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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艾珈 ]【三戲憨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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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0:42:23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 x 1
 
  這個叫蘭青的男人,真夠憨直了!不過卻憨得很得她的心,讓她很想賴著他。

  明明一身高強武藝,卻甘於平淡,安心做個賣油郎,老老實實做生意;

  明明不論她扮男人或是女兒身,他都心動得要命,卻還是有禮相待。

  他有禮如君子,她是該慶幸,卻也不由地怨惱起他的木頭心性。

  要知道她可是蘇州花樓裡極力栽培的花魁,清白就快被賣掉了,

  到底愛她不愛,他最好說分明,別讓她這朵嬌花被別人給摘了……


  他是憨得不懂女人沒錯,但這個花戀葉也算欺他太過了!

  扮男的時,騙得他團團轉,他卻傻得把她當個小祖宗寵;

  扮回女的時,他不只心被她牽著走,連魂都被迷丟了。

  要知道練武之人禁女色可是絕對必要,偏偏她特愛來挑惹他,

  每回只要她一靠近,他就心亂得沒辦法冷靜;

  要知道男人就算再憨直,真被惹火了一樣很難擺平,

  她最好不要把他給逼急了,天知道他還能坐懷不亂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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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0:51:02 |只看該作者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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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搖子送來之藥當真玄妙,戀葉服下當夜便已轉醒,後經七日塗抹傷口,這會她已能坐起身來跟蘭青談天說笑。

  而一能夠說話,戀葉便開始吵著要快快成親。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戀葉搖著蘭青手直鬧。「人家不要再等了,人家就是要兩天後舉辦婚禮,成為你娘子!」

  蘭青老是用她的身子仍虛,需要多休息為由,一延再延她的請求——

  戀葉怒火騰騰地瞪著蘭青。「我數到三,你再不答應我——我就永遠不嫁給你,一……二……」

  「我的小葉子,別這麼折騰你自己好麼?」蘭青真心為了戀葉身子著想,人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戀葉被集峭如此鋒利之劍刺傷,怎麼可能休養個七日便稱痊癒?

  「但是我聽陳嫂說,如果我們錯過兩天後的婚期,再來的好日子,就是下個月中——人家不想再一次跟你那麼久不見面麼,我會死的!」

  「好好好,你想怎麼樣我都答應你,」蘭青抓著戀葉的手將她摟進胸前。「就別死啊死地掛嘴上,你都不曉得這字聽在我耳裡,多令我心驚!」

  蘭青這話不假,貼在他懷中的戀葉都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臟正撲咚撲咚狂跳個不停。

  戀葉手揪著蘭青衣襟玩著。「我聽小桂說,我醒來前幾日,你一直不眠不休坐在我床邊陪我,還掉了一缸子眼淚,真的有這回事?」

  蘭青窘困地瞥她一眼。「就知道她一定會跟你提……」

  「她很感動呢!」戀葉抬頭親著蘭青嘴角。「還有,我也很感動——雖然我那幾天意識不清,可是我隱約感覺得到,耳邊一直有個聲音,要我撐下,不能走。」

  「在你中劍那一刻,我簡直要瘋了。」蘭青手捧著戀葉頭顱,與她額貼額相對看。「我一輩子沒那麼生氣、那麼痛苦過——」

  蘭青一回想起當日情景,至今身子還會顫抖。

  「我愛你。」戀葉突然說道。

  她的告白打斷了蘭青思緒,他愣愣地看著她。

  戀葉微笑地親了他臉頰一記。「所以我才要盡早嫁給你,我要讓你很明白的確定,你擁有我了,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阻止我待在你身邊。」

  蘭青點頭,他怎麼可能猜不出戀葉急著成親的真意。「其實……」他面帶尷尬地挲了挲鼻頭。「剛進來見你之前,我已經在打算,兩日後無論如何都要舉行婚禮。」

  戀葉瞠大眸子。「那你剛為什麼不早說,害我還跟你嘔了那麼一堆!」

  「我怕太早洩露,陳嫂她又跑來說什麼大喜之前不得見面——」

  原來他倆想的是同一件事。

  轡葉戳著蘭青胸膛嬌嗔道:「你你你,真的是越學越壞了!」

  「這叫不經—事,不長一智——」蘭青手抓著戀葉手指親吻。「所以你要幫我保密,我打算明天一早再跟陳嫂他們提。」

  「鐵定忙死他們!」一想起陳嫂他們可能會有的反應,戀葉便覺得好笑。

  「記得,千千萬萬要保密。」

  「沒問題。」戀葉伸出手指頭和他一勾。

 


  同樣的場面,八人大轎,嗩吶鼓鈸居前,一路自蘭記後門離開,但和前回不一樣的是,半刻鐘後,花轎準時自街邊出現。

  「來了來了!」穿著一身鮮艷的陳嫂大叫,後捂著耳朵點燃炮竹,一陣乒乓響後,紅轎放下,桂枝掀開紅簾,伸手攙出頭戴鳳冠,身穿霞帔的戀葉。

  垂著眼的戀葉望著蘭青的黑靴朝自己走來,後兩人各執紅綵球一頭,在眾人的恭喜聲中,進到了蘭記大廳。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日為師,終身為父,扶搖子正居於堂上,瞇著眼微笑地望著正朝他敬拜的蘭青與戀葉兩人。

  「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帳房一喊,蘭青便一個俯身抱起戀葉,眾人驚叫他不得失禮,但蘭青舉手一噓,隨即便把新娘子抱回了新房。

  「恭喜老爺、恭喜夫人。」桂枝這丫頭識趣,蘭青與戀葉一進門後,她朝兩人福了個身後,便一溜煙轉出擋在門外,嚴格禁止諸如唐津等人進新房鬧場。

  「喂喂喂,哪有新郎倌這麼做的!」唐津在外頭大叫。「成個親之後便關在新房裡,也不出來跟客人敬酒,太失禮啦……」

  「去去去……」桂枝不待唐津說完便急急將他往外推。

  房裡的兩人只聽見唐津的聲音越來越小,終至不見。

  蘭青拿著秤桿挑起紅蓋頭,頭戴鳳冠一臉嬌羞的戀葉看起來嬌艷無比,蘭青忍不住傾頭親了她—記。

  「終於只剩下我們兩個……」戀葉將臉偎在蘭青胸膛上低語。

  蘭青細撫了她頰邊一會兒,後抬起她臉,微笑地望著她眼睛。「終於讓我盼到了這一刻,能名正言順地將你摟在懷中。」

  「蘭哥哥。」戀葉撫著他衣上的繫帶,大眼兒嬌媚地睨他。「你這會兒該不會跟我說,因為擔心我身子末完全痊癒,所以今晚的洞房花燭夜,你要擇期另外舉行?」

  蘭青啞然失笑,暗歎她怎麼這麼厲害,竟猜得出他正想說些什麼。

  「不准!」戀葉手一揪他領子威脅,杏眼圓瞠的表情好不可愛。「你敢這麼說,我就罰你一整個月不能親我,也不能碰我!」

  蘭青一愣,他一時分辨不出,戀葉這種說法到底是想懲罰他,還是要懲罰自己?

  「我是擔心你身子……」

  她招招手要他附耳過來。「我知道幾種比較溫和的方式——來麼,跟人家一塊試試麼!」戀葉手指戳著蘭青胸口撒嬌。

  「真的不會弄得你太累?」

  戀葉想了一下,後眨眨眼睛。「累就累,重點是人家想麼!」

  親愛的娘子都這麼央求了,蘭青失笑。「來吧,我幫你寬衣。」

  手伸至戀葉胸口,隨著一顆顆精緻繡扣鬆開,戀葉霞帔散落,蘭青抱起僅著紅胸兜與褻褲的她上了床榻。

  蘭青立在床邊脫衣,戀葉一雙大眼滴溜地在他越見裸露的身體上轉啊轉。「蘭哥哥,」她突然喚。「我問你……跟我成親的你,真的覺得幸福麼?」

  「幸福。」蘭青上床躺在戀葉身側,後將她嬌軟身子往自個兒懷裡攬進。他頭貼在她額上輕挲。「我此刻的感覺,再幸福也不過。」

  戀葉看著他咪咪地笑了笑,主動地獻上唇瓣。

  蘭青一個抬手,以指風熄掉桌上紅燭。

  房中的繾綣柔情,早已無需言語。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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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0:50: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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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不愧是服侍了戀葉一年的桂枝,最是瞭解戀葉的心意。

  蘭青回蘭記後一翻黃歷,發現這個月適合嫁娶的日子不多,就農曆十七和二十三兩日。戀葉毫不猶豫挑了十七這日,也就是五日後。

  「蘭爺五日後要成親?」乍然聽見此消息,蘭記上下可真是一陣轟動,爭相擠來前廳觀看即將進門的准夫人。

  「這這……」最常與戀葉接觸的陳嫂與帳房一見便知她是何人。怎麼會這樣?兩人愣住。練公子怎麼會從男的變成女的了?

  戀葉一臉嬌羞地朝兩人微屈身。「陳嫂、帳房先生,對不住,之前是我瞞了你們,其實我是個姑娘家。」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哪有公子爺那麼愛吃甜食的,原來是姑娘假扮。」陳嫂事先回神,後搖頭失笑。「不過說真話,蘭爺,您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平常見您木木愣愣,本以為您這輩子打光棍打定了,沒想到一眨眼,就自個兒挑了這麼一個美嬌娘!」

  「對對!」在蘭記工作的男人們紛紛附和。戀葉仍是男孩裝扮時,大夥便覺得這小兄弟實在俊得不像話,這會兒換回女裝……哇,根本就叫天仙下凡!

  不過話說回來,眾人還真沒料到,木頭鮮花排排站,感覺竟然還滿適合的。

  「籌備婚禮的事,還望大夥多多幫忙。」

  「蘭爺您這麼說就見外了。」帳房帶頭答道。「平常都是您在幫我們,這會兒也該由我們出點力,幫您妥善安排一個盛大的婚禮。」

  「對對,準備婚禮的事就全包在我們身上!」眾人歡呼道。

  大夥的眼睛是雪亮的,雖說蘭青平日木愣不多話,可是溫柔善良的個性,每個與他接觸的人都能深切體會。

  望著眼前一張張祝福的笑臉,戀葉突然覺得好驕傲。她的蘭青,真的是個世間罕見的好男人。

  「不過有件事要先跟蘭爺還有花姑娘提醒。」陳嫂突然自人堆中走出來,望著兩人嘻嘻一笑。「為了討個好兆頭,自婚期決定到洞房花燭夜之前,新郎倌與新娘兩個人是不能見面的。」

  有這回事?蘭青與戀葉隔著陳嫂驚訝對視。

  一見他倆的表情,眾人忍禁不住。

  「這段時間,只好委屈您倆稍微忍一忍。」陳嫂拍拍蘭青肩膀,硬是將他自戀葉身旁擠開。「花姑娘跟我進房裡,時間不多,我得趕緊幫您量身裁布好縫嫁衣……」

  一連五天不能見面……被陳搜帶走的戀葉一臉依依地望著蘭青,而他也同樣滿臉不捨。自兩人相識以來,他們還真不曾隔這麼多日不見。

  兩人心頭不約而同想苦——早知道有這習俗,剛才,他們就不會管什麼吉日不吉日,直接將婚禮訂在明日了……

 


  關中    西嶽華山

  「掌門師父,剛才收到飛鴿傳書。」一身著青袍徒弟雙手奉上一紙信箴。

  位居堂上俊美男子取過,一見上頭文字,欣喜若狂。

  青欲成婚,五日後。

  終於!終於讓他等到了!

  男子將信箴揉揉燒化,回頭吩咐:「我要出門一趟——我不在這幾天,若門裡發生事情,就請師叔代理。」

  「師父。」青袍徒兒雙手一揖。「可否帶徒兒一塊同行?」

  「不,你留下來提點其他師弟功夫。」男子拍拍徒兒肩膀,後腳步一跨,眨個眼早已飄離廳中老遠。

  留下滿臉傾慕的徒兒躬身相送。

 


  子時一刻,原本仍聚在前廳籌布婚禮的人影,也不敵睡意侵擾,紛紛回房休息。一陣腳步雜沓聲響過,熱鬧了整日的蘭記終於安靜下來,直到最後一盞燭光熄滅,一直耐心捱在房裡窺伺的人兒,忍不住高舉雙手歡呼。

  就是現在!

  戀葉七手八腳抓了把椅凳來到窗下,推開窗門瞥了兩眼,確定四下無人後,她雙腳一跨躍出窗台,才剛站穩,細腰卻被一隻手臂摟過。

  「啊……唔!」一聲驚喊甫出口即被掩掉,黑瞳一望見來人身影,晶亮的雙眼倏時瞇成兩道彎月。

  是蘭青!

  「你怎麼會在這?」戀葉嘴貼在他耳邊低問。

  「跟你一樣。」

  蘭青微笑,後抬腳一跨,便偕著戀葉躍上屋簷,自高處溜至他書房門外,整個蘭記現下就剩這個地方亮著燭光。

  「跑來這,萬一被其他人發現怎辦?」進了門後戀葉小聲地問。

  蘭青沒作聲,只是一路將她拉至屏風後邊,此處街進書房內,剛好形成一隱密凹室。蘭青在這裡擺了張躺椅,看帳倦時,偶爾會進來小睡片刻。

  當然,當初在幫自己安排這小歇處,他決計不會想到日後,這裡會變成他與他准夫人偷偷幽會的處所……

  「好想你。」

  兩人站定,蘭青旋即將戀葉摟緊,瞧他表情之渴慕,氣息之焦灼,實在難以相信,在數日前他還是眾人口中寡慾冷靜的木愣男子。

  眼下的蘭青,根本就是一團烈火。

  蘭青手指貪婪地觸碰戀葉身體,肩膀、手臂、背脊……乃至底下豐潤難以盈握的美臀。蘭青如饑似渴地啜吻著戀葉唇瓣,直到懷中佳人力竭地癱縮在他臂彎中,他才稍感滿意地鬆開唇瓣。

  「你身子好熱,好像快燒起來了似的……」戀葉手指迷戀地撫過蘭青下顎。

  蘭青一笑,溫柔地輕嚙她指尖,逗得戀葉又是一陣顫抖。

  「我真的想聽陳嫂他們的囑咐,一直忍到五日後洞房夜再見你……」蘭青語帶愧疚的吻著戀葉手心。「可是捱了兩日,我發現再也忍不下了。」

  不能見戀葉,不能將她身子緊抱在懷中,不能親吻她,聽她聲音……種種禁制已將蘭青逼近爆發邊緣。他沒法再捱三日再見戀葉,甚至再多拖一刻才見她,他就要被體內的渴望給燒融了。

  「我討厭那些不通情理的規矩。」戀葉嘟嘴。「就是因為想日日夜夜陪在你身邊,我才會挑選最近的婚期,結果沒想到他們竟然會說我們在大喜之前,都不能見面……」

  蘭青感同身受地點點頭,他也是這麼想的。可是禮俗就是如此,一但定下,就再也沒更改的餘地。

  他將戀葉抱坐在躺椅上,戀葉彷彿要填補這兩日未見他的空虛,一雙滑膩小手不停在他肩膀胸上挲啊摸著,嘴裡還邊打探他這兩日行程。「蘭哥哥,你這兩天都在忙些什麼?」

  「賣油、作油、買東西、幫忙搬貨……」

  戀葉倏地挺直腰瞪他。「就這些?你都沒有想我噢?」

  蘭青一點她鼻頭。「不想你,我們倆現在怎麼會在這裡?」

  「人家說的不是這種想……」戀葉扳著他手指把玩。「而是,你在做那些事情的時候,腦中還有一絲空隙邊想,戀葉她現在在做些什麼……人家都有這麼做呢!不管是在吃飯睡覺,還是被陳嫂喚去試衣裳,我腦子裡一直都有你的存在——」說到這她一搥他胸口嗔道:「結果你都沒有!」

  「不是沒有,是不敢多想。」蘭青俯頭以唇輕觸她耳朵,遲疑地低喃道:「一想到你,我身體便會有反應……」

  「真的?」戀葉眸子一亮。

  蘭青窘得耳根都紅了。

  「現在也是麼?」

  他頭又點。「早在動身接你時……」

  這可愛的傻木頭!戀葉開心地親吻他紅熱的臉頰,蘭青回視她,只是不過半晌,當兩人唇瓣再次貼合,氣氛已從輕快變得沉重而曖昧。

  蘭青吮著戀葉唇瓣,舌尖探入,捲來她細嫩的小舌,啜在嘴中舔吸。

  「自接你回來之後,每天夜裡,我都想你想得難以入眠——」

  「啊!」戀葉渾身酥軟低叫。怎麼幾日不見,他挑弄的招式又變得更熟練了?

  戀葉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該不會是從那本冊子……

  「那本書冊,我讀了好幾次好幾次……那是你唯一送我的東西,想你的時候我就會拿出來……」

  「色魔!」戀葉臉紅嗔道。「我明明說過那冊子是用來捉弄你,不是讓你回頭來對付我的。」

  「我沒想要對付你——」原本已要鑽進她褻褲裡的大掌忽地停下,蘭青連忙解釋:「我只是想把它記熟,以防……不時之需。」

  戀葉瞪他。「難怪你不敢想我,因為腦子裡全裝滿了那些東西麼!」

  蘭青臉一窘。對於戀葉的指責,老實的他不敢說沒有。

  這木愣子!戀葉微笑地親親他嘴。「吶,你說,讀了那冊子,你有特別『中意』哪個方式?」

  蘭青一聽,臉再度脹紅。

  「說麼,特別屬意哪一個,你說動我,說不定我會同意試試。」

  這……蘭青尷尬地瞥了她一眼。「我……每個都很喜歡。」

  老天!戀葉眼一瞠,後忍不住大笑。「你啊你……怎麼會老實成這德性,那冊子少說也二十頁,你就不會先挑個一樣說說?!」

  「因為每一個……我只要想到是跟你做,就覺得,一定都很舒服……」

  「噯!」戀葉斜睨他。「你老實承認,這兩夜你有『撫慰』過自己麼?」

  蘭青急忙搖頭。

  「為什麼不?」

  「我怎能一個人舒服,這樣我會愧疚。」蘭青說得好不理直氣壯。

  傻瓜!戀葉輕彈他額頭,「其實……」她手揪著他衣襟把玩,一臉甜笑。「我並不討厭讓你想著我,撫慰自己喔!」

  蘭青不懂。

  「我喜歡看你舒服的表情……」戀葉手指撫著他臉頰,後一把扯掉他綰髮的長布,她手指鑽進他豐厚發中輕挲,蘭青陶醉地半瞇上了眼睛。「很俊,俊到讓我想一口吃了你。」

  「你才是。」蘭青以鼻輕蹭她臉頰,再次吻上她唇瓣。「每次一想到你在我身上喘息的模樣,我就恨不得衝進你房裡,再也不管什麼禮教規矩。」

  「噯。」戀葉在他嘴邊低問:「如果我們真在大喜之日前做了那件事,你猜陳嫂他們會不會發現?」

  「不至於……」蘭青同樣輕聲細語。「況且我去找你之前,還刻意繞了一圈,我很確定大夥都已熄燈入睡。」

  戀葉瞠目,以為她躲在房裡偷看已算過分,但沒想到這木頭更離譜!

  「我想要你……」

  「別看我……」

  「小葉子……我的娘子……」

  她仰頭望著他低喃道:「我要服侍你。」說完伸手將他一推,讓他背靠在牆上。

  蘭青氣息不穩地瞧著她解開他的腰布,褪下裡褲——

  在這瞬間,他腦中完全沒有任何禮教,或者是大喜之前不得見面的嚴格規定,他只能感覺到她的手,還有她的面頰……戀葉以頰輕蹭它半晌後,緩緩張口覆上。

  「戀葉……戀葉……」

  當它在她嘴裡進出,蘭青渾身戰慄,血液像滾水似的在他體內轟轟冒氣,直到快越上釋放的頂點,蘭青身子一彈,突然伸手抱住戀葉,不由分說地將她抱坐到身上。

  「還沒呢……」戀葉撒嬌地搖擺著身子,但蘭青張嘴吻去她所有的抗議。

  「我要你。」一聲低語後,他滑進她體內。

 


  大喜當日,八人大紅轎在嗩吶鼓鈸的歡送下,浩浩蕩蕩地由蘭記後門離開,繞城一周後,將會再從蘭記正門進來。

  穿著紅色喜袍的蘭青立在門前等候,估計半刻鐘後紅轎將會進門,怎知等啊盼啊,一刻鐘過去了,始終未見紅轎回來。

  「怎麼回事?」蘭青詢問帳房先生。

  帳房也是一頭霧水地搖搖頭。「不太對勁,我看我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好了!」

  帳房正要離開,幾名路人竟然攙著一名受傷的轎夫奔進門來。「不好了、不好了!花轎被劫了!」

  「怎麼會這樣?」蘭青急問。

  「我也不曉得,我們一路拐過大街,正要返回蘭記,結果竟突然冒出了個蒙著頭臉的黑衣人,三拳兩腳就把我們打得半死不活,他抓走新娘前用力踢醒我,要我回來告訴蘭爺,如果想見新娘,就帶著什麼『集峭劍』到城外竹林,他會在那等您。」

  蘭青眸子一閃。這世上知道他擁有集峭劍的只有兩人,一是卸下掌門之位便四處雲遊的師父,第二,便是現今掌門,也就是他的二師弟黃鷹。

  「現下怎辦?」帳房在一旁急問:「需不需要我去報官府?」

  「不用。」蘭青拍拍帳房肩膀,命他先去延請大夫過來幫受傷轎夫治傷。「竹林之約非我處理不成,至於到訪的客人與花轎那邊,就得煩請帳房先生你幫忙打點。」

  「那些事蘭爺不用擔心,但,蘭爺真的確定不需要通報官府?」

  蘭青點頭,接著立刻奔進房中,取出被他封妥的集峭劍,後大步一躍,施展輕功火速奔王城外竹林。

  被綁來的新娘子頭上的鳳冠,早巳在半路上丟失,一身潔亮簇新的霞帔也在掙扎間染上污漬,嘴兒、手臂與雙腿被麻繩緊緊縛住的戀葉,靠坐在竹叢邊,一雙怒氣騰騰的大眼,活似會噴出火來將眼前黑衣人燒融了般。

  太可惡了!戀葉心底冒火地想,好不容易捱到大喜之日,本以為從今以後便不用管顧他人目光,可以與蘭青盡情相守,偏偏殺出這程咬金,硬是要破壞兩人好事,若不是她嘴兒被封住,不把他罵得拘血淋頭她就不姓花!

