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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張小嫻]永無止境的懷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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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5 00:23:58 |正序瀏覽 | x 1
永無止境的懷抱 作者: 張小嫻

  第一章 微笑

  兩個伴侶

  女人一生之中也許都在尋找兩個伴侶——靈魂和生活的。

  兩者能夠合而為一,那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

  可惜,世事往往沒有那麼完美。

  當你找到了一個生活的伴侶,時日久了,你不免感到有一點遺憾——遺憾他沒有和你在靈魂上有更深的交流。

  然而,當你找到了一個靈魂的伴侶,有時候,你又會覺得可惜——可惜除了靈魂深處的溝通之外,你們共同的生活太多瑕疵。

  於是有人說:你太貪婪了!怎麼可能最好的東西全落在你手上?接受不完美,本來就是人生的一部分。

  更有人說:愛情就是一個套餐。你接受一個人的優點,也要連他的缺點一起接受。對方不也是這樣接受你嗎?可是,現在的女人,最大的迷惘,也許就是貪婪吧。

  既然我一個人可以活得好好的,為什麼我不可以提高對伴侶的要求?

  我不完美,不代表我就不可以追求完美。

  他接受我,不代表我要接受他來作為回報。

  你問:那你什麼時候需要生活的伴侶?什麼時候需要靈魂的伴侶?

  我怎麼知道呢?那個人出現了我便知道。

  到了只能二者擇其一的那天,便要看看你對幸福的定義。

  幸福到底是有一個人讓你在生活上可以完全依賴,還是有一個人跟你一起追求靈魂的進步?

  
  微笑的荒涼

  朋友突然有感而發,說:「愛情是很荒涼的。」

  他和舊女友幾乎每隔幾年便會相逢,最近,他又碰到好了。這幾年,他改變了許多,她看上去卻依然那麼年輕。曾經深深相愛的兩個人,見面的時候已經無話可說,大家都不想再提起分手的原因。然而,雖然不說話,彼此之間卻還是有一種時間洗不掉的恨。

  曾幾何時,愛得死去活來的兩個人,每次相逢都在對峙。他們總是無法共同生活,他們會變得討厭彼此,他會去找別的女人。當她走了,他反而對別的女人沒有興趣。

  一生的至愛,在相見的時候,竟是如此的貧瘠。愛情真有我們所歌頌的那麼美好嗎?

  在愛裡,我們寬容,也嫉妒;原諒,也報復;記仇,又脆弱,愛永遠與其作為對立端的恨走在一起。

  我們不會忘記曾經相愛和為什麼分手,只是不再提起。誰在相逢的時候提起以前的種種,誰就是比較在乎的那個。我為什麼要讓你知道我在乎?

  不是已經有一位哲人說過嗎?愛是無聊沙漠中的危險綠洲。

  有些愛情在結束之後無愛也無恨,那不過是個過程,是翻過去的一頁。

  有些愛情因為未能茁壯,反而增長了嚮往之情。

  無論你付出多少,也難免有天流落在荒野,踽踽獨行。但我們不會忘記愛與被愛的每一個時刻,這些逝去的日子也曾照亮我們的生命。愛情是一種微笑的荒涼。

  
  愛慾的味道

  有時候,我會很想念一種食物。想得瘋了,很想馬上就吃到。可是,卻無法放下手上的工作,只得繼續的想念。想念一個人,也許就是這種心情。

  我像想念一碗美味的雲吞麵那樣想念你。為了心中那最美好的滋味,我寧願得不到,也不願意將就,隨便吃一碗不夠水準的雲吞麵。

  我像想念一個燒魚頭那樣想念你。燒魚頭是那麼容易做的一道菜,三十分鐘的等待,是多麼幸福的時光?就像等待你的出現。

  我像想念一碗熱湯那樣想念你。什麼也不想吃,只想得到一碗湯的擁抱。能在最想念的時候喝到一口湯,就是很簡單的幸福。

  吃和愛,本來就是同一樣的渴求。

  情人說:「我想把你吃掉。」

  我不介意成為一道佳餚,只要對方吃到的是溫暖和幸福。

  我們都有過這些任性的時刻吧?捉住對方的臂膀,說:

  「讓我咬一口好嗎?」

  他說:「不要!不要!很痛的!」

  「就只咬一口,快把手抻出來!」

  他乖乖地交出臂膀,然後,我們一口咬下去。看到自己留在對方臂膀上那個清晰的齒痕時,就像吃到一道美味的菜,什麼時候,還想再來一次。

  人肉的味道不知道是怎樣,愛慾的味道,令人昏昏欲醉。喂哺與被喂哺,都是一種圓滿。等待,是個不可缺少的過程,就像想念豐富了人生的味道。

  愛情是一場盛宴,我們豪飲幸福與纏綿的感受。

  
  親熱的小鳥

  當一個男人表現了他的智慧或者做了令女人感動的事,就是女人最想和他親熱的時候。

  兩個人聊天或者討論問題的時候,他說了一句話或一番見解,那一刻,她不禁心頭一震,驚歡他的智慧。雖然,她一直也欣賞他,知道他大概有多聰明,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他的智慧再一次觸動她的心靈,他簡直帥呆了,比所有她認識的人都要出類拔萃,而他竟然愛上她。她真想衝上去吻他,身體和他糾結在一起。

  當他做了一件令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甚至流下眼淚的事情,她真想跳到他身上摟著他,一寸一寸的吻他,把他吃掉或者讓他把她吃掉。

  至於心情開朗的時候,與男朋友親熱往往不是女人的首選,反而購物或開懷大嚼才是。

  心情不好的時候,也還是購物和吃東西比較好。

  沮喪和傷感的時候,女人要的是一個擁抱或一個安慰的吻,勝過肉體的纏綿。

  男人又是什麼時候想和女人親熱的?

  是覺得她很有智慧的那一刻,還是當她穿著性感睡衣的時候?

  是被她感動的一刻是大家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親熱了的時候?

  男人有時候的確是用他們的小鳥去想事情的。

  女人用的,是她們心頭的鳥兒。這一雙鳥兒,會朝智慧的光輝奔去,會因為感動而鳴轉低回呢喃。

  
  戀人的八卦

  戀人之間的八卦,是一種情趣和秘密。從一個派對回來,他們會熱烈地討論剛剛在派對上認識的某個人。

  「他真愛吹噓。」他說。

  「就是啊!有真材實料的人才不用吹噓!喔!對了,你有留意他今天戴的手錶嗎?金錶還鑲滿鑽石,好噁心呢!」她說。

  從朋友的晚宴回來,他們會對某位女士評頭品足。

  「我不喜歡她!她看來不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嗎?你不會覺得她漂亮吧?」她說。

  「當然不會。」

  「但她就是一副覺得自己很漂亮的樣子。你喜歡這種女人嗎?」

  「才不。」他露出厭惡的表情。

  她滿意地笑了。

  從朋友的約會回來,她邊笑邊說:

  「你有留意他今天的打扮嗎?真想知道他那一身衣服是在哪裡賣的呢!這麼離奇的衣服,倒要很有眼光才找得到呢!」

  「可能是從馬戲班借回來的吧!」

  透過這些小小的八卦,我們竟得以更瞭解對方。八卦原來也不是一無好處的,它是戀人們交換身世秘密和過去歷史以外的一章,是每一段戀情中不可或缺的。

  
  不雅的生活

  不知道世事可否這樣便宜呢?你只需要接受戀人美好的一面,而無須屈就於那些不美好的生活細節。

  你在他身上看到智慧的光芒,但無須一併接受他那天搖地動、像恐龍襲地球一樣的鼻鼾聲。

  你欣賞他的才華,但不必欣賞他剪腳趾甲和挖鼻孔的姿態。

  你喜歡他的老實,但永遠不用喜歡看他蹲馬桶。

  你沉醉於他的世故和見識,但不用替他收拾隨處亂放的啤酒罐。

  你愛上他的的細心和體貼,不必愛上他放的屁。

  你喜歡跟他接吻,但不用接受他清晨的口氣。

  你喜歡他為你分析事情,但不用看到他用手指去剔牙。

  你愛跟他談天說地,但不用心愛他愛用手拿食物。

  你渴望和他地老天荒,就是不能心愛他吃東西時狼吞虎嚥。

  你能夠和他生死相許,但沒法心愛他經常忘記剪手指甲。

  愛情是優雅的,生活卻有太多的不雅。

  兩個人可以衝破許多困難和障礙,義無反顧地走在一起。然而,當兩個人在一起之後,他們才發現許多生活的細節瑣碎如許,不值一提,卻又非同小可。

  愛情往往不是敗於大是大非之下,而是流逝於微小的生活裡。

  
  我和你的地域

  愛情與其說是兩個個體的交流,倒不如說是兩個地域的交流。

  每個個體都有其歷史,我們成長的背景、家庭、讀過的書、受過的教育、愛過的人、經歷過的事、過去的傷痕、不可千人的秘密、成長過程的創傷、愛惡和志趣,形成了一片地域。

  初遇的時候,這兩片地域並沒有深入的交流,我們會戰戰兢兢地互相試探,惟恐自己那片地域不被對方欣賞,而他那片地域也是我無法進入的。

  被愛的時候,我們期待對方所臏不只是我的外表、我的成就,這一切只是我的一部分,並且會隨著時日消逝。我們期待他愛的是我那一片地域,它有我的脆弱和自卑,有我最無助和最羞恥的時刻,有我的恐懼,有我的陰暗面,有我的習慣,也有我的夢想。

  愛上這片地域,才是愛上我。

  我帶著一片地域來跟你相愛。接受我,便意味著接受我的地域。

  愛一個人的時候,也同時意味著你願意瞭解這片地域。

  愛情有時候難免誇大了兩個人的相似之處。然後有一天,我們才發現相似和差異同樣重要。

  接受兩個人的相同點,當然毫無困難,我們甚至會說,這是我們互相吸引的原因。然而,接受彼此的差異,卻是驚濤駭浪,是兩個地域的合併。

  
  抱著你,睡一覺

  有位好朋友,二十出頭便結婚,從新婚的時候開始,她跟丈夫就分開睡。知道之後,我很詫異,哪個青春少女不渴望早上從戀人的臂彎中醒來?

  她卻說:「大家睡覺的習慣不一樣,分開睡比較好。有需要的時候,他可以過來,我也可以過去。」

  我打破沙鍋問到底:「那事後呢?」

  「還是各自回去房間睡。」她說。

  當年,我覺得她是個頂沒情趣的人。今天,我才明白,一個冷靜若此的人,比別人幸福。起碼,她不會有痛苦。

  這些年來,她完成了結婚生子的人生大業,夫婦倆換了一間大一點的房子,仍舊各分開睡。她不會傾盡所有去愛,不曾渴望抱著心愛的男人直到天明,這樣的人,也永不會被情愛所苦。

  最近遇到另一位朋友,從小習慣獨自生活的他,說:「我不習慣攬著女人睡的。」

  他卻有三個女朋友。因為有三個,所以,他的愛,都是很有保留的。

  我同意,抱著一個人睡到天明,並不舒服。可是,當你傾盡所有去愛一個人的時候,你多麼渴望擁抱他的體溫、傾聽他的脈搏、呼吸他的鼻息?面對面不舒服的話,那就轉過身去,讓他從後面抱著你,大家弓著身子,像雙匙羹那樣。雖然看不見彼此的臉,卻知道對方的存在,那樣,才能夠好好睡一覺。

  
  心裡的照片

  忘記是哪一句外國電影的對白了,男人想約會一個他心儀的女人。女人很坦白的說:「對不起,你不是我的類型。」

  「那麼,哪些才是你的類型?」男人問。

  女人搔搔頭,說:「我不知道哪些才是,但我知道你不是。」

  我們或許未必能夠準確說出自己喜歡哪一類型的異性,但是,我們幾乎都很清楚自己跟哪些類型絕對沒有可能。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張老舊而破損的家庭照片,愛是回憶與期待,我們會去尋覓那張照片裡的人。類型早已形成,只是等待我們去邂逅。當那個人出現了,你便知道他是你的類型。

  如果他真是你的類型,那麼,甲喜歡乙,乙喜歡丙的淒涼故事便不會發生。你的類型是一定也喜歡你的,他不喜歡你,便不是你的類型。我們沒愛上自己喜歡的類型,只是我們的類型沒找上我們。

  絕非你類型的,你一眼便能夠看出來。在一個聚會裡,有一位你從未見過的異性出現,或許他看來很自負,可是,你幾乎連看都沒興趣看他一眼。你們唯一的共通點,是大家都不認為對方有任何潛在的可愛之處值得去發掘。

  在尋找類型的過程裡,有時候難免會出錯。有些人看起來像你的類型,認識多一點之後,你才失望地發現他不是。有時候,甚至在愛上他之後,你才發現認錯人了,他只是幾乎是你的類型。

  當我們毫無理由地依戀一個人,誓死相許,那麼,他必然是那張老舊而破損的家庭照片裡一個泛黃的印象。

  
  一天的數字

  發燒燒到四十度,吃了藥之後,整天縮在被窩裡,睡得天昏地暗。很久沒有這樣發燒了,早上用探熱針探熱,才不過三十八度,然後,休溫就一小時比一小時高。

  以前沒有探熱針,只能跟朋友說:

  「我好像發燒啊!」

  現在有了探熱針,就「權威」很多。朋友打電話來,我可以可憐兮兮地說:

  「四十度啊!」

  同事想我回去辦公室談點事情,我可以淒涼地說:

  「是四十度呢!」

  他們聽到了,只好自己乖乖把事情解決。

  無論我多麼害怕數字,總是離不開它。

  早上起床,首先看看閒頭的鍾是幾點鐘,然後再睡它十五分鐘。做運動,是二十分鐘。二十分鐘一到,我就死也不肯多做一點。

  把早餐的麥片放進微波爐裡加熱,剛好一分鐘。超過一分鐘,就會變得太稠。

  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分數。假如每樣事情都是由零到一百分,那麼,今天的沮喪度也許是六十五。無緣無故,就是感到很沮喪。

  今天的亢奮度,於是只剩下三十五,所以做起事來不太得心應手。

  今天的肥胖度有八十六,前天明明只有五十七的,定是昨天吃得太多了,再加上一點水腫……

  今天的自信度只剩下二十三,昨天明明還有九十七的。

  今天的熱情是負一百一十,不愛任何人,不愛愛情。

  
  同類;或救贖者

  戀愛本來就不應該計較年齡的差距,最重要是心智的距離。他年紀比你大,但心智幼稚,那又有什麼意思?

