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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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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藥] 給暴君當藥引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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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22: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六章 藥浴

  司徒十三一下子栽歪倒地,他重新跪好,說:「啟稟殿下,當初草民的確對她說過不能再服用藥物,可為的就是防止損身。如今已經到了這一步,已……已不能再惡化。用藥尚有一線生機,若再拒絕藥物,恐……她會一直如此。」

  衛瞻蹲下來,拉著司徒十三的衣領。

  「你最好有辦法。」

  他陰森森地笑了。

  分明是張風光霽月謫仙人的俊美容貌,臉上卻掛著陰森邪戾的笑。彷彿除去了他身上最後的一絲仙氣,當初的謫仙人早就跌落,又從人間狠狠跌進地獄。

  當夜臨睡前,衛瞻吩咐宮人按照司徒十三的方子,給霍瀾音準備了藥浴。

  衛瞻倚靠在門邊,低著頭,夕陽從外面照進來,他半邊身子陷在陰影裡,連疲憊逃避的表情亦陷在陰影裡,不被人所見。

  最近一直都是衛瞻親力親為地照顧著霍瀾音的一切,他一邊心疼著一邊享受著照顧霍瀾音的過程。可每每幫霍瀾音洗澡的時候,他總是異常煎熬。

  偏偏霍瀾音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損了神智後,變得特別怕水,如果把她一個人放在水中,她會哭著掙扎。所以每次都是衛瞻和她一起進去,讓她坐在他的腿上,她會很乖地趴在他的懷裡,任由他一點點幫她擦洗。

  「殿下,藥浴已經準備好了。」素河走來稟告。

  衛瞻從陰影裡走出來,臉上帶著還沒來得及完全掩藏的疲憊。

  霍瀾音趴在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瓶子裡的梅紅。

  聽見腳步聲,她抬起頭望向門口,看見是衛瞻,她立刻開心地笑著張開雙臂:「讓讓——」

  衛瞻將一粒糖豆塞進她張開的嘴巴裡。

  「唔唔!」霍瀾音嚇了一跳,緊接著甜味兒在她唇舌間暈開,她才知道衛瞻餵了她一顆糖。

  她立刻彎著眼睛笑起來,然後哢嚓哢嚓地將糖咬了吃。即使糖果很硬,霍瀾音也喜歡咬著來吃。

  她總是很喜歡清脆的聲音。

  衛瞻瞥了一眼被霍瀾音扔到角落的撥浪鼓,心想撥浪鼓的聲音還是不夠清脆,興許可以令匠師用玉石做一個。

  一回過頭,霍瀾音的手幾乎快要戳到衛瞻的臉上。

  ——這是一塊糖不夠,又跟他要呢。

  「去洗洗就給你。」

  霍瀾音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哼哼唧唧地站起來,低著頭用額頭蹭衛瞻的手臂。

  ——她這不是不願意,而是勉為其難地同意。那意思彷彿是在說我:我已經做了退步,你可得多拿幾塊糖來哄我才成。

  往常都在溫泉池中沐浴,今日霍瀾音攥著衛瞻的衣角,跟進偏殿,看著木桶皺起眉。

  「臭!」

  衛瞻也皺著眉,濃郁的藥臭味兒讓他想吐。

  「能不能自己洗?」衛瞻黑著臉。

  霍瀾音搖頭,使勁兒搖頭。

  衛瞻覺得自己在這偏殿裡多待一會兒,這腦子就要被藥臭味兒熏得腦子炸開。他努力克制著暴躁,雙手握住霍瀾音的肩,俯下身來於她平視。

  「音音,你自己乖乖在浴桶裡泡一會兒,有糖,有好多糖。」衛瞻晃了晃一個湛藍的小瓷瓶,他每次給霍瀾音糖果吃都是從這個小瓷瓶裡倒出糖粒。

  霍瀾音一看見這個瓷瓶,眼睛就亮了起來。

  「嗯嗯!」她使勁兒點頭。

  「去。」衛瞻握著她的肩膀,將她往藥浴浴桶推了推。

  霍瀾音回過頭來,歪著小腦瓜看了衛瞻一眼,沖他扯起嘴角笑了笑,然後低著頭認真地脫衣服。

  藥臭味兒逼得衛瞻大步退了出去,他一口氣走出一段距離,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些。

  他沒有立刻走開,忍著噁心,聽了聽,直到聽見偏殿裡傳出水聲,這才離開。

  他黑著臉往正殿去,步子忽然停下來,回頭望向偏殿的方向,皺起眉。

  他又遮了回去。推開門,看見霍瀾音站在浴桶外面,彎著腰去潑浴桶裡的水,水灑了一地,也灑了她一身。上襦還穿上她的身上,衣襟卻解了開,裡面的心衣被她脫了下來,繫在她的口鼻。

  ——她嫌棄藥的味道太臭,要捂住鼻子嘴巴才行。

  聽見推門聲,她轉過頭去,像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怯生生地望著衛瞻。

  作弊被抓到了……

  看著衛瞻一步步朝她走來,霍瀾音吸了吸鼻子就想哭。她哼唧了兩聲,委屈地說:「臭臭,臭臭!」

  一瞬間,衛瞻想起往昔霍瀾音一次次面不改色喝藥的模樣。他甚至曾感慨她竟不嫌棄藥的味道重,喝藥如飲水。

  原來,她也會嫌棄藥的味道臭。若是現在再餵她喝藥,她是不是會因為味苦而哭鼻子?

  衛瞻將捂著她口鼻的心衣解開,目光複雜地望著她,也不說話。

  他不說話,霍瀾音以為他不高興,去攥他的手,將他的拇指攥在掌心裡晃呀晃。

  可是衛瞻一聲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哄他不好用了嗎?還是要被推到水裡去嗎?還是那麼臭那麼髒的水。

  「讓讓壞!」霍瀾哼唧兩聲,耍小脾氣地甩開衛瞻的手。

  衛瞻回過神來,他捏了捏霍瀾音的臉,耐著性子哄她:「讓讓陪你一起好不好?」

  霍瀾音眨了眨眼睛,歪著頭,視線落在衛瞻腰間的小瓷瓶。然後她的視線跟著衛瞻的動作,眼巴巴看著他從小瓷瓶裡倒出一粒鵝黃色的糖豆豆塞進她的嘴裡。

  霍瀾音笑了。

  她哢嚓哢嚓咬著糖豆豆,任由衛瞻給她脫衣服。當衛瞻將她抱進浴桶裡的時候,她擰著眉哼哼唧唧地不願意,可是一回頭看著衛瞻臉色陰沉,她癟癟嘴,低著頭不說話了。

  衛瞻讓霍瀾音坐在他的腿上,黏稠的藥液浸了兩個人的身體。他垂著頭,闔著眼,藥蠱的作祟,他不得不努力克制著體內的暴戾,忍受著這讓他想要發瘋的藥臭味兒。

  許久之後,衛瞻忽然覺得不對勁。向來愛動不安分的霍瀾音竟然過了這麼久一點響動都沒有。他睜開眼睛,發現霍瀾音的臉色有點不對勁。

  衛瞻握著霍瀾音的下巴,抬起她的臉,震驚地發現她的臉色幾乎是慘白。

  霍瀾音睜開眼睛,而她的眼睛裡滿滿都是恐懼。

  「音音?」衛瞻安撫似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霍瀾音的身子忽然劇烈顫了一下,緊接著開始一直發抖。

  「不要!不要!」她想從浴桶裡逃出去,拼命地掙扎。

  她這樣劇烈的抗拒是衛瞻沒有想到的,他也不敢阻攔,只好暫時由著她。

  霍瀾音從浴桶裡逃出來,地面的水漬讓她滑到,她蜷縮著,抱著膝,不停地發抖,一直斷斷續續地喊著不要。

  衛瞻趕忙追出去,怕她冷,拿了衣架上的長衫蓋在她的身上。

  霍瀾音忽然尖叫了一聲,像個小孩子一樣哭著喊:「不要,你不要捅我!」

  衛瞻為她蓋長衫的手僵在那裡。他抬頭,望向浴桶。殿內潮濕昏暗。似曾相識的畫面浮現在眼前。

  那些曾經於他而言的溫柔饜足,於她而言又是什麼?即使她傷了腦子變成小孩子也不能忘記那些恐懼嗎?

  她怕黑怕水,是因為他在黑暗的房間和浴室裡給她留下太多不美好的記憶嗎?

  衛瞻落荒而逃。他一身狼狽腳步淩亂地出了偏殿,令守在外面的鶯時進去照顧霍瀾音。

  鶯時看了眼衛瞻的臉色,趕忙小跑著進了偏殿伺候。

  衛瞻將手壓在心口,幾乎抑制不住那顆心撕裂般的疼痛。衛瞻在偌大的宮殿跌跌撞撞,他彎下腰,手肘壓在廊柱間的圍欄,一動不動。

  許久之後,他緩緩抬起頭,眸中殷紅一片。搭在圍欄上的手掌成爪,微微用力,圍欄裂開,被他握了一掌的粉末。遊廊轟然倒塌,他一動不動,任由廊柱倒塌,壓在他的身上。

  痛嗎?

  倒也沒有什麼感覺。

  衛瞻將近子時才回去。

  往常這個時間霍瀾音已經睡了,她一直貪睡懶床。可是今日沒有,她托腮坐在窗下,窗戶映出她磕頭蟲一樣一點一點的頭。

  「讓讓——」聽見推門聲,霍瀾音一下子站起來,張開雙臂朝衛瞻跑過去緊緊抱住他。她在他懷裡仰起臉含笑望著他,她伸出一隻手拍著衛瞻的胸膛,學著衛瞻平時哄他的語氣:「讓讓不生氣哦,音音乖乖。」

  他知道她很乖,他走之後,她沒有再哭,乖乖讓鶯時伺候著泡在藥桶裡,一點都沒有哭鬧。

  怎麼還不理她呢?霍瀾音急了,她跺了跺腳:「回家,明天回家哦。」

  只要衛瞻能笑出來,霍瀾音願意聽他的話,跟他出門了。

  衛瞻摸了摸她的臉,沖她溫柔地笑了起來。

  霍瀾音開心了,傻乎乎地笑起來,然後才敢打哈欠,雙手捂臉,輕輕去蹭衛瞻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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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22: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五章 癡情

  這東西,算意外收穫。

  衛瞻轉著手裡的撥浪鼓,口氣隨意:「我越是胡鬧,於母后的計劃越有益處才對。大婚事宜母后看著辦吧,駡名隨意,卻不能草率。旁人有的,她也要有。就這樣,兒臣告退。」

  衛瞻略微頷首,轉身往外走。

  皇后望著衛瞻的背影,一時覺得茫然。

  她剛從衛瞭的身上印證了龍生龍鳳生鳳的道理,衛瞻卻又推翻了這個說法。他的父皇母后皆不是癡情人,不想他卻這樣……癡情至荒唐、偏執至可怖。

  衛瞻趕回東宮,遠遠就聽見了霍瀾音的哭聲。

  最近她總是笑,已經很少哭了。聽見她哭,衛瞻心中立刻一緊,快步走了進去。

  霍瀾音坐在床上,身上的衣服也不好好穿,衣襟歪了,露出裡面杏色的心衣。她咧著嘴哭,像小孩子那樣毫無形象,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偏偏仗著過人的美貌,她這樣小孩子的哭法並不難看,讓人覺得她哭得肝腸寸斷,是發自內心的難過。瞧著反而讓人更加心疼不已。

