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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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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畫江] 皇后是門技術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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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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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4 00:41:24 |只看該作者
第083章 噩夢連連

    斷刃劃過頸項,高昌士兵還未來得及發出驚呼,就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原本在打瞌睡的大齊士兵,換上對方的頭盔,探出城頭,嘬嘴發出一聲利哨。

    克裡木聽得哨聲,心中大喜。

    沒想到這麼順利就攻上了城頭,真是天助他也!

    張瀾卻愣住了。

    王忠聽得哨聲,心中大急,連忙湊過去,拿胳膊肘輕輕地撞了撞張瀾。

    沒想到英國公完全沒有防備,如此輕易地就被克裡木攻上了城樓,他們是不是應該及時示警,以免英國公應對不及,嘉峪關失陷?

    張瀾略思索片刻,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曾隨父親戍邊兩年有餘,深知父親於軍事上的卓絕天賦。即便是父親沒有料到克裡木會趁雪夜偷襲,嘉峪關城樓的佈防也絕不會如此不濟。

    或許,這正是父親的引君入甕之計?

    王忠心中雖然不解,但多日的相處,讓他對於張瀾在愧疚之餘,更多了一份信任。既然張瀾認為此時不宜動作,那他便耐下心來,靜等時機吧!

    克裡木已經迫不及待地命令部隊主力逼近城門,等待攻上城樓的士兵從城內開門。

    就在主力部隊於城門前的空地上集結完畢,靜待城門從內打開之時,無數的利劍突然從城樓破空而下。

    毫無防備的高昌將士,被這一通亂射驚得大聲驚呼、四處逃竄,攻城的佇列都差點維持不住。

    克裡木更是嚇得急忙策馬後退,以免被亂箭射中。

    好不容易箭雨間歇,克裡木急忙命令主力部隊整理好佇列,準備發起強攻。

    雖然已知上當受騙,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人都到城門口了,此時若是貿然撤退,只怕損失更加慘重。

    如今只能讓先頭部隊頂住,再有計劃地撤退,以避免更大的傷亡。

    然而英國公並沒有給他從容撤退的機會。

    幾門大炮羅列在城樓上,對準了克裡木的主力部隊。

    轟隆隆——

    一陣炮響,火花四濺。

    急旋的雪花在炮火的映照下,發出妖冶致命的光芒。

    高昌士兵剛整好的佇列,被這炮火一陣猛轟,立刻便如灰末一般迎風潰散。

    尖利的叫駡、恐懼的呼喊,伴隨著轟鳴的炮火聲,徹底打破了雪夜的沉寂。

    克裡木在撤退的同時,高聲呼喊:「我有人質!我有人質!」

    手下的士兵聞言恍然驚醒,慌忙趕到囚車旁,準備將張瀾等人推到陣前,逼退城樓的炮火。

    然而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剛到囚車前,就被從裡面伸出的雙手抱緊腦袋,哢嚓一擰——

    震驚和恐懼,定格在垂落的腦袋上。

    張瀾等人抽出對方的佩刀,砍斷鎖鏈,躍出囚車,在震驚的高昌士兵反應過來之前,迅速地加入戰鬥。

    高昌軍隊後部的騷亂,引起在城樓上指揮作戰的張潮的注意。

    借著炮火的亮光,張潮遠遠瞧見那小股兵士熟悉的搏殺佇列和技巧,激動地向英國公稟報道:「父親,是瀾弟!是瀾弟啊!」

    英國公亦早就發現了端倪,聞言面色不改色地點點頭,然而眼圈卻悄悄地紅了。

    瀾哥兒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接下來的戰鬥,沒有任何懸念。

    在炮火的掩護下,張潮、張池打開城門,率眾應敵,與張瀾等人前後配合,大殺四方。

    克裡木眼見著大勢已去,只得憤恨撤退。

    臨逃之前,克裡木拈弓搭箭,對正在後軍中揮刀砍殺的張瀾。

    咻——

    利箭破空而來。

    張瀾察覺不妙,側身要躲時,卻已經來不及了。

    ……

    一陣夜風吹過,烏雲悄悄退去,又露出皎潔光輝的明月來。

    祁鈺長吐一口氣,暗自祈禱西北的情勢也會如這月夜一般,再轉分明。

    ……

    黃宜安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

    夢中,她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大婚當時。

    漫天的紅色如鮮血般漫延開去,刺痛了她的眼睛;禮官的高聲祝頌,在她聽來卻如索命的催促;蓋頭掀去,少年俊朗的皇帝,突然對她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獠牙……

    「啊——」

    黃宜安在夢中尖叫出聲,整個人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捂著狂跳至近乎窒息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好半晌,黃宜安才慢慢地喘勻了氣。

    眼底不是大紅的錦被,而是洗得半舊的秋香色繡牡丹花的棉被。

    黃宜安慢慢地抬起頭,素色的床帳,更是不見半點母儀天下的皇后的尊貴與奢華,遂慢慢地回過神來。

    是了,她死後沒去陰曹地府報到,卻重回十三韶齡,開始了一段嶄新的人生。

    等張瀾從西北回來,英國公夫人就會請官媒上門提親。

    到時候,她便徹底同前世的噩夢告別了!

    清醒過後,黃宜安才發覺自己夢中竟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如今渾身汗津津的正難受,四肢發沉,嗓子更是乾澀得發疼。

    挑開床帳,見阿梅在外間正睡得沉,黃宜安便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先去炭盆上取了茶壺,倒了杯茶水,雙手捧著小口輕啜。

    溫熱的茶水自口中一路而下,暖意漸漸傳至四肢百骸,將夢中殘存的恐懼一點點驅退。

    感覺手腳漸漸恢復了正常,黃宜安放下茶盞,取了身整潔乾爽的中衣換上,重新挑帳上床躺下。

    然而卻怎麼都睡不著了。

    她想找人說說話,好將夢中的前世驅逐得更遠,可聽著外間阿梅輕微的鼾聲,到底不忍心將她叫醒。

    算了,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深夜無眠了,是醒還是睡,便隨它去吧。

    黃宜安攤平身子,借著窗外的月光,盯著帳頂,自暴自棄地想。

    明月西墜,曙色將來。

    不知什麼時候,黃宜安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

    一次噩夢而已,黃宜安並沒有放在心上,反正這也不是重生後她第一次夢到前世了。

    可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接下來一連幾天,同樣的噩夢總是在深夜不斷地重複上演。

    黃宜安由一開始的自我寬慰,到最後的惶惶不安,自然被王氏看出了端倪。

    「喜姐兒,你這幾天怎麼了?做什麼都心不在焉的,人也憔悴了不少。」王氏擔憂不已,抬手在黃宜安額上試了試溫度,見一切正常,遂道,「不如去請李老大夫號號脈,開些安神寧心的方子?」

    黃宜安也覺得自己最近被噩夢纏擾得心神憔悴,聞言遂點頭應下。

    說不定是近來天寒,邪風入體,這才噩夢連連的呢?

    等吃兩貼藥,若是好了,她也能安心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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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4 00:41:13 |只看該作者
第082章 雪夜偷襲

    暗夜裡,北風凜冽,野獸潛藏。

    一場暴風雪即將到來。

    漆黑的營帳內,張瀾側臥聽了會兒風聲,拿腳輕輕地踢了踢王忠。

    王忠連忙以肘撐地起身,悄悄挪了過去,低聲問:「動手嗎?」

    張瀾輕輕地應了一聲。

    王忠會意,輕輕地拿腳踩了幾下地面。

    不多時,在呼嘯的朔風的遮掩下,營帳內被俘的大齊將士,悄悄挪到了一起。

    兩兩一組,一側躺一端坐。

    繩子打的是死結,他們手裡又沒有任何尖銳的器具,唯一解繩的方法,就只剩下了用牙齒啃咬了。

    浸過水的繩子十分結實,又粗又硬又韌,想要咬斷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暴雪將至,呼嘯的朔風足以將一切啃噬的聲音淹沒。

    帳外看守的高昌士兵,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眼神卻如鷹隼一般銳利,四處巡視著,手持長矛,隨時準備投入戰鬥。

    鉛雲濃重,北風呼嘯,空氣中暴風雪的氣息越來越濃烈。

    終於,在側躺的一組將士將牙根咬酸、嘴唇磨出血之後,端坐的將士們反縛在後的手腕上的繩索,終於被咬斷,散落在地。

    雙手自由的將士們甩了甩被縛了幾天酸痛無力的手腕,立刻低下身去,嘴手並用,飛快地替側躺的將士們解開反縛雙腕的繩索。

    很快,雙腳的繩索也被各自解去。

    重獲自由的將士們來不及歡喜慶賀,迅速用軍中特有的訓練方法,在呼嘯的夜風的遮掩下,努力恢復手腳的靈便。

    好在克裡木要拿他們做人質,以威脅英國公撤退,所以倒不曾克扣了他們的伙食。眾人又早就打定了主意伺機出逃,所以每頓飯都吃得乾乾淨淨,攢足了力氣。

    否則,真要是連餓他們幾天,別說是逃出去,只怕他們連咬斷繩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待手腳自如了些,張瀾命軍中斥候,到營帳口偷偷觀察外面的情況。

