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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更俗]梟臣[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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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7 16:12:52
梟臣 第60章 噴焰弩

張協、范文瀾、沮渠等王公大臣半個時辰之后就給召入宮來。

聽得天命帝又重新將視野放到鎖海防線上,張協說道:“鎖海防線固如金湯,刀魚寨、鐵山寨以及諸島城寨與水師相依而戰,淮東水師雖強,焉能占到便宜?”

近世依城而戰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林縛崛起江淮之初的暨陽之戰。其時奢飛熊率四千余東海寇奔襲暨陽城,暨陽其時除了百余老殘刀弓兵,就只有林縛與顧悟塵率之赴援的四百護兵。

當時,林縛、顧悟塵當然可以躲入暨陽固守待援,但無法阻止東海寇掠奪屠戮鄉野,林縛毅然在暨陽北城外結陣,依城而戰,利用城垣的有利支持,與敵死戰數日,最終不將近十倍于己的東海寇擊退,還取得殲敵逾千的戰績——此戰不僅使顧悟塵在江淮的人望大增,也是林縛杰出軍事才華的第一次眩眼綻放。在暨陽血戰之后,林縛才得以率江東左軍隨程余謙北上勤王。

這個例子,也從側面證明,要將卒敢勇,依城而戰是有效的以弱抗強的戰術。

鎖海防線的理論基礎就在于此:相比較淮東水師,登州水師自然弱得很,但只要有諸島城寨可以依仗,依島而戰,守住渤海不是問題。

在其他防線上,都新附軍守外圍防線,北燕本族精銳集于內線,但在鎖海防線上,葉濟爾雖用蘇庭瞻等降附漢將為水師將領,但守島塞的皆是忠于北燕王族的本族子弟及精銳武卒,就是要他們能做到與島塞同存亡。

誰都知道渤海口是北燕的軟肋,正因為是軟肋,才投入那么資源建設鎖海防線,張協等人實在很難想象,淮東軍還會一頭去撞鎖海防線。

“不,”葉濟爾卓然而立,堅持起自己的判斷,拿在晨光下蒼白、沒有血色的手掌,壓在掛圖標識鎖海防線的地方,說道,“鎖海防線看上去堅若磐石,但只要打穿鎖海防線,淮東兵鋒就能直接橫跨渤海、威脅大燕腹心。我們給淮東的疑兵之計迷惑住,誤以為其用兵重心在汴、泗一線,但忽略了最根本的一點。東海狐有北伐之心,同時亦有篡位之意。那他從徐州往北打,動作就太慢,他必然要考慮在他打山東打到一半、永興帝突然病逝怎么辦……”

葉濟爾如此的堅定,要將眾人的視線重新拉回到鎖海防線上,也由不得眾人不靜下心思考。

范文瀾蹙緊著眉頭,沉吟道:“恰如皇上所說,淮東軍主力從徐州沿汴、泗兩水北進,最根本的問題就是要逐地逐城的攻掠、爭奪,步伐不會快。在這個過程中,永興帝一旦駕崩,林縛是將大軍留在戰場上、他趕著返回江寧先行篡位稱帝呢;還是說先撤兵退回徐州,趕回江寧篡位;還是說戰事不停,暫時隔置篡位稱帝之事,似乎都不大妥當……”

沮渠蒙業、那赫烏孤等老臣,也都鎖眉靜思。

他們都是能征善戰的宿將,知道大軍一經發起,不是想停就能停的——林縛當然不會蠢到北伐進行到一半突然停下來,那樣的話,他們在燕京城里做夢都會笑醒。要是北伐開始不能經易停下來,從徐州出兵,沿汴、泗北進,整個戰事的步伐不會快,很可能要持續一二年時間……

永興帝病入膏肓,是經過多方面消息確實的,不會是假象;以往,燕京判斷林縛在北伐與篡位稱帝之間只能擇其一,便基源于此。

換一個角度去考慮,倘若林縛有心兼顧北伐與篡位稱帝二事,那強破鎖海防線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淮東軍走海路,強攻鎖海防線,最大優勢就是進退自如——

一旦永興帝不意駕崩,而靖海水師沒能打穿鎖海防線,不用擔心登州水師能追擊后路,大不了退回海州去,林縛先趕去江寧篡位稱帝,也不會留下太大的后遺癥。

倘若在靖海水師打穿鎖海防線時,永興帝駕崩,林縛依舊可以依靠強大的水軍守住隍城島、廟山島等渤海口據點,先回江寧篡位稱帝,待稱帝后再從渤海口繼續進擊津海等燕薊腹心。

倘若在靖海水師打穿鎖海防線,淮東馬步軍精銳從津海等地登陸,刺入燕薊腹地之時,永興帝駕崩——這時候收復燕京在望,林縛聲望必然上漲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即使不急著趕回去稱帝,即使拖著永興帝秘不發喪,別人在這時候也不敢跟他玩什么花樣了!

從這個角度去看,淮東軍確實有在戰略上強攻鎖海防線的可能。

當然,雖然有這樣的判斷,但整個戰略上的調整不是容易的事情;更關鍵的,眾人心里最大的疑問:淮東軍要強攻鎖海防線,該怎么打?在現在的戰術條件之下,鎖海防線說是固若金湯倒也不為過,淮東軍怎么會想到強攻鎖海防線。

范文瀾疑覺的問道:“會不會是登州那邊有人給淮東滲了沙子?”

葉濟爾看向張協、蒙業、烏孤等老臣,不能強攻,就從內部腐蝕,淮東玩這樣的故計也是一次兩次了。

晉安戰事,淮東先誘降宋家為內應,一舉將奢家驅逐出閩東;袁州戰事,淮東又先秘密誘降周知正為內應——荊襄會戰、慘受大挫,最大的變數說白就是王相早就降附淮東,而羅獻成、奢文莊等一干老謀深算之人都沒能事先察覺。

淮東在鎖海防線重施故計倒不是沒有可能。

荊襄會戰之后,許多投附漢臣都人心不穩,對北燕之忠誠,實在不足以堅信。

只是這時候對鎖海防線及登州的降附漢臣進行徹底的審查,必然會叫軍心浮動,不等查出內奸,自己就會先亂了陣腳。

“西寺監就在登州,只要知會佟化成、那赫雄祁二人知悉此事即可;燕京這邊再別派一名持重老臣,暗中進行清查之事,也許不會有什么問題。若鎖海防線上的將領沒有問題,使臣去登州也可以代表皇上檢查鎖海防線有無別的漏洞……”張協說道。

“范文瀾,你就等我朕走這一趟。”葉濟爾說道,以他的身子,實不宜這時候離京,再說他離京去登州,動靜太大,反而會驚動軍心,起不到穩定人心的作用。

范文瀾剛應過旨,這時候有侍臣進來稟報:“將作大匠吳曼成求見……”

看著侍臣皺眉一副為難的樣子,葉濟爾心細的問道:“怎么了?”

“吳大人看上去像給燒焦似的捧了一根大竹竿子來過來,文淵閣的侍衛要攔下來,吳大人破口大罵,說是皇上要見的寶貝,不給文淵閣侍衛碰一下。”

不管文武將臣入宮都要解甲刃,吳曼成捧一根大竹竿,自然要給侍衛攔下來。

“噴焰戲是做出實物來了?”范文瀾疑惑的問了一聲。

此時據佟化成奏稟伏火弩、著由吳曼成試制噴焰戲已經過去三個月的時間。

葉濟爾吩咐侍臣:“讓吳曼成將東西帶進來。”

侍臣又為難的說道:“吳大人要皇上去左苑,就那里地方空曠一些。”

那赫烏孤沉著聲音喝斥道:“這個吳曼成,還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皇上是他能差遣的?”

葉濟爾倒是不惱,說道:“吳曼成既然做出實物,我們便去左苑看一看,要是不如意,再訓罵他不遲……”便叫侍臣領吳曼成去左苑,他與張協、范文瀾、蒙業、烏孤等老臣也趕去左苑跟吳曼成匯合。

御花園分左右兩苑,本是一體。葉濟爾雖說這些年來身體不行,但武風還在,遂將御花園分隔出一塊來,整出一片可在宮里演武的校場,稱為左苑。

葉濟爾趕到左苑稍晚一些,吳曼成已經在那里等候。

吳曼成須發眉毛燒去不燒,但剛經火事而歸,看著葉濟爾過來,忙與將作大匠司的工官們跪下請安。他們腳下放著幾根竹竿子,粗細不一,形制與吳曼成前段時間進獻的噴焰戲古圖相差無幾,只是外圍密茬茬的都箍了好幾層銅箍。

葉濟爾在錦棚下坐下來,對吳曼成說道:“佟化成前段時間也有密折傳來,稱淮東伏火弩身如巨管,這么看來也的確是仿噴焰戲而造新械。不過,具體怎么操作還不能盡知,你且試給朕看……”

“動靜頗大,還要皇上有個心理準備。”吳曼成說道。

葉濟爾一笑,不要看他這時病殃殃,但他早年也是弓刀嫻熟,戰場上血里來血里去,什么場面、什么動靜沒有經歷過?葉濟爾揮手要吳曼成廢話少說,趕緊演試,他還要召集諸大臣細議鎖海防線之事。

吳曼成怕有意外,叫侍衛護在天命帝的身前,天命帝則不耐煩的要侍衛讓開些,莫擋著他看吳曼成演試噴焰戲。

指揮工官拿起嬰兒手臂粗細的一竿噴焰管,將一大包碾成粉末的伏火丹從口子填進去,用藥捻子從口子處連出來,使噴焰指向外側,用火石點燃藥捻子——葉濟爾看著藥捻子上的火星就跟蛇似的眨眼間鉆進管口里去,就在眾人琢磨著管口應該會有五色煙噴出來,“嗤”的一聲燃爆,管口猛然的噴出火光及白色的煙霧,白煙消散后,只見噴焰口外的草木吹得枝斷葉落,一片狼籍……

眾人都沒有想到會有這么大的動靜,皆給嚇了一跳。

葉濟爾按捺住內心的震驚,按著披錦綢的長案,問吳曼成:“此物能否傷人?”

“請皇上在二十步外豎一個大靶子再試之。”吳曼成說道。

葉濟爾使侍衛悉數照辦,左苑本是演武所用,弓靶皆全——吳曼成又使工造換另一根噴焰管,填藥及藥捻后,又填進去一把石丸,對著二十步外約有一人高的皮偶靶子點燃射去。

待侍衛將給石丸打得面目全非的皮偶靶子拿到近前來,葉濟爾及諸王公大臣的臉色皆變了。范文瀾愣怔了半天,從震驚中回復過來,說道:“這哪里是噴焰戲,明明是一具噴焰弩啊!淮東稱之為伏火弩,確是恰當,一弩發十數矢,雖說才能射殺二三十步,但冷不丁挨到近處,發起威來,誰說威力會比臂張弩要少?”

吳曼成自然不會簡單的照著古書所載,仿制噴焰戲。既然淮東軍傳有伏火弩,吳曼成自然也是照著殺傷性弩器的方向去研究伏火丹與噴焰戲,花三個月時間,遂造出這幾柄殺傷力不弱于一般獵弩的“噴焰弩”來。

看過演試,葉濟爾及諸王公大臣都能明白,淮東軍所造伏火焰,即使與此有所區別,也應該是更精良,威力更強大。

吳曼成在三個月內摸索著造出來的噴焰弩,能在二十步內射殺皮甲之卒,而淮東軍秘密造伏火弩至少有三年時間,威力會強到什么程度?

五十步射殺甲卒,百步射殺甲卒,亦或達到蹶張弩二百步射殺甲卒的程度?

雖說葉濟爾等人都盡可能的發揮想象,只是囿于思維的慣性,他們還只是將伏火弩與傳統的臂張弩、蹶張弩歸為一類進行比較。

葉濟爾要吳曼成拿一支演試過的噴焰弩到近前來,見管口有燒灼的焦黑,有著濃烈的硫磺及燒灼味。雖說竹管外面密茬茬的箍著銅圈,使噴焰弩沒有整體的裂開,但內層的竹管經不住這么猛烈的爆炸,已經破裂開,顯然這支噴焰弩用過一次,就告作廢……

“是不是用銅鐵鑄膛管,能反復使用;若是填藥更多,威力亦更大?”葉濟爾也是博聞廣識之人,一下子就問到關鍵點。

吳曼成點點頭,說道:“照理是如此,只是將作司一時間抽不出人手來……”

那赫烏孤說道:“那趕緊從各處抽調人手,造五六千支出來;我看這個要比臂張弩好使。特別是守城時,敵軍爬上城頭,一弩照臉噴過去,百發百中……”那赫烏孤也是老將,他看到噴焰弩射程,但噴射就是一片,這個用于守城壘,有著比普通弓弩要強得多的優勢。

吳曼成苦笑了一下,說道:“烏孤公爺,拿竹子管箍幾道銅圈子容易,要鑄銅管、鐵管,卻不是易事——再一個伏火丹要用到藥硝。硝能入藥,藥鋪子有售,但整個燕京的藥硝都攏起來,也就四五百斤左右,這三個月都給我們用掉了。要是照著老方子采硝,燕京這么大的一座城,一年也就能采一兩千斤而已,配藥二千斤就頂天了……”

范文瀾看到剛才工造射弩,一弩裝藥足有兩三兩,一年就能配兩千斤伏火丹藥,五千支噴焰弩每年只能發射兩回,有什么意義?

相比較之下,將作司每年制造傳統弓弩所用的箭簇多達四五百萬枚;噴焰弩再厲害,也無法從根本上改變傳統弓弩在戰場上的地位。

再者,鑄銅鐵膛管填藥射擊,是能反復使用,但說起來容易,造起來卻未必容易。就算從戰場上繳獲到實樣又能如何?

