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5256|回覆: 6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常書欣] 危險拍檔(連載中) [複製連結]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6-4-15 11:37:42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 x 3
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6 16:59 編輯

    警察有同事为伍、罪犯有同伙结伴。
    他们天生为敌、水火不容。
    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
    既是警察的搭档、又是罪犯的同伙。
    他们是……线人。
    他们是……最危险的拍档。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二卷:第四只黑手 132

第三卷 財富偽造師 181
已有 1 人評分SOGO幣 收起 理由
火影鳴人 + 50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

總評分: SOGO幣 + 50   查看全部評分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63
發表於 2016-4-16 16:59: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第四只黑手 第61章 楔子︰離奇世界的開端

    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這句話另一層更深的意思是︰

    就即便浪子回頭,也換不回真金白銀來。

    別不信啊,此諺在木少爺身上得到了無可辨駁的證實。

    很快第四個心理醫生被木林深搞妥貼了,死活不敢接木老板的診金,老木三番五次詢問才知道了緣由,敢情馮醫生早被他兒子敲詐過兩回了,西行一趟,本事見長啊,懂得拿起法律武器敲詐心理醫生了,還愣把馮長翔嚇住了。

    可以理解啊,辛辛苦苦搞這麼個診所,真要攤上個爛官司,誰也怕啊。

    現在唯一不怕的反而是老木了,他是咬緊牙關,要逼兒子成材了,他心里想了啊,這明擺著的事,和犯罪分子斗都沒吃虧,回頭還成了警察的座上客;心理醫生被他整得一個個哭笑不得,就再怎麼想,他干點其他事也是手到擒來啊。

    冷戰數周,老木不理不睬,又一次上門討債的人來時,他二話沒說,直接報警,結果一報警,倆拿著欠條討債的被提留進派出所嚇慫了,老實交待,是木少爺給打的欠條讓來問他爹要錢,要到錢才給他們提成,派出所傳喚了木林深,小木傻眼了,被警察叔叔教育了一番,攆出來了。

    老木又開始胃疼了,此時才明白,以前討債種種,怕都是這個逆子設計的。

    小木也開始胃疼了,父子斗爭中,老爸越來越聰明了,都不好誑錢了,這眼看著經濟拮據可咋整?

    過得很艱難吶,從馮醫生手里訛了點,很快被糟塌完了,就剩每月五千塊了,還得巴巴去王律師那兒支取,前一個月他顧及面子沒去,當終于憋不住去時,那王律師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就五千,而且還沒補上個月的。並且傳達了他父親的意思,如果再發生上門騙錢、訛錢的事,那等著法庭上見吧。

    又給小木來了晴天霹靂啊,不過老爸還是顧念父子之情的,給他指出了一條明路,如果實在找不到正當的工作,那就是去廚師學校學習,那樣三十歲可以到慶臣酒店接班。

    說到頭,老爸還是想他培養成廚師的初心未改啊,作為海外留學歸來木林深,怎麼可能去適應那種煙燻火燎的生活,自然是一口拒絕的。

    于是,他開始了漫漫找工作的路……

    秋九月,蘭桂飄香,小木打起精神來,每天在報上尋著招考通知,準備去試試考公。

    其實公務員生活是蠻不錯的啊,泡杯茶、叼根煙、男女老少侃一天……嗨,就把工資掙了,天下沒有比這更簡單事了吧?

    可在他身上就是無法逾越的困難了,報名要體檢表的,偏偏他臂上那只鳳凰的紋身,根本過不了關,就這個可費了老大功夫了,買通了醫院領導才通過,誰可知道這才是萬里長征第一步,等正式報名才知道,什麼艾伯拉罕馬林肯大學,根本不頂鳥用,人家單位認南大、北大、西北大、東南大,甚至三本的文憑都承認,就是不認你什麼國外的鳥文憑,直接把小木劃入另冊,考試資格都沒給。

    後來才發現,樂子講海歸不如狗一點都不假,無數的有錢家長把蠢笨如豬的兒女送出國鍍金,已經成功地把“海歸”這個詞給毀了。

    不行,換唄,活人能被尿憋死?

