得字,也不明其意呀!」

    後宮不得干政,前世即便是得寵如鄭氏也不能越線,黃宜安才不會主動越雷池一步呢。

    祁鈺哈哈笑道:「皇后真是太謙虛了!」

    書畫雙優的人,怎麼可能會笨得看不懂禦書房偏殿架上的書——真正重要難明的政要之類,皆在正殿架上放著,尋常人可不能隨意翻閱。

    笑罷,祁鈺又隨口問道:「方才看到哪一節了?」

    黃宜安請祁鈺在主位坐了,一邊給他斟茶奉上,一邊笑答道:「正讀到宣帝本紀一章,昭帝崩,無嗣,大將軍霍光請太后征昌邑王繼承皇位。元平六月丙寅,昌邑王受皇帝璽、綬,尊皇后為皇太后……」

    祁鈺先前還含笑聽著,等聽到大將軍霍光時,笑容逐漸沉凝。

    黃宜安見了,便收住了下面的話。

    權傾朝野、大權獨攬的霍光,與如今的內閣首輔張圭是何等相似,也難怪祁鈺斂了笑容。她方才隨意翻到這一章便禁不住仔細閱讀的原因,不也就在於此嗎?

    不過片刻,祁鈺便又歡笑如初,笑道:「時辰不早了,咱們先去給二位母后請安。對了,朕今日想吃鯽魚豆腐湯,要肉都燉化、湯汁奶白鮮香的那一種。早些回來,朕同你一起去小廚房做。」

    此處宮人甚多,論說權傾朝野、架空皇帝的霍光著實不合適。

    黃宜安見祁鈺岔開了話題,便笑著順承道:「好呀。只是陛下到時候可千萬別再把糖當成鹽、醋當成醬,回頭卻說臣妾做的口味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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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7:57 |只看該作者
第190章 預備攤牌

    田義看著祁鈺冷凝的臉色,暗自腹誹。

    什麼餓了想吃皇后娘娘做的小食,還不是在朝堂上受了氣,想找皇后娘娘傾訴,卻又不好意思直說,才找了這個藉口的?

    說起來,陛下這個皇帝當得真是委屈……

    田義暗歎一聲,恭聲應諾,自去安排小內侍去坤寧宮傳話。

    黃宜安得到消息後,照例揀了祁鈺愛吃的點心果子等物,親自送到了禦書房。

    不巧的是,人剛到禦書房,就碰上于可遠前來求見,黃宜安只得避讓到偏殿。

    黃宜安坐了片刻,吩咐阿梅:「你去看看陛下大概什麼時候結束,若是晚了,有兩碟子需趁熱吃的點心可就要涼了。」

    說著,給阿梅使了個眼色。

    不是她不信任祁鈺,實在是很好奇于可遠其人,可是又不便直接問祁鈺,只好出此下策了。

    阿梅會意,恭聲應諾出去了。

    轉出偏殿,便見有小內侍守在正門處。

    阿梅作為皇后娘娘跟前的第一心腹大宮女,出入禦書房得多了,便與這些人都熟識了。

    那小內侍見阿梅過來,立刻笑著迎了上去,帶著幾分討好地笑道:「阿梅姐姐來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阿梅笑道:「皇后娘娘做了點心給陛下送來,不巧碰上了于修撰前來求見,娘娘怕點心涼了不好吃,就派我過來瞧一瞧,陛下大約什麼時候得閒。若是晚了,娘娘便先把那兩碟熱點心放茶房的爐子上溫著。」

    小內侍不疑有他,朝殿內努努嘴,低聲回道:「誰知道呢。不過看著架勢,一時半會兒的是結束不了了。」

    阿梅便順勢朝殿內瞧了瞧,便見祁鈺端坐在禦案後,于可遠站在禦案前,君臣二人正說些什麼。

    隔著幾道簾子,距離有些遠,阿梅聽不清楚,也不敢在內侍面前露了痕跡,遂瞥了兩眼,便收回了目光,小聲焦急歎道:「那我怎麼回復皇后娘娘?」

    小內侍以為阿梅怕回復不當被責罰,連忙安慰道:「阿梅姐姐不用擔心。皇后娘娘待下一向寬厚溫和,您又是娘娘身邊一等一的大宮女,娘娘不會為了這點小事便責罰您的。

    「要不,您且在先這裡再等一等,等瞅到了空子,我就進去替您通傳,也省得回頭還得去偏殿請您,耽誤了時間。」

    阿梅求之不得,連忙笑著謝了那小內侍,又摸出兩隻銀錁子賞他,便安安心心地留在殿門口,豎起耳朵,仔細聽裡面的動靜。

    殿內,于可遠稟完事情,祁鈺並沒有放人離去。

    「算算時間,元輔最遲九月末就能夠抵京了吧。」祁鈺感歎道。

    于可遠一時摸不著祁鈺的喜怒,只是恭聲應道:「這個臣並不清楚。恩師歸鄉葬父,平日裡並未與臣書信往來。」

    上次他勸說張圭回鄉守制以及新政某些條款過於激進之事,到底還是惹了張圭嫌惡。

    若是張圭得知,他還將其欲在軍中推行新政,並且已經擬定了具體的章程一事告知了皇帝,估計會更加痛恨於他吧……

    可是,為人臣子,有些事情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說。

    內閣一向唯張圭這個首輔馬首是瞻,並不把皇帝放在眼裡的行事作風,早就引得像他這樣的忠肅之臣不滿了。只是敢像他一樣出頭反對的,並沒有幾個……

    祁鈺笑道:「朕只是隨口感歎而已,於愛卿不必放在心上。」

    是不是隨口感歎,于可遠還是分得清楚的,不過他並沒有與祁鈺辯駁。

    祁鈺想了想,問于可遠道:「元輔九月底歸來,那最遲十月中旬便要在軍中推行新政了。朕以為冬日嚴寒且夷敵擾邊頻繁,正是需邊關將士們奮勇禦敵守國之時,實在不宜推行新政,以免擾亂軍心,使得敵人有可乘之機。

    「於愛卿以為如何?」

    于可遠想了想,拱手答道:「陛下所慮甚是。然臣以為,如今軍中確許多不良亟待改進的現象,譬如吃空餉之類的,必須儘早嚴格督促其整改,以免加重財政負擔,後患無窮。

    「聽聞如今邊軍已經照例申請了糧餉,按例十月之前便要批復,陛下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清查人數,足額發派糧餉,以資邊軍過冬、禦敵。」

    他雖然不滿新政有些措施過於激進,擔心倉促之下全面施行必然引起激烈的怨憤與反對,難以長久,但是並不全然否定新政,譬如整頓吃空餉一事——老百姓辛辛苦苦上繳的血汗錢,憑什麼要以養那些子虛烏有的士兵為由,全都流進將領們的口袋裡,任由他們揮霍豪擲?