淮東所造的鐵骨船,整個的都拆開來擺在鐵山船場里,結構看上去一點都不復雜,但將作司及鐵場反復拿鐵料溶鑄,就是造不出合格的船用鐵骨來。

范文瀾諫道:“臣愚見,與其此時趕造噴焰弩,不如使諸軍將卒通曉噴焰弩的特性、對之有所防備更為緊要。噴焰弩有其所長,有其所短,只要應對有術、應對有方,倒不慮淮東軍能依之如何。”

葉濟爾想想也對,吩咐吳曼成:“將作司趕緊多造一些噴焰弩出來,使工官到各軍演射,務必使諸軍將官明曉其性,不至于接戰時猝然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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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烽煙緊

寢殿夜議之後,葉濟羅榮很快返回洛陽督軍去了,佟化成也返回登州,與那赫雄祁匯合,范文瀾留在燕京,出任承政大臣;吳曼成率人檢閱古典舊籍,試制伏火丹。

這段時間裡,河南、山東愈發風聲鶴唳。

正陽、渦陽二鎮永興七年十二月上旬正式易幟長淮軍,也依照林縛之前的核減兵員令,淘弱留強,削減兩成半兵員,最終核定兵額為兩個鎮師三萬。看上去長淮軍的戰卒減少,但汰余兵員皆編輜營及軍屯、衙役等其他機構,在渦陽的實際總人馬規模,並沒有什麼減少,反而在持續增加中。

胡喬寇等二百餘參謀將領的編入,使得長淮軍的參謀體系迅速建立起來,新軍制經歷最初的融洽期,到二月河淮初融時節,還開始頻頻演煉。

除了蠍子弩、床弩、盾車等戰械的補入外,更為重要的,長淮軍成立輜營後,大量輜重馬車、中小型戰船及運輸船隻及騾馬的補入,具備了在河淮平原上遠程攻襲的能力。

以往河南六鎮,雖照人頭髮放錢糧,但騾馬輜車船舶甲板奇缺,也就使得河南六鎮兵馬守地有餘,而攻戰不足——這也是林縛限制河南六鎮的手段之一。

沒有足夠強的後勤能力,談什麼進攻能力?

年後,軍部撥給長淮軍的軍資沒有增加,但軍部在三個月時間裡,補給長淮軍而不計入軍資之列的物資有:騾馬五千餘匹(頭)、戰馬一千兩百匹、輕重型輜車一千輛、戰械一千架(輛),中小型內河戰船及運輸船一百餘艘,此外還有弓弩、陌刀、鎧甲等優質兵甲近兩萬件,各式箭矢一百萬枝。

岳冷秋站在鹿邑山不算高的山頭上,眺望山西翼馬步隊與輜隊聯合演練敵前行進的兵馬,一時間感慨萬千……

也許要真正的融入進去,才能真正的瞭解林縛掌握之下的淮東實力是何等的雄厚。

長淮軍的戰卒主要來源於舊長淮軍、渦陽及徽州軍、池州軍,絕大多數人皆是經曆數年甚至十數年戰事、從戰場上存活下來的精銳老卒。

以舊軍的眼光來看,長淮軍自然是能稱得上精銳了,但岳冷秋捫心自問,長淮軍也就停留在與新附漢軍袁庭立所部精銳戰力相當的程度上。

經過軍部對長淮軍各種作戰軍械等物資的補充,以及參謀體系及新軍制的逐漸建立,但這三個月來,岳冷秋深刻的感受到長淮軍在作戰能力有了一個質的飛躍——如此充足而優良的戰械,以及強而有力的後勤補給能力,岳冷秋甚至有勇氣帶著長淮軍兩個鎮師,直接沿汴水北進,插到燕胡兵馬重兵防守的濟南與大梁之間,堅守十天半個月。

長淮軍雖以步卒為主,但軍部從騎營、靖江水師抽調將卒,協助長淮軍新編馬兵、精銳水軍各兩營,增強在河淮平原地區的聯合作戰能力。

除輜營外,還新編有軍醫營、匠工營各一。

一支軍隊,有如一把戰刀;戰卒有如刀刃,固然極其重要,但刀刃的強,並不只取決自身的堅韌跟鋒利,沒有尖、首、背、護、柄等部件的共同支撐,是不能稱之為一把利刃的。

如果說,長淮軍易幟之初,是抵在許昌後腰上的一把鈍刀,此時則變成一把鋒利、寒光四溢的利刃。

這一刀紮下去,即使不能叫許昌命斷當場,也能叫許昌癱倒在地,難有什麼作為。

此時的長淮軍,才能真正稱得上攻防兼備、進退有度的精銳步旅,而這樣的精銳步旅鎮師,淮東足足有十七個,加上長淮軍就是十九個。

當然,長淮軍缺乏水軍、軍醫、工造方面的人才,甚至連輜營的書記人員也嚴重湊不足,自然都是由軍部直接調派人員補充進來。實際使得此時長淮軍,除胡喬中率領二百餘參謀將領來,另外後勤體系則主要依靠軍部直接抽調過來的近千人支撐起來。

長淮軍以比岳冷秋想像更迅速的速度融入淮東,越著戰事的臨近,即使軍部沒有明確要求,長淮軍的將領也逐步將家小往更安全的壽州、廬州甚至江寧轉移。

岳冷秋也清楚,融入淮東,實際更要融入林縛締造的新學、新政體系,開春,便使子岳篤明遺妻攜嫡孫遷居江寧,入讀江寧初等子弟公學,同時入讀的還有老將鄧愈的長孫等將領子弟。

岳冷秋站在鹿邑山的峰頭,眺望初春時節的河淮平原,心裡暗想:軍部在短時間裡,如此高強度的加強長淮軍之軍備,長淮軍又如此之迅速的融入淮東體系,要是自己不知道伏火弩及新式戰艦的詳情,也會斷定林縛的北伐戰略應是重點從徐州出兵、沿汴水、泗水北上,進擊黃河南岸!

林縛簽署的減兵令,受到許昌強烈的抵、制,一直到二月上旬都拒不覆行減兵令。

林縛則是不管,二月上旬減兵令的限期一到,就直接下令扣放撥給許昌的所有糧餉,同時命令敖滄海,設長山軍一個鎮師,推進到方城、舞陽一線,從西翼抵到許昌的後腰上,叫董原在許昌不敢動彈半分。

****************

雖說進入二月,北燕調集兩萬馬步兵,進入睢縣、寧陵一線,距離長淮軍戍守的外圍鹿邑、譙城僅有一百餘里,以強硬的姿態壓制長淮軍向北翼、西翼展開鋒芒,又同時策應董原在許昌的兵馬。

睢縣距許昌不足二百里,有這兩萬馬步兵當頭壓住長淮軍,董原至少不用擔心岳冷秋會放手進擊他的東南翼。

而敖滄海所率長山軍,還要防備能從武關進出南陽、襄樊的陳芝虎,也不可能放手從方城進擊許昌西南翼……

到二月上旬,董原更是將跟淮東關係密切的肖魁安所部調到許昌北面,而將梁成棟、羅建等部調到許昌與渦陽、與南陽之間,加快沿沙河、潁水的防壘修築,以此針鋒相對的應對長淮軍、長山軍對許昌的進逼。

年節過後兩個多月裡,林縛雖然還是沒有大規模的擴編軍備,但軍事參謀部對長淮軍高強度的補充,則瞞不過燕胡潛伏於淮水兩岸的眼線的偵察。

六七千匹騾馬、兩三千乘車械、上百艘戰船及運輸船以及數以十萬石計的糧草、上百萬枝箭矢,在短短兩三個月裡集中補充長淮軍——這個動作根本就不可能瞞過誰。

長淮軍戰卒之戰力提升還是其次,其後勤補給能力的突飛猛進,尤其的鋒芒四露,甚至有突破外圍防線,奔襲大梁、濟寧等核心城池的能力。

誰知道,與其擴編兵馬,遠不如加強長淮軍這些老牌勁旅有效。

淮東嫡系兵馬沒有擴編不重要,甚至在東線的淮陽軍、鳳離軍部署也沒有大的變動,以鳳離軍、靖海水師、登海鎮師為主的北方東線兵團,年後一直都駐紮在以海州為核心的沂海地區,也都不重要。

年後,貫通沂州,連接海州與徐州的馳道正式建成。

徐海馳道的建成,使得海州與徐州之間的陸路交通縮短到四百里不到。

徐海馳道寬六馬並驅,沿途所經過的沐水、沂水、灌河、泗水等大河,皆用鐵索雙向浮橋貫通;十數條小型河流皆直接是鐵木及石漿澆鑄的橋樑橫跨。

只要軍事一紙令下,集結於沂海地區的數萬步旅精銳,能在短短五六天的時間裡,轉移到徐州,或直接從徐州東翼北進,攻擊濟寧……而燕胡在東翼,哪怕是臨淄的兵馬,要調到西翼泰安、濟寧去,少了半個月則不成。

******************

三月中旬,江南早是草長鶯飛之季,燕京城的清晨還春寒料峭。

聽著外閣子裡的咳嗽聲不斷,玉妃驚醒,才發現皇上已不知何時早早起了床去外面閱看公文了;看著晨光微明,天還沒有亮,玉妃披衣而起,走將出去,看到葉濟爾將咳血的雪帕藏到懷裡去,心痛的說道:「皇上數月來都是勞心,每天都不能盡心休息,身體怎麼支撐得下去?」

葉濟爾苦笑一下,南線軍情日益危急,大戰一觸即發,而且此戰事關大燕國遠,哪裡是他想休息就能休息的?

「都說東海狐會先篡位稱帝,但看架式又是要先打山東;說他要先打山東,但淮東軍再強又能有什麼把握就一定能速克山東?」玉妃此時才三十二歲,但她從十五歲開始,在葉濟爾身邊伺待了十七年,對軍政之事也十分的熟悉,也能替葉濟爾分憂一二。

葉濟爾苦笑一下,說道:「這才是熬人心思的地方啊。戰略之主動盡在南面,可恨京中那些老臣老將還不自知,才叫國政愈是艱難啊……」

「多想也無益,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玉妃寬慰的說道,「山東、河南有大王爺、三王爺盯著,那赫雄祁也是久經沙場的宿將,皇上你也稱他對淮東知之甚深。三十萬強將雄兵堆在那裡,皇上還有什麼不能心安,難道還怕淮東軍插著翅膀直接來打燕京城不成?」站到葉濟爾身邊,伸手輕輕的揉著他的太陽堂,想讓他放鬆下來。

葉濟爾乍聽玉妃說「淮東軍插著翅膀直接打燕京城」的話,心頭猛的一悸,霍然站起來,似乎抓住什麼,滯立在那裡不敢動彈,就怕轉念使靈光一閃的思路逃跑掉。

玉妃不曉得哪裡說錯了話,叫天帝命如此反應。

葉濟爾走到西廂壁的掛圖前,這時晨光微明,他對玉妃說道:「你替朕掌燈來!」搬了椅子去看掛圖上的渤海口方位,拳頭砸在那裡,喃喃自語道:「淮東水師縱橫東海這些年,未遇敵手,沒可能在關鍵頭上放棄水師的優勢。我們自以為鎖海防線固若金湯,卻不知道這始終都是我們的要害……」大聲吩咐殿外伺候的侍候,「速度張范諸人進宮來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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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北燕有新學

「伏火弩?」葉濟爾俯身看向佟化成,問道,「你以為淮東新造的這個戰械是何物?」

在佟化成以往遞往燕京的情報裡,有提到伏火弩,葉濟爾身處病榻之上每天還要處理大量的公務,沒有特意的去琢磨佟化成在以往諸多專折裡提及的伏火弩到底是何物,只是批示西寺監加緊情報滲透。

這時又聽佟化成鄭重其事的提起,葉濟爾也強打起精神來,問佟化成有沒有關於伏火弩更詳細的情報。

「神鬼之說怎麼能信?」葉濟羅榮蹙著眉頭,倒是有些不以為然,說道,「或許是淮東軍情司所行的詭計?再外,淮東軍械監機構龐大,船政、工造、機造諸司,也與之盤根錯節,有三五新式詞彙冒出來,也很正常。西寺監是哪裡截下來的密函?」

此前有關伏火弩的消息,西寺監只是近期才專折密報燕京,葉濟羅榮與范文瀾在洛陽倒也不曾聞聽過。

「潛入南朝的暗密冒死所截下的幾封密函,皆是淮東軍鎮師往旅營傳達的行文……」佟化成回道。

葉濟羅榮本不以為意,但聽佟化成這麼說,神情凝重起來。

由於駐兵並非集中一地,故而淮東軍鎮師往旅營傳達的行文依舊存在截獲的可能。

要是「伏火弩」出現在鎮師發往旅營的行文之中,就算這種新式戰械沒有到大規模列裝的地步,也是到了淮東軍旅營一級將領對之應該有普遍瞭解跟認識的地步。

「陳朝所禁丹術,有伏火之謂,」范文瀾學識廣博,他第一次聽到「伏火弩」的提法,疑惑的問道,「而南朝推行新學,將工造、丹術等雜學併入格物之學,伏火弩或許是與丹術有關?」

「確如范大人所言,」佟化成說道,「就眼下蒐集到的情報來看,伏火弩確如陳朝所禁丹術有很大的牽連。在三年前蒐集的情報裡,有伏火硫磺丹一說,當時西寺監以為這是淮東所用的某種密文,試圖破解,但只出現過一次,也無從破解,也是奴臣近來翻閱以前的資料,偶然間聯繫起來……」

通過不同眼線,通過不同渠道,從江淮蒐集來的情報千頭萬緒、支離破碎,要處理這些情報,進行彙總成有用的信息,是一樁難度極大的工作——伏火硫磺丹或許出於某個淮東匠師的無意嘴漏,只是孤例出現,沒有什麼規律可尋,自然沒有辦法摸出什麼頭緒來。

只是西寺監蒐集的情況證實了兩點,伏火弩可能在三年之前,淮東就秘密研製;伏火弩到這時,即使沒有大規模大裝淮東軍,已經到旅營一級將領都應普遍知曉的程度。

寢殿裡諸人,神情皆凝重起來。

「是不是將吳曼成吳大人召來相詢?」范文瀾雖是博學廣識,但對雜學匠術涉獵並不深。當然,像南朝崇學館有姜岳、葛司虞、宋石憲等宗師級人物,北燕亦有將作大匠吳曼成。

兵家重術,可以追溯到先秦的墨子《非攻》篇。

東胡諸部早年只是漁獵部族,要拿出大量的毛皮、馬匹、珠玉等物,才換到少量的鹽鐵物資,刀甲弓械更奇缺無比,北燕高祖是靠著十六副甲艱難起兵,故而在走出烏倫山之後,極重視匠工之事。