  不過一刻鐘,一抹紅影自遠處急射而來,原本負手而立的蒙面男子身子一挺。

  戀葉順著他目光一瞧,一雙黑眸登時亮起。

  蘭青!

  蘭青停在蒙面男子五步遠處,目光先是略過他在戀葉身上轉了一圈,確定戀葉安然無恙,這才轉眸望向凝神注視他的蒙面男。

  「好久不見,二師弟。」

  蒙面男子一哼氣,後將臉上黑帕拉下,露出本來面目。現今華山派掌門黃鷹目光掃過蘭青手上的集峭劍,心中壓抑了兩年的怒火再次騰燒。

  自視甚高的黃鷹,頭次嘗到失敗的滋味,便是拜蘭青所賜。黃鷹雖然年長蘭青一歲,可卻晚了他一年被扶搖子找進華山,初時一見他這個大師兄,黃鷹便認定此人絕對遜於自己,瞧這大師兄口舌不伶俐,容貌又不及自己出色,縱使比自己早個一年進入華山,但黃鷹自信,自己定能在最短時問內迎頭趕上。

  說實話,黃鷹資質不差,凡他師父所傳之武功,他只要細練個十回便能如數施展。但是他這優點一遇上蘭青的過目不忘,登時成了笑話。若論天賦,黃鷹正如其名,是在天上翱翔,能御風飛翔的大鷹。至於底蘊深厚的蘭青——

  扶搖子曾跟黃鷹說過:「為師與他相處十八年,至今仍舊無能探究出他的底限何在。」

  這要黃鷹怎麼忍受!自黃鷹接下掌門之位,他便派遣門中密探,埋伏在蘭青身側,意圖要尋出能置他於死地的竅門,正可謂「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在日前等到機會。

  蘭青的罩門,便是他身後這個女人!

  「說吧,你要我怎麼做,才願意放了戀葉?」

  「留下集峭劍。」黃鷹冷聲回答。

  「它是你的了。」蘭青毫不考慮地將劍丟下。

  「為什麼?」黃鷹瞪著劍柄上那「峭」字銘刻,認出此劍絕對不可能是仿製。習武之人夢寐以求的曠世神劍,他竟毫不留戀——黃鷹想不透!

  蘭青一笑。「早在我辭別師父下山那時,我便跟師父提過,要把劍留在華山,是師父不肯,他認為集峭是我去取下,他沒道理掠美——說實在,它跟在我身邊已經兩年,我未曾將它拿出使弄,既然你喜歡,當然轉送於你。」

  蘭青贈劍並無惡意,也絕非瞧不起黃鷹,但蘭青所提及那「掠美」二宇,卻像個巴掌,令黃鷹臉頰一陣熱辣。他嘴上不說,可是心頭主意已定,絕不能讓蘭青活命。

  只要他一死,這世間再也沒人能與他搶奪第一之位!

  黃鷹悶聲不吭地把劍拾起,狀似把玩般地將長劍抽出,後望著蘭青笑道:「這麼說來,我還得謝謝大師兄慷慨之舉。」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這麼客氣。」蘭青不疑有他。

  「提起兄弟二字,我突然想起——大師兄可還記得,你下山當時與我的約定?」

  「我當然記得。」蘭青坦蕩蕩。「反正我只是區區一家油坊老闆,門派功夫平日根本派不上用場。」

  「是這樣麼?」黃鷹一笑,後表情一變,手裡長劍便朝蘭青揮去。「那今日,我便來驗收大師兄諾言,是否屬實了!」

  「唔唔唔唔……」一見黃鷹出手,嘴巴被摀住的戀葉急忙大叫示警。世間怎麼會有這麼惡的壞人!戀葉雙腿踢動,恨不得能飛奔至蘭青身邊幫他擋劍。

  蘭青一個側身閃過,黑眸蹙緊。「二師弟你……」

  「千萬別忘記你當初的諾言!」黃鷹大喝提醒,手上長劍乍動,眨眼已揮出十數招,每一招都使出十成功力,逼得蘭青急促而退才堪堪閃過。

  直到此刻蘭青才辨識出黃鷹眼中的恨意——師弟是真的想取他的性命!

  蘭青不懂,兩人在華山共處十七年,雖然十七年來大小磨擦不斷,但他一路忍讓,本以為黃鷹對他的惱恨會在他離開之後消滅,怎知兩年過去,師弟的惱意不減,反而釀成了滔滔巨恨。

  「為什麼?」對招間,蘭青分神問道。

  「只要你不死,我在師父、師叔他們眼中,永遠都是第二——你這麼一個木愣子,憑哪一點贏我!」

  黃鷹殺紅了雙眼,出招越見急快,蘭青不攻只守,也真按照他的諾言,始終不使門派功夫抵禦。

  為什麼?!黃鷹惱氣地想,為什麼自己一連使就二十餘招,仍舊無法取蘭青性命?他不是已經兩年不練武功,他不是已經沒使弄門派功夫,為什麼至今仍舊不能動他分毫?

  蘭青紅袍飄飄,彷彿像只大紅蝴蝶,忽前忽後地在劍前飛躍,不管黃鷹招使再快,他仍舊能趕在他前一刻抽離身子,彷彿他早已算準了黃鷹劍落何方!

  黃鷹身子驀地停下,似乎是悟到了什麼,但——怎麼可能!

  「你——」黃鷹一臉驚詫。「難不成你已經參破了師父的武功?」

  蘭青仍舊一臉平靜。「這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式。」

  不可置信!黃鷹連連搖著頭。在黃鷹眼中,其師扶搖子所創武功博大精深,就連他如此聰穎之人,也難以全數學就——但眼前這人,這個黃鷹一直瞧不起,視若眼中釘的男子,竟然在短短兩年內盡數破去!

  單憑這一點,他就非死不可!

  「你以為你破了我門派功夫,我就不能動你分毫?」黃鷹獰笑。他沒忘了,他手邊可還有張王牌——

  「不許你傷害戀葉!」

  黃鷹身子一動,蘭青即便瞭解他的企圖,即忙飛身趕著營救——她是他的命,他的心魂所繫,他豈能讓師弟得逞——

  但卻遲了一步!

  集峭鋒利無匹,削鐵如泥,何況只是區區人身肉體——黃鷹劍鋒刺進滿臉驚駭的戀葉胸口,蘭青大叫,與黃鷹對招只守不攻的他,終於擊出一掌——

  「砰」地一聲,黃鷹飛彈三尺,身子重重撞向竹叢後落地,震揚了滿地的枯葉。蘭青連看也不看他,一雙眼只盯著眼前的戀葉。

  只見她杏眼瞠大,眼神渙散了,蘭青抖著雙手解開她嘴上的麻繩。

  「蘭哥哥……我恐怕來不及……當你娘子……」戀葉只來得及吐出這麼一句,後便在他懷中暈了過去。

  「不……不……」蘭青熱淚縱橫,屈身抱起戀葉便往前奔。「我這就帶你去見大夫,小葉,你不可以死……你一定要撐住……」

  點點紅血有如玫瑰花瓣,自蘭青離去的地方,紅艷艷地開了滿地。

 


  「蘭爺,您已經在這不眠不休守了兩夜,這樣下去您會累垮的……」

  「別勸我了陳嫂。」蘭青疲倦地笑了笑。「在戀葉未醒之前,我不可能睡得著。」

  「那您至少也吃點東西……」陳嫂眼一望桌上的飯菜,昨日不吃,今天也一樣不吃,鐵打的身子也捱不住這麼折騰。「您有沒有想過,萬一夫人醒來,結果換您病倒……」

  蘭青知道,他怎麼不知道他應該吃飯、應該睡覺,應該為了戀葉好好保重自己——但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沒有胃口。真的,不是我不肯吃,而是真的吃不下。」

  大夫一日來三趟,每次看診過後,說的都是同樣那三宇——不樂觀。被集峭那麼銳利的劍身一刺,別說是戀葉,恐怕就連蘭青捱了,也同樣會倒地不起。尤其加上她在中劍當日,她先前一直擔心的初潮,竟然來了。

  但蘭青不肯放棄,他一直緊握戀葉冰涼的手心,在她耳邊說著鼓勵的話語。

  「你要撐下去,你答應我的,要成為我的娘子,所有婚禮該準備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就連你的鳳冠霞帔,我的喜袍,也都已經重新備制一套……就等你醒來,戀葉,就等你醒來……」

  其款款溫柔的語句,每每令候在一旁的傭人為之鼻酸。

  可兩個日夜過去,戀葉始終未醒。

  「蘭爺。」帳房突然過來敲門。「廳上來了位老先生,指名說要找您,他說只要告訴您他叫『扶搖子』,您便知道了。」

  這還是蘭青頭一回鬆開戀葉雙手,步出她房間大門。

  「師父。」蘭青見其師,連忙恭敬一拜。

  年紀超過七十的扶搖子穿著一身黑袍,配上他白髮白胡,感覺猶若仙人下凡。一見蘭青,忙將他扶起。

  「該是為師向你道歉才是。」扶搖子雙手一拍,兩名青袍小徒攙上黃鷹。那日他被蘭青一掌擊中,差點斃命,扶搖子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強將他救活。

  「為師今日來,除了帶這孽徒跟你道歉之外,還有一件要緊事。」扶搖子自懷中掏出兩件物。「這藥外敷,另外這藥內用,事不宜遲,你趕緊拿去幫你妻子敷上。」

  扶搖子兩日後才來,便是為了他手上的這兩味奇藥。他救醒黃鷹之後逼問出緣由,忙飛鴿傳書要徒兒自華山送下。

  蘭青手中這兩味奇藥,傳說是扶搖子在華山上見一仙人開藥所煉製,其藥力之神妙,據說瀕死之人也能被它們給救活。

  蘭青幫戀葉上完藥後,將她交由桂枝照顧。

  這時扶搖子已經領著黃鷹候在門外。

  「你用不著擔心,那兩味藥一當用下,你妻子性命一定能保全。」

  「我很生氣。」蘭青眼望著一臉愧意的黃鷹。

  與他對打之後,黃鷹才知當年師父為何會說蘭青深不可測。

  兩年時間,黃鷹本以為柴米油鹽等等日常瑣碎之事將會折損蘭青的天分,但完全沒有,當時蘭青擊出的那一掌,也不是發自門派功夫。他的功夫,竟比師父所傳之術,更為渾然天成——黃鷹這兩日—直在揣想,怎麼樣也想不出蘭青如何習來此等玄妙功夫。

  「我知道錯了,大師兄,請你原諒,我今後,絕對不會再把。」黃鷹將手上的集峭劍奉上。

  蘭青瞥了劍一眼,搖了搖頭。「我已經將它送你,它就是你的。」

  「黃鷹,你就收下。」扶搖子突然插話。

  黃鷹瞧了師父一眼,後朝蘭青點點頭表示感謝。

  「但我還有一事不懂……大師兄,請你務必回答,你——是否另投了師門?」

  「為何有此一問?」蘭青訝然。

  「因為你朝我使出的那掌——太驚人了!」

  原來他是在問這個!蘭青聳聳肩。「如果硬要說是跟誰學的,那,只能說是跟火、熱氣,還有鍋鏟了。」

  黃鷹瞠大眼。「你別開玩笑!」

  「我說的全是真的。」蘭青當著扶搖子的面,做出他平日翻炒茶籽或者是芝麻時的動作。

  「就這麼兜兜轉轉,我得憑自身眼力,還有肌膚上的溫度,調整翻炒的角度與力道——這麼要弄兩年,我發現它就跟師父所敦的心經內文極像。翻炒無需要思考,只要專心一意用心體會,換句話說,也就是無想、無行、無識。無眼,無耳,無鼻,無舌,無身……」

  蘭青的解釋,在場只有扶搖子一人得以領略。他看了眼黃鷹不解的表情,突然開口說:「你懂什麼叫『無』?」

  「就是什麼都沒有。」

  「錯,無就像道,不是沒有,而是『俱有』——現在,你能夠瞭解你與蘭青的差別何在?」

  黃鷹略顯遲疑地搖頭。扶搖子拍拍他肩膀,在他耳邊低喃了幾句話:「你只是有,但是他已經是『俱有』,你說,你如何贏他?」

  「但……」黃鷹想說,蘭青看起來又不像那種絕頂聰明之人。

  扶搖子笑了,再次提點道:「大智若愚。」

  啊!黃鷹眼一瞠,突然有些懂了。

  扶搖子手指向黃鷹手中的集峭劍。「我這會兒終於明白,當初你拿到的,為什麼是它,而不是另外三把。」

  蘭青和黃鷹同樣不解地看著扶搖子。

  「峭是『絕』,是極高之意,而峭至極盡處,你以為是什麼?至絕?錯。」扶搖子搖搖頭。「而是真,『返璞歸真』裡的那個『真』字。」

  黃鷹咀嚼半晌,瞧著仍一頭霧水的蘭青,什麼是真,什麼是大智,什麼是俱有,什麼是無——這會他全都懂了。

  那便是眼前這人,蘭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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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0:49:5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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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聽你說,你之前為什麼被你師父帶上華山?我還要聽你說在華山上的生活,還有你說你到天山去——你之前發生過的事情,我全都想知道。」

  翌日見面,蘭青在戀葉的要求下再次躍上牌樓,她這會兒就坐在他圈起的懷抱中,央他細訴過去。

  她想要成為這世上最最瞭解他的那個人。

  「我不太會說話,就怕你聽了沒趣。」

  戀葉皺皺鼻頭。「你說就是!」

  「好。」蘭青瞇著眼望著仍舊黯淡的天際,腦中浮現頭回與師父見面的情景。

  「當時的蘭記還沒現今這般大,尤其前院,還只是個用著竹籬笆圈起的野地,那時我在院子裡幫忙我爹,他正教我如何裝油……」

  為了保存油裡的香氣,蘭老爹自創了一套裝油技巧,一邊示範一邊低聲解釋:

  「舀時手法要輕,輕而果斷,倒時要勻,勻且溫柔,最好自頭至尾都形成一漂亮細線——就當油是三個月大的娃娃,絕對不能驚擾它。」

  蘭老爹做了幾次後,將油杓遞交蘭青。蘭青未幫忙之前,蘭老爹只當他是個不愛說話,性格敦厚的孩子,可蘭青出手之後,蘭老爹才驚訝發現,不過才聽了一遍,見過幾次,蘭青竟能將他練了好久才學成的技巧,如實地仿作出來。

  扶搖子便是瞧見這一幕。

  「原來是這樣!」戀葉突然插嘴。「我先前還在納悶,怎麼什麼事才做過一次你便全都學會,原來你從小就是如此。」

  「如實仿作會很難麼?」這會兒換蘭青搞不清楚了。

  「難!怎麼不難!」戀葉扳著手指算了算。「像我學琵琶,自我十歲那年至今,都快六年了,結果我的技巧,據唱曲嬤嬤說只是普通,但你卻能—次學成。」

  蘭青摸摸頭,他一直認為自己平凡無奇,突然被戀葉誇證,他感覺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只是把事情看進心裡,然後做出來。」

  「然後呢?你師父就把你帶上了華山?」

  「他說我天生是塊習武的料子,其實我也不懂。我爹聽了我師父說法,他問我想不想去,我見我爹沒反對,就點頭答應了。」

  然後這一去,就在華山待了十八年。

  「這麼說來你功夫很厲害嘍……噯,我曾聽到花樓來的客人提過,師父總會挑底下最厲害的徒弟當什麼『掌門』,為什麼你沒有?」

  蘭青點點頭。「有,我當時要下山,我師父就曾用掌門之位留我,但……」他皺了皺眉頭。「我還是覺得賣油比較適合我。」

  戀葉笑了,她拾手點點他鼻頭。「好在你當時沒留下來,不然我們這會兒,也沒法遇上了。」

  「是啊。」蘭青笑著執起她手親吻。

  「噯等等,還有件事……你記不記得我們倆第—次見面時罵過你,你明明有武功,為什麼那地痞欺負你的時候,你沒動手教訓他?」

  「他欺負我,所以我教訓他,然後他從此記恨在心,以後只要在街上遇見我,就非要跟我鬥個死去活來,你真的覺得這樣比較好麼?」

  戀葉嘟了嘟嘴巴。「這麼說是也沒錯……但,我就不喜歡見人欺負你麼!」

  「他人的欺侮屈懾不了我。」蘭青說了一句相當有智慧的話。「反而是怒氣,才會激發人心最醜惡的邪一面。」

  戀葉驚訝地瞧望了他幾眼,雖說之前她已隱隱感覺得出蘭青不簡單,但與他越加熟悉之後,她才驚覺這人根本就是深藏不露。

  「木頭噯,我這才發現,其實你相當聰明。」

  蘭青訝笑。「哪有這回事,你瞧我,口舌又不伶俐,一跟人有爭執,就只能甘拜下風。」

  「我覺得不是這樣。」戀葉搖搖頭,但她一下又說不上來是哪兒不對。「算了,這事先擱到一旁去。我剛想到一件事,如果今日被欺負的人是我呢?要是有人對我手來腳來,你還是—樣息事寧人?」

  蘭青很果決地搖了搖頭,「我會保護你,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動你一根汗毛。」

  「那如果對方揮你一拳,你會還他一掌?」戀葉揮舞著小拳頭。

  這……蘭青猶豫了下。「其實,我下山時曾跟我師弟有過約束,離開華山,我便不再使弄門派功夫。」

  「為什麼?」

  「怕惹人注目。」

  戀葉瞪看蘭青半晌,突然間她懂了。「你是說,因為你師弟怕人見了你的功夫,會動念想跟你學武功,就跟上回央你教他輕功的小孩一樣?」

  蘭青摸摸戀葉腦門,她好聰明。「對。我師弟是現今華山派掌門,要學華山功夫,就只能親上華山拜師學藝。」

  「你那個什麼師弟的也太過分!」戀葉滿臉氣。「以為是掌門就能這麼欺負人,要他就自個兒把功夫練強,自個兒吸引徒子徒孫上門……」她憤憤地嚷了一會兒後突然又說:「這樣一來,你不就不能保護我了?」

  「輕功。」蘭青摟摟她腰肢笑言:「我現在弄的這套身法,是我自個兒揣想出來的,它與門派功夫無涉。」

  她就說他不傻麼,也曉得要預先防範!戀葉安心地偎回蘭青懷裡,抓起他寬厚的手指把玩。「噯木頭,我一想到兩天後我就可以離開花樓,我們倆要什麼時候見面都可以,我覺得好開心噢。」

  蘭青低頭以顎輕挲她發頂。說真話,每日兩人分手,戀葉返回花樓,蘭青心頭都會一陣作痛。他雖知道戀葉此時身份只是賣藝不賣身的琵琶女,但一想到其他男人望她的眼神,他便會妒火焚身。

  若不是兩人廝守之日近在眼前,不容他恣意妄為,否則蘭青真擔心自己會不會做出挾持戀葉,毀壞倚紅閣等等狂躁舉動。

  他是憨,但可不代表他對其所愛女子,毫無佔有慾望——但這些黑暗心事,蘭青選擇隱忍不發。

  他不想造成戀葉的負擔——他懂她的,對於伺候花樓男客一事,戀葉比誰都要來的厭惡。

  「對了對了,我帶了個東西要送你。」

  戀葉思緒就像只麻雀,轉到了哪兒她就說到哪兒,毫不管旁人能否跟上她的速度。蘭青愉快地看著她,覺得自己永遠看不膩她活潑輕快的模樣。

  她一臉賊兮兮地自懷裡掏出一薄冊,天還未全亮,蘭青俯頭細看了一會兒,才赫然發現戀葉送了他什麼。

  花樓姑娘間盛傳的春宮圖,也是就姑娘出嫁時,娘親會偷塞在嫁妝裡的「避火圖」。

  不出戀葉所料,蘭青一見薄冊裡圖畫,他兩頰霎時脹紅,即使現在天色末明,仍舊清楚可見。

  「哇哇!」戀葉佯裝驚詫地觸著蘭青的臉頰。「瞧瞧你的臉,燙得都可以把蛋給煎熟了!」

  「你故意的!」蘭青轉頭欲咬她手指,戀葉樂得格格直笑。

  「誰要你反應那麼可愛……啊!」戀葉低呼一聲,沒想到蘭青還真咬了她!正想張嘴嗔怨,蘭青卻突然用舌輕挲她指尖,後捲繞,就像戀葉吃完了點心,總會貪戀地吮著沾著糖蜜的手指。

  可蘭青的動作,卻十足的瞹昧——見他一邊舔著還邊抬眸望她表情,戀葉突然覺得胸腹一陣酥麻。這木頭,又到底打哪學來這伎倆?

