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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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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黃姜] 科舉出仕(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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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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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00:18:35 |只看該作者
第110章

  若不論其他,只憑兩人交情——外人眼中的交情甚篤,他黎池都應該幫趙儉。況且在兩人之間,刨去相互借勢和互相利用,還是存有真實交情的。

  另有一點,趙儉是在貞文帝的寵愛和教養中長大的。生於幸福之中,再加上帝王教養,將他養得寬容卻又不缺手段。比起陰狠多疑或小家子氣,趙儉這樣的要更加合適當帝王。

  寬容大氣能出明君,或者庸碌之君。而陰狠多疑只會成暴君,或者亡國之君。黎池更支持趙儉這樣的皇子,成為大燕下任皇帝。

  再加之趙儉應該是重生而來,有著先知優勢,這對大燕社稷或有好處。

  雖三趙儉這次的表現有些令人失望,但黎池還是決定幫他這一次,再以觀後效。

  “和周,我該找何說辭?又要如何描補這兩次的失常表現?!”

  黎池見趙儉確實已經冷靜下來,這才說到:“照實說?”

  兩輩子的時間了,趙儉還是對黎池有些了解的。黎池此刻口中的‘照實說‘,必然不是一般理解的照實說。於是趙儉安靜地等著,等黎池繼續說下去。

  趙儉安靜等著黎池繼續說下去,這之中表現出的信任,讓他剛對趙儉產生的一絲失望,消去了些許。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想知道一些情況:你在朝會上求情時,腦子昏昏沉沉的,應也說不出多少理由,恐怕只是一味求情了?”黎池觀趙儉的神情,就明白他說對了。

  “那看來,趙兄之後也未向聖上說起過,當時你那般言行的緣由了?”黎池繼續問趙儉。

  此刻趙儉的腦子清醒過來了,想起他最近諸般言行,覺著羞愧得很。“我,我慌了,那次在大殿上的事一出,我就慌了。慌亂之後的言行……”

  沒人能比重生而來的趙儉,更明白嚴琳琅身上的邪異之處。

  就不說上輩子的事了,可明明這輩子早已不一樣,他未娶她做王妃,除抓捕那天之外再無交集!結果他竟然會在朝會上、百官之前,為嚴琳琅求情!

  當時那種言行似乎不由他控制的感覺,他是真的慌了!他怕嚴琳琅給自己下了咒,心中慌亂又恐懼地回到王府之後,食不下寢不安!突然有那麼一瞬,就想到找個神婆來驅邪。

  一步錯,步步錯,直至發展成如今這樣。而這些他又不能對任何人說起,只能先描補過去,再努力表現、慢慢挽回。

  黎池再如何擅長體察他人情緒,也不可能清楚趙儉的內心苦衷。不過看趙儉是真冷靜下來了,那就還值得挽救,“那麼昨日朝會之後,聖上訓斥趙兄在府中行巫蠱之事時,你也沒說緣由了?”

  被黎池三連追問下來,趙儉又覺得他最近的言行,實在匪夷所思,竟完全不像他本人了!不過想到兩輩子的黎池,都能從嚴琳琅的邪異中掙脫,且做出一番功績,趙儉就對他信心滿滿了。“哈哈哈!確實也沒說,就光聽著父皇訓斥了。”

  趙儉終於笑出來,笑容也有了幾分以往的疏闊爽朗。黎池心中的失望和沉郁,也進一步消散,不剩多少了。

  “沒說緣由也好。”一直站著的黎池,不客氣地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再才接著說:

  “朝會上求情的事,你照實說……照實說你與嚴琳琅之兄嚴瑾的交情,為她求情,也僅是因為她是嚴瑾之妹。”

  趙儉雙眼睜圓,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愕,再就是贊嘆!

  兩輩子的時間,趙儉都不討厭嚴瑾,但也只是不討厭而已,要說交情還真沒多深。這輩子不用多說,交情是不可能多深厚的。而上輩子交情不深,大概是出於‘凡與王妃有關系的男子,他都喜歡不起來’的原因?

  “當然,僅此緣由,並不能扭轉趙兄在朝會上的失常言行。我剛也說了,只能盡力描補,以圖日後。”

  黎池停頓一瞬後,終究還是補充了幾句。“趙兄在向聖上解釋時,可著重哭訴我們三人的年少友情。我與嚴瑾決裂,你與嚴瑾間幾乎也是斷絕往來,昔日年少一見如故,如今少年友情分崩離析……你當時在朝會上想到這些,這才一時糊塗、言行失常。”

  趙儉腦子清醒時,是真的不傻!他沒有漏聽‘哭訴‘二字,‘哭’和‘訴’怕是同等重要。他也懂了,黎池一直強調的‘年少友情‘的深意。

  年少情誼最是讓人難忘,也最是引人動容,而他們三人如今這般情景,想想就悲從中來……一時言行失常,也算是真情真性。

  若說帝王不需真性情?但他只是一個皇子王爺而已,若這時就樣樣符合帝王要求了……現在寶座上的父皇,就不知要作何感想了。

  而且有這層年少友情在,他與黎池的交往過密的行為,在父皇那裡除了‘結黨營私’之外,就又有了‘少年交情’這個緣由。

  趙儉想通其中關竅,心中再次震動不已:不愧是黎池,對人心和人性的把握,著實厲害……

  黎池見趙儉懂他的深意了,也有些高興:與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至於在王府中行巫蠱之事……或許聖上是誤會了。可能聖上誤以為你求情不成,就欲靠巫蠱救人。”

  黎池這一說,趙儉臉色猛然一白,後怕不已!若父皇真以為他‘巫蠱救人‘,那就是違抗聖命!而竟然還只是留下他,訓斥警誡一番……

  兩輩子的時間,足以讓趙儉確定:他父皇對他是真心喜愛。也是因為這一點,他才有信心即使是秘密立儲,他的贏面也是最大的。

  經過這事,再又對比其他兄弟,趙儉才知道父皇對他的寬容,究竟是到達了何種地步。

  黎池看趙儉的神情變化,發現竟然有幾分孺慕真情。這樣就最好了,帶著幾分真情實感的哭訴,才最能讓他人信服,如此或許才能讓一個帝王信上七八分。

  “和周,神婆之事,我准備向父皇解釋說,是為祈求大婚順利。”關於神婆之事,趙儉自己想出來一個借口。

  想一想大燕皇室在趙儉這一代上,詭異的婚育狀況……並且原先內定於四月初五,為趙儉的大婚之期,卻又因為宮中太後身體有恙而延後了,而下個吉日尚且未定。

  在此種大婚之期一延再延的情況下,趙儉為婚事祈福,也很說得過去。“這解釋很好,可以這樣說。”

  —‘翰林院修撰兼工部行走黎池,進儉王府一個時辰,出來時神態蕭瑟,雙眼紅腫似是哭過。’

  這條消息經由隱秘途經,進到貞文帝耳中。

  而在第二日一早,儉王入宮求見皇帝,皇帝在乾清宮召見了。

  半個時辰過後,儉王從乾清宮出來,據說儉王雙眼浮腫似是哭過一場,神情堅定仿佛決心痛改前非。

  ……

  四月中,由內閣周首輔親自執筆寫就的國書,送抵瀚海國,如今再就等待瀚海國回信國書了。

  兩國之間國書互通,所耗時日必然不會很短,想達成出最終協議,還有得等。

  在等待期間,赫連舍及使團成員,就依舊圈在萬國使館之中。除了不能出入自便外,其他方面的待遇,大燕也沒苛待他們。

  赫連舍折了的兩條腿也已接上,修養一段時間,就能下地正常走路了。

  不過據傳,赫連舍傷好雖能正常走路,但日後每逢陰雨天或雪後天氣時,兩條腿怕是都會痛上一場,而且跑跳和騎馬方面,也會有很大妨礙。

  大燕有‘熱審‘和‘秋審‘的審判之制。‘熱審‘即是從孟夏之月(農歷四月)開始,核審罪犯對其予以減刑或釋放。

  貞文二十一年四月‘熱審‘中,水泥配方盜竊案中的相關犯人,並未獲准減免刑罰,俱都維持原判。

  黎溫依舊向西流徙三千裡,即日流徙!錢鐵匠及嚴琳琅依舊‘誅三族‘,待‘秋審‘後執行。

  ‘秋審‘是為復審死刑的制度,在秋八月開始,主要為復審是否有冤假錯判。

  水泥配方盜竊案,是就在京中三司會審的,且是皇帝親判。錢鐵匠和嚴琳琅‘誅三族‘的判罰,‘秋審’時怕是不會變更的,只等走一個‘秋審‘的過場,之後立即行刑而已。

  水泥配方盜竊案,就此塵埃落定。

  相關人黎池,在書房中靜坐沉思過那一次之後,就又沉浸於工作和生活中去了。

  趙儉在乾清宮中,對著貞文帝一頓哭訴之後,也一樣回歸了正軌。只是變得愈加努力做事,以求挽回他在貞文帝心中的好印像。

  趙儉時不時地就跑到翰林院去,與黎池一起討論各省地方的水泥局選址。

  燒制水泥的初衷既是為了治水,且推動鐵碾也要水力,燒制工序中也要用水。那麼水泥局的選址,就應選在大燕的三條大江大河的岸邊。

  黎池給予技術指導、定出了選址原則,之後具體的定址事宜,就多是趙儉的事了。其中涉及到的利益拉鋸和平衡,就是趙儉需要去考慮的了,黎池最多在他選址時給些參考意見而已。

  ……

  四月二十這天,黎池正在翰林院中辦公。

  臨近中午時,翰林院把守大門的守衛,將小廝黃芪帶了進來。黎池看到黃芪出現在這裡,心中就已有所預感……

  還未等守衛開口說,黃芪一見到自家老爺,就立即嚷開了:“夫人要生了!老爺!夫人要生了!”

  黎池將手中筆一扔,也不去管筆尖上的墨水將草稿污黑了!“竹帛,幫我將案上的草稿謄抄後,交給王掌院!”

  “嗯?”剛埋頭辦公,卻被黃芪嚷得抬起頭的鐘離書,反應了過來。“好……”

  一句話將手頭工作交接出去後,黎池兩個大步就閃身出了辦公間!看得鐘離書和明晟一臉懵,一時沒來得及太多反應。

  黎池出了辦公間,就疾步翰林院大門而去!然後走著走著,就甚至小跑起來了!小廝黃芪也趕緊跟上!

  傳旨太監李公公,剛從轎子裡探出來一個頭,就看見一前一後兩道人影,從他面前‘呼’地一陣風跑過,眨眼間就跑遠了!

  “唉?剛不就是黎修撰!”李公公認出來了,剛從他面前跑過去的就是黎池,“黎修撰!黎修撰!雜家這裡有給您的聖旨唉~”

  奈何黎池早已經跑遠,聽不見李公公的呼喊了。

  既然接聖旨的人都跑遠了,李公公索性也就先進了翰林院。得知剛黎池府中的小廝前來,說是府中夫人要生產了!黎池這才著急忙慌地跑了回去。

  “還真是湊巧!賞賜一到,這邊就要生了。不過既然人都跑回府裡去了,那雜家就轉道走一趟狀元府!”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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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發表於 2019-12-13 00:18:24 |只看該作者
第109章

  散朝後,貞文帝對水泥配方盜竊案的諭示傳開來。

  孫玉林趁著午歇吃茶點的空檔,專門從翰林院跑來狀元府,給黎池說了這個消息。

  這日黎池沒有出城去水泥局巡視,水泥局的籌建工作已近尾聲,他正在打草稿寫工作總結,寫好後斟酌過了再謄抄成奏折。

  孫玉林氣喘吁吁地跑來,三兩句說完之後,又趕忙跑回翰林院去了。

  黎池重新回到書房後,拿起筆、蘸飽墨,卻再也無法接著寫下去了。

  於是黎池索性丟下筆,身體一放松靠進椅子裡,沉思起來……

  黎池從不自詡自己是一個心地良善的人,做事只求無愧於心。可這是第一次,有人將要間接因他而死。

  他前世在位子上時,不僅被動地接過他人的招數,也主動對別人用過招,但他無愧於心。當然,他的‘心‘是灰不溜秋的。

  這輩子中,這次水泥配方盜竊案,他也只是將計就計抓住了盜賊,還算不上主動出手設計人。當然,若是有必要,他是可以主動設計對付他人的。

  可也就是這次將計就計,就出了人命。他用計的次數不少,就道德層面上來說,他可能算不上一個純正的好人,可是卻從未出過人命。

  可此次的水泥配方盜竊案,卻判了錢魏和嚴琳琅誅連三族。

  這裡的三族,有多種說法。一謂父、子、孫,二謂父族、母族、妻族,三謂父母、兄弟、妻子,尤以第二種株連最廣。

  而大燕的《燕律》中的誅三族,是第三種情況:誅連父母、兄弟、妻子。

  因為錢魏父親老錢鐵匠已過世,錢魏又無兄弟,嚴琳琅已出嫁為婦要算到錢魏一族。因此,判錢魏和嚴琳琅誅連三族,要死的就只有他們夫妻二人。

  即使只有錢魏與嚴琳琅兩人,需要絞死於菜市口,可他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但再一想,又覺得他兩非死不可。

  若是沒有黎池將計就計,捉拿住三人又會如何?若沒有將計就計捉拿錢鐵匠,那錢鐵匠就已成功將水泥配方學了去,再交給赫連舍。

  若是這樣,一旦有朝一日事發,那將就是他黎池擔上泄露朝廷機密的罪名,更甚至是通敵賣國之罪。

  若是黎池采取措施,如將錢鐵匠調離,進而沒讓錢鐵匠盜取成功呢?可幕後之人赫連舍還在,他依舊會想其他辦法前來盜取配方,到時防不勝防之下,極有可能會盜取成功。

  若是這樣,還是一樣的結果:一旦事發,還是他黎池來擔罪。

  所以最後的結果是,要麼是盜竊者——錢魏和嚴琳琅被誅三族,要麼是他黎池被誅三族。

  這是一個沒有其他答案的難題,除非沒有盜竊者前來竊取。既然盜竊者已經存在,那就必然要有一方被誅三族。

  在這個刑罰講究誅連的時代,黎池當然不會選擇自己被誅連三族,所以錢魏和嚴琳琅就非死不可了。

  其實在雲生樓下,黎池認出赫連舍時,他心中就已經有了預感。

  這件盜竊案,就如東流之水,浩浩蕩蕩大勢所趨,在案發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有了黎池去插手置喙的余地。

  所以,其實此案最終的結果,與他黎池並無關系。畢竟是赫連舍指使嚴琳琅,然後她攛掇她丈夫錢魏前去盜取的,並非是他黎池指使的。

  黎池靜坐半晌,終於是想通了。

  心中想通暢了,黎池卻也無心繼續寫下去,他迫切地想見到徐素,聽聽她肚中胎兒的胎動!

  黎池回到後院夫妻兩的臥室時,徐素恰好午睡醒來,正半躺著側靠在床上。

  徐素的臨產期在四月近五月之間,不過個把月的時間了,懷著雙胎的肚子大得驚人,睡覺都已經不能仰躺了,那樣會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睡覺只能側躺著睡,背後還要墊好幾個軟枕,將上半身墊得高一些,這樣才能出得來氣。

  “素素,醒來了?”黎池去櫃子裡取來一床鴨絨被子,來到床邊,“來,給你肚子下面墊一床被子,免得墜著你。”

  徐素配合著黎池的動作,讓他把被子墊在肚子下面,等墊好後就已經氣喘吁吁的了。

  黎池伸手給她拍順著胸膛,助她喘順氣。

  如今天氣已經暖和了,又就在屋內,徐素只貼身穿了一件水粉色中衣,加之孕期中發育起來了,所以黎池手下觸感清晰,飽滿軟彈……

  “咳……”黎池輕咳一聲收回手,雙腿並攏側坐著。為自己不受自控的反應感到羞愧,妻子如今孕期辛苦,他竟然還生出如此反應,實在有些禽獸。

  徐素見黎池這樣,已經不像起初時那樣憂慮了。在明白黎池待她的心意後,再見到他像現在這樣的反應,她甚至還有看好戲的興致了。

  在妻子籠罩在母愛光輝下的戲謔笑容中,黎池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今天兄妹兩有沒有調皮?”