    外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唯有主帳及其附近透著幾點燈光,光影在營帳上搖曳不定,看得人心頭發慌。

    怕被看守的人察覺,斥候掃視一周,立刻縮回營帳,尋到張瀾,低聲稟報了。

    張瀾聞言沉思片刻,果斷低聲吩咐道:「只怕敵人打算趁風雪夜襲嘉峪關,大家趕緊將繩子都重新縛上,記得留活扣!」

    王忠猶自不敢相信,低聲道:「外頭風聲越來越緊,只怕暴風雪很快就要到來。頂風冒雪夜襲攻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張瀾低聲回道:「或許克裡木也猜到咱們會這麼想,所以故意要選在今夜奇襲,以攻其不備呢?」

    王忠一怔,不免有些躊躇,問道:「那小將軍如何得知克裡木打算今夜攻城?」

    「因為主帳以及周圍的營帳一直亮著燈。」張瀾低聲道,暗夜裡雙目銳利如劍,「如果克裡木不打算攻城,那麼主帳和副帳的燈火不會亮得這麼齊整,而營地內也不會滅了各處篝火。」

    主帳和副帳內亮有燈火,是克裡木和副將們要部署夜襲計畫;而營地內滅了篝火,則是因為大軍隨時準備拔營出發。

    解釋罷,張瀾聽著外面越來越緊的風聲,催促道:「快快行事,以免耽擱!」

    王忠不敢再猶疑,慌忙隨眾行事。

    心裡卻想,若是克裡木打算奇襲攻城,肯定要將他們也帶上,以防萬一攻城不下,好推出去威脅英國公。到時候,張瀾肯定會被第一個推出去的。

    張瀾臨時改變潛逃計畫,選擇留守,是打算在敵軍叢中給克裡木突然一擊,以策應駐守嘉峪關的將士們嗎?

    這可是以命相搏啊!

    沒想到張瀾小小年紀的,卻能這般將生死置之度外!

    王忠等人大受鼓舞,抱定必死的決心,以身當敵!

    ……

    京城今夜卻是分外晴朗。

    深藍的天幕上,一輪明月高懸,皎潔的月光從空中遍灑下來,落在花木上,如成千上萬的星子熠熠閃爍。

    祁鈺披上外袍,佇立窗前,遙望西北,目光沉沉如夜。

    英國公能打退氣焰囂張的克裡木嗎?

    ……

    果如張瀾所料,第一片雪花飄落下來之時,主帳突然傳出拔營的號令,原本闃寂無聲的營地,突然響起一陣陣低沉而整齊的佇列聲,在暗夜裡喧騰出衝天殺氣。

    負責看守他們的高昌士兵,挑簾執燈進來,見俘虜們個個都乖乖地躺在那裡,手腳都綁得好好的,也沒來得及細查,便立刻揪起眾人,推搡著出了營帳,塞住嘴巴,又趕上囚車,隨眾出發前往嘉峪關。

    行到一半,鵝毛般的大雪便密密層層地隨風急旋飄落下來。

    很快,地上就積了一層薄雪。

    暴風雪之中,克裡木親率高昌大軍,人銜枚、馬摘鈴,一路往嘉峪關挺進。

    ……

    此時的嘉峪關,黑暗闃寂的主帳內,英國公端坐未眠。

    張潮等副將亦率領各自心腹部下,身穿盔甲、手拿兵刃,嚴陣以待。

    或許克裡木今夜不會趁暴風雪奇襲嘉峪關,然而他們卻不敢懷有這種僥倖。

    因為他們的身後,是手無寸鐵的邊民,是大齊的萬里河山!

    ……

    夜色越來越深。

    暴風雪也越來越大。

    張瀾等人在囚車內坐著,很快便成了一尊雪白的雕像。

    然而夜色和風雪的遮掩之下,縛住手腳的繩索越來越松,眾人在有限的空間內,悄悄開始了戰鬥前的熱身。

    ……

    晴朗潔淨的夜空中,突然不知打哪兒飄來一團烏雲,遮住了皎潔光輝的明月。

    祁鈺心裡「咯噔」一下,連忙上前兩步,推窗朝外看去。

    靜謐安詳的夜色,因烏雲的陡然出現,變得昏暗幽深起來。

    值夜的內侍聽見響動,連忙恭聲問道:「陛下?」

    祁鈺回神,沉聲道:「朕無事,爾等不要來攪擾。」

    內侍聞言,遂無聲退下。

    祁鈺雙手握緊窗臺,暗自祈禱。

    這次,英國公可一定要打退克裡木!

    ……

    在暴風雪的掩護之下,克裡木率眾順利抵達嘉峪關。

    關上靜悄悄的一片,唯有幾點殘燈在夜風中無助地搖擺,發出昏黃無力的光亮。

    克裡木見狀,心中大喜。

    英國公果然沒有料到他會趁著暴風雪夜襲嘉峪關,竟然毫無戒備!

    這次,他一定要血洗嘉峪關,以報前日被伏之仇!

    等拿下嘉峪關,關內的土地、財物他盡可隨意佔有索取,百姓亦可供他隨意驅使!

    到時候,他就是西北之王,再也無需畏懼任何人!

    先鋒部隊按照克裡木的指令,悄悄摸到關下,架起了雲梯。

    高昌士兵沿雲梯而上,順利登上了城樓。

    城樓上只有幾個身穿盔甲的大齊士兵,正抱著長槍打瞌睡,連敵人攻到了眼前都未曾發覺。

    高昌士兵見狀,抽出短刃,悄悄湊上前去……

    噗——

    血花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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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4 00:41:02 |只看該作者
第081章 身陷敵營

    數日前的嘉峪關。

    主帥帳內,一身鎧甲的英國公端坐在帥位上,凝眉肅容。

    張潮立於案側,手緊緊地按在刀柄。

    兩側依次而下是張池並幾位副將。

    眾人個個斂氣屏息,面上憤怒與擔憂之色交雜。

    營帳內闃寂無聲,唯有帳外怒吼的北風刮得呼呼作響。

    良久,英國公開口打破了岑寂:「忠顯校尉張瀾輕率冒進,以致身陷被擒。克裡木以此要脅,於邊境集結重兵,欲逼迫我軍退讓。諸位以為當如何破局?」

    張潮連忙抱拳道:「父親……」

    剛說了兩個字,就被英國公冷睨一眼,張潮連忙又改口道:「主帥,屬下以為,張校尉此番兵敗失陷,未必是因為輕率冒進。畢竟設伏之時,誰也沒有料到克裡木竟會捨棄南面自己的領地,而選擇從大王子和二王子駐守的北面突圍。

    「因此北面設伏的張校尉所帶領的兵卒本就不多,遭遇克裡木大軍,雙方力量懸殊,張校尉兵敗被擒,也是迫不得已。還請主帥明察。」

    餘下眾人亦紛紛附和,替張瀾求情。

    大王子和二王子被克裡木驅逐至高昌國北境,對之恨之入骨,若克裡木從北面突圍出逃,進入兩位王子領地,肯定會遭受其趁機打擊報復。

    克裡木只要不傻,都不會如此行事。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克裡木偏偏就選擇了北面突圍。

    英國公抬手,示意眾人安靜,道:「即便是如此,在查知遭遇克裡木大軍,情況不妙的情況下,他為何不設法逃脫,反而魯莽拼殺,以致兵敗被擒,成為克裡木要脅大齊退讓的人質?」

    他生氣的地方,也正在於此。

    張瀾不是第一次領兵出戰了,更深知此次部署的情況,怎麼能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呢?!

    站在佇列之末的張池握緊了拳頭,想起臨出發前張瀾的那句壯志躊躇的話:

    「這次出戰,我一定要俘虜幾個高昌士兵,問明長絨棉的種植情況,等回京了好答覆她!」

    難不成,瀾弟正是為此,才不顧敵我兵力懸殊,一味魯莽追擊,以致身陷被俘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立刻又被張池給否決了。

    不,瀾弟並不是那等衝冠一怒為紅顏的莽夫,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那麼,又該如何解釋瀾弟此次失誤被俘呢?