  「音音。」衛瞻走到她身邊,在床邊坐下,問:「怎麼了?」

  「痛!痛!嗚嗚嗚……」霍瀾音將自己的手遞給衛瞻看。

  她右手食指的指甲尖兒斷了一點,磕進肉裡,指尖兒紅了,有血。

  鶯時紅著眼睛說:「想給主子上藥,主子不讓碰。」

  衛瞻瞳孔立刻一縮。他拉過霍瀾音的手,捏著她的手指遞到唇前輕輕吹著。

  「吹吹就不疼了。」衛瞻哄著她。

  霍瀾音吸了吸鼻子,望著衛瞻委屈地搖頭。

  明明就還是很疼……

  「讓讓騙人……壞讓讓!」霍瀾音瞪了衛瞻一眼,偏過頭去,轉頭的那一剎那含在眼眶裡的淚珠兒掉落。

  衛瞻盯著那滴落在她裙子上的眼淚,默不作聲。

  過了一會兒,霍瀾音偷偷轉過頭來看衛瞻,剛好撞上衛瞻的眼睛,霍瀾音心虛地飛快轉過頭去,又輕哼了一聲。

  切,才不理你這個騙子。

  衛瞻轉了轉手裡的撥浪鼓。

  霍瀾音微微偏著頭,豎著一側的耳朵。

  衛瞻再轉了一下。

  「吧嗒吧嗒。」

  霍瀾音的耳朵尖動了動。

  衛瞻坐在霍瀾音身後,將撥浪鼓往前送,湊到她耳邊又「吧嗒吧嗒」了兩聲。

  霍瀾音縮了縮肩。

  衛瞻轉動撥浪鼓的動作停下來,殿內一下子安靜下來。

  霍瀾音蹙起眉,黑漆漆的眼眸在黑白分明的眼眶悄悄朝一側挪,去看靠近她臉側的撥浪鼓。

  她也不轉過身看衛瞻,接過衛瞻遞過來的撥浪鼓,開心地笑了。她轉呀轉,看著兩個小錘子在鼓面敲呀敲。她一會兒低著頭玩兒,一會兒舉高高,仰著頭去看舉起來轉呀轉的撥浪鼓。

  把手上的疼都給忘了。

  衛瞻見她笑了,這才轉過頭,看向那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宮女。

  「殿下,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想給霍主子修剪指甲,一不小心沒有掌握好力度弄疼了主子。請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小宮女跪在地上,哭著求饒。她使勁兒磕著頭,身子在發抖。

  衛瞻回憶了一下霍瀾音發紅的指尖兒,他「哦」了一聲,隨口道:「拉下去把她的手砍了。」

  小宮女一驚,當場嚇白了臉,三魂七魄不知道飛到了哪裡去。婆子進來拉她的時候,她連反抗和掙扎都沒有,完全嚇傻了。

  霍瀾音歪著頭看了一眼,又轉過頭去繼續玩了。

  素星和素河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憂慮。

  ——最近太子殿下因為霍瀾音降罪責罰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玩夠了嗎?」衛瞻摸著霍瀾音的耳垂。

  霍瀾音轉過頭來,茫然地望著他。她使勁兒想了想,將手裡的撥浪鼓遞給衛瞻——給他玩!

  衛瞻笑了一下,接過來。然後拉過她的手,從鶯時那裡拿了藥來,仔細給她塗抹。

  涼涼的藥膏剛碰到她的手,她的手立刻往後縮,她吸了吸鼻子,又要哭。

  可是她看一眼放在一側的撥浪鼓,癟癟嘴,沒有再躲,由著衛瞻給她塗藥。

  「這才乖。」

  塗完藥,衛瞻輕輕握著她纖細的手指,俯下身來輕吻她的手背。

  「沒有人能再傷害我的音音,不怕,所有壞人都不會再靠近咱們音音了。壞人都該死。」衛瞻慢條斯理地將她有些淩亂的衣服整理好。

  霍瀾音聽不懂他說什麼,她的注意力已經重新被那個撥浪鼓吸引住了,她從衛瞻的胳膊下滾了一圈兒,撿起那個撥浪鼓,滾到床裡側躺著玩了起來。

  下午,衛瞻召見了司徒十三。

  「她小時候生病,是你救了她的命。」衛瞻懶散靠坐在椅子裡,兩條大長腿一立一橫地隨意支著。

  司徒十三忙說:「醫者,盡心盡力救治病人是本分。」

  衛瞻低著頭,轉著拇指的扳指,說道:「你和江文隆是同門。」

  不是疑問句,只是隨意的一個陳述。

  司徒十三不由怔了怔。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江太傅在世時應當也不會願意跟別人提起和他同門之事……

  他不隱瞞,如實道:「是。」

  衛瞻撩起眼皮看他:「這回送到霍瀾音手裡的那碗藥,也是你寫的藥方?」

  司徒十三早就聽聞太子殿下最近喜怒無常,除了面對霍瀾音,面對旁人都沒什麼好臉色,重罰了許多人。

  ……這是要秋後算帳了?

  司徒十三忽然感覺不妙,恐怕凶多吉少。

  他趕忙跪地,俯首道:「草民只是按照上頭的旨意,開出可以讓殿下甦醒過來的方子。至於是否採用,這不是草民所能決定的事情。」

  司徒十三咬了咬牙,又繼續說:「阿音這孩子小時候很是乖巧可愛,當年能救她一回,也算是善緣一場。如今看著她以身為藥,老朽甚是於心不忍。若不是沒有旁的法子,若不是她心甘情願,草民亦不願如此!」

  衛瞻嗤笑了一聲,道:「你怕什麼?怕孤一個不高興砍了你的人頭?」

  司徒十三不敢言。

  衛瞻的目光在司徒十三的腦袋上掃了一圈,又說:「不過,最近的確很想殺人解悶。既然人是被你那碗藥傷的,讓她恢復正常也當是你的責任。你這人頭先寄著,若治不好她,自己送給給孤。」

  司徒十三一凜,心裡五味雜陳,也不知道是逃過一劫的慶倖,還是對未來的擔憂。

  他說:「草民定然竭盡全力。」

  「就這廢話?」衛瞻一下子站起來,變得非常不耐煩。

  「可暫以藥浴養之!」

  衛瞻一腳踹在司徒十三的肩膀,怒道:「她不能再用藥不是你說過的屁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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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22: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四章 情長

  淚水落在她的手心,沿著她的掌紋暈開。她低著頭看了看,好奇地舔了舔手心的淚。她的眉頭很快揪起來,望著衛瞻抱怨:「苦!」

  如果是以前,只要她皺眉,衛瞻立刻就會來哄她,可是這一次,衛瞻沒有來哄她。霍瀾音茫然地等著,後來等了好久好久,也沒有等到衛瞻來哄她。

  而且衛瞻的目光讓霍瀾音覺得害怕。

  他怎麼了?

  霍瀾音將雙手背在身後,兩隻手的手心相貼,蹭了蹭手心裡的濕意。

  「別哭了,別哭了……」霍瀾音的聲音小小的。

  衛瞻的眼神讓她不敢看,讓她想要逃避,可是她又忍不住抬起眼睛偷偷去看衛瞻臉上的表情,看了一眼,立刻匆匆別開臉,然後再偷偷看一眼。她做錯事情了嗎?是因為她做錯事情才惹他不高興嗎?可是霍瀾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

  她茫然無措,不知道要怎麼辦好,只好湊過去,身子微微前傾,去舔衛瞻臉上的眼淚。

  「苦,眼睛會苦,不要眼睛苦。舔乾淨不苦……」

  她難得說這樣長的句子。

  明明覺得苦,可是她怕他的眼睛苦。

  衛瞻握住她的手腕,向後退了退,輕輕合眼,壓下眼底的驚濤駭浪。他再轉過頭來的時候,除了眼角還有些濕,臉上已經重新掛上了儒雅溫柔的淺笑。

  「好了。音音要乖乖脫了衣服睡覺。」

  「嗯嗯!」霍瀾音使勁兒點頭。

  她乖乖坐好,等著衛瞻給她脫了外衣,乖乖躺下來,乖乖抱著枕頭,乖乖眨巴著眼睛望向衛瞻。

  衛瞻揉了揉她的頭,輕聲哄著她:「睡吧。」

  霍瀾音仔細看了一眼衛瞻的眼角,確定他沒有再哭,才翹著唇角閉上眼睛睡覺。

  衛瞻坐在床邊,安靜地凝望著霍瀾音酣眠的睡顏。他無數次這樣安靜地長久地望著她。

  只有將視線放在她的身上,才覺得安心。

  他怕再一個不注意,就弄丟了她,就傷了她。

  情長歲短,餘生都不夠承載。

  許久之後,衛瞻在床外側側躺著,近距離地望著近在咫尺的霍瀾音。

  鶯時輕手輕腳地關了門,走出寢殿。她邁步走進庭院,微微仰起頭,任由細小的雪粒落在她的臉上。

  心裡酸酸的,眼淚順著眼角落下來。她慢慢蹲下來,抱著自己,任由眼淚一滴一滴落在磚石上。

  她心疼啊!

  她不管旁人怎麼說,說霍瀾音捨身救人也好,說霍瀾音命好就算傻了也能被衛瞻捧在手心裡也好……她只想她的主子好起來!

  偌大的東宮一點溫度都沒有,今年冬天比去年冬天還要寒冷。徹骨的寒,寒到了心裡,寒得她心口插了一柄冰刃。

  衛瞭下了早朝,低著頭,垂頭喪氣的,臉色也不甚好。他沒有乘鑾,直接走回去。宦官跟在後面,小心等著伺候。

  衛瞭很心煩。

  他不想回去,他去了東宮找衛瞻。可是衛瞻早就有交代,霍瀾音睡著的時候任何人來找,皆不見。

  衛瞭更是心煩。他咬了咬牙,終於下定決心去棲鳳宮找皇后。

  「我兒何事?」皇后握著筆,正在紅木長案上練書法。

  衛瞭猶豫了,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拳,終於狠心問出來:「母后,那些傳聞到底是不是真的?」

  「什麼傳聞?」皇后隨口問。

  「他們說……他們說……」衛瞭又吞吞吐吐起來,那些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又不知道躲到了哪裡去。

  皇后今日心情不錯,也不催,繼續興趣十足地練習書法。

  「他們說……母后毒害父皇和皇兄,有意扶兒臣上位,暗中指使大臣令兒臣代理朝政。兒、兒臣愚笨……更容易受鉗制,這樣……這樣……」衛瞭盯著皇后臉上的表情,「這樣您就可以垂簾聽政!」

  皇后的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笑容,聽了衛瞭的話也沒什麼意外。如今宮中多變,不管是朝堂還是鄉野間各種傳聞五花八門,能夠傳到衛瞭耳中沒什麼好意外的。

  「給你父皇下毒的人不是本宮,若你不信這結果儘管自己去查。你皇兄修煉的功法的確是本宮給他的。至於扶植你上位,本宮垂簾聽政……」

  皇后輕笑了一聲,寫完最後一筆,將毛筆遞給身旁的宮女。她好笑地輕飄飄看了衛瞭一眼,然後收回視線,在跪地小宮女舉過頭頂的盆中洗手。

  她說:「本宮沒這個興趣。」

  衛瞭懷疑地看著皇后。

  「母后……」

  皇后重新將目光落在剛剛寫完的大字上,忽覺得不甚滿意,隨手揉了扔掉,語氣中也略有了幾分不耐煩:「敏之,讓你代理朝政是大臣的意思,你若懷疑那些大臣是本宮指使……」

  皇后頓了頓,因為衛瞭的不夠聰慧而有些心煩。她喜歡聰明人,說話不會累。可衛瞭是她的兒子,她還要勉為其難地給他解釋。

  「你父兄出事,讓你代理朝政還需要旁人暗中指使?」皇后反問。

  衛瞭怔了怔,仔細琢磨了一下。這樣的發展好像的確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並不需要旁人暗中指使。

  「可、可是……」衛瞭又疑惑了。那些來前想了多日的事情,好像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皇后知道這孩子在想什麼。她略帶嘲意的輕笑了一聲,道:「垂簾聽政?躲在簾子後面不能見人?那也太委屈本宮這容貌了。」