    而他之所以向皇帝「告密」此事,也不過是出於為人臣子的忠懇之心罷了——內閣不把皇帝放在眼裡的行徑,著實讓忠正耿介之士看不下去。

    祁鈺聽于可遠這麼說,也並未生氣。

    他本就是贊同施行新政的,他不滿的只是張圭將他排除在外,大權獨攬,只需要他這個皇帝點頭同意即可的目無君上的行徑。

    「朕預備同內閣攤牌,共議在軍中推行新政一事,於愛卿以為如何?」祁鈺問道,探究與期待的目光盯著于可遠。

    于可遠沒有讓祁鈺失望,只見他拱手躬身,肅然答道:「陛下乃執掌四海、撫育萬民的天子,您要理政主權,乃上天賦權、理當如此,何來此問?」

    他知道皇帝的意思,不過是怕揭破此事之後,他這個學生兼「告密者」被世人唾駡攻訐罷了。所以才要特意先問過他的意見,以示答謝並看重之意。

    但是那又有如何?

    他當初既然敢將這件事情告知皇帝,就不怕因此而招來的罵聲與打壓!

    祁鈺聽罷十分感動,繞過禦案,親手扶起于可遠,認真而激動地讚歎道:「于愛卿忠君愛國,有如此之士,實乃朕之大幸!」

    于可遠謙虛道:「忠君愛國,乃為人臣子的本分,不敢當陛下如此讚譽。」

    祁鈺聽罷,更是欣慰,連忙挽留道:「還請於愛卿同朕共議此事,共強我大齊軍威!」

    于可遠拱手應命:「臣,遵命!」

    祁鈺哈哈大笑,挽于可遠至禦案前,指點寫畫,豪氣干雲。

    在這個世上,有和他共賞風雨、同弈棋局的黃宜安,還有像于可遠這樣的忠正耿介之臣,親政,並不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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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7:44 |只看該作者
第189章 共賞風雨

    阿梅低低應了聲「是」,招呼紅珠幾個進來撤下禦膳。

    黃宜安則衝祁鈺柔聲笑道:「這時節吃冷食可不好。陛下且稍等,等臣妾去做幾個熱湯熱菜來。」

    剛剛給過她許諾的祁鈺,面對陳太后名為勸和實為逼迫的「慈愛」,不得已屈服退讓,肯定會覺得無法像往日那般從容面對她的。

    她正好借機躲出去,讓祁鈺自己先整理好情緒,再一起商量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祁鈺聽黃宜安如此說,果然沒有做聲,只點了點頭。

    黃宜安便起身去了小廚房。

    阿梅連忙跟上。

    路上,借著雨聲的遮掩,阿梅悄聲道:「娘娘……」

    阿梅話尚未出口,就被黃宜安一個眼神止住了。

    坤寧宮有兩宮太后的人,自然也有祁鈺的人——雖然未必是為了盯著她。

    她藉口下廚躲出來,就是想讓祁鈺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想清楚、做決定的,何必再絮絮叨叨煩擾他。

    阿梅會意,遂不再多言。

    黃宜安在小廚房拖延了大半個時辰,這才解下圍裙,重整了妝容衣衫,回了正殿。

    阿梅則留下來安排宮人傳膳。

    黃宜安回到正殿時,祁鈺還在獨坐發呆。

    燭光在夜風中搖擺不定,照得祁鈺的側臉亦忽明忽暗。

    黃宜安在殿門外站定。

    侍候的宮人見狀也不敢打擾,垂首立在後面。

    大約過了一刻鐘,黃宜安見祁鈺僵直的身體終於動了動,這才邁步進殿,笑道:「晚膳已經準備好了,陛下且去淨手。這秋雨夜寒涼,吃些熱湯熱菜正好暖身。」

    很家常的話語,聽得祁鈺冰涼的身體漸漸地回暖。

    「好。」祁鈺溫柔地笑應道。

    黃宜安卻從那從未有過的溫柔裡,看到了愧疚,以及前所未有的親近。

    這是一個機會!她心中暗想。

    微微一笑,黃宜安親自服侍祁鈺淨手用膳。

    晚膳擺上了桌,兩葷兩素、咸甜二湯,還有一份陽春麵。

    很家常的飯食,卻饞得祁鈺食指大動。

    一口氣喝了兩碗湯、一大碗面,還把菜都吃得了大半,祁鈺這才心滿意足地停了下來。

    黃宜安見狀,也放下了早就沒怎麼動過的筷子。

    阿梅和紅珠見狀,一個端茶,一個遞水,服侍祁鈺和黃宜安漱口、淨手。

    黃宜安靜靜地陪在祁鈺身邊,等他開口。

    該做的自己都做了,剩下的,就看祁鈺的抉擇了。

    祁鈺是會就此與她敞開心扉、攜手進退呢,還是會敷衍過去,絕口不提選妃一事?

    片刻後,祁鈺笑道:「晚膳後不可立即入睡,否則於脾胃有傷。難得今夜風雨宜人,皇后就陪朕賞風雨、弈棋局,如何?」

    黃宜安懸起的心緩緩放下,仰首燦然笑道:「好呀,臣妾願意陪著陛下賞風雨、弈棋局!」

    兩人相視一笑,連日來的陰霾被這一笑倏然吹散。

    未來或許道路坎坷、風雨交加,但是有了身邊人的扶持,兩人一定會邁過去的!