  女比男大,介意的往往不是男人,而是那個女主角。她在想,一天,當他三十五歲,風華正茂,而她已經四十三歲了,看上去不是像他姐姐嗎?當其他年輕的女孩子出現,她也會給比下去。

  誰知道明天的事呢?等到她四十三歲,說不定有更年輕的男人喜歡她。

  愛情,先是一種際遇,然後才是選擇。

  我從沒愛上過比我年輕的男孩子。不知道為什麼,但凡比我年輕的,我也跟他談下來。我的男性好朋友和較投契的男同學,年輕都比我大。跟年紀比我大的男人一起,我毫無距離和代溝。與跟我同年齡的男孩子一起,我我覺得話不投機,他們大概也跟我合不來。

  於是,在我身邊出現的男性,都比我大好幾年。我沒法想像有一天我會喜歡一個比我小的人。

  或許,我太害怕照顧別人了。

  又或者,我有一種偏見,覺得年輕的男孩子欠了一點風霜和人生歷煉,而這正正是男人迷人的地方。也有可能,無論我長得多麼大了,還是擺脫不了那一點點女孩的心態,渴望關愛,也渴望安全感。

  每段愛情都是一個自我延伸的故事,你是什麼人,便會遇上同類;或救贖者。

  
  運氣與奇逢

  統計學上有一個小小的發現:好運的人通常會走在一起,倒楣的人亦如是。

  假使你鴻運當頭,你遇到的也都會是好運的人:不幸倒楣的話,在你週遭的,也都會是倒楣的人。

  有些東西的確分偏向一邊,就像磁場一樣,你不必向好運者靠攏來求取好運。你走運的話,那些人自然會在你周圍:你倒楣的時候,同樣會有跟你一樣倒楣的夥伴。

  誰不希望好運降臨?但你有沒有發覺,好運通常只集中在幾個人身上?

  譬如抽獎,在一次抽獎裡,最好的那些獎品往往都會給那幾個人抽到。他們一開始已抽到很不錯的禮物,當人人有機會再抽一次大獎時,中獎的竟又是那一、兩個人。這些人隔天去買六合彩不一定會中獎。中六合彩不但需要好運,還要有奇逢。

  我沒有中獎的命。有時候,聽到別人中了巨獎,只有羨慕的份兒。很久以前,聽說朋友的朋友在一次大抽獎中抽到了一輛價值六十多萬元的歐洲名單。我與這位幸運兒有過一面之級,但並不認識。那陣子,大家提起這件事也都很羨慕她。

  幾年後的一天,我打開報紙,無意中在報章一個角落裡讀到她為情自殺的消息。看到她被送上救護車的照片,我突然想起她那輛歐洲名車。

  她是好運還是倒楣呢?總也算是好運吧?她及時獲救,留住了生命。運氣就是這麼弔詭的事情。

  
  咬碎了初戀

  男人告訴我一個故事。他很喜歡彈琴,可惜小時家裡很窮,沒法讓他去學琴。那年他十五歲,有個朋友在琴行裡當小工,因為要放假,便找了他去當替工。

  難得有機會待在琴行裡,只要鋼琴沒人用,他便自顧自跟著琴譜彈琴,補償童年的失落。那時候,他遇到一個在琴行裡教鋼琴的女孩子。

  她比他小一歲,有一把烏黑發亮的長髮,青春姣好。他對彈鋼琴的女孩子本來就有情意結,那天更是一見傾心。等到她下課,他很自然的就送她回家。

  接著的幾天,他總是等著她來,等著她下課,然後陪她走一段路回家。

  兩個人並排走在路上,當肩膀與肩膀有意無意碰撞的一剎那,他覺得自己已經在戀愛了。

  夜裡,當他躺在琴行那張狹窄的小床上,他總是一再回味她彈琴時那個美麗的背景和她偶爾抬起頭時那張脫欲的俏臉。

  這天,她扣當來到琴行上課。當她羞怯地朝他咧嘴微笑的時候,卻把他嚇壞了——她竟然戴了牙套矯牙!

  那時正好有一部占士邦電影上映,戲中的大反派就是鋼牙。

  一瞬間,他的初戀幻滅了。

  那天,他再沒有送她回家。

  他永遠記得,他的一段鋼琴之戀,是被一排鋼牙無情地咬碎的。

  
  明天再說吧

  常常有女人問:「怎麼知道那個男人喜歡我呢?」

  我有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方法。揀一個晚上,半夜三點鐘用電話把他吵醒,然後說:「我睡不著啊!我們來聊天好嗎?」

  假如他很不高興地說:「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很明顯,他對你毫無好感。

  假如他馬上拌擻精神說:「喔,沒關係,我也睡不著,正想找個人聊天呢!」

  這個男人對你不可能沒意思吧?

  如果他是夜貓子,晚上三點鐘還是很活躍,那你就大清早打電話給他,那正好是他剛剛上床的時間。你很抱歉地說:「對不起,我晚一點再找你吧!」

  而他竟然溫柔地說:「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想睡。」

  這個人一定是喜歡你的。

  你的開場白愈無聊愈好。他連你無無聊聊半夜吵醒他也能接受,就是很想和你開始的。如果半夜找他哭訴,他願意聆聽,有可能是他人很善良,不好意思拒絕一個傷心的人。

  男人最有耐性的時刻就是他剛剛喜歡你的時候,他可以每天半夜跟你講電話直到天亮,無論你說話的內容有多無聊,他也會說:「你這個人真有趣。」這段日子,你要好好珍惜。有一天,你半夜吵醒他,想跟他聊天,他會說:「明天再說吧!」

  
  我在想什麼

  男人最不喜歡回答的問題,除了「你的錢去了哪裡?」之外,也許便是「你在想什麼?」

  何止男人呢?女人也並不一定喜歡回答這個問題。

  即使是最親密的人,我們也無法坦誠告訴他,自己在想些什麼。我們對自己的日記尚且無法誠實,何況是別人?假如我正在想一些自認為很有智慧、我會為之沾沾自喜的事情,我或許並不害怕告訴身邊的人。假如我正在想一些好事,我也不介意說出來,因為這樣說不定會令人更喜歡我。假如我正在想一些很普通的事情,譬如說,我正在想該去哪裡吃飯,這樣我也不怕別人知道。

  可惜,有時候有些想法太傻了,我自己也不好意思說出來。說了出來,你會批評我胡思亂想。

  譬如,我在想你會不會愛上別人呢?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只是我突然就會這樣想。你會用追求我的方式去追求別人嗎?為什麼不可能呢?我們本來也是這樣開始的。我在想,如果你死了,那我怎麼辦?如果我虐待你,你還是會這樣愛我嗎?我背叛你,你還是會原諒我嗎?這些相法太笨了,我不想說出來,不要迫我。

  有時候,我不想告訴你我在想什麼,是因為太難為情了。譬如說,當你情話綿綿的時候,我在想明天穿什麼衣服和配什麼眼影。

  還有,我討厭你問我我在想什麼,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發呆。我不可以發呆的嗎?

  
  你朝我起來

  你約了人在街上等候,當他出現,從遠處朝你起來,那一刻,你竟會覺得有點尷尬,眼睛瞥向另一個地方。等他走近了,才回過頭來看他。

  無論跟你約會的是什麼人,我們總會有這種窘困。我們不太習慣一個人從很遠很遠的一點向自己跑來。兩個人相隔一段那麼長的距離,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有些人會迎上去,主動把距離縮短。有些人會摸摸頭髮,檢查自己的儀容。有些人會假裝正在沉思,顯示一下自己的智慧。

  我們並不害怕和情人的目光相遇,看到他出現的時候,心裡也覺得甜蜜。然而,看著他朝你跑來,又是另一回事。

  也許,只有當你很愛很愛一個人的時候,你才能夠定定地望著他從老遠的地方跑來。以前你會瞥向其他地方,是你還不夠愛這個人,你不想讓他看到你一直在等,你也不想看到他跑過來那個狼狽的樣子。

  每個人走路的姿態都不一樣,然而,也沒有一個人走路的姿態是無懈可擊的。當那個人朝你走來,他走路的缺點也就無所遁形。他臉上的肌肉也許隨著他身體的動作而跳動,他的肚子也許不夠扁平,他的手擺得太厲害了,他的頭髮都亂了……

  一個人還是站著的時候比較好看。

  定定地站著的人主宰了相逢的場景,他看到最細微的一切,也看到對方和自己的不完美。惟有當我愛你夠深,以你為榮,才能夠從容地看著你朝我走來。

  
  Try Me!

  去買香薰的時候,看到櫃裡每一瓶香薰油也貼著一個「Try Me!」的標籤。雖然明知道這是推銷的手法,但是那一刻,的確有點心軟和感動,想全部都帶回家去。

  請你試試我吧!如此溫柔,你怎麼好意思拒絕呢?而且,即使價錢不便宜,你掏腰包的時候卻一點也不心痛。那就好像當你走進一家寵物店,決定不了買哪一隻小狗回家時,突然看到其中一個籠子裡的一隻小狗,用它那雙深褐色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你,一副很想跟你回家的樣子。它身上雖然沒有掛著「Try Me!」的膠牌,它的眼睛卻說出了這兩個字。那一刻,你會不計代價把它抱回家。

  被需要的時候,我們都會變得感性。

  當有人需要我們,我們會在頃刻間柔性萬縷。

  男人離不開一個很需要他的女人;女人也捨不得放下一個需要她的男人。

  雖然理智告訴我們,沒有了任何人,一個人也可以活下去。但是,感性卻說:「沒有了我,他怎麼辦?」

  你需要別人多一點,還是別人需要你多一點?當一個人說:「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時候,他只是在懊惱自己。

  情愛裡的遺憾之一,是不再被需要。那個曾經很需要你的人,已經可以自己生活了。從前那份依戀,一去無痕。

  
  將來的那個人

  想知道自己是否愛一個人,只要想像一下,當他年老,臥病在床的時候,你願意照顧他嗎?

  想到他老病的樣子,你已經有些沮喪,那麼,他決不是能夠跟你廝守的人。

  很久以前讀過一篇訪問,被訪者是一位事業成功的男士。他說,年輕時他有過一個女朋友,一次,那個女孩子患了肺病信進醫院裡,他去過一次之後,就沒有再去了,因為受不了病人身上的那種味道。女孩當然也明白,出院後沒有再見他。

  我不知道,到底是他不夠愛他,還是他不能夠忍受自己所愛的人軟弱和生病。我也不知道,當他年老病倒的時候,會不會有一個愛他的人願意包涵,不介意他的味道。

  愛一個健康的人毫無困難。

  愛一個窮人,是一種選擇。

  愛一個老病的人,是命運。當健康離棄了你所愛的那個人,你還能夠愛他嗎?

  也許是幾十年後的事了,但是,你現在就會知道他值不值得。

  你到時候仍然能夠愛他,也還是不夠的。當你年老,病在床上的時候,你也願意由他來照顧你嗎?

  只要他在,你就放心了。那麼,他是你尋覓的人。

  你只希望他是個來探病的朋友,而不是夜裡抱你上而所的人,那麼,你要找的人,也許不是他。

  在最軟弱的時候,你會想念的那個人;在那個人最軟弱的時候,你會憐異,你們才是彼此將來的那個人。

  
  遠處的一雙眼睛

  我們或許都經歷過這種日子:你做一件事情,是因為你知道有一雙眼睛在看。

  那雙眼睛屬於一個你在乎的人。他也許是你的親人,也許是你的戀人,也許是你仰慕和崇拜的人,也許是你暗戀的人,也許是你的舊情人。

  有了這雙眼睛,你無論做任何事情,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這雙眼睛的主人。他會怎樣看這件事情?又會有什麼反應和評價?

  因為感到他在看或者相信他會看,我們總是奮力做到最好。所有的一切,變成不是為自己做,而是為他做,渴望得到他的認同或讚許。

  假使偶爾贏得一點讚美和注意的目光,我們會更加賣力。那一刻,我們恍然明白,一個人若只能為自己努力,畢竟太寂寞了。若有一個你在乎的人在看,那才不枉此生。

  他真的在看嗎?譬如說你暗戀的那個人或已經不愛你的那個人。我們惟有想念他們會看見,只有這樣,生活才能夠有更大的動力。

  我曾經為了一位老師的一雙眼睛而每個星期上教堂。

  我也曾為了一個男人的一雙眼睛努力上進。

  然後有一天,有個男人告訴我,他做的許多事情,都是因為我的一雙眼睛。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的需要。我卻從不知道,他為了這雙眼睛而選擇了另一種人生。

  那一雙在遠處輝映的眼睛,既是一種鼓動,也是一種情結,是我們多麼想去討好卻又害怕失去的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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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5-1-5 00:26:26
 後記

  曾經有人對我說:

  「你不是你寫的小說,我也不是裡面的人物。」

  一瞬間,我醒覺了。

  我一直想成為我寫的小說裡的人。我是我的小說的上帝,主宰悲歡離合,主宰一個人有多愛另一個人,主宰所有場面。我渴望自己也像主角那樣,被一個人深深地愛著。那種愛,使我失去了對塵世的知覺,榮登天堂。

  我也是我所寫的散文的上帝,自足自滿於一個自我創造的世界,卻終究不肯承認,真實的我,活在一個充滿遺憾的世界。這種遺憾,不會像文字那麼美好。

  一九九二年年底,我開始在香港《明報》寫專欄,到今年年底,剛好十年。十年的時光一晃而過,許多事情都不一樣了,我也不一樣了。從十年前的一個機遇,到十年後的種種改變,我好像更瞭解命運,也好像更不瞭解。我將往何處去?我所擁抱的愛,明天還會在我身畔嗎?