  皇后愛美,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衛瞭明顯沒想到皇后會這樣說,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你若想你父皇早日康復,就多督促太醫院。你若想你皇兄管那些朝堂爛攤子,就去找你皇兄。你若想為你父兄分擔,就自己爭點氣。別永遠像個小孩子似的,只長個子不長腦子。馬上十三了,你皇兄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出入軍營,比你年長一歲時已經帶兵打勝仗立了軍功。而你,聽了些亂七八糟的傳聞就連自己的判斷都沒有了!」皇后說著說著,語氣裡的斥責讓衛瞭的臉不由漲紅。

  自小,他就怕母后。不僅是他,甚至連衛瞻小時候也極怕皇后。

  衛瞭使勁兒低著頭,羞愧得無地自容。他自小就知道自己不如兄長,所有先生都說皇兄天賦驚人,而他不過資質平平。沒有人會用皇兄的標準要求他,因為他永遠追不上。

  「可是……」衛瞭終究是抬起頭,鼓起勇氣質問皇后,「母后,您為什麼要害皇兄!您做這些究竟是為了支持誰掌權?外祖父?舅舅?還是哪個王爺?」

  皇后厭煩至極。

  信任這個東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縫補不了。縱使她今日對衛瞭說的話都是真話,可他又能信幾分。

  「本宮倦了,退下罷。」皇后拂袖轉身,不急不緩的步子往內殿去。

  衛瞭神色黯然,縱使沒有得到答案,也只好行禮。

  「母后康安,敏之告退。」

  皇后繞進內殿,坐在窗下,望著桌角的一瓶紅梅,若有所思。許久之前,她慢慢勾唇,挽出一道似有似無的笑意來。

  「娘娘。」紅風走進來,「太子殿下求見。」

  「哦?」皇后驚訝地挑眉。

  紅風瞧著皇后的臉色詢問:「娘娘,您見還是不見?」

  「見啊,當然見。本宮這寶貝兒子這個時候求見,倒是出乎意料。本宮倒想知道他所為何事。」

  皇后也沒出去,直接在內殿見衛瞻。

  衛瞻邁步走進來,也不行禮,開門見山:「我需要你的懿旨,需要你主婚。」

  皇后眸中閃過一絲錯愕,她直接笑出來,問:「讓之,你莫不是開玩笑吧?你當真要立那個傻姑娘做太子妃?也不怕被滿朝文武鄉野市井嘲笑?落在史書中,也是個駡名。」

  衛瞻出來一趟,心裡惦念著霍瀾音。不知道她睡醒了沒有,不知道她有沒有找他,不知道她有沒有無聊發悶。他不想和皇后多說,直接隨口道:「那就先立了太子妃,再廢了這太子罷,貶為庶民都成。」

  他曾答應過給她太子妃的位子。所以他一定要給,即使她已經不記得了。即使做一天的太子妃。

  他當然可以直接下令操辦大婚事宜,可是他要給她封立太子妃的完成流程,這需要皇后。

  皇后收了笑,正色起來。

  衛瞻的視線落在床角的一個撥浪鼓上。翠風看見了,趕忙將它撿了起來,跪地領罪:「碩婉公主早上過來玩時落下的,奴未能及時收拾。」

  「把它給我。」衛瞻伸手。

  翠風愣了一下,趕忙起身將撥浪鼓遞給衛瞻。

  衛瞻轉了轉手柄,撥浪鼓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來。衛瞻陰沉的臉色忽然柔和下來。這個撥浪鼓可以拿回去給音音玩。說不定她會喜歡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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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22: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三章 自由

  「太子殿下,如今陛下身體抱恙。朝中政務堆積如山,雖二殿下聰慧且有王爺和丞相大人輔佐,可許多大事堆壓未解,還請殿下定奪啊!」

  霍瀾音坐在衛瞻身側,低著頭玩臨走前隨手拿的一個手鞠。聽見粗重的大臣聲音,她好奇地抬起眼睛望去。冷不丁看著好幾個穿著深色朝服的高壯男子,她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肩。

  「讓開。」衛瞻再度開口。

  「殿下三思啊!」幾個大臣齊刷刷地跪了一地,攔住華輿。

  手鞠落在地上,上面拴著的小鈴鐺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來,最後滾落在大臣腳邊。

  衛瞻的臉色冷下去。

  幾個大臣抬起頭,疑惑地看向那個救了衛瞻卻損了智的女人。再看一眼衛瞻的臉色,頓時心頭一緊。自從衛瞻醒來已過去了十來日,這十來日,他對這個女人的重視和耐心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程度。

  很多人說,這個女人救了太子的命,也要了他的魂,讓他入了魔。

  「來人,將這幾個臣子扔出宮。」衛瞻的聲音是冷的,陰翳的目光亦籠著一層寒意。

  侍衛操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匆匆趕來,拖起跪在地上的臣子。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幾個臣子高呼。

  「走……走……回去。」霍瀾音側著身,拼命往衛瞻身後躲,攥著衛瞻的衣角,往回拽。她不想見到旁人,低著頭,將臉貼在衛瞻的後背。霍瀾音嚇壞了,恨不得將自己縮成米粒大小,不停往衛瞻身後躲。

  衛瞻轉過頭望向霍瀾音的剎那,像忽然變了個人。所有的冰寒如春冰乍破,一瞬間溫暖如春。

  「他們都走了,都走了。音音不怕。」他的聲音那麼溫柔,像哄著小孩子一樣的耐心。

  霍瀾音抬手扯著兜帽使勁兒往下拽,想將自己的臉遮起來,紅色的兜帽下只露出她的一個尖尖的小下巴。

  衛瞻將她從身後拉出來,拉住她的手腕,發現她在發抖。衛瞻深吸一口氣,下令折回去。

  霍瀾音這個樣子,今日定然是不能強硬帶她出宮了,只能明天再哄她回霍府。

  霍瀾音一雙瞳子滴溜溜地轉著,望著下方的路。嘴裡呢呢喃喃數著:「一二三四五……」

  衛瞻側耳,湊過去,溫柔地問她:「音音在數什麼?」

  霍瀾音捏著兜帽的沿兒,動作緩慢地一點一點往上掀,直到望見衛瞻的眼睛。她的眼睛一下子彎起來,開開心心地說:「回去啦!」

  她認了出來,這是回去的路。

  「嗯,回去。」衛瞻將她的手拉過來,攏在手心裡。她的手很涼,要給她暖著。

  回了殿內,霍瀾音沒了剛剛的害怕,提著裙角跑進去。這讓守在門口的宮女準備為她脫下斗篷的宮女措手不及。

  殿內很暖和很暖和,沒有討厭的風。熱氣拂面,霍瀾音開心地笑了。

  廳中正中央的地方擺著一方圓桌。霍瀾音扯著斗篷的兩襟,像隻小蝴蝶似的繞著圓桌跑了一圈又一圈。

  整個廳內伴著她咯咯的笑聲。

  宮女們低下頭。素星一個眼色,令殿內的宮女全部退了下去。

  霍瀾音跑了幾圈,終於累了,腳步慢下來,慢悠悠的樣子像踩在棉花上。

  暈……

  桌子那麼近,霍瀾音伸出雙手想要去摸,可怎麼就摸不到呢?而且越來越遠了。她急了,眉頭揪起來,又哼唧了兩聲。

  腳步一歪,她倒在衛瞻的懷裡。她在衛瞻的懷裡仰起臉來望著衛瞻,笑了笑,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瓜。

  「暈……」

  「不怪你,是桌子的錯。抬出去燒了。」

  素星領命,轉身出去吩咐小太監進來搬桌子,她無奈地輕歎了一聲。

  霍瀾音歪著頭,看著幾個太監進來把桌子搬出去。她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在想什麼?」衛瞻彎下腰來,讓自己與霍瀾音平視。

  他不捨得霍瀾音抬起頭來看他,所以他儘量彎下腰與她平時。

  霍瀾音張大嘴,打了個哈欠,然後沖衛瞻笑。

  自從那以後,她總是喜歡笑,一直一直笑。簡單的、單純的、真心的笑容。

  曾經讓衛瞻無數次渴望的——她沒有目的純粹開心。

  衛瞻忽然想,她這樣簡簡單單每日都能開心的笑……也挺好的。

  ……就是有點傻乎乎的。

  她以前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什麼都心裡明鏡似的。如果將來他知道自己這麼傻過,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得了。

  這般想著,衛瞻不由笑了。

  霍瀾音好奇地打量著衛瞻,用手指頭去戳衛瞻的嘴角。

  「睡回籠覺。」

  為了今日帶她回家,她起得比往常早了點。也就這麼一點點,鬧了一早上脾氣。

  「嗯嗯!」霍瀾音使勁兒點頭,嘴角翹得不能再翹。她主動去拉衛瞻的手腕,拽著他往寢殿跑去。

  她跑呀跑,一回頭發現衛瞻慢悠悠地走在後面。她歪著頭,苦惱地望著衛瞻。

  「為什麼呢?」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呢?」霍瀾音又嘟囔了一遍。她想不明白,乾脆不走了,蹲在地上使勁兒想。

  衛瞻彎腰,問:「音音,說出來,讓讓幫你想。」

  霍瀾音揪著眉頭,慢吞吞地抬起頭去看衛瞻。然後她揪著的眉頭一點一點舒展開。她伸出手來,去量衛瞻的腿。

  「長!」她忽然笑出聲來,一下子蹦起來。

  「走走!」她想通了,就拉著衛瞻的手繼續往寢殿跑去。

  進了寢殿內殿的門,她鬆開衛瞻的手,提著裙子快步跑向床,一屁股坐在床邊,張開雙臂,連雙腿也抬起來。

  衛瞻走過去,捏了捏她的鼻子,笑話她:「連脫衣服都不會了。」

  霍瀾音聲音又軟又甜:「音音乖乖——」

  她這是在學衛瞻前幾日哄她要聽話時的口氣。

  衛瞻有意逗上她一逗,問:「怎麼個乖法?」

  霍瀾音歪著頭,迷茫地望著衛瞻。

  衛瞻頓了頓,換了個問法:「音音有多乖?」

  霍瀾音眨眨眼,使勁兒想。

  想呀想。

  「唔。玉、香……養讓讓!」

  衛瞻剛抬起的手僵在那裡,猛地轉頭望向她。

  霍瀾音被衛瞻的反應嚇到了,抬起的雙腿耷拉下去,雙臂也放了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衛瞻的臉。

  衛瞻抬手,掌心撫著霍瀾音的臉,隔著一層濕,凝望著她的眼睛。

  「以前罵你是滿心算計的小狐狸,總想著要你乖乖聽話。如今……」衛瞻的手在發顫,「如果時間倒流,我寧願不帶你回京,給你自由。」

  「不哭,讓讓不哭哦!」霍瀾音嚇壞了,她伸出手,用手心去接衛瞻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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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只要

  「回殿下的話,很多藥殘留在這位姑娘體內。這些藥有補藥,也有毒物。毒物雖用量極少,也並非劇毒之物。可到底是毒,必對人體有損。」

  「可能傷四肢、可能傷神智、可能影響生育、可能致器官早竭。暫無根除之法,只能慢慢調理。日後儘量不要服用任何藥物。」

  ——這是當初太醫對衛瞻說過的話。

  衛瞻闔著眼,立在庭院中,不知站了多久,皚皚白雪落滿他的肩。

  他睜開眼睛,問:「是誰的主意?」

  素星低著頭,小心回話:「太醫院得出的治療方案,上稟了皇后娘娘,得娘娘應允,才將霍主子召進宮。霍主子並非被逼迫,是她自願的。」

  衛瞻揮了揮手,讓素星退下。

  他又在院中立了許久,才進了殿內。早就候著的宮女為他脫下積滿寒意落雪的外衣。衛瞻的腳步幾乎沒怎麼停頓,繼續往內殿走去。

  鶯時蹲在床邊,正在給霍瀾音穿鞋。

  霍瀾音耷拉著頭,一手軟軟撐在床榻上,另一隻手睏頓地揉著眼睛,垂在床下的兩條腿輕輕晃著。

  「醒了?」

  鶯時一怔,趕忙停下手裡的活兒,向衛瞻行禮。

  衛瞻走到床邊,從鶯時手裡接過霍瀾音的鞋子,蹲在霍瀾音身前,為她穿鞋。

  霍瀾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渙散的目光逐漸凝聚,落在衛瞻的身上。緊接著,她木木的表情逐漸變了,翹著唇角開心地笑了,歡歡喜喜地喊:「讓讓——」