    ……

    兩宮太后並不知道,她們的聯手「逼迫」,竟會在無意間激發了祁鈺徹底的反叛之心,以及帝后守望相助、堅定不移的誓言。

    選妃一事,在她們看來已經成了定局,並不需要額外分心,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新政推行一事,尤其是在軍中的推行。

    陳太后只是關心,卻並不插手此事。

    從她入宮十數年都沒有誕下皇子時起,便歇了爭權的心思;等到先帝意外崩殂,祁鈺即位,李貴妃以皇帝生母的身份被奉為皇太后,受命輔佐新帝時,不論前朝還是後宮,她就半點都不沾手了。

    除非李太后有請,譬如立后選妃這樣的事情,否則她就安居慈寧宮,誦誦經、敲敲木魚,從不主動過問世事。

    李太后卻事事親力親為,生怕祁鈺年紀小、不抗事,一不小心就犯下大錯。

    像在軍中推行新政這樣的事情,李太后自然不放心完全交給祁鈺去做。

    張圭不在,手中無權、處世稚嫩的少年天子,如何能夠抵擋得了那些浸淫官場多年、盤根錯節的朝臣的反對直諫?

    所以李太后才會私下裡同張維等內閣大臣商議,預備一切都準備好了,再告知祁鈺。

    誰知祁鈺竟然自己先查知了,而且還反過來瞞著李太后。

    黃宜安想了許久,都沒有想到到底是誰向祁鈺告的密。

    在外人看來,祁鈺雖然是皇帝,卻事事聽從李太后和張圭,並沒有告密的價值。

    然而作為皇后,黃宜安也不敢貿然向祁鈺打聽。

    可是現在不一樣,在那個秋雨飄颻的寒夜,兩人「賞風雨、弈棋局」的許諾,讓一切都悄然發生了變化。

    譬如,祁鈺雖然不會與她商議朝政,卻會將自己在朝堂上受到的委屈向黃宜安傾訴。

    黃宜安將這些隻言片語的傾訴一點一點地拼湊起來,那個「告密」的人便也出來——不是她原本猜測的高珙留在內閣的細作張維,而是翰林院修撰于可遠——張圭真正的嫡系學生,一個正直不阿的直臣,一個讓士林稱頌的雅士。

    黃宜安拼湊出真相之後,猶自不敢相信。

    身為細作的張維還沒有背叛張圭,怎麼作為張圭嫡系學生的于可遠倒是先「出賣」了他呢?

    仔細想了想,卻又覺得這並非不可能。

    因為前世于可遠曾在張圭「奪情視事」時批評他為子不孝,還曾在張圭推行新政時反對他行事過於激進……也曾在張圭去世後被清算時,不顧個人安危,直言勸諫,力保張圭留在這世間的唯一血脈,為此被罷免驅逐。

    這樣的人,為了自己心中的大義和準則,提醒皇帝幾句,也不是不可能的。

    黃宜安有時候會想,如果朝廷多幾個于可遠這樣不畏權勢、不慕名利的直臣,祁鈺的處境肯定會好上許多。

    可惜她即便有前世的經驗,卻也不好對祁鈺明言,只能在祁鈺向她傾訴時,旁敲側擊、佯作無意地提醒幾句。

    這日,祁鈺下朝後照例去了禦書房讀書理政,卻吩咐田義道:「朕有些餓了,你著人去坤寧宮說一聲,讓皇后做些小食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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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無能為力

    「不過是工整些,還能看罷了,哪裡當得起陛下如此誇讚。」黃宜安十分謙虛。

    心裡卻明白祁鈺誇得不差,她不論是字還是畫,在一般女子中都算是上佳了。

    誰讓前世鄭氏最早就是憑藉一首自作詩的手稿入了皇帝陛下的眼睛呢?

    作為被冷落拋棄的皇后,她堅信在哪裡跌倒,就要在哪裡爬起來!因此鬥大的字只識了一籮筐、字寫得只比雞扒好一點的她,不論三九伏天,每日苦練大字、苦讀詩書,勤奮了大半輩子,才有了如今的成效。

    原本沒想過在祁鈺面前展示的,畢竟新婚的皇帝每天忙著處理政務、分奪權力、安撫朝臣……剩下的那點精力,也都花在吃她和她做的飯上了,哪裡還顧得上欣賞她積累了半輩子的才華?

    可是「腹有詩書氣自華」,時機到了,她想掩蓋都掩蓋不住。

    看著祁鈺晶亮的眼睛,跟前世第一次在一眾只粗識幾個字、讀過女訓、女誡的宮妃中,驀地發現還有個會吟詩作對的鄭氏一模一樣,黃宜安一時心情複雜。

    所以祁鈺前世之所以專寵鄭氏,不僅因為鄭氏關心他、敢懟他,還是因為鄭氏比她們讀的書多一些嗎?

    由此可見,不論是什麼時候,何種境遇,多讀書總是沒有壞處的!

    陳太后聞言笑贊道:「這正顯出皇后端靜沉穩,不是那等炫才張揚之人。」

    這樣的人,才能坐穩中宮之位,才堪母儀天下。

    祁鈺連連點點頭,笑道:「母后說得對!皇后確實德才兼備,堪為天下婦人表率!」

    一副「朕媳婦天下最棒」的驕傲臉。

    陳太后看了禁不住好笑,想到近日聽到的消息,遂順勢笑道:「這也正說明李妹妹是真心疼愛陛下的,所以當初才會堅持選立宜安為皇后。」

    這句話一出,祁鈺立刻品味出了勸和的意思,心中暗想:這件事情並沒有挑到明處,他也並沒有因此而與李太后爭吵,但陳太后還是知道了。

    可見一向不理俗務的陳太后並不是真的耳聾目盲、精力不濟,而是懶得去管、倦於去爭罷了。

    要是別人這麼勸他,祁鈺根本就不會理會,甚至還是訓斥對方多管閒事。

    可是說這話的人是陳太后——打小便待他慈愛寬和的嫡母,也是他未來親政路上必不可少的助力——先帝元后的名號,可比李太后這個他繼位之後才尊奉的生母皇太后響亮多了

    有時候,朝爭靠的不僅僅是權力,還有身份和輿論。

    祁鈺臉上的笑容一垮,勉強笑道:「母后教訓得是,孩兒明白了。」

    陳太后觀他神情委屈不平,便知他不是真正地服氣,心裡還憋著氣呢,遂攤開了勸說道:「哀家知選妃一事,李妹妹沒有提前同陛下說,陛下心中不悅。

    「但這事也不能完全怪李妹妹。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她不過是隨口感歎幾句,誰知就被有心人奉若懿旨,私下安排了起來呢?」