    那月木林深居然發現警務單位招聘,市公安局面向全社會招聘合同制警員,他一想自己給人民做過貢獻啊,再一想穿上身牛逼烘烘的警服那似乎也不錯啊,于是就興沖沖去了,一問是巡邏警、再一問是最低工資標準,就這三千塊的工資,不管吃住還得本市戶口。

    他咬著牙癢癢,想想實在無處可去,還是報名了,誰可料不報還好,一報惹笑料了,那報名的一查氣著了,當著一群報名的年輕小伙子訓上他了︰木林深,中學就有進派出所的記錄,出一趟國你以為就把記錄銷了?就你還報考巡警?想干什麼,是不是想趁月高風黑打家劫室啊?拿個洋碼字的文憑嚇唬誰啊?一邊呆著去,下一個。

    饒是小木銅嘴鋼牙,深諳人類心理學,也說不上一句反駁的話來,他對著無數張謔笑看他的臉,掩面落荒而逃。

    他明白了,離了他爹,和他爹的錢,他在這個國度,屁都不是。屋】

    明白了就好辦了,十月份,老木听說小木乖乖去濱海技校報名,進廚師班了,他可是心花怒放了,專程去了趟技校,跟校長、教導主任好好敘了一番,中心意思是︰不許對木林深特別關照。

    于是就沒有關照,木少爺開始和一批滿身汗臭,兩眼苦楚的城郊那些沒出路的苦逼開始學徒之旅了,這種速成班的強度是非常大的,配菜,要在規定的時間里,在幾十種切好的食材里配好一盤。

    配得肉稍多點,大師傅吧唧就是一巴掌罵︰⺪你媽,你配這麼多肉,想讓人家老板賠死啊?

    配得量稍多點,大師傅吧唧又是一巴掌罵︰⺪你馬,你配量這麼大,想讓人家飯店賠光啊?誰敢雇你?

    配得不多不少吧,大師傅吧唧又是一巴掌還在罵︰⺪尼馬,笨手笨腳的這麼慢,人家雇上也得把你開除了。

    這些技校是絕對順合市場以及奸商的要求來訓練幫工的,直到訓練成一個一個像機械手一樣精準,掉地上的花生米都知道揀起來放鍋里才算合格;就這還遠遠不夠,素質,素質必須無限制提高,用水必須得省,洗完菜再洗碗,不能嫌髒;用油必須得省,咱家油絕對不是地溝油,是反復用的油;食材更得省,涼菜過水能重調、剩菜骨頭能炖湯、這些業內常識你必須得懂。

    不但得懂,而且得懂得不能外傳哈。

    經過十余天的強化訓練,配菜打了七八個盤照價賠償、切菜切了七八回手指,沒有賠償,小木終于開灶要上第一堂廚師課。

    簡單,蒜蓉鱖魚,這場面是相當壯滴啊,一百多架火,火上坐鍋、鍋里淋油,光頭 亮的大師傅在吼著要領,這是批量式生產廚師,那怕精于一道兩道菜的,出去也能獨擋一面了。

    小木在最後一排,垂頭喪氣的,他挑戰自己的忍耐極限,已經到崩潰的邊緣了,左手已經纏了n個創可貼,手上的傷還是小事,心里受傷啊,這特麼非人的待遇,比傳銷組織里惡劣多了。

    “開始……”大師傅一聲吼。

    方陣里廚師齊齊下鍋,滋滋拉拉炸魚的聲音不絕于耳,淋油、上芡、加味料,一個個經過強化訓練的學徒們已經做得有不紊了,大師傅滿意地一眼一眼看過,不時吼著嗓子提醒著︰“不合格的繼續從重開始啊,別覺得學校小氣,不讓你們花自己錢不知道心疼……你,滾蛋……你也滾蛋,瞎了啊,上層沒熟,下層焦了……你,滾,這麼大芡,熬粥呢?”

