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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更俗]梟臣[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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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8 18:33:40 |正序瀏覽 | x 19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2-7-15 12:36 編輯

梟臣 作者:更俗

退伍軍人譚縱含冤而死,英魂不散,意外回到一個陌生的歷史時空中去,成為東陽府林家剛考中舉人、性格懦弱、有些給人看不起的旁支子弟林縛。
還沒來得及去實現當一個整日無事生非、溜狗養鳥、調戲年輕婦女的舉人老爺夢想,林縛就因迷戀禍國傾城的江寧名妓蘇湄給捲入一場由當今名士、地方豪強、朝中權宦、割據梟雄、東海凶盜等諸多勢力參與的爭奪逐色的漩渦中去。
不甘心做太平犬,也不甘淪落為離亂人,且看兩世為人的林縛如何從權力金字塔的最底層開始翻雲覆雨,在「哪識羅裙裡、銷魂別有香」的香艷生涯中,完成從「治世之能臣」到「亂世之梟雄」的華麗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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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15 12:36:16
卷十二(終卷) 定鼎尾章

永興八年九月,林縛堅辭永興帝遺詔,擁閔王繼位,改年號繼貞;梁氏十一月底病逝,謚孝貞穆太皇太后。

一個月後,即繼貞二年元月一日,繼貞帝頒詔讓位,林縛正式登基稱帝,定國號為“崇”,改年號為“啟元”。

顧君薰即皇后位,蘇媚、劉妙貞、孫文婉、柳月兒、小蠻及元嫣封為六貴妃,左氏姐妹及入江綾織封為嬪妃。宋佳、顧盈袖、單柔三女,則與其他重臣大將的女眷一起,冊封為國夫人或郡君,以此來掩人耳目……

林縛同時頒詔封永興帝遺子繼貞帝及成王為永濟公、永昌公,海陵王元鑒海改封為成國公,永昌侯元錦秋改封信昌伯,使其四人與其他元氏宗室子弟遷居浙西婺源。

同時給秋野監逆案平反,給靖北侯蘇護正名,並頒國魂詔,立國魂碑,追祭李卓、顧悟塵、陳西言、曾銘新等自慶裕年以來為國犧牲的將官吏卒。

徹底革除政事堂及中樞六部,由樞密院及所轄十六部司執掌中樞政權,改都察院為監察院,將原刑部所轄的審刑司獨立出來,提格為審刑院,與樞密院、監察院並列,原刑部其他司院併入樞密院警備部,改公府會議為樞府會議,置於樞密院、監察院、審刑院及軍部之上。

同年二月,葉濟羅榮在關中即大燕帝位。

曹義渠沒有選擇擁立元氏子弟為帝,與江寧對抗,而是迫不及待的在渝州登基,建立梁朝,自封梁帝,似乎是為了享受最後的美妙時光。

五月,西征軍指揮部會同寧則臣、敖滄海、陶春等部二十萬兵馬,分從南陽、洛陽及河津三地進擊關中。

雖說其時隨葉濟多鏑西逃的北燕匠師,也倣傚淮東伏火弩鑄造銅炮,但以關中之財力及人力,在五月之前不過就鑄了三十餘門銅炮來應景。

而與此同時,西征軍除編有八百門輕重型火炮之外,裝備到一線營卒的燧發火槍也多達六千餘支,更在軍中單獨設立擲彈兵科,成建制的在野戰及攻防戰中使用伏火雷。

歷經浦城、潼關、武關數戰,西征軍在兩個月之間,就殲敵四萬餘眾,強行破開挺進關中的大門。陳芝虎、葉濟羅榮雖說還掌握十數萬兵馬,但大勢已失,不敢在渭河平原與西征軍會戰,只能棄關中經慶陽、固原西逃進入河西故郡,即西域。

元歸政、元錦生、高義等人,在敖滄海率部所部強攻武關時給擊斃,董原依舊不見所蹤,也未有消息說他投靠陳芝虎或曹義渠。

到八月中旬,西征軍即收復關中全境,楊一航出任關中宣撫使;林縛同時成立西北衛戍防區,將長淮軍及太行山獨立鎮師皆編入西北防區,使敖滄海、鄧愈分別出任正副都指揮使,負責繼續追剿西逃殘敵的重任。

啟元二年春,林縛使寧則臣在渭源率馬步軍及輜兵十萬,與周同、粟品孝在荊州率水步軍及輜兵八萬,兵分兩路攻入川蜀。其時曹義渠移都成都,渝州乃蜀梁大將魏世延守禦。

魏世延率部投降,率部隨周同北進,於四月會同寧則臣所部圍成都。曹義渠稱帝不過一年,帝王幻夢即告破滅,他在成都城中命盡軍卒將他百餘嬪妃盡數處死後舉火自盡,蜀梁至此滅亡——林縛戰後設川蜀郡,使周同出任宣撫使,中原戰火就此徹底告熄……

陳芝虎與葉濟羅榮率部逃出關中後,即分道揚鑣。陳芝虎自封秦帝,控制河源以西的河西故郡,建立西秦國。葉濟羅榮在啟元三年奚胡叛變事件戰死,葉濟多鏑繼任汗位,率殘部往西北疆逃竄,一直逃到北庭(今新疆北部地區)故郡立足。

啟元七年,陳芝虎西征敕勒國,屠城後召敕勒王女侍寢,在睡夢中被敕勒王女以銀釵刺穿左眼而亡。

陳芝虎身亡,西秦國大亂,之前給陳芝虎暴力壓制的西北疆諸胡皆起兵造反;林縛則令敖滄海率十萬馬步軍西征,啟元九年六月攻陷西秦國都鄯善(今哈密),分設河西郡及西秦都督府。

葉濟多鏑率燕胡殘部踞北庭,在西北苦寒之地掙扎了數年,也沒有辦法馴服北疆諸胡。啟元八年、九年,與敖滄海所率的西征軍數戰雖互有勝負,但數年積攢的元氣也告耗盡。葉濟多鏑不得以於啟元十年初棄北庭再次西逃,遠避到伊犁河以西的地區苟且偷生,林縛則並設北庭都督府。

國境線延伸到哈密以西的伊梨,整個依賴於陸路的後勤補給線已經綿延有四五千里。中樞及地方也無意再將國境西擴,林縛也便順勢停下往西北疆繼續擴張的步伐,調整對西北疆的戰略,改武裝征服為移民歸化。

從啟元元年到啟元十年,對東北地區的歸化工作一直都在有序的進行。

除了設遼陽郡歸中樞直轄外,在遼陽以北地區,林縛先後共從江淮浙贛等地抽調二十萬青年、設立三個農墾兵團進入遼陽以北地區進行屯種。

由於燕胡從燕京、遼陽等地西逃時,十分的倉促,有近三十萬青年婦女給遺棄,其中近二十萬婦女隨農墾兵團北遷,與農墾兵結合組成新的家庭,紮根落戶。

從啟元二年起,以遼南鐵場建設為標誌,遼陽以南、與遼口之間的千山東麓地區煤鐵資源得到大規模的開發。到啟元十年,遼南鐵場的鐵產量達到十萬噸(兩億斤)、鋼產生達到五千噸(一千萬斤),圍繞遼南鐵場外圍的採礦及冶煉工業迅速發展起來。

整個遼東半島兩面臨海,而經渤海、東海到江淮地區,航海受風暴的威脅,要遠遠少於夷州以南海域;甚至在夏季有些膽大的海商也需要停航避風——這使得遼東半島的林木等礦產資源,源源的不斷輸入江淮。遼口及金州的鐵山港,都很快成為繼崇州、明州、津海、海州、登州、晉安、竹溪之後的大海港。

而僅遼東地區,之前的遼東漢民加上之後給燕胡強遷過去的漢民,就有一百六七十萬人——這諸多項使得遼陽在新帝國的地位,甚至要超過河南、燕薊等受戰事挫傷極重、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的中原郡。

而遼陽開發得越迅速、越徹底,燕胡在遼陽的殘餘勢力生存空間則越少。

雖說往西北疆的擴張在啟元十年就告一個段落,但對南洋擴張涉及到巨大的商業利益,步伐則一直都沒有停頓過。

永興元年江淮一斤棉紗價值約四百錢,已經比傳統的土紗低了一截;到啟元元年江淮棉紗價格下降一半左右,到啟元十年,江淮棉紗再下降一半,一斤紗僅百錢——技術上的長足進步使得以棉紗、棉布為代表的淮東工業品足以橫掃國內、海東及南洋諸國傳統的土布、土紗市場,從中牟求厚利。

而江寧也很清醒的認識到,只有不斷擴外的國內外市場,使得工業品一直都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才能一直強烈的刺激以江淮地區為主的工業區規模不斷擴大、刺激新技術的不斷成長。

而在這些工業品的強烈衝擊下,南洋諸國的傳統手工業生產的空間就日益狹窄,反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每逢阻力,江寧則習慣用戰艦跟大砲開路。

啟元十四年,林縛使其時任東南水師指揮使的楊釋親率東南水師半數兵力跟戰艦南征芨多。在西南洋(印度洋)海域,已經全面換裝開花彈的東南水師,以兩艘護衛艦觸礁沉沒的代價,全殲芨多王朝水軍。

最終以割占面積為夷州兩倍大小的佛僧羅島及設港開埠為條件,接受芨多王朝的議和。其時,佛僧羅島已經是江寧在海外設立的第十一個都督府及軍事基地。

而到啟元二十年,海外都督府及水師軍事基地則延伸到泰西帝國(阿拉伯)及蘇比亞、阿克蘇姆等國的東海岸,達到十六個之多。由於燕胡殘部的西進,火炮、火槍及諸多新式造艦技術也開始在泰西、蘇比亞、阿克蘇姆等國流傳,但依舊無法抹平與新國帝之間的差距。

劉師度所擔憂的人口、爆炸現象,率先在江淮地區爆發。

啟元二年伐蜀戰役完結之後,包括遼陽郡在內,新帝國進行過一次徹底的人口普查,全國總人口為八千六百萬人,淮河以南地區(除川蜀以外)的人口,高達五千八百萬。

到啟元二十年,短短十八年間,淮河以南地區的人口暴增六成還多,達到九千三百萬。

雖說南方土地產糧的潛力,能夠承受上億甚至更多的人丁消耗,但是這些土地,用四五千萬人就勉強耕種;江淮地區工礦及運輸業一直在迅猛的發生,但到啟元二十年,國內工礦及運輸業容納的勞動力也就一千萬稍多一些而已——單純從勞動力而言,雖說土地能夠承載,還是在全國範圍內產生了大量的剩餘人口。

西北疆是苦寒之地,願意移民西北疆實邊的人不多,需要中樞財政拿出大量的補貼才可行,而大量剩餘人口則以海外十六個都督府為核心,往南洋地區進行遷移。

將永興年間也計算在內,到啟元二十年近三十年間,濟州、盧加、普丹、佛僧羅十六個都督府容納的移民就超過當地土著,高達四百萬人,而以十六個都督府向周圍諸國遷移的海外移民差不多也有此數。

比起向南洋地區的主動移民,截止到啟元二十年,往西北疆及東北地區的實邊移民,還不過一百二十萬人,中樞還為此付出上千萬銀元的代價。

佛僧羅從啟元十四年才設立海外都督府,到啟元二十年,移民佛僧羅的江淮民眾就高達二十萬人。殖商銀莊、南洋船社與都督府以極廉價的價格向江淮移民出售肥沃的土地,六年時間在佛僧羅島兼併或開墾棉花種植園總量高近千萬畝,成為江淮棉紡工業最重要的原料產地之一。

到啟元二十年,黑水洋、南洋船社名下登記註冊的五百噸級以上商船就高達五千艘。

除靖海水師、東南水師之外,黑水洋、南洋船社裝備三級主力戰艦的護衛艦隊與諸都督府護衛軍,亦成為新帝國在海外最為重要的軍事力量。

比起黑水洋、南洋船社這種軍政財商結合的特殊勢力體不同,殖商銀莊要稍稍單純一些。

早初殖商銀莊用六百萬畝賞功田所置換出來的兩千萬銀元的資本金,到啟元二十年激增了二十倍,達到四億銀元,這還沒有將過去二十年向股東發放近兩億銀元的錢息計算在內。

淮東錢莊的實力跟規模比殖商銀莊還要大一些,資產金達到六億銀元;此外濟州銀莊等數家規模稍小,後期才得到發展的銀莊,資本金亦在千萬銀元到近億銀元不等,資本實力並不容小窺。

早期的海外貿易主要是與當地人及勢力進行交易,而傳統的海外貿易物已經難以滿足新帝國增漲的需求,到啟元二十年,海外移民漸近成為貿易的主體。

包括十一個海外都督府以及柔佛、婆羅、高麗、扶桑等國在內的海東、南洋,到處都是漢人投資開發的礦井跟種植園。

到啟元二十年,輸入國內的婆羅火油每年就升至六十萬噸,而輸入其他地區的婆羅火油,每年也高達三十萬噸,年貿易總額高達三千萬銀元。而控制婆羅國逾九成油井的婆羅火油商社,不僅具體經營者、管理者及核心技工都是漢人外,其股數除了皇室、殖商銀莊、淮東錢莊、南洋船社等持有外,其餘則主要由盧加都督府等地的移民群體持有。

除了婆羅火油,而從海外輸入江淮浙閩地區、作為紡織工業原料的棉花,截止到啟元二十年,每年就增加到八百艘海船之多——這些棉花原料的供應商,差不多有七成皆是海外移民控制的種植園供應,早期流放海外的戰俘以及當地土著及後期移民海外的江淮民眾,則是這些種植園的主要勞動力。

除了火油、棉花是主要輸入貨物外,每年還有差不多近三千艘海船,滿載著硝石、婆羅山灰、硫磺、金銀銅貴金屬、蕉麻、蔗糖、名貴木材、藥材等大宗貨物,在崇州、江寧、明州、海州、津海、鐵山、遼口等地靠港……