  「好大膽子啊你,」戀葉嗔道。「大庭廣眾之下,竟敢偷吃我手指!」

  「多虧你送了我這本畫冊……否則我還不曉得,原來可以在這裡做這種事。」蘭青指指畫冊要她自個兒瞧。

  戀葉一瞥,臉紅了。可不是麼,畫冊中繪了一男一女,而坐在高樓上的男子,也正張嘴咬著女人手指。

  但,畫裡男女做的可不止這樣,男子的手還一邊鑽進女子裙縫,撫弄她叉開的腿間。

  「可惜你穿著男裝。」蘭青松開她指頭貼在她耳邊說。

  「你學壞了!」戀葉哇哇大叫。「人家送你這冊子,可不是為了要讓你欺負我的。」

  「不然?」

  「當然是為了欺負你啊!」戀葉瞠直了一雙眼。「你不可以拿我送你的東西來對付我啦!」

  這樣啊!蘭青蹙眉。可是他見過的東西,通常就會深深印在他腦子裡。「但他們看起來……感覺好像不錯……」

  蘭青翻弄著畫冊,戀葉眼一瞟他目光逗留處,臉一下窘紅。

  畫冊裡的男女正呈交合狀,女方白晰的臀兒翹得高高,男方跪立在她背後,表情好不舒坦。

  蘭青唇瓣吻著她細嫩的耳垂低問:「真的……不能試試?」

  「討厭啦!」戀葉搥打著他的胸膛,之後愛嬌地偎進他懷中。

  一瞧她表情,蘭青心領神會,這表示她同意了。

  「我們回家去。」他抓起畫冊,一把抱起戀葉,三步並成兩步躍下牌樓,直往西方的蘭記飛躍。

  關上房門,蘭青便如實仿作,先是咬著戀葉的指頭吮吸,邊撫弄她腿間,直到戀葉嬌聲央求別再逗玩,他才轉而將她身子俯定,自背後深深地進入她……

  這一回,兩人之間不再有疼痛,只有無盡的濕潤與歡愉。

  戀葉覺得,自己真是幸福至極。

 


  兩日後,倚紅閣。

  申時一刻,蘭青特別挑花樓甫開門營生時造訪。

  鴇嬤正在姑娘閨閣前呼暍要大夥動作快,一聽有人指名,鴇嬤眉眼不禁浮現一絲疑惑,尤其來人還是個面生的「柴炭」男人。

  鴇嬤在歡場打滾三十餘年,見過的男人不知幾幾,一進房廳,眨個眼已將蘭青看個透徹。

  「這位爺,貴姓大名?」

  蘭青起身頷首。「我姓蘭,單名一個青字。」

  「原來是蘭爺……」鴇嬤欠了欠身後即回頭吆暍。「你們還杵在那做啥?還不快點幫蘭爺備上酒菜。」

  蘭青連忙阻止。「不,大夥別忙,我今日不是來喝酒的。」

  「那您來意是?」鴇嬤一聽奇了,男人上花樓不喝酒要做啥?

  「可以麻煩您請閣裡的戀葉姑娘出來—見?」

  這人的目標是戀葉?鴇嬤精明的眉眼一挑。「當然可以,可是我得先跟蘭爺您說明,我們家戀葉目前是賣藝不賣身……」

  「是。」蘭青點頭。「這事我知道。」

  鴇嬤一點頭,招手要下人去喚戀葉。不久,戀葉便在桂枝的帶領下,緩步生姿地跨進門廳裡。她一見蘭青,眉眼兒不禁浮現一抹喜色。

  她的自由日,終於到了!

  怎的,這兩個人認識?!鴇嬤不動聲色地瞧著兩人表情。

  戀葉一到,蘭青立刻開口:「不瞞您說,我今日是來幫戀葉姑娘贖身的。」

  鴇嬤不愧是鴇嬤,雖然被蘭青話語嚇了一跳,可不過眨眼,她旋即回過神來,起身走到一臉期待的戀葉身旁,狀似親熱地牽起她的手。「蘭爺您真是好眼光,頭一回來就挑中我們閣裡最俊最俏的姑娘,可是吶,我也不瞞您說,嬤嬤我自戀葉還那麼小一了點就一直照顧她,好不容易才把她拉拔這麼大……」

  「鴇嬤!」戀葉討厭囉嗦,眼一瞪便要她說重點。「您就直接開口,贖金到底是多少?」

  「你這娃兒怎麼還聽不懂,這哪裡是贖金的問題……是心,是嬤嬤自你七歲便一路培養你的用心!」

  戀葉一臉不耐。這種話,鬼才會信!她自七歲進花樓之後,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她自個兒最清楚,用心栽培,哼,該是用力搖錢吧!

  「到底多少?」

  臭丫頭!不給她面子。鴇嬤嘴一癟,五根手指朝天一指。「五十萬兩。」五十萬兩這數目,都可以買下這整間倚紅閣了,她斷定蘭青拿不出來——沒想到她錯了。

  「這裡。」蘭青突然自桌底扛了個木箱,後將箱蓋打開。「嬤嬤您清點一下,五十萬兩銀。」

  鴇嬤趨近一看。老天!她被眼前整箱白花花的銀兩弄得頭暈目眩,這怎麼可能!

  見錢眼開的鴇嬤正想拿個啃啃那純度,結果手還沒摸到就被戀葉伸手拍走。「先把我的賣身契交出來!」

  直到這會鴇嬤才回過神來。「等等——」她突然將木箱蓋上,後轉身瞧著蘭青笑了下。「我剛說錯,不是五十萬兩,是一百萬兩!」

  「你怎麼可以出爾反爾!」戀葉大叫。「你剛明明就說五十萬兩,現在銀子也在這兒,怎麼可以說話不守信用!」

  「總而言之沒有一百萬兩,什麼事都免談!」鴇嬤一哼,神氣地往椅子上一坐。方纔她一時錯看,誤把黃金當柴炭,這會發現真相,自然要趕緊扭轉。

  根本就是獅子大開口!戀葉氣憤地瞪看著鴇嬤。五十萬兩,戀葉算過,整個倚紅閣姑娘至少要賺個十年才能攬到這數目,這會兒平空掉下五十萬兩銀,鴇嬤竟還嫌不夠,分明就是瞧蘭青老實好欺負。

  「蘭爺也別嫌嬤嬤我出爾反爾,我剛算過,依戀葉開苞價一喊就是百兩銀子,我擔保她不出個兩年定能成為我倚紅閣第一花魁,一百萬兩銀,我自認價錢很合理——」

  「我已經不是處子了。」戀葉突然丟下這麼一句。

  鴇嬤一愣。「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你要我再說幾遍都行,我不是處子,你瞧……」戀葉挽起衣袖露出潔白手臂,湊到鴇嬤面前。

  鴇嬤細看,大吃一驚,那點在右臂上頭的守宮砂已然消失!

  「你這個不要臉的丫頭!」鴇嬤不假思索抬手要打,原立在一旁的蘭青忙伸手拉住她。

  「等等!」

  「你……你……」被阻擋的鴇嬤氣得渾身發抖。「什麼時候發生的?是怎麼發生的,你說,你說啊!」

  「跟你解釋幹麼!」戀葉怒目相向。「總而言之你五十萬兩收下,賣身契交出來,我早就不是你眼裡的搖錢樹了。」

  「你以為我是笨蛋!」鴇嬤一氣,倏地撲到兩人面前將兩人扒開。「老娘五十萬兩不要了,我就是要留下你,從今兒個開始你就掛牌接客——至於你!」鴇嬤怒火騰騰地望著蘭青,「要再見她,就花銀子排隊吧你,快滾!」

  鴇嬤伸手一推蘭青,蘭青文風不動,鴇嬤一氣,兜頭就是一個耳刮子。「都是你這臭男人,壞了我好事!」

  「鴇嬤嬤,求求你成全我!」戀葉雙膝一屈,突然跪倒在鴇嬤面前。「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喜歡伺候男人,我一直不喜歡這裡——」

  「你喜不喜歡千我啥屁事?」鴇嬤嘴裡一哼,手指戳著戀葉額頭。「我花錢買了你,你就要好好替我工作,就算你接了客之後會吐得整房都是,你也還是得做!」

  「我不允許你這麼糟蹋戀葉。」蘭青神情冷峻地將鴇嬤擋開,鴇嬤一與他雙眼對上,背脊突然一涼。

  她隱約感覺得到,眼前男子,並不是一般可以任人胡亂深掘的軟上,他也是有著脾氣個性,萬一不小心踩著他底線……

  「我送銀兩過來,是看在鴇嬤你多年來栽培戀葉的苦心,我也可以不這麼做。」

  呦!這傢伙敢情是在威脅她?鴇嬤眉一挑。「不然你能怎麼著?殺了我麼?」

  蘭青絕少威嚇人,但這一回,他真的是動了氣。他伸手一拍,椅邊的小几活似紙糊似的,竟從中裂了條縫,「啪」地碎裂。

  「你你你……」鴇嬤傻眼。

  「你之所以不讓我走,全是因為我這張臉是吧!」戀葉猛地抬頭,一雙黑瞳散發著果決的光芒。

  鴇嬤轉頭望向她,還未意識到她接下來舉動,戀葉已然從腳邊抽出她從不離身的小劍。

  「我今天就毀了它。」說完,她往臉上一劃——

  「啊!」鴇嬤驚叫。

  「戀葉不行!」蘭青急喝,一個箭步前躍,毫不考慮以臂擋住。

  鋒刀觸及肌膚,如刀切油膏般,一下沒入寸半,戀葉一愣,手中利刃「匡當」一聲落地。

  「哎呀呀!流血啦!來人吶!快去取藥箱過來止血啊!」鴇嬤花容失色,整個門廳亂成了一團。

  「蘭哥哥——你為什麼——」

  鮮血進流,戀葉焦急地握住他手,試圖止血,怎奈鮮紅的血卻像瘋了似的,一個勁地直流,連她身上袍子也都染紅了。

  「快來人啊!幫幫忙!」戀葉哭嚷著求援,向來不屑在人前掉淚的她,哭成了個淚人兒。

  「沒事的戀葉,你別哭,這只是一點小傷……」

  蘭青雖痛,但也明白這傷口不至致命,但這當頭戀葉怎麼聽得進——傷是她刺的,血是因她流的——戀葉心疼地揪著他手臂,晶瑩珠淚滾落,他的舉動全然不在她的預想之內。

  「你怎麼這麼傻,為什麼要用手擋我的劍……」

  「我說過要保護你。」蘭青用著完好的手幫她擦著眼淚。「我怎麼可以讓這傷口在你臉上出現?」

  「那你也不要用你的手擋麼!」戀葉哭笑。「你都不知道,傷了你,比傷了我自己還疼……」

  「噓,乖,別哭了……」蘭青張開手臂,軟聲撫慰抽噎個不停的戀葉,直到下人拎著藥箱衝進來,他才要戀葉放手,交由下人幫他包紮止血。

  兩人的互動,驚魂甫定的鴇嬤全看在眼裡。戀葉這倔丫頭,這回真的是陷了進去,鴇嬤從未看過她用這麼珍惜在乎的眼神看過任何人——戀葉自小便是個倔脾氣,鴇嬤記得清清楚楚,她小時逃跑每回被逮,捱打捱揍時她總會火著一雙眼,嘴邊不忘大喊——「你打啊,你打啊!你乾脆打死我算了!」巴不得有人找著理由,就此了結掉她性命。可是今日,她卻會因為傷了一個男人手臂,就哭得肝腸寸斷、不能自已。

  「好了。」下人緊緊捆紮一圈布條後,蘭青起身。

  戀葉仍舊撫著蘭青紮好的傷手,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鴇嬤突然歎了口氣。「我說蘭爺,你喜歡我們家戀葉哪一點?臉蛋,還是歌喉?」

  蘭青看了看戀葉,後者用著哭紅的濕眸凝望他眼,一副也在等他答案的表情,他笑了。

  「老實說,我也不太清楚。」他伸手愛憐地輕撫她淚濕的臉。「我只知道,跟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心裡就泛出一股念頭,我想照顧她,我想看她的笑臉。」

  一番情真意切的話令在場的人不住歎息,尤其是鴇嬤,她雖勢利,但也不至於到鐵石心腸程度,畢竟她也是個女人,也曾嘗過情愛滋味——只見她自懷裡取出了帕巾,捂著臉哀哀地哭了起來。她啊,當初就缺了戀葉這點好運……沒遇上一個打從心底想照顧她、看她笑臉的「炭柴」。

  「鴇嬤,求求你。」

  「閉嘴。」鴇嬤哽咽一叱,後抬手抹了抹眼角,一眺那碎成破片的小几,心裡知道,今日她無論如何,是留不下戀葉這丫頭了。

  眼前這「炭柴」的暗示已做得很足了,以他身手,他絕對可以將眼前倚紅閣,眨眼破得粉碎。鴇嬤心裡算盤打得響亮,她沒事幹麼跟白花花銀兩過不去?!

  「桌上那五十萬兩,我就收下了。」

  鴇嬤的意思……戀葉眼一瞠。

  「這是你的賣身契。」鴇嬤自她房中取來一張斑黃的薄紙,待讓戀葉見過確認無誤後,當面撕毀,後一股腦兒將手中紙屑往她手塞。

  「去吧,」鴇嬤難得綻露溫情笑靨。「從現在開始,你自由了。」

  戀葉捧著手裡破成一堆碎片的賣身契,喜不自勝地嚎啕大哭。

 


  「你的傷,還痛不痛?」坐在蘭青雇來的馬車中,戀葉一臉心疼地撫著他手。

  方纔蘭青幫她扛了幾個衣箱進車裡,可能是出力過甚,包紮好的布條上又沁了點紅血。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戀葉的小婢桂枝。戀葉把所有客人私下送她的珠寶銀簪全交了出來,只求鴇嬤讓她帶桂枝一塊離開。這會兒桂枝正坐在車伕旁邊,隔著竹簾偷聽裡頭動靜。

  蘭青望著戀葉搖了搖頭。「我說過,這麼點傷,真的不礙事……」

  「對不起,」戀葉滿臉抱歉,「我當時真的是氣壞了,尤其—想到鴇嬤說的,要我當天就掛牌接客,我一時急了,才會做出那麼衝動的舉動。」

  「我知道,我不怪你。」蘭青將戀葉肩膀摟近,臉偎著她額低喃:「我當時也真的慌了,才會一個勁地在想到底該上哪再籌個五十萬兩,否則我應當可以在你動手之前就看出端倪。」

  蘭青越是這麼說,戀葉越是覺得不好意思。她拾手碰碰他臉頰,蘭青溫柔一笑。「我跟你保證,我以後絕對不會再這麼做了。」

  「你的承諾我收下了。」蘭青親親她額頭。「對了,剛離開之前,鴇嬤跟我提了件事,我想問問你的意思。」

  從蘭青表情,戀葉感覺得出他想說的事,好像挺重要,忙正襟危坐。

  「你說。」

  「就我們倆的親事。」蘭青表情有些害羞。「你想快些,還是慢點辦?」

  戀葉驚訝地瞠大了眸子。「你——打算幫我辦個像一般姑娘出嫁那樣,大紅花轎、鳳冠霞帔的婚禮?」

  「當然。」蘭青反問:「你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但……」戀葉一副難以言喻的表情,後當她張嘴說話時,兩行淚突然自她眼角滾落。

  「怎麼哭了?」

  戀葉將臉埋進他胸膛啜泣。「我好高興!我本來以為那種生活,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原來她是為了這種事情哭泣——蘭青心憐不已地將她抱緊。「傻丫頭,有喜事應當開心才對,怎麼反而哭得像個淚娃娃一樣?」

  「還不全是你!」戀葉嬌嗔地抹著不住滾落的眼淚。「誰要你老是要對我那麼好,遇上你之後,我的眼淚就像決堤了一樣,動不動就哭個不停,人家之前才不是這個樣子!」

  「好好、都是我不好,我在這跟你賠罪,別再哭了?」

  「哼!」她佯怒地扭腰,假裝不想再理蘭青,可離開他身側不過兩秒,她又頓覺空虛地回到蘭青懷裡——她仰起頭望著他始終不變的笑臉。「蘭哥哥。」

  蘭青低頭迎接她眼瞳。

  「皎我一口。」她將手伸至他嘴邊說道。

  蘭青驚訝地看著她。

  「說真話——直到這一刻,我仍覺得自己像在作夢,好像只要再過那麼一下,眼前這一切,包括你,就會立刻消失了一樣。」

  望著戀葉嘟嘴的可愛表情,蘭青將臉湊近,突然親了她一口。「感覺踏實了點麼?」

  戀葉搖頭。「反而更不踏實。」她將手臂住他肩上一勾,臉紅撲撲地承認。

  「尤其是你的嘴,每次被你一碰,我總覺得自己的魂像掉了似的……」她陶醉地側頭承接蘭青的吻,幾若未聞地喃喃:「感覺更像是在作夢……」

  兩人的對話,至此告一段落。

  一路竊聽的桂枝在竹簾外等了半晌,後按捺不住掀起一角覷探,只見車裡的戀葉正偎坐在蘭青懷中,兩人唇舌相接,而戀葉的手,還不停地挲撫著蘭青胸膛,一臉恨不得與他融為一體的渴望模樣。

  一見此景,雙頰紼紅的桂枝急忙將臉轉開,待心跳平穩之後,她忍不住掩嘴偷笑。

  她腦海中突然浮現蘭爺的問題——婚期要快些,還是緩些?

  看兩人表現——桂枝敢打包票,戀葉姑娘她的答案,一定是前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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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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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卯時剛過,蘭青已然來到蘭記門口,想到自己將可以跟練葉廝守終生,他整晚興奮得睡不好覺。

  準時三刻,一抹嬌小身影出現在街道那頭,蘭青一見就迎了上去。

  「你怎麼這在?」戀葉上下打量,一見蘭青欲言又止的神態,她懂了。「又睡不著啦!」

  「……是啊。」蘭青搔搔頭。他害羞地問:「你妹妹她,跟你提過了麼?」

  「練花……她說你欺負她,有這回事麼?」戀葉裝出一副凝重表情。

  蘭青嚇得連忙揮手。「我沒有,真的,你相信我!」

  他表情真的好好笑……戀葉低頭硬忍了一會兒,最後仍難以遏止地哈哈大笑。

  「好啦,我逗你的啦!」她伸手推著一時反應不來的蘭青。「還愣在這幹麼,進去了啦!」

  兩人雙雙進了臥房,門關起的瞬間,蘭青幽幽說道:「你嚇到我了。」

  戀葉回眸瞅他一眼,撒嬌貼在他面前。「你生氣了?」

  被戀葉這麼甜地看著,蘭青哪還有氣——況且,他也不是真的在生氣。「我怎麼可能會生你氣,我只是……我也不會說。」

  「好啦,」戀葉主動拉著蘭青手搖苦,乞憐地看著他。「人家跟你道歉麼,笑一個?」

  蘭青看她一眼,後靦腆地綻了抹笑。「我去幫你拿點心。」

  須臾,蘭青將托盤捧了進來。戀葉回頭一瞧上頭又擺了個有蓋的瓷缽,秀眉一挑。

  「你放心,不是雞湯。」蘭青將蓋子打開,一股甜甜的糯米香氣飄散,是熬得糜爛的八寶桂圓粥。

  「我聽陳嫂說這也算點心,而且好吃又滋補,喜歡甜食的你應當不會討厭才對。」

  戀葉望著眼前熱粥,不知是不是熱氣熏痛了她眼睛,戀葉竟覺得眼前一片朦朧。

  這木頭當真不懂死心為何物,前兒個她嫌雞湯太飽喝了沒胃口吃點心,他便尋思其他方式,總之就是想辦法要滋補她身子。昨日她自寶來客棧離開後便一直想著,該不該在今日挑明告訴蘭青真相,剛才心頭還有絲猶豫,但衝著眼前這碗甜粥,她決定了——

  就是今日。

  「好喝麼?」見她嚥下,蘭青才開口問道。

  戀葉朝他一瞟,後自缽裡舀了一口吹涼。「你也喝一口,嘗嘗味道好不好?」

  蘭青望著湊在他面前的湯匙,自長大後便沒再讓人餵食的他,表情有些害羞。「謝謝。」他張口吃掉,後歪著頭聳了聳肩。

  「坦白說,我喝不太出來……」

  「好喝,你這傻木頭。」戀葉嗔他,後垂眸將缽裡甜粥喝個精光。「啊,肚子暖呼呼的。」

  見練葉喜歡,蘭青便開心。「明日再做其他的,好不好?」

  「喂,」戀葉支起身子將臉湊近。「是不是只要我答應跟你在一起,你就會像現在一樣,永遠永遠——永遠都這麼照顧我疼我?」

  蘭青點頭。

  「不管我做什麼事情,你也都不會生我氣?」

  蘭青還是點頭。

  「你——真的會一輩子當我的木頭,永遠不離不棄?」

  「永遠不離不棄。」蘭青復誦,也是承諾。「永遠,當你的木頭。」

  戀葉深吸口氣,起身。

  蘭青望著走到自個兒面前的她,黑眸有些困惑。

  她手拉起他,在蘭青站穩的同時,她將他頭勾下,踮腳將唇瓣貼上。

  戀葉記得鴇嬤有回提過——

  「這世上的男人吶,分成兩種,—種是炮竹,—種是柴炭,傻姑娘都愛頭—種。以為點時砰磅作響,就表示男人勁道十足……錯啦!真正的男人是柴炭,看似樸拙不起眼,可經女人細心點燃——嘻,好處包管你一輩子也用不完!」

  聽時戀葉還小,哪裡會懂鴇嬤話裡那「嘻」聲一笑的涵義,可遇上蘭青之後,戀葉發現,鴇嬤說得一點也沒錯。

  蘭青就是鴇嬤口中的柴炭,樸拙純厚,在遇上她之前,他就連「慾望」是什也不清楚。可老天爺就這麼奇妙,偏偏在這種人身上配上超乎常人的學習模仿能力。邊親吻她的同時,蘭青學著戀葉先前的觸碰,手指跟著輕觸她頸脖,他指掌寬大,單手便能將戀葉整只細脖圈住,可他動作卻是那麼輕柔,彷彿他此刻碰觸的,是他畢生僅見的寶貝。

  戀葉在他唇與手的碰觸下發出歎息,忍不住輕扭著腰臀,想與身前軀體更加接近。

  蘭青吮著戀葉下唇,探出舌輕舔,後趁戀葉微一張口,霸氣地探入她口中,蹭著她柔軟香舌戲玩。

  老天爺!蘭青是打哪學來這等招式?戀葉暈眩地想,被他這樣舔著親著,她整個人都快暈癱了。

  「等……等等。」趁親吻空隙,戀葉模糊地低叫:「你這樣……太濃烈了……」

  什麼意思?蘭青停下動作審視戀葉。「你不喜歡?」

  「不是……」戀葉被親得一張臉紅撲撲。「你是打哪學來那些方法?你不是說我是你頭個碰觸的人麼?」

  「跟你啊。」蘭青一雙眼坦蕩蕩,代表他說的話全是真的。「你上回碰我,我覺得好舒服,所以這回,我也想讓你那麼舒服。」

  戀葉嚇了一眺。「才一次你就全學著了?」

  「當然還加上一點揣測……」蘭青好老實。「但絕大部分都是從你那學來。」

  那這樣以後還有什麼好玩?!戀葉嘟嘴。每次她在他身上使弄什麼,下回他便依樣回報,到最後倒楣的還不是她!