這一政策發展到葉濟爾手裡,已經達到「無論漢胡、工匠有一技之長、皆可隸為官吏」;說到重視匠術雜學,以武立族、立國的燕胡,實際有著比淮東更久遠的傳統。

不管再怎麼重視,戰械之革新,都是相當緩慢的;由戰械而涉及到的戰術革新,更是滯後——北燕專司械甲、工造事務的將作大匠司,主要工作,還是製造更精良的甲械上,唯有林縛一手發展起來的淮東軍是個異胎。

在淮東軍之前,大陸勢力之間的制霸,還主要集中在陸上;即使東海寇勢力崛起之後,登州、明州等地發展水軍,也是以陸地防禦為主。唯有從淮東軍始,大造海船,大規模發展水師,將戰場從陸地發展到海洋上來,幾乎從根本上改變傳統的戰爭形態。

北燕佔得北地之後,差不多有近三分之一的資源,都投入到近海防禦上,這是以往怎麼都難以想像的。

雖說拋石弩、床弩等戰械早就存在,但在城池攻防中,大規模使用拋石弩,將車床弩大規模編入步陣用於野戰,都是淮東軍首創。除了更大型、更堅固、更迅速的戰船使淮東水師稱霸東海無敵之外,蠍子弩、重型拋石弩、火油罐等更輕便、威力更大的新式戰械,也是淮東軍發明率先投入使用。

淮東軍在軍事上所獲得的諸多勝利,相當大的因素就是來源於此。包括荊襄會戰最後廟灘嶺一役,淮東軍能出奇制勝,將數萬北燕兵馬截在襄陽城內圍殲,相當程度上也是依仗懸索橋的建造匠術。

淮東軍圍繞新式戰械的開發,有著軍械、船政、工造、械造諸司監;更往深層次,則是根植於林縛自崛起江淮就一直大力推動的新學、新政基礎之上。

強大的敵人永遠是推動自身進步最強有力的動力;這一點尤其適用於北燕。

荊襄會戰之後,雖說北燕的王公大臣也相當多的人不以為意、固步自封,但除了葉濟爾之外,也有相當一批開明、務實的將臣,意識到淮東在戰略上優勢來源於何處。

在葉濟爾的推動之下,北燕也是更大規模、更深入的去研究、倣傚南朝的新學、新政——這也是北燕剛剛建國,國勢還處於上升期,官吏將臣都有務實、上進之精神的表現。

北燕新學代表人物就是此時執掌將作大匠司、官列十二卿之一的將作大匠吳曼成。

吳曼成與范文瀾皆是遼東漢人,早年先祖犯罪,朝廷流放到遼東墾荒,娶胡女為妻,才世居遼東,血統上早已給胡化。秋野監謀逆案,蘇門給抄家滅族,靖北邊軍不戰而潰,退出遼東,遼東漢人給遣棄,只能附從東胡——故而遼東漢人對東胡的認同感最深,在東胡竊居北地、定都中原之後,遼東漢臣是最受葉濟爾重用的一個群體,其實就包括范文瀾、吳曼成等當世才傑。

吳曼成精擅匠作、工造、歷算等學,可以說是北燕雜學匠術之集大成者。蠍子弩、重型拋石弩等淮東新式戰械,吳曼成都是聽戰場親眼見過的將卒口述,便成功仿製出來;葉濟爾也視他如國寶。

****************

半個時辰過來,在睡夢中的吳曼成給用抬轎召進宮裡,在路上那一盞茶的時間也夠他清醒神智了,召進寢殿,葉濟爾伏案問道:「以曼成所見,伏火硫磺丹與伏火弩可有聯繫,前朝丹術可用於戰械?」

吳曼成坐下思慮良久,也不怎麼確定的說道:「陳朝宮中有藝人擅作噴焰戲而得寵,似乎跟伏炎弩有些關係……」

「噴焰戲是什麼?」葉濟羅榮枯坐了半夜,也有些不耐煩了。

「據觀戲者記載,碾伏火丹為藥,填入竹管中引燃放焰火;用於戰場,用驚馬、傳訊。」吳曼成說道。

「要是如此,倒沒有什麼。」范文瀾只當是心虛一場,吁了一口氣說道。

「若只是驚馬、傳訊,淮東軍不會如此鄭重其事。」葉濟爾搖了搖頭。伏火弩的情報截獲於淮東軍鎮師發往旅營一級的行文之中,之前相關情報只偶然性的出現過一次。

這不是代表伏火弩不重要,之所以才在以往的情報蒐集裡才偶然出現一次,只能說明淮東對伏火弩的保密等級十分之高,才使得西寺監無法從更多的渠道獲得相關情報。

葉濟爾想了想,對吳文曼與佟化成二人說道:「將作司,盡快試製出噴焰戲實物呈上來;西寺監需要不計一切之代價,派人刺探伏火弩到底是何物,使淮東軍如此重視?你回登州之後,告訴那赫雄祁:雖然淮東軍沒有大造戰船之計劃,但亦不可掉以輕心,如有需要,淮東軍能夠徵用商船補入水師,鎖海防線及登州水師尤要加強及戰訓,不得或有疏忽……」

「那赫雄祁修造鎖海防線時,多少人罵他浪費國帑,此時看來,那赫雄祁還是有遠見的。」葉濟羅榮想到鎖海防線,還是哈哈一笑。

雖說淮東控制的造船規模是北燕的近十倍,但崇州、明州、江寧等造船場,眼下都還是以造商船為主,並沒有停下來大規模改造戰船。淮東僅有的戰船建造計劃,包括兩艘從八月起造的林政君級戰船在內,也僅是維持淮東水師戰船正常的汰舊換新。

從目前蒐集來的情報,看不出淮東明後年都不會有大規模擴編水師的計劃,這從側面上也反應鎖海防線的成功之外,使稱雄東海的淮東水師並沒有強行撕破鎖海防線進襲燕薊腹地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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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京畿密斗

元宵節,天命帝與民同慶,使得燕京城熱鬧過一陣子,過後燕京城的夜晚又陷入宵禁的冷寂之中。

這已經是進入燕京失陷的第八個年頭,葉濟爾在燕京城稱帝也有八年,雖說當時給困在燕京城裡的官員大多數選擇投附,但燕京城的人心還遠難談得上歸附。

荊襄會戰以後,燕京城裡的抗胡運動更是風起云湧,大有從幕後走到台前的趨勢,也搞了幾次刺殺,叫燕京城風聲鶴唳——

九城兵馬司也搗毀城裡幾處抵抗勢力的秘密據點,但都與淮東的情報線沒有干涉——掰開腳趾頭想想,誰都能想到淮東在燕京有著極深的眼線潛伏,但挖不出來,只能用宵禁這種野蠻軍事手段,壓制淮東潛伏人員能在燕京城所起到的作用。

荊襄會戰的結果,對人心的震動是極大的。雖說燕胡的王臣大公還有著強烈的自信,但對燕京城裡的漢民以及那些本身就不怎麼甘心投附胡虜的漢臣來說,都認為王師北伐之日可期——這就使用燕胡的密間、暗探往江寧滲透難,而淮東的密間、暗探往燕京滲透、潛伏易。

唯一遺憾的,在燕京城地下抵抗勢力裡,有許多人奉元氏為正統,對淮東有強烈的牴觸情緒,使得淮東在燕京城裡的潛伏網,並不能完全掌握地下抵抗勢力。諸多抵抗勢力,各自為陣,不奉號令、擅自,常導致一些不必要的傷亡,也使得淮東在燕京的潛伏人員開展工作反而變得更困難。

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也是年前一樁刺殺平原知府案、刺殺失敗、刺殺人員被捕受不住刑,導致軍部軍情司在鶴壁的秘密情報站洩露,在北伐前期一次損失了近二十名潛伏情報人員,從濟南到平原一直到滄州、津海的秘密據點都被迫全部轉移,一直到元宵節都沒能恢復通信線,損失極大。

專司緝捕拿盜的北燕九城兵馬司並不知道他們對鶴壁情報站的破壞,會對淮東軍情司在北地的情報工作造成這麼大的損失,在元宵節過後,他們還是照著既然的方案,入夜後對燕京城進行嚴格的宵禁。偶爾有夜病救醫的人走動,也會給巡城兵馬截住,完全不顧其家人急病求醫,而是蠻橫的帶回兵馬司嚴刑盤問。

對於一座有著數十萬丁口的城池,這樣的慘劇每夜都有發生。

燕京城門九處,入夜後僅有西城泰陽門供柴水車進出,其他八門皆關閉,非極特殊的情況不得開啟。

星月當空,專司南朝情報事務的西寺監督事佟化成在數十騎的護衛下,馳到昇泰門下,抬頭看了一眼城門樓前昏暗的風燈,想起江寧城已經開始推行用琉璃燈作街燈,也就尤其能感受到南北兩邊的差距。

佟化成是遼東漢民,雖說還是漢人相貌,但得賜佟姓,入了東胡貴籍,他從骨子裡已經將自己視為胡人——與其他執掌刺探事的大臣不同,佟化成曾兩度喬裝打扮,在江寧、崇州等地潛伏了好幾個月瞭解南朝,實是北燕對南朝、對淮東瞭解最深入的官員之一。

也正是如此,葉濟爾才在南朝刺探事務上,如此依重他。

佟化成本要在年後就應該回到燕京,跟天命帝當面稟告南朝在徐壽、沂海的形勢異常,但適逢鶴壁方面搗毀淮東軍情司的一處潛伏據點,活捉到淮東十六名潛伏人員。佟化成臨時趕往鶴壁,親自抓刑訊事,耽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雖說淮東在北地的軍報據點迅速進行了轉移,但佟化成鶴壁之行還是很大的收穫,離開鶴壁後就打馬趕回燕京。

從昇泰門進城,佟成化直接趕到西寺監在燕京城裡的衙署,部屬問他:「佟大人是回府休息,還是在後面的小房湊合一夜?」

「皇上要我回京後立即回稟行程,」佟化成對部屬,說道,「你隨我去宮裡,要是皇上歇息了,我們再休息不遲……」

佟化成帶著部屬剛出衙署,葉濟爾派來召見的侍臣緊腳趕來:「佟大人,皇上知道你回京了,特召你過去……」

緊趕到葉濟爾的寢陵,佟化成進殿叩頭,看到除了河南督撫范文瀾外,成濟郡王葉濟羅榮竟然也在宮裡,趕緊也給他行禮:「大王爺與范大人何時回京了?」

「本是要去鶴壁跟你匯合,晉中臨時發生一樁事,我與文瀾從晉中借道歸京,沒想到比你小子還要早兩天。」葉濟羅榮坐在葉濟爾身旁,回應佟化成的話。

范文瀾本是葉濟爾最為依重的遼東漢臣之一;由於前些年戰略重心都在西線,葉濟爾才將范文瀾派去給葉濟羅榮當助手,負責西線的糧秣及經營河中府之事。

荊襄慘敗,葉濟爾也不得不把范文瀾留在河中府,穩定河淮西線防務。如今董原心懷異心,與淮東尿不到一壺裡去,實際也極大減輕了北燕在西線的軍事壓力。葉濟羅榮還要擔當荊襄慘敗的責任,葉濟爾不能立即將調他回來別行重用,暫時召他回來問策,之後還是要派他去河中府坐鎮,主持河淮西線的防務,但范文瀾會留在京中。

葉濟爾身體越來越差,張協又是老狐狸,其他王公大臣也沒有特別給力的人物,只能將范文瀾從河淮召回來依為助手。

佟化成知道范文瀾會調回燕京,只是沒有想到天命帝會將大親王也召來燕京問策,可見天命帝心目裡也視當前的局勢到了千鈞一髮之時。

「你快起身,」葉濟爾要佟化成起身來,讓侍臣給佟化成搬來小榻子賜座,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你去鶴壁有什麼收穫……」

「淮東在鶴城的軍情主事在抓捕反抗而死,沒能抓住這個關鍵人物,能掏出來的情報就不大完整,」佟成化正襟危坐,細稟鶴壁之行的成果,說道,「但還是掏出一些西寺監以前沒掌握的情況。一是淮東有大人物近期從山東穿過,潛入太行山。具體人物不知,但級別不會低於旅帥。奴臣趕到鶴壁時,錯過圍捕的時機,十分可惜。除了這個未知名的大人物外,淮東在過去半年時間裡,經鶴壁轉入太行山的人員多達百人。奴臣估計,加上其他線,淮東在過去半年裡,派往太行山的人員可能要超過二百人……」

「這麼密集啊!」葉濟爾聽了倒吸一口涼氣,惱恨的拍著長案,臉帶怒氣吩咐身旁的侍臣道,「擬旨,著葉濟多鏑將鶴壁、平原兩府的官員革職查辦,立即切斷河水下游的通道,所有商旅過境,一律嚴加盤律,不能再叫南朝有人再從山東、河南過境……」

葉濟羅榮的神情也陡然凝重起來。

此前種種跡象,包括岳冷秋率正陽、渦陽兩鎮兵馬易幟在內,燕京諸王臣大公都傾向認為林縛是為篡位稱帝做準備,但這半年時間來,南朝如此密集的往太行山裡派遣潛伏人員,這又說明南朝是在為北伐積極準備。

太行山縱橫千里,西與晉山相連,北與燕山相接,地形錯綜複雜,抵抗勢力此起彼伏,一起是晉薊的心腹之患,要想剿滅卻很困難。特別是荊襄會戰之後,使晉薊的普通民眾都蠢蠢欲動起來,不僅暗中與抵抗勢力交換物資,還時時協助通風報信,使進剿始終難以展開跟深入到太行山深處去。

燕京眼下只能大體知道太行山裡的抵抗勢力規模,從早年的十三家變成今日的五軍聯盟,總兵力大約在兩萬人左右。

雖說這些抵抗勢力的裝備很差,武力談不上多強,多年來只是藉著太行山險峻而深廣的地形頑抗,但出山作戰的能力不強。但是太行山西接晉中、東接燕薊、南接河南,還與山東的平原、鶴壁兩府相鄰。