    巡檢相當嚴格,這種批量生產別指望手把手教你,食材、爐具都得自己掏錢,錯一次就賠得你心疼,讓你滾了,那就得重頭來了,而且得等下一拔了,大師傅一溜看下去,倒把三分之一剔除了,他到了小木面前,這道菜已經結束了,大師傅看看整潔的案板和用掉的味道,像是思忖什麼。

    似乎不錯哦,小木很滿意自己這道菜,芡色金黃、湯汁濃而不稠,進盤子里,清清爽爽一盤,他小心翼翼把一個蘿卜雕花放上去,ok,平生第一道菜完成了。

    “色香味俱全,你無可挑剔啊。”小木得意地道。

    大師傅看了他一眼,沒理他,扯著嗓子吼︰“第二項,把你自己做的吃了,嘗嘗問題在哪兒……蒜蓉鱖魚的正宗味道是蒜香、甜香、魚香合在一起,汁不沾牙,多食不膩。”

    他吼著,一眾廚師開始動筷,挾著魚肉細嘗,這是廚師的必條技能,要從無數次試錯中,找到勾芡、火候、上料的細微的差別,剛一動筷,啊聲一聲尖叫,大師傅回頭,小木呸呸呸吐。

    “還色香味俱全,糖當鹽放了,吃死你啊。”大師傅這才揭出謎底,早看出來小木案子上鹽料未動,應該是炒菜時候走神了,這是大忌,大師傅不耐煩地說著︰“滾吧,你特麼切手比切菜還利索,炒菜糖和鹽都能搞混了,能當大師傅麼?”

    “呸……老子早不想干了。”小木一摔筷子,扒了自己的廚帽,往鍋里一扔,揚長而去。

    這種情況多了,來者自由,去者自願,對于大師傅,頂多會在最後告誡你一句︰

    “按合同規定︰學費不退啊。”

    消息傳到老木耳朵,老木只能概嘆一聲,無語相對。

    一個人找準自己的位置很難啊,他倒不怕難,怕得是根本沒他兒子這號人的位置啊。

    所有的情節都不會按你設計的推進,當老木在四下尋思給兒子找個什麼樣的工作時,小木的命運卻觸底反彈了,又一月後,王律師告訴他,小木居然去了甦杭市,並且在一家外貿進出口公司當了業務員,而且以他扎實的英文功底,居然在那家公司混得不錯,起薪就五千。

    老木悄悄派助理去打探過一回,耶,居然屬實,兒子居然穿著一絲不苛的工裝,在一處物流工地清點貨倉。這個結果讓他心情稍慰。他暗暗數著這份工作兒子能干多長時間。

    一個月,熬過去了……兩個月,居然呆下來了……

    三個月後,春節剛過,頭天上班,遠航進出口報關代理公司,怒氣沖沖的張老板從經理辦沖到了職員辦,那表情震怒、走得地動山搖的架勢把員工們嚇住了,一般這情況,都是炒誰魷魚的表現,今天表現尤為突出。

    沒料到是剛進公司的木林深,張老板拿著一摞報關單,劈面就摔到木林深的臉上罵著︰“滾蛋……媽的還海歸呢,烏龜都比你強。”

    小木瞬間怒了,當了三個月加班狗,積蓄的怒氣全噴出來了,桌子上一堆資料兜頭全扣到老板腦袋上上了,他回罵著︰“啊呸,老子早不想干了,答應的年終獎一毛錢不給大伙,還想讓大家給你賣命……你自己賣肉去吧。”

    張老板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沒見過這麼操蛋的員工,揪著小木要給他顏色,話說小木豈是善茬,跟著那幫刑警早學了幾招打人的功夫,回敬了老板倆耳光,一腳踹蛋上,拔腿就溜,那胖老板捂著襠直追,又多挨了幾腳,等警察來了詢問原委,員工打老板這一點確定無疑,原委呢?