  見戀葉嘟嘴不說話,慾望已被挑起的蘭青忍不住低下頭問:「我……還可以親你麼?」

  他實在愛極觸碰戀葉時的親暱感覺,平常戀葉總是那麼神秘,動不動就不准他多說多問,只有在碰觸的時候,蘭青才能深切地感覺到,戀葉是真的喜歡著他。

  「還不行。」戀葉手指貼住他嘴不讓他碰。

  蘭青失望地一歎。

  「木頭……」戀葉喚道,如今這兩字已成了蘭青的暱稱了。「我問你,昨兒個你沒見著我,你都沒有什麼反應啊?」

  「想你。」蘭青直言。「昨兒個在客棧房門前,聽見練花姑娘聲音,我還以為你也在裡頭,當時我好高興。」

  「結果開了門發現我不在,你都不覺得奇怪?」

  蘭青點點頭。「我好驚訝你跟練花姑娘之像……看到她瞬間,我還以為是你穿著女衫在開我玩笑。」

  「那……你有沒有想過,假如說我今天真的是個姑娘,你確定你還會喜歡是個姑娘的我?」

  蘭青皺了皺眉,他再憨直,也能從她話語裡聽出某種弦外之音。「我不懂你意思,難不成你是說,你是練花姑娘扮的?」

  「傻蛋!」戀葉一拍他腦門。「我是練葉還是練花,難道你會分不出來?」

  沒想到蘭青竟然點頭。「我真的分不出來。」就說他老實,有些話擱心頭又不會死,可一當戀葉問了,他便沒有辦法閉口不提。

  「我發現我在練花姑娘身上,也可以感覺到那股子激動——那種我只有在你身上才能感覺到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蘭青突然往後退了一步,戀葉驚訝地看著他。

  「對不起……」蘭青鞠躬道歉。「如果,你會因為我那種反應而覺得不安心,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好怕練葉會因此而覺得他三心二意,甚至後悔與他親近,但他就是沒辦法說謊。

  望著蘭青內疚的眼,有些昨日仍看不出的迷團一下子解開了。「所以你昨日才會答應練花的提議?」她說的是自宮一事。

  蘭青驚訝。「你怎麼會知道的……是,我的確是這麼想。因為我發現,我沒有辦法控制我身體的反應,而我又不想背叛你……」

  傻蛋,他真的是個大傻蛋!戀葉突然撲進蘭青懷裡。這麼傻的傻蛋,也只有她花戀葉這個呆子才會那麼的喜歡。

  蘭青不明所以地緊抱著戀葉,聽見她的啜泣聲,他嚇了一跳。「你在生我氣麼?」

  「囉嗦。」眼淚才剛滑出眼眶戀葉便急急抹掉。她個性倔強,最討厭被人瞧見她脆弱的一面,而偏偏憨傻的蘭青,老是能觸到她最敏感的心緒,令她措手不及。

  「喂。」戀葉扯扯蘭青衣角。「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不過,你要先把眼睛閉上。」

  蘭青不疑有他,依言照作。

  終於到了這一刻——戀葉深吐了口氣,抬起手,先是扯下綰在腦上包頭布巾,接著是身上的男袍、長褲、黑鞋、白襪,最後再一舉拆掉用來綁束胸脯的長布——當這些東西盡數落下,戀葉望著蘭青說:「可以了。」

  蘭青張眼,正要問她想跟他說什,卻被眼前情景嚇得雙眼圓瞠。練葉的身子竟然跟他的全不一樣!蘭青為求確實,揉了揉雙眼後再看一次,沒錯,練葉胸上真的多了兩隻圓呼呼軟嫩嫩的……

  「你的身子……怎麼會這樣?」蘭青驚問。從未見過女子身體的他,還不知戀葉胸上那兩隻軟嫩,正是女人家的胸部。他還以為,練葉是不是生了什麼病……

  「我沒生病也沒問題,這本來就是我真實的模樣——我是練葉,也是練花——應該這麼說,我名叫『花戀葉』。蘭哥哥,很抱歉我瞞了你這麼久。」

  蘭青眨眨雙眼,好半晌才消化掉戀葉的表白。「你是說……你一直是姑娘?」

  全身赤裸,只有一縷烏絲掩身的戀葉微一點頭。「我是『倚紅閣』的琵琶女,你知道『倚紅閣』是什麼地方麼?」

  蘭青知道,那是唐津一直吵嚷著要跟他一塊去「見世面」、男人狎玩作樂的花樓。

  「我大概不久之後,就得開始在閣裡掛牌接客,我不喜歡,卻無能改變,我的婢女為了讓我解悶開心,所以答應讓我趁鴇嬤不注意的時候,換裝到外頭溜躂,可是卻沒料什到我竟會遇上你……蘭哥哥,你會怪我騙了你麼?」

  蘭青愣愣地搖頭,他說過他絕對不會對戀葉生氣,只是自個兒喜歡的人兒一下從男孩變成姑娘,不,是本來就是個姑娘,她只是穿上了男孩的衣裳——噯!總之他沒有辦法馬上回過神來,他他他——現在腦子一片紊亂!

  蘭青無法直視赤裸裸的戀葉,一雙黑眸左瞟右瞟,就是沒辦法定在她臉上。怎麼會這樣?

  一望見地上衣物,他急忙彎身拾起。「那個……你,要不要先把衣裳穿上……」

  戀葉掩胸一退。「除非你說你不生氣,說你仍跟之前一樣喜歡我!」

  「我並沒有生氣,我也還是一樣喜歡你。」

  「那你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奇怪?」

  「因為我一時反應不來……」蘭青搔搔頭,一臉靦腆。「你知道的,我之前一直以為你是男孩,心裡頭想的,也全是怎麼跟男孩廝守終生的事,然後你忽然間……」蘭青雙手比劃了下,意指她玲瓏有致的身材。「我想我需要多一點時間適應。」

  這會兒換戀葉傻眼,蘭青真不覺得她過分,故意欺瞞他這麼久?

  「先把衣裳披上,我怕你著涼。」蘭青再度將衣裳往前一伸。

  這回戀葉沒再拒絕,讓蘭青密密將衣服披上之後,她撒嬌地朝蘭青懷中偎去。

  蘭青頓時臉紅了。「呵呵。」他手要舉不舉,一副想抱又不敢的表情。

  「為什麼不抱我?你在嫌棄我?」戀葉瞪他。

  「不是!」她一抗議,蘭青手馬上環住。「我只是突然間想到你是姑娘,怕唐突了你。」

  戀葉回嘴。「我仍是男孩的時候你就不怕唐突我?」

  「因為……我一直以為,你身上有的我也有……」蘭青口吃。他自己也不是不明白他的反應多可笑,但,他就是這麼老實的傢伙。

  戀葉緊揪蘭青衣襟質問:「知道我是姑娘以後,你還會想碰我麼?」

  「當然想,我怎麼可能不想……」蘭青臉又紅了。

  真的麼?戀葉心頭仍有狐疑,也是為了讓自己安心,只見她白嫩指尖一落,蘭青的雙眼一瞠,戀葉笑了。

  「真的呢!」

  「我說過的,不管你怎麼變,你還是你啊!」蘭青嘟囔。

  「蘭哥哥,我真的好喜歡你。」她仰著頭湊在他肩頭低喃,小手兒撥著琴弦似地滑過蘭青早已硬挺的男性。

  蘭青瞧她一眼,後忍不住閉上眼喘氣。她的手——她的手正輕輕包住他不住彈跳的硬挺,後朝上一挲,又往底下一落……

  「戀葉……」蘭青嘶聲喘息。「你這樣摸我,我會控制不住的……」

  「我就是要你控制不住。」戀葉踮腳輕啄他嘴唇,蘭青受誘惑地將唇湊近,可戀葉卻頑皮地不讓他加深親吻。「我要你迷戀我,迷到你沒了我就活不下去,我要把你變成我的,我一個人的。」

  這就是她的愛情表現,徹底的、佔有的……她花戀葉愛上的東西,絕不允許他人覬覦!

  「我是,我一直都是……」不耐戀葉挑逗,蘭青突然將嘴俯下,同時伸手執住她唇,深深地吻了上去。

  戀葉被他突然的霸氣舉動嚇了一跳,直到此刻她才恍然發現,她的木頭絕對不是那種傻愣愣只會捱打的角色,他是火力生猛的柴炭,一經點燃,便延燒不絕,沒有燃盡的一天。

  他的舌在她唇中竄動,啜飲著她的香津,直到戀葉嬌喘吁吁,差點軟癱在地。

  蘭青彎腰將她抱上大床,披在她肩上的衣衫滑落,戀葉看著他黑眸驚艷地瞇緊,無語傾訴他喜歡他所見的一切。

  戀葉微笑地勾住蘭青肩膀,在他耳邊低喃:「要了我,讓我成為你的人。」

  蘭青眼神先是驚訝,不過當一瞧見戀葉眸子裡的確定,他深吐了一口氣。「我也很想……但,我不知道……」

  戀葉唇兒一彎,聽懂了他未說完的話語——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讓我教你。」戀葉手伸向蘭青,在他的注視下緩緩解開他衣袍、裡衣……直到跟她一樣,全身赤裸。她拉他上床,後抬手拆去他頭上髮髻,赤裸散發的蘭青,有著一股著衣時少見的狂野驃悍。

  她手指輕撫過他麥褐色的手臂,後拉起他手,輕輕罩住她柔嫩胸脯。

  她的身子像緞,緊繃滑嫩又細緻……

  「繼續……」戀葉嬌歎。

  得到她允許,蘭青將指滑落,戀葉仰頭躺倒在床上,半瞇著眼望著他抬起她腳,自腳趾一路舔吻,最後來到她白嫩的大腿根處。

  「進來。」她將他往自個兒身上帶。

  蘭青喘氣,依著他身體的衝動,緩緩進入她。

  「啊!」戀葉驚叫,眼角沁出了兩滴疼痛的眼淚。她手指緊摳進蘭青臂膀,直到這時他才掹地從陶然中回過神來。

  「對不住,你很疼是麼?那我……」蘭青喘著氣想從戀葉體內退離,可身子一動,那股子快感彷彿像要將他全身融解一般。老天——蘭青額抵在戀葉眉上粗喘,直覺想要再嘗一次方才滋味。

  「不准動。」

  「但你疼……」

  「就是會疼,我才會要你要我。」戀葉仰頭輕觸蘭青唇角,一邊喃喃:「這是每個姑娘都得捱的一次,我很高興我是給了你。」

  「傻戀葉……」蘭青柔柔地吻著她的臉頰,兩人鼻尖相蹭,嘴兒再度貼合,美妙的吻讓戀葉一時忘了疼痛。蘭青側頭吮啜她細白的頸脖,不意挺動仍在她體內的男性,戀葉張嘴呀了聲。

  「怎了?」

  「好像……不痛了。」戀葉眼瞅著蘭青,自行動了動細腰,一陣愉悅湧上,兩人同時閉著眼低喘一聲。

  體內慾望過於膨脹,幾乎要將她人弄亂弄散,戀葉只好啃著蘭青手臂發洩。雖諳情事,可還未有過經驗的戀葉,也不知這首愛之曲將會把兩人帶往何處去,她只能攀著蘭青,無措地配合他每個進襲。

  蘭青哼氣,手臂被咬嚙的疼痛越發突顯了快感的強度,戀葉發出一聲抽噎,在這一瞬攀上了頂點。

  在戀葉嬌嫩的叫喊聲中,蘭青在她體內盡數釋放。那股濃熱燙教戀葉又是一顫,她全身脫力,就連張開眼睛瞧一瞧蘭青的體力也無了。

  蘭青在她耳邊沉沉喘息,伏在她身上半晌才突然想起她的嬌弱,忙翻身挪栘。

  直到這時戀葉才張著眼嬌瞪了他一眼。「你瞧瞧你……把我弄成這副德行……」戀葉緩慢地抬高右手。

  瞧她不住發抖的手臂,蘭青又愛又憐地握住,後將她摟在懷中。

  「對不起……」一邊道歉,蘭青邊用鼻尖輕蹭她汗濕的頰邊。

  戀葉柔媚一睨,將自己臉頰貼進蘭青懷裡。「噯木頭,坦白說……我好驚訝你的表現。」

  「怎麼說?」

  戀葉憶起她方才見到的眼神,頰邊突然泛出紅暈。「你剛的表情——我還以為,我會被你給吃了呢!」

  蘭青俯頭看著懷中人兒,一笑。「是啊,我的確這麼想的。」他大掌細撫她纖細的頸背,滑至腰臀……「你的身體看來是那麼的可口,好像一含就會在我嘴裡融化了似的。」

  「貧嘴。」戀葉輕打他。「沒想到你也會取笑我。」

  「真的。」蘭青要她看看自己。「你瞧我,粗手粗腳,光手就你兩掌大。」

  沒想到戀葉突然將他手拉進懷中。「我可不許你嫌棄它。」她一臉警告地瞪視。「在這世上,沒有一雙手比它更可愛的了。」

  呵!還有什麼情話會比自己所愛的人兒說她喜歡自己,要來得更加甜蜜?蘭青心頭暖烘烘。

  「對了,你剛說,你在倚紅閣做事……」蘭青手一摟她細腰,表情滿是妒意。「我不要,我不想讓你回去。」

  戀葉明白蘭青在彆扭什麼,換做是她,她也不想讓她所愛的男子,在任何女人面前賣弄風騷。「不回去不行……」戀葉唇嘟嘟地挲著蘭青胸口。「我的賣身契還在鴇嬤手裡……就算我躲到你這,被她發現,她還是有權力壓我回去。不過你放心,不管我身子再怎麼被男人欺負,我的心,永遠都是你的。」

  「不夠!」蘭青抓著戀葉手指親吻。「我要幫你贖身,我要照顧你一輩子,我不想讓任何男人碰到你,一根汗毛也不行。」

  「我也不想——但幫我贖身,需要很多銀子!」戀葉上回聽鴇嬤提起,她現在的身價,至少值五十萬兩銀。

  「多少?」

  戀葉比了個五,搖了搖頭。「五十萬兩銀……你這麼一個油坊……」

  「有的,」蘭青點點頭。    「但我需要幾天時間。」

  「怎麼可能?」戀葉訝然。

  「只能說是機緣。」蘭青解釋,兩年前他接到爹娘來訊,希望他早早返鄉侍奉雙親。當時他師父扶搖子便下了一道難題,非要蘭青自天山取下神劍證實他武藝有成後,才准許他走。結果蘭青前往天山途中,剛好被他搭救了一名便衣出遊的王爺。

  「他說有恩不報非君子,就強給了五十萬兩銀票,說是答謝。後來我把銀票交給我爹,沒想到爹他幫我存入錢坊,丁點也沒動過……」

  蘭青本就毫無物慾,在收下銀票時還嫌麻煩,後來將銀票交給蘭老爹,就把這事兒給忘了,還是前一陣錢坊送來年息他才發覺——而到今日,蘭青卻慶幸有這麼筆銀子,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蘭青這才明白,許多事情,原來老天早已有了安排。

  「給錢坊幾天時間,他們一籌好,我立刻上門。」

  戀葉捂著怦怦直跳的心口想——只要再幾天時間,她便能與蘭青長相廝守,一輩子不分開了。

  「但還有個問題——」蘭青執起她手低問,「你呢?真的願意讓我這個賣油郎照顧你?」

  到現在還在問這種問題!戀葉嬌瞪一眼。「傻木頭……」戀葉開心地嗚咽一聲,舉手將蘭青抱滿懷。「我當然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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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0:48:07 |只看該作者


  「蘭爺,就是這兒,練公子訂的廂房。」

  「謝謝。」蘭青摸出幾枚銅錢打賞,小二歡喜接下離開,留下蘭青瞪著緊闔起的門扉深深吸氣。

  就要跟練葉的家人見面了——蘭青撫著胸口,向來沉穩的他,頭一次感覺緊張。事關自己與練葉的將來,蘭青暗暗提醒自己,等會兒定不能表現得太差。

  他抬手敲門,裡頭傳來熟悉的嗓音——

  「進來。」

  蘭青一聽,心頭便一陣安穩。原來練葉也在,太好了!

  推開門,蘭青一雙眼先是住房間四周張望,尋不到練葉身影,這才皺眉將目光調向房中背門而坐的身影。瞧她的打扮,想也知道她定然是練葉的雙胞眙妹妹——練花。蘭青轉身將門關上,接著朝練花行了個禮。

  「讓你久等了,練花姑娘。我是蘭青,你哥哥他今日沒來?」

  背對著蘭青的俏臉綻了抹笑,然而一整表情,硬是裝出一副素不相識的神態後,才慢條斯理地轉過身來。「久仰大名吶,蘭爺。」

  兩人四目相對,蘭青一雙眸子頓時瞠大。他揉揉雙眼,想說是不是自己看錯了,雖說昨日練葉提過他與妹妹長得極像,但像到這種程度,連說話語氣、看他眼神全都一模一樣——簡直就像練葉換上了女衫坐在他面前似的。

  「練葉?!」

  果不其然,這聲喚得了戀葉冷冷一瞟。「你瞎了眼啊你,我是練花!」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相似的兩個人?蘭青思緒本來就不快,現下更是被眼前「事實」弄得一團紊亂。練花跟練葉實在太像了!像到一見他就對她產生了熟悉感,還有自他心頭泛起的那股暖意,就像練葉在他面前一樣。

  但,她明明就不是練葉!

  見蘭青驚疑不定的表情,戀葉心頭竊笑。這呆木頭,瞧他那模樣,想也知道他此刻一定慌亂急了。

  「坐啊!」戀葉手一指身邊圓凳。「你傻站在那幹麼?」

  蘭青瞧噍左右,礙於兩人性別,他不敢坐離她太近。想了半天,最後終於挑中一張離她最遠的椅凳。

  戀葉見他惶恐不安的傻表情,再一次忍俊不禁。

  她一笑,蘭青也跟著露出開心表情,只是笑容乍現的瞬間,他又忙掩住嘴巴,驚嚇地暗罵自己——

  就算練花與練葉再像,他也不應該——有這種反應!他捂著心窩想著,他此刻心頭的悸動,竟然與跟練葉在一起時一樣——他為什麼會這樣?

  蘭青嚇著了。他本來以為他對練葉的喜歡與關心,是獨一無二,再也沒有旁人能夠激出他同樣的感覺,怎知望著眼前這張相似面孔,他心頭竟也浮現想呵護、照顧她的意念!

  蘭青頭一次產生動搖——難道說,他對練葉的愛意不是出自真心?

  「喂,聽我哥說,你想要『娶』他?」

  戀葉的聲音打斷了蘭青的思索,他抬眸愣看了戀葉一會兒後,才呆呆地點了兩下頭。「是,這也是我今日來此見姑娘的原因。」

  「你有沒有搞錯啊你!」不等蘭青說完,戀葉突然重拍桌面站起,纖指直戳到蘭青面前。「我哥是男的,你也是男的,兩個大男人玩什麼成親嫁娶,傳出去像話麼!」

  「我、我無意造成你們的困擾……」蘭青本就口拙,再加上戀葉離他如此之近,鼻間嗅著她和練葉同出—轍的體香,他腦子更覺昏亂了。

  「不管你是無意也好,有意也好,總之我沒辦法接受這種事。」戀葉驕傲地昂起鼻頭,揮手趕人。「你可以走了!」她心底邊想,不知蘭青會怎麼應付?

  他怎麼能走!想起他與練葉的未來,蘭青忙從椅子上站起。「練花姑娘,我知道男子與男子成親與世俗禮教不合,但我是真心的,我是真的希望練葉快樂,我想照顧他,給他幸福。」

  「你這麼說是挺感人,但你有沒有想過——假如說過個幾年,我哥他突然愛上了哪家姑娘,想跟她成親、生兩個娃兒,那你呢?你會答應讓他離開,還是用你的『真心』,硬把我哥拴在你身邊?」

  假如練葉愛上其他人——蘭青震驚地瞪大雙眼。

  「說不出話來了吧!」戀葉一哼。「如果你只有這一點誠意,那就請你回去,別再提要跟我哥成親的事了。」

  「我會讓他離開。」蘭青突然答道。

  戀葉望向他,只見蘭青雙眸濕潤,向來溫和端整的面容,竟浮現沉沉的痛楚。

  「如果那樣能讓他快樂,我——我願意,我會讓他離開。」蘭青身子劇烈顫抖,臉上痛苦的表情,彷彿已經在腦中勾勒出練葉愛上他人,打算要離開他的景況。

  木頭就是木頭!戀葉暗暗一歎。她方才也說啦,那是假如、是比方,誰要他把它當成正在發生的事兒想啦!

  戀葉黑眸一轉,腦子忽地又轉出了個捉弄的點子。「喂。」她喚著蘭青,蘭青猛地回過神來望著她。「既然要了我哥麻煩那麼多,那你有沒有想過——換個人試試?」

  蘭青毫不考慮,直接以搖頭作答。

  「別拒絕得那麼早,我話還沒說完……」戀葉起身走到蘭青面前,嬌媚地將雙手搭在蘭青肩上,將臉湊向他。「我說的這個人,可是我呦!」

  蘭青身子一彈,他臀下的椅凳倒地,好在他功夫底子深厚,才沒難看地跟著摔在地上。「練,練花姑娘,你別開這種玩笑!」他雙手護在胸前,好似如此一來,便能扼住他心頭對練花那股熟悉感。

  遠看像,近看更像,尤其她那抿著嘴生氣的表情,蘭青猛地閉上眼睛——幾乎就跟他所戀所愛的練葉,同個模樣。

  但問題不在相像,問題是在他的反應——蘭青困惑地感覺到,自己竟然會對眼前練花,同樣產生慾望!

  那個——明明是練葉一個人專屬的啊!