  徐素也沒乘勝追擊,與他聊起腹中兒女來,“他們有哪天是不調皮的?我剛就是被他們給鬧醒的。”

  “聽你們娘親說,你們兄妹兩今天調皮了?”黎池將一只大手掌放到徐素的肚皮上,立即就感覺手下被踢了一腳(或被打了一拳)!

  “啊?還頂嘴?給爹我乖乖地聽話,否則等你兩出來後,爹就要好好地教訓你們!”

  黎池一本正經地說完恐嚇話,就又感覺到手下一陣明顯的胎動,“答應了?好,這才是乖孩子!記住不要鬧你們娘親啊,這可是你們自己答應了的!”

  黎池前世並無育兒經驗,也沒有什麼機會去了解嬰幼知識,因此並不清楚胎兒長到這麼大時,已經能對外界做出一些反應了。剛才胎兒這麼活躍,很可能就是在回應黎池覆在肚皮上的手掌。

  “你們爹與你們說的話,你們聽得懂麼?”徐素也將一只手覆到肚皮上,靜靜地感受著胎兒的動靜。雖然胎兒在腹中伸腳踢腿時,身為母體的徐素並不好受,可她卻甘之如飴,喜歡他們活潑一些。

  胎兒們活潑,也就昭示著他們都很健康。再不似當初剛懷上時,因為受了那一場驚嚇落了紅,後來就時刻擔心她的動作稍微大一些,他們就會離她而去。

  黎池和徐素夫妻兩,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與腹中胎兒說著話,兩人也都沒去想胎兒才多大,聽不聽得懂。

  黎池和徐素兩人,此刻只是一對初次為人父母的夫妻罷了,那些聰明多智,都不管用了。

  ……

  四月初三這天,京城水泥局正式開始運轉。三千輪班匠剛好服完工役,離京回鄉去了。剩下五百名在京住坐匠,分作三班,每班每月各服役一旬,維持水泥局的正常生產運作。

  至此,京城水泥局的籌建工作,黎池就算是圓滿完成了。

  黎池將斟酌過後的工作總結奏折,也在這天呈了上去。

  在四月初五朝會後,黎池的奏折得到了批復:大善!水泥局亦暫管著,以待接任者。

  也即是說如今在黎池身上,不僅有翰林院修撰正職,且還兼職工部行走,又多了一個京城水泥局‘局長‘的職務。

  不過雖然頭銜多了,事情反倒是少了,黎池清閑了不少。

  既清閑了不少,黎池也就准備開始忙他的另一項工作,即是協助趙儉確定地方上的水泥局選址。

  這項工作,需得先與趙儉商議過。

  於是黎池在四月初六這天,登門拜訪了趙儉。

  大燕封王的王爺,可班列上朝。但卻是沒有固定公務場所的,所以黎池要找趙儉,就只能去儉王府拜訪。

  黎池這次進儉王府,是幕僚諶青出來接的他。進府之後,他明顯感覺府裡氛圍,不如上次來時明朗。看來是受了之前朝會上,皇帝的那一記窩心腳的影響?

  諶青將黎池帶到王府前院的書房中,一走進書房,黎池的神情就變得嚴肅,難得蹙起了眉頭!

  儉王府的書房,自然是文雅而奢華的,比黎池那間簡陋的書房,不知好到哪裡去了。但讓趙儉蹙眉的,並非是書房本身,而是房中坐在書案後的趙儉……

  “和周啊,你來了。”趙儉向黎池打著招呼。

  黎池蹙眉更緊了!這趙儉有些不對勁。昔日朗朗若一輪明日的天之驕子,此刻卻像是正在經歷著日全食,整個人似被遮住了光輝,頹靡得很。

  黎池向諶青示意,請他暫時回避。等諶青出去之後,黎池這才走到趙儉書案前。

  “趙兄,你這是怎麼了?真被聖上一記窩心腳,給踹出了心病來?”趙儉這個狀態,讓黎池決定稍稍逾矩一些,說幾句失禮的話。

  趙儉並不回答黎池似是嘲諷的問話,而是自顧自地說著,“和周,你知道嗎?我當時腦子昏昏沉沉的,說了些什麼話為嚴琳琅求情?我當時像是隱約知道的,卻又像是不知道的。”

  黎池後來到翰林院去時,已經聽孫玉林他們說過了。

  趙儉居然向皇帝下跪,苦苦哀求皇帝饒過嚴琳琅一命,據說他求情時所說言語有些…匪夷所思。而皇帝拒絕後,趙儉甚至還說:“父皇若不答應,兒臣就在這殿上長跪不起!”

  從小寵到大,並且寄予厚望的兒子,居然以長跪不起威脅他!就為了一個背國通賊的女犯人,居然在百官面前威脅他?!

  貞文帝立時就從龍椅下站起,走下丹陛,朝著趙儉就是窩心一腳踹出去!

  趙儉當場就被踹得一個倒仰,倒在了地上,好久都未能爬起來。不知是被踹得背過氣了,還是腦子被踹清醒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貞文帝當時也是氣狠了!可是見兒子真躺在地上了,心裡也是擔心不已的。於是就快速地對那樁盜竊案做了諭示,散了朝,趕緊給趙儉找來太醫看過,確認沒有踹傷他。然後又屏退左右,訓了趙儉一頓才放他出宮。

  黎池這邊心念電轉間,趙儉又繼續說到:“我感覺像是被下了咒一樣!我這輩子與嚴琳琅素未謀面,只在抓捕時在雲生樓下見過一面,我為何會為她求情!”

  神神怪怪之類,黎池是不信的。但趙儉這樣,也著實有些奇怪。

  “定然是她給我種了邪咒!我就去請了神婆來給我驅驅邪……”

  “然後聖上知道了趙兄你此種行徑,所以今日朝會後,就又將趙兄留下訓斥了一頓?”不用趙儉多說,黎池就猜到了後續。

  “對,父皇又訓斥了我。”趙儉頹然地點點頭,然後情緒就有些激動了,“本王是胸懷雄心的!本王志不在一個逍遙王爺!”

  黎池上前拍拍激動到揮動胳膊的趙儉,“趙兄!冷靜下來!趙兄,你想得太多了!”

  黎池的聲色俱厲,讓趙儉的頭腦陡然清醒過來!

  —‘你有一顆為國為民的雄心,且有與之相配的寬容和手段,奈何帝王之心不夠堅硬,竟被一段自以為珍貴的兒女私情融化了心智,可惜了。’

  趙儉又想起了上輩子,黎池與他決裂時說的話。

  不過在仔細辨認過黎池的神色之後,確定黎池臉上神色中,只有驚詫和焦急,並不是當初那副冷眼冷臉的冰冷神情。

  趙儉險些驚出了一身汗,接著一臉羞慚,望著黎池說到:“和周,是我失了分寸,實在慚愧!”

  黎池見趙儉快速恢復了鎮定,這才說到:“趙兄,你是錯了一步,整個人就都慌了。只要你冷靜下來,這兩次在聖上面前的失常表現,其實是可以找說辭描補過去的。之後再慢慢彌補,也就行了。”

  “和周,我該找何說辭?又要如何描補這兩次的失常表現?!”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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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00:18:13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倒也不出所料。”

  ……

  一般看來,黎池說話帶笑的模樣,是讓人心曠神怡的。

  但此時此刻,在赫連舍眼裡,即使他連續揭開自己的雙重身份,也沒能讓黎池露出一個驚訝表情,還是一副溫雅帶笑的模樣,這就很氣人了!

  恰在此時,赫連舍跳窗摔折了的左腿一陣鑽心地疼,於是他習慣性地往右腿轉移重量,然後右腿也一陣鑽心地疼!“嘶!”

  黎池看著赫連舍痛得一張臉痛苦猙獰的模樣,有那麼一刻的良心發現:他心裡是不是,不該如此幸災樂禍啊?

  今天這一場升堂審理,審得府尹付程一臉懵!“黎大人,堂下犯人所說,可是真的?”

  黎池側過身、面朝上首的付程,笑著肯定地頷首,“去年中秋宴時,在下曾與赫連使臣多番交流,對他印像格外深刻,所以能認出此人,應該就是瀚海國使團中的赫連舍。”

  能在權貴聚集的京城當穩府尹之職,付程自然不會是個蠢人。稍一聯想,就知道這樁案子,已經不再是一樁普通的盜竊案了。

  “將三個犯人暫且押回牢中,仔細看守。”付程一拍驚堂木吩咐道,預示著今天的審理到此為止。

  在衙役上前押人時,赫連舍身體一擰,企圖擺脫衙役的挾制,但奈何雙腿使不上力,終究是被兩名衙役挾制住。

  “你居然,還要將本王子押回牢裡?!”赫連舍滿臉不可置信。

  付程有些疑惑,“雖已確定你瀚海國來使的身份,但瀚海王室二王子的身份,卻無人可證。本官每年都要遇上一兩個冒充各國王子的犯人,誰知道你所言是真是假?”

  付程朝衙役揮揮手,“押下去!”

  付程心中有數得很。去年中秋宴時,他雖坐在殿外檐下,但也是聽說過殿中場景的,何況宴上的賞賜聖旨,賞賜群臣是在贈禮瀚海使團之前的。

  從這就能看出皇帝對瀚海國的態度,何況他們這位皇帝,可不是軟弱妥協性格,反而霸道強硬得很。並不會因為赫連舍的身份,就對他過多禮遇。

  付程又對黎池說到:“暫且押回牢中,本官立即上奏折稟明此事,提議將此案移送大理寺。具體如何,還需由聖上聖裁。”

  付程如此處理是正常流程,黎池自然沒有異議,於是同意。

  黎池有種預感,此案怕是不會如他最初釣魚錢鐵匠時,所想的那樣了。

  ……

  第二日上午,貞文帝的御批就下來了:此案移交大理寺,犯人押送大理寺監獄,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於三日後‘三司會審‘。

  三日後,黎池以告狀人的身份,出現在此次會審上。

  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和左都御史,‘三法司’長官同坐上首,另有文書吏員、大理寺衙役等,或坐或站,大堂中莊重而肅穆。這比他前世接受檢察院問詢時,場面要大得多了。

  今日三司會審,即使黎池是官身,也只能站在堂下了。

  大理寺卿一拍驚堂木,在喝堂威的‘威武’聲中,將三人押到了堂下。開始問詢……

  問著問著,自然就有更多消息,被問了出來。

  錢魏的真實身份,是臨淮府浯陽縣人,江淮行省下兵器局的住坐匠戶,而非是西山大營軍中的官兵。

  赫連舍的身份也不是西域富商何連,更不僅是聲稱早已回國的、瀚海使團中的使臣赫連舍,他還是瀚海國皇室中的二王子,他有瀚海王室的身份玉佩為證。

  以及,堂下告狀人黎池,與錢鐵匠和嚴琳琅夫妻間的恩怨淵源,自然也被問了出來。不,是錢鐵匠主動說了出來。

  問出來黎池的‘緋聞情史‘之後,堂上三司長官看他的眼神都變了!那是窺見黎池隱秘情史後的興奮,以及對他的懷疑……

  此刻,黎池身著六品墨綠官服站在堂下。身板挺直卻不僵直,自然地風姿挺拔,並無一絲慌亂窘迫,或是故作鎮定。黎池的神情,依然是溫雅帶笑的。

  這樣的黎池,讓去年中秋宴上,坐在乾清宮殿內的‘三法司‘長官們覺得,仿佛是昔日場景重現。似乎這裡不是百官聞之喪膽的大理寺三司會審,而是富麗堂皇的乾清宮宴會當場……

  “黎池,就錢魏所說,你是因其妻悔婚嫁於他,從而心生怨懟、陰謀陷害於他們,你有何想辯駁的?”

  黎池先是禮儀周全地,朝上首的三司長官一一拱手行禮了,再才回答:

  “本官有一個問題,問來雖聽著有些刻薄,但如今也是不得不問了:錢魏,一個姿色平平、不知婦道、大字不識的平民女子,你是憑哪點認為,本官會對這樣一個女子心生情意?且竟還因為未能娶到她而心生怨懟,報復於你們?可否覺得荒謬?”

  嚴琳琅在錢鐵匠心中,自然是萬般都好的,但在黎池眼裡,她什麼都不是。

  黎池這一問,將錢鐵匠問得只喘粗氣,將嚴琳琅羞辱得滿臉通紅!

  黎池本也沒指望錢鐵匠作答,於是繼續說到:“五年前,下官與女犯人之兄嚴瑾是為好友。一日下官與嚴瑾相約茶攤上閑談,誰料突下大雨,於是只好趕緊跑回在下落腳的客棧避雨。誰曾想,下官推開房門時,居然撞見女犯人在下官房內……”

  “下官當時與女犯人的婚約,就是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後定下的。且由於此事,下官與其兄嚴瑾就此決裂,不再往來。”

  黎池話到這裡,在場人也都懂了。這明顯就是嚴琳琅設了計謀,才賴來了這一門婚約。

  “家中長輩登門提親定下了婚約,然而就在不過一個月之後,下官進縣城辦事,竟遇見女犯人與男犯人在街邊的鐵匠鋪中,黏黏膩膩……雖說文人可欺,但下官卻也是一個有血性的男子!於是當街就與女犯人退了親。這就是下官與男女犯人夫妻間,唯一的一段糾葛,之後並無往來。這事雖過去已久,但在浯陽縣當地也算是一樁茶余飯後的…‘趣談’,且因當時見證者眾多,理應還能找到不少人證。下官也可為自己所說負責,聽憑查證。”

  黎池將這一段淵源講述完之後,眾人都驚了,看他的眼神都是吃驚中帶著憐憫……

  “因此,男犯人所說的女犯人‘悔婚‘並不屬實,實則是下官主動退親。又說下官對女犯人有情意,因二人結成夫妻後,下官心生嫉妒怨懟……這實在是荒謬!

  說句有些缺德的話:下官不但未心生嫉妒,反而心懷欣喜。否則下官如今就不能娶得賢妻,無法琴瑟和鳴了。”

  關於黎池,最近流傳在外的,除了其才華盛名,還有他與妻子的恩愛感情。傳言黎池從不在外喝花酒、看花魁,每日下衙後就立即回家,一刻不耽擱!如今他妻子懷了雙胎後,房裡甚至都沒有一個小妾或丫鬟!

  這樣的男子,是多少閨閣女子和已為人婦的女子,所希望的丈夫模樣啊!

  黎池與妻子感情如此好,還會對一個已經嫁為人婦,且沒甚可惦念的女子難以忘懷?著實很荒謬。

  黎池闡明他不可能‘因情生妒‘,自然也就不存在心生嫉妒進而設計陷害於他們。

  “況且,策謀此案的主犯,可是瀚海國二王子。下官何德何能,可以與之合謀?卻只為陷害一對平民夫妻?若說本官陷害你們,證據何在?那為何又不能是你們為了脫罪,從而無恥誣陷本官呢?”