    就在那堆報關單上,整理的員工都樂了,老板把單子摔得啪啪直響,生意就讓這個混球給毀了,能掙多少啊,掙不著錢,都成笑話了。

    到底什麼原委呢,警察叔叔一瞧,笑顛了,在一大堆化工品名錄里,抗靜電劑光亮劑、稀釋劑、穩定劑、抗氧劑、潤滑劑、增韌劑中間,夾了兩個不和諧的字眼︰去叫雞(去膠劑)、打炮雞(打泡劑)。

    小木因為打老板又被傳喚了,他說了,拼音輸入法惹的錯,天天讓加班,累得頭昏眼花怪誰呢?

    派出所調解結果,張老板看在可以不發當月薪水開除人的份上,不追究了。

    被處以治安罰款一千元,小木從派出所出來,又一次失業了,他倘徉在街頭、湖畔,就像曾經到陌生的國度一樣,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其實他很想很想試一下自食其力的,不過終究還是失敗了,活了很多年才知道一個人需要自尊、需要獨立、需要作他喜歡的事,可現在又要學習,把這些東西全部扔掉才能生活。

    可能嗎?

    沒有什麼不可能,大多數人都是這樣做的,那些忍受制度束縛的公務員,所求無非是五險一金、安穩歸宿;那些忍受大師傅叱喝和耳光的幫工學徒,所求無非是身有一技,養家糊口,就即便這些商業公司,職員忍受老板謾罵、苛刻,還有無休止的加班,無非是想在這座城市有一席之地啊。

    “難道這就是父親想讓我經歷的磨練?”

    他坐在西子湖畔如是想著,父輩的艱辛他是看著過來的,那份為人處事的圓滑、那種處處小心的奉承,那種卑到骨子里的諂媚,其實都讓他厭惡。

    難道生活就是為了經歷這些,為了出人頭地之後,再把這些加諸在那些後來者以及自己的晚輩身上,加了就加了,還特麼美名其曰“到社會上磨練磨練”?

    老子想干嘛就干嘛,受這鳥氣?

    小木重重地把手里撿地一塊小石子扔進湖里,石子在深綠色的水面上激起了一層鏈綺,被污染的水源一點也不讓人心曠神怡,漂起來一個插著塑料管的紙盒,讓小木怔了好久。

    環境和人一樣糟糕啊,想靜靜的地方都讓人這麼嗝應。

    他拍拍衣服起身,電話響了,他拿起看,更糟糕的事來了。

    樂子的短信和一份電子請柬,緣由是︰如花要結婚了。

    這倒不令他驚訝,如花錢已經多得沒地方扔了,不找倆女的糟塌幾個來回,都對不起他的身家,只是請柬把他看愣了︰

    新郎︰孫清華。屋】新娘︰代瓊詩。

    沒錯,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班花代瓊詩,有下落了,一出場,就是如此驚才絕艷的把自己插在一堆牛糞上。

    小木瞠目結舌了,在最離奇的真實面前,他知道,那怕他自詡研究過多少心理學,在那些世故的人眼中,他的形象依然如舊。幼稚!

    不是麼?居然還相信純潔,不是幼稚是什麼?

    ……

    距甦杭市百余公里,濱海市公安局刑事偵察局。

    整午時,一位穿著便裝的男子邁進公安局大院,驗過證件,直上辦公樓,敲響了這里一間標著犯罪心理研究辦公室的門,有人在等,應聲而入,等待的人把厚厚的一摞卷宗拍拍,示意來人看。

    那位默不作聲地坐下,翻閱著,很快進入了案情。

    等待的這位,無聊的翻查著手機,上面顯示的是對方的照片,簡歷︰姓名,申令辰,年齡43歲。

    供職單位︰甦杭市刑偵偵察支隊,副政委、兼刑事技術偵察教導隊長。履歷是從普通的民警,積功二十余年上升到副政委的位置,其實在刑事領域,職務不過一個掛名,大多數時候帶隊的都得沖鋒在前,這可不是個拿著槍能趕著人上陣的年代。