而這些龐大的大宗貨物輸入,國內則以新布、成衣、染料、食鹽、瓷器、鋼鐵、船舶、兵械以及傳統的茶葉、絲綢等大宗貨物進行貿易抹平。

製造機械、蒸汽機及最新式的戰船及火炮、火槍,則在嚴禁出海的名單之列,受到嚴格的監管——不過大量技術工人及學者的移民南洋,海外都督府轄境的新學、新產業及工業實力從啟元十年之後,也開始有強勁的增漲。

大宗海外貿易,除了涉及其中的諸多勢力獲利極厚外,也給中樞歲入帶來雄厚的海關稅收,啟元二十年僅海關關銀收入就高達兩千六百萬銀元。

算上對殖商銀莊、淮東錢莊、南洋船社、黑水洋船社等商社團體的海外資產增值徵稅,啟元二十年中樞歲入海外的收益就貢獻了逾五千萬銀元,占到啟元二十年整個中樞歲入的四分之一。

啟元二十年中樞歲入規模達到兩億銀元,是永興末年的十倍;除了海外貿易繁榮的同時,也依賴於國內統一市場的異樣繁榮。

從啟元二年中原戰事徹底結束開始,林縛在國內啟動六年一期的大建設計劃,以建設代替戰事,拉動對新產業的需求,促進工礦及交通運輸新技術的發展。

永興七年林景中主持修造金川大鐵橋,耗資四十六萬銀元有餘;隨著技術的發展及鋼鐵、石漿等原料成本的下降,啟元十五年之後出任河西總督的寧則臣,於啟元二十年在河西郡臨洮主持修建而成的黃河源大鐵橋,加上鋼樑、石漿等材料的高額運輸費用在內,整個造價也僅用去六十萬銀元。

永興七年林景中修造金川大鐵橋,需林縛咬牙支持;到啟元二十年,地方修造鐵橋的批覆權已經下放到府一級,啟元二十年近半數府縣開始動工在轄區主要河流上修造鐵橋,同時開工的鐵橋數達到九百六十餘座。

這也就意味著到啟元二十年,僅國內修造鐵橋對鋼鐵的需求量就達到三四十萬噸以上。除了修造鐵橋,國內道路修造、運河及涵洞、大壩的修造、鋼筋混凝土新建築法的推廣以及新式機械的大量使用,都刺激著國內鋼鐵需求量的增漲。

到啟元二十年,國內鐵料及鋼總產量突破四百萬噸,是永興末年全國鐵料及鋼產量(含北燕、川蜀等在內)的四十倍;另外國內煤產量更是高達兩千萬噸。

雖說早期的蒸汽機效率低、耗煤量大,但高速發展的採煤業,對蒸汽機的需求也是極高。

鏜床早期用於槍炮等戰械的製造,需求極端保密的技術,到啟元二年之後鏜床技術才由林縛特批,用於製造蒸汽機汽缸與活塞,較好的解決了蒸汽機早期鑄造件的氣密性問題。

啟元十四年,江寧高等機械學堂教師陳修因發明新的聯動式蒸汽機而得以列入崇學館學士。以陳修等人為首,數百名工程技師,以近二十年的時間,對蒸汽機進行持續的研究,使得蒸汽機技術得到持續改進。

在更優質材料得以採用,蒸汽機效率大幅提高的同時,蒸汽機的形體也遠不是最初那麼龐大笨拙,而大受煤場的歡迎。

採煤業擁有大量廉價的煤以及足夠的利潤,對生產率的追究也達到極致,到啟元二十年,國內各大煤場及其他礦場所使用新式蒸汽機就高達三百餘台。

啟元二十年,濮塘鐵場籌資兩百萬銀元,在鐵場與煤場以及與濮塘江港之間鋪設國內第一條長四十里的鐵軌,將採用蒸汽機車,在煤鐵礦與鐵場及碼頭之間運輸物料。

雖說此時試驗成功的蒸汽機車,最快速度不過每小時十六公里;第一條鐵軌建成後,速度更會控制十公里每小時以下,遠不及奔馬的速度。

但是,鐵軌鋪成之後,蒸汽機車的持續運行及高裝載量所帶來的高效率,則遠非載重馬車能比。

濮塘鐵場已成發展國內最大的鐵場,年產鐵料及鋼七十萬噸,總資產已達到四千萬銀元,鐵場及下屬煤鐵礦井使用蒸汽機多達三十台,鑄造礦井用鋼軌亦有近二十年的歷史。

國內的鋼鐵需求量還想要有大幅的上揚,就必須要尋求新的刺激點;這也是濮塘鐵場願意投入巨資造第一條鐵軌的原因。

一旦蒸汽機車技術成熟,掌握鋼軌鑄造技術的濮塘鐵場,自然也將從中受益匪淺。

啟元二十年,江寧第一艘百噸級蒸汽船下水在崇州與江寧之間航行已有半年時間,使得崇州到江寧的逆水航行時間,由之前的兩到三天不等,縮減到二十四小時。

在國內工礦及運輸技術突飛猛進的背後,是新學的迅速發展。

除了崇學館外,到啟元二十年,新帝國在江寧、江夏、崇州、明州、燕平、遼陽、維揚、濟州、洛陽、渝州、長安等地,以發展、教授、研究新學、新技術為目的,設立醫學、機械、天文等各專業及綜合性高等學堂共有六十七所之多,其中近三分之一集中於江寧,每年能輸出十數萬高等新學人才。

新學發展這些年,因在新學上有卓越成就而得賜崇學館學士銜的宗師級新學學者,也由早年三十餘人,增到啟元二十年的二百九十七人。

除高等學堂外,林縛直接以皇室名義撥資成立的各類研究室就有十幾家,近年來皇室收入裡每年差不多都有數百萬到上千萬銀元不等的專款,都撥給這些研究室使用。

對林縛來說,比較做皇帝來,也許更看重崇學館大學士的名銜。

啟元三十年,從荊州到虞東的揚子江水道上航行的蒸汽船已多達兩百餘艘,而蒸汽與風帆混合海運船也建造了十數艘,最早用於近海運輸。

到此時,蒸汽機車的時速穩定到二十到二十五公里之間,高速機車的試驗時速也達到四十公里——即使客運也開始具備比載客馬車更明顯的優勢。

從濮塘第一條線開始,國內十年建設於礦山與江河海港碼頭之間的貨運鐵軌,已經累計有八百餘里。

啟元三十一年,樞密院拔資四千萬銀元,著手建設籌備有五年之久,始於明州港、經蕭山跨越錢江、經杭州、湖州抵達江寧、全長逾八百里的第一條客貨混運鐵軌。

開花彈的廣泛使用,使得木質戰船變得越發脆弱,而一艘與林政君主力戰艦尺寸相當的鐵甲戰艦,將達到四千噸以上。更高更密集的帆桅系統,雖然能勉強提高航速,但也帶來更大的傾覆風險。

在明江鐵路造畢成功運行的第三年,即啟元三十六年,第一艘五千噸級鐵甲蒸汽戰艦,由軍部撥資三百萬銀元,將訂單交給崇州造船廠,而此時新帝國的火炮技術已經發展後裝螺旋線膛發射圓錐爆炸彈的水平,最優質的步槍也發展八百米精準射擊的水平。

啟元四十年,國內人口增漲兩億,海外移民總數也突破三千萬之多,中樞歲入也增加到十億銀元,林縛則正式簽署人口控制法案,以相對溫和的手段推廣避孕技術,鼓勵少生優生,以求在未來百年時間裡,將國內的人口控制在四億左右。

與此同時,林縛簽字同意分段建造東始海州、經徐州、大梁、洛陽、長安、臨洮一直到鄯善的華夏大鐵路。

此方案將耗數億銀元、耗時十到二十年的時間,但也將徹底打過中原腹地與西北疆地區的聯絡,有助於將帝國的疆域有效的控制到伊犁河谷地區。

而其時國內的鐵路線已經延伸有四千里。

在簽署批准華夏大鐵路建造方案之後,林縛頒退位詔,在當了四十年皇帝之後,宣佈退休,由時年已經五十二歲的長子林信繼位,而林政君、林武、林睿諸子女,皆在成年分封到濟州、盧加、普丹等海外都督府就藩……

林信繼位後,不改年號,仍延續“啟元”紀年。林縛雖退位,但一直到啟元四十四年,都以太上皇的身份輔政。啟元四十四年,柳月兒、那赫玉容兩女在同一年內相繼辭世,林縛也感壽命無多,則徹底放手國政,攜諸妃隱居濟州長女林政君處……

~~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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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終卷) 定鼎第88章 夢圓江寧

林縛在第一騎師的護衛下,於八月上旬離開燕京……

事實上,林縛從頭到尾都沒有進入這座堪稱當世第一的雄城,即使在燕京的兩個月時間,他都是住在燕郊莊園裡署理公務。

燕京城建得如此的雄偉堅固,但是誰能想到燕京城兩次易手,竟然連一場激烈的戰事都沒有發生——雖說林縛已經八次推辭“元氏禪讓”,但到八月,新帝國定都江寧的事情就確定下來,林縛也沒有心思要去燕京城裡憑悼元越或燕胡的舊日風光。

設燕薊郡,燕京更名為燕平,為燕薊郡治城,使左承幕出領燕薊宣撫使;津海從燕薊郡划出來,歸樞密院直轄,使嶽峙出知津海府事。

崔權臣、崔赫父子易幟,使得高麗戰事圓滿的解決,海東行營軍也就功德圓滿,沒有必要再在海東地區保留高達五萬水步軍兵力的必要。

進入八月,海東行營軍第一鎮師改編為賀津混編鎮師,受軍部直轄,委任潘聞叔為制軍,曹文龍為參謀軍事,下轄水步軍三旅,駐守賀津島基地,以確保高麗今後一段時間的政局走向,能照著江寧的意圖進行。

第二鎮師改編為濟州都督府護衛軍,編製縮為兩旅六千人,改由葛長根為護衛軍指揮使,職責限定在濟州轄區、轄海內的防務。而海東商路在更大範圍上的防務工作,則劃歸靖海水師負責。

第三鎮師劃入鳳離軍序列。

完成重任的馬一功,卸去海東行營軍指揮使的將職,八月上旬從海州登岸,在徐州等候林縛南下;同時到徐州等候林縛召見的還有太行山獨立鎮師制軍魏中龍。

**************

八月二十六日,徐州已然入秋。

不比譙國夫人劉妙貞趕著半道去迎夫君,馬一功、魏中龍以及李衛等徐州將官,則耐心的在徐州城外翹首相盼,到午後前哨騎兵揚起的飛塵才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內。

馬一功、魏中龍倒也是不急,他們二人相別有十餘載未見,到徐州相聚後只恨日短,坐著敘舊倒不會嫌不耐煩。

李衛身穿紫袍,他本身前些天就要前往太原出任晉中宣撫使,但林縛稱帝時,他根本沒有辦法抽身去江寧道賀,便拖了幾天等在徐州覲見林縛再動身北上。

從徐泗戰事起,十載辰光轉眼即逝,李衛感慨萬千的回想往事,不知不覺間護衛林縛南下的第一騎師主力已經到長亭外。

林縛與劉妙貞並肩徐徐騎行,宋佳可不敢學林縛那般長時間的騎馬,只能坐在車裡,隔著車窗,與林縛、劉妙貞說話。宋浮受不住路途的顛簸之苦,在路上病倒了,此時獨占一輛馬車昏昏欲睡,這時候眼見到了徐州,才撐著下車來,與徐州諸人相見。

看著李衛、馬一功、魏中龍等人遠遠的迎過來,林縛勒住馬,等著他們走到近前來,看著魏中龍:“中龍當年離開津海,我當時就感到可惜得緊;吳天戰死津海,他死前給我留了一封信,倒是有半數筆墨是說你。你先隨我回江寧,吳天的那封信我還留著,想著你來留存那封信更合適……”

想起舊日袍澤早就魂喪津海,魏中龍心頭哽咽,只是點頭應是,沒有更多的言語。

林縛對馬一功說道:“這接下來的大戰,就剩下西征及伐蜀了,倒都不是什麼難事。陳芝虎、曹義渠麾下都有勇將無數,但他們還能逆天下大勢不成?除了清剿殘敵之外,衛戍防務將成為諸軍的重中之重。我有心撤軍改設衛戍區,眼下先設燕薊防區,想讓你辛苦一下,去主持工作……”

“主公差遣,一功願肝腦塗地效命。”馬一功說道。

“你也很久未歸江寧,先回江寧住一段時間再北上不遲,眼下由高宗庭替你在北上先撐著,”林縛笑了笑,又與李衛說道,“李公倒是要及早北上啊,我從燕南往南,沿著舊漕河南下,一路皆是荒涼,唯有進入徐州境內,情況才有改觀,能看到密集的人煙,中原民生之恢復,全賴李公諸人啊……”

除了李衛出任晉中宣撫使、左承幕出任燕薊宣撫使外,宋時行在洛陽,也將兼領河南宣撫使,另外就是調陳華文出任山東宣撫使……

自燕胡南侵以來,除此時還未收復的關中、川蜀兩地外,就河南、晉中、燕薊、山東四地受創最深——戰前燕薊加上京麓的人口差不多有一千三四百萬,此時未必還能剩下五百萬;晉中、山東的人口下降幅度都可能超過五成;河南最悽慘,千萬之郡,此時也就河中府人口最為密集,加上大梁等地,總人口不會超過兩百萬。

林縛與宋浮、馬一功、李衛、魏中龍等人邊走邊議軍政。

中原初復,西征與伐蜀之功未竟,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談也談不完,議也議不盡……

而在不遠處,還有十數輛囚車給嚴密看押著。

十數輛囚車裡關著張協等一干戰犯,待押到江寧審訊用刑。張協滿頭白髮,眼神空洞的望著黑黢黢的四壁,雖有小窗,但他無心再去看窗外的風景,拖延著只求死,而林縛顯然要用他給李卓等人正名,容不得他舒舒服服的死去……

那赫玉容也坐在一輛囚車,不過她的境況要比張協好許多,甚至被允許帶一名貼身女侍隨行伺候;只是她的美貌能惑人心魂,由宋佳從身邊調了數名戎裝健婦看押她。

在灤縣受俘,玉容心裡說來也是奇怪,沒有特別強烈的尋死之心,也沒有特別強烈的求生慾望。起初想過或許會受辱,但始終受到應有的禮遇,除了行動受約束外,其他倒沒有什麼不便。

說起來,那赫玉容以往在遼陽,在燕京,差不多也都是這樣的生活,沒有覺得有什麼特別的不方便,閒時寫字、讀書,甚至也能看到新學方面的書冊,叫她很有興趣。

後來在得知阿濟格只是給流放南洋,並沒有給處死,玉容又有了強烈的求生慾望,心想有生之年,或許能跟弟弟見上一面,就越發盼望著給她將在江寧定居的生活。

隔著車簾子,那赫玉容看著遠處站在路邊草陂子上與麾將臣說話的林縛,即使遠遠的看著,也能感受到他指點江山的氣度,心裡泛起莫名的情緒,又拿起榻旁幾卷飄有油墨香的書卷,甚至一廂情願的想:這些書或許是他讓人送來;這人倒是奇怪,他要強占我的身子,便占去好了,難道還要強占我的心不成?