  衛瞻「嗯」了一聲,食指勾進鞋後一提,為她將鞋子穿好。

  「讓讓——」霍瀾音又不開心了。

  衛瞻把她的另一隻鞋子也穿上,才抬眼看她,問:「又耍脾氣不肯好好穿衣服?」

  霍瀾音眨眨眼,茫然地望著衛瞻。

  她聽不懂。

  衛瞻閉了一下眼,偏過臉去,努力克制著。

  「讓讓……」霍瀾音伸出手來,攥著他的衣襟晃了晃。

  衛瞻又「嗯」了一聲應她,沖她扯起唇角笑了。

  霍瀾音望著他,便也跟著笑了。

  衛瞻壓了壓情緒,接過鶯時遞過來的衣服,給霍瀾音穿衣。他一邊絮絮說著:「今天要回家看望你母親,音音可還記得你母親?」

  他以為霍瀾音聽不懂這樣長的句子。

  「阿娘……」

  衛瞻為她繫帶的動作一頓,驚訝地抬眼看她,看見霍瀾音眼睛紅紅的。

  衛瞻摸了摸她的頭,湊過去將淺淺的親吻落在她的眉心。他握著霍瀾音的手,耐心地問:「音音,見了阿娘之後還跟著讓讓回來嗎?」

  霍瀾音歪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衛瞻。

  「如果回了家見了你的母親,你不捨得走,就會再見不到我了。」

  衛瞻盯著霍瀾音的眼睛,霍瀾音卻移開了視線。衛瞻的目光追隨著霍瀾音,隨她看去。

  霍瀾音微微仰著頭,望著床幔頂端縫製的一圈兒流蘇裝飾。

  「拿剪子來。」

  衛瞻親自剪掉一塊,霍瀾音伸長了脖子,目不轉睛地望著衛瞻手裡的那串流蘇,直到衛瞻將那串流蘇放在她手裡,她才咧開嘴角,燦爛地笑了起來。她將流蘇舉在臉前,晃了晃,盯著晃動的流蘇,好奇得像個孩子。

  她就這樣專心地玩著,也不嫌無聊,樂此不疲。好長時間之後,她才停下動作,歪著頭去看衛瞻。

  衛瞻一直望著她。

  他沖她笑著。

  霍瀾音又看了一眼手裡的流蘇,然後雙手捧給衛瞻。她眨眨眼,乾淨的眸子裡帶著一絲捨不得。

  「真乖。」衛瞻將她遞過來的流蘇握在掌中。

  霍瀾音眨了眨眼,歪著身子,靠著床邊。

  山河端著早膳進來,霍瀾音抬起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了。

  直到衛瞻將那串流蘇重新遞到她面前晃了晃,她瞳子滴溜溜地轉動,又笑了。她伸手去拿,指尖兒還沒碰到流蘇,又去瞧了衛瞻一眼,然後收了手,將雙手背在身後。

  「送你。」她聲音小小的。

  「那麼不捨得還送我做什麼……蠢貨。」衛瞻拉過她的手腕,將流蘇強硬地塞進她的手心。

  霍瀾音攤開手心裡的流蘇,好奇地用另一隻撥了撥。很快,她就被這個流蘇吸引了,忘了這是送給衛瞻的東西。

  衛瞻將霍瀾音抱到了桌子前坐下,霍瀾音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又低著頭,繼續玩手心裡的流蘇。

  衛瞻習以為常。他調了醬汁,灑在栗蓉羹上,褐色的黏稠羹汁上暈開一層白。他盛了一勺,遞到霍瀾音嘴邊。不用他說,霍瀾音張開嘴,乖乖吃了。

  她已經很近沒有自己吃過東西了,別人也不知道她如今還會不會用筷子。

  霍瀾音甚至不知道飽餓,只要是衛瞻餵給她,她就會一直吃下去。為此,衛瞻不得不更留心她的小動作、小表情,來確定餵她多少。

  將霍瀾音餵飽,衛瞻才換了筷子,自己吃。不過剛吃了一口,肩頭忽然一沉,他偏過臉去,看見霍瀾音靠在他的肩上,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那個被她愛不釋手了一早上的流蘇串子隨意丟在一旁。

  每當她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就是睏了,想睡覺。

  「不行。」衛瞻說。

  霍瀾音哼唧了兩聲,轉過臉,用臉蛋蹭了蹭衛瞻的肩。

  「你母親想你。」衛瞻將她鬢間的髮理了理,「現在不逼你去,日後你好了,會怪我。」

  衛瞻的眸色瞬間暗下去。她可當真有朝一日會康復?他殺了那麼多太醫,仍然沒人治得好她。

  「娘……娘……阿娘……」霍瀾音的聲音低下去。她眼睛向下垂著,長長的眼睫撲閃撲閃。

  如今幼兒般智力的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一會兒就能見到你母親。」衛瞻寵溺地親了親她的眼睛,「音音要乖,乖乖回家,也會乖乖回來,對不對?」

  衛瞻繼續哄著她:「等回來,就做我的妃子。」

  霍瀾音眨眨眼。

  衛瞻輕笑了一聲,又說:「等回來,有糖吃。」

  這下,霍瀾音彎著眼睛甜甜笑了起來。她捧起衛瞻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討好似地蹭了蹭。

  霍瀾音總是很怕冷,有時候夜裡睡著會哭著醒來。衛瞻問她怎麼了,她會抱著衛瞻的脖子發抖,衛瞻才知道她冷,縱使殿內的炭火已燒得很足。

  走出寢殿,霍瀾音身上穿著厚厚的棉衣,可她還是覺得冷,縮著肩,緊緊靠在衛瞻身側。

  衛瞻已許久未曾出過東宮。華輿剛一出東宮,立刻被幾個守在那裡的大臣攔住。

  「您不能再不上早朝了啊!」

  「讓開。」

  這皇帝,誰他媽愛當誰當。我只要我的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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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2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一章 傻了

  衛瞻被綁在床上,兩指寬的鐵鍊將他整個人纏了一道又一道,緊緊勒著他,勒破了他身上的衣服。他身上的衣服自發作後不曾換過,又髒又破。他的頭髮也早就散開,淩亂地鋪在枕上。

  霍瀾音越是往床榻邁步,血腥味兒越濃。這些都是他被鐵鍊勒破而流出的血。

  他面色憔悴,瘦了一大圈。

  這才幾日啊。

  「霍主子,您當心。」素河出聲提醒,「殿下一直沒恢復神智。要麼這樣昏昏沉沉睡著,要麼醒來就會發病……」

  霍瀾音仿若未聞,徑直走向床榻,在床邊坐下。她的目光一直凝在衛瞻的臉上,開口:「打些熱水進來,還有梳子。他不會喜歡自己這個樣子的。」

  素河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應了一聲,轉身出去吩咐外面的宮女去辦。

  熱水很快端進來,素河悄聲拖著床頭小几更靠近霍瀾音些,令宮女將熱水放在上面。她親自擰乾了帕子,遞給霍瀾音。她又不忘叮囑一句:「霍主子,倘若覺察出殿下的不對勁,您立刻喊一聲,外面的侍衛就會進來。」

  聽了素河的話,霍瀾音的視線下移,從衛瞻的臉,移到他身上沉重的鐵鍊上。她細軟的指腹撫過冰涼的鐵鍊,心想這麼多條鐵鍊纏在他的身上,他一定身下硌得慌,身上壓得慌。

  可霍瀾音也知道不能解開。她壓下心裡的不捨得,彎下腰,握著帕子一點一點仔細地去擦衛瞻的臉。不忽略任何一個小細節,卻又顧慮著他的傷口。

  她想著衛瞻或許會突然醒過來,會認識她,或者不認識她?像當初在西澤時那般掐住她的脖子。

  可是沒有,衛瞻一直沉沉睡著沒有醒來。

  一道道鐵鍊將衛瞻纏繞,他身上的衣服脫不下來。霍瀾音只好盡力將他身上能擦過的地方都擦了一遍,也沒法子換掉他身上的衣服,只讓宮女重新換了一床被子。然後她坐得稍微往上了一些,仔細為他梳髮。指腹在他的頭頂輕輕摩挲,不經意間碰到那塊疤,她的指尖兒顫了一下,輕輕壓了壓。

  然後,霍瀾音沉默地坐在床邊,默默陪著衛瞻。

  許久之後,素河輕聲問:「霍主子,該用晚膳了。您可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奴吩咐下去。」

  「芙蓉羹。」霍瀾音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霍瀾音的眼淚再次滾落。

  這是霍瀾音第三次體會將要失去他。

  第一次在永林山,那個伴著狼嚎的黑漆漆夜晚。她看著陷入昏迷的衛瞻陷入劇烈掙扎。跑掉,就是永絕後患的徹底自由。可同時他會葬身狼腹,永不再見。

  第二次在豐白城,彼時他失去太子身份身無分文又內力盡失,卻盡全力護著他。淚水模糊視線,她眼睜睜看著鮮血從他頭頂淌下來,髒了他的臉。

  「這一次……」霍瀾音俯下身來,伏在衛瞻的胸口,近距離地去聽他的心跳。

  霍瀾音忽然覺得好疲憊。

  「你上次不是問我倘若離開皇宮,你沒了身份地位沒了錢銀傍身,我可會雕玉調香養著你?你問時只是玩笑話,如今想來,我卻願是真。這個皇城冷冰冰的,若你真做倦了這太子,我們離開也好。尋一小城,姐姐雕玉調香養著你啊,讓讓——」

  霍瀾音說著說著,彎著眼睛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出來。先是無聲地哭,眼淚簌簌落下,緊接著小聲嗚咽著。她將臉埋在衛瞻的胸口,咬著唇,藏起自己的嗚咽。

  「霍主子。」素星從外面走進來,「幾位為太子殿下診治的太醫都在偏殿,他們請您過去。」

  素河端著芙蓉羹進來,忍不住說:「吃了再去吧!」

  霍瀾音低著頭,用手背擦去了臉上的淚。為衛瞻掖了掖被子,起身往偏殿去。

  「司徒爺爺?」邁進偏殿,霍瀾音的眼中浮現一抹訝然。緊接著想起霍佑安的話,倒也釋然。

  司徒十三歎了口氣,望著站在門口的霍瀾音,欲言又止。到底是他從鬼門關門口救回來的小姑娘,如今卻要……

  宮女端上來一碗藥。

  「你可想好了?」司徒十三皺著眉,忍不住問。

  可他分明知道事到如今,根本沒有霍瀾音選擇的權利。就算她不願,這個吃人的皇宮也會變出無數雙手來壓住她,將藥灌她喝下去。

  「想好了。」霍瀾音輕輕淺淺地笑了。她接過宮女遞過來藥,濃郁的藥味兒撲鼻。她昂首,將苦澀的湯藥一飲而盡。苦藥入腹,打開記憶的門,過往一次次為藥引的畫面重重疊疊浮現眼前。