  寫東西的人都是自尋煩惱的,甚至挖出一個深淵,讓自己掉下去,又爬上來,再掉下去,累積所謂人生經驗和智慧,來供養他永不厭足的作品。

  我有時候沒法解釋我為甚麼做某事,正如我沒法解釋為甚麼我愛一個人的時候偏偏也想要傷害他。我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原來卻弱小如故。或許,正如某個人說,我愛的是自己,我跟自己談戀愛。

  我不知道另一個十年會是怎樣的一片天空。我唯一清楚的,是我嚮往一個永無止盡的擁抱。我是如此冥頑不靈地相信它是存在的。

  二○○二年六月二十二日

  於香港家中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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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5-1-5 00:26:06
  第四章 天堂

  導向心臟的手指

  我們對自己每一隻手指的喜歡程度都不一樣。

  有人喜歡豎起拇指,但他不一定也喜歡拇指的形狀。事實上,拇指的線條是十隻手指中最不漂亮的。

  食指可以用來戳人,用來使喚人,或者用來罵人,但它不是十隻手指中最長的,不夠出類拔萃。

  中指本來不錯,但是它有時會引起誤會。

  尾指太小,不夠力量。

  女人最珍愛的,或許是無名指吧。

  我們會把情人送的指環珍之重之地套在無名指上。

  除了因為這隻手指外形最美之外,或許還因為它的「內涵」。據說,古埃及人解剖人體時發現一條極纖細的神經,始於無名指,導向心臟。因為這個緣故,人們相信在無名指上套指環是代表愛情。

  每個戀愛中的女人都渴望得到情人送上的指環,它的意義跟項鏈或耳環,以至任何首飾,都是不一樣的。它是朝向內心深處的。

  嫁不嫁給他是一回事,卻想得到指環的禮讚。然後,我們用那一隻導向心臟的手指勾住一個甜美的盟誓。

  女人既愛指環,也恨指環。電影常常出現女主角含淚把負心人送的指環狠狠地扔進大海去的經典場面,女觀眾看後通常久久不能忘懷。

  女人大抵是天下間唯一會在一枚指環面前既脆弱而又堅決的一種生物。

  
  他有一排牙齒

  許多人都嘗過失戀的滋味,那段日子,像行屍走肉,最痛苦的,是沒法把他從腦海中抹走。醒著時、睡著時、走路時、洗澡時、吃飯時,每一刻都想著他。

  忘也忘不了,卻又沒法見到他。

  思念是夠苦的,耶穌幫不了你,聖母也幫不了你,唯一幫到你的,只有你自己。你沒法不去思念那個人,那麼,你惟有改變思念中的他。

  改變的方法,就是不要以整體的美麗形象來思念他。每個人都是由不同的部分組成的,頭髮、皮膚、五官、牙齒、骨頭、骨髓、肌肉、筋腱、心、肝、脾、肺、腎、大腸、小腸、血汗、脂肪、唾沫、鼻水、小便、糞便...... 不要被他的外貌迷惑,不要被他的神態吸引,這一切都只是包裝而已,你不妨把他拆開來看。他不過是一排牙齒罷了,頂多也只是一排會走動的牙齒。你對一排牙齒有興趣嗎?

  他不過是一堆頭髮,沒有血肉感情。他不過是一堆血肉,甚麼也不是。

  他不過是一層皮膚,沒甚麼特別。他只是一團脂肪,毫不起眼。

  他是兩條鼻水,你還想不想要?他是一堆小便和糞便。

  只要把離棄你的人解剖,再獨立每一部分來看,你才發現,你所鍾愛的,原來只是外表和幻象。

  他是一排牙齒,你現在是不是好過了一點?

  
  牙齒的往事

  每個人的牙齒都訴說著一個故事。

  整排牙齒都是灰色的。他的年紀應該在四十歲以上,小時服用過四環素。

  一口牙齒參差不齊,父母在他小時可能沒有好好照顧他,也沒有經濟能力讓他去矯牙。年紀輕輕就掉了幾顆牙齒,還有一口蛀牙的,也是同一個理由。

  見過一位女士,長得不錯,但上排卻缺了一顆犬齒,非常礙眼,而她竟然覺得無所謂。這個人,若不是生活很拮据便是很懶惰。

  我也見過一個男人,才四十歲,一口牙齒可以用「殘缺不全」來形容。每顆牙之間幾乎都有縫隙。他不是沒錢,而是不覺得這排牙齒有甚麼問題。我想,他這輩子可能沒洗過牙。你大概猜到他的出身,也知道他這個人多麼不愛自己。

  有朋友去牙醫那裡漂牙,牙醫把兩顆顏色有一點點差別的假牙放在她的牙齒旁邊,一邊想一邊說:「漂哪個顏色比較好呢?」她說:「只要不像你牙齒那種顏色。」

  法例沒規定牙醫必須有一口漂亮的牙齒,但每次見牙醫,我們很自然的就會留意他的牙齒是否漂亮和整齊。

  牙齒既可以是歡愉的記憶,也可以是沉痛的往事,是掉一顆便沒一顆的,永難復活。每一次張開口,它都提醒我們關於自己的歷史。

  牙齒是一個人的出身。

  我們沒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待到一天,有經濟能力了,想好好關心自己那排牙齒,卻也許已經太晚了。

  
  絕望是好的

  朋友說,他正準備寫一個關於打劫銀行的小說,故事將會很荒謬。

  「為甚麼不寫愛情故事?我想看你寫愛情故事啊!」我說。

  「我都不相信愛情了!怎麼寫愛情小說?愛情是絕望的。」他說。

  「很好!你現在正正適合寫愛情小說。」我說。

  我們都知道,許多一流的笑匠私底下是個很嚴肅,甚至有點乏味的人。他們也許不覺得人生有趣。正是這種人,能演出最好笑的喜劇。

  某某名導演,怕血,也怕黑。可是,她拍的鬼片卻令人不寒而慄。她拍的動作場面,可以非常血腥暴力。難道她是摀自己雙眼拍出來的嗎?

  絕望並非全然是一件壞事。絕望的時刻,也許會有最深沉的洞見。

  一個人對愛情絕望,那麼,他必然有過一段傷心往事。一個好的作家,他所寫的愛情,不單單是愛情,而是人生。愛慾是一種動力,結合我們過去的歷史,也把我們推向將來。每個人終須一死,如果我們永遠不死,我們還會熱情地相愛嗎?

  命運並非指偶然降臨在我們身上的不幸厄運,而是對於人類生命有限性的接納和肯定,承認作為一個人的限制。在這種種限制裡作抉擇,便是自由。我們有自由去愛,也有感到無望的自由。惟有愛情,始於如此的興奮,又終於如此的失敗。絕望的人,或許是看得透徹的。

  
  想念的滋味

  曾經有人問:「你知道想念的滋味嗎?」

  我想,我是知道的。可是,你是說甜的那種,還是苦的那一種?

  相思的思念是甜的,即使因為見不到面而苦苦思念,也是甜美的。

  單思的思念,卻是苦的。

  無論你多麼想念他,他也不會再那麼想念你了。

  想念一個人,是多麼無助的一種滋味?

  你在床上翻來覆去,已經換了十幾種姿勢,還是沒法不去想他。

  你喝了一瓶又一瓶的酒,思念反而愈來愈洶湧。

  思念會讓你失去理智,甘心放下自尊。

  明知道他不愛你了,明知道他有別人了,你還是會在難熬的夜裡撥一通電話給他,說:

  「我很想念你,我們可以見個面嗎?」

  你像死不瞑目的無主孤魂,但求有那麼一刻不用再在苦苦的思念裡輪迴。

  曾幾何時,你不也對同一個人說過這番話嗎?語氣卻是甜蜜的。

  「我很想念你!我們見個面吧!」

  他會放下手上所有的工作,馬上在你跟前出現。

  當我們還是戀人,我們才有義務為對方的想念負責。要你太想我,是我的錯。

  然後有一天,你發覺你不再那麼想念一個人了;又或許,那個人已經不再想念你了。

  你不會再等他的電話,他也不會再問你:

  「今天有沒有想起我?」

  我們想念的,是曾經那麼想念一個人的滋味。

  
  麻煩不是煩

  男人的煩惱很多,女人的麻煩也不少。

  男人很容易就覺得煩惱。事業、金錢、理想、前途、家庭,都是煩惱的根源。男人從生下來那天開始,便注定要應付這些煩惱。感情是煩惱。親密的關係、媽媽的照顧、情人的關心,竟也是煩惱。不要深究他們的煩惱,他們就是會煩惱的。煩惱是男人生命的一部分,他們不可能不煩惱,萬一沒有煩惱,他們也會去找些回來。

  女人不愛煩惱,煩惱令人老。我們只是比較麻煩。有時是自找麻煩,有時是找人麻煩。當女人問心愛的男人「我是不是很麻煩?」時,無論答案是「你是的。」或「你不算麻煩。」女人也不打算改過。

  女人若沒有一點點麻煩,便會覺得自己太平凡。女人自找的麻煩之一,是在遇到所愛時,想得太遠。

  「他甚麼時候會死?」

  「他老了會變成甚麼樣子?」

  「他會不會變成大胖子?」

  「他會不會老人癡呆?」

  這些想法雖然笨拙、荒誕,而且有點卑鄙,可是,女人就是會這樣想。

  
  愛的機遇

  戀愛是一種機遇。

  既然是機遇,便需要一個有備的心靈。

  有些戀愛的確會在你毫無準備之下來臨,那只是說,你沒想過在某個時刻遇上某人,而不是說你沒有準備自己。

  我們無法意欲去愛,但至少我們可以向機遇開放自己。當你開放的時候,你會察覺你原本拒絕的東西,你會讓某些新的人和新的事物進入你的生命。

  然後,你也許會發現,你能夠愛一些你以為自己永不會愛的人。你無法勉強自己去愛某人,但你會因為察覺某個人的好處而改變了你對他的看法。

  當你邀請愛情進入你的生活,它才有可能成為你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是很美好和重要的一部分。

  我們會裝備自己去應付考試和工作,為甚麼愛情反而無須裝備呢?

  當你的知識來源是八卦雜誌,那麼,你也會遇到同好者,那個時候,不要埋怨緣份不眷顧你。

  當你因為沒人愛而自暴自棄,那麼,你大可以繼續自暴自棄,因為,稍微有條件的人都不會對你有興趣。

  當你不求進步,你也會永遠停留在原本的位置,找不到你所謂的理想對象。

  當戀愛還沒來臨,你已經要開始裝備自己,使自己有值得愛的條件和智慧。等到機遇來臨才去裝備,就等於在跟舊情人重聚的前一天才開始減肥,為時太晚了。

  
  女人的修練

  不見一個男人多年,他的變化其實不會很大,頂多是禿了頂或者長了個小肚子。可是,不見一個女人多年,她的變化卻可以很大。不是變好,便是變壞。

  有些女人,幾年不見,忽然蒼老了。這不是歲月的痕跡,而是生活的痕跡。同樣年紀的兩個女人走在一起,其中一個也許會顯得比較年輕,可見歲月催人老,也有快和慢。

  我們無法選擇歲月,卻有權選擇過怎樣的生活。

  生活顛倒,不好好注重健康,也沒有靈性的追求,日子有功,樣貌就會變得平庸,那是多麼昂貴的護膚品也挽不回來的。

  有些女人,本來不算漂亮,幾年不見,卻像換了個人似的,容光煥發。你可以猜到,這些日子,她多麼努力為自己增值。就像練武功一樣,一天不練功,只有自己知道。兩天不練功,別人會看出來。三天不練功,漸漸地,就廢了十年功力。

  女人的日子,也是一種自我的修練。

  同樣是失戀,有些女人放棄自己,有些女人卻比失戀前精采許多。

  你無法選擇不失戀,但你有權選擇失戀後怎樣過日子。

  女人是隨時會嚇你一跳的。漂亮的女人固然不能小覷,聰明又漂亮的女人更不能小覷。聰明而不漂亮的女人也不能小覷,只要努力,她會蛻變。不聰明的女人,你也不要小覷她,那要看她有甚麼際遇;際遇會改變她。

  
  女人的投資

  好幾年前,一位投資專家朋友對我說:

  「女人最好的投資,是投資在一個男人身上。」

  他是鑽石王老五,對我進盡忠言,可能是怕我年老孤苦。

  可他自己呢,一直也是單身,沒讓女人投資在他身上。可見投資與感情並不一樣。你總會找到一樣投資工具,但不一定找到一個值得投資的人。

  無論是男人或女人,最好的投資,是投資在自己身上。當然,這項投資要有眼光。暫時虧蝕不重要,長遠來說,必須聰明絕頂。

  投資在一個男人身上,到頭來也許血本無歸。但投資在自己身上,你永遠不會後悔。要栽培,首先栽培自己吧。連自己都栽培不起來,哪有資格栽培別人?要做夢,先做自己的夢吧,不要陪別人做夢。

  把整個人生當作一番事業,投資就是經營。好好經營自己,勝過依賴別人。你可以找合作的夥伴,但夥伴不是永遠的,他也有自己的人生大業。有一天,大家或許要分道揚鑣。

  我們見過許多女人投資在男人身上,有的翻了幾番,賺了;有的賠了。投資的過程,也許是快樂的;只是,這份歡愉抵銷不了自己賠上的時間和感情。

  朋友的說話,只對了一半。最好的投資,是投資在自己身上,剩下的,再投資在男人身上。但你要設法讓他知道,這剩下的,是你全部。

  
  應付一個女人

  跟一個舊朋友吃飯,他侃侃而談他現在的幾個女朋友。我終於忍不住問:

  「她們最欣賞你哪一點呢?」

  我其實想說:「她們為甚麼喜歡你?我不覺得你那麼有吸引力啊!」

  他得意洋洋地說:「我甚麼都能跟她們聊上半天。她們想聊時裝嗎?我可以奉陪。討論時下流行的東西,我也可以。化妝、美容,同樣難不倒我。我也樂意聽她們傾訴。」

  然後,他補充說:「女人其實很簡單嘛!她們就是想要一個聽她們說話的男人。」

  如果我只想要一個聽我說話的人,我跟他做朋友也可以啊!何必要愛上他?