  錢魏的說辭邏輯不通,而黎池確實也不可能聯合赫連舍,只為陷害一對平民夫妻。

  黎池的一番辯駁,消除了堂上三司長官的懷疑。

  既然赫連舍已證明為瀚海二王子,自然不能再要求他跪著聽審。可給他椅子坐,卻也是不可能的,於是就讓他站著聽審,但奈何他兩條腿都折了。坐不能坐,站又站不住,於是赫連舍最後只好癱坐在地上聽審。

  癱坐著的赫連舍,聽了黎池的這一番辯駁,表情可惜地‘嘖嘖‘兩聲。

  這時候,堂上的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錢鐵匠之所以這樣說,多半是受了赫連舍的攛掇。

  大理寺卿一拍驚堂木,兩邊衙役密集而緊迫地敲著棍子,口喊‘威武‘,赫赫堂威立時營造了出來!

  “威、武!威、武!威、武……”

  憤恨不平的錢鐵匠,以及依舊一副心傷繾綣表情的嚴琳琅,立馬安分了。

  至於赫連舍,依舊是面帶嘲諷、有恃無恐的樣子。

  消除了黎池蓄意陷害的可能,大理寺卿就又繼續一步一步地審理,解答此案中的疑點。

  不配合?緘口不言?一頓殺威棒下來,也就老老實實的了。尤其是打在女犯人嚴琳琅身上,一棍子下去,不僅她本人什麼都招了,就連錢魏也乖乖地全都招了。

  錢魏一個兵器局的住坐匠戶,為何進了京城?

  原來是因為錢鐵匠家中老父親已過世了,其妻嚴琳琅承受不住周圍人的指指點點,就與錢鐵匠兩人搬來了京城。

  而錢魏又是如何從匠戶,成為了西山大營的官兵?

  竟是錢魏在離家的那些年裡,去征北軍中參了軍,陰差陽錯與護國大將軍錢武威結識。這次錢魏上京後,碰見錢武威將軍,因為夫妻兩一時沒有謀生來源,就求了錢將軍將他安排進西山大營當兵。

  而至於赫連舍為何隱瞞王子身份,以使臣身份來使大燕?又為何在瀚海使團回國後,他卻留下潛伏在大燕,進而盜取水泥配方?

  這些赫連舍都供認不諱,他也知道大燕不敢拿他怎樣,所以有恃無恐。“隱瞞身份是為了好玩。瀚海使團當然是沒有回國的,他們跟本王子一起留下了。為什麼盜取水泥?這就是廢話啊,好東西誰不想要?”

  當然,赫連舍決定盜水泥配方的真實原因,其實只是為讓黎池背上‘泄露朝廷機密‘的罪名。這一點,他並沒有如實說。

  因為赫連舍忽然意識到,這個原因真的太過小家子氣了。而且一旦讓人知道他盜水泥配方的真實原因,等他回國後,恐怕會被其他王兄奚落到死。

  所以,不如說是為瀚海國盜水泥配方,這樣的話,回國後還能占個大義。

  “不過黎六元,你有件事還是沒想到呢!”赫連舍仰頭看著黎池,惡意滿滿地笑了。

  黎池還真是疑惑,究竟有什麼是他還沒想到的,“哦?赫連王子請說。”

  “你那堂哥……”

  黎池心裡一緊,猝不及防之下,就在臉上也表現出了一兩分緊張。

  赫連舍見黎池如此神情,總是在黎池那裡受挫的他,終於暢快地大笑出來!“你那堂哥黎溫,也參與了這次盜竊案呢!本王子這裡可是有與黎溫來往的書信證據呢,他的親筆書信,賴不掉的!跑不脫的!”

  聽清赫連舍說的是‘黎溫‘之後,黎池心中一松,且還有點竊喜。

  黎池臉上並沒表現出來,“本官的堂哥若是真犯事了,那就一並受到懲處就是,這有什麼好說的?”

  赫連舍認為黎池是在強裝鎮定,於是依舊一臉志得意滿的神情。

  世事弄人啊~赫連舍光知道黎池要喊黎溫堂哥,卻不知道他們是出了五服的遠房堂兄弟。即使此案按《燕律》嚴判:誅三族,也還遠遠誅不到黎水村黎家的頭上。

  或許赫連舍也是知道,他們是出了五服的。但他以為黎池既然進京趕考住在黎府,想必關系是很親近的,若黎溫因此案論罪了,黎府怕是要找黎池的麻煩,黎池也要失了黎府這股支撐勢力……

  黎池有麻煩了,赫連舍心裡也就舒坦了!

  但世事弄人啊~黎池與黎府的關系,早已決裂!奈何黎池裝得完美,竟沒有多少人察覺出來。

  至於年節沒送禮?除了那幾個有心之人,誰又會去監視黎池有無給黎府送禮呢?所以至今為止,外界大部分人竟都還以為,黎池與黎府關系很好。不過此案過後,狀元府與黎府也該決裂了!

  犯人都已經交代完了,赫連舍也很配合地說出了藏匿書信的地方,以及瀚海使團其他使臣的藏身之處。此次三司會審,也就圓滿完成了。

  雖案情已經明朗,犯人也已認罪,不過還不能當堂結案。暫且還要將犯人押在監獄,然後將此事上稟皇帝,等待聖裁。

  ……

  黎池從大理寺出來後的第二日,就又照常去忙京城水泥局的籌建工作了。

  就這樣過了兩天,在三月末的五日一朝的朝會上,這次水泥盜竊案的最終結果,商討出來了:

  赫連舍暫時圈禁於鴻臚寺諸國使館中,等待與瀚海國商談後,再行定奪。錢魏及其妻嚴琳琅,背國通賊盜取朝廷機密,誅連三族!

  工部右侍郎之孫黎溫,亦意圖參與此案,終未果,判向西流徙三千裡。

  據說當日朝會上,皇帝當廷訓斥了護國大將軍治軍不嚴,工部右侍郎黎鏡治家不嚴。

  而當日朝會上,一向受寵的儉王殿下,竟也因此案惹怒了皇帝,還挨了皇帝一記窩心腳!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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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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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00:18:00 |只看該作者
第107章

  黎池雖想不通他們的思維邏輯,卻並不影響進行事先定下的計劃。

  趙儉讓幕僚諶青去找來雲生樓掌櫃,讓掌櫃悄悄地吩咐樓裡的小二們,讓他們稍後不要驚慌。並讓小二們借著上酒菜茶水的由頭,安撫住樓裡的客人,等官兵進去時不要宣喧嘩驚慌。

  掌櫃領命而去,小二們也悄然去將樓裡的客人安撫住了。能在雲生樓裡吃喝的,大多都是見過些世面的,不至於見到官兵拿人就驚呼逃竄。

  安排好之後,趙儉一揮手,一旁的沈百戶就打了幾個手勢。

  然後突然出現一群官兵,其中三十名衝進雲生樓,盡量輕聲地衝向二樓!與此同時,二十名官兵瞬間出動,在可能跳窗逃跑的窗戶下守住。

  三十名官兵衝入二樓,與破門而入的聲響幾乎同時傳來的,是讓黎池有些熟悉的一聲尖利高亢的尖叫!

  然後,就是一陣‘叮叮梆梆‘、‘劈裡啪啦‘的打鬥聲響,以及像是破窗而出的動靜。

  沒過多久,打鬥聲響停下。

  衝進樓裡的三十官兵,凶惡地呼喝著將錢鐵匠夫妻二人押下樓來,守在破窗而出地方的二十官兵,則押著另一個身形格外高大的人,來到了跟前。

  在嚴琳琅一臉哀怨,以及錢鐵匠滿臉憤恨地看著和瞪著黎池時,黎池正看著被捉的另一個人。

  看那人被押著一瘸一拐地押過來的樣子,應該是跳窗摔到了腿。黎池上下掃視那人片刻,心中感慨:易容這麼敷衍的麼?姑且不說通過體型就能一眼認出,就貼個胡子而已,還露著一雙藍眼睛,以為他眼瘸嗎?

  黎池感慨完,這才轉頭看向趙儉,結果就發現後者似乎神思恍惚的樣子,心下奇怪,不過暫且沒理會。

  “儉王殿下?儉王殿下,這三名涉嫌偷盜水泥配方的犯人,該如何處置?”

  趙儉猛然被黎池喚回神,說到:“既然是偷盜,那就交由京城府衙。”

  黎池認真看了趙儉一眼,最終選擇沒在眾人的圍觀中提出異議。“那下官就與沈百戶一起,將這個盜賊押送到府衙去。”

  “好,就辛苦你們去跑這一趟了。”趙儉點頭應允。

  見趙儉似乎沒有繼續跟進下去的打算,與他道別告辭之後,黎池就與沈百戶一起,將三人押送到了京城府衙。

  在這途中,被押著的嚴琳琅只是滿眼哀怨繾綣地看著黎池,一句話都沒說。錢鐵匠見此更是一直怒瞪黎池的背影,‘呼呼‘地直喘粗氣。

  而赫連舍——確實是早已歸國離去的瀚海國使團成員赫連舍,整個人陰郁中還帶著囂張,死死地盯著黎池。

  對身後的死盯著自己的三雙眼睛,黎池自然是有所察覺的。

  不過黎池並不在意,他在想這次的事。

  他原以為這一次只是一起‘財帛‘動人心的簡單盜竊案,他起先猜測或許是某富商或某權貴,想要盜去水泥配方開設水泥作坊。

  但現在牽扯到了瀚海國使團的赫連舍,而且根據趙儉幾次反應來看,這赫連舍似乎還不僅是使者這麼簡單……

  像這樣涉及到他國來使的大案,理應直接押送大理寺的,或是直接由大理寺審理,或是會同刑部和都察院實行‘三法司會審‘。就要等稟明皇帝之後,由皇帝聖裁。

  這也是黎池剛在雲生樓外,對趙儉提議將三人押送京城府衙的提議,表示疑惑的原因。

  但趙儉似乎並未認出赫連舍,還是其實認出,卻有其他考量?因此黎池並未在眾人圍觀之下表示異議,依言將三人送往了京城府衙。

  黎池在這京城非是無名之人,他押著三名盜賊前來報案,京城府衙的府尹佐官——府丞接待了他們。

  黎池簡單地講了事情前因後果,並沒有強調赫連舍的身份。

  府丞聽完,受理了此案。“此事業已知曉,先將三人拘押在獄中。待府尹回衙之後,本官立即稟報於府尹,擇日升堂審理,到時還需黎大人抽空前來。”

  在此案中,黎池相當於原告,升堂審理時他理當在場。“升堂前一日,還勞煩楊府丞派衙役去在下府中告知一聲,下官到時必定准時前來。”

  “黎大人客氣,何來勞煩之說,本官分內之事罷了。”

  沈百戶親自帶兵將三人投入獄中後,黎池他們這才離開府衙。

  ……

  今天無事,於是黎池就提前回了家。

  黎池一進門,就直接到後院去找徐素。

  因為有太醫每旬前來給徐素把脈,養護著身體,她看上去倒也還好。不過徐素的肚子真是大得嚇人,畢竟是雙胎,況且再過一兩月就要生了。

  黎池進門時,徐素正在讓銀朱給她按揉浮腫的雙腿,叫銀朱退了下去,“銀朱,你下去。”銀朱退下後,黎池接手了給徐素按揉的任務。

  黎池之前就已經常給她按揉,徐素也沒多驚訝,照常推卻了兩句、黎池依舊故我後,也就隨他去了。“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要知道之前黎池一直忙於西郊水泥局的籌建,有時都是卡著關城門的時間進城的,到家天都黑了。

  “水泥局的事已經忙得差不多,近日事兒少了。今天抓了三個毛賊,將其送到府衙去後就沒急事了,索性就提前回來陪陪你。”

  孕育一對雙胎已經徐素大部分精力耗盡,對其他事也就提不起多大興趣了。“哦,抓毛賊了啊。”

  黎池仔細地按揉著徐素浮腫的雙腿,“對,人贓俱獲,應該是逃不脫的。”

  考慮到如今徐素心力勞累,黎池並未細說那三個‘毛賊‘的身份。

  給徐素按揉完腿之後,黎池如以往每日那樣,將手放在妻子的孕肚上,感受著孩子的胎動……

  “手腳動得勤快的這個,定然是哥哥,安靜不太愛鬧騰的這個,肯定是妹妹了,她長大後定也像素素你這樣美麗溫婉。”

  對於丈夫時常一臉真誠地說些甜言蜜語,徐素現在已經不會羞得耳根紅了,不過心中依舊覺得甜蜜。“哥哥這樣調皮,以後和周你可得好好管教他,將他養成你這樣溫雅的男子。”

  “哈哈哈,好,到時我們一起嚴厲管教他!”

  徐素知道黎池是多聰明的一個人,他從平魯回來時那天,她的意圖和心思,他必然是已察覺到了的。後來他都就不怎麼使喚桂枝和紫蘇了,反而用起新買的銀朱。

  徐素將這事與她娘說了後,徐夫人也說既女婿願意,你們夫妻兩就這樣相互守著過日子。

  就他們兩人相守過日子,徐素自然是百般願意的。後來哪怕她孕期多思,也因為黎池雖然事忙卻依舊抽出時間來陪她,而感到很安心。

  ……

  第二日,黎池去了翰林院點卯。

  自黎池兼任‘工部行走‘之後,王掌院就沒給黎池安排過費時間精力的公務,若碰上合適的簡單公務,才分給他做。

  今日恰巧沒有公務分派給黎池,於是他在翰林院與鐘離書和孫玉林他們一起,閑聊過各自近況之後,無事可做之下也就提前下衙回家去了。

  黎池到家不久,就有京城府衙的衙役前來告知,說昨日的盜竊案將於明日午時升堂審理。

  陪徐素吃過下午茶點,又等徐素午睡之後,黎池才來到前院的書房裡,磨墨鋪紙寫了一張狀紙。

  ……

  第二日,黎池帶著小廝黃芪,乘自家的青帷小轎,來到了京城府衙。

  因為案情涉及到暫時保密的水泥配方,此案並未公開審理,大堂外是沒有圍觀的京城百姓的。

  衙役將三人提上堂,府尹一拍驚堂木,盜竊水泥配方案開審!

  黎池是告狀人,但因他是官身,自然不用跪在堂下聽審。他一把椅子,坐在堂上府尹之下。

  而赫連舍自被押解上堂之後,就直挺挺地站著,一身傲然、不肯跪下。

  “嘭!”一聲,棍棒擊打皮肉的聲響中,竟似乎還有骨骼斷裂的清脆‘喀‘聲!

  “啊!”突如其來的一棍,赫連舍忍不住嚎叫出聲,嚎到一半就又生生忍住!

  傲然不肯下跪的赫連舍,左腿本就跳窗摔了,右腿又被打了一棍,雙腿無法再使力,於是雙膝猛然磕在地上,最終還是跪下了。

  “你、居然、敢打我!”不知是強忍疼痛,還是過於驚愕,赫連舍轉頭看向打他的衙役時,說話都是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

  黎池心中暗暗‘嘖‘一聲,本來跳窗都摔到左腿了,走路就一瘸一拐地,如今這一棍下去,怕是把右腿也打折了?

  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在場人竟都沒覺察到赫連舍身份有異。那既然不知曉其真實身份,你一個竊賊卻不跪下聽審?殺威棒可不是吃素的!

  不肯跪?一棒子下去,打折你的腿,看你跪不跪下!

  京城府尹付程,一拍驚堂木!“堂下犯人,跪下聽審!”