    所以,應該是有點真材實學的。

    等待的這位又看看此人經辦的案子,9.12煙草公司特大盜竊案、8.08銀樓金庫被盜案、零七化工廠保衛科保險櫃盜竊案,等等數樁,足夠勾勒出一個警察的擅長之處在什麼地方,也在符合面前此人表像。

    沉穩、不動聲色、冷靜,不為外物所侵。

    這正是要在警中尋找的那類人。

    足足半個小時,申令辰看到了最後一頁,等待的人出聲問著︰“怎麼樣?告訴我你的第一感覺。”

    “鄭局長。”申令辰起身要敬禮,被鄭局攔住了,他擺手讓坐下道著︰“不必那麼正式,趁這個時間會你,一個方面就是為了保密……你是專業的,應該看出來了,這都是未編號的檔案,可以告訴你,現在能不能立案,都在兩可之中。”

    申令辰皺眉了,列出的兩起案件是兩宗離奇的盜竊案,不是報案,而是兩位倒台的貪官向紀委交待收賄物品,都咬定家中失竊,案子是由紀委轉過來的鑒別的,在對其中一幢單元房的檢測中,保險櫃確實有被撬的痕跡,但作為警察,第一個泛起的念頭肯定是雙向的,那就是︰可能是盜竊,也可能是故弄玄虛。

    “如果盜竊案是真實的話,那失竊清單,要成濱海數得著的大案了。”申令辰如是道。

    名畫十一副、玉器、古玩若干,估價八千余萬,鄭局長道著︰“所以才請你這位盜竊案專家啊,先別管丟的東西,以你的經驗看,此案是真是假?我可以透露一句,失主,就是兩周前被雙規的王子華、康壯,一位是國土資源局局長,一位是被牽扯出來的,政府審批中心的主任。”

    “但案子卻發生在兩年前?”申令辰反問。

    “對,雙規後,根據他們交待,起獲了部分證據,但在涉及這幾個宗賄賂時去卡殼了,行賄的承認,還提供的發票,受賄的也承認,但東西丟了……現在紀委兩難之間,所以,把案子轉到咱們這兒來了。”鄭局長道。

    “失物我不知道真假,但這個盜竊案,是真的。”申令辰道。

    “真的,何以見得?”鄭局長問。

    “您看……這是txdg保險櫃廠生產的家用保險櫃,嵌在牆里,技術性開鎖的唯一的途私,就是在鎖芯坐標點三十六點五度、十四點五公分處打眼,這個地方屬于兩塊填充物的結合處,用一個普通鑽頭就可以打開,然後再用一個彎鉤,挑起鎖鉤就可以……這種很專業的手法,不是兩位領導同志可以接觸到的。”申令辰道,又笑著補充了句︰“哦,前領導。”

    鄭局長笑了,接過了申令辰翻到了那一頁照片,仔細看時,還真如他所講,他笑了笑道著︰“看來我找對人了。”

    “鄭局,我以為是要組織統一行動。”申令辰問道,這個離奇的案子,在他看來,恐怕不好破了。

    “可以說是一回事吧,很快,沿海幾市要組織打擊侵財類犯罪的統一行動,每年都有,今年要更大一些,情況你在一線,你比我清楚,現在的盜竊犯罪反偵察意識越來越強,網絡化、跨地域、有組織,甚至境外參與,都不是什麼希罕事了,所以這一次打擊啊,我們的重點,要放在打擊銷贓渠道上,打掉需求,打掉銷贓鏈,才能有效遏制類似重大盜竊案件的猖獗態勢。”鄭局道。

    好像兩起風馬牛不相及了,申令辰皺眉問︰“那這兩件事,有必然的聯系嗎?”

    “有,據雙規人員王子華交待,他所收賄賂中,有一對玉蟾蜍,這對玉蟾蜍是由一家房地產商送給王子華的,在去年九月山西落馬的廳官家里被搜到,紀委的同志因此專程帶原拍賣行的鑒定人員去了一趟,經證實,正是賣出並送給王子華的那對。”鄭局長道。

    “一副蟾蜍,送了兩個貪官?”申令辰奇怪地道,他瞬間反應過來了︰“那是被人銷贓了,重新賣出?”