    ……

    高昌軍營帳內,張瀾手腳被縛,閉目默然端坐。

    一旁同樣被縛住手腳的御林軍王忠愧疚道:「都怪末將逞功,莽撞追敵,才害得張小將軍被敵人俘獲,末將萬死難贖其罪!」

    張瀾睜開眼睛,沉聲道:「王校尉盡心王事,本無不對。誰都沒有料到,克裡木竟然會從北面突圍。敵我兵力懸殊,我等兵敗被俘,也是無奈可奈何之事。

    「王校尉不必如此自責。」

    「可、可是,克裡木如今拿張小將軍來威脅英國公率部退讓……」

    張瀾打斷王校尉的話,冷然道:「父親必不會因我而退兵。若無良圖脫身,我便是以身殉國,也絕不會讓父親與眾將士為難!」

    王忠聞言一凜,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豪壯之氣,昂首道:「若到那等地步,末將願隨張小將軍以身殉國,萬死不悔!」

    餘下被俘將士,聞言目眥欲裂,齊聲道:「吾等願隨張小將軍,以身殉國,萬死不悔!」

    張瀾看著眼前這些將死生置之度外的將士,眼圈發紅,重重地點點頭,朗聲道:「以身殉國,萬死不悔!」

    只是,那個還在京城等他回去成親的姑娘,他就要辜負她了……

    ……

    黃宜安得知克裡木於邊境集結重兵,隨時準備開戰的消息之後,心中十分不安。

    在家苦熬了一天之後,第二天,黃宜安便乘車去了英國公府。

    英國公夫人得知她的來意之後,眼圈當即就紅了。

    黃宜安心中一驚,連忙問道:「可是國公爺和幾位公子出了什麼事?」

    英國公夫人想了想,也沒有瞞她,點點頭,道:「是瀾哥兒,他、他被克裡木的人抓住了……」

    話說到一半,便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黃宜安心中一緊,擱在膝上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好半晌,黃宜安才找回自己聲音,低聲問道:「克裡木膽敢如此叫囂,就是因為拿四少爺做了人質吧?」

    英國公夫人拿帕子印了印眼睛,低聲歎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也就不瞞你了。雖說此事未曾上報朝廷,只說是克裡木成功突圍,俘虜了不少大齊將士,遂以此要脅,欲陳重兵逼迫大齊退讓,然而你不是外人,還差點就同瀾哥兒定了親……」

    「夫人放心。」黃宜安「無禮」地打斷英國公夫人的話,一臉認真地說道,「只要四少爺一日未回,我就等他一日!」

    英國公夫人沒有想到黃宜安會說出這番話來,怔愣過後,感動地拉了黃宜安的手,哽咽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不過,這件事情,我不能答應你!」

    黃宜安愕然抬頭,問道:「為什麼?」

    英國公夫人是覺得張瀾回不來了嗎?

    英國公夫人歎息道:「瀾哥兒在克裡木手,是用來要脅國公爺的人質。可國公爺從來不是個因私廢公之人,瀾哥兒更不是個苟且偷生的孬種。

    「所以,如果瀾哥兒不能在雙方交兵之前脫險,只怕……」

    英國公夫人說不下,拿帕子直抹眼淚。

    黃宜安愣愣地坐在椅子上。

    英國公夫人的意思是,張瀾很有可能會以身殉國嗎?

    那麼真誠爽朗、朝氣蓬勃的少年,今生竟然要早早地以身殉國嗎?

    前世英勇威武的明威將軍,會因為她的意外重生,年紀輕輕的就命殞敵營嗎?

    黃宜安心中煩亂茫然……

    ……

    乾清宮內,李太后看著頹唐憂痛的祁鈺,終是於心不忍,停止了接連兩日的訓誡。

    「先喝碗羹湯吧。」李太后將湯碗推了過去,歎息道,「天大的事,陛下也得先顧惜著自己的身體。」

    祁鈺勉強笑道:「母后,孩兒不餓……」

    「不餓也得吃!」李太后訓誡道,「不吃怎麼有力氣想邊關之事如今該怎麼解決?」

    說著,看了眼更漏,道:「元輔很快就要來了,陛下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到時候盡可請教他。」

    本是安慰的話,到了祁鈺的耳朵裡卻成了催命的警告。

    對啊,他得打起精神來,否則怎麼應對張首輔的訓責?

    張首輔可不像母后,肯心疼他的不易與痛苦。

    在張首輔的眼裡,永遠都只有朝政得失,就連他這個皇帝,大約都不過是處理朝政的工具而已。誰坐在這個這位子上,對張圭來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

    祁鈺端過湯碗,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李太后見狀,滿意地點點頭。

    不多時,張圭在殿外求見。

    祁鈺立刻端直身體。

    李太后看了他一眼,道:「宣。」

    只要陛下肯聽張首輔的話,朝堂很快便會平靜下來,邊關之事也會儘早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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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章 大戰在即

    戚氏雖然已懷孕三月餘,然而因孕吐得厲害,人日漸消瘦,且冬日又穿得厚重,因此尚未顯懷。

    黃宜安到田莊的時候,戚氏正穿著靛青色的家常裙襖,坐在院子裡大槐樹下的籐椅上曬太陽。

    黃宜寧正伏在她的膝上,仰頭笑著不知說些什麼,逗得戚氏也笑了起來。

    母女二人依偎細語,安寧又祥和。

    聽見響動,母女倆齊齊朝院外看來,見是王氏與宜安,忙都笑著站起來迎接。

    「弟妹你別動,快坐下好好歇著。」王氏慌忙趕上前去,扶著戚氏在墊了棉墊的籐椅上重新又坐了下來,道,「一家子客氣什麼。你如今可不比從前,得多加小心才是。」

    戚氏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嫂,我只是有了身孕,又不是手腳不能動了,您不必如此緊張。」

    王氏頗不贊同,道:「你不要覺得如今孕吐沒那麼厲害了,就不放在心上。你如今都二十八歲了,不比年輕的時候,與生梁哥兒又隔了七年多了,萬事都得小心為上。」

    戚氏赧然受教。

    王氏不見黃倫在家,便問道:「這時節二弟不在家,去哪兒了?」

    戚氏笑道:「前兒大雪,有些佃戶的房舍被雪壓塌了,這不天晴了,他去瞧瞧,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王氏笑贊道:「你們夫妻心善,是那些佃戶的福氣。」

    戚氏笑道:「佃戶們大都是爹娘在世時便租種土地的本分人,大家處得久了,情分也深。能幫就幫一把唄,就當是給孩子們積福。」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

    王氏笑著點頭,看向戚氏尚未顯懷的肚子,笑道:「這個將來出生了,也是個有福氣的。」

    ……

    晌午時分,黃倫才回來。

    黃宜安和黃宜寧已經做好了午飯,見黃倫回來,便連忙擺飯。

    黃倫見了,笑贊道:「好孩子!」

    說話間,從兜裡摸出一捧棗子,分給她們姐妹兩個,笑道:「佃戶送的,甜得很很,你們嘗嘗。」

    黃梁湊過來,趁人不備,飛快抓走一把棗子,嗖地竄到牆角去了,衝黃宜寧得意地笑。

    黃宜寧立刻追了上去,要揪他耳朵。

    姐弟兩人圍著飯桌追跑打轉兒、喊鬧不止。

    戚氏見這情形,伸手撫摸肚子,歎息一聲,直發愁:「兩個孩子就這麼淘氣了,這要是再來一個,可怎麼得了啊……」

    黃宜安笑道:「二嬸不用擔心,三弟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

    黃倫哈哈笑道:「你怎麼知道是弟弟,而不是妹妹呢?」

    黃宜安自知失言,連忙撒嬌混了過去:「我就是知道啊!」

    那副無賴撒嬌的俏模樣,逗得大家大家哈哈大笑。

    黃梁連忙捧了棗子遞給戚氏,嘻嘻笑道:「給弟弟吃!」

    戚氏見兒子這麼懂事,臉上的憂愁頓時一掃而空,笑容滿面地伸手去拈棗子吃。

    「娘等一等。這棗子還沒有洗呢。等我先去洗乾淨了,您再吃。」黃宜寧說著,連忙從黃梁手裡接過棗子,拿去灶房洗了,端來放在戚氏面前。

    王氏笑道:「孩子哪裡有不淘氣的。寧姐兒和梁哥兒這般懂事孝順,都是弟妹的福氣吶。」

    戚氏滿面笑容地點點頭,覆在小腹上的手也愈發地輕柔了。

    吃罷午飯,王氏陪著戚氏說話,黃宜安便尋黃倫說起去西北種棉花之事。

    張溪幫忙打聽的情況,早前黃宜安已經悉數告知黃倫了,因此黃倫見黃宜安依舊決定在西北買地種棉花,不免有些驚訝,問道:「不是說西北地方沒有種植高昌國長絨棉的嗎?」

    黃宜安點點頭,道:「因此才決定先想法子弄點長絨棉的種子試種。若是合適,再買地大片種植。」

    事到臨頭,黃倫反而打了退堂鼓。

    「高昌國如今進犯邊境,長絨棉的種子只怕不易得。」黃倫撚須沉吟道,「再說了,如今邊境情勢緊急,現在去買地試種,未免太過冒險。」

    黃宜安明知邊境不日即將重新恢復安定,卻不能跟黃倫明說,只得道:「有英國公在,邊境出不了亂子。」

    黃倫頗為躊躇,道:「可即便是如此,萬一高昌國的長絨棉在關內無法成活或是高產,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黃宜安聞言,詫異地看了過去。

    難道最初他只聽那西北來的客商一言,便決定去西北考察試種,就不冒險?