**************

林縛在徐州住了一夜,次日即從徐州改走水路,在靖江水師的護衛下,經汴水入洪澤浦南下,於八月三十日經金川港靠岸踏上江寧的土地。

金川港即早年的河口鎮,不過不再侷限於西岸,港埠區幾乎從江寧東北城腳根一直延伸到河東地區。

金川鐵橋也早於永興七年底就建成。

這座最終耗資高達四十六萬銀元的鐵橋,橫跨於金川河上。鐵橋上人馬川流不息,等兩邊的高桅帆船聚集到一定程度,金川鐵橋就會開啟,放高桅帆船通行。

而原先的獄島,也完全成為金川港的一部分,獄島西南角主達十二丈高的灰白色燈塔,與金川鐵橋一起成為江寧東城標誌性建築。

站在守衛森嚴的金川港碼頭上,視野開闊,林縛眺望四周,似乎自己這十餘載的人生歷程,都濃縮於這方寸之地裡,托手讓胡文穆、林庭立、林續文、林夢得、孫敬軒、秦承祖等一干人等莫要太多禮,坐車往東華門而去,走進由他開創的新帝國……

**************

入城後,林縛照例先去萬壽宮拜見太后梁氏,然而梁氏閉門鎖戶,使苗碩及海陵王元鑒海守住門庭,不叫林縛闖進去。

林縛站在萬壽宮前,看著緊閉的門戶,看著苗碩額頭滲出汗水來,笑道:“秋涼風爽,苗公倒是滿身大汗,不歡迎本院班師回朝嗎?”

林縛嘴角堆著笑意,苗碩、元鑒海卻股顫如篩,擔心下一刻左右甲卒的兵刃就會無情的將他們斫成肉糜。

長淮軍、長山軍攻陷許昌後,給董原、元歸政、元錦生等人定了一個暗通胡虜、謀逆叛國的罪名,沈戎、元翰成等一干人牽涉進董原逆案之中,此時已給關入大牢,看來難逃一死,唯有張晏患了失心瘋,逃過一劫,但也給軟囚在宅中,難得自由。

苗碩、元鑒海心裡都清楚,林縛要行禪讓之禮,以示他所創的新帝國非篡奪而來,故而暫時能忍著對他們二人不下毒手,但等林縛稱帝后,等候他們的也許就是一杯毒酒或一條白綾。

林縛也無意嚇唬苗碩、元鑒海,梁氏不過是將死之人,她鬧些脾氣便由著她去鬧,也不硬闖萬壽後,轉身率諸將臣往宮城外走去,遠遠看著元嫣走來。

林縛站在那裡,看著她雖無早年之天真爛漫,但容顏越發的豐艷,鴉色秀髮之下的眉眼之間猶是熟悉的神態,問道:“多時未見,你在宮裡還安好?”

“多謝國公爺關心,元嫣倒沒有什麼不便,”元嫣斂身施禮道“北伐偉業竟成,山河破碎不再,民生亦得休養,元嫣只是過來道賀一聲……”

林縛哈哈一笑,說道:“我回江寧,元氏諸人都繃緊著臉,好像我率軍北伐、收復中原做了一樁錯事,唯一有元嫣你過來跟我道賀一聲,”斂起笑聲,盯著元嫣白如羊脂玉的臉蛋,說道,“我想問你一樁事?”

“什麼事,國公爺請說。”元嫣問道。

“嫁我可好?”林縛問道。

“若是為安元氏之心,恕元嫣難以從命,庵堂了此一生也無怨悔……”元嫣低頭說道。

林縛笑了笑,伸手將元嫣嫩如柔荑的手牽來,說道:“我從燕京一路騎馬南下,想得最多的便是當年在陽信城頭醒來看到那張天真無邪的臉,直想著盡我一生所能,不使她受半點傷害。所以,我要娶你……”

元嫣羞紅了臉,不敢看林縛身邊的諸將臣,倒也沒有將手抽回來。

胡文穆、宋浮、林庭立、林續文、林夢得、秦承祖、劉直、周普、趙虎等一干人,則四處張望,看看屋頂、看看藍天,似乎完全未看見、未聽見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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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終卷) 定鼎第87章 風捲殘雲

時唯六月,燕薊也是三伏酷暑天。

周普、楚錚於五月十八日率部收復燕京,在收復燕京半個月之後,林縛才從津海西進。不過,林縛也沒有直接住進燕京城,而是住進燕京東北郊原名秋野監、後給胡虜圈為獵場的一座皇家莊園裡。

“都說秋野監逆案改變了元越的命運,”林縛站在莊園西角的山亭上,迎著徐徐吹來涼爽的風,問身後的宋佳,“你以為呢?”

宋佳知道林縛是要著手給蘇門及李卓平反的事情了,不過說到近二三十年,元越從中興走向崩亡的根源,宋佳也不認為自己就能看透,只說道:“有些事情要留待後人評說。”

林縛點點頭,有些事情確實是要留給後人去評說。

這時候高宗庭疾步走上山亭,稟道:“袁立山在泰安飲毒自盡,餘部由副將袁桂庭所轄,於三日派人向寧則臣請降;寧則臣特派快馬馳來燕京請示……”

收復燕京、在灤縣擊潰南逃虜兵殘部之後,雖說進入伏夏天氣,但各地的戰事沒有因此減緩,反而掀起新的收復失地的高、潮。

林縛派張苟率部兼轄魏中龍所部太行山獨立鎮師及其他太行山抵抗軍兵馬近五萬眾,從灤縣走井陘道西逃晉中,於六月上旬陷太原,太原附近的府縣聞風而降。

六月上旬,楚錚率部收復昌黎、榆關等冀東北地區。韓采芝率部走軍都山收復大同,大同以南的晉北地區也都聞鳳而降,沒有遇到什麼抵抗軍。

而與此同時,胡喬冠所部在兩旅騎兵的配合,收復滄州之後,繼續南下,與攻陷臨朐的柳西林所部,從南北兩側夾擊膠東地區的虜兵殘部。

許昌兵馬是最早崩潰的,長淮軍北上之後,羅建、霍桐、梁成棟三人率部投降。董原與鐘嶸、陳巨先等將率殘部不到三萬人退到汝州以西地區、踞伏牛山東麓頑抗不降。

六月上旬叫劉振之奉命率部南下,與鄧愈、肖魁安所部匯合,強攻退守汝陽的董原軍,一戰而潰之,擊斃鐘嶸、陳巨先等人,董原、元歸政、元錦秋等人在戰後不知所蹤。

灤縣戰役之後,雖說淮東軍奪得虜王葉濟爾的屍骸,擊斃檀道成、沮渠蒙業等虜將,捉俘張協等人,但還是叫葉濟多鏑與少量騎兵突圍出去——葉濟多鏑突圍南下後,也知大勢已失,甚至只等到赫雄祁率五千騎兵過來匯合,就顧不上其他在臨淄以東的兵馬,即率濟南、大梁等地的殘部西逃,進入河中府,與葉濟羅榮匯合。

此時除了關中的陳芝虎、河中的葉濟羅榮、葉濟多鏑外,北伐戰事後期袁立山所部近五萬新附漢軍,就成為北燕殘留在河淮腹地的主要兵馬,不過此時給寧則臣率八萬兵馬圍困在泰安等城之中,無法伸展。

想不到袁立山在泰安城裡自盡了——聽高宗庭說到這事,林縛抬頭看了一眼遠山,說道:“派一隊人馬保護袁立山在燕京城裡的家人,不許軍民侵擾之;泰安敵軍之議降,由寧則臣全權負責,所有戰犯投降後可降一到二等處置。能儘早結束中原戰局,也是好事……”

在北伐之前,軍部擬了一個戰犯名單,在燕胡南侵諸戰出力極大的袁立山,自然要給列入一級戰犯。除袁立山之外,而當時隨袁立山降虜的薊鎮軍將,還有兩百餘人給列入戰犯名單之中,此時為儘早結束中原戰局,儘早為西征掃清障礙,給這些戰犯一定的寬恕是有必要的。

“對了,”林縛又想起一事,問高宗庭,“你去見過張協了沒有?”

“見過了,”高宗庭點點頭,說道,“若不能儘早審訊,他的身體怕是拖不了多久……”

“不能叫他病死了,這太便宜了他,”林縛蹙著眉頭,說道,“你與左相以及宋公,要抓緊時間將李兵部受冤而死的前後細節釐清,爭取叫張協受刑而死!”

“剛才與左相遇到,左相談及還都燕京之事,不知主公可有過考慮;還是這邊事暫時放下,先回江寧去?”高宗庭問道。

收復津海之後,林縛就使左承幕出任燕薊宣撫使,全面負責收拾燕薊當前的破爛局面。隨軍西進,林縛躲在燕郊莊園裡避暑,左承幕則將行署搬到燕京城,又兼領起燕京府尹的差遣。

百廢待興,僅燕京城就有數十萬平民需要賑濟、安撫,燕胡在燕京城裡的殘餘勢力也要進行及時的清除——左承幕要千頭萬緒的事情抓起來,林縛想不到他還有關心還都的閒情。

林縛並沒有刻意封鎖永興帝駕崩的消息,而所謂永興帝親筆所書的禪位遺旨也於六月上旬在江寧公開——作為禮制,林縛自然要推辭幾番,最後“推辭不過”,才能名正言順的登基稱帝。

只是返回江寧,還是直接就在燕京登基稱帝,這個問題淮東內部還存在一些分歧。

左承幕、胡文穆甚至包括林續文、林庭立等人在內,主張還都燕京,自然是希望林縛能直接在燕京登基稱帝。至少在傳統格局上,江寧偏於南方,定都於江寧,不利於對北方的統治。

實際上,新帝國對整個東北地區的控制並不難,東北之核心重鎮遼陽離渤海岸僅兩百里地,整個滲透到東北腹地的遼河水系,與遼東灣相接;而遼東兩面皆面海,只要在遼東多建幾處輸出鐵煤木材等資源的海港,整個東北地區的控制就要比想像中容易——難的是對關中以西、河源甚至更西地區的控制。

對於西北地區的控制,帝都設在江寧或設在燕京,實際的區別並不大。

想到這裡,林縛說道:“八月能不能將遼陽打下來,遼陽拿下,這邊幾乎就不會有什麼問題,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抽身先回江寧了!”

遼東地區還有三萬殘敵待消滅,實際已不足為患,遼東殘敵甚至有可能會先一步棄遼東從燕山北麓西逃,與從河中、關中等地西逃的葉濟羅榮、葉濟多鏑等部匯合……

新帝國將下來擴展的側重點在兩個方向上,一是南洋、二是西北,江寧才是這兩個方向的重心,宋佳站在旁邊沒有說話,但是她也是不主張還都燕京的。

高宗庭告辭離去,宋佳笑著問林縛:“聽說胡人玉妃貌美如花,有國色之譽,豹子爺說是不能唐突了美人,昨日特別送過來監囚,你可有興緻見上一見?”

“周普這是胡鬧要看我出醜,你跟著湊什麼熱鬧?”林縛撇著嘴說道。

“那你要如何處置她,總不至於將她流放南洋吧?”宋佳問道。

“回江寧,許她出家。”林縛說道。

“也好,明月在庵堂還缺個陪伴,”宋佳說道,“不過元嫣公主,想必你捨不得叫她在庵堂渡過殘生吧?”