  錢鐵匠和嚴琳琅只是平民,沒有那許多傲氣,干脆地跪下聽審。

  黎池的狀紙中,案情的前因後果清晰明白,人證物證俱有,甚至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三人當場人贓俱獲的,此案再明白不過了。

  此案審理,甚至只需審問三人,是否真如狀紙中所說即可。

  人證物證俱有,當場人贓俱獲,三人辯無可辯。

  付程審這個案子時,感覺堂下三個人都怪怪的:那女賊根本沒認真聽審,一直盯著那俊美的黎池,其中一個男賊則是氣呼呼地一會兒瞪著女賊,一會兒又瞪著黎池。

  而剩下那個男賊,則是在強忍折腿之痛,無心聽審。

  付程雖然心中疑惑,不過案情明朗,犯人無可辯駁,這案子當堂就能宣判了。

  “富商何連,攛掇西山軍營錢魏之妻嚴琳琅,讓其夫錢魏借用職務之便,脅迫京城水泥局工匠何匠,盜取水泥配方!盜取成功後,昨日在交易之時,被儉王殿下、黎行走及沈百戶,帶人當場捉住、人贓俱獲!

  水泥配方貴重不可估價,按《燕律》,‘盜一百二十貫以上財物者,擬絞刑‘,如今判爾等三人,於秋後絞於東市菜市口!”

  付程驚堂木‘嘭!‘一拍,終於將嚴琳琅驚醒!絞刑!秋後絞刑!臉色瞬間‘唰‘地白了……

  錢鐵匠錢魏倒是鎮定許多,頗有生死面前的大無畏氣度。

  不過,在付程宣判之後,黎池和堂下的赫連舍,都沒有多大反應。

  黎池依舊面目溫雅地穩坐著,似乎是好整以暇地在等待些什麼。

  而堂下的赫連舍,因為忍著雙腿疼痛,忍得面目猙獰,臉上又還扯出一個嘲笑的表情,看起來陰戾卻也狼狽。

  赫連舍緩緩將臉上粘貼的絡腮胡撕下,朝著黎池嗜血一笑,“黎六元,可還記得本使?沒想到是我?”

  黎池溫雅一笑,“不出所料。”

  赫連舍見黎池果真絲毫都不驚訝,被玩弄於鼓掌間的羞怒情緒瞬間湧上!激動之下,赫連舍又咬牙切齒到:“其實本使還有一重身份,你黎六元想知道嗎?”

  “願聞其詳。”黎池伸手,作出‘你請‘的手勢。

  “本使,不,本王還是瀚海國的二王子!沒想到。”

  黎池一挑眉,然後臉上笑意蔓延開,“倒也不出所料。”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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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發表於 2019-12-13 00:17:49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

  ‘他怎麼會在這裡?‘

  ……

  黎池的記憶力很好,特別還是讓他印像深刻的‘當街退婚‘事件的主角之一:錢鐵匠,他當然一眼就能認出他。哪怕黎池只見過錢鐵匠一面,也就是當街退婚時的那一面。

  不過黎池一眼認出錢鐵匠之後,並未上前去打招呼,想也是不可能的。黎池只是一眼掃過就罷了,並未盯著錢鐵匠一直看,或再三確認。

  黎池腳步未停走進作坊,找到黎海和手邊無事的力夫們(現已是帶教工頭),與他們商定好了,作坊這邊派幾個工頭到水泥局去,水泥局那邊也過來百來工匠。

  因為現在還需用到水泥,作坊這邊水泥生產不能停,就只能這樣交叉著帶教。

  商定好之後,黎池想起剛在外面時看到的錢鐵匠。他一個匠戶且還是住坐匠戶,是鐵匠的話,每月都應該要在江淮行省的兵器局服工役,為何會成了京城西山大營的士兵?

  於是黎池問到:“各位可有發現形跡可疑的人?”

  “西山官兵將這裡守得如鐵桶般,連只蚊蟲都飛不進來一只,哪還混得進來可疑人?”一個工頭不理解黎池問這話的意思。

  不過黎海領悟到了,他堂弟說的這可疑人,可能指的就是守軍中的,“和周,你放心,我會注意些的。”

  黎池:“海哥,又要辛苦你了。”

  黎海擺擺手,“說哪裡的話?只是多留個心眼的事,哪有什麼辛苦的。”

  事情說完,黎池也就離開了,離開時也並未朝錢鐵匠方向看一眼。

  四天之後,黎池又到作坊這邊來,看看工匠們學得如何了。

  黎池巡視了派過來工匠們的學習進度,發現學得還不錯。可能再學個三四天,就能調去水泥局那邊獨立開工了。

  畢竟是匠戶人家,祖輩都是工匠,耳濡目染之下,學起這些來要比常人快些。

  巡視完,黎池和黎海走到一邊,“看海哥似是有話要與我說,可是我上次說的那事有發現了?”

  黎海一言難盡的樣子,“要說我發現的這幾天有異樣的人,還真只有黎溫了。”

  “黎溫?”黎池有些驚訝,“黎溫到這裡來做甚麼?”

  “你來之後的第二天,那黎溫帶著幾個小廝,說是閑來無事就到作坊裡來轉轉,看看這水泥有什麼稀罕的。不過被沈百戶手下的兵阻攔在外,在外面叫囂了好一會兒。

  後來他說出了黎府大公子的身份,且說和周你在去年科考時在黎府住過——這事京城大多知道,於是就將他放了進來,他帶著小廝在作坊裡轉了兩圈之後才離開。”

  堂弟去平魯時,堂弟妹外出查賬發生的意外,黎海是知道的。從堂弟過年時沒給黎府送節禮拜年,他就知道兩家已經是決裂了。

  “你恰好沒在?”黎池玩味地看著黎海。

  黎海嘿嘿一笑,一副‘和周你知我甚深‘的表情,“對啊,可不是沒在嘛!等黎溫逛完離開,我才忙完出來。”

  “哈哈,海哥你真是忙啊。”

  黎海也是個精的,與黎池兩人一起,心照不宣地笑了。

  水泥的調配燒制,並不是在作坊裡逛兩圈,就能學了去的。那讓黎溫在裡面逛兩圈又何妨?等這事傳出去或日後追究起來,就可輕可重了。

  黎池與黎海說完話後,准備再去一趟水泥局,然後差不多也到時間回城了。

  就在黎池往作坊外走時,一個聲音喊到:“黎行走,可否請您幫小人看看,這調配比例是否合適?”

  黎池離開的腳步停下,這工匠喊住他請教調配比例的行為,竟然感覺有點意思。

  向正在配制生料的那名工匠走去時,黎池的眼角余光,掃到了一旁站崗的錢鐵匠。

  黎池走到喊住他的那個工匠身邊,身體不著痕跡地一側,擋住了一個角度,“何匠,可有哪裡有問題?”

  何匠,正是當時還差一個牌長時,黎池隨眼緣點的那個牌長。

  黎池當初點他做牌長,就是因為一眼看過去,他的雙眼最亮,一看就是個活泛機靈的。

  何匠見黎池擋在他的左前方,就明白或許他領悟到了自己的意圖,“黎四老爺雖教過我,可我總是領悟不到那種感覺,不是多了就是少了,唉……”

  何匠嘴裡說著苦惱話,一雙晶亮眼睛卻頻頻朝黎池遞眼色。

  黎池看著何匠一笑,“你們的黎四老爺,當初也是慢慢地試探摸索才掌握到手感的。前期就是這樣,你不用煩惱,做熟練了也就好了。

  若不然,你跟本官到屋裡面去,本官將調配比例和訣竅寫給你?你平常休息時費些精力,將它死記硬背得滾瓜爛熟,應該會有用。”

  “老何我手邊這些事情還沒做完呢,真的走不開啊,再說我也笨得很,恐怕背不下來。”

  看來,這何匠已經被錢鐵匠看住了。若是跟他走,那錢鐵匠恐會疑心,這樣會打草驚蛇。

  黎池朝何匠做了一個口型——‘左前方、可疑‘,何匠微微一個點頭,動作幅度不敢做大了,怕錢鐵匠看出來。

  “你倒是與你們黎四老爺一樣,一說背記點東西,就各種找借口,這可不行。這樣,本官今天清閑,這就去寫下來,稍後再給你拿來。”

  對於何匠的言語暗示,以及表情明示的雙重拒絕,黎池安撫地拍拍何匠的肩膀,“何匠,本官相信你,定能背下來的!你可是本官親自點的牌長,本官很看好你。”

  何匠咬咬牙,決定干了!“何匠我可是您親自點的牌長!要趕快學會才能服眾,可不能給您丟臉!那就麻煩黎行走您了,幫小人我寫一張,我一定給死記硬背熟了!”

  黎池贊許地頷首,“這才對,本官這就去給你寫來,不過一時記不住也無礙,慢慢來,不用著急。”

  何匠知道自己是誘餌了,可黎大人還說釣不上來‘魚‘也無礙,心中有些感動,“黎行走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背熟!”

  “好,有志氣。”黎池拍拍何匠的肩膀。

  之後就返回去,找來紙筆寫了‘水泥調配比例和訣竅‘。

  黎池拿著寫得滿滿當當的兩張紙,特意沒有折疊,讓人一看就知道紙上寫著東西。“來,這就是調配比例和訣竅,你拿著。”

  “黎行走,不是說這水泥配方要保密嗎?”

  “若對你們還要保密,這水泥還燒不燒了?你背熟後把它毀了就是。”

  “哦哦,小人明白了。”

  ……

  黎池從作坊中出來後,照樣去了水泥局,與在此駐守的沈百戶談了一盞茶時間。然後就去巡視工匠們的學習情況去了。

  巡視完,黎池騎馬回了城。

  第二日,黎池去了翰林院點卯,在翰林院呆了半天之後,就有事提前離開了。

  提前離開的黎池,去找了趙儉。

  在去年黎池進京趕考前後,貞文帝就已經為趙儉指婚國子監裘祭酒之女了,原以為去年年內就完婚的。

  結果陰差陽錯,欽天監看的幾個兩個吉日:一個中秋後、一個腊月底,竟都很忙,給耽擱至今。

  原本皇子的婚期是提前就定下的,再如何忙也不能耽擱皇子的大婚。但大燕皇室這一代的皇子,命格似乎有些特殊……於是都是先准備著,等時間到了估摸能沒事發生,再提前些天說出婚期。

  現在趙儉的婚事,正緊鑼密鼓地准備中,勢必要趕在四月初五那天,成功舉行大婚。

  黎池來找趙儉時,他正忙著和內務府大臣商量大婚事情。

  聽到門房來報,想到大婚事宜要商議的還很多,就與內務府大臣另約了時間再行詳談,然後接待了黎池。

  “和周,你最近不是正忙著水泥局籌建?到我府上來,可是有事需幫忙?”

  因為兩人此時是在趙儉的書房談話,於是黎池就直接稱呼他‘趙兄‘,“最近確實忙於水泥局的籌建,不過還算順遂,倒是有另一事想和趙兄說一說……”

  黎池猜到趙儉是重生的,但無論如何也是猜不到:趙儉與嚴琳琅的前世糾葛,畢竟他不是先知。

  趙儉聽了黎池說錢鐵匠的可疑之處,心裡也是有些一言難盡。

  “……所以,我讓沈百戶注意暗中保護那何匠,以及何匠家人——怕錢鐵匠是以此來要挾他的。若是那錢鐵匠真有不妥、上了鉤,他拿到那兩張調配比例和訣竅之後,總要與他背後之人接頭的。到時他輪班離開作坊之後,就需要趙兄幫忙了。”

  趙儉覺得自己這輩子重活之後,腦子都清醒多了,如今想起上輩子的王妃時,已經心無波瀾。此時聽到前王妃的丈夫,或許有盜取朝廷機密之嫌,只覺有些神奇。

  “和周,你放心,一旦那錢鐵匠離開作坊,我就派人去盯著。”趙儉應下了黎池的請托,“若到時人贓俱獲,本王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在密謀盜取朝廷機密!”

  黎池之後又與趙儉在書房裡談了一會兒,談水泥局選址和籌建,又初步交流了各行省地方的水泥局,該如何選址。

  畢竟黎池這‘工部行走‘的官職,除了全權籌建京城水泥局之外,還有協助趙儉布局地方水泥局的選址。

  不過這事不急,要等京城水泥局運轉正常之後,才開始定址地方水泥局。

  ……

  當天夜裡,幾聲清脆鳥叫在黑夜中響起。

  如今農歷三月份的時候,北地春天也來了,有幾只春歸鳥兒在夜裡啼叫,也是正常的。

  不久,就有一人影從工匠棚房裡鑽了出來,往作坊的某處角落而去。

  “給我。”

  “可這是黎行走寫給我的,若是他到時問起我,我不好交代啊……”聽聲音,此人正是何匠。

  “想想你的父母妻兒,再想想要不要給我。”在黑黢黢夜裡的一個高大人影,聲音冷冷地威脅,“交代?不慎落水泥泡了,掉窯裡燒了,隨便找個借口都不會?你們那黎行走,不是自詡待人溫和?不會與你追究的。或者你說已經背熟,就把這兩張紙毀了。”

  說完,高大黑影扯過何匠手中的紙張,轉身走了,不多久就消失在黑黢黢的黑夜中。

  “嘁,活該。”還在原地的何匠小聲嗤笑。

  蠢得呢讓人沒眼看,還看不起黎行走待人溫和,活該!

  ……

  黑夜中的那個高大人影,就是錢鐵匠。

  第二日一早,城門一開,錢鐵匠就立即入城回了家。

  “東西拿到了。”

  已嫁為人婦四年的嚴琳琅,少女時的‘活潑灑脫‘已消磨殆盡,添上了許多閨閣少婦的情愁。

  “給我,我去拿給他。如此也就與他一刀兩斷,他也不會再糾纏於我了。”

  錢鐵匠身高體大,發起怒來氣勢嚇人。“你去?!不行!你們約在哪裡?我去交給他,再警告他不准再糾纏你!”

  嚴琳琅垂眼頷首,似是不經意地雙手捧心狀,看著神傷憂郁得很。

  “好了好了,我們一起去,也讓他知道你已是有夫之婦,不要再恬不知恥地糾纏你。”錢鐵匠妥協了。

  “嗯,好。我知道,只有你對我是最好的。”

  ……

  午後,一對雖已盡力拾掇了自己,卻依舊與周圍環境不符的夫妻,進了京城有名的雲生樓。

  黎池和趙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復雜難言‘。

  不過黎池復雜難言的,可能與趙儉大有不同。

  ‘雖說大隱隱於市,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可這也要分情況,一對一看就是平民百姓的夫妻,卻出現在京城的雲生樓內,這本身就已經很突兀了。‘

  黎池表示不懂,他們的邏輯。為何要將接頭的地方,放到這雲生樓裡。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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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00:17:38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

  在工匠到來之前,西山大營的一百駐軍先到了。

  西山大營軍,是除御林軍之外,以及負責守衛京城內城九座城門的步軍統領衙門(其長官俗稱九門提督)外,第三股拱衛京師的兵力。

  從西山大營抽調來一百名士兵,由一名百戶即沈百戶帶領,分為兩部,分別駐守於水泥局,以及黎池石山下的水泥作坊。

  西山大營軍,作為駐守在京城郊外的一支軍隊,既牽制御林軍與‘九門軍‘此兩支京軍,又外御京外地方軍。這樣一支軍隊,需得有一定實力才行。

  黎池就見識到了大燕這個冷兵器時代裡,所謂最強軍隊的實力。

  率領這一百民士兵的沈百戶,與從工部出來到自家石山下水泥作坊的黎池見過面,說了要在兩地駐守以防泄密的事後,就幾句話的功夫,就將水泥作坊的布防安排完畢,防守得嚴嚴實實!