一旦南朝組織大軍從河淮、山東正面往北衝擊北燕的河南、山東防線,這些抵抗勢力聯合起來出太行山,打擊河南、山東防線的側後,破壞糧食,問題將相當的棘手。

「都說東海狐善用疑計,」范文瀾皺緊眉頭,說道,「荊襄一戰過於倉促,此時感觸尤深啊……」

佟化成能明白范文瀾話裡的深意。

他們之前認為林縛會先行篡位稱帝之事,故而要在河南、山東防線做出積極的攻擊勢態;倒不是說會真對淮東軍在徐泗及沂海的防線用兵,而是要給守許昌的董原以對抗淮東的勇氣。

北燕的兵馬不壓上去,董原在許昌稍有反抗淮東之心,就會面臨從北面南陽、正陽以及西面渦陽而來的夾擊。許昌的根基太差,林縛真調十萬精銳擊之,很難想像董原在許昌能撐一個月。而一旦北燕的兵馬壓上去,董原即使不服林縛篡位稱帝,林縛也不敢輕易對許昌用兵。

林縛若篡位稱帝,北燕一定要拉攏董原,支持他擁立曹家在渝州另立的新帝。

看著這半年來,淮東往太行山派遣兩三百名潛伏人員,看情形淮東是要先行北伐,但同樣很可能是淮東故佈疑陣,迷惑這邊的視線。

一旦認定淮東會先行北伐,特別是其千方百計的加強對太行軍抵抗兵馬的控制,燕北非但不能將兵力壓到外圍防線上去,還要在與太行山相接的魯北、晉南地區保留相當雄厚的兵力,才能保證外圍防線抵抗淮東北伐大軍時,山東、河南防線的屁股不給太行山抵抗兵馬捅爆掉……

葉濟爾棘手的嘆道:「化成帶來的情報很重要,但這個情報若是淮東故意放出的疑計,而我們信以為真,將在山東、河南防區的兵力都是側重部署在內側,實際就等同於叫淮東二三百個潛伏人員穩住十萬兵馬啊!」

北燕部署在山東、河南防線上的兵力已經高達二十六萬之眾,但眼下主要側重在內線,特別是騎兵兵團,都集中在晉南、魯北地區。

要是這些兵馬不往南壓去,不給董原強有力的支撐,林縛一旦篡位稱帝,董原很可能沒有膽量直接舉起擁護元氏帝室的大旗反對林縛稱帝——許昌的根基太弱,岳冷秋又旗幟鮮明的投附淮東,許昌有什麼異動,在渦陽、正陽的長淮軍極可能會兇猛的撲上來猛咬一口;董原要反抗林縛,至少要能頂住第一波攻勢。

董原在許昌的兵馬並非鐵板一塊,林縛篡位稱帝,董原立即舉起擁元反林的大旗,就可以借這個將麾下兵馬都綁在一條戰船。而董原不能立即舉起擁元反林的大旗,以後就會失去大義名份,只能尷尬的給夾在中間,林縛接下來有足夠多的手段分化許昌兵馬,以達到徹底消弱、消滅董原的目的。

「岳冷秋選擇這時易幟公開投附淮東,就跟一把刀似的抵在許昌的腰上,」葉濟羅榮說道,「山東那邊的兵力部署可以不同,但在渦陽的正面,應要派兩到三萬精銳壓上去,將新編長淮軍壓下去,才能給許昌以支撐。」

「往渦陽正面增派兩到三萬兵馬,那晉南的兵力就會空虛,」葉濟爾直覺得頭脹痛得很厲害,已經嚴重影響到他思考,問葉濟羅榮、范文瀾,「是不是能從燕京、津海抽兩萬兵馬補上去?倘若事情沒有像我們預料的發展,也要加強對太行山匪寇的進剿,不能叫這個肘腋之患日後有害大局的可能。」

佟化成專司刺探軍情,對大略之事不敢隨便插口,聽著天命帝與大親王及范文瀾商議著決定從燕薊腹地再調兩萬兵馬到南線,以備不時之需,又稟道:「在截獲的情報裡,近數月來,多出現伏火弩、三級戰艦、四級戰艦等字樓,奴臣以為不能不細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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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太行山奇兵

年初前後,晉魯之交的太行山南麓山脈,大雪封山。

一隊由十數匹騾馬、二十餘名葛衣漢子組成的商隊,大雪天氣,艱難的在太行大山間行進。這是晉南、魯北之交尋常能見的商旅騾馬隊,主要是瘦骨嶙峋的騾子,僅有為首的兩名騎著馬,隨身都有防山賊路盜的朴刀。

漢子們多顯得精瘦,布巾包頭,迎著刀子割似的寒風,臉露出來,有著風吹日曬的蒼桑,完全是晉南、晉中一帶山區漢子的模樣。

商路在人跡罕至的大山之間也不知道艱難的行了多久,天色將暮,忽而傳來幾聲尖銳的哨鳴聲,聽著像是大鳥嘯鳴;為首的漢子抬頭望去,遠山雪樹相映,看不見鳥獸的影子,回頭從身邊之人手裡接過望鏡,往嘯鳴聲處望去,在暮色將至的峰崖上懸掛著一支點燃的火把。要不是望鏡,隔這麼遠,絕難看清楚。

「這裡應該是燕子峪?」為首的漢子問身邊的人。

淮東所制的地圖,還無法精細的將太行大山裡每一個山溝、山谷都標識出來,認路還是要靠晉南山區出身的嚮導——實際上,淮東軍雖然有很多晉南山區出身的人,但離開家鄉好些年,能在這大山之間不走失方向,也是少之又少。

約定是在燕子峪接頭,只是鶴壁的接應點給敵人破壞,部署在鶴壁的眼線都給敵人抓獲,所行在接應點給破壞前,情報傳遞出來,使吳敬澤等人得以避開敵人在鶴壁設下的陷阱。

吳敬澤等人只能冒險繞過鶴壁城直接進入太行山,但沒有嚮導,在太行山南麓大山之間轉好幾天,還是沒有辦法準確的摸到燕子峪。

就在諸人斷不定方位之時,從側翼的深穀子傳來人馬踩踏的動靜;商隊立即警惕的將為首的吳敬澤保護在當中,吳敬澤反而放鬆下來:不要看燕胡控制北地已經有七八年間,但其勢力還沒有滲透到太行山深處來,即使他們的行蹤洩露,搜捕的敵軍要後追,要麼前截,不可能從冷僻的深穀子裡串出人馬來。

片刻之後,從深穀子走出百餘人馬來,為首者看到吳敬澤,欣喜的說道:「果斷是敬澤將軍你們。鶴壁那邊的點給胡狗子敲掉了,從濟南到太行山的聯絡就斷了,就沒有辦法確認敬澤將軍你們具體進山的時間,魏頭只能派遠哨子到山邊緣等候,但遠哨又不能確認是你們,不敢貿然接觸,一路過來還安寧……」

「一路還算順當,」吳敬澤看到為首是軍情司先期派來太行山聯絡的羅守山,這些天穿越敵境的緊張跟疲憊一掃而盡,問道,「中龍將軍人在哪裡?」他們在路上耽擱了好些天,有些事要立即見到魏中龍商議,就擔心魏中龍及他的部隊離燕子峪太遠。太行山裡轉移十分困難,可能就隔著二百里地,要轉移過來,說不定一兩個月都是不能成功,三月要做好北伐的準備,時間非常的緊。

「魏頭就在後面,」羅守山說道,「等了這些天不見你們進來,魏頭急著想帶兵出山去接你們……」

說話間,就聽見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不是魏中龍不是誰?

「敬澤一路辛苦了,」魏中龍跳下馬來,與大步迎上來的吳敬澤握住手,「得信說你要過來,就盼著你能早些時間過來,這幾日可把我愁死了……」

「魏叔叔。」吳敬澤身邊一名青年走過來喚道。

魏中龍側頭看去,看著青年臉形像故人,遲疑的問道:「你是行文還是行武?」

「魏叔叔,我是行武。」

「哈哈,周同那傢伙,怎麼捨得你跑到太行山來?」魏中龍看到故人之子,欣喜的一巴掌拍在周同次子周行武的身上,見他身子紋絲不動,說道,「好小子,身子剛結實啊。」

「我爹爹說,男兒當多磨礪才能成器,」周行武說道,「大哥從高等陸軍指揮學堂結業後,也給我爹趕去南洋……」

「周同那傢伙,當初把你們兄弟倆當成寶貝疙瘩,這時候又一腳踢到天南海北。」魏中龍哈哈大笑,與吳敬澤說道,「燕南相聚時,你我都值青壯之年,龍精虎猛,誰能想到十年時光短短的就這麼過去,該是輪到行文、行武他們龍精虎猛了……」又與吳敬澤解釋身後諸將。

燕南戰事時,魏中龍、周同、楊一航、馬一功、吳天,以馬一功年歲最長,也不過四十一歲,其他四人都只有三十多歲,轉眼十年時光過去,諸人子嗣都成年、披甲上陣了,難免叫人感慨。

燕南戰事結束後,楊一航、馬一功、吳天等人留在津海,組建津海軍,周同放棄將職,隨林縛南下,魏中龍則不忿燕京對晉中軍的處置,直接棄將職離去,入太行山拉起人馬做起鬍子來。

在北地失陷後,晉中、燕薊的抵抗勢力一時間不及南撤的,都退入太行山據險以守,堅持抵抗,與魏中龍一起的,共有十三家。七八年來,燕胡都不斷加強對太行山抵抗勢力的圍巢,十三家勢力不幸給消滅的就有四家,其餘九家也經過聯合、合併,形成五股同盟勢力,分佈在千餘里太行山的南北中諸段深山裡,堅持抵抗。

淮東雖然很早就聯絡魏中龍,但永興初年,淮東經歷的戰事不斷,資源也十分緊缺。而長淮軍、青州軍以及梁家兵馬相繼潰敗南撤,使得太行山給徹底隔絕在燕胡控制的北地腹心處,要聯絡、支援十分的困難。

一直到永興四年江寧會戰之後,那時雖說奢家還除、江西未下、荊襄還一片混亂,但整個大局的脈絡已能夠看清楚,北伐也不是一點影子都沒有,林縛在那時才命令吳齊建立敵後情報網,派更多的人與魏中龍聯絡,通過各種渠道,主要將金銀等硬通貨資源運往太行山中,幫助魏中龍像根刺一樣,紮在北地的胸口上,叫燕胡舒服不得。

魏中龍當年憤然離去,是對朝廷不滿,但對林縛還心服口服的。吳天雖然在津海守城戰中犧牲,但身後殊榮不減,子嗣入淮東也受到很好的照顧,而周同、馬一功、楊一航等與魏中龍同出晉中將門的晉江軍系將領,無一不是淮東軍的核心將領,魏中龍自然並不牴觸融入淮東軍。

這些年來,魏中龍所部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將領,都是淮東直接派遣,也派出不少將領到淮東受訓再回來任職;大規模的往太行山輸送物資很困難,除了將金銀等硬通貨運入太行山中,林縛更是指令軍情司派遣大量的工匠通過燕胡封鎖線進入太行山中,幫助魏中龍所部就地小規模的開礦煉鐵、打造兵甲,提高戰力。

吳敬澤這次過來,是受命過來,正式協助魏中龍將所部改編為受軍部直轄的太行山獨立鎮師,魏中龍出任制軍,吳敬澤將擔任副制軍兼參謀軍事。

當初在燕南時,吳敬澤與魏中龍有過短暫的並肩作戰的經歷,故而也不生分,聽著魏中龍感慨歲月易逝,也是心生感慨。

吳敬澤從軍的時間更久一些,他的長子也是犧牲於戰場之上,但袁州戰事之後,他雖然就職地方,擔任袁州司寇參軍及通判等職,雖然能安穩的享受富貴,但思來想去,吳敬澤還是覺得自己適合營伍、適合戰場,在袁州任職期間就多次上書請求返回營伍,林縛才會調他通過敵境,潛來太行山。

吳敬澤等人脫去偽裝,隨魏中龍、羅守山等人摸著險辟的山道,進入獨立鎮師前部兵馬駐守的飛馬峪休息,獨立鎮師的主駐地,在太行山更深處。

「這下子是應該下決心打大仗了,」到飛馬峪,魏中龍就有些迫不及待的拉住吳敬澤問道,「主公他計劃怎麼打、計劃何時打?」

「軍部是要求太行山獨立鎮師主力,在三月份就全部轉移到薊西南山區靜待戰機。」吳敬澤說道,「到底何時打,是輕輕的打,還是狠狠的打,這個還要看南邊準備情況……」

「好一個窩心拳!」魏中龍興奮的拍著大腿,他也是對兵略極為熟悉,聽吳敬澤帶來的軍令是要他部往北轉移,轉移到可以西南角威脅燕京城的方位上,自然能想到北伐核心戰略是直搗燕京,而不是從突破山東防線開始,往兩翼展開,「就應該他娘的一次打他一個狠的!」緊接著,魏中龍又遲疑起來,問道,「胡狗子這些年來,在登州、遼東尖下了不少的苦工夫,修了不少島壘,號稱鎖海如城,海口子那裡固如雷池,靖海水師有把握將那海口撕開……」

「山裡的斷灰鐵鍊得怎麼樣?」吳敬澤問道,「硝石、硫磺備下多少?」

「斷麵灰鐵鍊出七八千斤,硝石、硫磺好不容易千把斤左右,」魏中龍說道,「不過造床弩、蠍子弩,用不著這麼好的鐵料……」

「其他戰械用不著這麼好的鐵料,但斷麵灰是用來造伏火弩的。」吳敬澤笑道。

「伏火弩,」魏中龍聽得眼睛發亮,說道,「聽羅守山把伏火弩說得神乎其神,一弩下去,能把山轟開。要是果真如此厲害,那撕開海口子就容易多了。」

魏中龍所部在太行山堅持抵抗,但太行山裡物資十分匱乏,他們能得到淮東大量的金銀補足,可以跟山外的鄉族勢力交換物資,鹽糧勉強不缺,鐵馬等物資就缺得厲害。雖說有一個鎮師編制兵力,但整體戰力還遠遠比不上淮東軍當前的精銳鎮師。