    更何況眼下還有張溪幫忙打聽來的這麼多消息幫忙。

    黃倫明白黃宜安的意思,一咬牙,歎氣道:「二叔就跟你說實話吧。並不是二叔不願意西北試種棉花,可你也看到了,你二嬸這情況,二叔實在是不放心走開啊……」

    自從戚氏懷孕之後,先是孕吐得吃不下飯,人迅速地消瘦下來;如今好不容易吐得不那麼厲害了,情緒卻變化極大,上一刻還在笑,下一刻就能為了一點不知影兒的事哭起來。

    家裡還有兩個孩子,寧姐兒還算貼心穩重,梁哥兒卻是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皮猴兒。

    這一家子,讓他怎麼能放心離開。

    西北可不是京郊,一天就能往來,家裡有什麼事情他都能及時照應。西北與京城相隔幾千里,萬一家裡出了點什麼事,他在外面就是再著急也沒有用啊……

    黃宜安笑道:「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呀。二叔不用親去西北,派個人去就是了。」

    黃倫搖頭歎道:「這時節,要派人去西北試種長絨棉,談何容易……」

    誰也不願意為了點酬金,就把自己小命給搭上嘍。

    黃宜安也不催促,笑道:「既是如此,那就等等看吧。」

    等過一段時間,西北邊境安穩了,這問題便迎刃而解了。

    ……

    可是黃宜安沒有想到,今生邊境的情勢竟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十一月,嘉峪關飛馬傳來戰報。

    高昌國三王子克裡木於邊境集結重兵,隨時準備開戰。

    消息傳來,舉朝震驚。

    主守派說,都是因為皇帝未曾及時下詔命英國公堅守不出,導致雙方頻頻交戰,最終才釀至今日的大禍。

    主戰派說,都是因為主守派一味避讓,助長敵人氣焰,克裡木這才敢藐視大齊,集結重兵,欲要開戰。

    總之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尚未安靜的朝堂,吵得是越發火熱了。

    乾清宮裡,祁鈺站在濃深的黑暗裡,只覺得周遭壓抑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讓克裡木非但沒有被伏擊打怕,反而越打越有底氣了呢?

    難道,他真的做錯了嗎?

    黑沉沉的宮殿裡,闃寂無聲,無人回答。

    唯有夜風不時拍打門窗,發出刺耳驚心的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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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畢功一役

    禦書房內。

    于可遠雖跪地請罪,然態度卻十分堅決,絲毫不在意如此堅執會給自己帶來什麼禍端。

    祁鈺看著挺身跪立的于可遠,驀地想起有次經筵畢,他拿出許多歷代字畫,讓日講官們賦詩題字。諸卿紛紛提筆留詩,唯有于可遠自己作了詩,卻請他人代題。

    他不解,便問何故。

    于可遠拱手請罪道:「臣字拙陋,恐玷辱名作,故而請他人代為書寫,還請陛下責罰。」

    他當時就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誠實忠厚之人,因此非但沒有怪罪,還當即揮毫寫了「責難陳善」四個大字賜給他。

    不過自從張首輔責備他耽溺書道,並以李後主、宋徽宗因沉溺此道而亡國的歷史教訓勸誡他之後,他便甚少寫字了,更不曾再賜予臣子……

    祁鈺歎息一聲,上前雙手扶起于可遠,道:「于愛卿快快請起。」

    于可遠被皇帝這突如其來的恩寵給弄懵了,愣愣起身之後,才慌忙拱手道:「謝陛下恩典。」

    祁鈺歎了一口氣,道:「方才乃不得已而為之,還請于愛卿勿要放在心上。」

    于可遠拱手敬稱「不敢」,然而心裡卻著實糊塗。

    打一個棒槌給顆甜棗,陛下這唱的到底是哪一齣?

    祁鈺負手而立,遙望西北,歎息道:「是戰是守,朝廷上爭論不休。朕已知出戰必不可得,然一味固守亦不可取。

    「克裡木如今已經統一了高昌大半國土,若是此時面對其侵擾,大齊將士龜縮不出,無疑會助長其囂張氣焰。只怕等克裡木徹底吞併其兄長的部族之後,兩國少不得一場惡戰。

    「大齊固然不畏戰,然只怕到時邊境戰火肆虐,將士、邊民可就要受苦了……

    「因此朕堅決主戰,非是為了出戰,而是為了不一味固守。

    「于愛卿可明白朕之良苦用心?」

    于可遠沒有料到皇帝竟會對他說出如此推心置腹的一番話,震驚之餘,心中十分激動,連忙拱手道:「陛下心系邊民,寬厚仁慈,實乃江山社稷之福!」

    祁鈺面露欣慰,笑歎道:「方才委屈于愛卿了。」

    于可遠連忙拱手稱「不敢」,然比起先前的純然恭敬,此時卻多了一分誠摯。

    「不知方才于愛卿所言‘折中之法’為何,還請不吝賜教。」祁鈺誠懇請教道。

    「臣不敢。」于可遠連忙拱手道,「臣以為,眼下莫如先探明敵情,提前設伏,誘兵出擊,畢其功於一役。雖不能全殲克裡木,卻能起到震懾之用。

    「如此,邊境可得數年安穩,朝堂亦不會因此吵嚷不休。」

    邊境晏安,張首輔的新政令才能順利推行。

    祁鈺擊掌道:「于愛卿此言深得朕心!」

    頓了頓,又歎息道:「只是,眼下朝臣大多力主固守,元輔更是多次上奏勸諫朕下詔英國公,命其固守嘉峪關、不許出戰。因此,如此折中之法只怕也不能施行。

    「如要施行,恐怕只能暗中下詔英國公依計行事。為此,朝堂之上,朕暫且還不能退。

    「于愛卿明白嗎?」

    皇帝如此交底,于可遠心中感激不盡,連忙拱手應道:「陛下放心,臣定會保守今日之言。只是,不知陛下打算何時下詔英國公,又派遣何人去傳旨?」

    祁鈺歎道:「此事非同小可,且容朕思慮純熟,再做決定。」

    等他思慮成熟了,張池和張瀾應該已經帶著那一千御林軍精銳和他的密令,抵達嘉峪關,開始從容部署了。

    ……

    馮林得空,便將禦書房發生的事情告知馮永亭。

    第二天下朝後,馮永亭攔住張圭,將此事一一告知。

    張圭聽罷,皺眉道:「陛下這是還一心主戰吶……」

    馮永亭點點頭,道:「陛下年少,血氣方剛,好勇鬥戰也是正常。眼下朝臣大多主張固守,內更有太后娘娘時時勸諫,只怕陛下也堅持不了多久。

    「只是,此事到底非同小可。馮林說于修撰提出什麼‘折中之法’,未能提出,便因陛下盛怒被打斷了。于修撰是您的學生,張大人是不是……」

    張圭皺眉道:「下衙後,本官便著人去請他。」

    馮永亭笑眯眯地應了一聲。

    在官場上,師生向來是最緊密的關係之一,若是于可遠叛變,那於主守派可是大為不利。

    連自己的學生都要反對,張圭又怎麼能要求別人都信服他呢?

    ……

    張圭下衙回府後,便著人去請了于可遠來。

    于可遠對此早有預料,因此倒也鎮定,從容赴會。

    寒暄畢,張圭問:「聽說昨日陛下在禦書房呵責你了?」

    于可遠便拱手將人前之事一一稟明。

    張圭見同馮永亭說得一樣,便點點頭,又問:「那你的‘折中之法’,陛下同意了嗎?」

    于可遠心中一凜,拱手應道:「陛下……似乎仍屬意出戰。」

    這樣答,倒也不算是欺瞞恩師。

    畢竟,皇帝的意思,是欲效法太祖,將高昌國一舉殲滅。

    張圭卻以為于可遠言下之意,皇帝並未同意他提出的折中之法,遂鬆了一口氣,諄諄教誨道:「你還年輕,不知這世上有些事情,根本就沒有折中的餘地。」

    比如他力主對高昌國固守,再比如他即將推行的新政令。

    「往後,切不可再如此冒進。天威難測,務要謹慎。」張圭提點道。

    于可遠連忙拱手應道:「多謝恩師教誨,學生銘記在心。」

    張圭見狀,滿意地點點頭。

    ……

    祁鈺在皇宮裡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黃宜安的日子卻過得十分悠閒舒適。

    得知張潭已經央托馮永亭從末等名冊上劃掉她的名字,又見賞雪會上鄭玉煙成功引起了壽陽公主和慶嬤嬤的注意,眼見著自己離前世的命運越來越遠,重生以來便壓在心頭的那塊巨石,總算是被徹底給搬開了。

    放下心來之後,黃宜安便專心準備起去西北種棉花之事。

    前日張溪給她帶來了一封信,是張瀾從路上寄回來,說是他們已經平安抵達西北境內,離著嘉峪關不過百餘裡之遙。還說等抵達嘉峪關之後,若是與克裡木的人交上了手,他定要活捉幾個高昌士兵,幫她打聽長絨棉之事。

    黃宜安心中感激不已。

    因此趁著天晴雪消,她便同王氏一起,去西郊田莊探望懷孕的戚氏,順便也和黃倫仔細商談來年到西北種棉花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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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章 君臣相爭

    祁鈺近來有些焦頭爛額。

    上次他雖然耍了個心眼,以「護送」之名,調遣一千御林軍精銳前往嘉峪關,但到底引起了一干主守朝臣的警覺與不滿,日日在朝堂上吵鬧不休。

    張首輔雖然依舊出面安撫各方,然而也對他的「擅作主張」心生不滿。

    近日不論是在朝堂上議政,還是在禦書房教導他時,張首輔都建議他儘早下達旨意,命英國公率領三軍將士固守嘉峪關,不許主動出戰,以此來安撫朝臣。

    可是他不願意!