  戀葉渾然不知蘭青心頭的困惱,她只覺得生氣——雖說蘭青喜歡的練葉也是她,可是一想到他竟為了男裝的她拒絕女裝的她,心裡便不是滋味。瞧他這表情,難不成覺得化身男孩的她,比穿女裝的她還好?有沒有搞錯?

  戀葉不信邪,硬是湊向前誘惑,「我哪裡是開玩笑,我是說真的!你剛那席話,聽得我好感動,我突然間覺得,我好像有點喜歡上你了。」

  不可以!蘭青再退,連連搖頭;這種事絕對不能發生,他一定要為了練葉把持好自己。

  「是真的!」戀葉再湊近,直到蘭青背貼在牆上,她微笑地將臉貼在他面前。「蘭哥哥。」

  蘭青瞠直的黑瞳緊張地—眨。

  「聽我哥說你覺得他很漂亮,你瞧我,我跟他的臉可說是一模一樣,而且——我還能幫你生孩子呢!」

  蘭青竭力抗拒,他在心裡邊喃喃自語——他愛的人是練葉,是練葉,是練葉啊!

  「您真的不喜歡我?」

  「你、你非常漂亮,就跟練葉一模一樣,美到教人屏息……」蘭青結巴道:「但是不行,我、我已經有了練葉……」

  臭木頭!蘭青的推拒挑起了戀葉的好勝心,她就不信動搖不了他!

  「但我也喜歡你吶,蘭哥哥……」戀葉嬌聲喚。兩人貼得那麼近,近到她可以聽見蘭青掹吞唾沫的聲音。戀葉緩緩將唇俯下,準備要吻蘭青。

  望著與練葉同出一轍的嫣紅小嘴,蘭青突然覺得暈眩,他幾乎要以為貼在他面前的是他所愛的練葉,但就在唇瓣相貼的瞬間,一個聲音阻止了他——

  練葉會傷心的!

  「不!」

  蘭青驚叫一聲,即時將頭一側,戀葉嘴兒只掃過他臉頰,沒吻上。

  「練花姑娘,我求求你,不要這樣!」蘭青語氣艱難地求著。

  討厭,不好玩!瞪著蘭青痛苦的表情,戀葉氣悶地退回原位。

  戀葉身子一栘開,蘭青忙撫著心窩喘氣。

  嚇壞他了!剛才那一瞬間,蘭青真以為自己會做出對不起練葉的事——謝天謝地,他在最後一刻終於把持住自己!

  見蘭青一副鬆了口氣的表情,戀葉更惱了。明明是她在捉弄他耶!為什麼每次吃癟都是她?

  「我還是不能信任你。」

  「啊?」這樣還是不行?蘭青驚訝地望向她。

  「沒那麼容易!」戀葉睨了他一眼,彎腰自靴中摸出一把帶鞘的小劍,她將它丟在桌上。「照顧我跟哥哥的嬤嬤常說,男人最寶貝的,就是你們腰腹的那東西。如果你願意割了它,我就相信你對我哥的確是真心的。」

  她要他自宮明志?!蘭青瞧瞧戀葉又瞧瞧桌上小劍。

  戀葉瞥見蘭青表情,誤把他的遲疑當作是畏懼。「怎麼,怕了?」戀葉一哼。「原來你對我哥的『真心』,也不過爾爾。」

  「不……」蘭青心頭號慮的是旁的事,只見他輕吐口氣,緩步走來取起小劍。「我是在想,在你面前濺血,不知會不會嚇著你?」

  戀葉怔愕地看著他動作,只見蘭青將袍上布扣解開,隨後抽出小劍,對準下腹便要一揮。

  不會吧?!

  「等一等!」戀葉急忙抓住他手臂阻止。「你真的要做?」

  蘭青愣愣地點頭。「你不是說……」

  「你白癡啊你!」戀葉用力拍掉他手上小劍,銀劍「匡當」一聲落下,躺在地上轉了兩個小圈。

  「出去出去,我看見你就心煩!」戀葉猛地將蘭青往門上推。

  「先等一等——」蘭青退了兩步後急忙抓住戀葉手臂,她還沒同意他跟練葉的事情哩!  「你的答案呢,你願意接受我跟練葉在一起麼?」

  「你們倆的事問我做什麼?」戀葉怒瞪著蘭青大叫。「自己決定就行了!」

  「謝謝,謝謝你……」蘭青還沒說完,戀葉已伸手將廂房門關上。

  「氣死我了!」戀葉背貼著大門叫了聲,但眼一瞟那落在地上的銀劍,她唇畔甜滋滋地勾了抹笑。

  「真是敗給你了,臭木頭!」

  得到練花應允的蘭青回到蘭記後,表情就一直保持這樣,傻愣愣、喜孜孜的。

  他那副模樣看得帳房先生與陳搜兩人心驚肉眺,想說自家主子該不會是被妖魔鬼怪附了身,不然怎麼成天走路像跳舞,說話像唱歌——蘭記上上下下無一在問,他們那個穩重如山,八風不動的蘭爺,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因為我好開心!」邊回話的同時,蘭青邊要陳嫂欣賞開在枝頭上的紅花。「你瞧,今天天氣多美,花兒多香,鳥兒歌聲多了亮……」

  平日半天擠不出十句話來的木頭竟會誇起天氣?這也難怪陳嫂跟帳房想請大夫跟道上過府來治病驅魔了。

  見眾人驚怪憂急的模樣,蘭青只好向大家宣佈,他好事將近了。

  「蘭爺要成親了?是哪家的姑娘?」

  「這事緩點再告訴你們。」蘭青赧然地坦白。「因為我還沒取得他的同意……」

  「搞半天八字還沒一撇啊!」

  聽著此起彼落的調侃,蘭青只是一臉笑地接受,毫不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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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0:47: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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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午,蘭青推著油車子來到城中最貧困的一角,古時買油有兩種方式,有錢人請油坊送上,一般百姓就得自個兒拎壺到油坊打油,為方便計量,買賣一次最少一鬥,一斗三文。最麻煩是窮苦人家,湊不出三文又想添點油花,這時就得看有沒有個好心老闆,願意讓他們幾個銅錢幾個銅錢地買。

  通常沒人願意,一來是麻煩,二來是難賣,可世間偏有像蘭青這等傻子,願意不辭辛勞,三天兩頭便推著油車挨家挨戶跑。

  這是蘭老爹生前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缺憾,他人老體衰,縱使滿肚善心熱腸,卻也沒那體力日日推著油車四處賣油,沒想到這事到了蘭青手上便有了轉圜。蘭青是個比蘭老爹更刻苦,也更憨實的男人,一聽老父願望再加上鄉親們渴盼表情,他二話不說便接下了這擔子。

  戀葉頭一回遇上蘭青,剛好就是在他賣完油要回家的路上。

  這會兒蘭青正高舉油壺,分毫不差地將菜油注進。「謝謝。」他望著付錢的老婦由衷道謝。

  「今兒個比較晚吶,爛好人!」蘭青身後傳來聲響,他回頭,只見一名手拿摺扇,身著白衫的男子朝他緩步走來。

  「是啊。」蘭青朝他微一頷首。

  來人名喚唐津,是個頗有智識的少年公子,要比蘭青少上三歲,是少數不覺蘭青寡言,仍願意與他交談的朋友。至於這「爛好人」的名諱,則是唐津幫蘭青取的綽號。自有回聽見蘭青提起,他在貧區跑這麼一趟,一次還攬不到一文,唐津即奉上此三字做為蘭青的代名。在當時百個銅錢才能換上一文,千文才是一兩,堂堂油坊老闆成日竟做傻事,不是爛好人要說他是啥?

  「蘭爺,給我五銅錢油。」

  客人上門,蘭青旋即回身接待。

  唐津在蘭青身側轉了—圈,—下瞧出他眉宇間的不同處——感覺就像發亮—般,蘭青的眼底眉稍,全染上一股明亮春意。

  「怪了!」一等客人離開唐津馬上趨近。「你……今天不太一樣噢,爛好人!」

  「有麼?」蘭青不解地搖著頭。

  「你少瞞我!」唐津手裡扇子一指,鐵口直斷。「瞧你眼角生春,唇邊含笑,男人只有在一個時候會有這臉色。說,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了?」

  這麼厲害!蘭青望著唐津。

  「是。」素來不會說謊的他,只得老實招供。

  他就說他絕不會看錯的麼!唐津得意地勾住蘭青肩膀,小聲追問:「是哪家的姑娘?」

  這問題倒真問住了蘭青。他呆呆地瞪著近在咫尺的唐津,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他喜歡的心上人,其實——是個男孩。

  「噯!幹麼發愣?」唐津不耐煩地頂頂蘭青肩膀,可他只是尷尬一笑。

  蘭青這傢伙反應雖然慢了點,可唐津知道他不會說謊,向來有問必答,這會兒吃著了軟釘子,唐津不太開心了。

  「好吧好吧,是哪家的姑娘不能說,那我問別的總行了吧!」唐津拍拍蘭青背脊,朝他擠了擠眼睛。「進展到什麼程度啦?」

  這話不問還好,一問,蘭青腦中登時浮現他與練兄弟做的那些事……赧然地笑了。

  一旁窺視的唐津頓時傻眼。他瞧蘭青笑得一臉恍惚,定是跟那個姑娘偷偷做了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別跟我說你已經把人家給吃了!」真真看不出來啊!唐津連連搖頭。

  那「吃」字教蘭青猛地回神,兩人目光一接,蘭青竟然臉紅了。

  他腦中不自覺浮現昨晚畫面——練兄弟張著小嘴,在他腹間硬挺上上下下……移動……

  「不會吧?!你真的吃了人家?」唐津大叫。

  「不是……」蘭青想辯駁,可是話到嘴邊才又想起,難不成他要告訴唐津,被「吃」的人是他?

  「你你你你……」令人髮指啊!蘭青這個愣小於!唐津手指發顫地指著蘭青。

  說實話,唐津所以會與木頭木腦的蘭青來往,全是為了「同病相憐」四宇。唐津今年二十有四,可生性膽小的他,卻始終鼓不起勇氣踏進花樓,本以為再慘也還有蘭青這傢伙「作伴」,沒想到眨個眼,他竟已然擺脫「童子」身了!

  蘭青不懂唐津怎麼一下怒一下悲的,正愁不知該怎麼安慰開導他,唐津已自行回復平靜。

  說見不得人好也是,唐津就是不願見蘭青比他還早得到幸福!他一會兒腦中轉出了個主意,只為瞧蘭青出醜——他以為會看中蘭青這二愣子的姑娘,不是瞎了眼就是瘸了腿,總而言之,不會是個美姑娘。

  「喂,爛好人,你什麼時候要請我喝喜酒?」

  蘭青一臉愣愣,答不出話來。

  唐津辟哩啪啦罵道:「別跟我說你不打算負責,大丈夫敢『做』敢當,你有膽吃了人家就要把人家娶進門,我等你帖子,你聽到沒有?」唐津揪著蘭青衣襟,一副不得到允諾誓不甘休模樣。

  在這種情況,蘭青除了點頭,還能做什麼?

  唐津一臉滿意地鬆開手。「很好、很好。」但才往前跨了兩步又回頭提醒。「記得,我等你帖子。」

  唐津邊邁步邊在心頭揣想當時畫面,現在就等爛好人大喜之日,他再進蘭記好好嘲笑一番——誰敦蘭青要撇下他,逕自終結他「童子」之路,活該!

  這會兒唐津得意,但可先行一提,待日後他瞧見他口中「爛好人」之妻,竟是美艷不可方物的花戀葉——就知他表情會多精彩!

  蘭青果如唐津所想般苦惱。對戀葉負起責任,他當然是萬分樂意,可現下有個問題——男子與男子,真的可以成親麼?

  回到蘭記,蘭青一個人定到佛堂,望著桌上神主牌發愣。他想起娘死前叮囑,要他幫自己找個好姑娘成親生子,她希望有個人能幫她好好照顧他——蘭青自桌上取下彎月狀的紅筊,握在手心誠心向爹娘祈求。

  雖說他現下心上人兒並非女兒身,可他想待他好,想保護他的心意,卻是一輩子不會改變。

  「叩答」一聲,紅筊落下,見一正一反,蘭青含笑叩首——

  「謝謝爹娘,你們放心,孩兒一定會遵守承諾,明日,明日等練葉進門,我一定帶他來見你們。」

 


  准卯時三刻,戀葉嬌俏身影出現在蘭記油坊,蘭青正要進廚房幫她打點吃食,戀葉纖手一拉,硬是將他拉回跟前。

  「喂,你昨天說你帶貓兒到牌樓那『散心』,那我呢?」戀葉指著自己鼻頭。

  「我這麼大個人也能一塊帶上去麼?」她昨兒個整天都在想這件事。

  蘭青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現在麼?」

  戀葉白他一眼。「不現在難不成一年後啊?」她扯扯他的衣袖。「到底行不行啊你?」

  蘭青微笑,後抓住戀葉腰肢,一下便帶著戀葉躍上屋簷。

  戀葉驚訝地望著飛快掠過眼前的風景,開心大叫:「哇哇……我在飛耶!」

  戀葉素來活潑好動,還未被賣進花樓時她最愛逗留之處,便是高高的枝頭上。曾有鄰居小孩笑她是鳥兒轉世,否則怎麼會一張開眼睛,她便要往枝頭上跑?

  但戀葉再愛爬樹,總也有她無法構及的枝幹,那時她便會站在矮處遙想上頭風景——如果可以,她多想化身鳥兒,飛到天上一窺天際風景。

  不過片刻,蘭青已將戀葉安穩送至牌樓高處。戀葉一站穩,便急急往圍欄奔去,後甚至還爬上石欄,朝天伸直了手臂大叫。「好涼噢!」

  高處風強,陣陣大風將她衣擺吹得飄飄,彷彿下個眨眼她便會躍出石欄,化身為鳥兒一般——從她亮起的雙眼,便可知她此刻多麼開心。

  看著戀葉的側臉,蘭青心想——原來要討好練兄弟這麼容易,那明天、後天,只要練兄弟願意,便要時常帶他到高處吹風,讓他露出愉快笑臉。

  「喂,木頭!」面向著前方的戀葉喚。

  蘭青靠到她身側,仰頭望著她晶燦燦的眼眸。

  她側頭朝他一笑。「如果能夠一輩子待在高處,無拘無束,該有多好?」

  「你喜歡高的地方?」

  「嗯。」戀葉點頭,張開手臂想要觸碰將亮的天際似的。「我常常會想,為什麼我不是鳥兒呢?如果我是隻鳥該有多好,想要到哪,雙翅一揚啪啪啪就可以飛過去……」

  蘭青瞇著眼想像那景況——練葉變成鳥,啪啪啪往天上飛,那自己是不是也該變成鳥,陪著他飛起飛落,隨時保護著他?

  「我——適合當鳥麼?」蘭青突然說話。

  戀葉轉頭看他,一笑。「你?!你不是木頭麼?」

  「我是木頭?」蘭青皺眉。「但你是鳥,那萬一你在飛的時候有了什麼意外,誰來保護你?」

  「呸呸呸!」戀葉斥道。「什麼意外?胡說!」不過她可以理解蘭青為什麼這麼說。「喂,木頭,上來。」

  戀葉拍拍身側石欄要他一塊坐。看在她今天心情很好的分上——戀葉咪咪一笑,她願意給他一點甜頭。

  「我跟你說——我當鳥,你就當我的木頭,不管我去再久、再遠,只要知道你在,我就不會迷路,我一定能在遠遠的地方,瞧見你在等我。」

  蘭青看著她輕輕一點頭。「好,我們就這麼說定,我當你的木頭,永遠等著你回來。」

  戀葉笑,後回頭,看著遠方天際,吟唱她童年時胡亂改編的歌句。「鷹舞處,心無可依。鷹旋處,只有淒淒——」

  她嗓音清脆了亮,混著呼呼風聲直竄蘭青耳際,他半閉著眼睛聆聽,剎那間,他彷彿可以見身旁的戀葉,羽化成鷹,直衝上天。

  「霞色雨中,蘭草戚歎,樹高千丈,無枝可依——」

  而他,正是他倦了時將要來棲歇的大樹。

  「心在何方?方寸之間海角近。心去何方?萬里雲中虛空藏——」

  餘音裊裊,順著溢出的金光捲入天際,蘭青張眼,側頭注視合嘴思索的戀葉。

  「我會在的。」彷彿聽見了戀葉的心聲,蘭青竟能正確無誤答出她最想聽的誓言,「你的心,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細心保護,絕對不會傷它一絲一毫。」

  戀葉心裡一動,眼淚差點落了下來。自七歲被賣入花樓,她便對人性不再抱持希望,連親生的爹娘都不願意要她,這世上還有何處會是她的歸依?

  但蘭青承諾,他永遠會在。

  「誰知道。」戀葉揉揉眼睛不願讓眼淚落下,嘴裡嘟囔:「好聽話誰都會說,可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跟我來。」他朝她伸出手。

  戀葉瞧他一會兒後,將自己的手掌搭上。「要上哪?」話才剛說完,眨眼間蘭青已然抱著她躍下牌樓,戀葉望向前方,一下認出是要回蘭記的方向。

  蘭青將她帶進佛堂。

  戀葉朝桌上一瞟,正納悶蘭青意圖,蘭青已然屈膝跪下,對著他爹娘牌位說話:「爹、娘,旁邊就是我昨天說的人,他叫練葉,我想爹一定認得……」

  「你在幹麼?」

  「在跟我爹娘介紹你——」蘭青轉頭微笑。「然後,也是在跟你證明我剛才的話,全出自真心。」

  戀葉自鼻裡一哼氣。「嘴巴說一說、腿跪一跪事情就會成真?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當然不只這樣。」蘭青站起,後看著練葉虔誠問:「練葉,你願意『嫁』給我,後半輩子交由我照顧你麼?」

  戀葉瞠大雙眼——她她……有沒有聽錯?他要她嫁給他?他發現她是女的了?

  蘭青摸摸額際靦腆一笑。「我知道,你一定會答我世間沒有男子跟男子成親的例子,但我要的不是那個形式,而是我想照顧你、保護你,就像丈夫照顧他的妻子一樣……」

  原來——他還沒發現她是姑娘家!戀葉暗鬆了口氣,但同時也覺得好笑。這愣木頭,竟然會傻到跟一個男子求親?有沒有搞錯?

  「你願意麼?」蘭青一臉期盼。

  「但我們倆認識不過幾日……」她清亮的大眼滴溜轉了一圈。

  「我並不是要你馬上答應,我只擔心太晚說,你會當我沒有誠意。」

  這倒也是。戀葉嘴兒一抿。「那我的過去呢?你全都不在乎?單憑你爹認識我這一點,你就相信我是個好人?難道你都沒想過我其實是在騙你,你現在看到的我,跟平常的我完全是兩回事?」

  戀葉在暗示,她不相信蘭青從不曾懷疑她,為什麼她總是在天將明未明之際現身?為什麼她會懂那麼多男女情事?還有,為什麼她始終不肯言明她住在何方?

  倘若今天兩人身份互換,戀葉心想,她壓根兒不會跟他說話——一個連家在何處都不肯言明的傢伙,要人如何相信?

  但蘭青就是如此相信著戀葉。

  「我不懂你說的那些事,我只知道我見過你最真實的樣子。」蘭青一雙黑瞳被外頭陽光照得燦燦,戀葉幾乎可以在他眼裡瞧見他的心。「就是剛才坐在牌樓上高歌,要我當他的木頭,等他的那個人——」

  望著他的眼,戀葉競有種被赤裸裸看穿的赧然,她急忙將頭別開。「孩子呢?要了我就等於無法傳宗接代,你不在乎?」

  「這事我已經事先跟我爹娘告罪過了。」蘭青朝牌位那瞥了一眼。「他們的答案是好,他們接受我的決定。」

  被打敗了!戀葉揉揉額頭,不得不承認蘭青實在厲害,在她眼中所有是問題的問題,他竟然都沒有問題!

  「你這樣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你。」

  「不要緊,我願意等。」蘭青跨一步定到戀葉身邊。

  她側著頭偷覷他動作,只見他手猶豫地舉高,像是想將她摟進懷裡,卻又害怕冒犯她一般。戀葉不拒也不迎,直過半晌,才見他手往前伸,不著痕跡地將她往懷中一帶。

  隔著薄薄兩層衣,他怦怦跳的心音傳入戀葉身體、不用看他的表情,光聽他心跳就可知他現在多麼開心。

  哼!他以為她沒拒絕,就表示她答應了?戀葉小鼻子一皺。還早勒!戀葉告訴自己,她這會兒不吭氣,全是因為一時想不出考驗他的點子。

  莫怪戀葉疑心重,任誰有了她童年的遭遇,也會對人心產生畏懼。她實在怕極了那種信任他人,卻被狠狠背叛的絕望感。尤其加上,她一直沒對蘭青坦白她的真實身份——

  欺瞞就像雙面刀,在隱瞞真相的同時,也布下了懷疑的種子。戀葉忍不住會想,倘若有天蘭青知道她是女兒身,他還會像此刻一樣,篤定地說他要她麼?

  還有,他真的可以接受曾在花樓待過的她?