「倒沒有這麼厲害,聽他胡吹,」吳敬澤笑道,「實心彈的話,也就比得上中型拋石弩吧,但能裝車輪,用騾馬拖了就能走,停下來就能打,部署在陣前、陣後、陣中都能隨意,十分方便。另外,崇州新造的戰艦,一艘船能配備伏火弩一百單八架……」

「乖乖,」魏中龍興奮了要叫起來,說道,「這還不叫厲害,胡狗子打南陽,可用到一百架拋石弩;如今淮東一艘戰艦就抵胡狗子打南陽時的全部戰械,還不把他們打得嗷嗷直叫?」

魏中龍自小學的就是正統兵法,自然知道在攻城裡動用一百架拋石弩是何等的威力。淮東一艘戰艦就相當裝備一百單八架中型拋石弩,想想也叫人興奮。

「從鶴壁往南,封鎖十分的嚴密,人能過來就算謝天謝地了,鐵料、焰石還有硫磺等物運不過來,只能讓你們就地準備,」吳敬澤說道,「不過有了斷麵灰,造伏火弩就容易了。苦膏這邊不能造,但胡狗子死活也猜不到苦膏是伏火丹的主藥,還以為是染料。我們這次就帶了三千斤苦膏來,以後陸陸續續還能偷運一些進來,但其他都要你們這邊準備。」

苦膏是伏火丹最關鍵的一味主料,是焦煤油的提煉物,倒不是太行山裡不能造。不過在加強太行山獨立鎮師戰力的同時,林縛也擔心火藥及火炮技術太早傳播出去,故而還是使苦膏還是由淮東直接偷運進去。

苦膏在給發現燃爆性之前,本身就是作為青藍染料的原料來使用,跟傳統的藍染很相似,非淮東匠師不能分辨,故而吳敬澤他們冒充染料商人進晉中,就絲毫沒有給覺察。

吳敬澤聽得山中已經備下七八千斤優質的斷麵灰鐵,知道要造重型伏火弩不可能,但四斤輕型伏火弩能造二十架來,四斤戰弩也是最容易造的——四斤戰弩即使發射散彈,也能抵得上四五十張強弩,技術成熟後,造二十架輕型伏火弩,要比造八百一千張強弩容易、省事。而且四斤輕型伏火弩,不比十二斤、二十四斤重弩那麼笨重,最適合隨機動性不足的魏中龍所部在薊西地區野戰。

太行山獨立鎮師戰力偏弱,而且燕胡對太行山裡的抵抗勢力不是沒有防備,要想太行山獨立鎮師,在北伐戰略發揮大作用,必須要出乎燕胡人意料的加強其戰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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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臣 第55章 易幟立軍

以往將軍情司從樞密院分拆出來,成立軍事參謀部,只涉及到淮東軍內部的調整,河南諸鎮以及曹氏所轄的蜀軍,名義上還是受樞密院轄制——

在岳冷秋返回渦陽之后,到十二月中旬,林縛正大簽署樞密院令,將正陽、渦陽兩鎮從河南六鎮軍中分拆出來,獨設長淮軍,以陶春、鄧愈分任正副指揮使;公函行文及軍政事務皆從樞密院撥入軍事參謀部管轄。

岳冷秋以樞密副、右都御史,監長淮、河南軍事兼督糧秣;與此同時,岳峙調離渦陽鎮,出任東南水師副指揮使。

林縛另從江寧初高等陸軍指揮學堂調入結業將官二百余人,隨胡喬中赴渦陽,籌建長淮軍參謀體系,胡喬中同時擔任長淮軍參謀軍事。

一石激起千層浪,公府治政后,江寧軍政事務都不再需要得政事堂及內廷批淮便得行,但像設立長淮軍這般重大的軍政事務,通常還是需要及時通報政事堂、內廷知曉的。

太后梁氏看到張晏、沈戎拿出來的行文,直接噴出一口血來伸腳蹬暈過去。

苗碩慌亂著派人去請太醫,又派人去梅庵園請陽信公主過來。

自鬧出賜婚鬧劇之后,元嫣就搬出萬壽宮,獨自住在宮城后面的庵園里。聞聽太后咳血昏厥過去,元嫣有心不理此事,又于心不忍,猶豫再三,終是帶著侍女趕來萬壽宮看太后的身體如何。

還沒走進內殿,就聽著太后梁氏蒼老而絕望的聲音從里間傳來:“衰家對不住元氏十三代先祖列宗,江寧形勢已無法挽留,你們還是去勸皇上想開些,你們都不要圍在衰家這個將死人榻前……”

海陵王元鑒海臉沮如喪,失魂落魄的走進來,差點撞到元嫣。

“叔叔。”元嫣行禮道。

元鑒海也無回應,木木的看了元嫣一眼,徑直往內殿走去,帶著哭腔的哀嚎出來:“老祖宗啊,那豎子是等不及要下手篡位了,元氏子弟大禍臨頭了啊……”

在元鑒海、沈戎、張晏等人看來,曹氏給隔絕在蜀地,董原在許昌也自保無暇,岳冷秋的公開投附,無疑是代表林縛不再掩飾他篡位稱帝的意圖,篡位之事隨時都會發生。

元嫣遲疑的站在中殿里,看著空曠而冷寂的殿堂,一時間也有諸多的迷茫:這天下以后真就要改朝換代了嗎?他真的會大開殺戒誅除元氏宗族嗎?有時候忍不住會想,既然生不能同裘,死在他的刀下也是了卻宿緣吧!

想到這里,元嫣便轉身離萬壽宮,直覺得這宮廷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直想到九年前那寒冷的早晨,大戰之后,林縛酣睡城頭,而她躲在一旁好奇的觀望,心里充塞著少女應有的美好激動與好奇的心情——只是這一切似乎也都不存在了。

劉直站在萬壽宮門外,只是靜靜的看著冷寞而寂靜離去的陽信公主。

說實話,林縛究竟會怎么處置元氏宗族、會怎么處置陽信公主,樞密院諸大臣也不是很肯定。

“這本是荊襄會戰之后就確定的事,若不是如此,林縛焉會使池州軍北上,焉會用岳冷秋督河南糧秣、掌握渦陽、正陽二鎮?”元歸政說道,“岳冷秋率渦陽、正陽二鎮易幟,無疑是配合林縛篡位而造勢,以此震懾其他反對者……”

許昌衙署里,董原、劉庭州、元歸政等人正襟危坐。

正陽、渦陽二鎮易幟立長淮軍,胡喬中率數百淮東軍出身將官進入長淮軍建立參謀體系,岳峙又調往淮東軍的核心戰力之一東南水師出任副指揮使,這是明明確確的表明岳冷秋、岳峙、陶春、鄧愈一系人馬正式與淮東合流。

雖說這事給許昌的震動尤其的大;但元歸政、劉庭州等人皆以為這是林縛在加快篡位的步伐。

董原蹙緊眉頭,緊決而緩慢的搖頭說道:“岳冷秋不是那種輕易會將自己完全交出去的人,難道岳峙出任東南水師副指揮使,給岳冷秋的保證,能強過將渦陽、正陽二鎮兵馬抓在自己手里?一定是出了什么變故,一定是出了什么關鍵性的變故,才能叫岳冷秋下此決心!”

元歸政與劉庭州面面相覷,他二人對董原的話不以為意,甚至以為董原有些疑神疑鬼。他二人堅持認為岳冷秋與左承幕、胡文穆一樣,早就暗中投靠淮東,此時率正陽、渦陽二鎮易幟,不是林縛為篡位而加快落子罷了。

董原百思不得其解,緩言道:“許是要往海州派一些眼線……”

元歸政與劉庭州同樣不解:

不要看海州已經是有好幾萬住戶的大城,但作為北方軍團的后勤支持基地,整座城池還是軍控狀態,城池之外又給軍控屯區包圍。

看中軍購市場的工場主、海貿商人們,都必須要向樞密院申請,經軍部審核,才得以進入海州設立工場,納入北方軍團的軍購體系之中,都要接受反間培訓,雇工之嚴格不亞于征募兵卒入營伍。

江寧、崇州要開放得多,搜集情報相對容易,但向海州派眼線進行滲透,則十分的困難。董原一直小心翼翼,就怕有什么把柄落到林縛手里,這時候向海州派遣眼線,一旦眼線給淮東抓獲,那幾乎會將許昌的退路完全堵死。

元歸政、劉庭州對董原鐵心認為海州藏著旁人不知的秘密,還是十分的疑惑,不過也不會反對。許昌派去的眼線真要是不幸給淮東抓獲,那董原除了舉起匡復帝室的旗幟反抗淮東之外,也就沒有其他退路可走了。

登州城,乃青登陸地防線及鎖海防線的銜接點,不僅是登州水師的駐地,出任登州將軍,兼督青、萊、膠、登諸軍及登州水師的那赫雄祁,也將駐轅設于登州城內,同時,負責搜索江淮情報事務的西寺監也設于登州城內。

在登州將軍的行轅里,西寺監總管督事佟化成,神情凝重的端起一盞茶,盯著水汽氤氳的茶盅,想了想,又側頭跟那赫雄祁說道:“這三個月來,南面密探冒死截獲的四封淮東機密行文里,皆提到‘伏火弩’、‘三級’、‘四級戰艦’等字樣;岳冷秋在去海州后,回渦陽就立即易幟……這種種現象,要是單純理解來林縛有意加快篡位稱帝的步伐,似有不妥。”

蘇庭瞻站在那赫雄祁的右側,見那赫雄祁有如枯樹的臉皮子繃緊著。

雖說那赫雄祁早期也慘敗于還是江東左軍時間的淮東軍之手,但說到對淮東的了解及警惕,北燕已罕有其他將臣能及得上那赫雄祁了。

雖說在天命帝的堅持下,在河淮防線上任用的將帥,如葉濟多鏑、葉濟多鏑、周知眾、袁庭立、那赫雄祁等人,都是能淮東有較清醒認識的,但在燕京,大多數王公大臣,對淮東的警覺心還是不夠。

入冬以來,眼看著從荊襄大敗里恢復元氣,武備相比較荊襄會戰之前,還有所上升,燕京的諸多王公大臣就有些按捺不住,嚷嚷著要組織南進之攻勢。

他們將荊襄受挫的責任,完全推到葉濟羅榮指揮不當、察敵不明而受敵計誘的頭上,不承認或者就不愿意承認,在淮東掌握之下的南朝,實際已經獲得戰略上的優勢。

在戰略是采取進攻之勢態,還是防御之勢態,有著天差地別的差距。

要采取進攻之勢態,就要將主要兵力往濟寧、即墨等更外圍的防壘推進,雖然能給南朝兵馬造成極大壓力的同時,也會使己方的防御彈性減弱。

一旦判斷失誤,而南朝兵馬又有決戰之心,在濟寧、即墨等外圍防線,一次重大的挫敗,就可能導致整個防線的崩潰。

那赫雄祁看蘇庭瞻,問道:“蘇將軍,你如何看岳冷秋易幟之事?”

蘇庭瞻雖然知道決定權不在他身上,但那赫雄祁這么問自己,還使他感到壓力極大。

蘇庭瞻也知道燕京的王公大臣普遍以為岳冷秋易幟,是林縛為篡位稱帝走出的關鍵一步——要真是如此,那北燕在河南、山東防線上的駐兵就應該采取更積極的勢態,盡可能往南推進,至少也要保證曹義渠有在渝州另立新帝、董原在許昌對抗淮東的勇氣。

但是,跟淮東打了這么年的交道,蘇庭瞻更認為岳冷秋易幟,更有可能是林縛組織北伐的前驟——蘇庭瞻思慮良久,說道:“庭瞻以為佟督事所言有道理,對當前形勢不能估計太樂觀,”說到這里,蘇庭瞻話鋒變得更尖銳,“我以為朝廷當前不應該滿心期待從林縛的篡位自立之中能爭取什么好處,而是要立即動員、籌措以應對南朝即將到來的北伐攻勢……”

“蘇將軍也認為這是淮東軍要北伐的前驟啊!”那赫雄祁長吁一口氣,轉而跟佟化成說道,“多鏑親王那邊,我直接寫信過去,佟督事,你還是直接回燕京向皇上詳細稟報這種種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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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臣 第54章 長淮新軍

“我希望渦陽、正陽兩鎮,在明年三月之前,做好北伐的準備。”林縛袖著手,壓在檀木長案,前傾著身子,跟岳冷秋商議北伐之事。

時下已經是十一月下旬,河淮冰天雪地,淮水今年沒有封凍,但淮水以往的潁、汝、汴、泗諸水都凍了一個結實。

真正對以步卒為主的南方兵團來說,開春之后冰消雪融,借戰船沿潁、汝、汴、泗諸水北上,才是最得當的戰法。解凍之后的河流不僅極大方便后勤運輸,而且河流是天然的壕塹,限制騎兵快速運動,為步陣提供側翼防守,進入河道的戰船更能為步陣的側翼或后翼提供強有力的依仗,迫使敵騎不敢接近河道兩岸。

要不是看到淮東軍在明年三月之前,就會將伏火弩成建制列裝營伍,岳冷秋、岳峙之前也是推斷林縛組織北伐,淮東軍主力會從徐州沿汴、泗兩河北進。

而此時林縛要求渦陽、正陽兩鎮在三月之前做好北伐的動員工作及戰械糧秣上的籌備,岳冷秋、岳峙曉得:渦陽、正陽兩鎮,在更大意義上是吸引、迷惑燕胡以及許昌及渝州注意力的棋子,使許昌及渝州草木皆兵的同時,還要進一步將燕胡在燕薊腹地的駐兵吸引到河淮防線上去。

也許渦陽、正陽兩鎮兵馬,最終的作用,就是配合在徐壽的淮陽軍,在吸引燕胡山東、河南兵馬的同時,震懾住董原使其不敢向南異動。

“陳塘驛一役,邊軍南崩,受先帝所托,巡軍燕山,是我理軍政之始,”岳冷秋暗暗的捏緊拳頭,似乎費盡全身力氣才下定決心,按桌轉身看著林縛,說道,“恍惚十六秋如白馬過隙,攬鏡須發生霜,近時常感思竭難續,也時時忘事,年歲不饒人,怕是難擋崇國公之重托啊……”