  司徒十三又一次歎息,然後為霍瀾音把了脈。

  然後,霍瀾音被帶回了衛瞻的寢殿。衛瞻身上一道道鐵鍊被解開。殿內抬進來一桶熱水,然後所有宮人退了出去,將房門落了重鎖。

  霍瀾音指腹撫過衛瞻的眉眼。

  「你不喜歡藥的味道,你說藥的味道很臭。」

  熱水是霍瀾音讓宮人準備的。她衣衫盡去,泡在熱水中。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兒迅速因這熱水暈染開,整個寢殿內充滿了她身上那種特殊的好聞香氣。

  他不喜歡的藥臭味兒,自然也淡了。

  美人出浴,霍瀾音赤足踩著絨毯,朝床榻走去。水珠緩緩滾落。

  棲鳳宮中,皇后眉心緊鎖地靠在美人榻一側。她一手扶額,問:「她是自願去的?」

  「回娘娘的話,在還沒有召她進宮前,她已求過霍小將軍和紀家二姑娘,想要進東宮照顧太子殿下。今日霍小將軍與她說讓她再度為藥引之事,她沒有絲毫地猶豫答應。得了藥,亦是一飲而盡。」

  半晌,皇后悠悠輕歎了一聲。

  「重重宮牆圍住的華殿住久了,倒不常見這樣的患難真情。若她不幸喪命,日後倒是可以追封為妃了。」

  皇后起身,拖著曳地的裙擺,繞過落地屏,進了內殿歇息。她擔心衛瞻,不想他喪命,可她也有別的重要事情來做,憑白擔憂是沒用的,不如好吃好睡明日有了精神,再議他事。

  衛瞻醒來時,望著屋頂有一瞬糊塗,不知身在何處,不知今夕是何時。

  他撐著起身,頓覺得身體裡的每一寸都伴著疼痛。而這種疼痛裡夾雜著可怖的力量。

  他知道,那是陰陽咒的力量。

  衛瞻的記憶一點點在復甦。

  他隱約聽見哭聲,那哭聲斷斷續續,很是壓抑。像是離得很遠的距離。衛瞻起身,走到門口推開門。

  「殿下!」素星嚇了一跳,端著的銅盆落了地,響起巨大的聲響,驚動了旁人。宮人和侍衛匆匆趕來。

  衛瞻看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

  素星被衛瞻的那一眼嚇了一跳,本能地跪地行禮。看著衛瞻從她面前經過,素星後知後覺衛瞻的眼睛似乎恢復了正常。她的心噗通噗通跳著。

  難道太子殿下已經痊癒了?

  衛瞻繼續往前走,穿過跪了一地的人群。他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所有跪地的宮人都心中一凜,生怕他再次入魔發作。

  衛瞻轉過頭,看向一個方向,然後就轉了方向,下意識地朝那邊走去。

  素星疑惑地抬頭,望著衛瞻走向的方向,怔了怔,眉心逐漸蹙起。

  衛瞻經過月門,邁進一個僻靜的小院。整個東宮都是他的地方,他對這個小院的印象卻不深。

  再往前走,隱約聽見鶯時的聲音。

  剛剛的哭聲是鶯時?

  衛瞻忽然大步往前走,一腳踹開了房門。

  「姑娘,您出來好不好?鶯時這裡有蓉酥糕呢……」鶯時幾乎趴在地上,望向床下。

  聽見踹門聲,鶯時立刻生氣地說:「別嚇著我家姑娘!」

  她一回頭,看見來人是衛瞻,鶯時嚇了一跳。

  衛瞻的視線越過鶯時,看向那張床。他緩步走過去,在床前蹲下來,望向昏暗的床底。

  他看見一雙怯生生的眼睛。

  那是霍瀾音的眼睛,也不是霍瀾音的眼睛。

  有那麼一瞬間,好像有一隻手握住了衛瞻的心,狠狠地捏下去,將他捏碎。

  「音音,出來。床下髒。」衛瞻朝霍瀾音伸出手。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很沉穩,可是遞出去的手卻有一絲發抖。

  衛瞻抬著手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好像等盡了餘生的耐性,霍瀾音還是沒有出來。

  「來人,把床挪開。」

  侍衛進來費力抬起床往外挪,躲在黑暗中的霍瀾音無所遁形。她拼命向後退著,抱頭縮在床角,口中小聲念叨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音音?」衛瞻憤怒地去掰她的手去抬她的臉,強迫她看他。

  霍瀾音眼中的驚慌逐漸消失,望著他,慢慢露出一個屬於孩子似的單純笑臉。她朝衛瞻張開雙臂,甜甜地喊:「讓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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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命換

  「你做什麼?」霍佑安豎眉。

  霍瀾音沒有理他。

  管家打開門出來,瞧見這一幕,遲疑地看向霍佑安,等著他的吩咐。

  「想要找我父親,讓他帶你進宮?」霍佑安問。

  霍瀾音還是沒有理他,對管家說:「煩忙通報一聲,民女霍瀾音有事求見霍將軍。」

  「我父親不在家。」霍佑安說。

  霍瀾音沒回頭,詢問管家:「霍將軍什麼時候會回來?」

  霍佑安翻了個白眼。

  「這……不太清楚。」管家視線越過霍瀾音,望向霍佑安。

  霍佑安無奈,大步走了兩步,拉住霍瀾音的小臂,將她轉過來,沒好氣地說:「能不能不要胡鬧了?」

  「你不幫我,我不麻煩你。也請你不要干涉我的事情!」

  霍佑安歎了口氣,道:「我父親不僅不在府中,也不在京城。至於我……我自己都進不了東宮,怎麼帶你進去!」

  「連你也不能進宮……」霍瀾音喃喃自語。她垂下眼睛,望著隨風輕晃的裙角,眸色黯然,心中的不安越發濃重。

  霍佑安審視著霍瀾音的表情,語氣稍微緩了緩,問:「你當真是關心讓之?」

  「你真的沒有辦法送我進東宮嗎?」霍瀾音仰起頭來,眼中攀著一絲希冀,「昏迷也好,發作也好,他身邊總要有人照顧的。他離京前往西荒的路上,我陪在他身邊那麼久,比宮女更能照顧好他!我……我是他的藥啊!興許我可以幫上忙呢?」

  霍佑安沉吟了片刻,才說:「我可以試試幫你把想法送進宮裡去,至於能不能被准許進宮陪著他,我也說不準。」

  「好!只要你肯幫忙,不管最後結果如何,我都萬分感激。」霍瀾音誠懇道。

  霍佑安微微抬著下巴,俯視著面前的小姑娘,想起當初霍瀾音厭惡衛瞻遠離衛瞻,如今見她又如此擔心衛瞻,他心裡竟生出一種快感。

  呵,如果霍瀾音從一開始就安分些,他也不至於討厭她至此。枉他當初還覺得她可憐,可她後續的操作實在是讓霍佑安反感無比。就算霍瀾音現在跑來求他想法子要進東宮照顧衛瞻,霍佑安也並沒有完全信任她。

  不過他之所以願意幫她,正是因為霍瀾音的最後一句話。是啊,她曾經是衛瞻的藥。興許對衛瞻的身體大有用處。這也是說不準的事情。

  畢竟如今衛瞻這個樣子,他的確擔憂煩心。

  「行了,回家去罷,有消息我會派人告訴你。別在我家門前拉拉扯扯。」霍佑安理了理袖子。

  等等,剛剛不是他主動拉住霍瀾音小臂的嗎?

  霍瀾音深吸一口氣,待霍佑安看向她時,她扯起唇角堆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假笑來,說:「霍小將軍太生泛了,你又不是沒抱過我。」

  「你!」

  「我等霍小將軍的好消息。」霍瀾音微微屈膝行了一禮,也不再去看霍佑安那張臭臉,轉身上了馬車。

  她沒有回家,而是去了紀家。

  她自然不能只等著霍佑安的好消息,還要想些別的法子才成,所以她打算去找紀雅雲。皇后是紀雅雲的親姑姑,興許紀雅雲可以出入皇宮?

  然而讓霍瀾音失望的是,紀雅雲也不能進宮。不過紀雅雲說她會想法子求求父親和祖父,也讓霍瀾音等消息。

  等等等。

  霍瀾音只能等消息。

  衛瞻為霍瀾音選的霍府本就離東宮很近,回家的路上,霍瀾音挑開窗前垂簾,望向不見盡頭的紅牆。

  明明那麼近的距離,可是紅牆圍了一個圈,將她和衛瞻隔開。紅牆相隔,一裡一外,再多的關心和急切,也邁不過這堵紅牆,到不了他的身邊。

  紅牆外巡邏的侍衛比往日多了很多很多。

  霍瀾音輕歎一聲,放下簾子。馬車到了家,霍瀾音心事重重地下了馬車往回走,並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抄手遊廊裡的周荷珠。

  周荷珠在屋子裡閑著無聊,隨便出來走走,剛好遇見霍瀾音回家。她的目光追隨著霍瀾音的身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裡。她將手搭在廊柱上,問身後的鳶時:「你說,若太子永遠都好不了變不回正常人了,她會怎麼樣呢?」

  鳶時嚇了一跳,事關太子,她哪裡敢接這個話?她吞吞吐吐:「奴……奴不知……」

  周荷珠搭在廊柱上的手微微用力,望著前方的目光變得很空很空,她聲音輕輕,好似自言自語:「若真是如此,她也怪可憐的。那我可得好好對她……」

  霍瀾音若過得淒慘,周荷珠當然願意照顧她幫助她,或者說施捨她。否則的話……看著這樣的宅邸,周荷珠像是患上了心魔,控制不住自己心裡的嫉妒。她的手指用力摳進廊柱,留下了印子,亦折斷了她的指甲。

  鳶時偷偷去看周荷珠的神色。尚未身世大白前,周荷珠與她同時周府裡的丫鬟,相識也有些年頭了。後來周荷珠回歸周家千金的身份,鳶時成了她的丫鬟。鳶時總覺得眼前的周荷珠很陌生,不再是當年那個目光澄澈十分愛笑總是露出一對小虎牙的荷珠了。

  變得……有些可怕。

  霍瀾音又等了三日,每一日都度日如年,她派人想方設法打聽衛瞻的消息。可如今的皇宮只許進不許出,宮外任何人都不知道衛瞻的情況。

  民間早已議論紛紛。

  國不可一日無君,天子中毒,太子發病。不可能一直停著早朝,這些日子從北衍各地送來的奏摺堆積得像一座小山。

  於是,衛瞭被推出來暫時代理朝政。有衛瞻這個太子皇兄在,衛瞭一直不曾嚴厲要求過自己。正如幼時母后教他的道理,若想平平安安,不必鋒芒太甚。於是,他開開心心地讀書,也開開心心地享受皇子生活。

  就算他有些天分,這些年的放縱,猛地將他推出來處理朝政,實在是難為了他。於是二王爺和丞相大人從旁協助。

  高處的龍椅似乎隨時都可能易主。

  三日後,霍瀾音終於有了消息。霍佑安親自登門,臉色卻不是很好。

  「有消息了?我可以進宮了嗎?」霍瀾音急急問。

  霍佑安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躲閃,他輕咳了一聲,裝作若無其事地開口:「如果讓你進宮去照顧讓之,但是你可能會付出些代價,甚至喪命。你還願意去?」

  「什麼代價?」霍瀾音警惕地問。

  霍佑安不答反問:「你知道司徒十三嗎?」

  「知道。我很小的時候被司徒爺爺救過命。」霍瀾音點頭。

  霍佑安雙手抱著胸,交疊的兩隻手臂不太自然地換了上下的位置,默了默,才開口:「你可還願意再做讓之的藥?」

  霍瀾音怔了怔,忽然想起司徒爺爺對她的千叮嚀萬囑咐。

  ——「是藥三分毒,何況是沒病的人吃了三個月的藥。這藥仍潛在體內,至於影響嘛……我暫且說不好。咱們現在要做的是儘快將那些東西從身體裡趕出去。不能再用藥了,只能靠針灸來慢慢調理著。」