  戀葉突然轉過身來說話。「我要你去見個人,我的雙胞眙妹妹——如果她見了你之後可以接受你,或許我會點頭答應你的要求。」

  蘭青好高興,直問:「什麼時候見面,在什麼地方見面?」

  「打鐵趁熱,就約在明天。」戀葉眼瞥向外邊。「在前頭寶來客棧,我會事先跟小二要間房,你們倆就在那見個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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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1-10-8 00:46: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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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日寅時過後,竟夜喧鬧的花樓也不禁顯露疲態,幾名坐在大廳喝酒的客人一散桌,鴇嬤揚聲使喚奴僕將門掩上。

  戀葉早一刻回房中歇息,這會兒她甫跨出澡盆,桂枝拿來胸兜與軟袍將她包住。

  桂枝低聲在戀葉耳邊問道:「姑娘,您待會兒還要出去麼?」

  戀葉綁著繫帶的纖指頓了下,這個問題已經苦惱了她一整夜——雖說她曾對天發誓,說今天絕對不到蘭記,要給那根臭木頭一個教訓,可是……

  「戀葉姑娘?」

  「我聽見啦。」戀葉拍掉桂枝揮舞的手臂,身一轉踱至床邊,歎了口氣說:「不了。」

  這回她真的是下定決心了!戀葉在心裡這麼說道。可桂枝一轉身要離開,她又忍不住出聲喚她。「等等——」

  桂枝停步。

  「我看我還是……哎呦!」戀葉忽地往床上一撲,揮著手要桂枝離開。「沒事,你去忙你的。」

  「那我走嘍?」

  「等一等!」戀葉又起身大叫。

  「戀葉姑娘您是怎麼啦?」桂枝一臉沒好氣。

  她若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還好辦——戀葉一臉沮喪地瞪著桂枝,再一次搖手要她出去。

  桂枝下最後通牒。「說真的噢,這一回我出門就不會再回來嘍?」

  臭丫頭,竟然威脅起她來了!戀葉—癟嘴,「去啦去啦!」

  桂枝頭一點邁步往前,可是就在她門開起的瞬間,戀葉反悔了。

  「小桂!」

  「嗯?」桂枝開門探頭。與她四目相對,戀葉難得臉紅了。

  「決定要出門?」

  「對啦!」戀葉倏地自床上站起,後一見桂枝還立在門邊不動,忍不住出聲催促:「杵在那做什麼?還不快去幫我準備衣裳!」

  「是……我這就去。」桂枝掩嘴偷笑。

  卯時三刻,戀葉在蘭記面前走來踱去,平常她一到這便扯開嗓子喚人開門,可今天不知怎麼搞的,她在門前已來回晃了三趟,就是擠不出勇氣敲這大門。

  瞪著緊閉的門扉,高舉的右手再一次放下。

  「算了。」抓著握拳的右手,戀葉若有所思地喃喃:「反正昨天我也沒答應說我今天會到……還有,說不定那木頭根本沒在等我。」

  這麼一想,戀葉就覺得自己不能再示弱。昨天她已經栽了一次,若今天再輸,那這輩子不就只能被那根木頭吃定了?

  「練兄弟!」

  戀葉正要離開,怎知那麼碰巧,在外頭晃了一夜的蘭青竟挑這時回來。他一見練葉到,一張臉笑的,簡直比七月的太陽還來得燦亮刺眼。

  一見他笑臉,原本懸在戀葉心中的狐疑盡消。他渴不渴望她來,光看這個笑臉便能清楚知道。

  「我還擔心你今天不過來了。」

  「笑話!」戀葉自鼻裡一哼,故作神氣。「明知道來你這就有好吃的點心,我怎能放過?」

  蘭青聽了,忙轉身將大門打開。

  望著他招手喚她進門的動作,戀葉苦惱不已地皺起眉頭,總覺得哪邊不對勁……望著蘭青忙裡忙外的身影,坐在書房裡邊的戀葉蹙眉想著。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她佔了上風,可說也奇怪,她心裡卻沒一點贏了的感覺。

  蘭青自外頭將托盤端了進來,戀葉眸子掃過盤裡的芝麻糖與核桃酥,最後落在—盅蓋起的瓷缽上。「這啥?」

  「雞湯。」蘭青打開缽蓋,一陣熱氣摻著香氣湧上戀葉鼻間。

  戀葉驚訝地望向他,昨晚她暈眩時就聽他要燉雞湯,沒想到他還真弄了!

  「你或許不太餓,但可以的話,就想辦法多喝點。」

  看蘭青殷切笑臉,戀葉腹肚不饑,但仍舊應付地舀起喝了一口,不過湯一入嘴,她眸子驀地亮起。

  這湯香而不油,味濃而不膩,沒想到蘭記廚娘手藝這麼好,或許就連花樓廚子也比不上她!

  「好喝麼?」蘭青小心翼翼地問。

  戀葉挑挑眉,不答反問:「喂,你幫我熬了這麼一鍋湯——萬一我今天不來呢?」

  「分給大夥一塊吃。」

  啥!戀葉一聽猛地皺眉。原來她沒來,仍是有候補可以喝的啊!正氣著又聽見他說——

  「然後今天,我會再請陳嫂再買隻雞,再熬一鍋。」

  「那萬一我一連幾天都沒過來?」

  「就繼續熬啊。」蘭青不假思索。「昨天你回去後我一直在後悔,明明看得出你身子瘦弱需要滋補,但我卻沒想到,該事先備鍋雞湯……」

  真是受不了這傻蛋!戀葉睨瞪了蘭青一眼。哪有人像他這麼做事的,連熬個雞湯也要來個「以備不時之需」。

  「喂,你聽清楚,這湯我喝下了,不過你明天別再弄了。」

  「不好喝麼?」蘭青訝然。

  「是我不餓。」戀葉纖手一指幾上點心。「你當我牛啊你?我哪那麼大胃口可以又喝湯又吃餅。」

  「餅可以帶回去——」

  「囉嗦!」戀葉怒瞪。「我要你怎做你就怎做,再多說一句,小心我走人噢!」

  蘭青欲言又止,不過—瞧戀葉臉色堅定,只好歎口氣答應。

  戀葉將雞湯喝盡後,突然想起什麼似地開口:「我剛怎麼會在外邊遇上你,你這麼早上哪去?」

  這話問住了蘭青,他摸頭訕訕地笑了。「我昨晚睡不著,所以跟隻貓一塊上了城邊那座牌樓散心。」

  她有沒有聽錯?!戀葉抓抓耳朵。「你說你整夜沒睡,就跟隻貓跑到牌樓上……散心?」

  「因為它會吵到鄰近人家……」

  太不可思議了這傢伙!戀葉手環胸瞪著他問:「好,那你告訴我,為什麼睡不著?」

  這個……該說麼?蘭青瞧了瞧戀葉,一臉猶豫地搖了搖頭。

  「你不說我走人噢!」戀葉使出殺手鑭,不怕蘭青不從。

  「你別這樣!」蘭青伸手急擋。「我是真的有難言之隱。」

  「我數到三,」戀葉才不理他。他倆認識雖然不久,可他也該明瞭,她想做的事,從來沒人可以阻撓。「一……二……」

  「是因為你!」蘭青脫口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兒下對了,一想起你,我就睡不著。」

  呵!戀葉低垂的臉龐上微微勾了抹笑。知道蘭青同她一樣,為了那一吻而驚訝震撼,她感覺舒坦了些。

  「怎麼個想我法?」戀葉有趣地瞅著滿臉通紅的蘭青。

  蘭青聞言抬頭,視線不由自主黏在練葉徘紅的嘴上,不過一觸及她了然目光,便急急將臉轉開。

  糟糕!他在心裡暗叫。本以為折騰了一夜,他體內慾望已經被完全抑下,結果怎知一瞧練葉嘴兒,他他他——竟又有了慾念!

  「不行!」蘭青叫了聲後,突然立起轉身。

  「你要上哪?」

  「你別來!」蘭青忙叫:「我現在不適合與你太親近……」

  戀葉一聽,倏地垮下臉來。好大膽子,這臭木頭竟然不讓她接近!

  「你要我走就對了——」

  「不是!」蘭青轉身攔阻,不過眼一與練葉相對,毫無心機的他竟欲蓋彌彰地掩住了他下腹。

  戀葉眸子一溜,懂了。「原來你是因為那種事而睡不著……」她朝他跨了兩步探頭看著。

  「你你……」一見練葉在看哪,蘭青連連退了兩步。

  「我我……怎樣?」戀葉明知蘭青口拙,還故意逗他。誰叫他現下的表情這麼好笑!樂夠了後,戀葉突然伸手將他往椅上一拉。「喂,你老實說,你該不會不知道怎麼幫自己消解慾望吧?」

  「什麼?」蘭青窘困地搖頭。

  「就是撫慰自己啊!」戀葉一見蘭青茫然的眼就知他不懂。天啊!她心裡暗叫。怎麼有男子純情成這德行,這些年他到底怎麼活的啊?

  看樣子不找個東西「示範」,他是不會懂的了。戀葉瞧瞧左右,後在桌上瞧見她要找的東西。「吶,看好了。」

  只見戀葉左手一捏筆尾,後用右手從上至下輕搓了筆桿一回。「這樣會了吧?」

  「啥?」蘭青滿頭霧水。

  怎麼有人這麼愣的啦!戀葉沒好氣。「就把筆當你『那個』,左手握著,右手搓揉啊!」

  「我還是不懂……」蘭青在腦中揣摩練葉動作,可不管他怎麼想,就是不明白那到底有何作用。

  這人真是憨到極點了!戀葉怒瞪蘭青,後者是慾火焚身外加心虛,只見他額上一片濕汗,兩隻眼睛底下已經熬出了兩個黑圈,戀葉心想,如果不想辦法教會他如何撫慰自己,該不會今後每到夜裡,他就會竄上牌樓與公貓「散心」,到最後體力不支、倒地不起?

  這個可能性教戀葉忍不住心慌。

  「喂!我剛教你那法子,真的不試一試?」

  蘭青—瞧被練葉丟在—旁的毛筆,後搖頭苦笑。「練兄弟,我知道你是—番好意,可是我想我最需要的,應該是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那請問你,你昨晚靜了一夜,效果出來了沒?」戀葉嗤之以鼻。

  蘭青挲了挲鼻頭。「只要不看你的臉,不想太多的話……」

  那他乾脆要她別再來算了!戀葉惱怒地想。

  她心底其實有個主意,只是她一下子還不確定自己是否該「犧牲」到那種程度。可她的目光一落至那喝光的湯缽上時,心不由得一軟。

  她想,送佛送上西天,反正那檔子事她又不是不知道,她就當做好事,「順便」教一教他算了。

  「喂,到你房裡去吧。」

  「什麼?!」蘭青一臉驚訝。

  「還坐在這幹麼?快點啊!」戀葉伸手一推。

  被這麼一催促,仍摸不清練葉要做啥的蘭青,只好乖乖地領在前頭步出書房。

 


  房門一關上,戀葉隨即開口:「把身上袍子跟褲子脫下。」

  「你要做什麼?」沒意料會聽見這種話,蘭青身子一縮。

  「笨蛋!」戀葉瞪他。「你不脫衣裳,我怎麼教你做那檔子事?」

  「不不……真的不用!」蘭青抓著衣袍抵死不從。「我們真的不能再這麼做。」

  昨晚教個吻就弄得他暈頭轉向,蘭青實在不敢想,如果這會再讓練葉教他如何「撫慰自己」,那他將會變成什麼樣!

  「那你的意思是……寧可找別人教你?」戀葉往前逼近一步。

  蘭青搖頭。「我想……我只要過一陣子就沒事了。」

  「你以為街上那麼多花樓在幹麼用的?」戀葉歎氣。「就是在消解慾望啊!老實跟你說,那種事只要起了頭,只有想辦法將它排解掉,不可能自己『沒事』的。」

  「但——」蘭青瞥了戀葉腹下一眼,又急忙將視線挪開。「我看你就沒有那反應……」

  她有反應才有鬼!戀葉心想,不過蘭青這話倒給了她—個好藉口。「誰說我沒有?」她反問。「你怎麼知道我在來之前……做了什麼事?」

  這話的意思是……蘭青瞠大雙眸,難不成是在暗示練兄弟昨晚也跟自己一樣,渾身躁熱,夜不成眠?

  原來被思念所苦的人,不止他一個!

  「練葉!」蘭青溫柔地喚。他那雙又心疼又愉快的眼瞳,就像顆小石頭,將戀葉早已不太平靜的心湖,攪得更加紊亂。

  戀葉發覺自己竟然臉紅了。

  「快點啦!」為了掩飾臉上的異狀,戀葉故意惡聲催促。

  蘭青低頭瞧瞧身上衣物,又望望練葉不耐的表情,突然想起什麼似地開口說:「我們先約好,萬一等會兒我表現不好,你不可以再生我的氣,轉頭跑走。」

  囉嗦!戀葉惱怒地瞥他一眼。「我生不生氣跟你有什麼關係?」

  「我希望你開心。」這是蘭青心頭最最重要的事情。「只要有可能惹你不快,我寧可不學。」

  與蘭青的眸子一對上,戀葉暗暗咬了咬牙。討厭,他老是要用那種溫柔得醉死人的眼神看著她,煩不煩啊!

  戀葉最討厭被困住的感覺,所以她向來以攻作守。見蘭青手一下護在襟上,小手隨即摸了上去。「你不脫,我自個兒來嘍!」

  蘭青忙架起雙手擋住。「不不,我自己脫就好……」

  決意要做,蘭青便不再拖拖磨磨,不過眨眼他已將身上衣袍卸下,全身赤裸地立在戀葉跟前。

  蘭青眸子隨著她探出的香舌變得更深幽,只見他粗粗喘了口氣。「練葉……」他張口低喚。

  戀葉目光移至他嘴,望著他厚實的唇瓣一張一合,不住地喘息。

  「你的嘴……我可以……親麼?」

  戀葉忘了呼吸,只是愣愣地瞪視越來越靠近的蘭青。

  「你的嘴……好軟。」蘭青生澀,只能依著前一回戀葉教他的經驗,依樣畫葫蘆。

  當他唇輕輕滑過她嘴,戀葉只覺小腹一陣熱融融,身子又酸又麻了起來,當蘭青試探地伸舌輕舔她唇,戀葉歎了口氣,閉上眼睛,心裡湧上一股滿足。

  這正是她想要的——戀葉赧然地想。早在蘭青表白他對她有著慾望開始,她一雙眼便不由自主猛往他嘴兒瞟,只是她倔強,打死不肯承認她一直暗暗期盼。

  「為什麼……吻你的滋味,會這麼美好?」當兩人目光相接,蘭青用著像作夢一般的語氣喃喃說道。

  他的話語教戀葉臉龐羞紅了。

  「這是必然,或者是特例?」

  戀葉陶醉的表情一斂,醋味十足地質問道:「怎麼?你想跟別人試試?」

  蘭青搖頭。別人?這時他腦子裡哪還會有「別人」的存在!他滿心滿腦,只有眼前巧笑倩兮的練兄弟一人。

  「你笑我吧!」蘭青將鼻湊在戀葉頰邊磨蹭,深深嗅進她身上香氣。「我竟然覺得,只要能一直這樣抱著你、親著你,我死也無憾。」

  戀葉右眉一挑。「喂,你真的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剛的話,可不是一般人會對自個兒兄弟說的……」

  「我知道。」蘭青就是因為知道,他才會這麼苦惱。「對不起,你一定會覺得為兄說話不算話,明明說好只是要對你好,要疼你愛護你,卻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對你竟然有了別的……遐想。」

  「你是說想吻我抱我的事?」

  蘭青表情艱難地點著頭。「我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我就是沒有辦法不想……」

  「所以呢?」戀葉稍微拉開了距離,語氣擔心了起來,「你要我別再來了麼?」

  「我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話!」蘭青好怕練葉誤會他,急忙表態。「只要你不嫌棄這個做大哥的過分失態,只要你還願意來見我,我蘭記大門隨時為你而開。」

  那麼緊張幹麼!戀葉笑睨蘭青,後突然伸手搭住他肩膀,頭湊在他耳畔低聲說道:「其實我不討厭——」

  「跟我親嘴?」蘭青眨了眨眼。

  沒想到這根木頭也有開竅的一天。戀葉羞窘地白了他一眼。

  蘭青笑了,那笑容之愉悅燦爛,簡直能將千年寒冰融化。

  「我是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他將鼻湊到她鼻前輕挲,一個輕吻,又一個輕吻……兩雙眼睛像黏住了似的,再也移不開視線。

  蘭青在她唇邊歎了口氣,展臂將她緊緊抱住,而這回,戀葉不再遲疑。

  關於蘭青的一切,包括他的笑、他的溫柔,他眼睛身體嘴巴皮膚……總之看得見看不見的一切,她全都想知道!就當是好玩玩意兒捨不得讓別人發現,戀葉決定在他未碰觸任何女子之前,搶先奪走他的頭回經驗。

  直到這刻戀葉才恍然明白,為什麼那麼多男客對她的處子身體那麼感興趣——大概就像她此刻心情,她想摞走一個他永難忘懷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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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0:46: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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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青帶路,兩人雙雙來到他廂房門口。

  戀葉往裡頭一看,廚娘已事先要人提了桶溫水擱在裡邊。

  「我就在這裡等。」戀葉一屁股坐下,仰頭望著蘭青笑。「這麼點距離,你看想跟我聊些什麼,我應當都聽得見才對。」

  「這怎麼可以!」蘭青怎麼忍心讓他的練兄弟坐在石階上,衝進房裡端了把椅凳,又揚聲喚陳嫂幫他把買回的點心端來,端來後發現周邊無桌可放,他又想進房扛個茶几……

  陳嫂忍不住大吼。「別再忙了蘭爺!不過是要衝個澡,有什麼好忌諱?你想跟練公子聊天就把他一塊帶進去。」她將滿盤糕點與熱茶端進蘭青房裡擱下,後左右開弓將兩人住房裡一推,椅凳擺回,手拍拍便將房門帶上。

  房裡的蘭青跟戀葉還可聽見她的咕噥——

  「說他倆有斷袖之癖不過是玩笑,沒想到這兩傢伙竟還當了真,避起嫌來了……」

  房裡的戀葉一瞪蘭青,眼底大有責備他小題大作之意。

  蘭青摸著腦勺傻笑一陣。「既然人都進來了……那就隨便坐,我擦個澡一下就好。」話說完,蘭青便退到擱著溫水的那角落解起衣裳。

  背對著他的戀葉聽見了他窸窸窣窣的解衣聲,頭皮一陣發麻。先前說過她對男體不陌生,但可不代表她時常面對這麼尷尬的景況——一個男人就在她身後十步遠處寬衣解帶,正準備洗澡沐浴。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戀葉心神突然亂了,她發覺自己滿腦袋轉的全是想轉過去看的念頭——她是怎麼回事?戀葉捂著胸口暗忖。男子的身體,她明明熟到不能再熟,沒絲毫丁點地方是她不清楚熟悉的,但為什麼現在又會這麼的渴望?

  如馬兒般健壯、緊繃的皮肉……

  腦中一浮現如此的形容,戀葉手心一陣發麻,她心底仍舊記得小時的她多愛伏在馬兒那強健的脖子上聽它脈動,戀葉按捺不住心頭的好奇,偷偷朝後瞥了一眼。

  她在心裡幫著自己找藉口,她不過是在「鑒定」蘭青的身體,是否真如她想像般——然瞧了一眼後,她發覺自己再也移不開視線,她兩隻眼睛裡,滿滿都是蘭青筋肉結實緊繃,線條完美的身體。

  他此刻正彎腰將布巾打濕,後將它往身上一拍,顆顆透明水珠在他胸脊四散。戀葉嚥了口唾沫,感覺有股氣像梗在胸口,隨著蘭青手上巾帕上上下下的移動,呼吸也不自覺變得急促。

  好想伸出手去觸碰……

  還未及思索,腦中的念頭已然使喚抬高戀葉的右手,直到橫出的手臂進入眼簾,她才掹地回過神來,急忙抓著自己的右手臂,恍若深怕她的手真會不聽使喚地朝蘭青身上飛去一般……

  「練兄弟,幫我個忙好麼?」渾然不覺身後有雙眼睛偷窺的蘭青出聲,嚇得戀葉差點跌下椅凳。

  「什麼事?」好在蘭青臉望著前方沒看見,不然可就糗大。戀葉撫撫心頭。

  「衣裳。剛急著洗沐,忘了先把衣裳拿過來。」

  蘭青的衣裳就擱在衣箱上,戀葉俯身去取,衣裳近臉時,戀葉突然嗅到衣裳漾著一股淡淡好聞的香氣。

  是他的味道。她唇畔忍不住勾了抹笑,將他的衣裳擱在一旁椅子上。

  正拿巾帕擦臉的蘭青瞥見戀葉的笑容,便從一隻木盒裡抓了點粉末出來。「見過這東西麼?」說著,他將帶著茶褐色的粉末灑在練葉手上,後又拿著巾布細搓,一陣白泡鼓起,他再舀了點水將之洗去,隨後將戀葉的手湊近要她自個兒聞聞。

  「有一種淡淡香氣對吧!這是苦茶籽搾後磨出的細粉,如果你喜歡,我等會兒拿一點讓你帶回家去。」

  鼻間滿是蘭青的氣味,加上與他離得如此之近,戀葉突然覺得腦袋一陣暈眩,正想退開身子離他遠些,怎知一個不注意,她腳步一顛。

  「噯,當心!」蘭青展臂緊抱她。「你沒事吧?」

  戀葉抬頭,一瞧見他臉就近在眼前,頭更暈了。「讓我休息一下……」她掙扎著想離開蘭青的懷抱,但卻怎麼也掙不開。

  蘭青雙膝微彎,起身將戀葉打橫抱起,大跨幾步,將她送上了床榻。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戀葉瞪著頂上四角床柱,滿臉不可思議。

  「你躺著休息,別動……」蘭青匆匆來去,方套好裡衣便又急忙奔回床邊,手裡還端了只杯子。他攙抱起戀葉餵她喝了點水,一臉憂心地俯頭審視她。「好點了麼?」

  戀葉心裡沒好氣。這傻愣木頭,真不知好心的蘭老爹與蘭大娘到底少生了他哪根筋,她的眩暈明明就是他太過靠近而起,而他卻愣愣地直把自己往她臉上湊近。

  「好了啦你。」戀葉伸手推開蘭青。「我只是一時頭暈,又不是生了什麼大病,幹麼擔心成這樣!」

  「我看我還是請個大夫來瞧瞧較妥當。」蘭青當然知道練葉說得沒錯,可心裡就是無法放鬆。

  「你等一等——」戀葉急忙留人。

  「突然間頭暈,或許是因為身體有了什麼毛病……」見戀葉抓著自己衣擺不放,蘭青苦口婆心勸。「練兄弟,別怪為兄多事,實在是因為你人太清瘦,禁不起一次大病,聽我的話,讓我去請人請大夫過來……」

  煩不煩吶這個人!戀葉瞪他。「不用啦!」

  「但是……」

  「你再說一句要我看大夫,我馬上走人!」

  兩人四眼一望,蘭青莫可奈何地投降。他就最怕這一點。「那你躺著,不要亂動,我現在就去請陳嫂幫你燉點雞湯。」

  「夠了吧你!」戀葉再度將他拉回,後伸手一指仍擱在几上的點心,頤指氣使地喚:「拿來給我。」

  蘭青忙不迭照作。

  捻了一塊紅豆酥進嘴裡,戀葉一雙眼眨巴眨巴地瞅著蘭青看。「喂,我問你,你打算對我這麼好多久?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五年、十年?」

  「只要你想來,不管五年、十年,我都沒問題。」

  「一輩子也行?」戀葉挑起眉。

  蘭青微笑。「一輩子也行。」

  想像著那個畫面,戀葉忍不住噗哧一笑。「好怪!好難想像變成老公公老婆婆的我們,還在做這檔子事……」

  話出口,戀葉發覺不對,急忙補上一句。「我是說老公公老婆婆的那『年紀』……」

  蘭青笑得一臉坦然,瞧他的表情,似完全沒聽出那明顯的語病。「如果我們的交往能從現在一直持續到老,感覺不是也挺好?」

  男人的德行,自小在花樓打滾的戀葉自認再瞭解不過,可是蘭青,卻再三地打破她的認知——他到底還有多少驚奇能給她?戀葉發現自己竟忍不住期待了起來。

  「喂!我問你,剛那些話——什麼一輩子的,你到底跟多少人說過?」

  蘭青毫不猶豫地答:「就你一個。」

  這句話教戀葉忍不住綻了抹笑。「我不信!」她故意找碴。「你都二十六、七……這麼多年過去,總該結交過幾位紅粉知己……」

  「沒有。」蘭青搖搖頭笑。「我不知道我爹有沒有提過,我在接掌蘭記之前,一直待在山上習武。」

  戀葉點頭。「說過。曖!你別跟我說,你待的山四周圍沒個女人,我才不信!」

  「是真的。」蘭青解釋。「華山陡峻,加上它身為道家聖地,別說是女子,就連一般百姓,也少有人會爬到那兒去。」

  「你到那種地方到底有什麼好玩?」戀葉一臉不可思議。

  「就練武啊。」憶起在山上習武的日子,蘭青雙眼竟然發亮。「其實那兒還挺適合我,每日一睜眼便是練武,中午稍事休息,又再繼續練武,生活過得非常規律。」

  戀葉喉嚨發乾,實在難以想像如此「規律」的日於,蘭青說他在那山上一待十八年……戀葉摸摸脖子,若換她上去,別說十八年,大概十八天她便瘋了。

  嗯?!戀葉眼神忽地定在蘭青臉上,她剛想到件事——這麼說來,蘭青他不就仍是「童子雞」?