  看士兵的形體和精神面貌,是真有軍人的鋒利,非常有氣勢。

  其實煤炭和水泥,是采取官私兼具模式的。

  在煤炭方面,煤礦有軍隊駐守,流放犯人、役夫和士兵進行開采,除了一部分用作官用之外,如作燃料用於鑄錢、鑄兵器、官窯燒瓷等。還會像賣‘鹽引‘一樣,等開采量足夠官用之後,後期就會賣給商人‘煤引‘兌換煤炭,再售賣到民間私用。

  在水泥方面,也與煤炭差不多。等朝廷和地方的水泥局開設起來,並能生產供給公用之後,如治水、修橋、鋪路、營繕宮殿陵墓等,也會允許民間私設作坊生產和售賣水泥。

  不過在水泥政策方面,這個‘民間‘可能更多指黎池了。畢竟除了黎池之外,民間暫時也沒有其他人能燒制出水泥來。

  而這官私兼具的模式,有一個前提是等‘官用足夠‘之後,在這之前煤炭開采和水泥燒制,都是禁止和保密狀態的。

  至於煤炭和水泥的保密必要性,可以舉一個例子。就好比搶支制作圖紙,若是在本國還沒制造出來足夠數量前,就被別國或民間團體盜去圖紙,並搶先制作了出來,那本國或統治團體不就可能有危險了?

  雖然禁止私人開采煤炭和水泥燒制保密,與搶支並不完全一樣,但理是同理。

  不管是何領域,本國或統治團體都想確保走在前列。這或許是為樹立國家自信和民族自信,也或許是為確保中原大國的優越地位,貞文帝或許說不出這些理論,但他就是這麼規定、這麼做的。

  所以貞文帝下旨,就近從西山大營調一百士兵,駐守於水泥局和黎池石山下的水泥作坊,純屬是正常操作。

  對於沈百戶前來駐守,黎池並未誤會。他並未認為貞文帝派兵駐守,是想霸占他的水泥作坊,搶奪水泥配方。貞文帝是一個有雄才大略的皇帝,不至於如此。

  ……

  第三天上午,有一工部主事領來了五百住坐匠、三千輪班匠。

  黎池看著站在下面的三千五百工匠,大多衣衫單薄,臉上凍得皸裂,耳朵凍得紅紫甚至還有凍瘡血痂,揣著手滿臉愁苦,有的只剩滿臉麻木……

  猝不及防地心中一酸,黎池忽然想起前世年幼時的父親,以及這輩子年幼時勞作歸來的家人,風吹日曬、生活困苦……

  世界再繁華,也有無家、無衣食的可憐人,何況現在這個生產力低下時代。黎池能做的很少,他只能盡量多為大燕社稷做一些事,讓大燕變得更好,如此天下可憐人就能減少些。

  “你們中以前服工役時,可有當過牌長和甲長者?十人一牌,十牌一甲,以前任過牌長和甲長之職者,到前面來。”

  等當過牌長和甲長的工匠出來之後,黎池計算一下人數,還差一個牌長,於是又看著點了一個工匠當牌長之後,就將三千五百工匠分好了‘牌‘和‘甲‘。

  “今日時間倉促,怕是蓋不好棚房了。”黎池將三十五個甲長叫到跟前來,吩咐道。“這樣,你們今日隨那位工部主事一起,去庫裡將蓋棚房的板材搬來,明日再將棚房蓋好。自此以後你們就住到棚房中,直至服完工役或新樓建好搬出去。”

  “官老爺是說,我們要住在這裡?”其中一個甲長見和他們說話的官老爺溫和帶笑,很是面善的樣子,這才鼓起勇氣問道。“那……那不知要繳幾多銀錢?”

  黎池聽明白這個甲長的意思了。無論是住坐匠還是外地進京的輪班匠,服工役時都是自費食宿的,雖有衣食補貼銀子,但層層盤剝之後,落到工匠手裡的也就沒多少了。

  這甲長聽他說他們以後都要住到這裡的棚房裡來,是在擔心房費要比他們現在自己找的要貴。

  黎池溫和地笑著解釋到:“不需繳銀錢。你們早些蓋好了,就早些給你們住。還有茅廁、灶房這些用得上的地方,也要在擬建廠房和衙署的空地之外建上幾個。這些最遲要在三天之內建好,之後就要開始修建廠房了。”

  “這房子給我們住,真不要喔們銀錢?!”一個帶著川音腔調的甲長不確定地問道。

  黎池耐心地保證,“真不要你們的銀錢,你們放心住就是。你們若是自己做飯,等你們把灶房建起來後自己做,本官給你們幾口鍋。若是不自己做飯,那就將一月三鬥米領去,或領相應銀錢也可。”

  “還將一月三鬥米給我們?”有個長得愣頭愣腦的甲長不確定地問道。以前他們服役時,三鬥米到他們手上能有一鬥就不錯了。

  “老吳你這人!說什麼傻話呢?!”那人旁邊的一個圓滑精明相的甲長,朝那愣頭愣腦的頭上就是一個爆栗子,敲得‘嘭‘一聲響!“官老爺,哈哈!您大人有大量,別和這楞頭計較,他就是不會說話。”

  黎池明白那愣頭愣腦甲長為何一臉不信,那一臉的‘你莫不是唬我‘的表情,看得他有些心酸,又如何會怪那人質疑他?於是溫和笑著:“本官姓黎,以後你們喚本官黎行走就好。”

  “唉喲,黎!您莫不就是文曲星?黎六元!?”愣頭愣腦的那人,揉著腦袋上被敲了爆栗子的地方,又一臉驚訝地嚷道。

  黎池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老吳你這人!不會說話就閉嘴!否則我回去後告訴我妹子!”精明相的把愣頭愣腦的制住了,“黎行走,草民這妹夫就是個楞頭!不會說話!”

  黎池一臉好笑,“無礙。你們跟著那主事去,今日將板材搬來,晚上還去你們找的住處住上一晚,爭取明日就將棚房蓋上後住進去。”

  “遵命!”“是,黎大人,我們這就去!”

  黎池去拜托了送人來的工部主事一聲,就讓那些甲長帶著工匠們,跟著去搬板材了。

  ……

  三千五百工匠,只蓋幾十間他們自個兒住的大通鋪木板棚房,兩天時間足夠了。

  工匠們的食宿問題已經解決,接下來就開始建造水泥局的廠房,再之後是辦公的衙署。

  效率,與生產力水平高低有關系,有時卻非決定因素。即使在這個機械化與自動化幾乎為零的時代,只要人多、心齊,且當權者足夠重視,效率也可以很驚人。

  黎池因身上‘工部行走‘的官職,開年後就沒常去翰林院上衙點卯了,全部身心都撲在水泥局的籌建上,親眼見證了工地現場的一天一個樣兒。

  地基打好,牆體砌上,屋頂覆上,內部布局完善,鐵碾等設備安裝上……

  不過一個半月的時間,水泥局的廠房和衙署就已搭建完備。然後開始向南挖掘溝渠,以引來黃河支流的水,待水一到萬事俱備,就可以開始采石燒制水泥了。

  不過雖水渠是采取分段挖掘方式進行挖掘的,之後互相挖通了連在一起,效率會快上許多,卻也不是三五天可挖通的。

  挖通水渠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在三月中的時候,水渠才終於是挖通了。只差一邊采石、等煤炭運到足夠多,一邊教授那五百住坐匠如何燒制水泥,之後京城水泥局就能運轉起來了。

  黎池將施工進度以一封奏折,奏呈到了貞文帝的龍案上。

  皇帝看完手中黎池的奏折,“這黎和周的奏折寫得簡單得很,真不像是出自一個‘六元‘之手,沒半點文采。”

  雖說帝王君心莫測,但總管太監張忠卻還是能測出兩三分的,否則也不能擠掉前任,且在這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幾年。

  “確實,看黎大人其他文章詩篇及其言行,雖才華橫溢,並不賣弄那些文采華章,可見他是個務實的人。”張忠眼角余光掃了一下貞文帝的神情,於是繼續說道。“黎大人是有事說事,不扯那些虛的,這樣聽的人、看的人也都省事。”

  貞文帝贊同到:“的確,看他寫的奏折一點不累人。據說他還有個‘務實君子‘的稱號?倒是名符其實,概括得很好。”

  “確實聽說黎大人在讀書人間,有這麼一個稱呼,概括的確實是很准確了。”張忠附和著。

  貞文帝搖一搖手中的奏折,“這是朕見過營建得最快的工事了,三個月不到的時間,就將水泥局建了起來,確實快。”

  張忠一臉感慨,“老奴就更沒見過了,是真快呀!不過,老奴也沒見過有哪位大人,在大冷天裡天天跑去親自監工的,而且這‘監工‘還笑呵呵地很好說話,工匠們又吃得飽穿得暖,做起活來自然也就快了。”

  家裡好過的人家的兒子,怎會往這皇宮裡來當太監?張忠也不例外,要不是官員貪了賑災銀糧,他又如何會來當這無根閹人?如今見黎池不貪工匠的銀糧,甚至還掏自己腰包貼補工匠們十幾口做飯的大鐵鍋,張忠自然就心生好感。

  而且黎和周此人,無論是對待何種人,都是溫和以待。那種溫和與包容(平等)的氣質,就像是從骨子裡生出來的一樣。

  不僅是張忠這樣從陰溝裡爬起來的人,就連貞文帝這樣獨掌乾坤的人,都很喜歡黎池這樣的人,聰明卻有底線,知世故而又純粹。

  “和周此人,確實勤勞務實。”

  貞文帝突然想起來,“二十一不是給他府上求了一個太醫?他夫人是不是有喜了,身子不好?何時生產?”

  “聖上您沒記錯,黎夫人確實懷有身孕,宮太醫還說是一胞雙胎呢,這樣大人的身子難免會勞累些。臨盆日子可能在四五月份,不過雙胎變數大,早些晚些日子都不稀奇。”

  “哦?竟還是雙胎?有福氣。”貞文帝向張忠吩咐了一句,“給朕記著,到時黎和周夫人生產前,記得提醒朕,賞些好藥材給他。”

  “是,老奴定然記得牢牢的。”

  ……

  水泥局這邊的建設收尾工作,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這一天,黎池來到位於石山下的自家水泥作坊,來給這邊的力夫們——如今已升為工頭商量一下,水泥局這邊五百工匠的帶教章程。

  然後,黎池在駐守的士兵中,看見了一張臉熟的面孔。

  ‘他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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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黎池是真的很會裝,也是真的很愛民,是一個有政治理想的人。

  --小劇場(算是後世小番外)

  “黎池,字和周,號五實君子。這裡插一句題外話,他的表字大家都知道,是燕高宗還是王爺時親自給他取的。這裡有意思的是他的號……

  參考《燕太宗宮廷起居注》來看,燕太宗多次稱贊黎池‘務實‘,再有野史佐證,黎池在民間士林中有‘務實君子‘的美稱,所以他的號其實應該是‘務實君子‘。

  不過因為黎池本人在日記中寫的是‘五實君子‘,我們就記成‘五實君子‘。接下來我們講講,何為‘五實‘……”

  課堂上,語文老師在講解黎池的長篇史詩《望月懷古》時,說到課文下對作者的注釋時,中途發散了一下。

  ……古今分割線……

  默默寫日記的黎池:我不要面子的嘛?‘務實君子‘一看就懂,沒一點深度,寫成‘五實君子‘,至少讓後人分析一下‘五實‘是哪五實。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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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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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發表於 2019-12-13 00:17:23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

  正月初一的大朝會之後,百官有兩天的節假,可用去走親訪友、串門拜年。

  京城之外的親友,在年前時黎池就已寄出了節禮。

  當然,在年前時候,黎池也收到了幾份從京外寄來的節禮。有科考時有些來往的同年考生寄來的,還有浯陽縣陸縣令與平魯縣王前愈寄來的。

  而在京城之內,黎池需要送上節禮的人不少。頂頭上司,如翰林院中的王掌院、唐翰林和錢翰林;身份貴重者,如儉王趙儉;以及與他有過來往的階高官員,如禮部尚書;還有交情不錯者,如鐘離書、明晟等。

  以上這些人,都是由黎池親自攜禮上門拜年的。當然有些太忙的,並不一定能親自接待黎池,這也無所謂。節禮到了、拜帖到了,也就行了,自有他們府中管家登記來訪者及其送上的節禮。

  而那些關系平平的‘老翰林‘同僚們,以及官階比黎池低還沒多大來往的,黎池則是請托了黎海幫忙去送節禮。兩兄弟齊上陣,才在兩天內將該送的節禮都送了出去。

  這其中,也有時間上的錯位安排。初二時黎池出門送禮,初三則黎海出門送禮與回禮。只因送禮都是位卑者先送,位尊者其後回禮或不回禮。

  所以,在正月初二這天,黎池出去送禮,黎海就在府中接待前來狀元府(比黎池位卑的)送禮者。初三黎池在家接待回禮的位尊者府上的人,而黎海則出去送禮與回禮位卑者。

  家中人員來來往往,為防衝撞到徐素,黎池都沒讓她出來,讓她娘陪著她在後面,他和黎海兩個人忙完了這個年節的人情往來。

  這樣忙著奔走送禮或回禮,自然不能靜下心來體味節日的喜慶和快樂。不過黎池早已習慣這樣的迎來送往,節日是小孩子的,忙碌才是大人的。

  黎池竟也從這樣的忙碌中,體會到了門庭若市的自豪和快樂,總比門前羅雀要來得好,到時清靜倒是清靜了,但也意味著狀元府式微。

  所以,黎池覺得,還是這樣忙碌些得好。反正兩世都出自山野的他,是不太能體會山水之樂的清靜了,他就是鐘愛繁華。

  ……

  正月初四,大燕的百姓還在過年,直至十五元宵方罷。

  可京中官員們,卻已經重新上衙點卯了。京外官員們也在收拾收拾,准備啟程回任上去。

  而黎池重新去翰林院上衙點卯才三天,正月初七的時候,他就又有了一個新的身份:工部行走。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今有翰林院修撰黎池,試驗水泥有方,授爾工部行走之職。全權負責籌建京城水泥局,且協助儉王選定各行省地方籌建水泥局之址。欽此!”

  行走,非專任的、額外派遣的官職,稱為行走。因此黎池這個工部行走的官職,就是一個臨時官職,等京城水泥局籌建完成,且協助儉王將各省水泥局選址定下之後,這個官職自然也就要卸下的。

  雖然煤炭與黎池也有莫大關系,不過煤炭局的籌建卻與黎池沒多大關系,自有其他人去負責,他就安心負責京城水泥局的籌建就好。

  黎池前世經手過擬建工業廠房的審核工作,因此對京城水泥局的籌建,他心中有數。

  比較過前世民營與如今官營的區別之後,黎池主要只用考慮兩個因素即可,即生產原材料產地距離,及交通運輸便利程度。

  最終,黎池將京城水泥局的廠址和衙門,定在了京城郊外西偏南的地方。此地位於京城往朔平府的官道旁三裡地之外,附近十裡地之內就有兩大座產石灰石的石山。

  而廠房南邊距朝南流入黃河的一條小支流不遠,可挖渠引水過來。無論是生產用水,還是水力驅動鐵碾,都能解決。

  黎池做事雖能很好地遵循官場上的規則,該慢就慢,能快就快。但一般情況下,他做事的原則還是講究效率。

  在廠址確定好,並上奏折得到了貞文帝的批復之後,黎池就去工部要人了。

  無論是廠房和衙暑的修建,還是設施建成之後生產水泥,都需要人維持。

  “……如今匠戶緊缺,輪班匠三年才入京服役三月,能頂什麼用?隸屬於京城的住坐匠,雖一月服役一旬,可營繕、虞衡、都水和屯田‘四司‘都需用人,實在是沒有多余匠戶劃到水泥局下。和周,不是鏡四爺爺不幫你,實在是沒有人啊!”