  「記住了,要照顧好自個兒的身子。萬不可受傷生病再服藥。最近天兒已經冷了,屋子的炭火也該生了。可千萬別染了風寒。退一萬步講,就算染了風寒,也不要隨意服藥。所有的藥對你現在的身子都有損。」

  霍佑安審視著霍瀾音,見她沉默著,似有些走神。他嗤笑了一聲,道:「果然。」

  霍瀾音輕輕舒了口氣,問:「需要我做什麼?像以前那樣以身為藥?」

  霍佑安明顯愣了一下,頗為意外地多看了霍瀾音一眼。他說:「具體的我也不知。收拾一下,跟我進宮去。」

  「多謝。」霍瀾音說。

  「你不必謝我,並非我幫你走動才讓你有機會進宮陪讓之。而是領了皇后的命令帶你進宮。就算你不願意,也會被綁著帶進東宮。」霍佑安忽然覺得心裡很是煩躁。

  「我知道了。仍舊多謝你。」霍瀾音神色淡淡,轉身讓鶯時和山河收拾東西。皇宮裡什麼都不缺,也沒有太多東西要帶,丫鬟很快就將東西收拾好。

  霍瀾音回去收拾換衣時,霍佑安沒有留在廳中,而是立在庭院裡候著。他等了沒多久,霍瀾音就帶著山河和鶯時走了出來。打萍、流春和落月三個人則被霍瀾音留在了府中。

  打萍追出來:「主子,夫人讓您把這棉衣帶著。她本來想親自出門送你的,可是實在不太舒服……」

  霍瀾音摸索著棉衣,她抬頭望向母親房間的方向,心裡酸澀。她吩咐了幾個丫鬟悉心照料,狠狠心轉身往外走。

  一路沉默,霍佑安將霍瀾音送到東宮時,忽然開口:「霍瀾音,其實有時候我是真的看不懂你。」

  已經到了東宮,霍瀾音滿心都是衛瞻。下了軟轎,急急去見衛瞻,根本沒在意霍佑安說了什麼。

  「霍主子?」素星的面色瞧上去十分憔悴。她趕忙迎上去。

  「殿下呢?」霍瀾音腳步不停,一邊往裡走一邊問。

  不同於東宮外面被侍衛裡三層外三層包圍,東宮內卻是靜悄悄的,宮人比往常還要少上許多。

  霍瀾音越走越急,最後幾乎變成小跑,寂靜的殿內響著她噠噠的腳步聲。她暢通無阻趕到衛瞻的寢殿,推開殿門。

  「霍主子?」素河收起驚訝,趕忙行禮。

  這幾日,就算再如何擔心,霍瀾音也不曾濕了眼角。見到衛瞻的這一瞬間,她的眼淚卻一下子落了下來。她的整顆心都要被濕漉漉的眼淚淹沒。

  ——只要能救你,哪怕以命來換,我也要做你的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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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21: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九章 發病

  衛瞻發病的時候,皇后正在煩心。

  三二七案中那些貪官罪臣幾乎沒有是被冤枉的,只不過是犯事兒大小不同罷了。皇后承認,她當然夾帶私貨。可若這些人當真兩袖清風沒有一丁點錯處,個個都像周自儀那般頂天立地,也不至於被她抓住這些把柄。

  皇后的目的是想將這滿朝文武進行一場大清洗。能夠暗中換上自己的人最好,就算只能更換極少的自己人,朝廷大量人員調動提拔新人,無疑也是對舊勢力的強有力打擊。

  她沒有看錯周自儀,此人果真無畏生死,捅出這震驚朝野的大案。不過皇帝身體不佳已七八日不曾上早朝,都由衛瞻代理。若時間久了,再想將衛瞻趕下去無疑十分困難。

  她必須加快腳步。

  但是,衛瞻故意壓下了三二七案。雖然他在朝堂上震怒誓言徹查,可是進展呢?這案子如今實實在在地僵持住了。

  是以,她才暗暗敲打了霍瀾音,讓她去催促周自儀再做進一步的動作。當然了,她又不可能將所有賭注都壓在周自儀的身上,周自儀不過是那枚打頭陣的棋子。她還安排了其他重臣,最近就會在朝堂上做出別的大動作來。

  可是周自儀因為反詩入了獄?

  別說是皇后不信,就連朝中旁的大臣也不相信這是周自儀所為。人人都以為是三二七案中牽扯到的大臣做出反擊,以來謀害周自儀。

  但是皇后從一開始就覺得這事兒不對勁。所以,她暗中派人去調查了此事。

  暗探滲透半個北衍的皇后,著實花了些力氣才查出來。

  「你確定反詩是太子派人送進周自儀書房的?」皇后臉上的表情是一旁的翠風、紅風極少見到的威嚴。

  「是。屬下確定!」

  「竟然才查出來!」皇后隨手拂了桌面上價值連城的寶瓶。

  黑衣人立刻跪下:「屬下失職!」

  「太子送到霍瀾音身邊的幾個宮女做的?」皇后又問。

  「不是。是周家身份尷尬的那個表少爺,趙寶意。」

  皇后鳳目中一絲訝然,怒意倒是稍消。她微微向後靠,倚著椅背,美豔的臉龐上這才有了平日裡的慵懶傲然來。

  「退下罷。」皇后揮了揮手,黑衣人退下,殿內只剩下翠風和紅風兩個屬下。

  皇后輕輕扯起唇角,笑道:「我兒終於懷疑三二七案的幕後人是本宮。」

  翠風跪在皇后身邊為她捶腿,開口:「人人都以為是三二七案中牽扯的大臣報復周大人,卻沒人想到是太子殿下對周大人的另一種保護?」

  「錯。」皇后揉了揉眉心,「他是不是有心保周自儀尚待研究,拖延朝臣大清洗之事才是真的目的。」

  翠風皺眉:「娘娘,若太子殿下繼續代理朝政,恐對娘娘的大事不宜。陛下的身體又……」

  皇后想到仍舊臥床的皇帝,心下煩躁,罵道:「三王爺這個混帳東西居然給陛下下毒。陛下也是個蠢的,連眼皮子底下的身邊人都擺不平,給小人可乘之機!」

  這話,翠風可不敢接了。

  三王爺本可以不用死那麼早,可他千不該萬不該暗中對天子下毒。他還有利用價值,皇后才忍耐他頗久。可震怒之下的皇后,直接將他殺了。棋子千千萬,丟掉一顆,還有旁的。大不了多費些心思。

  皇后自詡非善類,可即使為了大事有所為,亦當有所不為。

  「咚咚咚……」外面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叩門聲。這在規矩森嚴的棲鳳宮,是極少發生的。

  紅風疾步趕去開門。

  ——「太子殿下在朝堂上發病,傷了許多大臣,如今被霍將軍、秦將軍鉗制住,尚且未恢復神智!」

  皇后猛地站起來,驚問:「劃傷他的血也不能止住他的暴戾?」

  「霍將軍試過,沒有用處!」

  皇后的臉色逐漸冷下去。

  衛瞻非要反其道而行,修習陰陽咒,企圖徹底掌握這門功法。如今他卡在第九重,不上不下。他表面上壓制了陰陽咒,且獲得了強大了力量,可實際上,邪門之力豈是那麼容易掌控?邪力死灰復燃不過早晚之事。

  「太子如今在哪?」皇后問。

  「已經被兩位將軍強制帶回了東宮。」

  「宣江太傅立刻趕去東……」皇后忽然想到江太傅已經死了。她也沒有想到衛瞻絕情冷血至此,在得知江太傅是她的人之後,不念幼時師徒之誼殺了他。

  皇后立在殿中。半晌,才開口:「紅風,令影衛尋找一個叫司徒十三的人。找到後,立刻帶去東宮。」

  「是。」紅風領命。

  皇后難得連衣服也沒換,直接去了東宮。

  縱使有了心理準備,見到衛瞻的時候,皇后還是驚了驚。衛瞻被沉重的鐵鍊捆綁在床上。鴉髮散亂,露出一雙猩紅的眼。他身上的衣服亂了,全然沒了往日的高傲模樣。體內的痛苦讓他不受控制地劇烈掙扎,鐵鍊撞擊聲,還有重床晃動聲。

  太醫院的太醫們幾乎都到了,圍在一團,不停商議著對策。

  皇后朝鎖著衛瞻的床榻走過去。

  「娘娘且慢!」

  素星急忙攔住了皇后的腳步,道:「這鐵鍊未必鎖得住殿下,以防萬一,娘娘還是不要靠近為好。」

  「這樣的鐵鍊也能掙脫開?」皇后的目光掃過兩指寬的鐵鍊。那鐵鍊在衛瞻的身上纏了一道又一道,他露在外面的手腕上被勒出了一道道紅痕。

  「是,剛剛殿下掙脫開一次。幾位將軍不得不又加了幾道鎖鏈。」

  皇后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再往前。隔著段距離,望著被綁在床上的衛瞻。不由想起他小時候,還是剛剛會走路的年紀,生了病,她衣不解帶地親自照顧。時隔多年,她仍然記得當年心疼。

  然而這一回,是她親手將他推進了深淵。

  「娘娘?」翠風輕喚。

  皇后回過神來,轉身走到外殿叮囑了太醫幾句,又叮囑侍衛將東宮圍住,以防衛瞻失控。

  皇后邁出大殿,一股冷冽地寒風迎面撲來。冬天了,天氣越來越冷。棲鳳宮裡溫暖如春,她過來的時候也沒加衣,有些受不住這樣的寒冷。

  「娘娘,當心身體。」翠風展開臂彎裡的狐絨斗篷。

  皇后抬手阻止了她的動作,也沒有登上鳳輿,緩步往棲鳳宮走回去。

  翠風不敢多言,默默跟在後面。

  走了沒多久,開始飄起紛紛揚揚的雪花。皇后抬眼,前方是好似沒有盡頭的紅牆。飄落的皚雪沉甸甸地落滿她的青絲。

  曾經,她有著疼愛她的父母,感情深厚的兄弟姐妹,寵她敬她的皇帝丈夫,兩個出類拔萃的孝順兒子。未嫁時,她是享有盛名的美人貴女,嫁了人她是雲端的皇后,日後會成為太后。

  她簡直擁有了一切,活成了天下女子嫉妒的模樣。

  皇后忽然開口:「翠風,你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嗎?」

  跟在後面翠風往前快走了兩步,回話:「奴的父母家人死於戰亂,奴自幼跟在娘娘身邊做事。娘娘心想事成便是奴所願。」

  「還有呢?真正你想要的,自私一些。哪怕是些覺得不到的東西。」

  翠風猶豫了好一會兒,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奴想上戰場,想著帥服,想在史冊留名。」

  她雙目中的光很快熄了,黯然下去。她知道這些不可能。緊接著,她聽見皇后輕笑了一聲,說:「這有何難。」

  翠風猛地抬頭,不可思議地望向前方的皇后。

  「去年,本宮隨口問了紅風,這孩子說想開學堂教書,聽孩子們喊她先生。可是她當時連字也不識得幾個。」

  翠風忽然想到從去年某一日開始,紅風每日晚上都要讀書背詩。才一年而已,她已經認識了絕大部分常用字。

  翠風的心忽然猛地跳躍著。

  「別以為本宮會幫你們,想要什麼就自己去爭。」皇后懶懶打了個哈欠,神色中帶了幾分疲態。

  她沒有回棲鳳宮,而是不知不覺走到了皇帝的宮殿。

  嫻妃正在殿內伺候。見皇后到了,嫻妃趕忙下跪行禮。

  「退下。」皇后連看也沒看她一眼。

  嫻妃低著頭,視線裡只能看見皇后的裙角。她恭敬地退了下去。

  皇帝睡著。

  皇后沒有喚醒他,只是坐在龍床旁,一言不發默默陪了很長一段時間。

  有捨就有得。她要的有點多,早就做好了失去一切的準備。

  當日下午,霍瀾音才得知衛瞻在早朝時發病的消息。她匆匆趕去皇宮,可是皇宮戒備森嚴,侍衛被往日多了三倍。縱使她拿出了衛瞻的扳指,宮門侍衛也不放行。

  她竟是,不能進宮!