    “對,送給廳官的那位是煤老板,據他交待,是專程到甦杭市采購的,紀委委托我們公安查實,根據拍賣行提供的資料,我們最終查到了東西的持有人……您說,會發現什麼情況?”鄭局長問。

    “應該查無此人吧?”申令辰道。

    “比這個更徹底,是死人……已經注銷戶籍,但還有人持著他的身份證辦理了委托售出。”鄭局長道。

    “鬼域伎倆,永遠都超乎想像啊,城市擴張太快,我們的戶籍管理制度永遠是落後的。”申令辰道,對于警察而言,永遠有從你眼皮底下漏掉的嫌疑人。

    “還有更驚訝的,我們以這個模式順藤查了查,發現被注銷戶籍,已經出死亡證明的居民里,仍然有十幾條活動的線索,股市開戶、銀行建賬,甚至開公司當法人的都有,賬務的來往相當頻繁,大部分都是委托賣出,一般情況下,都是委托賣出收到款之後不久,這個人名就棄用了……我們偵察永遠比犯罪慢上幾步啊。”鄭局道,對于未查到結果的線索,業內規矩,都是相當保密的。

    必須保密,否則這個作案模式一棄用,他們會想出更匪夷所思的手段,申令辰思忖片刻道︰“您的意思是,懷疑在濱海及周邊幾市,有盜竊團伙及銷贓渠道?”

    “不是懷疑有,是肯定有啊。”鄭局這才把自己的手機遞給申令辰,申令辰翻著幾頁加密文件,暗暗心驚,兩位貪官失物清單上,有十一件分別于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出現,在沿著線索往下查時,都遭遇了同樣的結果,查到了死亡人口身上,看著看著他眉頭皺起來了。

    遇到精妙的作案手段,警察就要頭疼,這樣的案子如果不是反腐風暴厲行,根本不會刨出來,那怕就失主都不敢報案。如果真有這麼一個或者幾個專門針對這些贓物下手,再行銷贓的團伙的話,那已經干了多久,做了多大,可想而知了。

    “你是以休假名義被調來的,目的就是此案,省局的指示是,要在全省性的大行動開展之前,務必查實這伙盜竊及銷贓人員的下落,打響‘斬手’行動的第一槍。”鄭局長道。

    起身恭听的申令辰愣了下“斬首?”

    “不,斬手,是這只手的手。”鄭局亮亮手掌解釋道︰“賊是三只手,銷贓的是第四手,這一次的行動目的就是,把這多出來的兩只手,一起斬。”

    “是!我服從組織安排。”申令辰沒有二話,全盤接手。

    “跟我來。”鄭局長起身道著,領著申令辰出了犯罪心理研究室,匆匆直上一層,到他的辦公室,進門時,已經坐在的這里等得很久的兩人齊齊起身敬禮,鄭局介紹著︰“這位是甦杭市的反盜竊專家申令辰,你們應該認識……他們倆,郭偉,關毅青,見見你們師傅吧……申政委啊,別嫌我們偷師啊,您的本事我們可是仰慕以久了。”

    郭偉,關毅青,見到警中的傳奇人物,顯得很激動,兩人又是齊齊敬禮,直接叫上師傅了,申令辰卻顯得興味索然,表現的很淡,鄭局當著和事佬,介紹著小關在信息中心呆過,有什麼需要查實的線索,她會幫忙,至于郭偉,後勤裝備處剛調到刑偵局,小伙子挺精明,組織上要重點培養。

    轉眼一個調查組就成型了,中午局里食堂匆匆一餐,飯後業務就開始了,小郭開著局里調的車,關毅青給申令辰開車門,兩人畢恭畢敬把這位請上車。

    “去哪兒呀?師傅?”郭偉隨口問。

    “對呀,師傅,咱們從哪兒開始?”關毅青問。

    坐在後座的申令辰不由地笑了,他問著︰“你們還沒有獨立辦過案吧,想學什麼?”