  黎池:呵。

  黎鏡這是把他當毛頭小子在敷衍呢?

  “黎右侍郎……”

  黎池擺明了在官言公的態度,並不與他敘那些‘四爺爺‘與‘侄孫‘的關系。

  黎池與黎府的關系,早在殿試前黎鏡送他那壺墨,黎溫驚到徐素,以及今年黎池沒向黎府送禮時,就已經斷絕了。雖未鬧開明說,但兩方都應是心照不宣了的。

  既然如此,他為何還要給黎鏡留臉面?“黎右侍郎,至貞文十九年,天下輪班匠十二萬三千余名,除去在地方局院服役者,今年入京服工役者五萬余名。

  同樣至貞文十九年止,天下住坐匠四萬七千之數,隸屬於京城的住坐匠為一萬五千余名。

  而今年京中的工程只是尋常維護和修建,並無大規模宮殿需營繕,也無何地需修橋鋪路,敢問這麼多工匠……是用到何處去了?以至於連劃給水泥局五百住坐匠、三千輪班匠的名額,都沒有?”

  黎池記性好,在翰林院書庫中呆的那一個月裡,看的檔案資料可不是白看的。總結串聯之後,總能看出些蛛絲馬跡的。

  黎池所說數據詳實精確,語氣強勢逼人,將黎鏡說得一時語塞,“……總之,唉,黎行走,你只知匠戶數大,卻不知內裡情形,看著像是沒什麼地方用人,實則處處在用人,人手是著實不夠用啊!”

  所以說,黎池幼時在黎水村時,就疑惑為何黎鏡在這工部右侍郎位子上坐了這麼久,卻硬是沒往上升。如今也終於是知道答案了,雖黎池到底為官這麼多年,學到了些官場門道,卻只學到了皮毛表相,沒能學到精髓。

  比如黎鏡為官這麼些年,卻還沒學會判斷什麼情況可以敷衍,什麼時候一旦敷衍就可能有麻煩。

  “黎右侍郎,您確定下官不知‘內裡情形’?或者說您確定,下官不知匠戶的內裡情形?要不,下官就在這裡給您說說?”黎池掃視一圈工部大廳中,看似正在認真辦公的官員,語氣中帶著威脅與戲謔。

  值得注意的是,黎池將匠戶讀成了‘漿糊‘。看似正在認真辦公的有些工部官員,臉色立即為之一變!

  而黎鏡,看著依舊鎮定自若,要麼是他自信黎池沒有證據,要麼是他一個工部右侍郎卻不知‘內裡’,他被排除在外了。

  “黎行走!本官剛還想著黎行走何時來我工部一趟呢?沒曾想今兒這就來了!”正在黎池即將開口之時,此時工部尚書蘇千,從廳外走進來。邊走邊與黎池打著招呼,聲音響亮而熱情。

  黎池眼底閃過深長意味,然後連忙從座椅上站起來,笑容滿面地迎上去,躬身拱手朝蘇千行禮,“蘇尚書,下官今天來工部叨擾了。”

  蘇千連忙上前,將躬身行禮的黎池扶起,“黎行走說哪裡話,聖上本就囑咐我工部要予你方便,何況本官亦覺與黎行走共事甚是愉悅,何來叨擾之說!不知今日黎行走來工部,是做何事?”

  “承蒙蘇尚書厚愛。下官今日來,主要是取拿劃給水泥局的匠戶名冊的,京城水泥局的前期計劃俱已完備,亦已奏呈給聖上批復允准了,如今就要拉人手過去,准備建廠房和衙暑了。”

  “易侍郎,去將劃給水泥局的匠戶名冊找來。”蘇千朝廳中辦公的工部左侍郎易硯說了,才又與黎池說:“黎行走著實能干!竟如此快地,就將水泥局籌備至此了。”

  對蘇尚書的干脆,黎池心中很滿意,然後謙虛一笑:“下官尚且年輕,就只剩一股衝勁,其實很多地方都不懂、也不知道,全仗諸位同僚和善、肯幫忙。”

  “哈哈哈!黎行走太過謙虛!”蘇千爽朗一笑,笑眯了的眼底有光芒閃過。

  “實話實話,下官句句實話,蘇尚書怎麼還不信呢。”黎池也跟著笑起來。

  一句‘尚且年輕‘,所以行事衝動,一句‘不懂、也不知道‘,意味此事就此作罷。

  蘇千心中暗嘆:黎池黎和周此人,果真謙虛啊……

  黎池與蘇千,不論年齡、只論心性,都是修煉成精了的。兩人並未說破,也都未授人以把柄,就這樣將剛才的事消彌於無形了。

  之後蘇千坐下,與黎池談起水泥局籌備方面的事宜。歸根到底,水泥局隸屬於工部,蘇千身為工部尚書,詢問和了解水泥局事宜,是在情理和職責之內。

  從頭至尾,黎鏡都被晾在一邊。蘇千進廳裡後沒理黎鏡,拿名冊也是喊的左侍郎,之後與黎池交談時,也當沒看見杵在一邊的黎鏡。

  最後,黎鏡低聲嘀咕了一句‘下官去忙公務‘之後,就悻悻地走開了。

  黎池與蘇千坐談了一刻鐘左右的時間,左侍郎易硯就拿來了匠戶名冊,“此乃五百住坐匠、三千輪坐匠的名冊副冊,最遲三日之內點清後,就領至西郊水泥局。”

  “勞煩易侍郎,勞煩蘇尚書了。”黎池接過名冊,謝過蘇千和易硯之後,就提出了告辭。“下官也不多叨擾了,這就走了。”

  “黎行走慢走,本官就不送了。”

  望著黎池出了工部大門遠去之後,蘇千對一旁的易硯說:“把名冊重新整理一遍。”

  易硯面色為難,“那黎和周……多智近妖,眼睛利得很,只是重新整理名冊,恐怕不一定藏得住端倪。”

  “那今年就少抹些‘漿糊‘。”

  “是。”易硯答應道。在心裡盤算著少抹那些‘漿糊‘,才更能藏住端倪。

  “黎和周與黎鏡是同族,黎和周進京趕考時,也是住在黎府的,可看來關系勢如水火啊……”

  “據說當初儉王府也派了人,去碼頭接黎和周,結果他卻選擇去了黎府住。就只能是住在黎府的那段時間裡,住出了矛盾?”

  “黎鏡,呵,此人愚蠢至極!不過一個外室女而已,還以為能扒住義王呢!結果黎和周用一篇《答‘儲君三問‘》,就將義王的棋盤掀了,也是妙呢……”

  易硯也一起嗤笑著,然後疑惑問到:“按說黎和周掀了的可不止義王的棋盤,儉王的一盤棋也因此毀了。為何儉王與黎池,似乎並未因此而生出罅隙?”

  “生沒生出罅隙,我們這些外人如何得知?不過可以得知的是,儉王要麼是大度自信,要麼是極擅長審時度勢,或者極擅長估算得失。”

  “倒也是,黎和周此人……多智到有一些不似凡人了,儉王能得到他的襄助,與掀翻的那盤棋相比,得失之間怕還不好衡量。”

  ……

  因朝廷並不是每年或每月都需大量工匠服工役,在工匠需求不多的年月,朝廷就會允許匠戶繳納銀兩即班匠銀,以銀抵役。

  而天下匠戶數目眾多,究竟有多少服役,又有多少是繳納了班匠銀以銀抵役,這其中的貓膩就多了。

  而所謂‘抹漿糊‘,就是將匠戶繳納班匠銀的數量抹掉一些,然後將抹去的數量添到服役數量中去。這樣不僅能貪下班匠銀,還能貪下這批工匠的衣食花銷的銀子。

  這之中的貓膩,明白的人不少,卻因為種種原因或證據不足,沒有揭露。

  黎池既然敢說,就說明他是掌握了一定證據的。而且即使黎池證據不足,萬一他不管不顧地一封奏折將此事捅到皇帝案上去,以他如今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或許皇帝會順勢而為整治工部一番。

  所以不管黎池有無確鑿證據,蘇千都選擇了不掠其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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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後世史學家在評述黎和周的為官生涯時,將其在翰林院的那三年翰林官生涯,做了一個總結,一言以概之:最‘不務正業‘翰林官。

  縱觀黎和周的三年翰林官期間,身上總還有其他的官職,比如欽差,特使,以及各種行走。今天忙這、明天忙那,就沒見他在自己正職崗位上,安分呆滿過上半年以上的,堪稱‘不務正業‘。

  ——選自《戲說大燕》節目

  說明:

  匠戶是一種戶籍,還有商戶、軍戶和民戶。②匠戶制度自元至清,有所變化,作者融合後參考的。③匠戶(工匠)與工部的關系有些復雜,工部掌管匠戶名冊卻又不全部掌管,班匠銀也非是歸工部直接收繳,‘抹漿糊’(←作者自己取的名)現像是真的存在。

  本文匠戶相關,作者為了劇情有私設。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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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00:17:11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

  大燕與黎池前世所在世界的任一朝代,在有些歷史細節上都有所不同,不過在大朝會相關上,倒算得上是相差不大了。

  自第一個封建王朝大秦開始,大朝會就已存在,且承襲至今未見衰微。自漢武改易正朔以來,大朝會皆於歲首元旦即正月初一舉行,諸王、百官皆在這一天入宮朝見皇帝。

  大朝會的流程與中秋宴時差不多——都一樣繁瑣,只是時間提前到了天還未亮的時候。大朝會這天沒有官員敢遲到,都寧肯早到之後在寒風中干站著。黎池在醜時末(凌晨三點)就起了床,收拾好之後乘府中轎子來到宮門前。

  宮門前的官員們見了面,互相拱手拜年,不過有時候因為凍得牙齒打顫,說話會詞句不清。

  “和、周,新、年好!”翰林院同僚孫玉林,向黎池道著新年好。不過因為太冷,從他一字一頓的咬字中,似乎能聽到‘咯吱、咯吱‘的牙齒打顫聲。

  “新年好。”與孫玉林一同前來的李乾桉,也道著新年好。

  黎池向孫玉林和李乾桉一拱手,“孫兄和李兄,你們也新年好啊!”

  黎池也冷、很冷,但他抑制住了牙齒打顫的衝動,努力在維持著他的翩翩風度。

  天氣太冷,一開口就像是有一股冷風直往裡灌,感覺霎時冷到胸腔裡去了!於是三人很有默契,沒再繼續閑聊。

  沒多久,鐘離書和明晟也到了,互相打過招呼之後,就又繼續安靜如雞了。

  又過去一會兒,估摸著該到的官員都已到齊,就有禮部官員自隊首開始,從頭至尾清點人員,並核查官員是否都是按品階站立正確的。

  分文武兩列的隊列,檢查整頓完畢之後,天空中依舊是疏星點點,還未到宮門開啟的時候。

  黎池站在隊伍尾部,又在寒風中站立了兩刻鐘,卯時還差一刻鐘(即四點四十五分)的時候,宮門終於‘吱呀‘、‘吱呀‘著開啟。

  百官在禮部官員的帶領下,神情整肅地,按照排好的隊列魚貫而進。

  ……

  太和殿內外,早有五千御林軍陳設了鹵薄儀仗。

  五千人的旌旗儀仗,與宮殿屋脊上的鴟吻和脊獸輪廓,在這天幕未亮的時候動靜交錯,影影幢幢……

  黎池眼角余光掃視,心中暗嘆:百官齊聚、四方朝賀的大朝會,場景確實盛大恢弘!但若是只有一個人,誤闖這場景,怕是當即就要嚇昏過去?

  天地萬籟寂靜之時,天幕黑沉沉的,只看見殿宇和屋脊上鴟吻與脊獸的輪廓,支叉怪異,五千旌旗隊列,寒風哀號……儼然就是一副陰曹地府的場景啊!

  黎池也就是在隊列站定之後,心下無聊想將注意力從寒冷中轉移出來,這才胡思亂想一些有的沒的。

  當糾察百官儀態的御史走到黎池這裡時,上下打量一番:朝服整齊,儀態舒展,目光有神,精神抖擻,儀態上佳!

  糾儀御史滿意地點點頭,繼續去糾察後面官員的儀態去了。縮頭耷腦者,揣手跺腳者,睜不開眼打瞌睡者,交頭接耳者……

  糾儀御史都記在心裡了,以後必要挨個彈劾他們的:儀態不堪,與市井流氓無異,不堪為官!不配為官!

  終於,卯時到了。

  貞文帝在太和殿內升座,大樂響起,百官跪拜,三跪九叩禮畢,然後群呼萬歲:

  “吾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有禮部官員在太和殿丹陛上,唱宣平身,“平身!”於是百官平身。

  大朝會的目的,在於‘圖天下之事‘,‘圖考績‘。

  於是之後有鴻臚寺官員,上獻諸國文書、賀表和貢物。即為‘圖天下之事‘。

  再又有各行省的三個一把手,即承宣布政使、提刑按察使和都指揮使,分別就地方上的民政、司法和兵事政績進行彙報。

  接著京中各衙暑部門,如吏戶禮兵刑工六部、翰林院、國子監等的長官,也出列彙報部門上一年的政績。行省地方和朝廷中央的政績彙報,即為‘圖考績‘。

  當然,這些發生在太和殿中的事,站在隊列尾部、一直排到太和殿前廣場後部的黎池,是沒那個榮幸親耳聽到的,以及親眼目睹的。

  哦,鴻臚寺官員上獻諸國文書、賀表和貢物時,為顯氣派,就從太和殿廣場外一路唱名進殿。是經過了黎池旁邊的,奈何當時天還沒亮,他根本看不清,因此依舊不能算親眼目睹。

  站在殿外丹陛上,或像黎池這樣都站到殿前廣場上的官員,聽不到、看不到殿內的情景,就這樣從天色黑黢黢時,站到朝霞滿天,又站到日頭升高……

  ……

  大樂再作。

  殿內十三個行省各三個長官,京中六部再加上翰林院、國子監、鴻臚寺等等部門長官,終於都挨個彙報完了去年政績。

  接下來就是皇帝新春開筆理事的環節了。說是開筆,也就是先寫幾個‘福’字,或寫首新春開筆詩。而理事,也就是頒布提前寫好的聖旨。

  古人似乎極為講究和喜歡‘一、三、九’這三個數字,一乃萬物之始,三乃數之小終,九乃數之終極。總之‘一、三、九’這三個數字,似乎有著特別意義。

  黎池站著無聊且冷,就想這些有的沒的。再根據以往慣例,得出結論:此次大朝會,皇帝要麼只發一道聖旨,要麼就連發三道。至於連發九道?數目過多,不太可能。

  果然,黎池沒有料錯,此次大朝會連發了三道聖旨。

  這第一道聖旨的內容,毫無意外。二十一年、二十一次大朝會,新年第一道聖旨,從無例外都是訓誡天下官員,勉勵天下百姓,希冀今年風調雨順。

  而這第二道聖旨,只有少部分官員沒料到。

  稍微消息靈通些的,以及消息不靈通卻看過貞文二十年《殿試策問合集》的官員,都已知曉或察覺到了。

  這第二道聖旨的主要內容,正是來自於黎池殿試上答‘儲君三問‘第二問的答案。儲君當如何選拔?黎池的答案為:秘密立儲制。

  今科科舉,竟出了一個百年難得一遇六元及第狀元!這樣的祥瑞之事,只要在官場上混的,耳目不鼻塞的官員,都是要去了解一下的。

  因此,此刻大朝會上的大多數官員,都已看過黎池那篇答‘儲君三問‘的策問文章,各人如何暗嘆不必多提。但答第二問的‘秘密立儲制‘,卻是讓眾多讀懂個中三昧的官員,看得心驚肉跳的!