  霍瀾音何其後悔,後悔沒有早一日進宮,留在東宮裡也好過今日這般連見都見不到衛瞻。

  霍瀾音苦苦等了三日,竟還是沒有等來好消息。衛瞻一直都沒有上朝,也沒有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

  無限的擔憂幾乎將她淹沒,如今多事之秋,見不到衛瞻,她害怕宮中有人對他不利。

  母親病著,兄長入獄,連衛瞻也生死未卜。食不知味夜不能眠。

  到了第四天早上,衛瞻還是沒有上早朝。

  霍瀾音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必須要採取行動。她要見到衛瞻,她要知道他的生死。

  霍瀾音去找了霍佑安。她剛到霍府,迎面遇見正要出門的霍佑安。

  霍佑安挑眉:「找我?」

  「是。請霍小將軍幫忙,我想進東宮。」霍瀾音誠懇道。

  霍佑安急著出門,隨口敷衍:「進東宮?如今宮中亂成一片,你就別去添亂了。」

  霍佑安越過霍瀾音,霍瀾音趕忙再次攔住他,急急問:「霍小將軍,你最近見過他是不是?他如何了?」

  「怎麼?那麼擔心失去榮華富貴?」霍佑安不耐煩,「別添亂,現在的東宮沒人護你。」

  霍瀾音咬唇,將央求的話咽回去,轉身砸霍府大門,要見霍平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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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21: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入獄

  她既沒有打招呼的意思,霍瀾音也沒有主動的打算。她同樣神情淡淡地走到一旁坐下,端起宮女遞過來的香茶,驅驅路上染的寒。

  對於吳吉玉的印象,也只停留在有些傲氣的名門世家女罷了。她家世顯赫,可京中家世顯赫的人實在太多了。霍瀾音早沒了初聽季嬤嬤介紹京中權貴時的驚訝。

  兩三刻鐘後,翠風邁進偏殿來請人。

  「我和她一同?」吳吉玉問。

  翠風垂目溫聲:「娘娘是這樣吩咐的。」

  霍瀾音先一步起身,款步往外走。

  吳吉玉望著霍瀾音的背影,皺了下眉,很快恢復她帶著絲天生驕傲的淡漠感,也起了身。

  霍瀾音和吳吉玉一同邁進正殿,規矩行了禮。

  「免禮。」

  屋內的炭火燒得很足,暖如春日,皇后穿著春日薄衫,懶洋洋靠在美人榻上,將手遞給一旁的宮女為她修塗丹紅的指甲。

  一側的桌子上,放著一幅還沒有畫完的萬里江山圖,奔騰而下的河流氣勢磅礡,連綿不斷的群山高聳入雲。繪者下筆淩厲線條豪邁,應當出自男子的手筆。

  「娘娘,前幾日我與母親去萬安寺祈福,路過梅林,好運得了落離大師的香料,今日送來給娘娘。」

  吳吉玉身邊的丫鬟將一個白玉盒呈上去,交到翠風手中。

  皇后「嗯」了一聲,緩緩說道:「你和你母親有心了。」

  「娘娘喜歡就好。」吳吉玉道。

  皇后微微點頭,翠風將白玉盒打開,一股淡淡的清香從盒中飄了出來,整個溫暖的殿內不僅有了春暖,亦有了春香。

  「你父親最近似乎遇到了些麻煩。」皇后漫不經心地說。

  吳吉玉心中一凜,飛快思考起來,難道是三二七一案的事情?事實上,當日殿審念出的名字遠沒有三百二十七人之多。可越是這樣,沒有被念到名字的臣子越是要擔驚受怕。難道父親也在名單之中?吳吉玉急忙說:「父親常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既沒有做過那些事,就不需要擔心。他還說陛下聖明,定然能還給一個清白。」

  皇后唇角勾出一抹輕飄飄的笑容,說道:「嗯,本宮也覺得你父親是賢者能臣。」

  吳吉玉鬆了口氣的同時,不由揣摩起皇后今日看似隨意說的話究竟有什麼深意。她可不相信皇后只是隨口提及。

  吳吉玉掃了一眼一旁的霍瀾音,皺了下眉,還不曾再開口,就聽皇后道:「宮裡人不多,有空多進宮陪本宮說說話。」

  吳吉玉又驚又喜,急忙應下。知道皇后要說的話已經說完,她很有眼色地主動告退。

  自打進來,行過禮後,霍瀾音一直安靜地立在一旁,等著皇后問話。

  皇后最後一個指甲修染完,她伸出雙手仔細瞧了一番,不甚滿意地放下手。這才看向霍瀾音,開口:「聽說你曾經設計假死騙過讓之,尋了個小城憑著雕玉調香的本事隱姓埋名過日子。」

  「是。」

  皇后輕歎了一聲,說道:「讓之說本宮騙了她。可本宮騙了他什麼?北衍尚武,他若習得天下第一武力,他的父皇自然高興,器重他。那功法也的確有讓人武力大增的本事,如今他不過練到第九重已有這樣的威力。若是練到第十重,那還了得。」

  霍瀾音到底是顧慮著皇后的身份,沒有反駁頂嘴。

  「不過那的確是邪功,一個不留神就傻了瘋了,死了也是有可能的。」皇后輕笑了一聲,端起一個琉璃盞,輕輕晃著裡面的酒。

  一派胡言——霍瀾音忍了又忍,才將這話忍在心裡,沒說出來。

  皇后將目光從輕晃的酒盞移到霍瀾音的臉上,饒有趣味地說:「說說你吧。」

  霍瀾音的心立刻一緊,打起精神來應對。

  「明白為什麼要你在的時候和吳吉玉提到她父親嗎?」皇后抿了口酒,「本宮覺得你是個聰明人,可別讓本宮失望。」

  霍瀾音怔了怔,心下茫然。她垂著眼睛,瞧上去安靜溫順,實則努力回憶自打邁進殿內的每一個小細節。慢慢的,思路理順,隱約有了個不太確定的猜測。

  ——那些名冊和罪證是皇后暗中給哥哥的?

  霍瀾音抬起眼睛,目光略顯遊移,將要開口,皇后卻搶先說:「這反應,慢了。」

  霍瀾音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立刻說:「民女愚笨。」

  皇后卻笑了:「也不妨事,想通了就好。本宮耐心有限,也不算良善人。沒有達到目的的棋子留著不如毀了。你說是不是?」

  霍瀾音的背後頓時沁出一層冷汗,整個人入墮冰窟。

  皇后起身,款步走到一側的桌子前,拿起畫筆,沿著畫了一半的奔騰江海繼續畫下去。

  原來這幅畫不是出自什麼男子之手,竟是嫵媚美豔的皇后所畫。

  皇后沒有再看霍瀾音,注意力已經落在了筆下的山河,道:「退下罷。」

  「娘娘萬安。」霍瀾音恭敬地屈膝行禮,悄聲退下去。

  一直到走下臺階最後一層,她才驚覺自己已是一身冷汗。

  「主子,您可是不舒服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山河關切地詢問。

  霍瀾音抬起自己的手,發現自己細細的指尖兒果然在發抖。

  「主子……」

  「距離下早朝還要多久?」霍瀾音問。

  山河搖了搖頭,道:「按理還有接近一個時辰,只是最近事多,時常耽擱,時辰就說不準了。」

  霍瀾音忽然想到今日好像是周自儀休沐的日子,趕忙讓山河去吩咐車轎,立刻回家。

  山河完全摸不著頭腦,霍瀾音進去時,她分明也跟著進去了。可她完全沒聽懂皇后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只覺得這是很尋常的一場對話罷了。雖然隱約覺得皇后不會將霍瀾音召過去只會嘮家常。

  霍府離東宮本就很近,霍瀾音還沒想到對策,馬車已經停在了霍府門口。

  霍瀾音令山河去問了下人,得知周自儀今日的確休沐,而且碰巧沒有回周府管理修葺一事,她也沒先回自己的住處,直接去書房尋周自儀。

  「哥哥!」

  周自儀看了一眼霍瀾音的臉色,問:「冷?我讓清風添些炭。」

  霍瀾音搖頭,急急幾步走到周自儀面前,語氣焦急:「暗中派人將朝中官員貪污受賄的名單和罪證交給哥哥手中的那個人,應該是皇后!」

  周自儀「咦」了一聲,語氣略顯詫異:「為兄不是沒有懷疑過娘娘。只是在這份名單裡,有很多紀家的人。倘若皇后添上幾個紀家人的名字是為了不被旁人懷疑,沒有道理今日輕易讓你知道。」

  周自儀頓了頓,審視著霍瀾音焦慮的眸子,問:「阿音,皇后今日還與你說了什麼?」

  霍瀾音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猶豫開口:「皇后給了我警告。她催促哥哥。倘若沒有達成目的……哥哥,我擔心你的安危!」

  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最近很多貪官想要害周自儀,霍瀾音都沒有太擔心,今日皇后的警告,卻讓她不寒而慄,當真覺得皇后輕易可以要了哥哥的命。

  周自儀臉上掛著溫和的淺笑,道:「阿音,為兄一直認為你明白,你懂得。今日怎麼忽然慌成這樣?」

  「我只是覺得皇后一舉一動讓人捉摸不透。她必然不是單純想要除掉朝中的貪官,一定別有用心,有她自己的目的。」

  「那又如何?」周自儀輕笑,「倘若能除掉朝中汙貪之暗,為兄便做這棋子,也是無妨。」

  霍瀾音沉默下來。

  兄長可以為了自己胸中的正道,不顧生死義無反顧。可是她不能。她只是個凡夫俗子,自私的凡夫俗子。國泰民安天下太平是她所願,家人平安順遂亦是她所願。

  周自儀含笑搖頭,道:「阿音……」

  匆忙的腳步聲打斷了周自儀的話。

  清風敲門,匆匆忙忙進來,稟告:「不好了,來了好多官兵!」

  霍瀾音心中一沉。

  官兵在周自儀的書房中翻出了反詩。霍瀾音急忙奪來去看,的確是周自儀的筆跡,但以霍瀾音對兄長的瞭解,這首詩的遣詞造句絕對不是周自儀寫的!