    李太后是不是隨口感歎幾句,祁鈺心裡很清楚。

    宗親也就罷了,但是馮永亭如果沒有李太后的首肯的話,是絕對不敢放出選妃的風聲,借此肆意斂財以及拉攏人心的——這些都是田義暗查清楚之後,回來稟覆他的。

    可李太后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生養了他,又費盡心力地將他推上皇位,千辛萬苦地一路輔佐他走到了現在,更是他未來親政路上的最大助力,不論是為私還是為公,祁鈺也不能真的同她鬧掰了。

    所以他順著陳太后的話,點了點頭,低聲歎道:「母后說得這些孩兒都明白,只是一時轉不過來彎兒罷了。母后放心,二位母后的恩德,孩兒一直銘記在心!」

    陳太后見祁鈺沒有一味地說假話敷衍她,而是肯跟她說真心話,心中也甚是快慰,溫聲勸道:「哀家說句陛下不愛聽的,即便是陛下現在不準備選妃,那提前放出風聲去也沒有什麼妨礙。

    「李妹妹已經著欽天監擇定了明年正月十六給皇后舉辦及笄禮,待這之後便要廣選妃嬪以擴充後宮、綿衍皇嗣,因此如今準備起來,倒也不算太早。」

    想想遷延近一年的立后,如今提前幾個月準備選妃事宜也是應當的。

    黃宜安默然不語,乖巧地垂首侍立。

    祁鈺卻不能不勉強答應下來。

    作為一個被架空的皇帝,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等辭別了陳太后,帝后二人一路無語地出了慈慶宮。

    秋雨依舊在淅淅瀝瀝地飄灑著,可是兩人卻已經沒有了來時賞雨的心境。

    陳太后的話,讓他們深刻地意識到,在這裡巍峨深沉的皇宮裡,所謂天下最尊貴的皇帝與皇后,其實不過是兩宮太后和朝臣擺在尊位上的兩個娃娃罷了。

    娃娃什麼時候該哭,什麼時候該笑;什麼時候該吃,什麼時候該睡……都已經有人替他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他們,就只剩下照章行事了。

    等去慈寧宮給李太后請了安,二人便回了坤寧宮。

    這一次,祁鈺沒有纏著黃宜安下廚做好吃的,只讓阿梅等人將尚膳監送來的膳食擺滿了桌案,便揮退了宮人。

    黃宜安也無心給祁鈺布菜。

    兩個人相鄰而坐,對著一桌子的菜發呆。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打在琉璃瓦上,攪得人心緒不寧。

    本就只剩餘溫的膳食,漸漸地變作冰冷,有的上面已經凝起了一層豬板油。

    夜色漸漸地籠罩上來,本就因秋雨而陰陰的天色忽地徹底暗了下來。

    阿梅憂心不已,在簾下恭聲問道:「陛下、娘娘,可要奴婢進來掌燈?」

    她不懂什麼朝政權謀,只知道兩宮太后都力主選妃,哪怕皇帝也無力反對,很快就會有新人進來與自家小姐分寵了……

    屋內傳來黃宜安的聲音:「進來吧。」

    聽起來倒還算是平靜。

    阿梅略略放心,恭聲應了聲「是」,垂首邁步進去。

    明亮溫暖的燭光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漸漸地驅散了殿內的陰冷和黑暗。

    黃宜安看著冷掉的禦膳,吩咐阿梅:「把這些都撤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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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7:07 |只看該作者
第187章 未來寵妃

    鄭玉煙被裁縫娘子吹捧得十分開心,因此十分豪氣地每種料子都裁了一件冬衣,把裁縫娘子高興得合不攏嘴。

    「小姐真是個爽快人,也難怪被貴人惦記……」裁縫夫人一高興,說話便也不那麼注意了。

    鄭玉煙一個眼風掃過去,嚇得那裁縫娘子立刻閉了嘴,賠笑不止。

    好不容易得了這麼樁買賣,她可不能得罪眼前這個大主顧——將來的大貴人。

    「行了,你去吧。衣裳做得細緻些,我要穿著赴宴的。」鄭玉煙高傲地吩咐道。

    等第一場冬雪落下來,為了選妃而舉辦的詩會、茶會都該一場接著一場地舉辦起來了,她作為皇帝心尖上的人,怎能不盛裝打扮、豔壓群芳?

    裁縫娘子連堆笑應道:「小姐儘管放心,小婦人定會用心縫製的,包管小姐穿出去人人誇讚稱羨!」

    鄭玉煙矜持地點點頭,吩咐丫鬟打發了裁縫娘子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鄭玉煙臉上的矜雅高傲頓時都收了起來,慌忙跑到妝鏡臺前,捧著臉對著鏡子沉醉不已。

    聽說皇帝早就中意她,只是當初礙於李太后的強勢,被迫點選了黃宜安為后呢!

    不過不怕,皇帝很快就要選妃了,等她入了宮,還能有黃宜安什麼事兒?

    要她說,皇帝此次選妃,說不定就是專門為了接她入宮的!

    這消息可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馮永亭傳出來的,肯定假不了!

    等她成了皇帝的寵妃,定要那黃宜安好看!