    區區高昌小國,彈丸之地,且內亂未定,就敢率兵騷擾邊境、劫掠邊民,若是大齊將士此時龜縮不出,又如何保護邊民,震懾包括高昌在內的一干四鄰小國?

    他知道張首輔為何力主固守,堅決不肯出戰,也明白張首輔即將施行的政令於國於民都有大利……

    可是,明白不意味著要接受!

    念往昔,太祖皇帝從一介草民,四處征戰,打得天下;成祖皇帝縱馬揮戈,將宿敵打得無處容身,只得避居沙漠、遠遷北海。

    沒道理到了他這裡,卻要受一個小小高昌國的欺淩。

    他不好戰,卻也不畏戰!

    然而朝堂上卻不是他說了算……

    祁鈺登基近五年,第一次覺得如此挫敗無力。

    可他卻不得不打起精神來,與以張首輔為首的一干朝臣,以及李太后、馮永亭等人周旋。

    哪怕不能派兵去支援英國公,他也要保證那一千御林軍不被立刻召回,爭取在被迫下詔之前,讓英國公能夠從容佈置,打得克裡木再也不敢輕易犯邊!

    祁鈺長吐一口氣,起身振衣。

    不多時,翰林院修撰于可遠等人依次進殿,開始今日的經筵。

    今日講的是太祖皇帝於金陵大敗陳九四軍,奠定王業。

    「太祖據金陵,陳九四率水軍來戰。陳軍極善水戰,船堅而大……太祖初據金陵,部下不習水戰,又金陵水盛,謀士多以為應避其鋒芒,暫時撤離……

    「太祖以為退則無路,戰或存身,堅執不退。劉軍師遂作計,先遣細作行計,暗中設伏……

    「兩軍相遇,激戰不休……太祖身先士卒,最終於湖澤大破陳九四,保住金陵,遂開創一方霸業!」

    祁鈺心中一動,開口問道:「太祖大敗陳九四,倒讓朕想起今日高昌國侵擾邊境一事。諸卿以為,眼下該當如何?」

    眾人沒有料到祁鈺竟然會問這麼敏感的問題,一時都愣住了。

    等回過神來之後,便都個個垂首侍立,如鵪鶉一般,不敢發一言。

    朝堂上為此事已經爭吵了近半個月了,至今未有定論。

    雖說如今內閣首輔張圭表明態度,力主固守,贏得大半朝臣的擁附,然而到底還有不少人堅決主戰。

    尤其是眼前這位皇帝陛下,悄沒聲息就以「護送」之名,調遣一千御林軍精銳西赴嘉峪關,是何意圖,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得出來。

    皇帝和首輔打擂臺,他們不論站在哪一邊,都是錯。

    祁鈺見先前還侃侃而談太祖如何英勇不退、力戰陳軍的幾人,眼下都成了沒嘴的葫蘆,心中怒氣翻湧。

    這就是他的朝臣,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到他們這裡就只剩下前半句了!

    一群屍位素餐的蠹蟲!

    一直以來的焦慮和煩躁,讓祁鈺差一點就忍不住厲聲呵責眾人。

    好在翰林修撰于可遠及時走了出來。

    「啟稟陛下,臣以為,既然是戰是守,朝臣各執一詞,爭吵不休,那倒不如想個折中的主意。」于可遠拱手答道。

    見于可遠沒有直接言固守,祁鈺來了興致,追問道:「哦?不知如何個折中之法?」

    于可遠拱手答道:「高昌國小,且多年來內亂不休,三王子克裡木卻膽敢在此時進犯邊境,除卻秋冬少糧,未必不是看我大齊多年堅守嘉峪關不出,心生輕慢,因此是該適時出兵震懾。

    「然貿然征伐高昌國,臣以為亦不可。高昌老國主身故之後,三位王子為了汗位常年互相攻伐,邊境也因此得多年太平。若此時大齊派大軍壓境,亡國的恐懼之下,說不定三位王子會暫且摒棄仇恨,合力對付大齊。」

    「可如今克裡木已經將他的兩位兄長都逼退到了高昌北境。此時朝廷若是出兵,可先派遣人聯絡大王子和二王子,許以重利,與之聯合剿滅克裡木。」祁鈺道。

    至於剿滅克裡木之後,剩下的大王子和二王子這樣的殘兵散勇,根本沒就不足為慮。

    「或許會陛下所料。」于可遠拱手道,「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王子和二王子是否會如陛下所料,並不可預知。」

    祁鈺臣下臉來,道:「即便是克裡木與其兩位兄長聯手,面對大齊王師,亦將毫無抵抗之力!」

    于可遠並不退讓,拱手切問道:「敢問驅民以戰,是陛下的初心嗎?」

    于可遠這話說得極為大膽和不敬,禦書房內頓時鴉雀無聲。

    十月的天,其他幾位日講官竟是滿頭大汗,心中驚懼憂惶。

    初生牛犢不怕虎,于修撰到底還是太年輕啊,沒經歷過風雨,不知宦海險惡,竟敢如此直言質問皇帝,害得他們也跟著遭殃……

    正在不安怨怒之間,就聽得上位的皇帝冷然道:「諸卿暫且退下,于修撰留下。」

    眾人長吐一口氣,慌忙都躬身退了出去,生怕慢了一步,就成為被殃及的池魚。

    祁鈺陰沉著臉,看了一眼馮林。

    馮林會意,連忙領著一干內侍宮女退了出去,關緊殿門。

    「啪——」

    剛關上殿門,殿內就傳來一聲摔擲杯盞的聲音。

    緊接著是祁鈺的質問:「先前說起太祖大敗陳九四水軍,爾等倒是慷慨激昂,盛讚太祖臨危不懼、堅決與戰;如今面對小小高昌的侵擾,爾等皆言不當戰,究竟是何居心?

    「朕欲效法太祖皇帝行事,又有何不可?」

    馮林嚇了一跳,連忙揮退了小內侍,自己附耳近門偷聽。

    只聽得于可遠堅執不退,恭聲回道:「臣不敢。然世殊時異,豈可同等而視?陳九四水軍來襲,太祖皇帝進則可問鼎中原,退則或跌入懸崖,乃不得不戰;今大齊與高昌國卻是易地而處,陛下若是派兵征伐,焉知高昌國三位王子不會效仿太祖皇帝,背水一戰?屆時……」

    「啪——」

    一聲清脆的瓷器破碎聲截斷了于可遠的奏請。

    緊接著是祁鈺的怒聲呵斥:「混帳東西!區區蠻夷,怎可與我太祖皇帝比肩!」

    馮林悄悄撤回身子,鬆了口氣。

    只要朝堂上的人都站在張首輔和乾爹這邊,堅決主張固守、反對出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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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 她很合適

    張溪也想不通。

    黃宜安同她不一樣,身份已經決定她不可能入宮。壽陽公主請她去是因為私交,那請黃宜安去難道也僅僅是因為喜歡嗎?

    「對了,母親。今日壽陽公主特地派了個嬤嬤去黃府接的安妹妹。」張溪連忙補充道。

    英國公夫人聞言吃了一驚,沉吟片刻,道:「這件事情,我總覺得不放心。還是得讓你大哥再去催催馮公公才行。」

    說罷,便讓人叫來張潭,仔細吩咐。

    ……

    馮永亭從乾清宮出來,尚未走到自己的住處,路上便被一個乾兒子攔住了。

    「乾爹。」那內侍滿臉堆笑地迎上去,行禮問安。

    馮永亭瞥了他一眼,見四下無人,抬抬下巴,召了人上前,問道:「有什麼事?值得你大冷天的來這裡候著。」

    那內侍忙湊上去,躬身施禮,低聲諂笑道:「還不是英國公世子前日央浼乾爹之事麼。今日他又來問事情辦妥了沒有。」

    說著話,悄悄地遞了個封子過去。

    裡頭裝的是銀票。

    馮永亭揣進袖間,捏了捏,笑道:「你去告訴英國公世子,就說我知道了。此等小事,讓他不必時時掛懷。」

    內侍得了話,滿臉堆笑地退去。

    乾爹吃肉他喝湯。

    內侍摸著袖間的那錠銀子,樂開了花兒。

    且說馮永亭一路不緊不慢地行到自己的住處。

    進屋,關門。

    馮永亭迫不及待地掏出封子,撚開一看,一百兩的銀票,一共十張。

    「呵,就這麼點兒。」馮永亭數了又數,撇撇嘴,小心翼翼地將銀票藏進床頭的暗格裡。

    那裡面還躺著張潭上次送來的三千兩銀票。

    放好銀票,推回暗格,馮永亭在床邊坐下,貪婪的神色變得冷酷,低聲冷笑道:「敢和陛下一起耍手段,把咱們當猴兒耍,一千御林軍‘護送’!哼,這點銀子,就當是賠罪了!」

    歷代英國公常年鎮守邊關,參加戰役無數,繳獲的戰利品亦頗為豐厚,珠寶珍玩的不計其數。張潭要是真心求他辦事,就先把英國公府庫藏撿好的運過來再說!