林縛猶能記得元嫣十年前天真爛漫的清麗笑容,想到這裡,林縛輕輕一嘆,說道:“我奪元氏江山,還不知道她心裡恨不恨我呢。待江寧再說吧……”

***************

在袁立山飲毒自盡稍早些時間,提前得知燕薊戰事結局的高麗水師將領崔權臣、崔赫父子,趁葉濟白石赴宴刺殺之。

在海東行營軍第二鎮師的配合下,崔權臣、崔赫父子圍殲葉濟白石率領增援高麗的沮渠部一萬五千餘眾,又趁機掌握在桂陽山的高麗軍馬,以清君側、尊君權之名討伐國相左氏,向漢陽進軍。

高麗在漢陽外圍的唯一精鋭,都在崔權臣、崔赫父子的手中,而甄封又率海陽軍突破牙山防線北上,高麗國相左靖在漢陽城給攻破後,走投無路而投井身亡。

燕胡在河中府的殘部在七月中旬之時,兵馬還有八萬眾,但燕東諸胡的本族兵馬占不到三成,只是迫於淮東軍的威脅,燕西諸胡、奚入西北夷諸胡,暫進還團結在以葉濟羅榮、葉濟多鏑為首的大燕王室周邊。

形勢拖到七月中旬,葉濟羅榮看不到有一絲轉變的可能,面臨外圍越來越多的淮東軍聚集,葉濟羅榮只能放棄河中府,往西逃進潼關。

陶春於七月十六日,率長淮軍收復河中府,進駐洛陽。

而在進入七月之初,進行短期休整之後的靖海水師,就迅速恢復戰力,從津海跨海北進,強攻遼東西北部的重地遼口,即遼河口。

陳漬率登海鎮師在遼口登陸,之後沿遼河北進,於七月八日,收復已無兵守禦燕胡北都遼陽城。

在遼東的殘敵,差不多在七月之前就陸續西逃,亦有一部往北、往烏倫山方向逃走;靖海水師餘部,則相機收復遼東半島;柳西林也由七月十二四日收復登州。

至此中原戰局進入尾聲,北伐能算大功告成了——而在河中府,林縛以寧則臣為首,調宋時行、楊一航西進,籌備組建西征軍指揮部,將淮陽軍、長淮軍、太行山獨立鎮師皆編入西徵兵馬,此外又將軍部直轄的砲兵旅以及新編的一個火槍營,都編入西征軍序列。

軍械監所造的燧發槍,目前還只有禁營軍一個營受訓裝備——林縛擔心西征戰事之後,新式火槍將難以受到殘酷陸戰的考驗,故而這次才緊急將禁營軍的火槍軍撥入西征軍序列。

林縛於八月上旬在第一騎師的護衛下,離開燕京,返回江寧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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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終卷) 定鼎第86章 殘局碎夢

似大夢一場,葉濟睜眼醒來,身置搖晃而昏暗的車廂裡,車外傳來車轍及馬蹄踐踏的聲音,他能明白是棄都逃亡的路上,他不知道他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在棄都之前,發生了哪些事情,只能張口問憔悴得叫人心憐的玉妃。

玉妃不敢將殘酷的事實說給他聽,登州水師覆滅、鎖海防線給撕破的消息傳來,就叫皇上吐血昏迷,實在不知道要是將津海、鳳河兩戰皆大慘、不得以才撤出燕京的實情相告,會讓皇上受怎樣的刺激,只說道:“亂糟糟的,奴妾也不是很明白,皇上昏睡不醒,先是太后主政,而三王爺從濟南趕來,領著一干王公大臣主持大局。此時正南下,聽諸王公的意思,若是去不了太原,就從晉南借道去關中……”

聽得是葉濟多鏑在主持局面,葉濟爾又稍稍放下心來,以為情形沒有那麼糟糕,想再問幾樁事,又覺得氣短心促,以他剛醒來的身體狀況,實不能再思慮軍政……

玉妃怕皇上再發病,除了讓太醫令過來替葉濟爾把脈外,只讓禁營都統檀道成上車來見;葉濟爾心力不濟,也沒有多問詢檀道成什麼事情,只是讓他派人將葉濟多鏑召來。

在淮東軍的緊逼之下,三四萬人想要從燕京城一起南逃,是不可能的,只能分散成數批緊急南逃,護衛葉濟爾及玉妃南逃的是禁營五千精騎,也差不多是大燕在燕薊能掌握的為數不多的精鋭之一,葉濟多鏑本人則率部一萬餘馬步軍殿後,拖延淮東軍的追擊步伐。

日隅時分,大概在車隊從北面進入灤縣境內時,葉濟多鏑從後面趕上來。這邊的車隊也不能停,葉濟多鏑也顧不上避嫌,就直接鑽進車裡,玉妃只是蜷身於車廂的角落裡。

車簾子掀開來,車廂裡的光線不差,玉妃看到葉濟多鏑左半身衣甲染了血跡,左肩還裹著傷,心裡一驚,心想:殿後的人馬已經跟淮東軍打上了嗎?

葉濟爾再不瞭解情況,但看到多鏑帶肩傷而來,也知道情況惡劣到難以想像的地步,沒開口問什麼,就覺得心口氣血翻湧,氣促得幾乎要窒息……

葉濟多鏑趕緊叫太醫令也擠上車來,葉濟爾搖了搖頭,氣促的說道:“情形到底惡劣到什麼程度了,你們莫要再瞞我……”

葉濟多鏑心力也是憔悴不堪,入夜前,淮東軍左翼鋒帥張苟欲率部在衛河津欲渡衛河,他率殿後兵馬拚命攔截。雖說暫時打退淮東軍從衛河津渡河的意圖,但整個殿後兵馬死傷慘傷,此外淮東馬步軍已經進占燕京,並有一部騎兵沿衛河西岸往南追來。

這時候前路看上去沒有什麼動靜,還安靜得很,但越是安靜,葉濟多鏑越是覺得前路藏著他們此時還不能預知的凶險。

在戰前,西寺監就刺探到淮東派有大量的人手潛入太行山中,應是聯絡、組織太行山裡的抵抗勢力。太行山抵抗軍勢力雖然弱小,但在大燕的燕薊形勢崩潰之時,他們不可能一點動作都沒有。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是額外的靜謐,葉濟多鏑這時候也不禁懷疑起來:他選擇往南逃,是不是錯了?

葉濟多鏑將登州水師覆滅近一個月來所發生的種種事,說給葉濟爾聽——葉濟爾只聽得心口的狡痛一陣猛過一陣,渾身熱汗淋漓,待知道竟是拖到鳳河慘敗之後才棄都南逃,葉濟爾終究是再也忍不住,蹬腳噴出一大口血,將被縟一角染得紅艷艷的刺目……

葉濟爾已經油盡燈枯,針藥亦無力續命,太醫令馬逢春好不容易叫葉濟爾沒有再度昏死過去,但只能保持他最後的神智清醒。這時候車馬停頓下來,葉濟多鏑疑惑的看著車前方,見禁營都統檀道成掀簾子走進來,問道:“怎麼停了下來,發生什麼事情?”

“前哨發現西南翼山裡有大隊人馬活動的跡象!”檀道成站在車外說道。

葉濟多鏑心知他所擔心的終於來了,只是沒想到太行山抵抗軍竟然放過前隊通過的太后車馬,拖到現在才跳出來……

葉濟多鏑蹙緊眉頭,與檀道成說道:“你集結騎隊於右前翼,倘若太行匪跳出來截道,潰殺之……”

中路五千禁騎是大燕在燕冀地區最後的騎兵精鋭,皆是早年王帳軍出身;太行匪雖說人數不會太少,但常年窩在太行山裡,兵甲刀械都缺,食不能裹腹、衣不能遮體,又能有多強的戰鬥力?

在葉濟多鏑看來,比起可能跳出來攔路的太行匪,在後面緊追的淮東軍馬步軍精鋭,才是致命的存在。

葉濟多鏑要檀道成做好接戰即強突的準備,不想為此在路上耽擱多少時間,給後面的淮東軍追兵藉機拉近距離。

檀道成領命而去,在前翼集結騎隊,做好衝鋒的準備,這邊的車馬也沒有停頓,只是壓下速度緩行——淮東軍主力精鋭就尾隨之後,根本就容不得他們耽擱時間。

葉濟爾叫人將車簾子掀起來,無力的靠在玉妃的懷裡,看著車外的青山綠林,很快前方就傳來人馬喧雜的聲音,騎兵提速的馬蹄聲也很清晰的傳來——彷彿越來越急的暴雨劈頭蓋臉的打來。

玉妃叫葉濟爾靠在自己的懷裡,她則靠著車廂壁,聽著馬隊衝鋒的威勢直震得大地在微微的顫抖,換作其他女子,也都會血與火的衝鋒所懾住心神,她心裡情不自禁的會響:大燕的騎兵如此鋭利,怎麼會敗得那麼徹底?

就聽著前頭就有人傳話過來:“接戰了,太行匪不識好歹,將人馬拉到馳道邊上,要在開闊地截下我們……”

這話音未落,就聽到一聲緊接著一聲的悶雷響貼著地傳來——玉妃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見葉濟多鏑彷彿給雷打似的僵在那裡,渾身的筋骨肉彷彿在聽到雷聲的那一瞬間綳直就再也沒有鬆懈下來!

“這就是淮東伏火弩?”葉濟爾用虛弱得快聽不見的聲音,徵詢的問葉濟多鏑。

葉濟多鏑絶望的點了點,他以為即使給太行匪劫道也不足為慮,當聽到一聲緊一聲的炮擊聲傳來,他知道他錯太大了,只是錯到這一步已沒有叫他回頭的餘地了。

裝備有伏火弩的太行匪,絶對不是他之前所想像的雜兵散勇……

葉濟爾似乎這一問就耗盡他全部的氣力,頭斜歪下來,鼻腔盡余一絲殘息。

*******************

最先進入戰場的是太行山獨立鎮師第一旅羅守山所部,進入一條淺溝後列陣,從右翼逼迫這條橫穿真定府的馳道,亦是虜兵從燕京南撤的主要通道。淺溝積水,不過三五尺深,不足以擋住虜騎的衝擊,但聊勝於無;此外在淺溝兩側,還緊急拉出無數道縱橫交錯的鐵絲線,來緩衝虜騎的衝擊力。

在後有淮東軍主力追擊的情況,倉促南逃的虜騎,也根本沒有寬裕的時間選擇對他們更有利的戰場,只能硬著頭皮從正面突破。

事實上,太行山獨立鎮師只要能將南逃的虜兵拖上半天,拖到後面的淮東軍主力追趕上來,就是勝利。

二十門輕型火炮直接拖曳到淺溝之後,還沒有調整好炮口,虜騎的前翼就開始衝鋒,千餘虜騎形成一個巨大的錐形直刺過來,展開有近兩里寬。就在其前騎馬蹄踏入淺溝之際,第一門火炮點燃發射,噴射的鉛丸將當前數騎皆籠罩在面,打得面具全非,戰馬倒沒有立時給擊斃,或側散奔逃,或倒在淺溝裡,濺得泥水飛射——體形頗大的戰馬,衝勢未減就驟然倒地,巨大的力量頓時將鐵絲線崩斷好幾根……

其餘火炮都緊跟著發射,形成的彈幕彷彿鋼鐵巨流,將虜騎前翼撕開一道由血與肉構成的缺口,前翼在這麼近的距離裡給二十門火炮集中轟射,近上百騎人馬或死或殘,也頓時將其前翼衝鋒隊列打散。

雖有虜騎從炮擊覆蓋的側翼越過淺溝殺過來,但衝擊力已經給消弱到極點,而且人數又少,太行山獨立鎮師將卒也毫無示弱,以刀槍弓弩還以顏色,將二十門輕型火炮保護在內側。

很快,太行山獨立鎮師第二旅、第三旅在吳敬澤的率領下,都從側翼埋伏的山林裡殺出來,橫穿著十餘里縱深的地,從右翼往戰場突沖,欲擊虜兵的側翼。而在太行山稍深的西麓山林裡,近兩萬人的其他兩家太行山抵抗軍勢力在接到魏中龍、吳敬澤通知後,搶著出山來參與攔截之戰。

此戰殺到午後,以獨立鎮師為首的太行山抵抗軍,有近三萬人馬進入弈縣以北的戰場,雖說南逃虜兵的殿後兵馬在午後時從衛河津趕了上來,但趙豹率第一騎師第二、第三旅也從後翼殺上去,而張苟所部有四千精鋭,也正撒開腳趕來,弈縣北的戰場不足三十里……

玉妃抱著葉濟爾已經冰冷僵硬的屍體,淮東軍的吶喊聲近得已經能聽見他們在喊什麼:“活捉葉濟爾,生擒美玉妃……”

玉妃這才知道確知他們的行蹤早就給伏擊的淮東軍摸得一清二楚,不然他們不會輕易放太后的車隊過去;她掀開車簾子,就看見左翼有一隊淮東軍將卒從斜裡衝殺過來,左翼單薄的一隊騎兵根本沒有能攔多久,就給撕裂開,給分割著孤軍奮戰。

車門口一陣風竄進來,玉妃側頭見是渾身浴血的禁營都統檀道成上車來,她絶望的已經不想再問戰局如何了,就看著檀道成將葉濟爾的屍體背到身後,用帶子捆結實。

“玉妃!”檀道成回頭看了一眼,小聲呼道。玉妃的臉上那麼的美,叫他狠不下心……

“請檀將軍成全!”玉妃知道檀道成、葉濟多鏑他們分散突圍,不可能將她這個累贅帶上,他們也不會容自己落到淮東軍的手裡受辱。她整了整衣襟,看著檀道成拔出刀來,從容的閉上眼睛等他殺了自己。

或許是一瞬間,或許是許久,玉妃遲遲不見冰冷的刀鋒抹上她的脖子,卻有一股熱血先潑到她的臉上。玉妃睜開眼睛,只見檀道成驚諤的擰回頭,一桿騎槍從他背後捅入,從他的胸口捅出……

***********************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江寧城皇宮內傳來一聲悲呼:“皇上駕崩了!”

緊接著就見張晏闖出永興帝病後臥居的乾泰殿,披頭散髮的在殿外亂走,一邊走一邊失聲似哭似笑的喊:“皇上駕崩了!”整個人跟瘋了似的……

聞訊趕來的劉直顧不得理會失心瘋的張晏,只是吩咐宮侍將張晏扣下來,不讓他亂鬧,也沒有為難這個昔日上司的意思,而是先進殿看永興帝去。

很快林續文、林庭立、胡文穆、秦承祖、孫敬軒等人進宮來,確認永興帝重病拖了這麼久,沒能熬過今日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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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終卷) 定鼎第85章 逃都

日上梢頭,周普勒馬停在辛子營西首的寇首山,手執繩繮,眺望山前原野。

在昨夜的混亂中,虜兵士氣已喪,意志近乎崩潰,體力也近乎崩潰,面對截道殺來的淮東騎卒,也無反抗之心,一心只想逃離這叫人絶望的有如煉獄跟攪肉機一般的戰場。

然而,從辛子營往西為衛河,往南為渦水河,有限的數處橋渡,叫上萬殘騎蜂擁而至相爭,無數人在混亂中相互踐踏、推擠落水,也根本無力阻止淮東精鋭騎兵從側翼殺入其陣,揮舞著狹長的戰刀,瘋狂的收割潰卒的性命。

周普看著血流成河的戰場,心硬如鐵。

十數騎策馬而來,隨後跟著一匹空馬,到近前才看到馬背上駝著一具屍體,衣甲皆在,只是身上掛著箭矢,染血如赤,似乎身體裡的血已經滴盡,手足僵硬的垂下來。

這是第一騎師從側翼出現後,殘敵少數還有膽量反衝鋒的敵將之一。或許是尋死吧?周普眺望戰場,注意到他的存在,特地叫人將其屍體找出來。

“嗨,胡狗子也有硬骨頭,”騎師指揮參軍賀之鳳下馬來,將馬背上的屍體撥給周普看,“指揮使,你大概想不到這是條大魚吧?身份確認過了,確是軍部列入一等戰犯的燕胡西寺監督事佟化成,只可惜沒有抓住活口;想不到他倒是有些骨氣,一心求死……”

執掌西寺監的佟化成,向來是叫江寧頭痛的一個人物,倒是沒有想到他會出現在鳳河戰場上。不過想想也釋然,鎖海防線給撕開之後,駐署在登州的西寺監,實際上已經失去作用,對江寧情況頗為熟悉的佟化成,不隨那赫雄祁去臨淄,與清晨時給捉俘的範文瀾,一起給葉濟多鏑召回燕京也不難理解……

這時候有數騎快馬馳來,到近前來下馬來:“軍部著令第一騎師在鳳河以西逃敵後潰敵後,會同楚錚部,沿潮白河西進,西擊衛惠橋之敵,進窺朝陽門……”

賀之鳳說道:“胡狗子說不定撒腿已棄燕京西逃,我們不打馬去追,慢悠悠的進擊衛河橋做甚?”