  愛上他的那幾個女人,想必是太寂寞了吧?

  他意猶未盡地說:「女人不過想要一個枕頭!可以給她抱抱,讓她休息,讓她哭。」

  我懶得告訴他,女人有時更會毆打枕頭來發洩。

  我仔細檢視他的樣子,不禁在心中跟自己說:「我可沒法愛上他啊!」

  我真是很糟糕呢!聽人家說了一大堆情史,卻對他的魅力存疑。或許,我是看不過眼吧。不是看不過眼他有幾個女朋友,而是看不過眼他用情太淺。他根本不會很愛很愛一個人,他只是喜歡跟女人一起。他自詡很能應付女人,可是我想,他從沒應付過一個他深愛的女人;那可不是容易應付的。

  
  某種程度

  許多東西,都只能去到某種程度。

  財富只能累積到某種程度。當你有一千萬,要將之變成三千萬,或許不難。然而,當你擁有一千億,要將之變成三千億,便沒那麼容易。

  經濟發展,只能發展到某種程度。

  一個城市的發展,也只能發展到某種程度。

  想要超越某種程度,除非是延伸到其它領域去。

  錢賺得夠多了,你會追求自我實現。

  榮譽贏得差不多了,你會思考人生其它價值。

  大部分的東西都有期限。

  而所謂無限,也只能到某種程度。

  為一個人受苦,只能受苦到某種程度。然後,你會醒悟,不再蹉跎歲月。

  思念一個人,只能思念到某種程度。當思念長久地落空,你早晚會絕望。

  無論多麼愛一個人,也只能愛到某種程度。

  我天天虐打你,你還會愛我嗎?

  當戀人說:「我不知道我愛你有多深。」只是他還沒到達那種程度罷了。

  兒女情長,只是某種程度,若不能一起延伸到其它領域去,是會退步的。

  別人問:「你相信有永遠的愛嗎?」如果是形體上的永遠相依,我不相信。

  永遠,只能去到某種程度。相愛的時候,我們互相影響。縱使分手,這些影響會伴隨一輩子,也是一種永遠吧。

  當你知道甚麼都只能去到某種程度,你便不會太奢求。

  
  不要讓世界變小

  一名英國練馬師與女朋友的十五年戀情告終,鬧上法庭。

  她說自己是他女朋友,十五年來,有過不少甜蜜的日子。他說兩個人之間只有性交易,十五年來,她是他的妓女而已。法庭判她勝訴,可以公開這段戀情。記者訪問她,她提起他的時候,依然十分懷念,還說他有一雙中國人的眼睛,喜歡吃中國菜,只是一直以來也很風流。

  十五年的歲月不短,如果只把對方當做妓女,他會跟她一起十五年嗎?可是,人心難測。他十分富有,分手後,卻逼她和她媽媽搬出他名下的大宅。她沒有青春,也沒有錢。

  她說,每次他回英國,她都悉心照顧他,把所有心思放在他身上。十五年來,他的世界愈來愈大,她的世界愈來愈小。

  天下間的女人,也都應該以此為鑒吧?

  有時候,你要到分手那天才真正認識一個男人。他也許比你想像中仁厚和深情,也許是你沒法想像的卑鄙與無情。悉心去照顧一個你愛的人、對他一往情深,這都沒有錯。但你有否同時悉心愛自己?

  愛情有時會使你的世界變大,有時會使它縮小。兩個人的世界同時縮小或變大,那便安然無恙。一個縮小,一個變大,那就是兩個世界了。

  世界變大的那一個,是佔上風的。世界變小的那一個,只能往回望。

  
  愛上,一個人

  有位女朋友,近十年來都是一個人生活。不是沒有男孩子喜歡她,只是,喜歡她的那些她不喜歡。她喜歡的,又沒有同時喜歡她。

  以前,她還會害怕自己沒人愛,將會孤獨終老。到那一天,她爸爸媽媽都不在了,她想,她會很可憐,甚至變成一個不可理喻的老女人。

  然而,這些年來,她漸漸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不只習慣,而是享受。

  她一個人住。需要家庭溫暖的時候,可以回去爸爸媽媽家裡吃飯,反正他們就住在附近,隨時歡迎她。想獨處的時候,她可以窩在家裡,沒有人騷擾她。心情不好的時候,也不用忍受屋裡還有另一個人。

  愛情會無可奈何地成為一種習慣,然後在生活裡流逝。沒有愛情的生活,最終也同樣會成為習慣,卻不會覺得無奈。

  今天,她反而擔心,萬一有個男人在身邊,她會不會不習慣?他會破壞她習以為常、而且甘之如飴的生活嗎?何況,她已經不會像年少的時候那樣,肯去遷就一個她愛的男人,甚至為他改變自己。

  當同齡的朋友都忙著安定下來,她反而活得比以前精彩。她可以隨時跟那些同樣是單身的女朋友去旅行。當她買了自己喜歡的衣服時,也用不著向男朋友隱瞞價錢。她每星期有三天去上課,學跳舞、陶藝、瑜珈、游泳、唱歌。這些全是她以前沒想過到這把年紀才去學的。

  她的時間跟別人倒轉了過來,如今才享受自由和青春。她愛上了,一個人。

  
  歸宿何處

  有位朋友,還有幾年便四十歲,至今仍然獨身。自從四年前跟男朋友分手之後,她便再沒有遇到稱心滿意的人了。最近,她跑去算命。

  我笑笑問她:「算命的有沒有說你甚麼時候出嫁?」

  「他說我四十歲會有機會。」她說。

  接著,她又歎了口氣,說:「算命的,通常會騙你八到十年。」

  「他這一次不會騙你了!」我說。

  她很驚訝,問我:「你怎麼知道的?」

  我並不是會算命。可是,換了我是算命的,也會說她到四十歲有機會。騙她十年,即是差不多五十歲,哪個客人聽了會相信?

  「找歸宿真難!」她說。

  那要看你的歸宿是甚麼。

  將歸宿等同一個愜意的丈夫,那麼,尋覓的路當然是崎嶇的。

  歸宿可以是很遼闊的。它可以是事業、可以是信仰、可以是夢想、可以是一種追尋、一種寄托、一種灑脫。

  你就是你自己的歸宿。我們出生,長大,尋覓所愛,經歷無數挫敗和沮喪的時刻,終於了悟,成長才是女人最後的歸宿。

  你把歸宿想像成甚麼樣,它就是甚麼樣。它不是一種羈絆和無奈,而是自身的圓滿。

  
  愛上你的遊戲

  跟一位新相識的朋友聊天,他興高采烈地告訴我他過去和現在做些甚麼生意,賺多少錢,將來又有些甚麼大計。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我實在不夠愛錢。

  這種想法,對他毫無貶意。這位朋友雖然會賺錢,但疏財仗義,重視朋友。或許,他真正沉迷的,不是錢財,而是金錢遊戲。

  因為喜歡在金錢遊戲中勝出,喜歡征服這個遊戲,喜歡在這種遊戲中瀟灑來去,所以才能夠賺到那麼多錢。

  每個人的人生都有一個自己選擇了的遊戲。有人喜歡玩愛情遊戲,有人喜歡名譽的遊戲,有人喜歡智慧的遊戲,有人喜歡冒險,有人喜歡簡單,有人鍾情金錢遊戲。

  愛上你所選擇的遊戲,並努力去玩的人,往往脫穎而出。

  我這輩子大概沒機會成為富婆,因為金錢對我來說常常只是一堆數字。要是上電視台參加那種只能在獎金或獎品中選擇其一的遊戲節目,我一定是那種頑固地堅持要獎品的人。無論主持人怎樣誘惑我或打擊我對那份神秘獎品的期望,我是鐵定不會改變的。我是那種玩二十一點時,手上已經有十七點還想繼續要牌的人。我很想知道那份獎品是甚麼。萬一它令我失望,我會告訴自己:

  「金錢是一個數字罷了!」

  因此我明白,我此生選擇的並不是金錢遊戲。

  
  糟糕的旅伴

  我是個很糟糕的旅伴。譬如說,我不太會訂機票和安排行程,甚至覺得這些事情很煩。我不會看地圖,基本上分不清南北西東,又很羞於問路。我沒甚麼耐性,如果找了很久也找不到一個地方,寧願不去。要排隊超過一個半小時的,無論是甚麼偉大名勝、博物館或一流的餐廳,我也會放棄。

  我害怕舟車勞頓,只可忍受三小時以內的車程。如果要轉車三次以上,我會咆哮。我在旅途上常常會有壞情緒,那是因為我一旦改變了作息的時間便會很累。如果旅程超過十二天,我一定會生病,譬如頭痛或胃痛。

  我覺得找好吃的東西比看風景重要。最想住一家舒適和現代化的旅館,而且下午必須回酒店睡一覺。

  所以,有一次,當有個人很幸福地告訴我:

  「我喜歡跟你一起去旅行!」

  那一刻,我真的很驚訝,既感動又慚愧。

  我自己都不喜歡跟自己去旅行呢!

  可是,找旅伴就是很奇怪的事。有個男人跟我說,他才不喜歡跟一個愛安排行程和搜集數據的人一起去旅行,因為這樣一來他便沒事可做。

  有些人,本來是朋友,去一次旅行回來便絕交了。還有許多情侶,在旅途上才明白大家是合不來的。我有自知之明,通常只會跟一個能忍受我的人一起去。

  最美好的異國風光和食物,如果沒有一個欣賞你的人在你身畔,畢竟是有點寂寥的。

  
  你有生死之交嗎?

  甲問乙:「你有生死之交嗎?」

  乙說:「為甚麼要朋友為你死?」

  生死之交,是生死不相背離,而不是要求對方為你死。

  C.S.Lewis在其所著的《四種愛》裡說:「戀人是面對面,朋友是肩並肩。」面對面,是共同的生活:肩並肩,是你也看到我所看到的。我們並肩向前,一路上,我們互相扶持。我們共同的世界是如此遼闊。

  我們沒法選擇自己的父母、兄弟或姊妹,但是,朋友是我們自己選擇的。

  我們都需要愛情或者愛情的感覺,需要情人的關顧和慰藉。然而,我們可以不需要朋友。人沒有朋友,仍可以活得好好的。事實上,很多人也沒有朋友。

  朋友是我們在這世上難能可貴的自由選擇。挑剔,是理所當然的。

  朋友有許多層次:有吃飯聊天的朋友,有談心事的朋友,有兩脅插刀的朋友。你的朋友是哪個層次?

  你有生死之交嗎?有生死之交,是非常幸運的;沒有的話,也不用感慨,這種朋友,本來就是難求的。我知道,只要我說一句,他會為我赴湯蹈火。我知道,當所有人也離棄我,他不會。他會對我說最真心的說話,即使那些說話我不會喜歡聽。在我二人之間,富貴若浮雲。

  愛情最讓人沮喪的,是互相佔有的慾望。在友情面前,沒有佔有,只有分享和付出。

  
  火腿的味道

  關於火腿,有人喜歡意大利的巴馬火腿,有人說西班牙的極品火腿無以上之。其實,我們從小吃到大的、那些普普通通的火腿已經十分滋味。

  火腿是容易配搭而又好吃的東西,我們隨便也可以列出一張火腿美食名單,譬如火腿雞蛋麵包、火腿通心粉、白汁火腿意大利面、火腿雞蛋炒飯、火腿香腸泡即食麵、火腿奶酪三明治。

  火腿,從來是豐腴飽滿的滋味。

  火腿,也可以美容。

  十八世紀的美國,有些紳士睡覺時會將兩片火腿鋪在臉上。他們相信嫩粉紅色的火腿是最美麗的腮紅。第二天醒來,拿掉火腿,便好像塗了胭脂。

  我在想,萬一當天晚上有老鼠怎麼辦?

  好幾年前聽過一個故事,一群英國小學生由老師領去參觀一家火腿製造廠。看到了殺肥豬、制火腿的殘忍過程之後,這群小學生立誓以後不再吃火腿。

  幸好,我沒參觀過火腿製造廠,偶然思念起火腿的滋味,可以買兩片解饞。

  某年某天,我喜歡的人對我說,小時候最幸福的時光是早上吃到媽媽做的火腿雞蛋三明治。他媽媽老了,身體大不如前。兒女也大了,不用她再做早餐。

  隔天早上,我做了一片火腿雞蛋三明治給他。

  我知道我做出來的味道永遠比不上他媽媽。隔了光陰的距離,這片火腿三明治也不會是從前的滋味。但是我做了,因為我無法當作沒聽過。

  
  同學少年

  因為要做一些數據搜集,所以打電話找一位許多年沒見的舊同學。跟他約好見面,他在電話那一頭笑著說:

  「我變了很多!胖了,頭髮也掉了不少。」

  「怕甚麼!我以前又沒喜歡過你!」我說。

  這天,終於見到他了。他的頭髮的確稀疏了,身材由從前的小碼變成了現在的中碼和大碼之間,還長出了一個小肚子。除此之外,他依然是我年少時認識的那個很純的男孩子。

  一別經年,我們談了很多往事。他取笑我:「你從前常常逃課呢!」

  我反擊他:「你勤力上課又有甚麼用?你的成績不見得好呢!」

  他告訴我這些年來他愛戀過的女孩子,還有那些他單戀過的,也談到早年到處流浪的日子和近年的生活,我也告訴他我的。說著說著,竟不覺得我們是隔了無數光陰之後重聚的,彷彿昨天還一起上學。

  他跟從前一樣,滿足於簡單的生活。他從來就沒有甚麼野心和抱負,只想自在過日子。一頓飯下來,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

  「像我這種條件,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好啦!」

  他反過來問我,我要追尋一些甚麼?