    ……

    慈慶宮裡,黃宜安「阿嚏」一聲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篤篤的木魚聲頓歇。

    陳太后睜開眼睛,看向黃宜安,關切地問道:「是不是近幾日秋雨一場接著一場的,天氣越來越涼,不小心凍著了?」

    黃宜安連忙笑答道:「多謝母后關心,臣妾無事,喝杯熱水就好了。」

    話剛落音,阿梅便捧了盞熱茶過來。

    黃宜安笑著接了,轉奉給陳太后,道:「母后也誦經半日了,不妨先喝口茶歇歇?」

    陳太后笑道:「是該歇歇了。」

    說罷,放下念珠,接過茶盞,吹了幾下,低頭輕啜了一口。

    接受對方的孝敬,也是一種看重。

    阿梅另外斟了一杯熱茶遞給黃宜安。

    婆媳二人便捧著熱茶,看著窗外飄飄灑灑的秋雨閒話。

    都是些日常瑣事。

    畢竟,作為后宮女子,她們所能談的話題極為有限。

    一盞茶罷,陳太后拿了黃宜安抄寫的經文來看,只見字跡娟秀而不失風骨,雖然算不得極佳,但是對於女子來說卻已經頗見功力了,遂不由地笑贊道:「這字寫得秀雅不凡,可見黃大人教導之用心。」

    黃宜安連忙謙遜道:「不過是略微工整些而已,怎能及得上母后的簪花小楷一半。」

    這倒不是奉承,陳太后確實寫得一筆好字,淡靜沖和,自有一番超然氣度。

    大約,是心境養出來的緣故。

    不像李太后的字,自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鋒芒。

    陳太后倒也不過分謙虛,聞言笑了笑,道:「對了,聽壽陽說你還會作詩,閑來無事,不如就以這秋雨為題,閑占一首如何?」

    黃宜安笑道:「壽陽那丫頭吃了臣妾的嘴短,可不得鉚足了勁兒誇臣妾嘛!臣妾那東拼西湊的句子,怎敢在母后面前賣弄?」

    一番話說得陳太后禁不住笑了起來,只覺得連日秋陰帶來的煩悶也散去了大半,倒不再提讓黃宜安作詩一事,而是順著這個話題說起了吃食。

    黃宜安知曉陳太后飲食的喜好和習慣,因此盡撿著陳太后愛聽的來說,把陳太后哄得愈發高興了。

    婆媳二人說說笑笑,直到宮人來稟報說祁鈺過來請安,陳太后方才收住話題,打趣黃宜安道:「陛下這是來接人呢!」

    黃宜安微微垂首,作羞澀狀。

    陳太后禁不住笑聲連連。

    人一上了年紀,就喜歡看著年輕人這般美好羞澀的模樣,仿佛自己也跟著年輕了幾歲呢。

    祁鈺進來時,正看見陳太后開懷而笑,遂上前湊趣笑問道:「母后何事如此開心,說出來讓孩兒也跟著高興高興。」

    陳太后朝黃宜安抬了抬下巴,笑道:「呶,哀家看見皇后,便覺得高興。你且也瞧一瞧,是不是看了皇后心情就好多了?」

    陳太后不比李太后嚴厲,待祁鈺一向親切慈愛,這般打趣也不是第一次了。

    因此祁鈺十分合地上下打量著黃宜安,一副煞有介事地驗證的模樣。

    直到黃宜安被看得不自在,趁陳太后不備,悄悄地拿眼睛瞪他,祁鈺這才收回目光,一本正經地笑回道:「母后說得不錯,朕看了皇后,也覺得十分開心呢!」

    被母子兩人聯手打趣的黃宜安,這下臉不紅也紅了,不顧陳太后還在一旁,半嬌半怒地睨了祁鈺一眼。

    祁鈺非但不生氣,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嗔怒含情的小媳婦,讓人怎麼看怎麼喜歡。

    陳太后見小倆口如膠似漆的,也很高興。

    作為哪怕無子也被先帝愛護了一輩子的先帝元后,陳太后當然希望帝后和睦了,這樣後宮才會安穩。

    時間尚早,祁鈺便坐下來與陳太后閒話。

    目光無意間掃過案桌上新抄寫的佛經,祁鈺立刻被那一手端秀清俊的字給吸引了。

    作為一個書法大癡,難得在後宮中看到這樣出色的作品,祁鈺當然不會錯過了。

    「這看著不像是母后的字跡……」祁鈺沉吟道。

    黃宜安遂答道:「回陛下,那是臣妾的手跡。」

    祁鈺一怔,連忙將抄寫的佛經拿到手裡仔細地品賞一番,果然與上元夜黃宜安放蓮燈時手書的「平安喜樂」四字頗為相似,只是比之更端謹一些,想來是因為替陳太后抄寫佛經的緣故。

    「朕竟不知道,皇后除了畫得一手好丹青,竟然還寫得一手好字!」祁鈺讚賞不已。

    上元夜,他滿心都在那個沉靜嫻雅的姑娘身上,哪裡還有心思關注她的字跡,是以竟不曾發現自家皇后竟然還寫得一手好字。

    皇后原來這麼厲害的嗎?

    這世上還有沒有什麼是她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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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統一戰線

    「聽說,陛下要選妃了?」黃宜安撇撇嘴,半委屈半抱怨地控訴道。

    誰知祁鈺一愣,脫口道:「選妃?選什麼妃?我怎麼不知道?」

    驚愕之下,連皇后娘娘難得的吃醋都沒有注意到。

    黃宜安被祁鈺的三連問驚呆了,暗自慶倖自己沒有猜錯,祁鈺果然沒有故意瞞著她。

    不過,朝政瞞著祁鈺也就算了,怎麼連選妃這樣的事情,也要瞞著祁鈺?

    這是李太后的意思,還是另有小人作祟?

    兩個大眼對小眼地看了半天,心都沉了下來。

    祁鈺看了看天色,沉聲道:「時辰不早了,咱們先去給母后請安,此事回來再說。」

    或許,李太后只是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而已。

    說不定,一會兒去了慈寧宮,李太后就會告訴他了。

    祁鈺暗自期盼。

    可是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李太后什麼都沒有說。

    祁鈺不相信李太后對此毫不知情。

    按照慣例,有兩宮太后在,選妃這樣的事情肯定是要由她們首肯並操持的。陳太后一向避居慈慶宮禮佛,除了必要出席的場合,向來是什麼事都不管的。那就只剩下李太后一個主事的。

    李太后是他的親生母親,為何卻三番五次地瞞著他,將他當成三歲的無知小兒一般愚弄?!