“追,怎麼追?”周普揮鞭作勢要抽賀之鳳,叫他莫要張嘴亂扯,將軍部令函接過來,鬼副符的簽了一張回執叫傳令官帶回去。

騎師動作最快,但工輜營及水師落在後面,其他步旅也落在後面,辛子營往西橫著衛河,沒有辦法快速的渡過來。

騎師想要最快逼近到燕京城下,就是走衛惠橋越過衛河。

雖說能預料到,在燕京的胡虜得知其左翼兵馬在鳳河給全殲之後很可能性會立即棄城西逃,但要考慮到胡虜在燕京城及右翼,還有三萬馬步兵,騎師向燕京快速突擊,實際上還不能太大意。

另一方面,軍部更希望燕京胡虜往西南方向撤走、逃往太原,而不是一路緊迫,中途截道,逼其往大同方向逃——在燕京的胡虜要是往大同方向逃跑,淮東軍想要在後面追擊殘敵,就較為麻煩;而在往西南逃往太原的方向上,則埋伏著魏中龍的太行山獨立鎮師。

周普眺望戰場,戰事已近尾聲,除了留了兩營騎兵梳理戰場外,著令其他兵馬立時往北翼辛子營方向集結休整,準備午後繼續西進……

************

玉妃跌坐在床榻之前,惘然的看著生死不知的天命帝。

葉濟爾每日灌參湯吊命,雖未醒來,臉色蒼白如故,但情形看上去倒沒有變得更壞。

宮中從午時開始就亂作一團,傳言淮東軍最近已經到城東三十里外。

六萬京營精鋭,其中還有初出牛犢不畏虎的近兩萬東胡貴戚子弟,竟叫淮東軍如此摧枯拉朽的全殲,僅有數百殘兵敗將在午前陸續逃入燕京城,這叫還留在燕京城的將臣及守軍徹底喪失抵抗的意志,倉皇無度的準備西逃之事。

燕京城裡也是亂作一團,玉妃身在宮裡,就看見周圍有好幾道黑煙竄上天,想來是有人趁著大亂之時掀風鼓浪、趁火打劫。

內侍宮女在外殿慌手慌腳的,將宮裡緊要的物什搬挪出去——只是這時候還能有什麼東西是緊要的?玉妃迷惘的想著。

這時候有甲片簇擊聲傳來,未見人走將進來,就聽見葉濟多鏑以嘶啞到極點的聲音問在外殿守候的太醫:“出城不一定都有大道,輦車不能行,換小車,皇上的身子能不能撐住路上的顛簸?太醫局這邊還需要什麼額外的準備,你們都認真的想來,要是半道上出了什麼簍子,小心你們頸脖子上的頭顱。”

玉妃手撐著地站起來,接連十數日來都沒有寢食不安,她的身子也是虛弱到極點,臉白似雪,看不見血絲,愈發的顯得剔透明亮,看著葉濟多鏑、沮渠蒙業、張協等王公大臣走進來。

張協心慌意亂,走進來腳絆高檻上,差點一個狗吃屎跌倒在地,他袍亂髮散,也沒系綬帶,失去身為大臣的風度——只是這時候大家都是落水之犬,也無心五十步笑一百步,只巴望動作能更快一些,趕在淮東軍兵馬趕來合圍之前,早一步逃出燕京城。

葉濟多鏑臉頰深陷下去,眼睛滿是血絲,指揮宮女將昏迷不醒的天命帝搬到軟榻上抬出去;玉妃幫不上手,只能幫著將垂下來的細紗單提起來,跟在後面往外走。

這殿外哭鬧聲一片,苦苦哀求著要隨軍而去,但給禁卒無情的攔在外圍。

淮東軍離燕京城不過三五十里,騎兵快馬揚鞭,半天時間就到。六萬騎兵也叫淮東軍摧枯拉朽的殲滅,誰也不指望衛惠橋的三千兵馬能拚死拖住淮東軍多久時間。

這麼倉促的時間,就是這宮裡,大部分人都將給拋棄掉,無法隨軍西逃。

淮東軍的行軍速度極快,他們最多只能爭取半天的時間,要是老弱病殘婦孺太監,都跟著棄城西逃,最終的結果就是一個人都逃不走。

那些宮女、侍衛以及老弱、無子嗣甚至在之前就給打入冷宮的妃嬪,也都給一體丟棄掉。這些個人,對未來充滿著巨大的恐懼,想著西逃雖苦,總也有個倚仗,一起擁到乾安殿來哭鬧,只是不能叫葉濟多鏑等人有絲毫的動搖。

殿前備有馬車,數百護駕禁卒也整裝待發,宮女們將天命帝連著軟榻一起送進車裡,玉妃也無意打點個人行裝,隨後鑽進車裡,掀著簾子巴望著葉濟多鏑,希望能將這幾個貼身使喚人都帶走。

玉妃這時候才知道太后已經先行上路,但受鳳河慘敗的打擊,太后午前就將國政之事完全委付給葉濟多鏑——只是這時候諸人都倉皇逃命,哪有什麼國政可言?所謂的國政不過是一堆爛到不能再爛的爛攤子,除非有什麼奇蹟降臨,不然換了誰都不可能叫局面稍好看一些。

葉濟多鏑臉色鐵青,看到玉妃望過來的悲切眼神,於心不忍,揮手叫這幾個宮女都鑽進車裡,又擔憂的望著東面——誰也不知道衛惠橋的兵馬能守多久,衛惠橋過來,一直到朝陽門外僅有三十里,而且這三十里他們也沒有更多的兵卒派去防守,拖延淮東軍西進的步伐。

名義上還掌握著三萬兵馬,只是六萬精鋭都在兩天多時間裡給淮東軍全殲了乾淨,手裡這三萬雜兵又能抵什麼大用?葉濟多鏑只妄想淮東軍追來時,這三萬雜兵能夠不落荒而逃。

即使他們只能稍稍拖延淮東軍追擊的步伐,葉濟多鏑也不敢一次性消耗掉,從燕京到太原,還有近千里的路途,他需要一批批的將這些雜兵丟在後路上攔道。

說到底,鳳河一役,死傷太慘。

不僅他從濟南帶回來的三萬精鋭騎兵皆葬送掉,能跨馬而戰的貴戚子弟以及諸家的包衣伴奴,也都死之一絶……

不僅宮裡的人都不能帶走,諸將臣在燕京城裡的老弱婦孺都要狠心拋棄掉,稍有心慈手軟,最終導致的惡果就是一個都逃不掉。

葉濟多鏑心裡恨啊:為什麼拖到這時才看清現實是那麼殘酷,要是在登州水師覆滅之時,就毅然放棄燕京……甚至在津海失陷後,決定放棄燕京西撤,都遠不會這麼狼狽。

鳳河一役,不是死傷六萬兵馬的問題,是整個大燕的脊樑骨給打斷了啊!是所有的精神氣給打滅掉了啊!

葉濟多鏑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的絞痛,強撐著不叫自己暈倒,揮車叫禁卒護送皇上的車駕先出城去——這時候他甚至都沒有辦法派出足夠的兵力護衛皇上車駕,不得已騙太后先行,實際上有著拿太后探道的心思,誰知道太行山裡的那些個盜匪,會不會冷不丁的跳出來截道?

“三王,老臣以為該去大同啊!”張協掐著亂蓬蓬的白鬍子,咬牙說道。

“……”葉濟多鏑搖了搖頭,此時逃去大同雖然看上去安全一些,但大同的兵馬已經給抽空,淮東軍可以緊攆在他們屁股後面追擊,他們一路上都不會有喘息的機會。唯有往南走,或許有機會去太原,他們才有與河南、山東兵馬匯合後撤到關中的機會,大燕才有機會保留最後一線元氣……

即使太行匪會截道,或許無法直接去太原,也可以經鶴壁,經太行山南麓繞道逃往晉南,從晉南匯合山東、河南的兵馬再去關中。

**************

有禁卒開道,車馬很快就穿過陷入一片混亂之中的燕京城,從泰啟門出城,走上趕往真定府的馳道。

玉妃也是心力憔悴,出城後坐在車裡就迷迷糊糊的睡去,也不曉得過了多久,醒來時,車簾縫隙裡竟然露出清濛濛的光亮來,沒想在車上一睡竟到次日拂曉。

玉妃掀開車簾子,讓清濛濛的晨光透出來,也不曉得走到哪裡,心裡想這一夜工夫,離開燕京走出百里地是應該有的;也不知道此時淮東軍有沒有燕京城,也不知道那些在燕京城裡沒有機會逃亡的人,等候他們的會是什麼命運——玉妃正胡思亂想,只覺腳踝給枯爪似的瘦物抓住,她嚇了一跳,轉念想到皇上醒了,欣喜的說道:“皇上醒了!”

就見清濛濛的晨光裡,葉濟爾虛弱的睜開眼睛,似乎在她走神時就醒了過來。

葉濟爾能感覺到在車上,虛弱的問道:“我們這是逃往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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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終卷) 定鼎第84章 盡殲

入夏後天時早,拂曉時天就青濛濛的亮了起來,發白的半月浮在天際,靜寂的看著昏暝天地間的無邊殺戮。

兵戈肅殺之氣,充盈於四野。

那一座座掘土為壕、編木為柵的營盤,熊熊燃燒著大火,映照著流趟不盡的血泊,舉目所望,皆弓刀相加,傾耳所聞,皆人嘶馬鳴,似乎無一處不是殺戮,似乎無一處沒有伏屍。

陳漬執指揮刀站在土坡上,細鱗甲在昏濛的曦光裡閃耀著湖水一般的光澤,襯甲散發出汗臭跟血腥氣——陳漬將戰旗移到這邊,這邊戰場還沒有清理乾淨,失去戰馬的敵騎還有十數人在頑固,陳漬拔刀而上,濺了一身沸血,抹不乾淨。

身後一棵中間給鐵彈削出一大塊的老桑樹,翠綠的葉子震落了一起,樹下的十數具死屍這時候已經給清走,還留下凝固的血泊。

陳漬虎目皆是殺氣,注視著山坡前的戰場。

淮東軍有圍殲鳳河西岸殘敵之意,然而敵帥那赫烏孤執意不退,反而有意妄圖利用其騎兵優勢,要將分進合擊的數路淮東軍分割開來,專殺一路。

那赫烏孤在張家灣所率的殘部步騎就有一萬五千餘人,他好差不差,迎頭所擊的恰是登城虎陳漬所親率的登海鎮師第一、第四、第五旅及一個新編旅、一個後備旅。

一萬五千精鋭步旅,收縮在一起,未必定能抗住相當數量的敵騎衝擊,而淮東軍在馬步軍戰術裡,則強調縱深跟梯隊的概念。陳漬當即使第五旅及新編旅、後備旅滯後收縮陣型,他則親率第一、第四旅六千精鋭,迎著敵騎進擊的方向,以兩個錐形陣列突進。

接戰之初,雖說編入陣列之中的火炮無法及時的發揮作用,但登海鎮師的將卒,也不全是以傳統、戰械,以血與肉的搏殺,去硬扛住敵騎的衝鋒……

軍械監的開花彈由於技術不成熟,炸膛的概率過高,此次沒有用於實戰,但與開花彈道理相通的伏火雷,則給了敵軍不少的“驚喜”。

外殼用薄鐵所鑄,填以鉛丸與火藥,用旋塞封閉,有藥捻子引出,即為淮東軍械監所造的伏火雷,可以說是手榴彈的雛形。只是軍械監謂之“伏火雷”,林縛也由得他們去。

雖說可以用蠍子弩,但接戰時,將藥捻子引燃的伏火雷,以人手在陣前擲入敵陣,使之爆炸噴射鉛丸及碎殻片射殺敵卒。

伏火雷的威力雖說要比近距離發射散彈要差多少,但投擲方便,特別是在倉促接敵以及複雜地形作戰時,實有著火炮所遠不及的便利。

只是這種伏火雷,軍械監也是新造,數量極為有限,甚至軍部並沒有在北伐戰事裡有使用伏火雷的計劃。即使優先使用火器的登海鎮師,在戰前也只有一哨人馬進行過訓練,一直到拿下津海城之後,兩千枚火雷才隨補給船運來津海,第一批裝備到登海鎮師。