  一瞬間,我竟答不上來。也許,我依然是他年少時的那個同學,追尋我所追尋的、一些永遠沒有答案的東西。

  
  幸福的領悟

  人在不同的年紀,對幸福也有不同的定義。

  小時候,一杯香蕉船已經代表幸福。長大之後,我們對幸福有更多的要求。

  被自己愛的人所愛,是幸福;被他寵壞則更幸福。

  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是幸福。做自己喜歡的事,更且非常成功,更以此贏得榮譽和生活,那就更幸福。

  容易滿足,是另一種幸福。

  還會流淚,是幸福。

  還有追尋,是幸福。

  擁有希望和夢想,是幸福。

  無求,是幸福。

  自由,是幸福。

  兒時,幸福是一件實物。長大之後,幸福是一種狀態。

  然後有一天,我們才發現,幸福既不是實物,也不是狀態。幸福是一種領悟。

  我們曾經以為的幸福、我們曾經死命保住的幸福,原來都不再是幸福。

  如果我的心靈沒有領悟,幸福也永遠不會昇華。

  幸福是靈魂的覺醒,我們的心澄明清澈。

  
  天堂之岸

  墨西哥電影《衰仔失樂園》(Y TU MAMATAMBIEN)裡,兩男一女結伴去尋找「天堂之口」,這本來是那兩個男孩虛構出來的地方,想哄騙那個女的跟他們一起上路。誰知道,他們無意中竟真的來到一個叫「天堂之口」的地方。那是個鋪滿細沙,漂亮得像天堂的蔚藍色海灘。

  兩個男孩離開之後,女人留在那個海灘上度過了她最後的歲月,結束了一段短暫的人生。

  我們的天堂又在哪裡?

  從小到大都是在會學校唸書,但我從不相信有天堂,也不相信地獄。有一次,我問宗老師:「上帝怎知道誰可以進天堂?」老師說:「到了世界末日,會有審判。」 然後,她笑笑說:「或許,我們每個人的一生都會像一卷錄像帶那樣回放一次。」

  我不知道她是當真還是說笑,直到現在,錄像帶的比喻還是令我毛骨悚然。假如要公開一生的錄像帶,那麼,我最不堪的時刻也將會無所遁形嗎?上帝就是那部閉路電視。

  要是這樣,我寧願放棄天堂的入場券,保留一點私隱。

  普魯斯特說:「唯一可能存在的天堂,是我們失落的那些天堂。」

  我並非不相信天堂,我只是不相信天堂是死後的生命。天堂或許只是個比喻。

  當我在愛人的懷抱裡,我便是在天堂。

  當我覓得此生最愛,我與躋身天堂何異?

  天堂不在我頭頂,而在我心中。我所享用過的愛,是我橫渡時間的小舟,送我到那天堂之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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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5 00:24:55
  第三章 星河

  我對你特別好

  女人一生之中大概都聽過這一句話:

  男人說:「我對你特別好!」

  他對你比對別人溫柔體貼,他更願意任勞任怨,甘心做牛做馬。在你面前,他也特別戰戰兢兢,特別有耐性,特別慷慨。

  這不是應該的嗎?我愛你的時候,何嘗不是對你特別好?

  當一人愛上另一人,他也許會短暫地失去自己,變成一個乖順的隨從。

  某某正在熱戀中,平日最討厭逛街的他,竟然天天陪著女朋友去逛街買東西,並且非常耐心地給她意見。他的朋友搖頭歎息:「他已經不是他了!」

  誰沒有試過不是自己的時候?除非你沒愛過。

  你對我特別好,跟你對我說「你是我最愛的人。」並沒有太大分別。因為此刻最愛,所以我們竟然能夠發掘自己的另一面。原來我可以這樣溫柔,原來我也會如此患得患失。

  若此生有幸遭遇吉愛,我會有另一個樣子。

  男人告訴你,他對你特別好,既是微笑的歎息,也是一種自嘲,一種驚奇。他在你面前融化了,完全無力反抗。

  問題是,他融化到什麼程度?

  融化得太多,女人會覺得他沒性格。融化得太少,女人會埋怨他對她不夠好。

  像冰淇淋融化在熱騰騰的疏芙厘裡面,才會特別的滋味,特別的悠長。

  你又能為我融化多少?是不是剛好感動我而又不至於讓我瞧不起的程度?

  
  相同的時光

  當一段感情成為過去,你記得的是一些什麼?是愛不是恨?也許都有一點吧。

  你記得的和他記得的不一定一樣。

  女人告訴我,她最記得男朋友喜歡在做愛之後,搔她的胳肢窩。她的男朋友卻告訴我,他最難忘記是有一次他生病,她為他煮了一碗麵。那碗麵,她卻沒有什麼印象。

  有個女人,最記得男人寫過一張字條給她,說是怎麼也不會放棄她。後來是她放棄了他。分手的時候,男人問她,她是否已不懷念從前的生活。她的淚水滔滔地湧出來。她不會忘記,二十五歲生日的那天。他帶她去一家像夢境一般的餐廳吃飯,對她說:

  「希望每年的這天,你都會快樂,即使我不在身邊。」

  也有個男人,最懷念和女朋友某年到北海道的一次旅行。他們趕不上火車,天氣寒冷,肚子又餓,在街上一直走一直走,竟然無意中發現一家還沒關門的店,兩個人走進去,吃了一個非常美味的牛肉鍋。他因此相信,人生許多美好的東西,都是個意外。

  她懷念的,卻是有一次,她參加舊同學的婚宴,百感交集。散席之後,她一個人孤單地離去,卻看見他來接她。原來,他前沒有忘記她。

  當一段感情成為過去,我們或許都會幻想,有一天,當我們年老,在某個地方相逢,彼此記得的,都是相同的時光嗎?

  
  戀愛的光陰

  戀愛的時候,光陰也會變得矛盾。

  在所愛的人身邊,我們覺得自己年輕,卻又害怕年老。

  戀愛時,每個人都會變得年輕,彷彿回到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戀人之間,會有稚拙的表情,遊戲和對話。我們覺得自己好像從頭活一次,精力充沛,幸福卻又笨笨的。

  我還有人愛,證明我多麼的年輕。我能愛一個人,也證明我依然年輕,擁有夢想和不顧一切的決心。

  然而,戀愛的時候,我們卻又比以往更害怕年老。

  當我年老,這份愛會隨著光陰流逝,會在生活裡流逝,在身邊流逝嗎?

  當我年老,不再是今天這個樣子,我愛的人是否還會那樣愛我?

  當我年老,激情消逝了,還剩下些什麼?

  即使我愛的人對我始終如一,也不可以改變老去的事實。

  老去的時候,死亡會將我們隔絕。所以,我既感覺年輕,也害怕年老。

  我們會慢慢在彼此身上發現光陰行進的痕跡。我們之中,總有一個人要首先離去。

  當我們太愛一個人,害怕失去他的時候,也許我們都曾渴望他變得年老,老十歲,老二十歲,那麼,他便是我的,插翼難飛。可是,我們只是想他變老,不是想他枯萎。

  每個人的光陰也不一樣。時間是客觀的,光陰卻是一種感知。快樂的光陰是短促的,等待的光陰是漫長的。而戀愛的光陰,是往復不已的,一刻年輕,一刻年老。

  
  年齡的秘密

  對象的年齡是否一個問題,那得要看你是什麼年紀。

  三十歲之前,男人的年紀對女人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只要她喜歡就可以了。假使她瘋狂地愛上一個國人,她甚至不介意他的年紀足以做她爸爸。這一段年齡的距離,也正正是愛情的見證。明知道他多凌晨會比她早一步離開這個世界,無可能跟她長相廝守,但是,她只要曾經擁有也就無憾了。

  當她的年紀大了一點之後,她要她臏 那個人保證,他不能比她早死。

  既然不能比她上死,那麼,他最好也不要比她大太多吧?要一個比她大三十年的男人不能早死,那未免強人所難這個時候,年輕雖不至於是個問題,但絕對是個考慮。

  當她過了三十歲,或者更大一點,她愛的那個男人,年紀便不能比她大太多了,而且最好是看上去能活得長久一點的。

  長壽或短壽,外表看不出來。生活習慣雖然有影響,可是,不煙不酒,沒有任何不良嗜好的人,也可能會早死。她只能從他的體魄和生活方式去猜測。這些猜測並不準確,最後,她還是憑直覺的。

  當她要從兩個或幾個男人之中揀一個下半輩子的伴侶,而他們的條件相差不遠,那麼,毫無疑問地,她會選擇看上去會長命的那個。

  這或許是一種很原始的選擇,女人需要一個能在危難時保護她的男人,男人則希望物種永續。當你問女人:「年齡是個問題嗎?」那就等於窺探她年齡的秘密。

  
  兔子與野獸

  強壯和弱小,也許並不是對立的。有個愛情故事是這樣的:

  一回,男人跟幾個流氓在街上爭執,那幾個流氓正要出手教訓他。那個時候,與他同行的女人,毅然站到男人面前,說:「要打便打我。」

  她長得很瘦小,還不到九十磅。她身後的男人,整整有一百四十磅,比她高出兩個頭。但是,在那個時刻,她無所畏懼地擋在他前面。

  那幾個流氓走了。男人本來不見得特別喜歡這個一直戀慕他才華的女人,可是,就在那一瞬間,他被感動了。

  當然,我不會喜歡這種男人。

  可是,愛情就是能夠令弱小的人變成強壯,又讓強壯的人變得弱小。強與弱是內心的掙扎,並沒有矛盾,並且因為愛與被愛而和平共處。

  有時我會弱小,因為我知道有個人愛我、疼我、願意保護我。有時我會強壯,因為我知道有個人需要我、支持我、鼓勵我,害怕我不會照顧自己。

  有些時刻,我會弱小,不為什麼,就是不想強壯,就是有點自憐。

  有些時刻,我會強壯,面對痛苦和挫折的能力,連我自己都驚歎。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隻野獸,同時又有一隻兔子。有時是兔子走出來,有時是野獸。我們既希望自己強大,也希望自己一次又一次回到弱小的童年。沒有野獸,也就沒有兔子。

  愛便是意味著同時接納自己和對方的兔子與野獸。

  
  跟你一起去討厭

  我們常常會遇到一些頻道完全不對的人。你跟他談論一部電影,他喜歡的情節跟你喜歡的完全不一樣。你覺得幽默的地方,他理解不到;他覺得笑到捧腹的地方,你又覺得不是那麼好笑,不明白他為何笑成這樣。

  你們可以聊天,但幾乎每次也無法超過半小時,而且都是自說自話或應酬彼此。你們喜歡的書並不一樣,喜歡吃的東西也不一樣。當他說某家館子的菜很巧手,你不會相信。

  當你覺得那個人沒趣,他或許並非真的沒趣,而是他的頻道跟你不一樣。他會遇到一個認為他非常有趣的人,他更會覺得你才是那個沒趣的人。

  一旦遇到一個跟你頻道相同的人,你才知道那是多麼幸運的事。

  你們能夠一起愛上某樣東西。

  能夠一起愛上某樣東西並不是最幸福的,能夠一起討厭某樣東西,才是幸福呢!

  你們同樣受不了某種裝潢的房子。

  你們都吃不消某種打扮。

  你們都討厭某一種顏色的車子。

  你們一起討厭一個地方,發誓絕不去那兒。

  你們討厭同一部電影。

  你們也討厭同一個人。

  你們一起討厭某種行為和作風。

  你們同樣討厭某種味道。

  遇上一些事情,你們竟會同時嗤之以鼻。

  能夠跟你一起討厭我所討厭的一切,原來是那麼幸福的。

  
  我們的男女主角

  男孩子尋找的,是漫畫中的女主角;女孩子尋找的,則是小說中的男主角。

  我們沒可能愛上漫畫中的男主角,香港漫畫裡的男主角通常是肉球,只會報仇和決鬥,絕對不是理想對象。我們也沒可能愛上美國漫畫中的蝙蝠俠,他們都不像一個活生生的男人。

  弘兼寧史的課長島耕或柴門文漫畫裡那些男主角都太懦弱了,而且在感情上總是拖泥帶水,婆婆媽媽。手塚治蟲的怪醫秦博士不夠英俊,小飛俠又太沒可能《花生漫畫》畫了五十年,但查理布朗從來沒有長大,我們當然也沒法愛上他。

  漫畫中的女主角,卻是令人嚮往的。她們不是美若天仙,便是絕頂聰明;不是柔情萬縷,便是灑脫可愛,或性感迷人。即使是《人間昆蟲記》裡的十村十枝子,雖然那樣邪惡,男人也會很想認識她。

  漫畫中的女主角,是依照男人理想中的原型畫出來年。女人尋找的男人,卻不在漫畫裡而在小說和電影裡。

  那些男人總是長得還不錯,條件近乎完美。既是知識分子,也是浪子;既是英雄,也是大情人;既理性,又感性;既羅曼蒂克,又才智不凡;既風度翩翩,又一往情深。他的優點固然令女主角無法不對他死心塌地,他的缺點卻更令她無法放手。

  小說中的男主角,是女人的春秋大夢。有時候,她們甚至分不清夢與現實,期待一個來自現實的男人竟有小說的情懷。

  
  上一次接吻

  你上一次接吻是甚麼時候?