    ……

    慈慶宮裡,壽陽公主和慶嬤嬤正在向陳太后和李太后稟報昨日賞雪會之事。

    稟報畢,壽陽公主忍不住好奇地問李太后:「母后,那鄭玉煙品貌才學都很出色,不知為何沒有在您擬定的備選名單之列?」

    李太后冷笑一聲,道:「你知道什麼!以為會作幾首詩、懂得幾個典故,就能稱之為才女;懂得逢迎阿諛,便是品德出眾了?」

    壽陽公主無端被訓,一臉莫名其妙,委屈地向陳太后求助。

    陳太后輕輕拍了拍壽陽公主的手,轉頭對李太后道:「壽陽又不知情,你衝她發什麼脾氣?沒得為了個微不足道的外人,傷了自家人的和氣。」

    李太后向來尊重陳太后,聞言便放緩了臉色,歎氣道:「這孩子性格純正,不曉得人心險惡,我這不是擔心她年紀小,被人騙了去嘛!」

    陳太后笑道:「正是因為怕她被人欺騙,你也才要好生教導,讓她學會分辨人心善惡。」

    李太后聞言,便將祁鈺出宮回來了,帶了鄭玉煙畫像一事告知壽陽公主。

    「你皇兄出宮不過三次,便帶了她的畫像回來,可見她的心機手段。」李太后歎息道,「這樣的人,別說是為后了,即便是只入宮做個宮女,只怕也是個不安生的。」

    她都沒好意思說畫像上的鄭玉煙人物妖嬈、眉目含情、楚楚可憐,一看就是魅惑君上的狐媚子!真要是讓鄭玉煙進了宮,只怕皇帝就得成為大齊的桀紂了。

    壽陽公主聞言大吃一驚,脫口道:「竟有此事?!」

    那麼溫馴和婉、才情出眾的小姑娘,竟然會有這樣的心機和本事?

    陳太后和李太后俱都一臉嚴肅地點點頭。

    慶嬤嬤從旁勸解道:「公主且想一想,您昨日是第一次見那鄭玉煙,可回來卻對她讚不絕口,可見此人心機手段。」

    壽陽公主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連連點頭。

    頓了頓,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見黃宜安時也很喜歡對方,不由地一愣。

    旋即又搖搖頭,心中暗想道:黃宜安和鄭玉煙可不一樣!她能感受得出來,黃宜安是真心喜歡她、寵著她,而鄭玉煙卻刻意巴結奉承她。

    就譬如吧,長廊風大,黃宜安怕她凍到了,會默默無聲在站在風口遮擋著,而鄭玉煙則會言辭懇切地關心一句「公主小心風大著涼」,然後再刻意站到一旁幫她擋風……

    李太后見壽陽公主認真受教,便細細教導她道:「除了這位鄭小姐,一等名冊裡還有不少人不是身份不合適,就品貌有瑕疵。可見禮部主管此事的官員借機收斂了多少人情銀子。

    「尤其是禮部主事明達之女,在英國公府養了十餘年,突然在這時節被遣送回家,還參與立后選妃,讓人不得不多想。況且其父正是經辦此事的主事之一,她能名列前茅是因為什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壽陽公主恍然大悟,問道:「所以母后才直接捨了一等待選名冊,先從末等名冊裡選人,對嗎?」

    李太后欣慰地點點頭,教導她道:「人有私心,此乃人之常情。所以在上位者要學會辨別處置,免得被臣下糊弄。」

    壽陽公主連連點頭,又迫不及待地問道:「那工部文思院副使黃偉家的小姐,兩位母后看定了嗎?」

    陳太后和李太后聞言,驚訝地看向壽陽公主。

    陳太后笑問道:「怎麼,壽陽覺得那位黃小姐人很好嗎?」

    壽陽公主重重地點點頭,笑道:「黃小姐人很和善,又心靈手巧,孩兒很是喜歡。」

    李太后聞言不置可否,轉頭看了慶嬤嬤一眼。

    慶嬤嬤會意,立刻恭聲答道:「那位黃小姐看著倒是端莊本分,雖有才氣,卻不逞才;待公主雖恭謹有加,卻不諂媚阿諛;雖其父身份不高,然她卻同英國公府的張小姐與吏部右侍郎家的申小姐關係都很不錯。」

    李太后驚訝地揚了揚眉。

    慶嬤嬤忠心能幹,在宮中生活幾十年,一雙眼睛極為毒辣,看人十分之准。能得慶嬤嬤這樣的誇讚,可見這孩子人真的很不錯。

    壽陽公主見狀,連忙湊上前去,神神秘秘地說道:「二位母后只怕還不知道吧,這位黃小姐不但端莊機敏、心地純正,而且更難得的是她心懷大義!

    「您二位還記得那組‘海晏河清’的紙鳶嗎?就是出自黃小姐之手!黃小姐說,大齊海晏河清、國泰民安,是每一個大齊子民的祈願!」

    李太后和陳太后相視一眼,大為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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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脫穎而出

    正在胡思亂想之間,只覺張溪扯了扯她的袖子,黃宜安抬頭茫然問道:「怎麼了?」

    張溪舉了舉手裡的酒杯,又用眼神示意她端杯。

    黃宜安連忙端起酒杯,不著痕跡地掃視一周,這才發現壽陽公主已經祝詞完畢,眾人正舉杯敬酒。

    黃宜安連忙隨眾起身,躬身敬酒。

    飲畢,落座。

    這種宴會向來重在應酬,不在飲食。

    觥籌交錯之間,奉承不斷。

    壽陽公主聽多了只覺得無趣。

    宴席一結束,壽陽公主便起身,笑道:「枯坐無趣,不如去殿外觀賞雪景。蒼山茫茫、玉幹瓊枝,別有一番風姿趣味。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自是連聲附和。

    於是壽陽公主當先,李嬤嬤和慶嬤嬤陪侍兩旁,餘下之人皆自覺按照方才的座次,依次而下。

    黃宜安倒是想敬陪末座的,奈何壽陽公主已經將她的坐席同張溪安排在一處,她若是此時退縮,非但顯得怯懦——雖然她早已習慣,也並不在乎別人的嘲笑;還顯得不識抬舉,辜負了壽陽公主的一番美意不說,只怕更引得他人議論不休。

    權衡一番,黃宜安還是選擇乖乖與張溪並肩而行。

    積翠宮的各座建築之間,均有長廊相連,彩繪鮮明、曲折逶迤,如長龍起伏。

    眾人便沿著長廊,時而上行、時而下行,曲折盤桓,遊覽四周雪景。

    走了沒兩步,壽陽公主便點了張溪、申小姐、黃宜安三個作陪。

    想了想,壽陽公主向身後掃了一眼,見隊伍末有個披著天青色滾毛邊斗篷的姑娘,瞧著溫馴和婉的,身份應該也不高,便也點了來作陪。

    鄭玉煙沒有想到這樣的好事竟然會落到自己的身上,一時愣在那裡。

    直到身邊的人好心提醒她,她方才如夢初醒,急忙垂首趨行上前,屈膝行禮道:「臣女鄭玉煙,多謝公主抬愛。」

    壽陽公主抬手笑道:「起來吧。」

    鄭玉煙連忙謝恩,自覺走到黃宜安身邊,垂手侍立。

    壽陽公主滿意地點點頭。

    這樣黃宜安陪侍在旁,就不顯得突兀了。

    於是,眾人投向黃宜安的豔羨與妒忌的目光,便分了一半給鄭玉煙。

    人群中,明緗恨得差點將手爐摔在地上。

    鄭玉煙全靠著她,才能名列一等,如今憑什麼越過她去,陪侍在壽陽公主身邊?

    別人或許不清楚,然而她卻早就得過父親的叮囑了,今日之會,名為遊賞雪景,實則是為了立后選妃!陪在壽陽公主身邊的那個眼生的嬤嬤,聽說就是李太后特地派遣來考察各位待選之女的!

    她雖然特意瞞了鄭玉煙,然而以鄭玉煙的心機不可能猜不到。

    如今有了機會陪侍在壽陽公主身邊,以鄭玉煙的性子,還不得鉚足了勁兒,直奔著皇后之位而去!

    雖說皇后之後,還有二妃,然而妃乃妾室,如何能與正室皇后相比?

    蘭芳見明緗氣得臉上的笑都快繃不住了,怕她氣急之下闖出禍端來,連忙輕輕拉了拉她的斗篷。

    明緗會意,只得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心中的怒火。

    果如明緗所料,接下來的一路上,鄭玉煙竭盡所能,勢要在壽陽公主面前留下一個深刻而美好的印象。

    壽陽公主說要做詠雪詩,不消片刻,鄭玉煙便口占一首七律,雖然比不得申小姐的格調韻味,卻勝在速度上力壓群芳;

    壽陽公主說起某個與雪有關的典故,鄭玉煙便立刻接上去,還能遷移延伸一番,說些民間雪景的趣事,引得壽陽公主好奇不已;

    壽陽公主提起某幅與雪有關的丹青,鄭玉煙不管懂還是不懂,都能接上話,還提起自己於雪上作畫的樂事,引得壽陽公主恨不能立刻趟進雪窩裡,也試一試;

    ……

    總之,一條長廊走下來,鄭玉煙已經成功吸引了全部火力。

    黃宜安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鄭玉煙的才情自然是有的,要不然前世也不會入了皇帝的眼。

    在一群唯讀過《女誡》、會寫幾個大字的后妃之中,突然出現一個能吟詩作對的佼佼者,她要是皇帝,只怕也會注意上。

    譬如眼下一臉驚奇的壽陽公主,就成功地被鄭玉煙吸引了。

    「沒想到鄭小姐才學如此淵博。」壽陽公主笑道,「語言更是風趣。本宮聽了,倒像是自己也打雪仗、作雪畫了一般。」

    只是,這樣的人,怎麼會不在母后劃定的一后二妃的待選名冊裡呢?