面臨敵精鋭騎兵,步旅在突進時最大的問題就是要如何壓住己方的陣腳。

伏火雷對衝鋒而來的騎兵陣列之殺傷,平心而論,談不上有多強,一是騎兵衝鋒時的陣列相對分散,二是體形龐大的戰馬受彈面要比馬背上的騎兵大得多,三是伏火雷著地爆炸,鉛丸十之七八會射中馬腹,而較少會直接的射中敵卒。

但是,伏火雷在敵陣中爆炸,聲響驚天動地,彈丸四射,硝煙瀰漫,只驚得那些個平時訓練有素的戰馬驚惶不安,駭然四逃,頓時間叫敵騎衝鋒的前陣亂作一團。

敵陣亂則己陣安。

以步卒為主的第一、第四旅更抓住機會,殺入敵陣,橫衝直撞,殺得燕胡人抑馬翻、哭爹喊娘,打得他們直往駐營回縮,而一時間不敢再仗著人高馬疾的優勢,來侵凌在夜色突進的淮東步旅……

在拂曉之時,陳漬率第一、第四旅搶佔張家灣西翼的無名矮山,消滅此處營盤駐敵之後,則以步旅欺凌騎旅之勢,在從側後翼而來的第五旅的配合下,強攻虜兵在張家灣的駐營。

虜兵營盤可以說是冷兵器進代的騎營典範,以張家灣居大道之側的一座大寨為主,營盤環環相接,掘土為壕、編木為柵,但由於是騎兵為主的營地,在整個營地的外圍倒沒有挖深壕;大概也是虜倉促間從衛河以西調來,沒有時間挖掘長壕。

這樣的營寨,在淮東軍精鋭步旅面前,只能說是簡陋了。

無數淮東甲卒逼進寨前,限制住敵騎的衝鋒,數以十計的輕型火炮從北側及東北側兩翼給集中拖到陣前來,正對敵營,進行瘋狂的轟擊,將柵牆、將下馬而戰的敵卒防陣無情的撕成粉碎……

站在張家灣前山頭眺望戰場的佟化成,此時只能無力的看著兩名親信給一枚實心彈同時射穿胸膛而死去。

熱血濺得他一臉,佟化成站在張家灣最高的山丘之上,能看到三墩橋、駱河店等營壘燃起點火,知道大勢已失,已非人力能挽回,而入夜前偵察到進入潮白河北岸的淮東騎兵此時還沒有進入戰場,他們這時候想往西逃,也必將遭到無情的攔截……

淮東軍在佔領津海之後,先期從兩翼展開的兵鋒,看似較弱,但實際是要將大燕主力吸引到中路來進行決戰;而在十六日夜間淮東軍渡河作戰的也談不上特別的強勢,甚至叫那赫烏孤看到有一絲擊潰淮東軍的可能,說到底淮東軍是想將他們像賭徒一樣牢牢的吸引在鳳河西岸的戰場,叫兩翼兵馬有展開圍殲他們的機會。

不然在渡河戰中,淮東軍就使用那擲來就炸得驚天動手的伏火雷,也許在十六日夜過後,他們就會果斷西撤,而不會拖一日、拖到局事徹底的糜爛!

“佟將軍,佟將軍……”

佟化成抹去臉上的熱血,回頭見是成濟郡王葉濟羅榮之子、那赫烏孤帳前左參領葉濟左麟渾身浴血的策馬而來。

“小王爺!”

葉濟左麟雖然自幼習武,弓馬嫻熟,但如此殘酷的戰事還是首次參與,但見茸須初生的唇上不知道是驚懼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微顫著,到佟化成跟前,帶著哭腔斥道:“佟將軍,老公爺給鐵彈擊中,喚你過去領兵……”

受淮東炮擊即使不死,也難長命,聽得主帥那赫烏孤不幸中彈,佟化成也是驚得手足打顫,驚問道:“烏圖額慶呢?”

佟化成是客將,雖督掌西寺監也是權高位重,那赫烏孤若是有什麼不測,也應是他的副將代替指揮戰事——

“烏圖將軍已經戰亡了……”葉濟左麟哀嚎道。

佟化成翻身上馬,隨葉濟左麟馳到土山東山腳,在院牆給打一片塌的大院裡看看到左肩膀給打爛的那赫烏孤。

那赫烏孤只來得及看佟化成一眼,就一命烏呼,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諸將只是絶望的看著佟化成——院中範文瀾披頭散髮的闖進來,看到這種情形,而耳畔已能聽到兩三百步外淮東軍戰卒衝鋒及火炮轟鳴的聲音,一屁股坐到地上,哀嚎道:“西撤晚矣,唯降爾……”

“胡扯!”佟化成撥出佩刀,惡狠狠的朝範文瀾砍去,見他驚懼的往牆角爬去,心裡百味陳雜,垂下刀來:兩萬東胡少年皆戰死此地,他有何面目投降乞活?

**************

佟化成臨危受危,戰局已經殆壞到非人力能挽救的地方,只能下令殘部往西突圍,寄希望淮東軍在西面封堵缺口的速度不會那麼快,希望能多逃出去一些人,為大燕多保留一些元氣,希望燕京諸王公大臣這時候已經清醒過來,做好棄都逃往大同或太原的準備……

太陽躍出地平線之時,佟化成率殘部擺脫淮東軍從東面而來的追擊,他使殘部繼續前進,他勒住馬停在大樹之下,希望能聚攏更多的殘騎。

在入夜之前,在張家灣、在駱河店,在三墩橋,大燕還有四萬多馬步兵精鋭,多為東胡本族子弟,對大燕、對東胡,忠心耿耿,然而在這一刻,佟化成實在懷疑有沒有三分之一的人馬逃出來。

血勇之氣有時候是要不得的,要是那赫烏孤能早一刻放下絶死相戰的心思,四萬騎兵不說全部,七八成人馬撤出來是沒有問題。

而淮東軍要推進到燕京城下,也需要兩天的時間,兩天的時間也足夠他們護送王族緊急從燕京撤去,逃往大同或大連——只可恨那赫烏孤遲疑了半夜,使兩三萬東胡男兒的性命白白的葬送於在血腥的戰場之上。

只是情形容不得佟化成多想,這時候北翼警哨大作,緊接著隱隱的馬蹄聲如驟雨馳來……佟化成絶望的閉上眼睛,這一刻他也有所預料,趁夜往西迂迴、一直都沒有出現在戰場之上的淮東騎兵,總是要發揮出些作用,也許候在這裡有些時間了,只等著他們經過撲出凌厲的必殺一擊……

佟化成看著週遭皆陷入絶望的將卒,他們從最初的無知武勇,變成這時奪路西逃的驚弓之鳥,已經喪失與淮東軍正面相戰的勇氣。

佟化成拔出佩刀,往北側揮刀,也無言語,只是緩緩催起馬速,然而僅有十數騎追隨他向淮東騎兵陣列發起絶死的衝鋒,其他人則喪膽的往西南方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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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終卷) 定鼎第83章 圍敵鳳河西

看著戰場上縱橫交錯的屍體,那些個主人戰死、受淮東炮火驚嚇的戰馬,在戰場上橫衝直撞……藏身一座無名矮山之後的佟化成欲哭無淚,看著臉色鐵青的那赫烏孤,在扈騎的掩護下,騎到矮山的背後,拖著哭腔勸道:“傷亡太慘重,不能再這麼打下去了……”

“要退,往哪裡退?”那赫烏孤髯鬚如針,虎目佈滿血絲,過去一天的血腥戰事,叫他像輸紅眼的賭徒,面對佟化成的勸告,他厲聲回斥。

聽到那赫烏孤的厲聲訓斥,佟化成一屁股坐在山石上,也無言以對:事實也恰如那赫烏孤所言,鳳河之戰一經展開,就很難有收手的可能。

燕京城就在鳳河西北八十里外,從鳳河往西北,再沒有險要的地形能夠遲緩淮東軍西進的步伐。他們身後就是安墟城,而周不過四五里、位於冀東平原腹地的安墟城,顯然絶對不是數萬騎兵退而守禦的良地。

由於淮東軍在潮白河、渦水河兩翼各有一到兩萬的精鋭步旅存在,使得他們即使往後撤,也沒有辦法拉出足夠的戰場空隙,從空隙中迂迴進去,包括淮東軍中路兵馬的側後翼。

沒有血勇之氣,不能迎著淮東軍的兵鋒進行一次又一次反衝鋒,就只能往燕京城撤退。

他們撤到燕京城,淮東軍也會在最短的時間裡推進到燕京城下,時機拖到這一步,他們連棄都西逃的時間都沒有了。

拙於守城的北燕騎兵,撤回到燕京城,面對更擅長攻城戰的淮東軍,未必能有比鳳河戰場更好的發揮。

眼前看上去他們的傷亡異常慘重,但淮東軍也不是沒有傷亡,甚至也出現防線給他們反覆殺透的情形,只是那三座鐵梁橋橫臥在鳳河之上,是那種的刺目。

本來他們每殺透一次淮東軍在西岸的戰線,只要能及時摧毀渡橋,就能獲得圍殲其西岸殘部的機會,就能一次次的重挫淮東軍挺進西岸的鋭氣,從而給己方在戰場空隙獲得難得的休整機會……

然而就是韓村渡河段三座鐵梁橋的存在,使得淮東軍將卒挺進西岸的步伐沒有一次會是因這邊的強擊衝鋒而告中斷;相反的,這邊每一次衝鋒的間隙,都是淮東軍進入韓村渡西岸兵馬整飭及加強、延伸防線的良機。

傷卒通過小型舟船擺渡運往東岸,戰械及甲卒則源源不斷的從鐵梁橋補入西岸戰線。

最開始時,淮東軍在韓村渡西岸的戰線僅有兩三百米縱深,血腥戰事持續了近一天一夜,到十七日黃昏之時,淮東軍在韓村渡西岸的戰線,已經往西岸縱深處展開有千餘米之寬,大量的戰械,包括數十門火炮也給運到西岸來加強戰線的戰鬥力。

到這時,還想再一次的撕開淮東在韓村渡西岸的防線,殺透到河堤附近,付出的代價則多出數倍。雖說在激烈的戰事中,他們也曾派兵馬殺到淮東軍在西岸倉促部署的火炮陣地,縱火將數門火炮炸燬,但付出的代價慘重到叫見面血腥事的佟化成也不忍直視之。

一天一夜都不到的時間,在鳳河西岸各處戰場上累積的傷亡就將近兩萬人,這些慘淡而殘酷的戰局,叫誰能忍心直視?

想到這裡,佟化成又硬起心腹來,站起來,將那赫烏孤攔住,苦勸道:“一場苦戰,戰果如何,就擺在眼前。即使將餘下的四萬多兒郎都拼光掉,也未能重挫淮東軍的元氣。相反的,我們在燕京附近再也湊不到更多的援兵,而淮東軍佔據津海不退,可以源源不斷的從海路運兵馬過來,一戰將兵力拚光,接下來還要不要找了……”

在剛過去的韓村渡戰事裡,那赫烏孤兩個未滿十六歲的孫子都戰死在沙場之上,連屍體都沒能找回,那赫烏孤就像是輸紅眼的賭徒,佟化成的話只是叫他猶豫了片刻,臉容稍緩,但片刻之後就又堅決的搖頭,說道:“我出帝都東來,就沒有打算活命而歸。而大燕自開國以來,此等凶險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哪一次當過縮卵貨?哪一次不是以血肉之軀力擋強敵?你的父親、叔伯以及你的兩個兄弟,都戰死沙場之上,佟家在戰場上成就的英魂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們可曾想過退縮,可曾想過要避開強敵的鋒芒?”

佟化成欲言無語,大燕以武立族、以武立國,雖說前遭荊襄一戰受挫於淮東,但此時叫大燕放棄國都,亡命西逃,也絶對難以叫絶大多數將領接受。

既然沒有棄都的念頭,退回去守燕京城,還是留在鳳河西戰場決一死戰,區別實際上並不大——然而打到這時,佟化成沒有能力叫那赫烏孤及其他將領回心轉意,然而也看不到前路有什麼希望,只能徒勞而絶望的站在那裡,看著遠處屍體縱橫的戰場上血流成河……

****************

鳳河東岸,淮東軍中路兵馬前線大營,作戰參謀們,正緊張的將敵軍步騎各部最新的方位標識在地圖。

林縛還給強留在津海坐鎮,負責前沿戰線指揮的高宗庭、楊一航、宋時行等人,藉著戰場的空隙時間,反覆研究當前的戰局,確保沒有一絲遺漏。

戰事進行到現在,第一騎師還沒有機會派上戰場,周普合夜未眠,心裡雖然不滿,但也是坐在指揮帳靜待戰機,克制住不以老資格干擾高宗庭、楊一航、宋時行他們對整個前沿戰線的指揮跟調度。

快馬奔趹,從東面直馳進大營,聽著腳步聲,高宗庭抬頭看見,見林縛身邊的趙夢熊掀簾走進來,問道:“主公有什麼最新的指示?”

趙夢熊將林縛從津海簽發的令函遞上,為了節約時間,趙夢熊簡略的將令函所寫內容簡要的跟眾人口述了一遍:“津海已知鳳河最新戰況,知敵軍給吸引在鳳河西岸駱河店、張家灣到三墩橋一線,在今夜也無撤出之跡象,欲問前線:第一騎師能否在明天天亮之前,從渦水河南岸或從潮白河北岸往西迂迴包抄到敵後,左右兩翼兵馬有無協同從側翼夾抄敵軍、將其全殲於鳳河西岸的可能?”