  是今天早上出門之前?是昨天晚上?還是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然而,回答的時候,你必定會想起那個吻,也想念那個吻。

  曾經有個很傻瓜的女孩子來問我:

  「你喜歡深吻還是淺吻?」

  這兩種吻是不一樣的,怎麼可以二者擇其一呢?

  「可是 —— 」她說:「一旦和男孩子深吻,接著便會做那件事情,淺吻便不會。」

  這個想法有多麼笨呢!深吻不一定是性愛的開始,即使通常如此,那又怎樣?

  當你忽然覺得很愛很愛一個男人,你會想深深吻他一下。

  當你所愛的人傷心沮喪,你也會給他情深的一吻,是支持,而不是慾望。

  有些吻是序幕,另一些並不。我們一生接吻的次數無從記錄,你記憶最深的吻,卻不一定是深吻。

  即使很愛很愛一個人,你也不一定每一次都很想和他接吻。當他還沒刷牙、當他口裡有食物、當他剛剛吃過洋蔥和大蒜……那一刻,你會寧願他輕吻你的臉。

  我們最容易忘記的,偏偏是激情的吻,因為更深的記憶往往在後頭。

  我們會懷念一個悠長的吻,那是一個紀錄。

  我們會想念一個出其不意的吻,因為它通常發生在相戀初期最甜蜜的日子裡。

  我們渴求的,卻是每天早上起床和晚上臨睡的一吻,那是終生的廝守。

  
  怯懦的愛

  兩年前認識一個人,當時,終日營營役役的他說:

  「有一年去塞班島旅行,那個地方真美啊!那時我就問自己:『為甚麼要這麼辛苦工作呢?』 我決定回去之後要把生意結束,過一些寫意的日子,或者移民去塞班島。」

  可是,兩年後的今天,他仍然繼續在幾個大城市之間奔走,希望能賺到更多的錢。

  我說:「你兩年前不是說要移民去塞班島的嗎?」

  他吃吃地笑,隔天又忙著上路。

  我們對自由的愛往往是太怯懦了。我們當中大部分人都許過不少願望。有人說要減少工作。有人說要去流浪。有人說要跟身邊的人分手。我們對眼下的生活諸多不滿,或覺得單調,或覺得疲乏,或覺得懷才不遇。我們許下不少豪情壯語,敢付諸實行的又有幾人?當自由一旦降臨,我們反而會害怕。那個時候,我們便會考慮後果、考慮一些可能永遠不會發生的事。然後,我們忽然發現目前的生活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糟糕。我們周圍的一切,早就成了我們的一部分。我們擁有它,它也擁有我們,要放棄和割捨,就等如割走自己的一塊肉。

  泰戈爾說:「一個人擁有甚麼,他的限制也就在那裡。」

  自由是一種選擇;但是,面對自由的抉擇時,有多少人能夠勇往直前?

  
  這是為了甚麼?

  每次工作得很辛苦的時候,你會在心裡問:

  「這是為了甚麼?」

  你可以少要一點錢,過簡樸一點的生活,那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如果不是為了錢。那又是為了甚麼?為夢想?為了自命不凡?那有多麼傻呢!

  工作不順利,或者遇到挫折的時候,你又會問自己:

  「這是為了甚麼?」

  為甚麼不降低要求?為甚麼就不敷衍一下別人呢?人生苦短,何必為難自己?

  遇到激氣的事情,你忍下了那口氣,卻又禁不住問:

  「這是為了甚麼?」

  就是為了做一個好人嗎?就是為了息事寧人?那真是太委屈自己了。

  當你愛著一個人,他卻沒有同樣的愛你,他總是讓你傷心。你不禁問:

  「這是為了甚麼?」

  這就是愛情嗎?總有一個人要付出多一點。

  當你們好不容易才可以走在一起,相處時卻有許多爭執。灰心的時候,你問:

  「這是為了甚麼?」

  一生之中,我們會不停問這個問題:然後我們才發現,問完了,還是會繼續。我們比自己所想的要頑固許多。

  
  上一分鐘的甜蜜

  這一分鐘的眼淚,往往會破壞了上一分鐘的甜蜜。

  上一分鐘,明明是好端端的,有說有笑。不知是誰首先說錯了一句話,或者說話的語氣重了一點,所有的甜蜜便忽然一掃而空,換來一張冷面孔或兩行淚水。

  傷心的時候,我們不禁懷疑,這個男人到底是幹甚麼的?他上一分鐘不是對我情深款款的嗎?他上一分鐘的上一分鐘,還說愛我呢!下一分鐘,竟然就向我發脾氣。

  一千四百四十分鐘之前,他不是說過會努力對我好,讓我開心的嗎?才過了一千四百四十分鐘就打回原形了。

  於是,女人得到一個結論:

  男人都沒有甚麼分別。

  他可以上一分鐘對你千依百順,這一分鐘說你很煩。

  他可以上一分鐘說你聰明可愛,這一分鐘說你自以為是。

  幾百萬分鐘之後,他也許已經不愛你了。

  正常的時間是一分一秒的過去,戀人的時間卻是在多一分的愛或少一分的愛之中過去的。

  上一分鐘,你覺得他比平日愛你,你也比往常更愛他。下一分鐘,他對你的愛少了三分,你對他的愛少了七分。

  我們總想留住這一分鐘的歡愉。一瞬間,下一分鐘的爭吵卻把上一分鐘的情意破壞了。

  爭吵的時候,女人臉上那兩行激動或委屈的淚水,並不是為男人而流的,而是為消逝了的上一分鐘。

  
  星座是自己的好

  我們常會為自己所屬的星座自豪,獅子座會認為獅子座是最獨特的,雙魚座也會相信雙魚座是最可愛的。明知道十二星座各有特色,沒有高下之分,但我們會暗暗地覺得自己那個最好,最配自己。所以,一旦遇到跟自己屬同一個星座,質素卻不怎麼樣的人,我們是有點不快的。譬如說,天蠍座的我,覺得天蠍神秘、性感、感性而又有魅力,一直以此自豪。一天,我遇到一位很平凡的男士,他興高采烈地告訴我:「其實,我和你一樣!」

  我在心裡嘀咕:「我會有甚麼和你一樣?千萬不要吧!」

  他含羞答答地說:「我也是天蠍座的!」

  那一刻,我真想慘叫。他怎麼可能是天蠍座的呢?一定是他父母弄錯了他的出生日期,或者是他自己記錯了!天蠍座才不要收留他!

  這是多麼自私的想法?誰又知道其它天蠍座不會同樣地嫌棄我?

  可是,人就是這樣。我們尋找屬於自己的東西,同時又渴望自己所屬的社群是最優秀的。當有一個你看不順眼的人竟然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甚至只是同月同日出生,難道你不會在心底慘叫嗎?

  樣貌、身材、性格……不一定是自己的最好。然而,我們都相信星座是自己的最好;次好的,是自己所愛的那個人的星座。

  
  你是夢裡星河

  一天,突然有人告訴我:

  「你喜歡很文靜的男人。」

  我心裡轟然一響,為甚麼我自己從不知道?

  我喜歡的是很有男子氣概的男人,當然不是粗獷那一類,我對肉球沒甚麼興趣。我喜歡穿黑、藍、灰或卡其色的男人。我喜歡戴近視眼鏡的男人。我喜歡有智慧,有情義而又有幽默感的男人。我喜歡英雄。我喜歡柔情的男人。我喜歡皮膚白皙的男人。我喜歡強壯的男人。我喜歡細心和體貼的男人。我喜歡老實的男人。我喜歡可以依靠的男人。

  我喜歡的男人,是以上加起來的總和。

  我從沒想過「文靜」這兩個字。

  「文靜」聽起來有點女性化,根據榮格所說,男人的潛意識中有一個「安尼瑪」,而女人則有一個「安尼姆斯」。「安尼瑪」是女性,而「安尼姆斯」是男性。換句話說,每個男人心中都有個女人,女人心中也都有個男人,這些特質會在生命中顯現出來。

  「文靜」就是男人心中那個「安尼瑪」的特質之一嗎?

  我深信,我們由始至終愛的都是同一類人。這個類型老早就在我們心中醞釀,然後我們邂逅那個人,問題只在時間遲早。

  可是,幾乎每個女人有一天都會發現,她愛的是一個不存在的男人。她的理想太高,幻想也太多了,她愛上的不是男人,而是愛情。

  愛上愛情,那麼,她愛的男人根本不存在這個地球上,而是夢裡星河。

  
  夢裡的嚮往

  你曾否在夢裡夢見你想成為的那個人?我在夢裡夢到某人,朋友說:「因為你想成為她。」

  這就是那個夢的象徵嗎?即使他是對的,他也只是對了一半。我遠比他所想的要貪婪,我想成為別人,也想成為自己,最好是兩者兼得。

  那根本就是不可能,我惟陶醉在夢鄉莫名的撫愛之中。是的,我羨慕她,我也羨慕很多人。

  我羨慕才智不凡的人,為甚麼我就沒那麼聰明呢?

  我羨慕博覽群書的人,在他們身邊,簡直讓我自卑。

  我羨慕神童。其實我多麼渴望一嘗當一個神童的滋味!但此生已無可能。

  我羨慕別人擁有迷人的風度和氣質。我羨慕別人姣好的容顏。

  我羨慕別人的幸運。你得承認,有些人就是比較幸運。

  我也羨慕別人有那麼多餘暇去享受和品味生活,我總是有做不完的工作。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我結的是另一張我自認為比較專長的網,暫時還不知道成敗。

  羨慕可以變成自我的激勵,妒忌卻不。羨慕是一種善意的妒忌,我嚮往成為那樣的人。妒忌卻是個沉重的擔子,人在心底裡發出痛苦的呼喚,含怒問蒼天:「為甚麼我不是他?」

  我們永不可能成為別人,倒不如珍愛自己擁有的一切。

  
  夢裡不知身是客

  當一個人暫時離開自己生活的地方,在異地旅遊或流浪,的確會有做夢的感覺。有一年,人在佛羅倫薩,那個地方太美了,真的不想回來香港,因為知道只要踏上飛機,十多個鐘頭之後,也要夢醒。

  有朋友曾到法國旅行,住的酒店在山上。酒店游泳池的池水是從山下溫泉引來的。在酒店裡,任何東西都沒有標價,你可以隨便用隨便吃喝,到結帳的時候便會知道價錢。於是,有好多天,她過著富豪一樣的生活。雖然知道愈是不標價的東西愈不便宜,但是有時候放縱自己的感覺實在太美妙了。

  結帳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游泳池的毛巾也要收費。然而,因為那是夢一樣的生活,所以連心痛的感覺也好像並不真實。直到回來香港了,在疲倦和挫敗的日子裡,她會懸念那個夢、懸念那條昂貴的法國毛巾。

  當你在希臘的小島上漫步,或是在新幾內亞的海底探險,那種感覺,何似在人間?

  當你為了要忘記一段感情而遠避他方,也像在夢裡心碎。但是,在夢裡心碎也比夢醒美好。

  曾經有一段日子,我常常外游。去的地方不一定是我最想去的,但是每次回來,我便想甚麼時候可以再走,彷彿眼前的生活只是過渡,旅行才是目的。那時候,也許是想逃避現實吧?

  人在旅途之後,往往比在旅途中更珍愛那段日子,就像一覺醒來之後,你會懷念昨夜那個夢;因為你知道,很快很快,這個夢便會在記憶裡消逝。

  
  夢想那不可能之夢想

  一天,跟朋友聊天的時候,突然想到一個很好的點子。隔天,我四處去打聽這件事可以怎樣進行。那是個瘋狂的想法,成功了會很美好,只是,過程並不容易,我也沒有經驗。然後,一位朋友對我說:

  「你不是富翁,不是只拿自己一點點錢出來玩玩,所以要想清楚啊!夢想歸夢想,有些事情還是要現實一點的!」

  那一刻,我說:「我知道的,這只是個想法,我並不急於實行。」

  而其實,我心裡卻有一把聲音說:

  「為甚麼我不可以夢想那不可能之夢想?」

  中一時,英文科其中一本必讀的書是塞萬堤斯的《唐吉訶德》。可惜,老師當時只是用它來教我們文法,沒有好好跟我們分享故事的精神。《唐吉訶德》對一個少女來說,或許深奧了一點。直到長大後重讀一遍,我才明白它寫的不是一個瘋子。

  要經歷過人生許多事情之後,我才愛上唐吉訶德,並且為他流淚。

  他說,我們要去夢想那不可能之夢想。

  要多少年後,我才被這一句話感動?

  當別人告訴我事情有多困難的時候,我會用這一句話來勉勵自己。

  當別人告訴我明天有多麼悲觀的時候,我也用這句話來安慰自己。

  當別人告訴我不要再做白日夢,我會偷偷在心裡把這句話念一遍。

  
  日月星宿也連成一線

  巴西作家Paulo Coelho的寓言小說《El Alquimlsta》(煉金術士)裡,一個牧羊少年追隨著一個再三出現的夢境,經歷了一段奇幻之旅。故事之中,老人對少年說:「當你真心渴望某樣東西時,整個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你完成。」

  你相信嗎?我們多麼願意相信人間有這種美事?