“哦……”林縛饒有興致的看著岳冷秋,岳冷秋還不到六十歲,精神還旺得很,心想他不應該這時候拿摞挑子來跟自己談條件,只是靜坐著等岳冷秋將話說完。

“此來海州,路途也談不上遙遠,但坐在錦榻軟墊之上,就感覺身子生銹似的,真是垂垂老矣,”岳冷秋眼觀鼻、正襟端坐而道,“我這次過來見崇國公,有一樁心事便要想崇國公使他人督渦陽、正陽二鎮兵馬,許我告老還鄉。此外渦陽、正陽二鎮雖屬河南軍序列,但這兩年來,與許昌也是貌合神離,中間多有齟齬。雖以多方調解,能勉強維持,但終究是強扭的瓜不甜,想請崇國公許渦陽、正陽單置一軍、委將官以轄之,陶春、鄧愈及岳峙也都愿解甲隨我而去……”

林縛袖手正坐起來,看了看右翼而坐的高宗庭等人,沒想到岳冷秋會在這時交出兵權,一時間也猶豫起來,不知道岳冷秋的話里有幾分真幾分假——岳冷秋與岳峙趕來海州相見,說明已經沒有對抗之心,但要說他們就徹底放棄兵權,放棄滔天之權勢,林縛也不相信,岳冷秋這么說,更可能是以退為進。

但不管怎么說,只要岳冷秋、岳峙沒有對抗之意,新帝國也不缺三五個位子吝嗇不給,也不缺三五杯羹不叫他們分食。

林縛沉吟片刻,說道:“渦陽、正陽獨立一軍,或許是個好主意,這事還要先知會董原一聲;但即使是新置一軍,也需要岳督這等嫻知政事、通習軍務的人把關,也不會出簍子。此外,陶春、鄧愈、岳峙三人,皆值壯年,正是為國效力,竟然想要解甲養老,真是荒唐,樞密院是斷然不許的……”

“老臣實是年老體衰,不堪繁忙軍務之重任,”岳冷秋俯腰揖拜,言辭懇切的說道,“岳峙一直都怨困于軍中不能增長見識,也是感慨這些年來江淮在崇國公的引導之后,有諸多盛世之新氣象,才決意要離開軍中;至于陶春、鄧愈二人,也是歷經百戰事,感慨良多,一時間有所心灰意冷,崇國公要用之,老臣當替崇國公勸他們一勸。只是能不能勸動,老臣實不敢打保票……”

岳峙站起來行禮,神態堅定的說道:“岳峙請崇國公成全……”

林縛與高宗庭對望一眼,岳冷秋如此堅持,看來倒不像是虛言試探——既然岳冷秋能投之以桃,林縛也不吝嗇報之以禮,如何安排卻是頭痛事。

高宗庭說道:“渦陽、正陽置一軍,可以陶春、鄧愈為正副指揮使,軍政糧秣之事,可委之陶鄧二人,但還是需要岳督留在渦陽掌握大局;岳將軍意在游歷,東南水師缺一副指揮使,或許能請岳冷秋屈就?”

林縛點點頭,問岳冷秋:“國難當頭,北伐之功未竟,也只能如此勉強岳督與岳將軍了……”

就算岳冷秋真心實意愿意放棄兵權,渦陽、正陽二鎮兵馬要負責盯住許昌,不使董原有所異動,還是需要岳冷秋留在渦陽坐鎮。

至于岳峙,東南水師的副指揮使將職給他,也無關緊要。雖使他不再掌握兵權,但副指揮使在淮東的地位并不能算低。

岳冷秋其實也怕給林縛一腳踢到哪個旮旯里去,聽林縛如此安排,自然沒有什么不愿意,說道:“唯愿能為北伐偉業獻微薄之力——除此之外,我還有一樁事要與崇國公提起來。”

“岳督請言。”林縛說道。

“我與岳峙觀海州武備感慨良多,即使另立新軍,也未必能有鳳離、淮陽諸軍這般氣象。我心想鳳離、淮陽諸軍有參謀部之設,但此設已非新軍己力能及,想請崇國公派遣將官組建新軍之參謀部……”

“新軍欲行新制,這是好事,”林縛點了點頭,說道,“我考慮一下,看有沒有什么合適人選推薦給岳督……”腦子里也是靈光一閃,接著說道,“長淮軍在岳督治下也是戰績彪炳,后因諸多原因,使長淮軍序列不再,我看渦陽、正陽二鎮要置一軍,不如還是以長淮軍為番號?”

“一切皆依崇國公所言,老臣無不遵從。”岳冷秋應道,但心里也是感慨良多。

岳冷秋統領過數支軍隊,不過最輝煌的時期還是以江淮總督冶長淮軍時。而困徐州一役,也是長淮軍與淮東軍此消彼漲的關鍵一役,從那之后,他這個江淮總督就沒能再壓制得住過這頭東海狐,回想往事,都已經快過去十年光陰了。

議了一天的事,將暮之時,林縛也是體乏力竭,使高宗庭、吳齊代表他宴請岳冷秋、岳峙以及隨行過來的渦陽將校,他則與宋佳、劉妙貞返回行轅休息。

“這下子算是徹底解決掉一個麻煩,”宋佳笑盈盈的看著林縛,問道,“你以后打算什么處理長淮一系人馬……”

岳冷秋的問題,在荊襄會戰之后就不再成為問題,但能如此徹底的解決,林縛心情還是相當愉悅。

“近期,就調胡喬中從贛州調往渦陽,出任長淮軍參謀軍事,”林縛說道,“至于遠期,我也不是涼薄之人,天下人也都盯著我,我想無非是堅持‘增新不除舊’這個原則,總不至于會太傷人心。”

宋佳點點頭,又輕嘆一口氣,打江山易、坐江山難;共患難易、同富貴難。新朝確立之后,如何保證功臣名帥不害帝權?有史以來,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數不勝數,這也是岳冷秋即使到最后一刻,仍戀棧權位不愿去的根本原因。

說到底,只有兵權抓在自己手里才算數,誰知道林縛此時和藹,過兩天會不會翻臉不認人?叫岳冷秋放下心防,在縱陽一役之后,林縛也是狠用了一番心思。

想董原在荊襄會戰中于心有虧,根本就不可能對淮東放下心防。

林縛此時在樞密院,也是堅持“增新不除舊”的原則。

林縛將王成服、孫尚望、李書義、朱艾、長孫庚等人調入中樞,但林夢得、孫敬軒等人還是樞密院重臣,實際之地位并不受威脅。雖然權柄有所稀釋,但并不嚴重,本身各方面的事務也多,在林縛之下,大家也都沒有集權己方的心思跟妄念;等到林夢得、孫敬軒年老體弱告老虞養之時,王成服、孫尚望等人則遞進接掌樞密院的大權,能形成平穩過渡。

對將要新設的長淮軍一樣,林縛可以不立即將其解散,不會將那些多的將領打發回家種田去,還將保留他們的將職權位,但會保證他們放棄割據的意圖,前期無非是往長淮軍里填入更多的參謀軍事、指揮參軍、軍令官等輔職將官,以三五年甚至十年的時間,形成平穩的過渡,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一定要搞得滿手血腥。

“曹家及董原呢,你打算怎么處置?”宋佳問道。

“我敞開心杯,跟曹義渠,跟董原說:我會不計前嫌,也會保證你們享有富貴。甚至陳芝虎此時降我,我也愿意保他性命,但是,他們會相信我嗎?”林縛咧嘴一笑,袖著手,暗感人與人之間最難得的就是信任,誰都想將主動權抓在自己手里,不到山窮水盡之時,誰也不愿意妥協跟退讓,想到這里,又說道,“他們不屈服,那把他們往西趕。北伐之后,燕胡失燕薊、兩遼之地,殘部也會往西撤,讓他們在西逃路上同流合污去。也唯有如此,我們才能有借口繼續向西進軍……”

“總之是不要讓我再領兵了。”劉妙貞笑道,她們也早知道林縛在收復關中,也沒有打消停下向西北用兵的步伐。

雖說有窮兵黷武之嫌,但不繼續用兵,軍備就要縮減,軍購市場也會隨之縮減——至少在新學、新產業發展的初期,這都不能算是好事。

另外一個,林縛心目之中新帝國的西北疆域,北到柔然海、西到伊梨河,怎么可能是收復關中之后就停下用兵的步伐?當年在奢家身上所用的驅虎吞狼之計,這次還要再用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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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臣 第53章 北伐猜想

從東西連島返回,用宴后林縛也沒有急著議北伐之事,而是使岳冷秋、岳峙先回驛舍休息,以消舟馬勞頓之疲。

護衛岳冷秋、岳峙來海州的百余馬兵,給另外安排在城南的軍營里入宿,僅有岳周等三五人得以進城先入驛舍來照料岳冷秋、岳峙二人在海州城里的起居。

岳冷秋、岳峙在城外給吳齊、張茍他們接走,一直到深夜都不見蹤影,岳周的心提在嗓子眼。怕就怕崇國公翻臉不認人,下令將岳冷秋、岳峙叔侄二人扣押下來。

看著岳冷秋、岳峙二人,酒氣未酣由高宗庭出面送到驛舍,岳周繃緊的神經才松馳下來。恭送高宗庭離去,岳周又忍不住問道:“督爺、侄少爺,這大半天,你們是去了哪里,可把岳周我嚇了夠嗆?”

岳冷秋與侄岳峙對望了一眼,這大半年來所受的震撼,到這時候并沒有多少減弱,一時間有千言萬語堵在胸口,要說也不知道如何說——岳周雖是家仆之子,但岳冷秋自家幾個兒子不成氣候,他便把岳峙、岳周等人視為子嗣培養,不當外人看。

“進去再說吧!”岳冷秋輕嘆一聲。

看著岳周拿火捻子點燃琉璃燈,暈黃的燈輝從透明的琉璃壁透出來,岳冷秋張口問道:“岳周啊,我應該能推薦人入讀江寧初等陸軍指揮學堂的,你愿意去就讀嗎?”

岳周轉回頭來,愕然相望,不知道督爺為何突然提出這茬事來,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疑惑的看向岳峙。

“幸虧是來海州了。”岳峙不知道是幸甚還是沮喪,在岳周看來,他很是沒頭沒腦的說了這么一句。

渦陽諸人在荊襄會戰之后,他們已不想跟淮東軍對抗,但林縛在海州召岳冷秋面議北伐之事,渦陽諸人也擔心林縛會翻臉扣人,鄧愈、陶春、岳峙都主動提出代岳冷秋來海州面見林縛——岳冷秋也是權衡再三,最終決定與岳峙二人赴海州來見林縛。

很顯然,岳冷秋、岳峙不親自來海州,是無法從根本上取得林縛的信任;那林縛在北伐之前,肯定會首先用其他手段強迫渦陽、正陽兩鎮兵馬屈服,唯有如此,才能保證西線不出大亂子、不會拖北伐的后腿。

岳周也是聰明之人,聽著督爺與侄少爺這兩句話,雖然心里驚諤,但也明白督爺做出的決定是什么……

從渦陽、正陽二鎮挑選將領進入淮東軍所辦的陸軍指揮學堂學習,說白了就是正式敞開來接受淮東軍對渦陽、正陽二鎮從軍心上進行滲透;再進一步,無非就是接受軍事參謀部向渦陽、正陽二鎮直接派遣或任命各級將官,再接下來,渦陽、正陽二鎮就將徹底失去獨立的地位而融入淮東軍體系。

看督爺與侄少爺,臉上些許有沮喪,但無給脅迫的憤怒——岳周實不知督爺與侄少爺這大半天到底經歷了什么,才會有如此決定?

岳冷秋伸手從袖子里掏了掏,取出一枚鉛丸來,放在桌上,對岳周說道:“我們之前在渦陽的猜測,皆落空處,崇國公先行北伐再行禪讓之禮,差不多已成定局。除了皇上在北伐之前病逝,不然沒有第二種可能。曹家自以為據有峽江之險,董原以為尚有一搏之機,這次都撞到鐵板上去了。渦陽、正陽二鎮只要沒有別的心思,想來以后的結局都不至于太差,崇國公畢竟還是要有兩三表率來安天下人之心……”

岳周三指捏螺似的將鉛丸舉到燈細看,給燈光罩著,鉛丸有著黯淡的金屬光澤,渾圓如空中墜下的水滴,一枚重約一兩許,堪比蹶張弩的箭簇,但無棱無鋒。

“這是伏火弩的彈子?”岳周一路隨行來也聽得隱隱的雷鳴,對伏火弩只知其名、不見其形,見督爺拿來一枚鉛子來,自然就想到伏火弩上去。

“這只是伏火弩的散子,”岳峙無奈的笑了笑,問岳周,“二十丈之戰線,許你填以弓弩,敵騎集陣沖鋒來,你要如何擋之……”

聽得侄少爺考究自己的兵法,岳周答道:“用盾矛蹲坐守前線,使敵騎不能近,二十丈之戰線,盾陣之后可填弓弩一百到一百五十張,除非敵騎用重甲沖鋒,不然難接戰也……”

“這種散子,一架伏火弩一次能射二百粒,散子破甲之射殺力不下臂張弩,二十丈之戰線,放置十架伏火弩,一次發彈射殺,堪比一千到一千五百張臂張強弩齊射,”岳峙說道,“你說曹家與董原是不是撞到鐵板上去了?”

岳峙說得言之鑿鑿,但岳周沒有親眼目睹伏炎弩的威姿,一時間也難想象伏火弩發射散彈的情形。要不是岳峙素來持重,不喜浮言,岳周只能認為岳峙所言“二十丈戰線上集聚一千到一千五百張強弩齊射”來形容伏火弩之威力,是浮夸之語。

“此乃軍機要密,不要外泄,”岳冷秋額外吩咐岳周一聲,又問岳峙,“倘若崇國公明年就決志北伐,你以為崇國公會如何打?”