    “當然想學您慧眼如炬的本事啊,我看過8.08銀樓金庫被盜案,您當時是從重傷的保安身上找到了突破口,我就納悶,您怎麼看出他是內賊呢?”郭偉崇拜地道。

    “離題了,離題了……師傅,您得教教我們怎麼辦盜竊案啊,很快我們要參與專案組……”關毅青道,不料話沒說完,申令辰提醒道︰“哦,是不想再到專案里端茶倒水送資料對吧?”

    說中了,關毅青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是剛復職,你們是剛入職,而案子又是個大案值,作為警察,你們應該有起碼的敏銳性吧?”申令辰道。

    確實如此,因為涉嫌濫用職權並有辦案刑訊,申令辰被停職一年,而且接受了處分,這件事誰也不願意提及,可停職和剛入職,又有什麼關聯,關毅青和郭偉互視一眼,納悶了。

    “起碼的敏銳性就是,有時候你必須在忠于職守,和忠于自己中作一個選擇,兩位被雙規的官員,兩年前發生的盜竊案,已經銷售出去的贓物,不論你查那一件,都有可能把自己陷進漩渦里,查出來了,功勞屬于集體,查不出來或者事情搞砸,是你自己無能,如果有嚴重影響,這個黑鍋得你自己來背,不能給組織抹黑……你們選擇吧,我不怕你們偷師,就怕你們後悔。”申令辰道。

    這麼嚴重,已經坐慣辦公室的郭偉和關毅青,面面相覷,郭偉說了,師傅您放心,我要成為您那樣的人,不後悔,關毅青表態了,師傅,要是忠于自我的話,我就不當警察了。

    “呵呵,希望到我這個年齡,你們還能這樣說……好吧,開車。”申令辰命令道。

    “去哪兒的啊,師傅?您剛來,要不先休息休息?”郭偉關心了一句。

    “先離開局里,沒有那個案子是坐在辦公室里能查到線索的……現在就開始教你們第一課,在接手一件案子的時候,第一步要干的是什麼?”申令辰問。

    “看案卷啊,看完案卷,仔細分析現場,對,去現場,親自查看。”關毅青道。

    “應該是先找類似案例吧?”郭偉道。

    “錯,兩年前的現場有什麼可看的?盜竊案不一樣,首先,你得去找這個圈子里人,看過案卷有什麼感覺?”申令辰問。

    “干得很漂亮,把兩個貪官窩給端了。”關毅青道。

    “嗯,不錯,欣賞犯罪,這是能夠讀懂犯罪的第一步。”申令辰意外夸了一句。

    “再漂亮也是犯罪啊,我覺得難度很大啊,跨省銷贓,又是貴重物品,而且渠道又在見不得光的地方,查到了線索,又到了死亡人口身上,我真想不出,得有多陰暗的人才能干出這麼蹊蹺的事來。”郭偉道。

    “嗯,畏難情緒,很正常,這也是沒有人接案,啟用你們兩個新手的原因,忠于自我的人太多,能忠于職守的,卻太少了。看來我得找點圈內的人,好好教教你們兩個新手了。”申令辰道。

    “圈內人,您指,賊?”關毅青有點不舒服地問,申令辰確實路子很野的那種警察,怨不得積功十幾年,仍然奔波在一線。

    “去哪兒找啊?”郭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看守所……把近五年,有名有姓,量刑在十年以上的盜竊嫌疑人,都找出來,手段這麼漂亮的賊,不可能寂寂無名,想了解這類案件,你們要向這些作案的人學習,而不是向辦案的人請教,這個階段,咱們設三天,你們認真學,我也了解一下,濱海這里的江湖。”