    祁鈺一身疲憊地回了坤寧宮,癱坐在椅子裡。

    黃宜安見了,調了杯熱茶遞了過去。

    祁鈺接過來,捧在手心裡,卻沒有喝,眼底風雲變幻,極力地壓抑怒氣、消解失望。

    黃宜安便坐在一旁,靜靜地給他打扇。

    祁鈺被涼風吹得漸漸地冷靜了下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伸手奪了黃宜安的扇子,道:「都什麼時節了,你還打扇。」

    說罷,又感歎道:「近兩年,這冬日來得倒是越來越早,也越來越冷、越來越長了。」

    黃宜安點點頭,想到西北來信說棉花已經快可以採摘,沉鬱的心情稍稍鬆快了一些。

    雖然收成不算多,但是多少也可以緩解西北軍中一部分將士的燃眉之急。

    面上,黃宜安卻長歎一聲,看著被祁鈺放在桌子上的扇子,哀聲吟道:「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祁鈺聽著聽著,將那把扇子重新拿起來,珍而重之地放在懷裡,認真道:「你放心,即便是一時天涼用不到,我也絕不會將它隨意拋棄,定會一生珍藏!」

    想了想,又道:「選妃一事,朕並不知情,也絕不會同意!你放心,朕哪怕做不到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也絕不會在你生下嫡長子之前就行納妃綿衍子嗣,讓別的人威脅到你和孩子的地位的!」

    黃宜安不知道祁鈺的話能不能再次相信,但是至少他願意許諾,那她就姑且陪他再走一遭吧!

    「選妃的事情,是張姐姐跟跟臣妾說的,說是現在滿京城有適齡女子的人家,都準備著呢。消息,是從宗親和馮公公那裡傳出去的。」黃宜安坦誠相告。

    「馮大伴?」祁鈺有些驚訝。

    選妃這樣的事情,宗親出面還算說得過去,馮永亭一個內監,如果沒有李太后的懿旨,又豈能私自行事?

    黃宜安點點頭。

    祁鈺臉色沉了下來,問:「那母后知道嗎?」

    黃宜安偷覷祁鈺的臉色,搖了搖頭,道:「張姐姐沒說,因此臣妾也不清楚。」

    宗親和馮永亭,如果沒有李太后的授意,肯定是不會自作主張的。但是比起李太后一心為祁鈺和大齊江山著想,馮永亭揣著什麼心思就說不定了。

    而且,有馮永亭這麼個大權在握、虎視眈眈的人在身邊,黃宜安就連睡覺都不踏實,自然是逮著機會就給他上眼藥了。

    她知道這樣的話在祁鈺那裡,並不能給李太后開脫,但是至少能給祁鈺一個臺階,讓他自欺欺人也好、另做良圖也罷,最起碼在現今這種情況之下,和李太后維持住面子上的母慈子孝。

    滿朝文武,各有打算,就算是再忠君愛國者,都未必能越過李太后這個親生母親,更加為祁鈺著想。祁鈺想要順利親政,就一定不能和李太后鬧翻。

    祁鈺沉吟不語。

    他明白黃宜安的好意。

    上次他和李太后鬧翻,就是黃宜安費盡心力地彌補他們的母子關係。

    所以他不願意辜負她的一片心意。

    當然了,以目前他的處境來說,他也沒有能力同李太后一爭長短。

    良久,祁鈺招了田義進來,寒聲吩咐道:「你派個人去看看,馮大伴最近都在做什麼。」

    田義一愣,這意思是讓他派人去暗查大名鼎鼎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馮永亭嗎?

    皇帝有命,田義不敢遲疑,立刻領命去了。

    黃宜安看著田義的背影,暗想前世這個時候,祁鈺對於馮永亭還頗為倚重和信任,今生卻因為她的幾句話就開始暗查馮永亭,究竟是前世祁鈺隱藏得太好,還是今生有了她推波助瀾的緣故?

    祁鈺對著殿門外逐漸籠上來的夜色,眸光暗沉不見底,低聲歎道:「你現在明白,朕為何會問你那個問題了吧……選妃這樣的事,滿天下的人都知道,朕這個當事人卻一無所知,呵!」

    這樣的皇帝,還算是皇帝嗎?

    黃宜安一手扶住祁鈺懷裡的扇子,一臉認真地答道:「陛下,臣妾永遠跟您在一起的!」

    只要你不自己重回前世的老路就行。

    黃宜安在心裡默默地加了一句。

    祁鈺心中感動,將眼前的人兒緊緊地擁住。

    只要這個世上,還有人願意和他並肩前行,他就絕不會放棄!

    ……

    鄭府裡,鄭玉煙正在挑選布料,準備裁制新衣。

    面前上好的綢緞錦繡鋪了一案,任由她挑挑揀揀。

    裁縫娘子滿臉堆笑,奉承個不停:「小姐長得美,穿什麼都襯!譬如這匹雪青色的,就襯得小姐如高山素雪,雅不可攀……還有這件杏子紅的,小姐若是用它裁衣,肯定是人比花嬌分外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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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6:43 |只看該作者
第185章 皇帝選妃

    黃宜安恭順地答道:「陛下昨日回來,確實面色不虞,臣妾也沒敢多問。不過,晚膳後陛下便又恢復如常了。」

    說罷,黃宜安面色不安慚愧地問道:「都怪臣妾不夠細心妥帖,要不,等陛下下了朝,臣妾立刻去問一問?」

    「那倒不必了。」李太后笑道,「既然陛下沒說,那想來是沒事了。」

    黃宜安不知道這其中的緣故,祁鈺卻心知肚明,若是黃宜安真的問到祁鈺面前,只怕母子二人「舊恨」之上,又得添上「新仇」了。

    李太后心中也很是憂傷,祁鈺怎麼就不明白她的一片慈母情懷呢?

    她敬重張圭,完全是想要借張圭之手整頓朝政,將太平盛世交到祁鈺的手裡,助他成為青史留名的聖主明君啊!