  周家人趕過來,驚慌成一片,趙氏又哭又鬧,周玉清不停說著好話,整個庭院一片嘈雜。

  霍瀾音望向被官兵押解的周自儀,事到如今,他的臉上仍然掛著儒雅的和煦笑容,從容不迫。眼前的一切未來的危險好像都與他無關。

  「清者自清,不必擔心。」——這是他留給家人的話。

  臨走前,周自儀猶豫了一下,將霍瀾音叫到面前,溫聲道:「一切都當按程序來走,不要去求別人幫忙。為兄自有分寸不需你去求情,你也莫要難為他。」

  霍瀾音驚訝地抬眼,濕濕淚光盈在眸上。

  霍瀾音艱難點頭。周自儀頷首,從容地含笑轉身。

  當日周自儀沒有回來,周家的下人都說他被打進了天牢,再也回不來了。

  霍瀾音坐在月下,心中空空的。

  「音音。」姚氏走出來。

  「母親!」霍瀾音驚了,趕忙去扶她,「您怎麼出屋了?」

  「不礙事的,今日覺得好了些。」姚氏在石凳上坐下歇了好一會兒。

  「母親若能每日下床走動走動對身體也是好的。」

  姚氏點了點頭,道:「倒也希望活得更久一些,要不然哪裡捨得音音。」

  霍瀾音不敢想母親的身體。

  半晌,姚氏感慨道:「雖然你沒了親哥哥的庇護,可你周家哥哥對你極好,大概也是上天的一種補償。」

  霍瀾音彎唇。什麼親的假的?周自儀就是她的兄長,唯一的兄長。

  周自儀臨走前不准她去跟衛瞻求情。霍瀾音一直陷在掙扎中,走不出來。

  可她也沒能猶豫太久,因為三日後,衛瞻出事了。

  三日後的早朝,衛瞻忽然發病,傷了朝臣,若不是霍平疆等幾位武將在,金碧輝煌的大殿已經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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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21: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七章 喜脈

  「殿下萬安……」素星、素河和一併宮人跪地行禮。

  衛瞻扛著霍瀾音大步經過,臉色很臭。

  素星和素河默默起身,好奇地望向衛瞻扛著霍瀾音離開的背影,她們兩個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意外。

  衛瞻把霍瀾音扔到了床上。

  霍瀾音一邊向後退,一邊一手扶著後腰一手捂著肚子,一本正經地說:「你輕一點,會傷到小皇孫的!」

  衛瞻動作粗魯地扯下她的鞋子扔到一旁,拽住她的腳踝將她拉過來,捏著她的下巴,又好氣又好笑,道:「小皇孫?孤已經多久沒碰你了,哪來的小皇孫?莫不是懷了個哪吒?」

  霍瀾音彎著眼睛笑,將手攀在衛瞻的肩,勾住他的脖子,湊過去,軟濕的唇若有似無地蹭過衛瞻的臉側和頸側,吐氣如蘭,她特有的清香拂過衛瞻的耳畔。

  衛瞻頓時整個人炸開,酥酥麻麻,如蟻啃噬,寸厘不放。

  他垂目去看霍瀾音,只看得見她長長的眼睫,還有眼睫在她皙白臉頰上投下的兩道月影。

  她已許久不曾這樣主動勾引他。上次這般主動勾引他已不知是何年月。

  他用力去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想要看她的眼睛,想要從她的這雙眼睛將她看透。

  若說她以前的勾引都是別有用心,重逢後的躲閃不願又是真實存在,那她今日這般舉動又算什麼?

  衛瞻下意識地想要去確定眼見可為實?時至今日,他尚且無法百分百分辨霍瀾音的真心與假意。

  霍瀾音稍微向後退開一些,略偏著頭,去摘髮間的一長一短兩支步搖。

  她被衛瞻扛起時,盤髮已有些亂,步搖垂下的珠串勾了她的髮絲,使她一時沒能將步搖摘下來。

  衛瞻抬手,將她髮間的兩支步搖和一支素簪摘了,隨手一扔,問:「為什麼不戴送你的鳳簪,或者那支石榴石步搖?」

  霍瀾音拆了盤髮,青絲如瀑灑落。她身子微微後仰,雙手撐在床榻上,眸色生姿,嬌笑著不答反問:「殿下怕了?」

  「怕什麼?」衛瞻眯起眼睛。

  霍瀾音拾起落在床邊的青玉素簪,漫不經心地挑著胸口的繫帶。衣帶挑開,本就寬鬆的上襦立刻鬆垮著。裹在胸口的裙沿亦鬆,有了令人覬覦的縫隙,引人入深淵。

  霍瀾音用青玉素簪雕著芍藥的那一頭,點在衛瞻的胸口,然後緩緩下移,在他身上輕輕畫了個圈兒。

  眼睫顫動,她抬起的眼睛裡堆著衛瞻今生見過的所有風情。她朱唇輕啟,無聲擺口型:「膽小鬼。」

  衛瞻喉間滾了滾,用力握住霍瀾音的手腕,她吃痛,纖纖素指間的簪子跌落。她用另一隻手去撿簪子,又被衛瞻擒了去。衛瞻將她的雙手交疊,舉過頭頂,壓在牆壁禁錮著,欺身靠近,緊貼著她。舌尖舔過她的眼睫,他嗤笑一聲,低聲道:「泥泥,餘生那麼長,孤有一生來分辨,還有甚可懼怕?」

  霍瀾音溫柔地笑了。

  他總是這樣,經不起她半分的撩撥。

  床幔落下來,隔著光影。金絲玄被從床幔間露出一個角,半垂著。

  「咚咚咚——」

  素河硬著頭皮來稟告:「大殿下,皇后娘娘派了蘇太醫來給霍姑娘把喜脈……」

  輕晃的床幔有片刻的停頓。

  半晌,屋內傳來衛瞻的聲音:「孤正在給音音親自診看。讓太醫等著罷!」

  「是……」素河不敢再停留,提著裙子快步離開。

  衛瞻剛低下頭,霍瀾音輕輕勾著他的脖子,軟聲輕語:「殿下這般受不住誘惑,忍不了勾引,日後可要管住自己,莫要旁人勾勾小手,你就跟了去。」

  她用手指頭輕輕點著衛瞻的額頭。

  衛瞻奪了她的手,微微用力地去啃咬她的指尖兒,迫切地想要將她的香甜吃進腹中。

  霍瀾音蹙眉,軟軟嗔道:「說話啊你。」

  「閉嘴吧你。」

  「我不……」

  衛瞻只好去堵她的嘴。

  霍瀾音眼睛彎彎,喜歡極了衛瞻這般吃癟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蘇太醫在偏殿裡候著。給未來的小皇孫診脈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兒,他可不敢馬虎。

  他等啊等,等啊等,上好的碧螺春飲了三壺,從陽光普照等到暮色四合。

  「這該不會出了什麼意外吧?」蘇太醫不由擔心起來。如今陛下龍體抱恙,衛瞻身為太子已坐上龍椅代天子理政,距離他登基為帝不過就在眼前。如今東宮還沒有太子妃,太子這次從宮外帶回來的這個女人,極盡寵愛,若是誕下龍子……

  蘇太醫正這般想著,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素河板著臉,壓下心裡的不自然,客氣說話:「太子殿下說霍姑娘只是由於經血不通,竟被宮外的郎中當成了懷有身孕。這樣的郎中實屬庸才!」

  「啊?」蘇太醫聽得呆了。

  這叫什麼事兒啊?皇子皇孫的事情也能這樣輕率?他還沒來得及張口問出疑問,只聽素河繼續一本正經地說:「太子殿下還說,民間庸醫過多,不能準確為民診治,實在謀財又害命。若民間醫者也能有蘇太醫的高超醫術,不知要造福多少黎明百姓。」

  「殿下謬贊,殿下謬贊啊……」

  「太子殿下還說了,民間庸醫實在該管制。若是謀財害命實在該降罪,可若真的是本身能力有限,也是無可奈何。所以,大殿下有意令太醫院計劃性地開設醫堂,為民間郎中傳授經驗和知識。」

  「這是大好事,臣早有此意!」

  素河點頭,道:「太子殿下將此事交給蘇太醫去辦,大人莫要讓殿下失望吶!」

  「不敢不敢!」蘇太醫跪地謝恩,「感謝殿下信任,定不辱使命!」

  「嗯——」素河拉長了音,「時辰也不早了,蘇太醫回去吧。」

  蘇太醫走了之後,素河長長舒了口氣。她用掌心扶額,稍作喘息,趕忙又轉身出去,吩咐宮女仔細輕掃凝露池。太子殿下等下定然是要過去沐浴的……

  月亮慢吞吞地爬上夜幕,繁星一閃一閃地相稱。

  衛瞻拿著寬大的棉帕擦去霍瀾音身上的水漬,也不打算給她更衣,直接用一件厚斗篷將霍瀾音整個身子裹了起來。他的斗篷裹在她身上,連腳趾也漏不出來。

  霍瀾音打了個噴嚏。

  「冷?」

  霍瀾音搖搖頭,將衛瞻垂落在她鼻子前的髮絲挪開,懶聲說:「頭髮,癢。」

  衛瞻這才將她抱起來,直接將霍瀾音從凝露池抱回了寢殿。

  殿內的熏香飄著淡淡的香味兒,燈火溫柔。衛瞻令宮女撤走了熏香,這樣寢殿內便就只有霍瀾音身上逐漸暈開的淡香。

  夜還未深,霍瀾音已經睡著。

  翌日,天還沒亮,小宮女輕手輕腳地進了寢殿,服侍衛瞻梳洗更衣。

  衛瞻抬手,噤了聲。他回頭看了眼榻內酣眠的霍瀾音,揮了揮手,將幾個小宮女攆出內殿,令她們在外殿候著。

  他起身,將霍瀾音身上掀翻的被角整理好。他隨意翻了翻昨日霍瀾音脫下來的衣服,撿起胭脂紅的心衣,捧在鼻前吸了吸,然後用牙齒咬掉了一小塊布條,若無其事地塞進荷包裡。

  他將剩下的心衣團了團塞進霍瀾音搭在枕側的手中,這才走出寢殿,梳洗過後,不等天亮就去上早朝。

  霍瀾音是被餓醒的。她迷迷糊糊坐起來,抬手揉眼睛,手中的心衣飄落。

  她撿起心衣,指腹拈過缺了一角的地方,眉頭一點一點揪起來。

  「主子醒了,奴服侍您更衣。」素河進來,將乾淨的新衣服放在床邊。

  主子?這個稱呼倒是有些耐人尋味。霍瀾音說:「不必了,我自己來。」

  「那奴讓宮女準備早膳。」素河起身退出去。她再進來時,霍瀾音已經穿好了衣服,坐在床邊,揉著後腦。

  素河走過去,跪在床榻前,幫霍瀾音穿鞋。

  幾個宮女端著洗漱用具走進來,畢恭畢敬地服侍著霍瀾音。霍瀾音餓得很,縱使宮女挽髮的手藝一絕,她還是忍不住在宮女挽髮一半的時候,說道:「先不用梳了。」

  梳髮宮女一驚,立刻跪地求饒:「奴平時給太子殿下梳髮,很久沒梳過女子髮髻,手法生疏令主子不喜,請主子降罪。」

  霍瀾音看向她,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罷了。

  「你起吧。我只是餓了,一會兒再梳。」霍瀾音又揉了揉後腦。好像是昨天晚上胡鬧的時候不知道磕到哪兒了,有點疼。

  霍瀾音吃過早膳,剛在梳粧檯前坐下,素星遞給一個通體白玉雕的小盒子,畢恭畢敬地說:「這是番邦小國進貢的藥,止痛止癢。主子的後腦可需要塗一些?」

  霍瀾音訝然。若不是素星這般說,她都沒注意到自己揉了兩次頭。

  「不用了。」霍瀾音道。

  對這些宮女,霍瀾音不曾挑剔,但也不曾太過和善,一直是疏離的態度。

  不過是見風使舵,雖未必有壞心,倒也沒幾分真心。她不會因為這些宮女喊她一聲「主子」,就真當自己是她們的主子了。至少現在還不是。

  小太監匆匆趕來,立在門口,經宮女傳話,素星親自走到門口去與他說話。

  霍瀾音察言觀色,注意到雖然這一早上看見了無數宮女,可這東宮管事的宮女恐怕是素星和素河,她不由多看了兩眼,記下這兩個宮女的臉。

  就連昨日跟她進宮的山河,也只是候在一旁。

  「主子,皇后娘娘召您去一趟棲鳳宮。」素星稟告。

  霍瀾音蹙了下眉,轉瞬舒展開,該來的怎麼都會來,沒有必要擔心、躲避。

  霍瀾音乘坐肩輿到了棲鳳宮,她扶著山河的手走下去。由著棲鳳宮的嬤嬤領進偏殿候著。

  「霍姑娘且等一會兒,娘娘那邊有些事。」嬤嬤說道。

  吳吉玉正在偏殿飲茶,瞧見霍瀾音進來,意外地愣了一下,然後淡淡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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