  宇宙不會幫助你不勞而獲,它只是給你提示和象徵,路還是要你自己走的。

  當一個人願意聆聽自己的內心,跟隨自己的夢,時刻留意生命裡出現的種種徵兆,便有機會願望成真。

  生命會在某個時刻召喚我們,或者是透過夢境,或者是一本書、一部電影、一句箴言、一首歌、甚至是一次意外。是否聆聽,選擇在我們。

  你曾否真心渴望某些事情?當你真心渴望戀愛,機會便會出現。我是這樣相信的。如果機會還沒出現,只是你沒有留意身邊的一切,或者是你還不肯放下另一個人。當你真心渴望變漂亮,你不一定會變成天仙,但肯定會比原本漂亮。你當然不能夠甚麼也不做,美麗是需要努力的,除了勤加保養之外,也要追求心靈的進步,更不要摧殘自己。

  我們或許都需要偶爾安靜下來,聆聽自己靈魂的聲音,時刻準備響應生命的召喚。

  當你真心渴望某樣東西時,日月星宿也會連成一線來幫助你完成。這樣相信的話,人生會美麗一些。

  
  永無止盡的懷抱

  很多事情是我想做的,但從來沒有真正付諸實行。譬如說,我很想騎電單車,但我不敢。我喜歡的不是哈利或寶馬,而是意大利的偉士牌小綿羊。如果我有一台小綿羊,我會把它噴成湖水綠色,駕著它輕快地到處去,想像自己是在意大利古舊的長街上漫遊。

  可是,電單車太危險了。在我做頭髮的那個地方,有位理髮師是開電單車的。有一次,我跟他聊天,提到開電單車會有甚麼麻煩,他說:

  「就是鼻上的黑頭會比較多!」

  這就是了,風馳電掣而沒有擋風玻璃的代價,就是黑頭。除了危險之外,黑頭也是我想學電單車的障礙。

  我的另一個幻想,是參加馬戲班。自從許多年前看過《索拉奇藝坊》的表演之後,我常常想像自己有天加入他們,表演空中走鋼索或在半空蕩來蕩去,跟著馬戲班浪跡天涯。

  可是,我的體操向來不出色,這個想法當然也無可能實行。而且,我雖然嚮往浪跡天涯,其實卻是個害怕飄泊的人。

  我也常幻想自己可以翻出很漂亮的前空翻、後空翻和側手翻,實際上,我僅僅會趴在地上翻觔斗。

  所有這些奇思異想,到了最後,都只好放到我的小說裡,由我創造的人物去代我完成。小說,在某個程度,是作者的夢,撫慰了現實的遺憾。

  我追求一種永無止盡的懷抱,這樣的懷抱,也許同樣要由小說去完成。我喜歡悲劇,但是只有小說的悲劇才迷人;現實的悲劇,從不美麗。
匿名
狀態︰ 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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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5 00:24:12
  第二章 荒涼

  離別的叮嚀

  離別的時刻,我們會有許多的叮嚀:

  「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要盡量讓自己快樂啊!」

  「要小心身體啊!不要再那麼晚才睡覺啊!」

  「不要再思念我了!我不值得!」

  「找一個比我對你好的人吧!」

  「不要再愛上像我這樣的人。」

  有權在離別時叮嚀的,往往是提出分手的那個人。

  因為他從今以後不在你身邊了,因為他首先不再愛你和不需要你,所以他能夠瀟灑地說這樣的話。

  當你聽到的時候,淚在眼眶裡打轉,無限依戀。

  他說:「希望你快樂!」

  你恨恨地說:「不用你來關心我!」

  他說:「我是為你好。」

  你終於哭出來了,哀求他:

  「我們不要分手好嗎?」

  他難過地望著你,說:

  「我們是沒可能的了。」

  那為什麼還要有離別的叮嚀?

  也許,我們都是這樣的人。明明是自己要走的,竟又以為最深情的是自己。即使離開了,也希望自己永遠被對方懷念。有了離別的叮囑,彷彿所有的罪咎感也減輕了那麼一點點,走也走得比較漂亮。

  下一次,你多麼希望能夠在離別時叮嚀的是你,而那一句話,最好能夠是:「以後不要再愛上漂亮而又聰明的女人,記著啊!」

  
  如果有機會

  朋友跟我說,如果有機會和他仍然深愛著的舊女友復合,他們相處的模式一定會改變。他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當她提出跟他不同的意見時,他便馬上駁斥她,並認為自己是兩個人之中比較成熟和聰明的那個。

  我說:「遺憾的是,我們不一定有機會。」

  他淒涼地笑了,說:「這就是人生啊!」

  在此之前,他正在跟我討論一種沒有慾望的愛。

  沒有慾望,就是我愛你,你不一定要回報我。昨天的歡笑,便是今天的淚水。有慾望,便想佔有,而佔有根本是不可能的。沒有慾望的愛,就是無價的付出。

  我告訴他,天底下的人都是想得到無慾的愛,尤其是女人。最美好是有許多男人愛我和守護我,而我不一定要愛他們。

  可是,這種愛太宗教了,是不符合人性的。

  他女友離開他六年了,復合的機會渺茫。六年來,他仍然遠遠地守候著她。這樣子的愛,是山上蜿蜒曲折的小路,太過幽深。

  不求回報的愛,不是全無可能,那得要有一段距離。我們總是向自己許諾,如果有機會可以和心愛的人一起,一定不會再犯以前的錯誤。可是,一旦真的有機會走在一起,卻又難免會有新的爭執和沮喪。

  我們想望的愛是一回事,我們所能付出的愛,往往又是另一回事。

  惟有永不結合,永遠分離,才有可能成就一段無慾的愛。

  
  縮了水

  人不一定是老了才會縮水的,傷心也會使人縮水。

  有位朋友,本來是個長得高瘦瘦的女孩子。失戀那段日子,她整個人好像縮了水似的。不是消瘦,不是憔悴,那種狀況,就像一件衣服洗滌後縮了水,由成人尺碼變成小童尺碼。

  以前我要微微抬起頭望她,現在,她好像跟我平排了。我不好意思說她整個人縮水了,反而是她首先說:

  「我所有的衣服都不合穿了。」

  縮了水的衣服,無法再穿在身上。縮了水的人,也無法掛上原本合身的衣服。

  人為什麼會縮水?

  是眼淚流得太多的緣故嗎?

  兩年前的一天,也是年底的時候,陪爸爸去買衣服。他拿著衣服走進試身室,我在後面看著他。那一刻,我才驚覺爸爸不知什麼時候縮了水。他的背有點駝,也變矮了。

  我一直以為爸爸是穿大碼的,原來,他現在只能穿細碼。

  穿大碼的,已不是我爸爸,而是我喜歡的男人。

  出生的時候,我們小得像個洋娃娃,之後一直長大。然後,生命之水一點一滴流走,最後便會縮水。

  有一天,我喜歡的人會縮水,我也會縮水。

  
  我們的單車

  兩個人之中,一個人進步了,而另一個沒有,常常是感情轉淡,甚至分手的原因。一個女人曾經信誓旦旦地告訴我:「我跟他一起許多年了,他對我這麼好,難道因為我進步了,我便離棄他嗎?我做不到。」

  可是,兩年後,她終於還是離開了他。過程雖然痛苦,但她知道不能在一段沒有進步的關係裡耽擱下去。他埋怨她無情,而且聲稱他也有進步。他還說:「若不是我的支持,你會有這種進步嗎?」

  她說:「有時我會希望自己從嚴沒有進步,就像我跟你認識的時候那樣,那麼,我們的愛情便不會消逝。可是,我寧願冒著失去你的危險而求取進步,因為這是我的人生。」

  然後,她說:「如果你對我的愛夠深,你是會和我一起進步的,可是你沒有,你停留在那裡。」

  男人流下了眼淚,說:「不,如果你是愛我的,你不會在進步了這麼多之後才讓我知道。」

  女人淒然笑了:「你看!你都不知道我在進步。」

  熱戀的時候,我們每一天都有進取的感受,我們會為了對方而進步,無論做些什麼,都覺得對方在看,所以要為他而做得更出色。後來我們或忘記了進步,或覺得人生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直到被對方遠遠拋離了,才醒覺到,愛情就像踏單車,只能往前走,無可能後退。

  
  再見舊情人

  有時候我會想,為什麼總碰不上以前的男朋友呢?假如碰上了,又會怎樣?

  希望那天剛好是我近年狀態最好的一天,也剛好打扮得漂漂亮亮,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老,讓他回去後悔一輩子。

  至於他,最好也不要變得糟糕。

  他畢竟是和我交往過的男人,召集這樣古怪,我也會自慚形穢,懷疑自己當年瞎了眼。雖然是一件舊衣裳,你也不想人家撿起來的時候,看了看,皺起鼻子說:

  「哎呀!沒想到你從前的品味這麼糟糕!」

  萬一相逢,我們說些什麼呢?

  「你好嗎?」好像太老套,卻又沒有另一句開場白比這一句更好。

  其實,我最怕看到的,是跟舊情人相逢時,彼此臉上那個陌生的笑容。

  我們曾經那麼親密。

  我們有過許多的承諾。

  你知道我過去的故事。

  我見過你最赤裸和最脆弱的時刻。

  倏忽一天,這一切都成了只堪回味的往事。

  我們飛快地打量一下對方,然後,眼睛定格在對方的嘴唇上。這是我吻過的嘴呢!他的視線,又會停留在我身上哪個地方?

  相見的時候,我們在意,還是已經不再在意對方了?

  
  我們不一樣

  男人娶了一個比他年輕十年的女人,兩個人有一個孩子。只是,十年後,這段婚姻淡而無味,男人常常在外面流連,半夜三更才回家。女人則早睡早起,兩個人的喜好和生活完全不一樣。

  曾經有一次,我問他:「那你們當初為什麼會結婚呢?」

  男人笑笑說:「我年紀比她大,我以為可以改變她。」

  沒想到一個這麼聰明的男人也有極度愚蠢的時候。

  我們怎麼可能改變另一個人呢?

  我們今天仍然生活在一起,他沒法改變她,她也沒能力改變他。若可以重新選擇,他們大抵都不會選擇彼此。

  當你發現此生與你長伴的人竟絕對不會是你來生的選擇,那是多麼傷感的事。

  原來,我們今生長相廝守,只是一個誤會。

  男人常常抱怨女人企圖改變他,男人何嘗不一樣?分別只是:女人會坦白告訴你,她想你這樣這樣。男人卻不會說出口,而是暗暗在那裡觀察你,意圖用他的聰明才智改變你。

  一個人並非不會為另一個人改變,我們都曾經為所愛的人改變良多。可是,我們永可能把個性全部改變過來。

  一對男女之所以能夠成為佳偶,並不是因為他們完全一樣,而是他們能夠接納彼此的差異。

  
  你愛哪一樣?

  曾經有人問我:

  「你喜歡痛苦還是快樂?」

  當時,我說:「不是每個人也追求快樂的嗎?」

  他說:「不是的。」

  人有兩極,我們追尋快樂,也追尋痛苦,如同我們恐懼生活,也恐懼死亡。

  人害怕被人拋棄,因此需要依賴另一人,卻因此對獨立自主的生活和自我實現感到恐懼。人也害怕在親密關係中被另一個人完全吞沒,失去了自我,無法再過獨立的生活。

  快樂和痛苦都有它的吸引力。有時太快樂了,便會失去創造力。我們都有這種經驗:在一個長假期若之後,原本應該精神煥發地再次投入工作。可是,我們卻會變得有點懶洋洋,彷彿仍在度假。

  然而,人在最痛苦的時刻卻也有可能創作出最好的作品,了悟一些重要的道理。

  人在焦急之中,會不斷求變。安逸的生活,或許會消磨壯志。

  每一段愛情,也有痛苦和快樂,這才讓人回味。每一個人生,也不可能盡得快樂。

  
  這樣子的安全

  有人說,建立一段感情不容易,摧毀一段感情卻很容易。有時候,一年的折磨便可以毀掉一段十年的感情。

  可是,我們有時卻會有意無意的去摧毀一段感情。

  你真的這麼愛我嗎?當我對你很差勁,當我變得面目可憎,你也會覺得我可愛嗎?

  我們會為了一些很小的事情吵得天翻地覆,你說:

  「是你小事化大!」

  也許是的,你會愛一個小事化大的我嗎?

  我會無緣無故的討厭你,不想你在我身邊。你說:

  「你不夠愛我。」

  我只是想知道你愛我有多深,怎樣才會離我而去。

  有時候,我會說,我需要的是你的缺席,而不是你的在場,你不能理解,你問:

  「當你愛一個人,你不是想見到他的嗎?」

  不是的,缺席使思念悠長。我想有自己的生活,也想要你。

  「是你叫我走的。」你說。

  我叫你走,只是想知道你會不會真的走。

  你說:「你做的事令我心碎。」

  心碎之後,你還是像過去一樣愛我嗎?