    李太后不讓問,黃宜安便順勢打住了,心裡卻禁不住琢磨,到底是誰將張圭和李太后欲在軍中推行新政的事情洩露給了祁鈺,又是何居心。

    接下來的幾日,祁鈺未再失態,而他和李太后之間亦一如既往地母慈子孝。

    黃宜安也再未從別處聽到張圭欲在軍中推行新政的消息。

    這日,張溪和李子楨夫婦進宮叩謝恩賞。

    夫妻兩個先去兩宮太后那裡謝了恩,又分別去了禦書房和坤寧宮,叩謝祁鈺和黃宜安。

    坤寧宮裡,黃宜安早就備好了張溪喜食的茶水點心。

    見禮罷,黃宜安留了阿梅和紅珠在跟前伺候,餘下的都遣了出去。

    張溪看了紅珠一眼,朝黃宜安挑了挑眉。

    黃宜安微微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事實證明,前世就忠心於她的紅珠幾人,今生對她這個獨得聖寵的皇后娘娘更是敬畏順服、忠心可嘉。

    張溪便放了心,神色欣慰。

    這才過去三個多月,安妹妹就新收服了人手,果然厲害!

    如此,即便是陛下選妃,安妹妹也能站穩腳跟了。

    想到這裡,張溪低聲問道:「聽說陛下準備選妃了,你是怎麼想的?」

    黃宜安聞言一愣,愕然問道:「你聽誰說的?」

    這下輪到張溪發怔了。

    「怎麼你竟然還不知道嗎?」張溪比黃宜安還要驚訝。

    黃宜安點點頭,沉下臉來。

    張溪自覺失言,又不禁替黃宜安擔憂,低聲安慰道:「你也別著急,或許是陛下一時事情忙,還沒有來得及跟你說呢。」

    黃宜安點點頭,心裡卻蹭蹭地直冒火。

    敢情她這三個月的努力都白費了!

    可是在憤怒衝出理智之前,她及時地壓住了。

    「這件事情,張姐姐聽誰說的?」黃宜安深吸一口氣,勉強平靜地問道。

    張溪猶豫片刻,道:「就是宴席閒談間聽到的……另外,就是京中有適齡女兒的人家,都已經在準備著了。」

    那就是有確切的消息了唄!

    若是往常,黃宜安可能會因此憤怒或是暗自神傷,嗟歎癡情錯付了,但是經歷過這三個月與祁鈺的重新認識,她雖然未必做得到讓祁鈺心無旁騖地專寵她一人,但是選妃這種事情,祁鈺怎麼都不會瞞著她的。

    「等陛下回來,我自會設法問清楚的。」黃宜安反過來安慰憂心不已的張溪。

    張溪哭笑不得,道:「都什麼時候了,你不為自己的以後想想,反倒來安慰我!」

    黃宜安笑歎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我擔心也沒有用。」

    最多,不過是再走一回前世的老路罷了。

    不,今生她絕不要再走前世的老路!

    至少,她不能再由鄭氏們爬到她的頭上耀武揚威!

    這麼一想,黃宜安頓時激起了滿腔的鬥志。

    張溪看著神采奕奕、摩拳擦掌的黃宜安,無奈扶額的同時,又悄悄放了心。

    看安妹妹這勁頭,就算是將來皇帝真的選了妃,她肯定也能過得不錯。

    黃宜安把選妃之事暫時拋在腦後,問張溪道:「對了,上次國公夫人同我說的事情,怎麼樣了?」

    即便身邊只有紅珠和阿梅伺候,黃宜安說話還是不得不小心謹慎,生怕一不小心就傳到了李太后或是其他人的耳朵裡,給她扣上一頂「干政」的大帽子。

    張溪會意,笑道:「母親都安排著呢,想來近日就有消息了。」

    黃宜安見張溪面上不復上次的恓惶,便也放了心,將此事揭過不提,問起張溪婚後的生活來。

    就見一向爽朗乾脆的張溪難得微紅了臉頰,低聲笑回道:「李家上下待我都很好,大家同樣是將門世家,規矩習慣也都差不多,又照顧我新嫁,因此都很和善。」

    黃宜安抿唇一笑,打趣問道:「那李小將軍對你可好?」

    張溪面色愈發地紅了,喃喃道:「他待我,自然也是好的……」

    說著,便聽到黃宜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張溪頓時又羞又窘,甩手絹作勢要撲黃宜安,口中嬌嗔道:「好呀你,竟然取笑,看我不撓你癢癢!」

    兩人笑鬧做一團。

    ……

    祁鈺傍晚時分回坤寧宮,準備同黃宜安一起去給兩宮太后請安時,便發現今日的黃宜安笑容有些勉強,還不時躲避他的目光。

    祁鈺心下不解,以為黃宜安受了委屈,連忙牽了她的手問道:「你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發生?」

    黃宜安搖了搖頭,勉強笑道:「臣妾無事。」

    話是這麼說,臉上的委屈卻更甚了。

    祁鈺心頭微凜。

    在這後宮能讓黃宜安委屈而不敢言的,也就兩宮太后了。

    想到今早李太后特意留下黃宜安一同用的早膳,祁鈺眉間頓時一沉。

    該不會李太后與他鬧了不快,便故意給黃宜安臉色看吧?

    「是母后說了什麼嗎?」祁鈺沉聲問道。

    黃宜安一聽祁鈺誤會了,連忙搖頭道:「不是。母后待我向來很好,臣妾銘感五內!」

    祁鈺看了黃宜安一眼,明顯不相信。

    上次黃宜安為了讓他和李太后母子和好而做出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裡,難保這次黃宜安不是怕他們母子因她而生了不快,故意委曲求全!

    「你不要怕,儘管說出來,朕給你做主!」祁鈺大包大攬。

    黃宜安暗自腹誹,你自己還滿頭包呢,倒在我面前充英雄。

    不過,看祁鈺這般給她撐腰,黃宜安心裡還是有點動容的。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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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6:33 |只看該作者
第184章 異世不同

    黃宜安一驚。

    祁鈺竟然跟她說了!