    壽陽公主看了一眼慶嬤嬤。

    慶嬤嬤微微搖了搖頭。

    壽陽公主不免好奇,接下來的一路上便有意多瞭解鄭玉煙,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同鄭玉煙說話。

    鄭玉煙激動得無以復加,臉上的歡喜之色幾乎無法掩飾。

    黃宜安見狀,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太好了!

    有鄭玉煙擋在前面,只怕誰都入不了皇帝的眼了!

    張溪卻不免憂慮。

    若是鄭玉煙入了宮,無論是為后為妃,於英國公府總是不利的。

    畢竟,賞桂花會上雙方已經撕破了臉……

    ……

    雪景雖好,天氣卻實在寒冷。

    到了傍晚時分,壽陽公主便起駕回宮了。

    黃宜安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起伏的群山、巍峨的宮殿,積雪在夕陽的餘暉中顯現出耀目的金黃,分外巍峨壯麗。

    再見了!

    不,再也不見!

    黃宜安登上馬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張溪回到英國公府之後,將南海子發生的諸事都一一告知英國公夫人。

    英國公夫人聽罷沉吟道:「這麼說來,緗姐兒竟打算入宮不成?」

    張溪無奈地點點頭,低聲歎道:「緗妹妹一向心高氣傲,不甘居於人下。」

    如今明緗回了明家,不論是明達還是明緗,都不會放棄這個魚躍龍門的機會。

    英國公夫人想起明緗自小與張溪明裡暗裡相爭,即便是認輸也不過是以退為進,後來更是為了嫁給張溪而不惜設局,以自己清譽做賭……

    「唉,這孩子……」

    所有的憐愛與痛心,最終都化作一聲歎息。

    張溪道:「我看壽陽公主似乎很喜歡鄭小姐,若是鄭小姐將來入了宮……」

    英國公夫人擺手打斷了她,道:「我看卻未必。壽陽公主或許很喜歡她,慶嬤嬤卻未必喜歡這樣上躥下跳、逢迎媚上之人。

    「再說了,即便是鄭玉煙來日入了宮,不論是為后還是為妃,難道咱們還會怕了她不成?後宮不得干政,就連太后娘娘不也事事都聽張首輔的?」

    英國公府從開國屹立至今,可不是幾句枕頭風就能吹倒的。

    更何況,以皇帝的聖明,只怕枕頭風未必能吹得起。

    她現在擔心的是黃宜安。

    「你說,壽陽公主為什麼要請黃小姐?」英國公夫人凝眉道,「她的名字應該已經被劃去了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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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不太對勁

    雖是大雪初停,然而主要的道路已經被清理了出來,踩在上面,不必擔心濕了鞋襪裙角。

    路上碰見了熟人申小姐,三人便結伴同行。

    寒暄畢,黃宜安問起徐小姐。

    申小姐笑道:「九月末她就回長洲去了。她外祖家有個表姐十一月要出嫁,叔母特地使人來京城接她回去,送她表姐出閣。」

    十一月過後,便是臘月,家家戶戶都開始備年了。徐小姐肯定要留在長洲家裡過年的。

    黃宜安笑問道:「那徐小姐明年還來京城嗎?舍妹同她頗為投契,說是等來年,從張姐姐家移栽的那十來株早桂開花了,要請徐小姐去賞桂花呢!」

    申小姐笑道:「大約是要來的。到時候,說不定叔母也會同她一起來京。」

    黃宜安想起徐小姐明年就及笄了,了然一笑。

    徐夫人來京,大約是想借申家的勢,替徐小姐尋一門好親事。

    這也無可厚非。

    畢竟,當初若不是徐老太爺將申大人當作親子教養,供他讀書科舉,只怕「父不詳」的申大人還不知道在哪裡流浪呢,焉會有今日的成就?

    更難得的是,徐老太爺在申大人高中狀元之後,並沒有索取回報,讓他光耀徐家門庭,提攜徐家子侄,而是告知其身世,強令其恢復本來姓氏。

    也因此申大人雖然恢復了本來姓氏,卻一直將徐老太爺當作親父尊敬,對徐家也多有照拂。

    ……

    兩個嬤嬤領著張溪、黃宜安和申小姐三人,一路到了宴客的積翠宮。

    積翠宮建在一座遍植松柏翠竹的山上,因山上四季常青,故名之曰積翠山,稱建於其上的宮殿為積翠宮。

    此時冬雪覆蓋,松柏竹木皆覆上一層白色,猶如畫紙,而其上露出的點點翠斑、絲絲翠痕,便如用畫筆沾了顏料,點染勾勒,徐徐鋪展成畫卷,意境開闊、清新淡遠。

    三人到得殿內,已經有不少人在了。

    大家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說話,見張溪和申小姐進來,便都笑著上前招呼。

    黃宜安也順便將前世那些入眼的或是未曾入眼的「夫人們」提前又認識了一回。

    正在說話間,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眾人順聲看過去時,只見一片珠光寶氣,差點兒被晃瞎了眼。

    赤金嵌紅寶石的頭面明亮耀眼,映襯著一身的錦繡綾羅、白狐裘斗篷,愈發顯得華貴非常。

    明緗很滿意眾人的表現,臉上卻帶著溫婉謙遜的笑,待看到張溪也在殿內,連忙一臉歡喜地迎上去招呼:「表姐!」

    說著話,就挽上張溪的手。

    張溪心中不喜,但想到英國公夫人對明緗的愛護,只得笑著回了句:「表妹。」

    黃宜安去將目光放在被明緗光芒遮住的鄭玉煙身上。

    相比明緗的灼灼華貴,鄭玉煙就顯得素淡多了。

    挽起的螺髻上只戴了兩隻水頭極好的雕花玉簪,耳上戴著同色的玉珠墜子,天青色滾毛邊的斗篷下,露出桃粉色的長襖和松針綠裙角,在這雪深天寒的時節,恰如一枝如早春的嬌花,淡雅清新。

    雖比不得明緗的耀目,卻也自有一番風姿,賞心悅目。

    黃宜安收回目光。

    鄭玉煙如何,今生同她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這麼一想,心中頓時輕鬆不少。

    陸陸續續地又來了不少人赴宴。

    黃宜安先時還未曾在意,等看到幾個前世後宮的「老姐妹」一一出現時,頓時心中一慌。再環顧一周,發覺前來赴會的都是未婚適齡的官家小姐時,愈發覺得不對勁兒。

    看樣子,賞雪景是假,立后選妃才是真!

    可是她的名字應該已經從后妃待選名冊上劃去了才對,那壽陽公主為何會邀請她?是為了她請張溪幫忙呈送的那五隻風箏,還是看張溪的面子?

    黃宜安心中發慌,不自覺地用手捂住胸口。

    張溪見了,連忙低聲問道:「安妹妹,你怎麼了?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一旁的申小姐見狀,也關切地看了過來。

    怕引來更多人注意,黃宜安連忙勉強笑道:「沒事,我就是覺得有些悶,大約是這殿裡人的太多……我這會兒已經好多了。」

    張溪和申小姐相視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困惑。

    積翠宮依山而建,高大敞闊,正殿更是約有十間闊,眼下殿裡才來了二十餘人,空闊得很,且時值冬雪初晴,空氣寒而清冽,怎麼就人多到心口發悶了?

    張溪有些擔憂,正待要細問,卻見明緗和鄭玉煙招呼了一周,正迎面走了過來,只得作罷。

    賞桂花會上這兩人合謀設計張池,要不是黃宜寧恰巧經過,只怕就讓她們得逞了。因此一見這兩人連袂而來,她就如刺蝟一般,忍不住豎起渾身的尖刺,高度警戒防備。

    ……

    陸陸續續地又有不少人前來赴會。

    黃宜安也驚恐地發現了更多的「熟面孔」……

    不多時,壽陽公主鸞駕至。

    眾人便連忙都出殿迎接。

    黃宜安見壽陽公主身邊除了日常伺候的李嬤嬤,竟然還有李太后身邊的慶嬤嬤,愕然之餘,心慌愈甚。

    慶嬤嬤與李太后一同入宮,在李太后承寵有孕後,便被調撥到李太后身邊伺候,一直到如今,成為慈寧宮一人之下的掌事嬤嬤,極得李太后的信任和倚重。

    慶嬤嬤同壽陽公主一同到來,到底是單純為了照顧壽陽公主、負責賞雪會,還是別有任務在身?