  有時,我會摧毀你,摧毀自己,也摧毀眼前的幸福,當我設法摧毀這一切而又失敗的時候,我才能夠想念你是愛我的。

  
  倒楣的大夫

  許多年前,認識一對男女,他們一起已經八年了。女人很渴望結婚,不止一次跟男人說:「我的朋友都結婚了!」、「我媽媽老是催我結婚呢」那個男人始終毫無表示。

  他們的友人M有一次跟我說:「他根本不會結婚的啦!他以前已經結過婚,她又不是不知道的。這樣的男人才不會想再結婚。」

  言猶在耳,才不過一年,男人跟女人分手了。幾個月後,他興高采烈地跟另一個女人結婚,後來還生了兩個孩子。

  這樣的故事也許並不鷴,醫生們有一句老生常談,說「好運醫生醫病尾」,意思是:一個病人換了好幾位醫生,病情還是沒有進展,換到最後一位,這位醫生把他治好了。這位醫生的醫術並見得比前幾位高明,但他運氣好,病人找他的時候,病情其實已開始好轉,所以很快便痊癒了。

  結婚,也有一點點這樣的哲理:前人種樹,後人乘涼。

  假如沒有那段八年長的感情,那個男人或許不會考慮再婚。

  她是他的醞釀期,是他的適應期。可惜,她是個倒楣的大夫,沒法治好他酷愛自由的病,最後也只能成為他的過渡期。

  然後,好運醫生出現了。不需要漫長的八年,她治好了他害怕結婚的病。

  我們都想做那個坐在樹下乘涼的人,無奈命運有時偏偏安排我們去種樹。

  
  我們的詞集

  即使是大家的文化背景差不多,每個人對個別的詞集都會有些微的理解差距。

  譬如說,我覺得罵人「賤」不是太好,但我有些朋友每天也說這個字好幾次,他們隨口便可以說「賤人」、「賤格」、「賤貨」。「賤」字對他們來說,只是等同「衰」或「壞」,沒有詆毀的成分。

  有一次,我說朋友三歲的小兒子很老成。他聽了之後,臉色一變,明顯不悅,當天還兩次重複說我批評他的兒子老成。事實上,我完全沒有貶意。那孩子的表情早熟,好像滿肚密圈似的,很可愛。對這位父親而言,「老成」也許是個負面的形容詞,而不是我一向所以為的那樣。

  當我們說:「你是瘋的!」或「你瘋了嗎?」時,只是一句形容詞,形容對方的想法或行為過火了一點。可是,有些人卻會覺得這個「瘋」字是冒犯。

  我們習慣用什麼詞集和對個別詞集的瞭解,源於我們的成長,生活和教育。對於「國家」、「民族」、「健康」這些詞集,人們大抵不會有理解的差距。然而,對於「美」、「壞」、「富有」,甚至「幸福」,人們或許都有自己的一套詮釋。

  我們愛上一個不期而遇的人,正是因為彼此用的詞集不謀而合,無須加以解釋,也不用細說從頭。

  直到一天,大家對「自由」、「承諾」、「愛」和「道義這些詞集都有了理解上的鴻溝,我們才恍然明白,原來彼此的距離已變得那麼遙遠。

  
  不再無限的可能

  年輕的其中一個好處,是相信有無限的可能。

  可以浪擲的青春是如此悠長,有什麼是無可能發生的呢?

  只要有一個異性對你微笑,你便會相信自己跟他有發展的可能。在第二次見面之前,你已經把兩個人之間的事幻想了不知多少遍。即使最後成空,也不會沮喪。

  除了年輕人,誰又會把一個微笑想得那麼遙遠?

  當你失戀的時候,你在悲觀之中卻也看到一線曙光。誰說你不會遇上更愛你的人呢?那個不愛你的人是愚蠢的,他抹殺了你所有的可能性,他竟然不知道你會變得更好。

  當才華被賞識的時候,你會馬上變得雄心壯志,以為這個世界是你的。

  那個時候,沒有不可能的愛,沒有不可能的婚姻,也沒有不可能的夢想。

  年事漸長,當一個異性對你微笑的時候,你竟然會告訴自己:「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即使不是如此,你也會好好考慮一下這個人是否適合你。然後,你又告訴自己:「其實,每個人都是差不多的,還是不要自找麻煩了!」

  失戀的時候,你會埋怨為什麼不是早一點失戀。

  你比從前瞭解愛情,卻也因為看得太透澈了,有時會覺得疲倦和無望。

  你不再驕傲地以為這個世界是你的。聽到別人的讚美時,你會懷疑他是在奉承你。

  一天,當我們驀地抬頭,看到時光青鳥翩然飛過,振翅卻已轉弱,我們也不得不承認,所有的可能性都有了限制。

  
  暫的解釋

  我們整天讀到不同的科學報告。可是,這些科學報告又常常互相矛盾,甚至相反。譬如說,許多科學報告證實吃豆腐以防癌,卻也有科學報告說吃豆腐會致癌。因為前一個報告而大量吃豆腐的人,看到第二個報告時,豈不是昏了過去?

  那麼多的科學報告,我們該相信誰?

  假使盡信所有科學報告,我們也許早已經餓死了。因為,若將所有關於食物的報告集合起來,則幾乎大部分食物都能致癌,都不能吃。

  有人盲目迷信科學,卻不知道,科學的理論是很脆弱的,它致力於讓事實暫時得到解釋,而不是致力於亙古不移的真理本身。

  科學家也像藝術家,不斷推翻自己,每一次創作,都要拋棄昨天的我。誰能解釋真理呢?我們能做到的,只是對事物暫時的瞭解。我們對自己的瞭解,又何嘗永恆?重看以前的自己,我們都不免有點尷尬,有點慚愧。那時的我,竟以為自己所相信的是真理,又怎會想到,數年後,那所謂真理,早就動搖了。

  我們曾經以為人生該是這樣這樣,愛情又該是這樣這樣,信誓旦旦,結果,到了後來,自己都不相信了。我們所認定的目標,後來都改變了。我們所認定的人,最後都不一樣了。

  生活就像科學理論,讓眼前的一切暫時得到解釋,根本無暇探究亙古不移的真理本身。萬一發現真理,也許就像一些偉大的科學理論一樣,只是源於偶然。

  
  有情但薄倖

  有些人感情豐富,另一些人則不然。有些人的確沒有什麼感情。他看悲劇不會哭,見到別人受苦不會有什麼感覺。他一樣會談戀愛和結婚,但是,他跟伴侶的關係更像夥伴多一點,甚至只是合作社,各取所需。

  那天跟一位朋友聊天,我們講座誰有感情誰沒感情。他提起Y,然後說:

  「不論怎樣,他有感情。」

  「他當然有感情。」我說,「沒有感情怎麼能夠薄倖?」

  Y是個很薄倖的男人,兩片嘴唇很薄,一雙故作深情的小眼睛躲在眼鏡後面,一副薄倖相。他的實際紀錄,同樣證明他有多麼薄倖。

  不要以為薄倖的人無情,他們只是很快就把感情收回去。

  他愛你的時候,一往情深,甚至為你瘋狂。他不愛你的時候,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可怕地冷漠。用情時的忠誠和無情時的決絕,都是如此真實。

  薄倖的人會傾心去愛一個人,是因為他愛自己。那一刻,他追求的是那種能和某人相愛的感覺。只是,他的激情很快就過去了,開始覺得身邊的那個人討厭。為了自身最大的利益和快樂,他毫不猶疑就變習,然後覺悟地愛上另一個人。他知道怎樣去勾引,但不知道何謂付出。

  無情,便無法薄倖,正如恨一個人也要用一顆心去恨。

  然而,愛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冷漠。與薄倖對等的,不是無情,而是無義。

  
  留在身上的習慣

  我們也許都有過這樣的體會:雖然已經分手了,但是你身上仍然留著他的一些習慣。在過往相處的無數個日子裡,那些特質已經變成你的。

  譬如說話的語氣、神態、用來罵人的字眼、喜歡的食物和飲料、作息的時間、看書的品味,以至是最微小的細節,在在都有他的影子,而這一切本來是屬於他的。

  人離開了,沒法帶走的是曾屬於自己的習慣。你的習慣,有一部分同樣也留下給他了。

  一天,        當你無意中做了一個小動作,說了一句話,你才驚訝地發現這是他的動作,他的語氣。當你在餐廳裡點了一份五成熟的牛排,你才想起這是他最喜歡的烹調方式。

  有一些東西並沒有逝去,而永遠的融合了。

  這種融合,怎會不唏噓呢?然而,更唏噓的是:分手後的某天,你發覺他的一些習慣已經改變了,不再是從前樣子。

  譬如說:你無意中在街上見到他,他開的新車竟然不是他最喜歡的藍色,而是紅色。他是什麼時候愛上紅色的?

  或者是:他穿衣的風格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他是什麼時候喜歡這類衣服的?而你已經沒權知道。

  當你搖電話給他,他還沒有回家。他從前是很少晚歸的,這個時間通常在家裡。

  你可以永遠留住他的一些習慣,但沒法阻止他擁有新的習慣。

  新的一切,與你再不相干。你的新生活也如是。

  
  想要去睡覺了

  人的願望有時候不過很簡單。給你全世界,但不准你睡覺,長夜漫漫,要你日復一日無休止地躺在那裡等待天亮,你肯定會舉手投降,寧願用你的榮華寶貴換回一宵的安眠。想要去睡覺了——這是多麼微小卻又千真萬確的願望?

  與戀人光架吵得翻天覆地,兩個人互不相讓,再吵下去,也不會有結果。這個時候,你們其中一人忽然很想去睡覺了。吵架是累人的,尤其沒完沒了的吵。

  感情大不如前了,卻又還沒有到分手的地步,晚上一起躺在床上,相對無言,好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那一刻,只想要睡覺去了。

  當你提出分手,他哭哭啼啼地挽留,千言萬語。你坐在旁邊聽著聽著,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了,只想要去睡覺。因為想要睡覺,才又發現自己對他已經毫無感覺。

  被自己所愛的人甩了,傷心得死去活來,不是找朋友陪便是躲起來哭。因為害怕回家之後失眠,寧願天天在外面晃蕩到精疲力竭才回去。然後有一天,你再也熬不住了,只想要去睡覺了。

  即使是在花好月圓的日子,他在身邊叨念著愛你,信誓旦旦,因為太累了,你漸漸什麼也聽不見,只想要睡覺去。甜言蜜言和戀人美好的容顏,也抵擋不住慢慢而無奈地漂進的睡眠。

  亡命天涯的殺手,明知道追兵近了,也要找個地方卑微地睡一會。誰不曾用盡努力保持自己的一條小命?可是,想要去睡覺了,卻是心底無可抗拒的呼喚。

  
  期待的落空

  每一段愛情,都會出現期待的落空。

  有時候,那些期待不過很微小。譬如,今天晚上,你很想見他,他卻沒法來,又譬如說,你期望他會給你一點安慰,他偏偏沒有。

  那些期待,微小得有如生活中的瑣事。你在最想聽到他的聲音時聽不到,你在最想跟他說話時他沒時間細聽。你想跟他親熱的時候他看不出來,你只想跟他擁抱時他又以為你想要親熱。你想得到他的讚美時,他疏忽了。你想得到他的支持時,他以為你已經夠堅強。

  既然是生活瑣事,我們早就習慣了期待的落;因為,有時候,那些期待並沒有落空。

  然而,更大的期待,並不是生活裡的期待,而是對那個人的期待。

  我們以為愛上了自己所期待的人,或許是一種誤解。

  你以為他是那樣,他也努力成為你期待的那個人;可是,他真的是那個人嗎?

  我們都會奮力成為對方心中的那個人。如果他認為他愛的是個聰明的女人,我會盡量使自己聰明。如果他認為他愛的是個善良的女人,我會盡量善良。如果他認為他愛的是個獨立的女人,我便會盡量獨立。當他以為他愛的是個寵壞了的野蠻女人,我也會努力成為那樣的人。

  假使那個男人愛你夠深,他同樣會奮力成為你期待的人,譬如說:像你所以為的那麼愛你、像你所期望的那麼偉大。

  直到一天,我們發現對方的要求已經愈來愈高,已經分不清現實與期待,我們只好黯然承認:我沒法成為你期待的那個人。

  
  累人的時候

  沒有所愛的人,也沒有被人所愛,難免會有點孤寂。

  可是,被人所愛和愛人,也是很累的。被人所愛,便要回應那種愛。

  告訴他,你愛他,以行動回報他的愛,這一切雖然甜蜜,卻也是令人疲累的。

  不是嗎?當你做得不好,他會抱怨。當你做得不比他好,他會覺得你不夠愛他。當你忘記回應,他會寂寞。

  因為他是那樣愛你,你自然希望能達到他的要求。要達到別人的要求,是多麼疲倦的事情。

  你告訴自己:「我要對他好一點!」這一切,卻變成了壓力,你總是責備自己做得不夠好。

  能被愛,或許是此生最幸福的事,只是,當一個人隨著那麼厚的一份愛,總會有吃不消的時候。

  愛人,當然就更累了。

  即使他是你此生最愛。去愛,本來就需要很多精力。

  在營營役役的生活裡,我們大多數時候都已精疲力竭,哪裡還有精力?惟有寄望在很快的將來可以一起去旅行,旅途上,我們會有許多共處的時光,用以修補平日的疏失。我們總是寄望那些未出現的日子。我們相信將來會美好一點,將來不會那麼累,卻不肯承認,愛情、感情、友情,以至親情,都有它們很累人的時候。

  
  依賴的重量

  無論你是否相信人本來是雌雄同體,終生尋覓另一半這個神話,兩個人之所以相愛,是一種配合。譬如說,喜歡依賴的,會愛上喜歡被依賴的那個。

  依賴也許不是一種好東西,除非你還是個嬰兒。太依賴的小孩令人擔心,太依賴的成人被認為不成熟。然而,正正因為我們長大後發現僅可依賴的只有自己,所以才渴望依賴別人。

  愛是一種依賴,我們想要成為另一個人的孩子。

  成為孩子,意味著得到溫暖、照顧、食物和柔情。終其一生,每個人都渴望可以得到這些美好的東西,在有需要的時候,就會被喂浦和擁抱。

  當那個人說:「你太依賴了!我吃不消!」那麼,他顯然並不是和你分裂了的另一半,只能再去尋覓。

  如果那個人沮喪地說:「為什麼你好像不需要我?」他說的,就是感覺不到你的依賴。那麼,你們的愛是不圓滿的。

  我們口裡說自己喜歡比較獨立的另一半,然而,假如他獨立到完全不需要依賴你,自己就可以製造溫暖、照顧、柔情和食物,那麼,你們還拿什麼來戀愛?

  我們都知道適當的依賴是一種信任和親暱的表現,去回應這種依賴就是愛。只是,我們往往無法準確地決定依賴的重量。太輕了,對方沒有安全感;太重了,又輪到自己沒有安全感。要有多重才不算重?才能夠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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