  「喂!l戀葉興致勃勃地朝蘭青的臉湊去。「這個問題你一定要回答我……」見蘭青點頭戀葉才接著說:「那你……還沒碰過女人嘍?」

  蘭青臉一下脹紅。

  「被我說中了?」戀葉盯著蘭青,直到面紅耳赤的他輕點了下頭後,她才喜不自勝地拍著棉被大笑。

  「練兄弟!」蘭青尷尬地皺起眉。「你怎麼可以這麼取笑為兄?」

  戀葉瞟向他,晶亮的眼兒倏地一眨。「我有過噢!」她清清喉嚨驕傲地道:「怎樣,如果你問我的話,或許我可以傳授你幾招。」

  蘭青沒好氣地瞟了戀葉一眼。「不需要。」

  說罷,蘭青便要起身去取外袍穿上,可戀葉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玩的事,忙伸手將他拉回原位。

  「別拒絕得這麼快!」戀葉佯裝好心苦勸。「有句話叫『未雨綢繆』,雖然你目前沒有喜歡的對象,但可不代表你一輩子都不會有啊!來麼,只要你說聲『教教我』,小弟絕對傾力教導。」

  瞧戀葉一臉眉飛色舞,蘭青斂眸笑了。坦白說,對於如何與女子相處,這事蘭青並不感興趣,至少目前仍不感興趣,但他喜歡戀葉現在的表情,假使順戀葉的意說句「教教我」便能教她開心,他自然不會推辭。

  「教教我。」他說。

  戀葉拍手大笑,一口允諾:「沒問題!」

 


  「你要的橙子。」

  正式「上課」前,戀葉要蘭青去找些橙子來。碰巧廚房有,蘭青便自個兒剖了兩顆,裝在盤上拿了進來。

  戀葉端坐在房中圓桌邊,纖手取了一瓣,望著蘭青說了句:「看好嘍!」

  在蘭青專注的注視下,戀葉將一瓣橙子往嘴裡一含,艷黃的橙皮還裸在外頭,她唇兒只吮了那多汁的果肉。蘭青皺起眉,還未問戀葉此舉何意,她已將橙子吐放在手心。蘭青嚇了一跳,只見原本淌著甜汁的果肉已被吸乾,只剩下完整的橙皮與牙白色的纖維。

  「這是一個花娘教我的。」戀葉邊說邊拿了瓣橙子在蘭青手心。「她說,與心愛的人親嘴,那力道就得像在吸橙汁一樣,不是囫圖吃下,而是要用巧勁,用唇與舌的力氣,將汁液慢慢吸到肚子裡。」

  「你——」蘭青瞧瞧手心又瞧瞧戀葉。「要我照著做?」

  「對啊!」戀葉瞪大眼。「不然你以為我幹麼示範?吃飽沒事啊!」

  「我做不來……」蘭青窘困地將橙子放回盤上,連連搖頭。

  「怎麼可以連試都沒試就說做不來!」戀葉下由分說又將橙子塞回蘭青手上,逼他照她方才舉動做。「快點!」

  木訥的蘭青瞧戀葉生氣,他吞了吞唾沫,雖然幾回將橙子拿高,可瞧了它一眼後,又挫敗地將它放下。「不行!」他真的沒有辦法。

  「為什麼?」戀葉大叫。

  「這太奇怪了……」蘭青一臉苦惱。「雖然說我倆都是男人,可是你容貌生得漂亮細緻,不管做什麼舉動,都讓人覺得萬分合適,但是我……你瞧這麼小一瓣橙子,一口都不夠我吃,你還要我學你含在嘴上吮啜?」

  蘭青不說她還沒想到,她自盤上取了瓣橙子在他臉上比劃,還真的就像他說的,這橙子大小還不及他嘴大!

  你看吧!蘭青眼神這麼說著。

  戀葉訕訕地將橙子放下。

  「關於女人的事——我看你就別忙了。」

  「不行!」戀葉嘟嘴。好不容易發現這麼好玩的事兒,要她未做就收手,簡直就是要她命麼。

  戀葉擠眉弄眼瞪著蘭青,後者只是用著清澈的眸子回視她。沉默半晌,戀葉終於忍不住開口:「喂,你老實說,這麼些年,你難道都不曾對女人有過任何一丁點綺思,或者是幻想?」

  綺思?蘭青搖搖頭,只是一垂眸望著被戀葉吸乾的橙子,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問題。「我剛想到了個問題。」

  戀葉興奮地催道:    「你快說!」

  「那個……」他手朝戀葉面前一指。

  戀葉順勢一看,雙眼泛著疑惑。

  「你學成了這招式,然後呢?你真覺得這方式適合?」

  「呃……」戀葉一愣。蘭青這回還真問倒了她!雖然鴇嬤教會了戀葉這「吸橙親吻法」,可截至目前為止,她卻從沒想過要在人身上試試。

  見戀葉不說話,蘭青探問:「難不成你也沒試過?」

  戀葉瞪大雙眸,驕傲的她怎麼禁得起被質疑,一時惱羞成怒。「你是在懷疑我教的法子不對嘍?」

  「不是不是。」蘭青急忙否認。「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也沒試過,怎麼能夠確定,學了這招式就會懂得怎麼跟女子……」

  戀葉拍桌而起,怒目瞪視蘭青。「你是要我拿出證明就對了!」

  「不是……」蘭青雖然急急幫自己辯駁,但怒火正熾的戀葉,怎麼聽得進蘭青的解釋。

  戀葉斜眸瞪了蘭青一眼,好,豁出去了!

  「站起來!」戀葉一勾手要他過來。

  蘭青愣愣照作。他臉方湊近,只見戀葉雙手一勾,竟將唇湊了上去。

  蘭青凍住。

  一雙柔軟的唇輕刷過他嘴……這是蘭青頭個意識到的事情。他怔怔地瞪著戀葉專注的表情,第二個念頭尚未成形,戀葉已然張嘴,用自己舌尖舐過他閉起的唇瓣。

  蘭青身子猛地一顫,正要抽身,戀葉卻像只柔軟貓兒,忽地勾住他的頸脖,將嘴湊得更近。

  「喂,你嘴要張開啊……」

  腦子一片空白的蘭青聽見戀葉吩咐,竟傻傻地配合張嘴,戀葉不假思索,將自己舌尖滑入蘭青唇瓣,滑膩小舌濕熱軟嫩,蘭青倒抽口氣,注意力全被戀葉的舉動給勾去了。

  練兄弟他……想對他做什麼?該不會真想把他當成橙子一樣……吮淨?!蘭青眩暈地想。

  沒錯!這正是戀葉的打算。鑽進蘭青嘴裡的嫩舌沿著他齒列細舔,意圖尋找入侵的細縫。蘭青只哼了—聲,便無力抗拒。戀葉舌尖已然探入,兜著他的舌細揉慢捻,愉快地耳聞他難以自持的喘息……

  被練葉舌尖一舔,蘭青整個魂兒像被勾去了般,再也感覺不到其他,除了戀葉的吻……戀葉的嘴,嘗起來有著橙子的香甜,也比他吃過的所有蹄膀要滑嫩豐軟。蘭青覺得有些頭暈,當練葉用著他的舌尖舐著他的齒列,吮著他的舌尖時,蘭青全身血脈像是逆流了一般,不停在體內喧鬧著。

  迷亂、燙熱、氣喘不停、血脈債張……蘭青暈眩地想,原來,這就是被人親吻的感覺。

  他看起來好像挺舒服的樣子……戀葉半張開眼睛睇著一臉迷醉的蘭青,能夠瞧見沉靜的他有此恍惚神態,她心中飽漲興奮,不由自主地更加投入於唇舌上的接觸,總之就是要做到讓蘭青心服口服。

  戀葉對情事的熟悉,全來自鴇嬤與其他姑娘們的提點,可是她們卻忘記提醒戀葉,與男人親嘴,一個不小心太投入,可是會引發難以意料的事情!

  不知怎麼搞的,親著親著,戀葉突然覺得身子有些虛軟,雙腿也有些酸麻……說奇妙也真是奇妙,身在花樓,戀葉對如何取悅男人,幾乎可說無一不曉,但對於自身的感覺,她今日卻是頭回感受到。她從來不知道與人親近的「後果」,竟是身子泛著一股飽漲的空虛——飽漲的是慾念,空虛的也是慾念。

  戀葉不自覺地將自己身體貼在蘭青身上磨蹭,每一次接觸,肌膚就像會燃起一道火花般,快意隨著血液漫流竄燒——戀葉忽然渴望更多,渴望蘭青能伸手緊抱住她,用他溫熱大掌撫遍她身體每一寸……

  念頭方轉,戀葉突然瞠大眸子,伸手推開蘭青。

  她被自己的反應嚇著了!

  驀地離開練葉如蜜般醇美的嘴,就如飛在雲霄卻被人一箭射下的鳥兒般驚愕。親嘴與親嘴後被人推開,對蘭青來說都是頭一遭——這會兒的他,壓根兒還沒想到他與練葉身份的問題——也就是,一般男人,絕對不會跟自己的哥兒們親嘴,更別提親了之後,還覺得意猶未盡,樂在其中!

  「練葉?!」他想問是不是他剛不小心做錯了什麼事,否則他的表情為何會如此驚訝?,

  但蘭青話還沒問出口,就被戀葉一瞪,接著她倏地轉身往門外衝去。

  「噯!」蘭青不假思索即邁步追去,但就在手方拉住戀葉的手臂時,被她猛地揮開。

  「你再攔我試試!」

  聽見戀葉語調之強硬,蘭青嚇得連忙將手收回。就這麼眨眼,戀葉的小身影已奔出蘭記,消失在人來人往的大街裡。

  依蘭青武藝,要追上練葉問個清楚絕對不是難事,可一想到他先前的承諾——不追問練葉去處,他欲往上躍的雙腿便像黏在地上似的,怎麼樣也使不動。

  「蘭爺?!」經過的陳嫂瞧見蘭青征怔的模樣,忍不住出聲問:「您在那做什麼?」

  蘭青轉眸瞧她一眼,一向溫文的臉上浮現難以形容的表情。

  陳嫂轉頭環顧左右,很驚訝竟沒看見戀葉身影。「練公子呢?怎麼只有您一人在這?」

  「他——」蘭青望向大門,有些沮喪地歎了口氣。「我好像惹他生氣了,剛他滿臉紅地衝了出去,我正在猶豫著該不該追他……」

  陳嫂一臉驚訝。「你們倆吵架了?這就奇了,平常看你們倆感情不是挺好的,到底為了什麼吵架?」

  這問題還真問住了蘭青。

  剛剛——算「吵架」麼?蘭青蹙起眉頭,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定義他與戀葉之間的衝突。戀葉是有生氣,但兩人先前並沒像一般人吵架那般互相叫罵……

  陳嫂見他左思右想卻是擠不出一字半句,揮一揮手便離去了。

  也莫怪蘭青會對「吵架」一事困惑至此——他生性本就平和溫馴,別說跟人吵架,就連當年他仍在華山時,被小他兩歲的二師弟當眾怒罵,也不曾見他動氣發怒過。

  不動氣,不是故作瀟灑,也不是不把人放在眼裡,而是蘭青心眼清澈。就拿他二師弟罵他那事來說,蘭青早在二師弟開口之前,便從他眉眼中瞧出他心底盤算——二師弟不過是想借題發揮。

  扶搖子曾教過蘭青,天地萬物共通一理,就連武藝與人事也是一樣。明知對方有意挑釁,自己卻仍跳進陷阱,那不叫「勇」,而叫「愚癡」——蘭青只是依著師父的教誨,以靜解躁,化事於無。

  但話說回來,他師父的教誨再博大精深,一遇上戀葉,蘭青還是只能束手投降。

  蘭青就是想不透,早一刻兩人明明還處得融洽,練兄弟還拿著橙子逼他練習親嘴,怎麼才一眨眼便發起脾氣,奪門而出了……

  等等!蘭青手捂著嘴,臉色慘變,這才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一般男子,不管感情再融洽親近,定也下會跟另一個男人親嘴的吧……

 


  該死!該死!

  奔回花樓的戀葉抓著濕布拚命似地擦著小嘴,彷彿認為她可以藉這動作,抹去殘留在她唇上的燙熱。可問題是,她越是揉抹,硬是被她抑下的感覺就越是鮮明。

  瞪著銅鏡裡那雙燦燦眼瞳,戀葉更是惱得想將它一拳擊碎。

  鏡裡的那雙眼就像證據,提醒她這個當事人,方纔她多麼陶醉於那一個吻!

  「蘭青那臭木頭!」

  嗔完,戀葉彷彿當眼前銅鏡是蘭青的臉般,狠狠將濕布往銅鏡一擲,濕布「啪」地打中鏡面,楚楚可憐地掛在銅缽邊緣。戀葉瞪著濕布看了半晌,後又抓起怒摔了幾回。

  「戀葉姑娘……您是怎麼了?誰惹您生氣了?」聽見聲響的桂枝進到房裡。

  桂枝在旁,戀葉不方便再提起蘭青,更不可能告訴桂枝她為何生氣,只得將布巾一丟,惱怒地踱回床邊,開始扒除她身上的男裝。

  戀葉嘴嘟嘟地解著身上的布扣繫帶,桂枝乖巧地自一旁接過摺好,後再拿來戀葉休憩時慣穿的紗袍,抖落綰在腦上的青絲,不過眨眼時間,戀葉已搖身變回她千嬌百媚的女人模樣。

  「真奇怪……」正在幫戀葉梳發的桂枝困惑道。

  「怎麼?」戀葉右眉一挑。

  「我是說您的臉頰……」桂枝探頭望著戀葉說話。「您今兒個明明沒休息多少,可是您的肌膚,卻白裡透紅,嫩得就像一摔就會碎破的蜜桃子。還有您的嘴兒,明明就沒搽胭脂,怎麼也紅得像剛被人咬過了似的!」

  桂枝不提嘴巴還好,一說起「嘴」跟「咬」,戀葉一雙秀眉登時緊蹙。「去去去……」她起身硬是將桂枝趕出閨房。「我要休息了。」

  門一關上,只見戀葉若有所思地撫著唇角,後她惱氣地將自己投身臥榻,用力搥著棉被洩忿。

  「那根呆木頭!」

  聽她這麼斥罵,不知情的人,定會以為她在氣惱蘭青的傻愣。不,大錯特錯——真正教戀葉面子掛不住的,不是蘭青的傻愣,而是她自己的反應。

  蘭青他什麼都沒做,就只是傻愣地站在那任她親吻,然後——她便迷得暈頭轉向,差點就將自個兒雙手奉上了。

  豈有此理!堂堂倚紅閣最搶手的琵琶女花戀葉,竟然會栽在一根木頭的嘴上?

  「可惡!」戀葉又朝床楊重搥一記,恨恨地對天發誓。「你看著好了!臭木頭,看我明天還會不會去找你!」

  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都二十七了,就為了一個吻,一個少年,蘭青頭回失眠了……

  不,這麼形容更恰當,蘭青還是頭一回嘗到,「思念」的滋味。

  說來也是可笑,蘭青雖然自小就生得一副老成臉,可對情愛一事,卻比現今十多歲少年還要懵懂。歸咎源頭,就得說到他師父扶搖子的教誨。

  自蘭青上華山,扶搖子便一再耳提面命,女人與情愛為習武修行大忌——是習慣成自然,蘭青早下意識將女人視為不可親近之「物」,即使下山接管蘭記都兩年了,但蘭青對女子的「恐懼」,仍似有若無地盤據心頭。

  一來無對象,二來慢熟,若不是練葉那一個吻,蘭青還當真不知道,原來思念是如此纏人的東西。只要他手邊工作不忙,一張或嗔或喜的俏臉便會從他心頭浮現,那是練葉的臉,蘭青從沒想過任何一個人,比練葉還多、還頻。尤其是那個吻——蘭青只消在腦中稍一回味練葉唇瓣,他的身體立刻產生反應。

  就像現在。

  難以成眠的蘭青翻身坐起,面露困窘地瞪著腹下硬直的男物。在華山習武時,師父曾教他背誦心經,特別叮囑在心念動起的瞬間,定要復誦「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來消解慾望。色對木訥的蘭青來說向來不是誘惑,所以在華山十八年,蘭青一直沒親身證實,誦念心經對解欲一事,到底有沒有任何幫助。

  這會兒明證已得,答案是無效。蘭青依著師父囑咐將心經自頭到尾念了不下十回,只要嘴邊一停,練葉軟嫩唇兒的觸感便會再次浮現,然後,他腹間男物便會鼓脹膨起,屢勸不聽。

  蘭青本是用畫畫與讀書來轉移注意力,可當他發現自己再而三重複看同一頁,或者再而三描繪出同一張臉容時,他放棄了。夜已深沉,不懂如何處理慾望的蘭青只能瞪著床欞發愣,這時一彎弦月緩緩自雲後現身,蘭青一瞧見那粉白的彎月,他腦中再次浮現練葉那吹彈可破的嫩白臉龐……不行!他手抱著頭急忙將腦中容顏揮去。再這麼下去,別說是睡覺,就連讓他腹間硬挺消褪的機會也沒了!