聽到林縛在津海詢問有無將第一騎師調出迂迴包抄的可能,周普頓時來了精神。

打到這時,淮東軍從津海登岸的兵馬,實際上已經遠遠超過燕胡在鳳河以西攔截的兵力,水師及新編旅、後備旅及工輜營除開不算,以陸五零一、五零三、五零四、陸七零三及登海鎮師、第一騎師為主,馬步軍精鋭戰卒就達到九萬眾……

除了留下一萬五千精鋭在津海為預備兵馬外,十七日推到鳳河沿岸及兩翼的戰卒就高達七萬餘眾,可以作為二線兵馬進入戰場的新編旅、後備旅也多達兩萬人。淮東軍在鳳河兩岸戰場上的兵馬總數,已經在鳳河以西攔截敵兵人數的兩倍,已經具備從側翼包抄進行圍殲的條件。

最為關鍵的,在鳳河以西負責攔截淮東軍西進的燕胡兵馬,對此還沒有足夠的警覺,戰術動作遲疑而生硬,也給淮東軍圍殲這部敵軍提供最好的機會……

******************

十七日入夜,天晴依故,一直沒有機會進入戰場的第一騎師,則從鳳河以東地區北行,從楚錚所部控制的右翼戰場穿過,連夜西行。

在周普率第一騎師越過潮白河進入北岸香河縣境,十二日開始就在潮白河、渦水河兩岸收縮停滯不前的楚錚、張苟兩部,也連夜往西展開,與在風河兩岸的中路兵馬,形成一張欲吞噬在安墟敵軍的血盆大口,而趁夜西行的第一騎師,則彷彿捲出去的舌尖,要將所有可能西逃的敵兵都捲入腹中……

鳳河西岸雖然以平原地形為主,但也有幾座小土丘可以遮閉炮擊。

而在十七日入夜,剛剛認識到哪怕是一座小矮山,也能極好的攔阻淮東伏火弩的炮擊的北燕將帥,正有計劃將騎兵調到更貼近淮東軍西線的幾處小土丘之後,以便能在更近的距離,對淮東軍戰線的側翼發動進攻。

騎兵的優勢永遠在側翼,而淮東火炮顯然還沒有密集到將側翼的戰場都遮閉起來,哪怕是利用水塘、小水溝等地形,將淮東軍戰線切割開來,還是能尋到許多給騎兵進擊的空隙。

在一天一夜近兩萬將卒遺屍戰場之時,在鳳河以西的北燕兵馬非但沒有崩潰,反而在生死存亡的壓力,琢磨出淮東戰線的強弱點,進行有針對性的戰術安排,意欲在十七日入夜之後,以更分散的騎隊,儘可能的創造條件從側翼進擊淮東軍的戰線。

十六夜到十七日,淮東軍進入鳳河西岸的兵馬,以擴大西岸戰線為目的,有意利用東岸火炮陣地的炮擊覆蓋削滅更多的敵兵,以防禦性延伸戰線為主,主動進攻的勢態不足。

誠意,這種戰線部署有諸多弱點,但輪不到北燕兵馬針對這些弱點調整戰術,到十七日夜,進入鳳河西岸的淮東軍中路兵馬,在南北兩側向中間夾擊的兩翼兵馬配合下,露出凌厲而兇殘的獠牙,以營旅為單位,連夜向駱河店、張家灣、衛橋以及長子營等地的北燕兵馬駐地……

在前夜戰事裡,登海鎮師第二、第三旅傷亡較重,作為預備隊留在東岸,陳漬親率登海鎮師第一、第四、第五旅以及一個新編旅、一個後備旅為主力逾一萬五千精鋭,主攻正當韓村渡戰場的張家灣之駐敵,亦是燕騎在鳳河西岸的主要駐地之一,在經歷昨夜西岸的血腥苦戰之後,猶駐有馬步軍一萬五千餘敵。

而配合陳漬所部的主攻動作,韓采芝所部第一、第三旅以及一個新編旅近萬兵馬,從東南方向,進擊張家灣之敵的側翼。

鳳河東岸由於河堤給大段的扒開,使得沉重的炮車行進十分困難,無法在野地隨意展開。進入西岸之後,四斤級的輕炮不過四百斤重,八斤級火炮不過七百餘斤,連同牽引車在內,用兩到四匹輜馬拖拽,就能方便的隨軍進入較為複雜的地形。

淮東軍十六日夜間才強渡鳳橋,在經歷近一天一夜的血戰之後,渡河兵馬於十七日夜就完成往西展開凌厲攻勢的調整,其速度之快,叫在張家灣的那赫烏孤、佟化成等北燕將師為之瞠目結舌……

北燕集結於鳳河以西的兵馬,為家國部族之存亡,激勵出最後的血勇之氣,在戰場不怕犧牲、不畏死亡,能迎著凌厲的炮火覆蓋而衝進防守嚴密的淮東軍戰陣。

同樣的,淮東軍自創建以來,從將到卒,都有著高昂的士氣以及對勝捷的渴望,面對垂死掙扎的胡虜,又怎麼會有畏懼之意?

驚訝歸驚訝,但那赫烏孤等北燕將帥視淮東軍的主動進擊為他們擊潰淮東軍的難得良機,至少在運動戰火炮及重弩等戰械的使用會更受到更嚴重的限制,當即制定集中兵力克其一路的計劃。

然而在入夜後接到在潮白河、渦水河兩翼的淮東軍都同時往西展開的消息,淮東軍更有一支騎兵有包抄他們後路的跡象,佟化成意識到淮東軍的兵力很可能要比他們想像的更多,而且意圖要將他們圍殲於鳳河以西地區。

佟化成勸那赫烏孤趁最後的機會突圍西撤,然而那赫烏孤猶自不理,以為有機會率駐守張家灣的一萬五千精鋭,各個擊潰從正東方及東南方夾擊而來的敵兵。

事實上只要擊潰一路淮東軍,都能大為改善當前的戰局,形勢也容不得那赫烏孤不賭這一手。

長期以來一直負責刺探淮東軍情的佟化成卻是心生絶望,即使在淮東軍初建之時,林縛率當時的江東左軍,就在津海猶能以不到兩倍兵力的步卒,完殲當年那赫雄祁所率的四千精騎;至少到這時,淮東軍還沒有出現旅級戰線給沖潰的敗績——在張家灣的兩個方向,殺來卻是兩路鎮師級兵馬,佟化成不以為那赫烏孤的迎擊能創造什麼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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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終卷) 定鼎第82章 血戰韓村渡

在韓村渡方向,負責先攻的為登海鎮師第三旅梁壽所部。

由於西岸灘頭給我軍先渡兵卒佔據,陣地擴大有三百餘步縱深,東岸河沿弩台上的床弩、蠍子弩等戰械皆使用不上。

散彈雖說在四百米外還有相當不錯的殺傷力,但散彈射擊到四百米外,錐形彈幕展開的範圍,會對西岸的己方將卒造成嚴重的誤傷,也給禁止不用。在韓村渡東岸兩翼的火炮陣地,戰前就部署的八十門輕重火炮,此時交替的呈斜角往敵衝鋒陣列噴射實心砲彈。

炮口噴射出奇艷的焰光,砲彈掠過鳳河,掠過給夜色掩閉的低空,尖鋭的呼嘯著,從側前翼撕開敵衝鋒陣列……

佟化成在登州,只看到淮東炮擊登州水師的戰船以及登州城寨的城牆、箭樓等建築物,並沒有親眼觀察到淮東軍在野戰中對衝鋒陣列進行炮擊的情狀。

而在戰前,先進入鳳河東岸的重炮所進行的試射,實際是西岸給北燕兵馬控制之下,無法派斥候過深的滲入,只能用拋射實心彈的方式來估算西岸的距離,以確定射程的參照物。而實際在沒有遮攔的平原地區,面對敵軍衝刺而來的人馬,在開花彈能投入實用之前,低平角度發射砲彈的射殺力,要遠比拋射為高。

奔趹的馬蹄聲在耳畔有如狂暴的驟雨,馬蹄扒開的泥土打在臉上,生生作痛。佟化成隨左翼鋒隊前突,以披甲輕騎為主,齊胸橫刺的刀身,閃耀著河水一樣的粼光。

聲音響到極點,似乎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但呼嘯的砲彈又是那麼的明顯——擦著身子而過,給灼熱的風燎了一下,佟化成驚悸的扭頭往側後看去,就見從余側往裡,一茲溜的倒下七八騎……

佟化成駭然失色,輕撥馬頭,離開衝鋒陣列,斜馳到側翼的一座高地上,勒住繮繩往斜後方看去,就見剛才給淮東火炮覆蓋的戰場上,少說有近百騎或死或殘的給擊墜下馬,失去戰力。

佟化成抓著繮繩的手微微顫抖,雖說炮擊的間隙時間不短,足以叫騎兵衝鋒到淮東軍的戰線近前,以近身搏殺躲過淮東軍的第二次炮擊,但第一撥衝刺的騎兵陣列,一次性就給淮東軍的火炮從左右側前翼射殺了近十分之一的人馬,這樣的殺傷力也未必太過驚人!

事實上,佟化成在戰前就提醒那赫烏孤派出騎隊衝鋒時,以分散的陣列起步進兵,衝刺到敵陣近前方可聚攏以增強衝擊力,目的就是要防備淮東火炮對密集陣列的殺傷力,臨到戰時,還是輕估了七八十門火炮齊射的威力……

換在白晝,給一次炮擊覆蓋就造成這麼大的傷亡,會嚴重影響到其他將卒衝擊敵陣的決心,只是夜色將更多的血腥掩蓋住,從炮擊覆蓋區域衝鋒而過的騎兵們,並沒有認真的觀察身後的傷亡,以脫弦怒箭之勢,又似狂濤怒浪一般,兇狠的往進入鳳河西岸的淮東軍陣列撲打過去,頓時間刀與盾、箭與槍、血與肉在迸擊、在怒吼,雖不斷有人墜馬僕,但敵我雙方則熱血沸騰起來,陷入不死不休的血戰之中……

北燕兵馬在戰前對此戰的殘酷性早有預料,也知道唯有以血跟肉鑄就的戰陣,才可能擋住淮東軍西進的步伐。

沒等第一拔騎兵分出勝利;燕軍以三編隊一千八百餘騎組成的第二撥衝鋒陣列就揚塵而來;那些個隱約可見的冷色鎧甲、鋥亮的刀刃以及發亮眼睛及微微張口的牙,浮在夜色裡就像細微可見的浪花。

佟化成給扈騎從馬背上拖下來,死死的按在地上,聽著砲彈在頭頂的呼嘯之聲搜魂奪魁,抬頭但見那呼嘯而來的實心彈,以鋭不可擋的勢頭,洞穿一具具血肉之軀。

佟化成眼睜睜的看著一枚砲彈從衝鋒陣列的左前角射擊,從右后角射出,以不可抵擋之威勢,將一顆巨木打得迸裂,中間少說有十三四具血肉之軀給這枚砲彈洞射;有時明明看見那些砲彈擊了地,卻跟著了魔似的二次彈起,繼續在陣列之中橫衝直撞。

也幸虧在離河岸兩三里的衝刺戰場上,整個前突的騎陣相對分散,而且有相當數量的砲彈射擊角度也談不上十分的理想:或高、掠空而過;或低、提前擊地,也沒有形成的跳彈。但就是如此,在給淮東火炮覆蓋的戰場上,給擊墜下馬或死或殘的人馬又增加了一百四五十騎……

夜,有利有弊;佟化成這時候不得不感激夜色的好處。

已經從淮東火炮覆蓋區域衝鋒而過來的騎兵,多半看不見留在身後夜色裡那麼的慘重傷亡,他們貼近淮東軍進入西岸的灘頭陣地,趁著淮東軍在西岸的陣地也不防備,在近距離裡,一次次的提起馬速,以絶死的姿態,衝擊淮東軍的西岸臨時防線。

燕胡一個個以武勇著名的騎將們,以馬槊、騎槍為兵刃,左右撥打揮舞,重逾數百斤的鑄鐵盾車、刺矛車在他們面前也輕易給撥倒,甚至給撥得翻滾。這些個無懼生死的燕胡武將,面對淮東軍刺殺的槍矛,即使身體給刺出十數血洞,猶不忘在臨死之時往前衝突,欲給後來者的殺出更大的缺口,嘶吼聲巨如驚雷……

淮東軍的步旅雖以防守嚴密著稱,但子夜後才進入西岸的臨時戰線,終究是談不上守備嚴密,而胡騎不顧傷亡,在近距離裡拚命的催激馬速,亡命的衝刺,還是給進入西岸的淮東軍造成強大的壓力跟傷亡。

胡騎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衝透淮東軍在西岸的防陣,摧毀棧橋,再圍殲在西岸的淮東軍將卒,然後退卻,等待淮東軍第二次築橋渡河……

北燕就是打算以這種純粹的以血肉交換血肉的血腥之戰,來達到削弱淮東軍西進鋭氣,達到保全燕京城、保全國族、挽回國運的目的。

燕胡騎兵的戰術也極簡單粗暴,由於從側翼攻擊會受到東岸火炮與重弩的威脅,只能選擇從正面以最簡單的鑿擊戰術,一次接一次的衝擊淮東軍在西岸的防線。

淮東軍在西岸的防線縱深不足三百步寬,雖說抵抗也是異常的頑強,戰線有矛與弩、有戰車的封鎖,但也經不住胡騎一次又一次玩命一般的鑿擊,燕胡不計傷亡的前突,也叫淮東軍將卒在鐵蹄之下或死或亡,甚至有許多傷卒來不及往兩翼撤出,就看著防線給胡騎鑿穿,叫棧橋暴露在胡騎的鐵蹄之下……

燕胡騎兵將事先準備好的一捆捆浸了油脂的柴草,從馬背上卸下來,丟到棧橋的橋頭,引火點燃,使得鳳河兩岸的光線更加的明亮。然而在下一刻,暴露在的火光之中,不是燕兵想像的浮舟棧橋,而是三座黑色的鐵梁橋。

鐵梁橋由一截截箱籠式的橋身構成,橫臥在鳳河之上,橋下以架橋車為臨時支撐,屹立在湍流之中。這時才有人稍稍明白過來,為何入夜前看到淮東軍有幾輛壕橋車看上去車輪格外的高大?原來是要推入河心當成橋樁使用。

燕胡將卒一時無法想像這三座鐵梁橋是如何建成,但橋身主要以工字型或尺型鐵梁構成——那些個拿著巨斧準備劈斫鐵索的燕胡力士,看著火光映照出來的那一根根粗大的鐵梁,能斫斷鐵索的巨斧再是鋒利,也無法在短時間裡以笨拙的劈斫方式將鐵梁縱橫交錯的橋身摧毀……