“伏火弩雖是神兵利器,但有移動不便之劣勢,在河淮平原與燕胡騎兵決勝,不能盡然發揮優勢,”岳峙蹙眉思慮道,“以侄兒所見,崇國公這兩年來在海州大造聲勢,又派兵在高麗牙山登陸,已經吸引燕胡兵馬往山東、河淮以及高麗漢陽郡一線堆聚,實際使燕胡在燕薊、兩遼腹地的駐兵持續減弱……”

“強力撕開鎖海防線,繞過山東防線,跳打津海、直搗燕京,一擊斃命矣!”岳冷秋幾乎嘆著氣,將他所推測出來的淮東軍北伐戰略輕輕的說出來。

岳峙也是這個猜測——浸淫兵事多年,岳冷秋與岳峙在兵法上的見解,在當世都要算是超一流的,在見識過伏火弩成建制列裝威力之后,重新推演北伐戰略,倒不會出現大的偏差。

在伏火弩出現之前,只有重型拋石弩能對堅固塞壘造成有效的破壞。

燕胡鎖海防線兩處最堅固的防塞皆是圍島而建,防塞之外根本就沒有地方放置重型拋石弩;傳統的攻城攻壘戰術,在鎖海防線前都將失效或效果大減。

舊式林政君級戰船的甲板上給五組巨大而縱橫交錯的船桅分割開來,實際也沒有能整片的甲板能放置重型拋石弩——使得絕大多數人都認為,淮東軍要拿下燕胡鎖海防線中的廟山、隍城島兩處海中防壘,只能拿人命去填。

燕胡此時處于武備上升時,已經從荊襄會戰的挫敗中恢復過來,將卒士氣可用,在鎖海防線部署的都是能打血戰的精銳戰力;岳冷秋、岳峙此前都不敢想象淮東軍要撕開燕胡的鎖海防線,投填入多少人命才夠。

不能撕開鎖海防線,林縛要北伐,只能老老實實的先打山東,再從山東往燕薊、河淮展開兵力。

見過伏火弩的威力之后,岳冷秋、岳峙才知道林縛這些年來縱容燕胡在登州與金州之間的渤海口修鎖海防線,是何等的用心險惡?

一架二十四斤重炮在一千米處對城墻的打擊力,不下于重型拋石弩。即使不用密集弩位的新式戰船,靖海水師改造舊式戰船,在每艘津海級戰艦上前甲板上安裝一架二十四斤甚至更重型的伏火弩。齊集十數艘戰船在一千米到兩千米的海面上,持續轟擊敵軍島壘,鎖海防線上的壘塞再堅固,只是被動挨打,沒有反擊之力,又能支持幾天不陷落?

甚至降一級,用十二斤伏火弩,頂多轟擊的時間延長兩三倍而已。而伏火弩相比較傳統、戰械的超遠射程,更是直接徹底變更水戰的模式。

登州刀魚寨是典型的水師防壘,戰船在遭遇強敵時,可以避入刀魚寨的內湖之中,利用堅固的城墻將強敵攔在水寨之外。一旦強敵撤退或在強攻水寨時有所猶豫,戰船又可以出塞襲尾擾擊或打突擊戰術。

只是,刀魚寨的內湖縱深也不三四里,只要淮東新式戰艦迫近刀魚寨,不用破寨,戰艦之上列裝的重型伏火弩,都能直接攻擊避入寨中內湖的敵船。

岳冷秋、岳峙實在想象不出來:當燕胡王公大臣們看到他們以舉國之力修筑的鎖海防線,在淮東新式戰艦編隊的戰弩面前同,是那么脆弱,是那么的不堪一擊,該是怎樣的沮喪跟絕望?

淮東力有能力撕開燕胡的鎖海防線,而靖海水師即使不擴編,也有能力一次遠程投送四到六萬的馬步軍兵力,強大的水師戰艦也能保證后勤補給不被切斷。

在撕開燕胡鎖海防線之后,岳冷秋、岳峙也實在想象不出來,林縛會不直接進襲津海,不直接進搗燕京,會不直接打擊燕胡必救的要害之上,反而會老老實實去打燕胡的山東防線。

相比較騎兵兵團,伏火弩的最大缺陷就是機動性不足,打運動戰不占有優勢。

當淮東重兵軍團在津海成功登陸,根本就不需要跟燕胡騎兵主力兵團打什么運動戰,只要兵鋒直指津海以西二百里外的燕京城,就能迫使燕胡騎兵主力兵團填到燕胡與津海之間,跟淮東重兵兵團打陣地戰。

想到這里,岳冷秋要岳周將隨行帶來的箱篋打開,取出地圖來,鋪開來只看燕京到津海的薊東南地區。在津海到燕京之間,渦水河、潮白河這兩條河道是那么的刺眼,幾乎就是要將燕京勒死的巨索……

岳冷秋與岳峙對望一眼,暗道:除非他們立即派人將淮東伏火弩及新式戰艦的詳細資料送給燕胡人,燕胡人又能果斷放棄燕京,將國都往西北內陸轉移,遷到太原或大同一帶,也許能躲過明年的亡國大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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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列裝

三艘戰艦,一大二小,從右翼鼓帆怒張,彷彿脫弦之箭駛入觀弩台正面的演射海域。

隨著觀弩台旁邊哨塔發出的演射旗令,三艘戰艦迅速調整方位,將側舷對準靶場海域——岳冷秋這邊發現望鏡的好處,通過望鏡甚至能在十里遠外準確的接受旗令傳訊——在望鏡能見的視野裡,大艦與淮東水師的津海級戰船相當大小,望鏡只能看到戰艦的左翼,水面之上的舷艙高近兩丈,比普通的津海級戰船顯得厚重。

大艦隻見帆桅,而無槳櫓等附件,也沒有尾艙樓,以大艦規制,便知這是放棄了近舷作戰、純粹以伏火弩進行遠程攻擊的主力戰艦。

小艦與淮東水師當前的集云級戰船相當,艙體底矮,還保留尾艙樓結構,除帆桅外,還有兩側還配有槳櫓,應是充當護衛艦。

隨著旗令的指示,大艦左翼側舷上那一塊塊彷彿補丁的綴銅釘甲板,整齊劃一的往兩邊打開,整個側舷露出兩層、共三十個射擊口來。

緊接著,黑黢黢的鑄鐵弩膛,從射擊口伸出來,彷彿死神的眼睛。下層的射擊口最少,僅有十二個,但通過望鏡也能看到伸出來的弩膛最是巨大;上層射擊口則增加一倍,共有十八架弩膛伸出來。

要是右翼的弩位也是如此佈局,這麼一艘新式戰船,就列裝六十架新式伏火戰弩——看過伏火戰弩在陸地上表現的岳冷秋,也能壓住震驚的心情,這時候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火藥及火炮技術,前前後後也研製了有七八年的時間,但大規模的海陸試驗演射,僅有兩年時間,海上艦炮戰術還談不上成熟,故而最先於去年年尾開造、四月交付試驗的新式戰艦最大型號僅僅是兩艘津海級。

這兩艘津海級新式戰艦,在經歷近半年的試航、試射及戰術琢磨之後,於十月上旬才正式編入靖海水師;兩艘林政君級新式戰艦,也是拖到八月上旬,在技術上較有把握之後,才在崇州船場正式開造,最快也要拖到明年二月之後,才有可能試航。

北伐要是想趕在明年三月之前正式揭開序幕,留給兩艘林政君級戰艦試航的時間僅不到一個月,之後就要編入靖海水師。

最初軍方撥出一百萬銀元來造第一批新式戰艦,但最終在兩艘津海級主力戰艦及八艘護衛戰艦上耗資高達一百五十萬銀元。算上之前火藥及火炮研製、大規模陸海演射上的投入,在這兩艘津海級戰艦建造出來,淮東先後投入的資源差不多能再打一場荊襄會戰。

林縛有著後世的記憶,不是不知道火藥的優勢,只是要將火藥從煉丹術的範疇發展到實用化的野戰火炮及艦炮階段,要投入的資源太多了。

這也是林縛在淮東軍中早期根本不發展火器的關鍵因素;不成熟的火藥及火炮技術,不僅僅在戰場上獲得的優勢極為有限,更可能會叫敵方提前跟進研究相關技術。

奢家後期給打得如喪家之犬,但早期跟進研究造船技術的決心並不弱;燕胡在鐵山的船場在得到奢家工匠補充後,就有能力建造津海級戰船。

之外,淮東軍在戰場上使用的戰械,包括重型拋石弩、蠍子弩在內,燕胡只要在戰場上有過接觸,事後都能成功仿製。可見燕胡雖是蠻荒異族,但其務實而紮實的學習能力,實遠非江寧城裡那些自視清高、看不起雜學匠術的士子官員能及。

可以說,燕胡在戰械使用上,距淮東軍僅一步之遙。

只是,這一步距離在這時是顯得那麼的遙遠。

此時支撐淮東軍戰力,不是簡簡單單的幾種新式戰械,而是一個超越舊時代的新產業、新學體系。

舊時,江寧工部所轄鐵作,一年不過產兩百萬斤鐵料,而樞密院此時控制的官辦鐵場產量就是此數的三十倍。此時南方圍繞鐵礦開採、冶煉以及鑄造等業的用工總數,已經高達十二萬人。

可以說冶鐵與用工總數達六萬人的採煤業一起,已經形成南方重工業的代表。

當然,這也依賴南方及對外海貿所形成的每年高達上億斤鐵料的消費市場。

林縛為何要咬著牙支持林景中造金川鐵橋?

金川鐵橋造成,鐵橋技術成熟之後,將刺激鐵料消耗,將促進冶鐵及石漿業的發展。

如今南方官民鐵場每年上億斤的鐵料產量,看上去很多,很驚人,靠傳統的農耕社會,幾乎很難想像能消化掉;實際上每年要是能造三五十座金川鐵橋,僅靠這一項就能將上億斤的鐵料產量都消耗一空。

所有新產業都是相互支撐的,沒有整個新產業體系,就支撐不起現在的淮東軍。

林縛便是將火藥完整的配方以及火炮、新式戰艦完整的設計圖紙公佈出來,燕胡也沒有能力在海陸軍裡大規模列裝火炮。

雖說這兩年來,燕胡很快就從荊襄戰敗中恢復過來,甚至可以說武備還處於上升期,但實際已經無法去彌補與淮東軍之間近乎一個時代的差距。

這幾年來,靖海水師的規模一定控制在三萬人,沒有大規模的發展;而表面上,燕胡在登州的水師規模在近年來也發展到三萬人。但兩支水師之間的實力之差距,根本不能用人數進行衡量。

如今崇州、明州、泉州、夷州、江寧以及海州等地的船場,只要林縛下令滿負擔造戰船,舊式的津海級、林政君級戰船每年就能造六十到八十艘,兩年之間就能將水師規模擴編到二十萬人眾甚至更多。

林縛放棄低技術等級的戰備擴充,而將大量的資源用於新式戰艦及火炮的升級上,也是要在戰略升級之餘,刺激新學、新產業的發展。

最初兩艘津海級戰艦的造價,每艘高達四十萬銀元;考慮到兩艘林政君級戰艦皆是新造,林縛撥給的預算,更是高達每艘一百萬銀元——這都遠遠超過舊式津海級、林政君級戰船的造價,但考慮到跨時代的戰略升級,這樣的代價還是值得的。

現已編入靖海水師的津海級戰艦,每艘列裝十二斤、八斤火炮共六十架。

艦炮要求射程長、射角低平,對敵靶有強破壞力;軍械監所造的十二斤艦炮,為津海級戰艦主炮,炮膛長近三米,重近三千斤,炮艙內部為架退滑軌結構,射十二斤重實心鉛彈,能有效打擊兩千米外的遠靶;雙倍裝藥量,可射六里外的遠靶,但炸膛的風險就驟增;近舷戰可改用鉛丸散彈。

雖說津海級戰艦沒有整體覆甲,但相對薄弱處都用銅甲覆蓋,船桅也是用精鐵鑄制,即使艦體遭遇火襲,還能換上新帆繼續航行——也是如此,使得津海級戰艦的總重抵得上八成滿載的同等級商船,重達五百噸,滿帆航速要比同等空載帆船慢四分之一左右。

護衛艦要保證近舷及接舷作戰與快速航行能力,僅裝八斤炮十二架。

雖說正在崇州船場建設的林政君級戰艦,炮位僅比津海級戰艦多出四十八架來,但列裝之火炮都要高出一級,下層艙要列裝的十二架二十四斤重炮,在一千米射程內,對沿岸壘塞的破壞力,不下於重型拋石弩發射百斤重的石彈;林政君級戰艦,整體火力,實際是遠在津海級戰艦之上的。

雖說以兩艘津海級戰艦為核心的新戰艦編隊才一千人,林縛卻給予新編鎮師的編制,任命靖海水師副指揮使楊釋兼領新編鎮師制軍,楊釋還負責在海州籌建新兵指揮學堂;等到明年兩艘林政君級戰艦以及新的四艘津海級戰艦造成服役,新編鎮師的兵員也只有六千人,但絕對是未來靖海水師的主力鎮師。

相比較之下,陸軍眼下只在登海鎮師新編兩個新戰弩營。

登海鎮師的每個新戰弩營配備十二斤、八斤甚至更小型的四斤炮共六十架。

每架炮除了自身架炮所用的軸輪外,還配有牽引副車。火炮與牽引車能組合成四輪大車,由於考慮到火炮戰時不會有馳道可行,即使淮東的造車術再發達,在野地拖拽重炮依舊是難題,戰弩營根據炮重的不同,給每輛炮車配備四到六匹輜馬。

由於炮車自身僅能攜帶十數枚實心彈及散彈,還要專門配備一輛彈藥車組;最終一個炮組平攤下來,需要輜馬十到十二匹、兵卒十五人,這樣才能跟得上步卒前進作戰的步伐。

即使把火炮及彈藥的製造成本撇除在外,一個戰弩營編制要投入的資源,也抵得上一營重甲騎;而此「陸零一」三個騎兵鎮師,總共也只編有三個重甲騎營。

重甲騎營在戰場突擊時能發展極大的作用,但淮東軍只要看到戰弩營演習的將領,無一不奢望旗下能有相同的編制。

兵行詭道,所歸結到一個原則上,就是要使自己的打擊力集中再集中,使敵人的打擊力分散再分散。

十二斤炮發射鉛丸散彈,一發彈最多能容兩百粒鉛丸。在兩百米到四百米之間,所形成的錐形彈幕,絲毫不亞於兩百張弓弩齊射。而兩百張弓弩即使分三列齊射,戰線展開也要有六十米;而在六十米的寬度裡,足以擺下十架十二斤炮。

雖說火炮的移動性相對較差,但與淮東軍嚴密的防陣相配合,即使運動戰中未必能佔有什麼優勢,但在陣地戰中,相對燕胡騎兵兵團將獲得壓制性的優勢。

林縛優先考慮發展艦炮,主要是借助新式戰艦,將燕胡的鎖海防線撕碎——實際到後期,馬步軍真需要火炮來加強戰力,甚至可以考慮將艦炮拆下來當野戰陸炮使。

「最下層是十二斤重弩,」林縛倒是不持身份,親自給岳冷秋介紹新式戰艦上的伏火弩配置情況,「十二斤重弩、弩身鐵鑄,重逾兩千斤,發射時產生的後挫之力極大。此等重弩若部署在上層,數弩一不小心齊發,很可能將整艘戰艦掀翻。海上接戰,千變萬化,風吹浪鼓,造艦之初就要考慮周詳,遂將重弩置下層,將八斤輕弩置上層。」

看著伏火弩演射的岳冷秋,心裡嘀咕:這還能叫弩嗎?