  「喵嗚……」

  此時屋上傳來貓兒叫春的嚎鳴,一聲緊過一聲,大有不將體內慾望紆盡不肯罷休的態勢。睡得正香的人們不堪被吵,遂出門拾了顆石頭丟擲,貓兒哀叫一聲跑走。

  屋裡的蘭青聽了,突然翻身下床,披上外袍出門。

  皎潔月光中,只見一抹黑影追在逃竄的貓兒身後,全身斑紋的公貓停步注視緊追而來的蘭青,像是可以感覺到他對它毫無敵意,它竟然主動親近蘭青,坐在他腳邊繼續嚎鳴。

  「喂!」蘭青趕忙彎腰將貓兒嘴巴閉緊。「你這樣會害我們捱石頭打的!」

  貓兒喉間憤怒低哼,像在抗議蘭青阻撓它發洩的霸道。

  「等會兒,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話一說完,只見黑影臂間挾著貓兒一躍,片刻之後,一人一貓隨即來到城中最高的牌樓。蘭青手一放,貓兒隨即跳至樓邊圍欄,引頸嚎鳴。

  「喵嗚……」

  「我真羨慕你……」蘭青不怕吵地坐在一旁喃喃自語,    「你有慾念便這麼大聲哀鳴,可是我卻不知該怎麼解決才好……」

  蘭青望著前方呆了半刻,後又忍不住揣想起練葉來。「不知道練兄弟他今晚睡得可好?是不是也跟我一樣輾轉難眠?」

  在這個時候,他啊,多想見一見練兄弟啊,就算見了又捱罵,又捱白眼嬌嗔的,蘭青還是覺得開心,甘之如飴。

  「有誰可以回答我,我到底是怎麼了?」望著無垠的夜空,蘭青幽幽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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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發表於 2011-10-8 00:45:0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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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帳房來報,昨日未見的練葉現已進了書房,甫上床安歇的蘭青一聽,顧不得身上只穿了套裡衣裡褲,三步並成兩步便往書房衝去。

  「練兄弟!」開門一見練葉就坐在房中吃著他買回的點心,蘭青一雙眼笑得好不高興。

  「嗨!」正在吃糖漬李子的戀葉吐出嘴裡的耔,回頭朝蘭青揮揮手。只是定眼一瞧他衣衫不整模樣,她臉上驀地出現一種奇怪的表情。

  順著他目光往下看,蘭青一訕。「對不住,剛聽說你人已經在書房,急著過來結果忘了多披件外袍,我這就回去套件衣裳……」話說完蘭青便想走。

  「等等……」戀葉出聲,後朝外邊一瞟,「幹麼那麼費事,請傭人幫你送來不就得了。」

  對噢!練葉下說他還真忘了可以這麼做。蘭青尷尬一笑。

  「喂!」待蘭青坐下,戀葉瞅苦他笑。「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這糖李?」

  「我不知道,」蘭青老實承認。「我只記得曾在你身上聞過一種甜甜的香氣,昨午到街上送油,剛好發現這東西。」

  有這麼剛好的事?!一雙晶亮大眼上下打量他。「我剛聽廚娘她說,你今早等了我一上午?」

  「是啊!」蘭青表情害羞地點了點頭。「我本以為今天沒法見到你了……」

  「你就這麼愛見我?」戀葉將臉湊到蘭青面前,與他四目相對,老實的蘭青被她瞧得耳根子都紅了,「你知道剛廚娘嘴裡怎麼說的?」

  蘭青憨傻地一搖頭。

  「她說,如果我是姑娘家,那她還可以理解你等了一早上的用心——喂,你知道你等我的舉動看在下人眼裡,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了?」

  「什麼樣子?」

  「人家在懷疑你有斷袖之癖呢!」

  這個——蘭青愣住。「他們怎麼會這麼想?」

  「我怎麼知道?!」戀葉涼涼地揀了塊綠豆糕進嘴裡嚼。

  直到此刻,蘭青才注意到他忘了幫她沏壺茶來,萬一她吃著吃著不小心噎著了怎麼辦?蘭青忙又走到門邊召喚下人。

  當真不枉費她費了這麼多心思出來與他一見。見蘭青體貼的舉動,戀葉心頭暖暖。不久後,蘭青披上下人送來的外袍,這時熱茶也正好端來。他接過後,親自幫練葉斟了一杯。

  「喝點熱茶,暖暖胃。」

  戀葉端起啜了一口,可一雙眸子仍舊黏在蘭青臉上。

  「怎麼了?」蘭青朝她瞥了眼,表情有些疑惑。

  「仔細看久之後,我發現你模樣也挺俊的麼!」

  蘭青一笑。「別逗我。」他落坐在椅子上,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口。「我自己生得什麼模樣,我很清楚,我頂多只是看得過眼……」他朝練葉一瞟。「要說俊,你才真的是。」

  「別把話岔開。」對於蘭青的稱讚,戀葉只是沒興趣地一揮手。「我不懂,你明明也長得好看,為什麼你會對自己這麼沒自信?」

  蘭青驚奇。「你真的覺得我長得好?」

  「是啊!」戀葉伸長手輕觸蘭青臉龐。「你瞧瞧你這張臉,眉毛濃而直、雙眸清澈、鼻樑俊挺、唇角微揚……雖然下算俊美無儔,可至少端端正正,比起旁的那些歪鼻子斜眼的,你實在是好看太多!」

  蘭青屏息地感覺練葉手指的移動,她的指就像像粉蝶輕觸花蕾,一路從蘭青眉心、鼻頭劃至他唇角,不但說明了她對他的讚賞,也撩動了蘭青從未因誰而動的心湖。

  他怔怔地瞅著練葉,不明自己心跳,怎麼會突然變得如此急促?

  「幹麼一直盯著我?」順手又捻了顆糖李進嘴裡的戀葉,瞅著蘭青問。

  蘭青搖搖頭,仍在心裡品味那股子異樣。        \

  「噯,我剛的問題還沒說完,你這樣照顧我……萬一被你宅裡傭人誤會,還是被你未過門的妻子誤會,那該如何是好?」

  蘭青一臉疑惑。「什麼未過門的妻子?我沒有。」

  這個消息,令戀葉暗暗浮了抹笑。「怎麼可能!」她佯裝不信。「我記得蘭老爹跟我提過,你大我……十多歲麼!今年都二十六、七的大男人,又是蘭記油坊的少東,我才不信外頭那些好事的婆娘,不成天上門來找你說親!」

  蘭青聳聳肩。「說親是有,但……怎麼說呢,我還沒想到那些地方去。」

  戀葉一挑眉。「你尚未有成親的打算?」

  蘭青點頭。

  太好了!戀葉心頭暗喜。知道自己還有些時間可以獨佔蘭青,她臉上的得意怎樣也抑不住。

  「噯,你忘了告訴我你多大年紀?你到底是二六還是二七?」

  「我屬虎。」

  對嘛!戀葉點頭。「我就記得我沒記錯……我屬兔。」

  他倆共差了十一歲,蘭青不消算便知道練葉年紀,換言之,在練葉穿著小開襠褲牙牙學語時,他已在華山上習畢拳法,正朝默記心法之路邁進……

  「喂!你在想什麼?」戀葉伸手在蘭青面前揮揮。「瞧你笑得一臉賊樣。」

  「我只是在想緣分的奇妙。」蘭青忍不住將眼前這張臉,揣想成仍是個娃兒的模樣。練葉模樣可愛,他心想,不管多大年紀,鐵定都會是個可愛的娃兒。

  「我們倆相差了十一歲,但是卻能跨過這長長十一年的阻撓相遇相識,你不覺得這很不容易麼?」

  戀葉歪頭想了一下。「照你這麼說來,那我跟蘭老爹差了三個十一年……那我跟他的相遇不就更難得了?」

  聞言,蘭青先是一愣,後忍不住朗朗笑開來。「說得也是!我都忘了是我爹先認識你的。」

  戀葉沒好氣地揮一揮手。

  直到這時,蘭青才忽地留意到練葉的手指。瞧她的一雙手白細而尖,肉色般圓潤的指甲貼齊指緣,再加上她剛才觸碰他的臉龐那細滑的觸感——分明是一雙受人呵護的手掌!怎麼可能會長在一個成日操持家務,不得休息的奴僕手上?

  蘭青眉頭一皺。「練兄弟,可否容我請問一事?」

  「你問。」戀葉將杯子放下,裝出洗耳恭聽的表情。

  「你在何處工作?」

  戀葉表情一僵。「你問這做什麼?」

  「只是好奇……」雖然嘴上這麼答,但蘭青太老實,說話同時,眼尾還是忍不住朝她的手多瞟了一眼。

  戀葉何其敏感,想在花樓那龍蛇混雜處生活,就得先學會一身窺人臉色的本事。他在懷疑她——心裡念頭一起,只見戀葉眸中笑意收斂,倏地自椅上站起。

  「我要走了。」

  「啊?!」蘭青一」驚訝。「這麼快?但你才剛到一會兒……」

  「我不跟不信任我的人相處。」戀葉直勾勾地望著蘭青。

  她的眸子好冷——讓望著她的蘭青,心頭忍不住疼了一下。

  「如果你對我在何處工作,此對我這個人有興趣,那我以後不會再來了。」說罷,戀葉毫不留戀地舉步離開。

  「等一等。」蘭青急忙留人。「你誤會了,我不是你說的那個意思……」

  「不然呢?」戀葉回眸睨看他。「你說啊!」

  「我只是好奇,真的就只是好奇——因為你的手,還有你來我這的疲累……」蘭青張嘴呆愣了會,後猛地歎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就只是覺得……」

  「搭不起來?」

  「對!」蘭青喜不自勝地猛點頭。他就這個意思!

  戀葉手環胸挑釁地望著他。「如果我就是不告訴你我在何處工作呢?你還歡迎我來麼?」

  「當然歡迎!」蘭青連忙表態。「我怎麼可能因為這種事就不讓你過來……」

  「那你就別問!」戀葉得寸進尺。

  在她怒目之下,蘭青只好點頭接受。「我知道了,以後我不問就是。那,你今後還過來麼?」

  戀葉將臉湊到蘭青面前瞪視。「你就是這麼擔心我以後不會過來?」與她四目相對,蘭青不知怎麼搞的,臉又紅了。

  蘭青頭微微一點。「我說過,我很喜歡跟你說話……」

  一雙眼上下打量他半晌,戀葉自鼻裡發出一聲輕哼後,才又轉身坐回椅子上。

  見練葉又重新拿起盤上點心吃著,蘭青一顆心這才穩了下來。說來也真好笑,可他剛才,當真害怕練葉會氣得從此不再出現……

  「不瞞你說,我想知道你在何處工作,其實還有另個原因。」

  表情仍舊悶悶的戀葉,朝他射去一瞟。

  蘭青挲挲鼻頭,後靦腆地笑了。「我只是在想,萬一哪天你不方便過來,那就可以由我過去見你。」

  戀葉表情一愣。這傢伙知道他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我這想法可笑,或許你會覺得我奇怪也說不定——」蘭青深吐口氣,後抬眸望著練葉,一臉認真。「但我是真的,頭一次,這麼渴望再見一個人。」

  望著蘭青坦率清澈的眸子,戀葉腦筋一片空白。她怎麼樣也想不到,口舌伶俐的自己,竟然也會有瞠目結舌的一刻!

 


  半個時辰後,戀葉返回「倚紅閣」更衣睡下,表情仍有些迷迷濛濛。這會兒她腦子裡呼嚕轉著的,全是蘭青的一舉一動。

  雖說花娘平日的工作,就是伺候客人,猜測客人的言下之意,可說真話,戀葉還真是頭回遇上,像蘭青這麼好懂,卻又難懂的男人!

  單論蘭青看她的表情……側躺在床上的戀葉嘟起了嘴巴。她會猜蘭青喜歡她。但問題就出在這,她與他——戀葉與蘭青,兩人見面的時候,明明是男人與男人的身份啊!

  男人喜歡男人,這事兒戀葉也不是沒聽說過;但不管從哪個角度想蘭青,就是很難把男色與蘭青,這兩件事兒扯在一起。

  但若說蘭青喜歡的是藏在男裝底下的她麼……靠在鴛鴦枕上的螓首一搖。戀葉可不認為蘭青有那眼力,能夠看出她的真實身份。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還真是怪了,那蘭青到底是憑哪—點,跟她吐露那些曖昧不清的話語?

  戀葉姑娘怎麼回事?杵在牙白紗帳外整拾衣裳的桂枝朝帳裡瞟了眼。只見戀葉左翻身右翻身,似是難以入睡。

  「戀葉姑娘?」桂枝壓低聲音輕喚。

  「怎麼?」原本面向牆壁的戀葉身子動了下,隔著紗帳瞅著桂枝看。

  「小桂是瞧您一直翻來覆去的……您睡不著啊?」

  「也不是……」戀葉雙肩一聳,好半晌沒見她再開口,桂枝還以為她睡著,正要趨前一探,怎知戀葉她突然起身,將頭鑽了出來。

  「嚇!」主僕兩不約而同道。

  「你嚇著我了!」戀葉撫胸低嗔,大眼嬌俏地睇著同樣受到驚嚇的桂枝。

  桂枝先是拍拍胸脯,後看著戀葉傻笑了一下。

  「幹麼笑得那麼噁心兮兮?」

  「不是……」桂枝露出害羞的表情。「我只是覺得,戀葉姑娘現在的模樣,好美喔!」

  還以為她想說什麼……戀葉沒好氣地朝桂枝一瞟。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桂枝忙奔到梳妝台前,抓了把手鏡遞給戀葉。「您自個兒瞧瞧……」桂枝在戀葉照鏡時一邊比劃自己眉眼。「您一定看得出來,最近幾天,您眉宇間真的充滿了一股,我一時形容不出來的風韻……」

  「風韻?!」戀葉拾眸一瞪。「這種字詞,是形容鴇嬤那種年過四十,徐娘半老的女人,用在我身上,你不覺太老氣了?」

  「對不起麼……」桂枝道歉。「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小桂沒讀過什麼書……」

  瞧她哀怨的。戀葉搖頭笑了下,這才將注意力移到手鏡上,一見銅鏡映出的容顏,她自個也是嚇了一跳。

  難怪小桂會用「風韻」這詞兒來形容她……回視著她的那雙眼,彷彿像喝了酒般迷濛嫵媚。那張臉,雖見疲累,但又隱隱透出一點珠玉般的光潤。那小嘴,未染胭脂便艷紅欲滴。戀葉對鏡送去一記勾人眼波,瞧見她此一媚態,桂枝暈陶陶地長歎了口氣。

  「好美啊,戀葉姑娘……」

  「把鏡子拿回去吧,你這傻子。」戀葉嘴上嗔道。但聽在桂枝耳裡,卻比誇她能幹還要受用數十倍,

  桂枝伸手將鏡子取回,雙腳走了兩步,後又想到什麼似地轉過身來。「但小桂不懂,戀葉姑娘,您是怎麼辦到的?我記得前幾天您還沒有……這種感覺的啊!」

  桂枝的話勾出了一張人臉,蘭青的臉。腦中一浮現他的面容,戀葉心窩兒一陣揪緊,好似整顆心發漲起來了。連戀葉自己也覺得驚訝,為什麼一想到蘭青,她臉頰就會發燙,心窩會覺得一陣慌亂?

  若是熟絡情事的花娘們聽見戀葉的問題,她們鐵定會說——就叫「戀」,定是你愛上那個名叫蘭青的男人了!

  但怎麼可能!戀葉急忙揮去腦中細瑣調笑的聲音。她在花樓那麼多年,見過那麼多貌美花娘,就栽在「戀」這字上頭,她怎麼敢「戀」,怎麼敢!

  所以戀葉幫自己找了個藉口,她愛到蘭記油坊玩兒,絕對不是什麼見鬼的

  「戀」,她只是覺得蘭青這木頭木腦的傢伙好玩,想讓自己多個排這煩悶的地方——對,就是這個樣子!

  「戀葉姑娘?」見戀葉怔怔地又不知在想些什麼,桂枝忍不住出聲喊。戀葉朝她瞟了眼,後身子一縮,旋即又躲回紗帳裡。

  「你弄好了就快出去,我要歇息了。」

  戀葉臥回床上,拉起棉被將自己牢牢蓋緊,彷彿她這麼做後,便能將蘭青面容,一舉推到心門之外。

 


  今回戀葉造訪蘭記油坊的時間略晚了些。蘭青在書房看帳兼等待,一直捱到辰時三刻,帳房先生再三過來催請,說油鍋早已熱好,他這才放棄了等待,邊脫著外袍,邊走進位於油坊最後的搾油作坊中。

  「對了,若待會兒練兄弟過來,你請他在書房稍坐一會兒,跟他說我忙完便會回去見他。」

  「知道了。」帳房接過蘭青手上的外袍退下。

  蘭青取來作坊工人遞來的大炒匙,鼓動全身肌肉,用力往大銅鍋裡一插,一陣唰啦唰啦細沙磨擦銅鍋的聲音響起,三名工人蹲在蘭青側邊鼓動風箱猛催火焰,另兩名工人則是馬不停蹄地朝灶裡丟著柴枝。

  別看黑芝麻小小一顆,看似輕盈,但若要擺滿蘭青面前這只鍋,至少也要兩百來斤。蘭老爹仍在時,搾油工作通常交給作坊裡最孔武有力的漢子執手,但沒練過功夫的尋常漢子,通常捱不過幾年操持,便一一從銅鍋前退下。待蘭青接手後發現此點,他二話不說,這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便由他一肩挑負。

  對蘭青來說,這點粗活根本不算什麼,自被扶搖子領回華山習武開始,蘭青所受的操練,便比眼前這個不知還要沉重多少倍,包括肩扛重石在陡峭步道來回奔跑十趟,或在一時辰之內不使輕功直上東峰「下棋亭」——總之受過扶搖子的訓練之後,現在不管要蘭青做啥,他都能輕鬆以對。

  「你說他在哪?」正要跨進書房門的戀葉,一聽帳房先生說蘭青在何處,腳步倏地停下。「他不是油坊老闆,還需要他親身下場工作?」

  今晚是七夕,花樓裡的姑娘們個個都起了個太早,說要到附近池塘邊採一種紫紅色球狀小花回來祭拜七娘娘;戀葉一直捱到樓裡人空,她才換了衣裳溜出來。

  「我們家蘭爺跟其他作坊老闆作風大不同,」帳房一臉神氣。「凡底下人做不來的,特別要花心思留意的,就全全由蘭爺他一手包辦,有時還親自送油呢。說真話,蘭爺這主子真是一等一的棒,我柳一從小到大,除了先前的蘭老爹之外,從沒看過像蘭爺一般好說話的主子。」

  戀葉自鼻裡哼出口氣。她當然知道帳房為什麼要誇讚蘭青一—什麼苦活重活全由他一肩挑起,哪有當個主子的模樣!

  「爛好人一個!」戀葉嘴裡低斥。

  走在她身旁的帳房沒聽清楚,做了一個疑惑的表情。

  「喂!帶我去見他。」

  「但蘭爺要我帶您到書房等他……」帳房遲疑。

  戀葉手環胸瞪視帳房。說真話,個頭不過帳房肩高,身形又瘦小的她板起臉孔,實在沒啥魄力;可是與她那雙水亮亮的黑眸一對上,帳房滿肚於的「可是」,便一下消失無蹤。

  她就是有種魅力,能讓人乖乖聽話。

  「真搞不懂這傢伙到底是什麼身份來歷,年紀輕輕就這麼會使喚人……」一邊領路,帳房邊瞧著戀葉叨叨碎念。

  未進作坊,遠遠便可嗅到一股宜人的芝麻香,再靠近一點,便可見到赤裸著上身的蘭青立在銅鍋面前,筋肉浮突地翻炒著鍋裡的黑色芝麻。無需看一旁工人熱汗涔涔的模樣,光就站在門外,便可感覺到那股逼人的熱氣——

  「翻炒時最重火候,一不小心翻遲了,芝麻焦了香氣就差了。」帳房站在一旁提點。

  戀葉何等聰明,怎聽不出他的言下之意。

  「你放心,我會安靜等到他把鍋鏟放下那一刻……去去,去忙你的,我一個人在這就行了。」戀葉說完,旋即專注凝視作坊動靜,帳房何時離開,她竟一點都沒感覺。

  不親眼見,戀葉還真不知搾油工作這麼辛苦!

  一雙水亮黑瞳瞬也不瞬地盯著蘭青,前鏟後鏟,左鏟右鏟,翻過一遍後立刻用鏟面將堆起的芝麻拂平,後再重複先前動作。動作說起來並不稀罕,可說也奇怪,蘭青做來就有一種特別的韻律,教戀葉一見,一雙眼便只能黏著不放。

  或許,令她著迷的還有另一項……

  蘭青沁著顆顆熱汗的裸裎上身。

  戀葉對成年男子身體並不陌生,為了讓戀葉熟悉男人身體,鴇嬤時常召閣裡龜奴男僕上樓,親身指點男人身體的玄妙。看著那些任人擺弄,或肥或瘦的男體,戀葉絲毫不覺心動,她反而覺得奇怪,為什麼閣裡的鳴玉花魁會這麼比喻——男人的身體就像精壯的馬兒一樣,渾身充滿勁道。

  可看著蘭青,戀葉突然明白了。

  蘭青膚色本就不甚白皙,後在華山一待十八年,更是曬出他一身飽滿的栗子膚色。這會兒在灶中火光的襯托下,浮突的塊塊肌肉彷彿鑲了金邊,閃閃發亮。戀葉八歲時曾被鴇嬤指派到倚紅閣馬廄工作一陣,至今她掌心還留有馬兒肌肉撫起來的觸感。或許蘭青背脊撫起來的滋味,會如那些精力旺盛的駿馬一般……

  在戀葉揣想中,蘭青已將芝麻起鍋,候在一旁的工人們忙拿大扇將剷起的芝麻吹涼,等著將它們送進一旁的碾臼中壓碎。

  熱汗淋漓的蘭青,抓來布巾將頭臉抹抹,後接過工人遞來的溫茶,仰頭一口喝盡。接著將陶杯還給工人,環視他們的雙眼漾滿笑意。「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

  「沒問題蘭爺,蘭爺慢走。」

  作坊裡吆喝聲此起彼落,喚醒了仍陷於遐想中的戀葉。她眸子一瞟掃過眾人的表情,這才發現作坊工人全望著蘭青,滿滿儘是佩服,她忍不住皺起眉頭。

  乍聽帳房提說蘭青肩負了旁人不肯擔任工作,戀葉以為他定是被作坊工人苛待了才不得不肩負,可一瞧他開心表情,還有工人們看他的眼神,戀葉才發覺自個兒的揣想,似乎哪裡出了差錯。

  鴇嬤常掛在嘴上,說花錢雇來的僕傭們全全是些懶骨頭,她不喊不罵他們便不肯做事,但這情況在蘭記好像不成立。自她認識蘭青以來,她就不曾見他大著嗓門跟誰說過重話,可是蘭記,好像也沒因為如此就漏出了貨,或制錯了油之類。

  蘭青一旋身轉出作坊大門,不意竟與戀葉四目對上,只見他原本微揚的唇角,頓時綻出了抹好大的笑容。

  「練兄弟!」他開心地喚著戀葉,朝她走去,一雙黑瞳眼儘是笑意。「你怎麼會在這?我明明要帳房留你在書房休息……」

  「是我要他帶我來的。」戀葉身一轉,跟著蘭青走向前頭廂房,瞟著他渾身汗淋淋,忍不住問:「你這樣不怕著涼?」

  蘭青低頭一瞧自己。「我本想回房裡沖個涼,不過你來了……」蘭青揮揮手,表示沖涼一事已然不急。「我想多陪陪你。」

  瞧他說的,好似沖個涼穿件衣會花上他半天時間似的。戀葉一瞪蘭青,手順勢將他一推。只是當她手觸到他臂上肌肉,她與蘭青表情同時一愣,兩人都有種形容不出來的熱流直竄心頭——

  尤其是戀葉,仍棲在她手心上的那抹濕汗,簡直就像沸水,灼燙了她的掌,教她心慌意亂。

  而在對上他的目光後,戀葉倏地回過神來。「你還杵在這幹麼?」她擺出平常凶巴巴的模樣,催促道:「瞧你這身濕,還不快點把自己打點乾淨!」

  「噢!」蘭青聽話地走了兩步,後又想起什麼似地急急回頭。「那你呢?該不會等我沖好涼,你就得回家了?」

  真是夠了,連這麼一點時間他也不放過!戀葉心裡頭嗔,可唇角卻忍不住笑。

  「你廂房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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