  文中對此制度優點的精准闡述,對劣勢的一筆帶過,自然是讓眾官看得心服口服的。但真讓他們心驚肉跳的,是黎池這一篇文章一出,若是真被采納……

  朝中已然形成的兩大皇子陣營對峙的形勢,將瞬間土崩瓦解!而暗流湧動中的某些皇子,還未加入就已經沒有必要加入了。

  在這之後,眾皇子只需勤修己身、恪守本分、努力進取即可,互相爭鬥或陰謀陷害,都不劃算了,無論輸贏都是一樣。

  看著盛寵濃厚的皇子,或許並不是皇帝心中屬意的儲君,而只是推出來的一個箭靶子。若是皇子互相爭鬥,這之中恰巧就有皇帝中意的人選,假設被發現了,皇帝因此改變心意,不是得不償失?

  所以,以後眾皇子在明面上時,就只有勤修己身並努力表現這一條路可走了。

  當時有些京外官員看到這篇文章之後,真是很想當面見見這黎池本人!

  因為黎池早已將秘密立儲制闡釋得很詳盡,所以這第二道聖旨也寫得很簡練。先以四六駢句,歌頌了一番先賢先祖之後,就直言‘欲秘密立儲‘,然後將黎池那篇策問中的‘秘密立儲制‘的操作流程,精簡提煉出來,接著寫在後面。

  也不用擔心百官們有聽沒懂,沒懂的都去看黎池那篇《答‘儲君三問‘》即可。

  ……

  這第三道聖旨……

  嗯,也與黎池(這樣一個都排在廣場上去的從六品翰林官)關系甚大。

  掐頭去尾,精簡聖旨篇幅,總結出來中心內容:在工部四司之外的制造局之下,新設兩個機構,即煤炭局和水泥局。

  1. 煤炭這事,可能在京中的一些官員,以及三晉行省、朔平府、平魯縣這一線的官員,尚且略微知曉一些。

  而水泥這事,就只有關注過黎池形跡者,以及昨夜參加皇室家宴的皇室中人才知道了。

  就連黎池他自己,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兩件事。

  但是,貞文帝仗義、不奪臣子之功,在聖旨中有用上‘得黎池之幸‘、‘經黎池試驗出‘這樣的字眼啊!

  如今聖旨一出,誰還不知煤炭局和水泥局的建立,與黎池有莫大關系?即使此時聽得雲裡霧裡的,散朝後再一打聽,不也就都知道了。

  黎池一邊跪聽聖旨,一邊暗暗琢磨:看來聖上,及其派去平魯查探的人,效率都很高;以及‘水泥‘這個名字,定是由趙儉命名的無疑了。

  以前黎池對外都是稱的‘石泥‘,也就只有重生的趙儉,才知道‘水泥‘這個名詞了。

  三道聖旨宣讀完畢,群呼萬歲之後又喊過‘臣等遵旨‘,百官這才得以站起身來。

  站在黎池前面的官員,礙於糾儀御史在,並不敢回頭看。但站在黎池之後的文官,以及斜後方的低階武官,卻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

  黎池記性好,善於體察他人情緒。而且,在他未全神貫注時,對別人的視線也還很敏感。

  這會兒站在隊列裡,黎池表面一副儀態端正的樣子,實際上卻感覺如有芒刺在背,不自在得很。

  ……

  貞文二十一年,新年第一天的三道聖旨已發,日頭即將當空,大朝會也就快散了。

  黎池他們又站了一會兒,然後鼓樂齊鳴,昭示著大朝會即將結束。

  “萬歲!萬歲!萬萬歲!”在禮部官員的主持下,百官下跪叩頭,群呼萬歲。

  等皇帝鑾駕離開後,丹陛上的禮部官員喊了平身。再又有其他禮部官員,在前面將百官們往宮外領。

  哪怕此時太陽已升至正空,依舊還是冷得很,那點陽光根本不經事,似乎就連太陽光都是冷的。

  百官們,尤其是站在殿外丹陛上和廣場上的官員們,早已凍得四肢僵硬,走起路來雙腿都不協調了。

  黎池前世與某任女友約會時,看過一部生化末世電影,裡面的喪屍走路直來直去的,僵硬笨拙得很。此刻散朝往宮外走的百官們,與那些喪屍走路的姿態真有些像,雙腿僵硬不協調,膝蓋似乎都不能自如彎曲……

  為了維持翩翩風度,黎池一路走出皇宮,費了很大一番心力。

  出了皇宮,百官也就解散了,黎池停都沒停,徑直就坐上估摸著時間來接他的府中的轎子,直接往家去了。

  他需要趕緊回去泡個熱水澡,灌一碗姜湯,以防風寒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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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貞文二十年,是非同尋常的一年。

  這一年,出了史上第三個六元及第者——黎池。

  這一年,科舉殿試上,影響大燕王朝三百年之久的秘密立儲制,在黎池的那杆筆下誕生。

  這一年,黎池發現了煤炭,試驗出了水泥。

  並且,黎池出仕之後的每一年,都是非同尋常的一年。

  ——節選自《貞文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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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00:16:59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黎池打開食盒,拿出皇帝賞下的這道菜:四喜丸子。

  人生四喜:福、祿、壽、喜。四喜丸子,取其吉祥之意,經常用於喜宴和家宴中的壓軸菜。

  徐芩年少時還生活在當初的徐家,除夕夜時宮中賞的菜,雖輪不到他一個庶子嘗上一口,卻也知道些門道。

  “聖上居然賞了和周你一道四喜丸子……”徐芩一時感慨萬千,“和周,你以後定要繼續辦好公務。”

  對於工作的熱愛,黎池自詡不低於任何人,否則他前世也不至於沉迷工作,從而猝死於辦公桌上。“是,小婿定記得岳父的叮囑。”

  黎池用手背貼到碗壁,試了一下溫,經過這一路寒風吹拂,這道菜已經涼透。

  於是黎池將食盒遞向候在一旁的丫鬟,“銀朱,將這道菜拿去廚房,讓沈廚娘放在籠屜裡,回鍋蒸熱後再一起端上來。”

  黎池將御賜的菜拿去回籠再蒸的行為,讓徐芩震驚得很!“和周,你怎能將聖上御賜的菜肴,拿去回籠重蒸?!”

  “菜已涼透,為何不能回籠重蒸?”黎池自然知道,岳父為何會如此震驚。

  皇帝賞賜的菜肴,即使已經涼透,臣子們為表感恩戴德之情,也會將涼透的菜全部吃進肚子裡。哪怕那是一道油膩膩的葷菜,葷油都已經凍結。

  女婿的這一問,有些難到徐芩了。雖說所有被賞菜的臣子都會自發這樣做,但確實沒有明文諭旨或規制禁止重新熱菜。

  岳父沒有說‘只因那是聖上賞賜,即使冷凍結冰也要吃進肚子裡‘,黎池還是很高興的,不過卻也不能如此表露。

  “銀朱,小心些提去後面廚房,親手交給沈廚娘。”黎池對站在一旁不知該不該去的丫鬟吩咐道。

  然後又與徐芩解釋:“這四喜丸子是一道葷菜,經過一路的寒風,早已涼透結冰。吃結冰的葷菜和葷油,於腸胃不好。若岳父、岳母和素素,吃出個好歹來……這也有負聖上賞賜這道‘福祿壽喜‘四喜菜的初衷。”

  黎池言行如此體貼,徐芩心中深覺熨帖,“和周你有心了。”

  黎池自然連道這是身為半子、身為人夫的本分,是他應該考慮的。

  沒過多久,沈廚娘就將除夕團年飯准備妥當,讓丫鬟們開始上菜准備開席了。

  今晚除夕守歲,一家人要整整齊齊、團團圓圓才好。於是黎池去了後院,將已經收拾好的徐素,扶到了外院大廳裡來。

  把徐素扶到座位上,黎池又用軟被褥給她墊著腰,將她安坐妥當後,團年飯也就正式開席了。

  開席後,先按禮俗說了一番喜慶話,又舉杯喝了一杯(徐素以水代酒)之後,這才下筷夾菜吃。

  “岳父,岳母,二老吃菜。”黎池將宮中賞的四喜丸子,給徐芩夫妻一人夾了一個。

  給長輩夾了之後,黎池接著又夾了一個丸子,放在徐素面前的菜碟中,“素素,你也吃一個!這是宮中賞的四喜丸子,你吃了沾些喜氣,必也能‘福祿壽喜‘、四喜俱全!”

  一道四喜丸子,顧名思義只有四個丸子,給徐芩夫妻和徐素一人一個之後,就只剩下一個了。

  可黎池和黎海都還沒吃。黎池是一家之主,必然要吃;黎海雖是幫黎池做事,卻是以親戚之禮待他的,非是雇員或奴僕,若都吃了卻沒給他,很是失禮。這兩人,其中任何一個人不吃,都不妥。

  徐素想到這裡,以主人的身份將自己菜碟中的丸子,夾給黎海,“海哥,來,你吃這個四喜丸子。”

  黎海將碟子裡的丸子,又趕緊夾回徐素面前的菜碟,推卻著說:“弟妹你吃!你比海哥我更需要補,我吃了也是浪費!”

  黎池拍拍身邊徐素的胳膊,止住她又想把丸子夾給自己的動作,“素素,你吃,我和海哥分食一個。”

  黎池將剩下的一個四喜丸子,用筷子從中間夾開分成兩半,先給黎海夾了半個,再才夾回剩下的半個。“海哥,我們兩個年輕大男人,少吃一口也就是了。”

  黎海歡歡喜喜地接過半個四喜丸子,“是!和周說的在理。”

  堂弟一家沒將他當成外人,除夕團年時沒把他撇在一邊,黎海就已經很高興了。如今分宮中賞的菜時,也沒忘記他,和周還與他分食一個丸子,還有什麼不歡喜的?

  黎海覺得胸中滾燙,徐芩夫妻也是一樣,徐素又何嘗不是呢?

  如今這世道,女眷本就要比男子矮上幾頭,有時甚至都矮到塵埃裡去了。若是放在其他人家,必然是丈夫順水推舟,妻子不吃這個丸子,然後堂兄和丈夫剛好一人一個。

  黎池卻能分她一個,他自己和堂兄分食一個,徐素心中如何能不感動?

  開席的一場分菜,就奠定了此次年夜飯溫馨幸福的基調。

  “銀朱,你去找沈廚娘,喊上黃芪和桂枝她們,你們十幾個人也湊上一桌吃一頓飯,姑且也算是團圓了。”徐素朝站在一旁侍候的丫鬟銀朱說道。

  銀朱滿臉歡喜,卻也沒忘記她的本職,“婢女在這兒服侍夫人你們用飯,等會兒得空了再去吃。”

  徐素懷有身孕後,愈加心軟許多了,“銀朱去,去吃飯,吃完後都來跟前,夫人給你們發壓歲錢。”

  黎池也附和到:“去,你夫人這,有老爺我照顧呢。”

  銀朱告了謝,抿嘴笑著退下去了。

  徐素朝黎池瞪過去一眼。

  黎池無辜地朝瞪眼的妻子眨眨眼,“今晚這酒有些烈,都喝得有些暈乎了。”

  徐素甩過頭,不再看黎池。打量著誰不知道他的酒量呢!況且才喝兩杯而已,哪裡就能夠暈乎了!

  黎池哈哈一笑,“哈哈,來來,岳父、岳母還有海哥,都夾菜吃!沈廚娘的手藝雖沒素素的好,卻也還行。”

  徐芩夫妻也跟著哈哈一笑,全當沒看見小兩口的眉眼官司。至於黎海?他早已見慣不怪了,這才哪兒到哪兒呢!

  “哈哈,吃菜吃菜!”

  “哈哈,沈廚娘做的這道糖醋魚,好吃!”

  如此,一桌人一邊吃菜,一邊說話談笑。談著即將過去的這一年裡,有哪些收獲,有哪些印像深刻的事……

  “……女兒嫁了良人,我如今又清閑下來,只用看顧著手中的一個小田莊,收取一個鋪面的租子,沒事還能來看看女兒,我這日子過得真是快活!”

  徐芩年少波折,當初的恩恩怨怨過去二三十年了,早已物是人非,如今這樣的日子,過著就很舒心。

  黎池舉杯敬了徐芩一杯,“岳父,來,喝一杯。”

  “喝!”徐芩端杯仰頭喝了一大口。

  “我以前做什麼都打不起勁兒,今年跟了和周你進京來,才發現我真是喜歡這繁華的京城!若是能在這樣的地方,做出一番功績來,我這輩子就算沒白活了!”黎海這話說得能聽出其中的感慨萬千,以及雄心壯志。

  “海哥做得很好了,以後就跟著我,我們一起做出一番功績來。”黎池向黎海舉杯道。

  “來,喝一個!我們一起做出一番功績來!”黎海見堂弟終於松口,讓他留下來了,心中激動,一仰脖飲盡了杯中酒!

  黎池雖未說出來,可他在即將過去的一年裡,也有許多值得說的。一路躲避明槍暗箭、終於六元及第,中秋宴上的風采無限,以欽差之身前往平魯,水泥試驗成功,宮中賞菜殊榮等等。

  當然,還有成親娶妻,以及正在他們娘親腹中孕育的兒女。

  想到這裡,黎池的心立即像是酥軟成了一灘水,看向身邊的徐素……

  卻發現,徐素正靠在椅背上,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瞌睡。

  雖然現在徐素孕吐反應已經沒有,能吃肉聞酒味了,卻變得嗜睡起來。

  團年飯已經近尾聲,侍候的丫鬟們也已經吃完飯過來了。除銀朱候在廳中外,其余人都聚在前院裡,供看門小廝、轎夫等待的倒座房中。

  黎池朝銀朱招手,然後輕聲喚醒徐素,“素素,要不讓銀朱扶你回去歇下?”

  徐素雖嗜睡,睡得快卻也醒得快,黎池一叫她就清醒了。“嗯?不,還早,我不去睡,我想和你們一起守歲。”

  黎池也隨了她,“銀朱,就將夫人扶到一旁椅子上去坐著。”

  丫鬟銀朱過來,先將徐素背後的軟褥抽出來,墊到一旁的椅子上後,才過來將徐素扶了過去坐著。之後又是手爐、火盆,將徐素服侍得妥帖無比。

  徐素離席了,徐夫人也放下筷子去陪她了。就剩下黎池他們三個男人,又吃了一會兒,喝過兩輪酒之後,才結束這頓團年飯。

  此時夜幕終於完全降臨,外面天色全黑。

  不過,在這個夜黑無月的除夕夜,必然是不會冷寂無聲的。

  外面斷斷續續地有煙花爆竹的聲音,隨著夜幕完全降臨,‘咻!咻!‘、‘劈裡啪啦‘的聲響愈加密集響亮起來……

  偶爾還能在廳門框出的那片天空中,看到一兩朵煙花。

  徐素克服睡意,拿出早就准備好的紅包,一一散給聚過來的丫鬟小廝,“來來,給你們壓歲錢,願你們新的一年裡能平安喜樂,萬事勝意。”

  “銀朱也祝老太爺和老夫人,還有老爺、夫人和四老爺,新的一年身體安康,萬事如意!”

  “哈哈哈哈,銀朱你這丫鬟就是嘴巧!來來,老夫人也給你們紅包!”徐夫人也拿出早已准備好的紅包。

  徐芩他們到底是客人,在狀元府過除夕,還是要表示一下。黎海也是一樣,也提前准備了幾十個紅包,給丫鬟小廝們一人一個。

  丫鬟小廝們識趣地上前,領了紅包後都說上幾句寓意吉祥的討喜話,說得屋裡人喜笑顏開,一時間滿堂的歡聲笑語,喜慶十足!