    這個話,可不好接。

    黃宜安想了想,不解地柔聲回道:「在臣妾的心裡,陛下就是皇帝,皇帝就是陛下,哪裡有像與不像的?」

    全然的尊崇和信賴,在撫慰祁鈺心裡的陰翳的同時,更讓他深刻地意識到,這只是黃宜安的想法,而不是那些朝臣的,甚至不是李太后的……

    李太后早就知道張圭欲在軍中推行新政,卻一直沒有告訴他,說什麼是看已經推行的新政款項引起了朝臣的大量彈劾,怕他年少無法承受更多,所以才打算一切準備就緒,時機成熟了再告知他的!

    可是他早知道和晚知道有區別嗎?作為皇帝不是一樣要面對某些朝臣的反對?

    說到底,張圭和李太后還是不信任他,不覺得他能夠做好一個皇帝,所以才將權力都握在自己手裡,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他只需坐在威嚴的龍椅上,點頭同意即可。

    這樣的皇帝,不是非他不可,而他也不願意當這個傀儡!

    黃宜安不知祁鈺這番壓抑的憤怒,想了想,仰頭直視祁鈺,一字一字地認真說道:「陛下,臣妾不知您為何會有此一問,但是臣妾相信,一切艱難都不過是暫時的,您終將會成為一位聖明的好皇帝,保有江山、撫育萬民,開創太平盛世!」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更何況,她也不全是在拍馬屁。

    張圭或許有掌權不放的野心,但李太后作為母親,肯定是站在祁鈺這一邊的,且根據前世的經驗,祁鈺終會執掌朝政大權,成為大齊名副其實的皇帝。哪怕後來他曾二十多年不上朝,也依然將朝政都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裡。

    而現在的祁鈺徒有其名,最需要的是信心,説明他順利度過這個迷茫期的信心。

    想到這裡,黃宜安陡然一個激靈,前世鄭氏之所以得寵,不會是恰逢其會,在君臣、母子爭權的特殊時期,給了迷茫的祁鈺溫柔的寬解和堅定的支持吧?

    而前世這個時候她在做什麼呢?

    她在努力做一個合格的皇后,強忍著流產之痛,聽從李太后的教導,勸祁鈺雨露均沾,早日誕下皇嗣……

    黃宜安一時心緒起伏不定。

    而祁鈺卻被黃宜安的話安慰到了,他收緊胳膊,將懷裡的人抱得更緊了些。

    無論外面如何風雨不止,至少在坤寧宮,在眼前的人身邊,他還可以汲取些許溫暖,撫慰傷痛,繼續前行!

    兩個相互依偎,誰都沒有說話,帳內驚得能夠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前世今生,他們從未如此地貼近過。

    許久,祁鈺才啞聲道:「睡吧,明兒一早,還得去給母后請安呢。」

    黃宜安聽了祁鈺這話,微微一愣。

    上次祁鈺因為李太后反對他趁張圭回江陵奔喪不在京中,借機提拔吏部尚書張翰入內閣時,祁鈺還氣得質問李太后,母子二人不歡而散。

    她和慶嬤嬤合力花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讓母子二人和好的。

    如今才過去多久,祁鈺面對被李太后和張圭聯手「欺騙」的局面,居然會如此平靜說出明早給李太后請安這樣的話來。

    在大婚親政後激烈的權力紛爭之中,祁鈺果然成長很快。

    「好。」黃宜安軟軟地應了一聲。

    這是件好事。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效仿張皇后一生獨佔皇帝,那祁鈺越早掌權,她受到的來自李太后和朝臣的壓力就會越小。

    ……

    第二天,給李太后請安罷,祁鈺照例去了禦書房讀書。

    黃宜安則被李太后留下來一同用早膳。

    黃宜安恭順地應了。

    等到早膳擺上來,黃宜安便站在桌邊給李太后布菜。

    李太后一邊用膳,一邊留心觀察,只見黃宜安神色如常恭謹,布菜也都和她的口味,與往常並沒有什麼區別。

    「好了,你也坐下用膳吧。」半晌,李太后溫和地笑道,「布菜交給宮人做就成了。」

    黃宜安笑著應了,在末座坐了,恭順如常地開始用膳。

    李太后不動聲色地觀察著。

    用罷早膳,李太后到榻上稍歇。

    黃宜安便照例拿了美人棰,替李太后捶腿。

    李太后斜靠在大迎枕上,半眯著眼睛,由著黃宜安給她輕棰按摩。

    「昨兒陛下回去,神色如何?」

    驀地,李太后出聲問道。

    黃宜安手下一頓,抬頭訝然看向李太后,一臉的驚愕不解,卻唯獨沒有驚慌遮掩。

    李太后微微睜開了眼睛,銳利的目光極快地掃過黃宜安,旋即便又恢復了以往的溫和慈愛,笑道:「壽陽那丫頭早先來說,昨日陛下回坤寧宮時臉色不太好,可把她們三個給嚇壞了。

    「哀家擔心陛下別是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情,卻又怕跟哀家說了哀家會擔心,所以才會問你的。」

    黃宜安心裡並不相信。

    壽陽公主雖然性情天真爛漫了一些,但是自幼生長在宮廷的她,不會不知道李太后和祁鈺之間的分歧,更不會貿然在中間傳話。

    這話,只怕不是壽陽公主說的,而是李太后安插在坤寧宮的人稟報給她的。

    前世,她怎麼就對李太后的話全然相信,奉若圭臬了呢?

    可是這也不能怪她。

    那時候的她只是個十四歲的出嫁的小姑娘,人生的前十三年學的都些針織女紅之類的,從來都沒有人教她該怎麼做皇后。臨出嫁之前,王氏教給她的也都是孝敬太后、順承皇帝之類的尋常叮囑。

    她一個人嫁進皇宮,日常只有晚上才能夠見得到祁鈺,而且還不是日日得見。即便是見了,也都是恭恭敬敬地侍寢,哪裡敢拿現在這種心態對待祁鈺。

    在當時的那種情形之下,皇后該怎麼做,都是李太后教給她的。

    黃宜安並不是說李太后教得不對,只是,今生再次入宮,她才慢慢地發現,李太后所有皇后該怎麼做的正確的教導中,都是夾著私心的,那就是對祁鈺的掌控之愛。

    沒有人願意被掌控,哪怕初衷是因為愛也不行。

    黃宜安自己都如此,祁鈺自然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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