這時在演射海域,集云級護衛船也打開炮口,與津海級主力戰艦,一起以一側的火炮瞞准最近的靶船,隨著旗令下達,三艘新式戰艦一側共四十二架火炮,依次快速發射,只見膛口噴射出火光難掩的白煙,很快將側舷都遮閉在白煙之中。

由於相距甚遠,岳冷秋他們在觀弩台上用望鏡能清楚的看到彈丸在空中行進的軌跡。

靶場海域最近的靶船,離三艘戰艦約五百米。

靶船是一艘雙桅漁船改裝,雖說是漁船,但也能經受得近海風浪,船體之堅固,非內陸湖江船舶能比,部分側舷還蒙熟牛皮,基本上是仿造燕胡在登州的水師戰船所改——岳冷秋這時候也想到,為了獲得準確的演射數據以及更真實的演射效果,淮東為造靶子也投入相當多的資源吧?

在艦炮一次密集的攻擊之下,靶場海域邊緣的這艘靶船,幾乎是在眨眼間的工夫裡,就給實心彈所形成的鋼鐵風暴撕裂得只剩殘骸。八斤、十二斤重的實心彈,在五百米遠處,幾乎是毫不費力的就將三四寸厚木製成側舷擊穿,甚至還將船脅及隔艙木打斷、打碎。

第二次發射是四十息時間之後,在第二波打擊之下,靶船就再也支撐不住,似乎是龍骨給恰巧打斷,從中間斷裂,緩緩下沉。

接下來又試射一千米、兩千米靶船,又演習近舷護衛、反敵船衝鋒等戰術——岳冷秋到這時候也明白過來,淮東新造的伏火弩已經達到大規模製造並列裝營伍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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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散彈殺人馬

岳冷秋、嶽峙隨吳齊、張苟二登島拾階上觀弩台;林縛與高宗庭等人在觀弩台旁相迎。

「岳督一路過來車馬勞頓,來海州又要歷舟船顛簸,實在失禮得很啊!」林縛袖手而立,看著岳冷秋、嶽峙登台上來,笑而慰問。

「崇國公客氣了。」岳冷秋拱手揖禮,觀弩台雖然才十四五丈高,不過岳冷秋一路緊趕來,額頭滲汗、氣喘吁吁。

黃陂相別已有兩年時間,中間雖說岳冷秋有回過江寧,但林縛恰巧都不在江寧,沒能有機會相見。此時見林縛唇上留著濃密的短髭,雙眼炯然,身驍體健,凌然而有威嚴氣勢,岳冷秋心裡暗自感慨:到底不是他們這些遲暮之人能比的。

高宗庭、葛存信等人皆與岳冷秋、嶽峙寒暄;石鳳台走來,向林縛稟道:「散彈準備好了,是不是要稍等片刻?」

「我與岳督也非外人,我們邊觀弩邊說事……」林縛要石鳳台演射事不要停,請岳冷秋、嶽峙進觀弩台入坐。

岳冷秋、嶽峙隨吳齊趕來東西連島,這一路上聽著弩砲聲也未停,聲響有大有小,隔著山體聲勢也不小,即使明白林縛如此安排別有用心,心裡也是十分渴望一睹淮東新式戰械的威力。

岳冷秋在林縛身邊入座,才發現觀弩台是座單薄的側峰,演射弩場就在峰前的寬谷裡,三面環山、一面臨海,只看見弩場西南翼交錯蹲放著五架黑黢黢的巨大戰弩,看著像是精鐵所鑄。

說是伏火弩,但與傳統的弩械有極大的水同。遠遠的看著,說有多複雜,也看不出來,更像是鐵車架子上簡單的架著一根體型碩大的黑鐵管子,額外還有一些耳觸、絞盤類似的附件,遠遠的也看不清楚。

戰弩旁皆半人身高的輜車,居高看過去,有拋石弩所用石彈類似的彈丸,似也是鐵鑄。

與戰弩身邊的兵卒相比,伏火弩的大鐵管有兩人身長;尾端看上去笨重而拙,似有壯漢腰粗,前端從車架子上支伸出去,漸漸收細。

剛才隔山聽到有如滾雷暗鳴的動靜,便是這種戰械所發出?岳冷秋心裡頗為疑惑。他此時也搜腸刮肚的去想有關伏火硫磺丹及煉丹術的文字,都難以跟眼前的戰弩對應上。

「噴焰戲!」倒是嶽峙記憶力好,思維敏捷,再加上之前思索了一路,這時看到淮東新式戰械的真身,靈光一閃,瞬時間想到前朝有關噴焰戲的記載,脫口而出。

經嶽峙提醒,岳冷秋也想了前朝文人筆記裡有關於噴焰戲的記載:說是前朝雜耍藝人,在竹管裡填少量火丹粉末,敲燧石用藥捻子引燃,能發火光及五色煙。這噴焰戲在前朝初年宮廷裡頗為盛行,只是禁丹術之後,相告失傳。

有時候真的只是捅破一層窗戶紙的簡單事情,林縛側頭看了嶽峙一眼,心想岳冷秋幾個子嗣不成氣候,岳篤明也戰死沙場之上,倒是有一個能成氣候的侄子。

實際上嶽峙的年紀也不少了,已近不惑之年。他舉子出身,但進士科屢試不第。岳冷秋領兵後,他就放棄科考晉身,一直在岳冷秋身邊當僚幕,到永興年後才有獨立領兵的機會,但迅速成為岳冷秋麾下最為重要的帶兵將領。

雖說嶽峙此時屈於陶春之下出領渦陽鎮副指揮使,實際上與陶春、鄧愈的地位是同等的。只不過林縛只給岳冷秋兩個鎮的編制,岳冷秋總不能叫陶春、鄧愈二人中的一個委屈。

岳冷秋、嶽峙都要算是士子出身,但半輩子都浸淫在兵事上,算是傳統兵家的代表人物,也是當世最為務實的人群之一。

淮東的新式戰械看著也沒有多複雜,岳冷秋情不自禁的俯身按著長案往前探看,看著新式戰械就是簡單的將傳統噴焰戲所用的竹管改用超大型鐵鑄管,心想道理應該差不多相似,填以火丹引燃、將鐵石噴射出來而已——但噴焰戲能將鐵石噴出去打到六里遠的靶身嗎?

這時候林縛遞來一物,輕呼道:「岳督……」

岳冷秋回過神,見林縛遞給他一枚銅望鏡,忙雙手接過相謝。

望鏡在淮東軍中已經開始普及到中層將官,也就難免向外傳播;特別是新學傳播開來,有些道理一點就透,外人也能照著新學裡所敘的原理仿製望鏡。

渦陽、正陽等河南諸鎮軍中,都有望鏡流入,只是數量極微。

望鏡好則好矣,數里外的遠物視如近前,毫髮皆現,但當世戰事裡,用途卻為有限。

當世人的視野本來就廣,站在高處就能觀察十數里外的人畜活動——看得模糊一些或看得更清楚一些,以傳統、戰法而言,意義實在算不上很大。

何況望鏡製造極為艱難,價格昂貴無比,岳冷秋手裡有兩枚望鏡,更多時候也是用作玩物而已。

這時有望鏡,倒是能更清晰的觀看弩場演射的仔細情形。

在望鏡裡,岳冷秋更清楚的看到弩場側外圍的海灘上,皆是人型、馬型偶具。這些人馬偶,衣甲俱全,間有戰車、盾車、床弩等戰械,細看去,雖然都是假人假馬,模仿的卻正是完整的水步馬軍從灘岸衝鋒的情形,更遠處還斜有幾艘渡船。

在人馬偶身上還有標註有準確的距離,所用是新學推行的新式度量衡,離淮東新式戰械最近的人馬偶上標有「二百米」之字樣,更遠處有「四百米」及「六百米」等字樣,用望鏡能看得一清二楚,也就能更直觀的判斷新式戰弩所能產生的殺傷力跟有效殺傷距離。

新學所行之度量衡,最終定「工造尺」三尺為一米、三丈為十米。以一米為邊造方櫃,容水兩千斤。又重新定義「升」的概念,以十分之一米為邊,造方櫃為「升」,盛水兩斤。新定義的「升」,與傳統的量米之「升」有些微的差距,但是差距極少,也就能叫世人能夠接受。

為推廣新的度量衡,樞密院及軍部的公函裡,都開始使用千米、米、千斤、斤、升等單位,河南諸鎮也只能被迫跟著適應。不過,岳冷秋也知道,新學推行新度量衡,一個根本的目的,就是使度長、容積及容重統一起來,比以往混亂的度量衡要便利得多。

傳統計量,量米以石、升、量柴草以圍、量布綢以匹、量茶鐵以擔;而度長尺寸,也有所謂的工造尺、土方尺、河工尺的區別,一片混亂。

岳冷秋不及細想新學所行度量衡的優劣,但就眼前所能看到的情形詢問林縛:「這是要檢校新戰弩對敵軍展開戰陣之壓制?」

「正是。」林縛說道。

岳冷秋重新用望鏡細看人馬偶陣列:代表步卒的人型偶推盾車、持大盾、刀矛、弓弩居中;代表馬兵的馬型偶居兩翼,在中心位置還有少量用於戰場突擊的重甲騎,人馬偶所穿衣甲看著紋理,應皆是真甲,有皮甲、有鐵甲,亦有棉花——在灘頭擺開的是一個完整、正展開衝鋒的營級戰陣,整個戰陣有四百米縱深。

而在這個營級戰陣之前,僅僅部署著五架新式戰械——難道五架新式戰械就能壓制一個營級戰陣的近前衝鋒嗎?

岳冷秋下意識的側頭看了嶽峙一眼,只見嶽峙眉頭隆起,神情極其的凝重,知道他的想法以及心裡所生起的疑惑、震驚,跟自己一樣。

岳冷秋壓著心裡強烈的疑惑,用望鏡看著淮東弩手將一大包黃紙包先填往管口裡,用木杵搗實,接著又將一枚類型鐵筒的東西從管口填進去,看著旗令指示,就見弩尾有燧石擊打出火星……

在岳冷秋有所反應之前,就見五架伏火弩幾乎同時後挫,弩口噴射出巨大火光;之前裝入弩口的是鐵筒狀大彈,但在火光中噴射出來的卻是無數鐵丸。無數鐵丸在火煙形成長錐形的彈幕,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將人馬偶陣覆蓋其中……

近距離聽著伏火弩發射的巨響,直覺座下的山岩也是在搖晃,岳冷秋拿望鏡的雙手忍不住驚抖了一下,再細看時,整個人馬偶陣列的前翼,已經給彈幕完全撕碎。人馬偶身上的衣甲慘不忍睹,肢斷身殘,木製的戰械也擊傷堪多,木製蒙革或鐵皮的大盾上能看到給彈丸洞穿的小孔……

整個戰陣的中後位置才稍稍好看一些,但能肯定,整個展開衝鋒的營級陣列在兩百米處受此一波打擊,就會完全崩潰,沒有僥倖的可能。

雖然無數鐵丸彈撒裂的是人馬偶戰陣,岳冷秋卻如監弩擊一般,只覺得手足冰涼,背脊上忍不住有冷汗冒出來:

他與嶽峙放下戒心趕來海州議北伐之事,所以能夠給林縛邀請在觀弩台上看淮東新式戰弩的演射;倘若他們這次不來,那正陽、渦陽兩鎮軍馬必然會第一個在真實的戰場之上去體驗、去感受淮東新式戰械的威力——林縛絕對不會在西線不穩定的情況進行北伐的。

「散彈五發,容一兩重之鐵丸彈計有一千枚,五彈皆成功射發,實際之殺害力,還在統計中……」石鳳台過來稟告試射的情況。

林縛點點頭,說道:「將二百米、四百米以及六百米的人馬偶,各拿一具過來,叫大家能細看……」

他目測炮發散彈,在二百米到四百米之間能形成有效的殺傷力;再遠,散彈所形成的彈幕就會擴散、殺傷力也會隨之銳減,將失去破甲的能力。

新編的伏火弩操典,將散彈射殺距離定為三百五十米,是合適的;這實際上已經能在戰場替代密集使用床弩及蠍子弩。

石鳳台下弩場去選有典型意義的人馬偶送到觀弩石來,又組織人手統計更詳細的殺害數據報。

林縛側過身來,滿面含笑,對受驚嚇不小的岳冷秋說道:「這次要河南諸鎮縮減兵額,旁人都以為我無銳志北伐,實際是要節減一些軍資用於新式戰弩的研造上;請岳督過來,也確切是為商議北伐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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