  丫鬟小廝們退下去了,可能會湊在一起去摸幾把紙葉子牌,這時候也沒人會說。

  五人就圍在火盆旁,烤著火閑聊。

  徐素聊著聊著,腦袋就一點一點地打起瞌睡,卻怎麼也不肯去睡,愣是要和他們一起守歲。

  在又一次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瞌睡醒來後,徐素忽然感傷地說到:“我爹娘在身邊,我們這一家算是團團團圓圓了。可和周,我們兩人卻沒能在黎水村,沒能陪在爹娘身邊……圍坐在火盆邊的另一家,卻是不能團團圓圓了。”

  黎池今晚雖面上不顯,心裡卻是有在想著黎水村的家人的,那可是一起守歲十八次的家人,第一次不能一起守歲,他如何能不惦念?

  但黎池卻沒想到,徐素這個進門沒滿一年的新婦,卻也能在這時念及公婆家。

  雖深受感動,但黎池已經總結出孕婦極易多愁善感的規律了,趕忙先安慰:“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等我們明年或後年就一起回去過年。現在我們與爺爺奶奶和爹娘他們,腳踩同一塊土地之上,也算是團團圓圓了的。”

  以往這個時候,徐素早就睡下了,剛瞌睡這一會兒應該是睡實了,所以這會兒醒來後還懵懵的,聽了黎池的話,乖巧地點點頭:“嗯嗯,我們明年就回去過年……我們到時帶些京城的東西回去……”

  說著說著,腦袋就又一點一點的,眼看又要睡過去的樣子。

  黎池看著,覺得好笑得很,“素素,我扶你回房睡。”

  徐素努力睜大眼睛,搖搖頭,“我不睡,我要陪你一起守歲。”雖然徐素精神有些迷糊了,可‘陪黎池守第一個歲’的事情,卻一直記得牢牢的。

  黎池扶起徐素,好笑不已,“我也要去睡下了!明天大朝會,比平日裡上衙點卯要早起很多,怕是醜時末就要起來,所以我就不守歲了,讓海哥和岳父岳母他們守。”

  徐夫人見女婿體貼,也跟著勸,“素素啊,雖然你不困,但和周明早還要列席大朝會,若不早些睡,明天一天在寒風中如何站得住?即使站得住,可睡得晚就身體虛,若是因此得了風寒,那可如何是好?”

  徐素覺得也對,“那好,我就陪你。”

  黎池覺得妻子迷迷糊糊的樣子,也可愛得不行。“是是,那就勞煩素素陪我了。”

  黎池前世年少時,家中還很講究守歲一定要守過晚上十二點,不過後來慢慢地也就不講究那麼多了。他本人是不太在意節慶風俗的,例如守歲,如今也不過是入鄉隨俗罷了。

  “岳父、岳母,海哥,那我們就先去睡了。銀朱,你帶著其他丫鬟和小廝,將老太爺、老夫人和四老爺安排好、服侍好。”

  “去去。”

  “和周你盡管去,海哥定替你守歲!”

  “是,老爺,銀朱記下了。”

  黎池將徐素攙扶到臥房後,先幫她端水、遞帕子,簡單地洗漱過後,就安置她睡下了。

  接著他也去簡單地洗漱了一番,並將明天大朝會要穿的全套朝服都找好之後,也睡下了。

  在外面斷斷續續的煙花爆竹聲中,黎池和徐素睡得香酣無比。

  兩人在睡夢中,跨過了結成夫妻後的第一個年關。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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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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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00:16:47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

  與趙儉在乾清宮外見過一次之後,也提醒了黎池,是該把試驗完整水泥配方的事情盡快提上日程。

  晚飯時,黎池以靈感陡生為由,讓黎海在生料中加入無煙煤粉,在熟料中加入煤渣粉。

  石灰粉、黏土細粉和無煙煤粉,以七比二比一的比例,配制出水泥生料。生料燒制成熟料之後,再加入一分的煤渣粉,一起碾磨。

  黎海繃著勁想將黎池交給他的事情辦好,以證明他的辦事能力,好爭取留在京城跟在黎池身邊。這種試用期爭取轉正的心態,促使黎海將每道工序都研究透徹,已到了改無可改的地步!

  如今見堂弟有了新思路,黎海是興奮不已!甚至自發為黎池的靈感找出了來源,“煤塊能燃,煤塊磨粉後的煤粉自也能燃!將煤粉摻入石泥中,必然能更充分地將生料燒制成熟料!”

  黎池對他堂哥的話抱以肯定態度。“海哥果然將石泥的試驗做透徹了!我就是這樣想的。”

  當然,水泥配方中有無煙煤粉,可能除了起到提高溫度以充分燒制的作用外,還有作為原料參與其中進行化學反應。至於什麼樣的化學反應,黎池倒沒深入了解,如今也沒那個閑情去研究。

  黎海自去試驗燒制新配方水泥,而黎池照舊過著早晨上衙點卯,下午下衙直接回家陪妻子的生活。休沐日時就去西郊石山下,看看水泥試驗的進度。

  隨著時間越往後走,徐素的肚子日漸大起來,如今天氣太冷、屋外已結冰,就只能由丫鬟扶著在屋裡走兩圈,每天活動活動手腳,無聊得很。

  於是黎池去徐府將徐芩夫妻接到了家裡來,這樣在他去衙門後,徐素身邊還有兩個可信的親人說說話。

  如此直到腊月中旬,黎海經過多次試驗,終於在燒制火候和原料配比等方面,達到了目前最優效果。

  於是黎池在腊月中旬的休沐日時,去了西郊石山下一趟。

  黎海根據黎池的吩咐,用河沙和碎石子摻石泥,並加水攪拌而成混凝土,用混凝土澆築了一截路面、一口水缸和一塊石泥板。

  黎池先是查看了由先以模具支撐,再用混凝土糊成後抹光滑的水缸。彎腰查看缸底下方的土地,地上干燥沒有滲漏的濕跡,果真做到了‘水滲不透‘。

  然後黎池順手從碎石頭的地方拿了一個鐵錘,朝著由混凝土做成的水泥板,揚起鐵錘狠狠地一錘砸下去!

  水泥板除了濺飛幾塊碎屑外,紋絲不動……

  黎池松開錘柄,緩解緩解手掌因用力太大卻又技巧不足,從而引起的火辣感。

  在承認混凝土結實的同時,黎池也認識到,他真只是一個普通力氣的男人,說一句‘文弱書生‘也不過分。

  一旁的一個力夫見狀,哈哈大笑到:“六元老爺!來,讓我來試試!”

  黎池將鐵錘遞給力夫。力夫揚錘狠砸,第一下也只有碎屑飛濺——當然濺的比黎池砸時要多。

  力夫想著‘六元老爺‘在一旁看著呢,面子上掛不住,於是第二錘下去時,他全力盡出!“嘿!”水泥板終於從中間斷成兩截。

  圍觀的另幾個力夫,驚嘆不已:

  “這比咱家裡的三合牆磚要結實太多了!”

  “對對,實在結實太多!”

  “就家裡那三合泥牆,別說全力甩起來一錘子!就是手上稍微使點力,都怕把它推倒了,哪趕得上這石泥板?”

  ……

  在驚嘆和議論中,黎池他們又來到用混凝土鋪就的一小段路面。

  “還要再勞煩這位兄弟一次。”黎池指著混凝土鋪就的光滑路面,示意那力夫依舊揮錘往上砸。“使勁往這路面上砸。”

  力夫將鐵錘揚到腦後,接著腰部發力、一路帶動手臂,使盡全力一錘砸向路面!

  碎屑瞬時飛濺,路面上卻只去了一層皮,連一個小坑都沒能制造出來。

  力夫又連砸兩錘!三錘下去,路面上才留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坑。

  “這路也是一樣!真是結實!”

  “要是我家門前的路,能用這混凝土鋪路,否管下雨下雪,都不愁滿腳泥濘了……”

  “不說家門前的路,要是家中的地上,能用這混凝土抹上一層,都要干淨整潔很多。”

  ……

  黎池生於‘小市民思維‘的家庭中,他的祖輩父母都愛貪便宜——特別是愛貪公家的便宜。所以黎池了解這些力夫們,也明白此刻他們心中興起的念頭可能是什麼。

  他是雇主、他們是雇員,他是官、他們是民,可這又如何?利益才是行為的永恆驅動力。

  黎池身姿、站姿和神情一變,在他人看來,就是他釋放出了一身官威,語氣嚴肅得帶些訓誡意味:“你們想必也是知道一些的,這石泥試驗作坊,是本官和儉王殿下合力籌辦,且聖上也是知曉的!

  如今石泥試驗終見成果,但你們卻絕不可與他人說道,即使你們的父母妻兒也不可!當然,拿回去私用也不成。否則,泄露朝廷機密,私竊朝廷財物……”

  黎池難得一臉嚴肅、面不帶笑,語氣聽著也是格外冷酷,這樣的他和他的話,把力夫們嚇住了!

  有人想起大燕開國時,勾結外族被誅九族的事例……本就因天冷而有些凍青的臉色,經這一嚇,都被嚇得青白交加了!

  黎池很滿意力夫們的反應。不過,‘打一棒子‘與‘給個甜棗‘搭配使用,療效更好。於是又說到:

  “各位是參與了制料和燒制的,又看過剛才這幾番驗收試驗。不用本官多說,想必各位心底其實都知道,這石泥——姑且暫時稱為石泥,這石泥是能有大用的!

  在朝廷沒有明令下達之前,保密是絕對要的。但同時,你們作為最早參與其中的一批雇工,之後無論是擴大作坊帶學徒,還是其他一些事……好處多多,你們自己想一想。”

  十幾二十個力夫,紛紛兩兩對視、交換過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恍然和欣喜。不去想其他一些事——如賞賜,只黎六元所說擴大作坊帶學徒,就比他們現在做力夫好得多!

  黎池見已將力夫們鎮住,也就沒再多說。將黎海叫到一旁,吩咐他注意一些保密的事,又讓他繼續帶領力夫們燒制水泥,說不定年前還有用。

  如今石泥試驗成功,再聯想到黎池的官身……黎海明白,如今可能只差臨門一腳了,在這最後關頭他愈要謹慎!“和周,你放心!海哥我在過年前,就住在這作坊的棚房裡了!”

  力夫們是輪流宿在作坊棚房看守場子的,如今黎海也住過來,倒也安全無虞、也不麻煩。“那好,我回去後讓黃精給你多送幾床被褥來,免得你夜裡凍著了,衣裳也多收拾幾套來好換洗,以後的每餐飯也都讓他送來。”

  水泥既已試驗成功,黎池回去時順道去了一趟儉王府。

  在與趙儉商量過後,最終決定在除夕夜的皇室家宴上,由趙儉將石泥以新年獻禮的方式,展示給貞文帝看。

  並且趙儉還派了一隊王府護衛兵,去守著西郊石山下的作坊,且禁止力夫們外出,以防泄密。

  在過年之前,力夫們都只能住在作坊的棚房裡,當然武力震懾之下,也沒少了利誘安撫:將力夫們的工錢翻了一番。

  禁止力夫們外出以防泄密這事,倒不是黎池沒想到,而是他一個手上沒兵沒人的文官,像這樣的事還是得留給趙儉來做。

  黎池離開儉王府時,還帶上了趙儉給的三千兩銀票。因為趙儉承諾過,由他負擔水泥前期試驗的花費。

  當然,黎池至今投入到水泥試驗中的花費,甚至加上購買那座石山的,都只花去了兩百多兩金子(兩千多兩銀子)。三千兩銀只是粗略估算而已,多出那幾百兩銀子就給黎池了,趙儉身為一個王爺且賺錢產業不少,手腳大方些是很合常理的。

  所以黎池這筆買賣跟合算。賺了一座石山,以及七八百兩銀子,一個擋在前面的權貴王爺,以及以後趙儉二分他八分的利潤。

  ……

  隨著時間越往後走,距離年尾的時間越近,翰林院也越忙了起來。

  而且自黎池以欽差身份回來之後,翰林院中的‘老翰林‘和‘新翰林‘兩派,面子上似乎是友好融洽了,也沒再刻意不分派給他們公務,所以黎池他們就更加忙碌起來。

  年尾的各樣賞賜聖旨,撫問地方要員的問候聖旨,過年的大小祭文撰寫……等等!真是古今中外,幾乎所有人都逃不過‘忙年‘啊。

  徐素的身體愈加笨重起來,太醫上一次上門診脈時,診出徐素懷了雙胎,需要更加小心些才行。

  徐芩夫妻對此是又喜又憂,喜的是一次就能得一雙外孫外孫女,憂的是眼見女兒肚子像吹氣似的大了起來,看著就嚇人。

  雖一次就能得一雙兒女,黎池也感到很驚喜,可他比徐芩夫妻知道的要更多些,所以他心中的憂慮要大於驚喜。

  若是在前世,妻子如果孕育雙胞胎有風險的話,他會選擇減胎,只留一個或兩胎都不要。但眼下這個時代,黎池沒有做減胎選擇的機會。

  雖然太醫保證說,徐素的身體不錯,近五個月的胎兒也已坐穩,雖是雙胎,但小心些應也沒甚大礙。

  但黎池總覺不安心,這時代又沒產檢、B超,又不能聽胎心,總之很讓他焦慮。

  徐素還調侃他,“我這個懷孩子的還沒心焦呢,倒是你這個在一旁看著的,整天心焦的不得了!”

  黎池以前不信有‘丈夫產前焦慮症’,現在信了。以前不理解老婆在產房裡叫,老公在產房外面哭,或者守在產床旁哭的場景,現在也有些理解了。

  看著妻子的肚子‘唰唰’地鼓起來,像是吹氣球即將吹爆的那種感覺,想著就心悸。

  徐素不能勞累,所以黎池從翰林院下衙回到家之後,也要忙著准備過年節禮。送回黎水村老家的,送同僚上官的,送同年好友的等等,這些節禮都要分別准備好。

  黎池並沒有准備黎右侍郎黎府的節禮。以前是考慮到宗族力量,如今他已不能繼續心胸寬廣下去了。如果他能撐起黎水村黎家,還要他一個五服之外的遠親做什麼?

  與黎府的恩怨先放一邊,以後時日還長著呢。因為徐芩夫妻也住在府中,能幫忙張羅著,黎池倒也能忙得過來。

  甚至因為越來越覺得人手不夠用,黎池還往府中買了一批人:一個廚娘,兩個粗使丫鬟,一個看門傳話的小廝,四個粗使小廝兼職轎夫。加上原先的四個,如今府中就有十二個下人了,正好能應付過來‘忙年‘的這一段時間。

  終於在腊月二十之前,將送往黎水村老家的節禮通過驛站寄了出去。寄給外地如王前愈這類同年好友的節禮,也一樣寄了出去。剩余送同僚和上官的,以及送給京中好友如鐘離書他們的,暫時還不用急,等過年時再送不遲。

  腊月二十七,貞文帝寫了送給朝中大臣的春節對聯之後,就正式封筆了,等元旦及正月初一大朝會時,才會重新開筆。

  再一轉眼,時間就來到了除夕這天。

  宮中的皇室家宴,一般在申時初(下午三點)就已正式開席,民間的除夕宴卻是沒那麼早的。

  所以當宮中賞下一道菜時,黎池他們還沒開飯。

  “臣黎池,叩謝陛下恩賞!”

  黎池謝了賞送傳旨太監離開後,邊往回走,邊欣賞著手中的精美食盒。

  看來儉王獻禮成功了,否則他一個從六品小官——即使有些受皇帝喜歡,也不至於能破例享有皇帝賞菜的待遇。要知道,一品大員才能享此殊榮,二三品高官都只部分享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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