    黃宜安心中如一團亂麻。

    見禮畢,各自落座。

    見黃宜安和張溪同席,而明緗卻另設一席,眾人不由地暗自交換眼神。

    壽陽公主如此安排,不知有何深意。

    是看明緗被接回了明家,明主事身份不夠,而眼下張溪又正和黃宜安交好,特地如此安排;還是……

    黃宜安亦是十分惶恐,衝張溪低聲道:「我坐在這裡,不合適吧……」

    張溪也覺得壽陽公主如此安排有些不妥,卻怕說出來黃宜安會更加不安,遂笑著安慰她道:「或許是因為壽陽公主喜歡你,又見咱們兩個關係極好,才特地如此安排的呢?」

    黃宜安聽罷,想到特地去接她的嬤嬤,愈發心慌了。

    和張溪交好的人不止她一個,也沒見壽陽公主越過她們父兄的身份,將人都安排在上席呀!

    況且,五隻風箏而已,真的有這麼大的魅力嗎?

    壽陽公主雖然貪玩了些,但並不是貪玩到置規矩禮儀於不顧的性子。

    更何況,還有慶嬤嬤在一旁瞧著呢。

    忽然間,黃宜安想起那個屢屢讓她驚訝的皇帝來。

    難不成今生的壽陽公主,就跟皇帝一樣,改了前世的性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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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宮裡來人

    十月初,京城落了第一場雪。

    初時只是零星的雪粒子,緊接著越來越密,雪霰濛濛亂撲人面。

    不多時,雪粒子變成了鵝毛大雪,飄飄灑灑、隨風急旋,很快便將房頂樹梢覆上一層白色。

    大雪足足下了三日才停。

    到了第三天夜裡,鉛雲消散,一彎眉月斜掛在深藍的天幕上,漫天的星子閃爍璀璨。

    黃宜安裹著厚厚的披風、捧著手爐立在簷下,對著潔淨如洗的夜空,長吐了一口氣。

    聽說京郊已經有民房被大雪壓塌了,幸而今夜雪停,否則還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子這個寒冷的冬日無處棲身呢。

    阿梅用湯婆子暖好了被窩,出來催促道:「天寒雪重,小姐快些歇息吧,站久了小心著風。」

    黃宜安點點頭,笑著叮囑阿梅:「你夜裡也多家加被子,把炭火烘熱了,別著了涼。」

    阿梅笑應了,服侍黃宜安進屋安睡。

    第二天黃宜安起了個大早,準備掃雪。

    掃帚剛拿到手裡,大春就稟報說,宮裡來人了。

    黃宜安驚得手下一個沒拿穩,掃帚就直直地跌落下去,在厚厚的積雪上砸出一個深淺不一的坑。

    等她回過神來,王氏已經換了見客的衣服,慌忙去了前院。

    黃宜安抿緊下唇,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張潭不是已經懇托馮永亭將她的名字劃去了嗎?為何宮中還會派人來?

    況且,這也太早了些,比前世足足提前了半個多月。

    「小姐?小姐?您怎麼了?」

    一旁阿梅見喊了半天不見黃宜安回神,嚇了一大跳,慌忙去扯她的衣袖。

    好半晌,黃宜安才回過神來,勉強笑道:「我沒事,你別擔心。」

    臉色卻蒼白如雪,不見半分血色;神情更是惶惑不安,指甲深深地扣進掌心。

    阿梅嚇壞了,趕忙道:「小姐或許是冷了,不如先進屋裡喝杯熱茶暖暖吧,正好炭盆裡的火還沒熄呢。」

    黃宜安木然地點點頭,任由阿梅將她攙扶進屋,安坐在墊了棉墊的椅子裡。

    炭火的暖意、茶水的溫香,好半晌,黃宜安才回過神來。

    阿梅見黃宜安臉上漸漸有了血色,神情也不再茫然空洞,這才鬆了口氣。

    不多時,王氏從前院回來,滿面歡喜地推門進了西廂。

    黃宜安如受驚的兔子一般,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急奔過去,緊緊抓住王氏的手,顫聲問道:「母親,宮裡來的是誰?為的什麼事?」

    王氏笑著剛要張口要答,猛地瞧見黃宜安驚慌不安的樣子,頓時嚇了一跳,慌忙握緊她的手,連聲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快坐下!」

    說著話,就要將黃宜安按回椅子裡。

    黃宜安只得深吸一口氣,略定了定心神,勉強笑道:「母親,我沒事。就是猛然間聽說宮裡來人了,嚇了一跳。」

    又連忙問道:「來的人是誰?為的什麼事?」

    王氏半信半疑,見問,連忙笑著安慰她道:「是壽陽公主派來請你去南海子賞雪景的嬤嬤。」

    黃宜安一怔,旋即笑了起來:「原來是去賞雪呀。」

    她還以為是立后的旨意下來了呢,差點沒嚇死。

    還好,還好!

    黃宜安暗自慶倖,笑得眉眼如月。

    王氏莫名其妙,然而宮裡的嬤嬤還在前院等著,由不得她耽擱。

    「那嬤嬤眼下正在前廳等著呢,你趕緊去梳洗,別讓人家等久了。」王氏催促道,「那嬤嬤說,壽陽公主雖然邀請了不少人,但是專門派人派車來接的可沒幾個。就衝這份體面,你就不能怠慢了。」

    不過,壽陽公主什麼時候這麼看重自家女兒了?

    難不成是看在張溪的面子上?

    王氏想不通,只急忙忙地幫著黃宜安梳洗。

    等黃宜安梳洗畢,剛到前院拜會過驅車來請的嬤嬤,張溪就來了。

    「怕你一個人路上無聊,因此我特地拐過來,同你一起去南海子。」張溪拉著黃宜安的手,笑盈盈地說道。

    又看向那嬤嬤,笑問道:「嬤嬤不會嫌棄我吧?」

    那嬤嬤慌忙躬身笑道:「張小姐說笑了,能侍奉您,奴婢求之不得呢!」

    張溪爽然一笑,吩咐蘭心看賞。

    那嬤嬤謝了賞,悄悄摸了摸荷包裡的銀豆子,開心得合不攏嘴。

    原以為這趟會是個苦差事,誰知竟是個肥差,沒多大會兒功夫,竟然得了兩份賞,掂掂分量,各自都差不多有二兩銀子呢!

    真是賺了!

    王氏本來還有些擔心,怕黃宜安在賞雪會上失儀。畢竟是壽陽公主的宴席,萬一出了差錯,那可不得了。

    如今見張溪與黃宜安同行,她頓時鬆了口氣,笑著央托張溪道:「喜姐兒就有勞張小姐看顧了。」

    「黃夫人太客氣。」張溪笑道,「您放心,我一刻也不與安妹妹分開!」

    王氏高興地再三道謝,送兩人出了門。

    黃宜安和張溪同乘一車,前來接她們的兩個嬤嬤則另乘一車。

    路上,張溪吩咐阿梅:「到時候蘭心和你一起伺候你家小姐,你有什麼不懂的,也儘管問她。」

    阿梅恭聲應了。

    張溪又向黃宜安道:「雖說你不是第一次見壽陽公主了,但今日乃壽陽公主宴集,自然又不同;更兼南海子乃皇家園囿,遠非英國公府可比,規矩禮儀繁瑣。有蘭心同阿梅一同伺候著,也省得出了什麼差錯。」

    黃宜安笑道:「多謝張姐姐。到時候,我就跟著你,絕不自己亂跑。」

    雖然宮裡的那套規矩她十分諳熟,然而到底如今人微言輕,自來各種宴會都是眾女爭奇鬥豔、各逞心計的場所,她一個九品小官之女,可玩不轉。

    張溪滿意地點點頭,揚眉道:「你放心吧,有我在,保證你毫髮無損!」

    黃宜安抿唇一笑,點頭附和。

    等到了南海子,兩個嬤嬤連忙下車迎上去,各自扶了張溪和黃宜安下車。

    看著眼前彩繪鮮明、巍巍佇立的門樓,黃宜安腳下一頓,心中感慨萬千。

    「安妹妹,走了。」張溪笑著招呼道。

    「來了,張姐姐。」黃宜安笑應道,邁步跟上。

    邁過大門,進得院內,只見高山起伏如騰雪浪,湖遍佈澤似嵌明珠;林木森森,瓊枝玉幹直插雲霄;寒梅灼灼,紅花黃蕊散播芬芳;玉宇瓊樓彩繪鮮明,衣香鬢影富貴閒逸。

    《北都賦》有雲:「又有上林苑,種植畜牧。連郊逾畿,緣丘彌穀。澤渚川匯,若大湖瀛海,渺彌而相屬。其中則有奇花異果、嘉樹甘木,禽獸魚鱉,豐殖繁育。颮颮籍籍,不可得而盡錄……」

    雖說是冬日,禽獸潛藏、花葉零落,不見記載之盛況,然積雪莽莽、銀裝素裹亦別有一番風姿。更兼天氣晴朗,陽光照耀在積雪之上,房頂、樹梢、山脊……到處都暈開一層明亮的光,璀璨奪目。

    好一個晶瑩純淨的琉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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