鐵梁橋無法縱火摧毀,更不畏刀斧劈斫,燕騎見橋不能毀,欲搶渡進擊東岸,衝殺淮東軍在東岸的本陣,然而他們這時要面對的是淮東軍部署在河岸上八門火炮的散彈封鎖。

鉛丸擊打在鐵樑上,發現金屬轟鳴之響,然而更多的鉛丸無情的破甲鑽進肉體,在肉體裡翻滾,將血肉之軀破開一個個糜爛的大洞。

實心彈還是線性射殺,砲彈角度偏離的可能性也是很高,散彈在近距離內則是直接覆蓋一個面,將敵騎成片的射殺在地。西岸給鑿穿防線的淮東軍,並沒有潰散,而是在敵騎的瘋狂衝擊之前,有意的往兩翼退縮,以削減防線所承受的巨大壓力,減少不必要的傷亡,這時又不失時機的從兩翼反攻過來……

這樣的戰術,登海鎮師已經反覆演練過十數趟,抓住敵騎給散彈成片射殺打蒙的時機,一舉從側翼將千餘敵騎截斷分割……

面對西岸的殺戮,燕騎兵軍沒有退卻,第三撥騎兵又以飛快的速度從火炮覆蓋區域穿過,殺上來。面對燕胡騎兵如此激烈的衝擊,陳漬不得不提前將第二旅派往西岸,使傷亡極大的第三旅提前往兩翼分散……

相比韓村渡戰場的血腥搏殺,其他三處搶渡的戰事之激烈要緩和得多。這些渡河點,為避免進入西岸的將卒防線給鑿穿殺潰,壓力大到一定程度,便會用戰弩封鎖防線,助西岸的兵馬則從浮舟橋撤回,給敵騎有衝到近前縱火燒燬浮舟棧橋的機會。

浮舟棧橋一旦著火,或鐵索給巨斧斫斷,敵騎也就迅速馳離河岸,不給淮東火炮更多射殺的機會,戰事便中斷一段時間,給雙方以休整的機會。

唯有韓村渡戰場的血腥搏殺,激烈得超乎雙方主將的事先預判。

鐵梁橋的存在,使得淮東軍從韓村渡進入西岸的步伐不用因為敵騎的衝鋒而中斷;而敵騎衝鋒的間隙,則更是淮東軍整飭、加強西線防線的良機。

只是敵軍也認識到不能將進入韓村渡西岸的淮東軍打潰掉,不能阻止進入韓村渡西岸的淮東軍繼續往縱深擴展,最終他們在鳳河西岸的防線都將不復存在,而從鳳河往西一直到燕京城下,他們都將沒有一處比鳳河更具優勢的地形來阻礙淮東軍西進,也就意味著北燕的帝都在他們面前無法保全……

胡燕將帥也是打瘋了一般,狂躁而暴怒的不斷韓村渡戰場填補精鋭戰力,不計傷亡的要用血肉之軀擋住淮東軍西進的步伐。

韓村渡的戰事進行到次日午後也沒有停息的跡象,高宗庭、楊一航、宋時行等人,不得不臨時決定,從韓采芝、胡喬冠所部各調一個精鋭旅來加強韓村渡方向的戰線,同時命令韓采芝、胡喬冠從兩翼也以堅定的勢態,往鳳河西岸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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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終卷) 定鼎第81章 渡河

北燕倒是預料到淮東軍會在敵前搭設棧橋助兵馬搶渡鳳河,但是鳳河從西南往東流淌,沿岸有七十餘里,又皆是平原地區,適合搭設棧橋的地點沒有一百處也有八十處。

隨中路兵馬西馬西進的舟橋旅,編有匠師及其他輜輔兵共四千餘人,隨前部兵馬迅速分散開,沿鳳河東岸選擇二十餘處築橋點進行準備。

在鳳河東岸,陳漬所部居中,第一、第二旅李白刀、梁壽推進到沿河地區,第三、第四、第五旅在稍後位置備防;在登海鎮師所轄戰區的兩側,韓采芝、胡喬冠所部各有一個旅進抵沿河地區,隨時能參與第一批的渡河。

二十餘處築橋點就是分散於四個旅的前進陣地上,叫西岸的北燕兵馬即使看到淮東軍有造橋搶渡的意圖,也沒有辦法進行針對性的預防。

數千輛載重馬車以及近兩萬匹輜重騾馬,來往於津海與鳳河東岸,川流不息的將大量的物資運上前方戰線。

截止十六日,在四個先發旅的前進陣地上,八個火炮陣地以及數目更多的近河弩台,也都迅速的構建完成,二十四斤級以上的重型火炮共四十門,給最先推上陣地。

試射的炮聲轟隆如春雷在耳畔炸開,鐵彈劃空而過,呼嘯著發出尖鋭的破空響聲,落彈如犁,將入夏後給雨水浸泡的鬆軟泥土刨開,在大地上留下觸目驚心的劃痕。

雖說在四里的射程上,分散於八個火炮的陣地一次發射四十枚實心鐵彈,所形成的砲彈密度十分有限。即使密集的騎兵陣列衝鋒,四十門重型火炮發射實心彈,一次也未必就能射殺二三十騎,但重型火炮發射時動靜如此聲勢浩大,還是叫那些個未見識過淮東火炮的燕北兵卒心旌搖曳。

不過,這也越發增強那赫烏孤等北燕將帥御淮東軍於燕京城之外的決心。

重型火炮密集射殺兵卒的威力有限,但在轟擊城牆等建築物方面,威力不下重型拋石弩。

傳統的重型拋石弩,必然要推進到離城牆三四百步範圍之內,才有可能拋射石彈直接攻擊到城牆的側面。同樣的,這麼近的距離,很容易叫守城的兵馬打反擊,除非攻城兵馬有能力將守軍完全封鎖在城裡,不然重型拋石弩無法推到陣前使用。

而淮東的重型火炮,能夠將陣地建在離城牆四里外甚至更遠的地方,能夠密集部署在攻城兵馬的保護陣列之中,這就極大增加了守城兵馬打反擊、摧毀其火炮陣地的難度……

雖說燕京城堅固,但毫無反擊能力的給淮東火炮持續不斷的進行炮擊,崩塌也是遲早的事情。而淮東軍炸開津海西壘的手段,更叫人膽顫心驚,這叫拙於守城的北燕將帥更加沒有信心守城,只能放手一搏,將最後的勝機寄託在城外野戰上。

十六日將入夜時,更多數量的輕型火炮從後面的掩護營地給推出來,進入火炮陣地;河岸弩台上的蠍子弩,將大量火油罐及引火物擲到對岸,進行引燃,照亮鳳河西岸的夜空,更多的將東岸陣地掩藏在夜色之中。

藉著西岸熊熊燃燒的大火,舟橋旅各部在四個先發旅的前進陣地上,迅速派人洇渡過河,十數二十餘輜兵一組,將連接鐵索的沉重船錨從河裡拖到對岸。

淮東所鑄的重錨,最重一支能達到四五千斤,小者也要一兩千斤重。通常一艘兩千噸級主力戰艦,需要這麼巨大的重錨二三十支,才能夠將船體固定在風浪激弩的大海之上。

當鳳河西岸缺乏足夠的浮棧橋固定物時,將重錨拖到西岸,將鐵爪子深深的扒進泥土裡,則是最好的替代物。

重錨的鐵爪深深的扒進泥土裡,又打樁進行加固,連接重錨的鐵索在東岸用絞車綳直,一艘艘特製的方頭方角的浮舟很快的放下水,與鐵索連接起來,鋪設棧橋,一座五六十米寬的簡易浮橋,幾乎不需兩個時辰就搭設而成。

為了增加浮橋的承載力,浮舟的兩側還固定數量不等的蒙皮浮箱。

在岸邊營火照不到的深處,佟化成與十數斥候,就藏身在離河堤約三四百步遠的草叢裡,看著淮東軍在夜色之下快速的搭設浮橋。

佟化成作為西寺監的頭目,本身就是北燕最擅長刺探之事的斥候。他與那赫烏孤意見不合,又不用領兵,留在大營無所用處,便主動請戰到前面來近距離偵察淮東軍的動靜。

即使之前對此有所預料,佟化成還是為淮東軍搭設浮橋的高效率所深深震憾。

望著對岸淮東軍弩台、火炮陣地在微弱的星光光芒下的黑黢黢的影子,佟化成知道這時不是衝上去摧毀淮東浮橋的良機。

這時接近浮橋西頭,一起進入兩三百步的範圍之內,只會引起淮東重弩及伏火弩的瘋狂轟擊。

淮東軍以五座浮橋為一組,在每一組浮橋的東頭,都部署有兩三百架重弩以及數十架威力更強的伏火弩。

佟化成雖然知道己部左翼兵馬,包括少年將卒在內,多為不畏犧牲的血勇之卒,但他也不認為有哪支兵馬能在兩三百步的近距離裡,直接面對淮東弩陣如此密集的攻擊而不會給摧毀。

唯有等淮東軍先發兵馬小規模的渡河後,他們部署在後面的精鋭騎兵衝上來,與淮東軍混雜在一起,就能限制淮東重弩發揮;藉著淮東軍潰亂之際,用重斧或縱火摧毀淮東浮橋,才合適的戰術。

很快,鳳河沿岸的情報彙集過來:在整個鳳河的中段,淮東軍在入夜後同時搶築二十六座浮橋,浮橋之密集、數量之多,速度之快,皆叫佟化成心驚不己。

淮東軍顯然也很明白這邊的打算,一座座浮橋在夜色的掩護之下建成,但佟化成只看到淮東軍的渡河兵馬在入夜後都集中東岸待命,數以十計的盾車、床弩,都推到浮橋的東端頭,但一直拖到子夜時分,都未見淮東軍渡河正式的進入西岸,似乎都在試探這邊的耐心。

“佟將軍……”有數人弓身藏在草叢裡摸過來,佟化成反身依著土坑半躺,藉著夜色看來人是韓村渡方面近距離偵察敵情的斥候,壓著聲音問,“韓村渡有什麼新情況?”

“淮東軍在韓村渡所搭設的三座棧橋,跟在其他地方所搭設的浮舟橋有很大不同。”來人稟道。

“有何不同?”佟化成蹙著眉頭問道,他就擔心這時候有什麼意料不到的突發新情況發生,在戰一觸即發,想改變計劃都沒有可能。

不敢點火引起淮東軍的警覺,來人就扒在一片沙土,用樹枝將韓村渡方向淮東軍所搭設棧橋簡易的畫出來:“在韓村渡,淮東軍沒有用浮舟、鐵索,而且將一輛輛壕橋車直接推進河道里銜接起來,卑職看著奇怪,但怕打草驚蛇,沒有派人近距離偵察,只是這事蹊蹺,特來報知佟將軍……”

攻城常用壕橋車,但只需要寬度不大的城壕,將壕橋車推下護城壕,使兩頭卡在岸上,則形成人馬能過的壕橋,但是韓村橋方向的鳳河寬有十五六丈,淮東軍造這麼大的壕橋車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未必就比浮橋好用。

而且十五六丈長的巨型壕橋車,在岸上一次造成型再下水,也不是沒有可能,完全沒有必要分成數截製造,推下水之後再連接。

佟化成對淮東軍在韓村渡方向所造的棧橋也十分起疑,但等不及他趕往韓村渡細看,在東岸的淮東軍便有動靜,東岸的營火這時也給點燃起來,將鳳河兩岸更是照得通明如晝——見淮東軍就要渡河,佟化成只能迅速帶著斥候往後退去躲開雙方將血戰到底的戰場……

佟化成退到西岸一座的矮山之上,這時候鳳河兩岸到處都是熊熊燒起的營火,幾乎要將夜空燎燃,也將鳳河兩岸的戰場照得通明,淮東軍將卒隱約在火光的照耀之間,人影幢幢,車軋馬嘶,戰場上種種情狀盡收眼底。

“不妙!”佟化成心頭猛然一跳,他陡然間發現淮東軍在其他地方的渡河點,都有敷衍之意,唯有韓村渡方向的渡河行動最為堅決,渡河的人馬在夜與光的明暗之間,彷彿黑色的鐵流進入西岸。

剛才斥候稟報淮東軍在韓村渡所搭設的棧橋有別於他處,再與眼前的情形結合,化佟成當然能明白淮東軍在韓村渡方向必有別的、叫他們猜不透的部署。

也顧不及掩藏蹤跡,佟化成即派部屬牽出藏在矮山之後的戰馬,縱馬趕往大營方向馳去,希望能及時提醒那赫烏孤注意到韓村渡方向的變化,他則率數十騎往韓村渡方向趕去。

不過針對淮東軍這時突然展開的渡河行動,北燕兵馬在西岸防線上的反襲行動這時候也迅速展開來。

北燕左翼大營,也注意到淮東軍在韓村渡方面渡河行為最為堅決,人馬最為密集,此時叫他們也無暇多想,他們要趁淮東軍在西岸立足未穩之時堅決的打反擊,實際上就不可能留下太多給他們遲疑或思考的時間。在夜色的掩護下,入夜後集結於駱河店方面的五千騎兵,即堅決的往韓村渡方向進擊。

佟化成在半路上與這支騎兵匯合,除了告之主將檀摩羅警惕淮東軍在韓村渡方向的異動外,已經沒有辦法攔住這次的進擊。

五千騎兵已經進入淮東軍伏火弩的射程之內,分成三批隊往南突沖。

火炮在夜色裡發射,炮口噴出來的火光,彷彿奇艷的焰花,呼嘯的砲彈轟射而來。

這時候稍有遲疑,稍會停頓一下,就意味著能叫淮東軍多打一輪的火炮,就意識至至少會有二三十騎精鋭會喪命炮火之下,撤退更會叫兩側同時發動衝鋒的友軍陷入側翼受威脅的困境之中。

只能往前進擊,只有與淮東軍貼近,才能將淮東軍在東岸的伏火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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