    申令辰道,聲音陰沉,讓人很不舒服,就像他的表情,永遠是那麼頹喪一樣,從這個警中奇人身上,已經看不到熱血和朝氣。

    車,直駛看守所,這個離奇的世界,從高牆鐵窗、從深牢大獄,打開了一扇離奇之門……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62
發表於 2016-4-16 16:58: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60章 本性畢露

      嚓嚓一陣昂揚的音樂,把小木從床上驚醒,那亢奮的聲音勾起了他的記憶,驚醒時,大汗淋灕。是個噩夢,幾個印像深刻的夢境,在精神病院被人圍毆、在傳銷窩點共誦羊皮卷,還有在潼關那個瘋狂的聚會,他夢見自己被那些猙獰的面孔圍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然後被扒光羞辱。

    醒來時,音樂還在繼續,小木跳下床,一拉簾子,剽悍的爆了句粗口︰

    “我⺪,這麼早就跳廣場舞,這幫老不死的,跳死你們。”

    濱海最熱的季節來了,他沒想到現在和記憶中的濱海也不一樣了,不像少年時代記憶的那麼恬靜、安寧和悠閑,特別早上、晚上,那些不知疲倦的老太老頭,能把《紅色娘子軍》跳一百遍,鬧騰的小木回來兩天了,愣是沒睡好過一晚上。

    或許就沒廣場舞他也睡不著了,這次西行,改變最明顯的就是生物鐘,清晨六點,這是誦讀羊皮卷的時候,和傳銷團伙共處的遺留癥還頑固地留在他身體里,他坐在床上,神采奕奕,他在體會著這種行為習慣給身體造成的變化。

    很厲害的,用一個近乎苛刻的習慣來要求自己,那人的身體這台精密的儀器,會像得到開啟密碼一樣,每天在同一個時間保持最佳的狀態。

    “精神激勵並不是一無所取的,和宗教一樣。”

    小木如是想著,精神的侵略確實像宗教一樣,可以培養出從善如流的好人,當然也能泡制出不顧一切的極端分子,所差,在乎人怎麼使用它而已。

    沒意思,他拉開窗簾,打開窗戶,讓清晨清新的空氣透過酣眠一夜的房間,赤著腳去衛生間洗漱。

    又一個清晰的變化,讓小木躊躕了,衛生間琳瑯滿目的洗浴、化妝、香燻、美膚產品,給他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鏡里的他,平頭、劍眉、眼神犀利,像身體里沉睡的某種性格被喚醒一樣,曾經的自我,成了很不堪的舊宿主。

    “是啊,男人需要什麼化妝,真可笑。”

    一大堆美顏美膚的產品被他仍進了垃圾桶,他匆匆刷牙,剃須,清清爽爽、簡簡單單的洗淨往鏡子里一站,隨手把鏡框上自己的舊照片揭下來,染著灰發、奶白膚色、眼神憂郁……曾經刻意在自己身上雕琢的韓娛男神偶像形象,現在怎麼顯得這麼不堪呢?

    “這不是我。”

    一張舊照片,輕飄飄地扔進了垃圾桶,這一瞬間他眼中掠過很多讓他心悸的形象,是禿蛋那貨的剽悍威猛?還是盧瘋子那樣的奸詐過人?那怕就涂紳豪那個獨吃一方的人渣,似乎都比他這個奶油形象有可取之處。

    不知不覺中,心境和形象都變了很多,在家里靜了兩天什麼也沒有做,沒有去找狐朋狗友,沒有逛夜店泡妞,曾經熟悉的生活反而讓他覺得興味索然,終于回家了,反而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對,父親……穿戴整齊之後,小木踱進了書房,書房里依然整潔如新,看得出,離開的這段時間里,父親來過,他默默的坐在書桌前,看到了被扣的全家福,輕輕拿起,一眼瞥到母親的音容笑貌時,他的手像灼了一下,又輕輕地扣下了。

    即便吃了這麼多苦,受了這麼多罪,即便是父親一手造成的,即便他心里一千遍、一萬遍罵這個老東西,可心里依然是恨不起來的感覺,依然是一種愧疚的心態,他眼楮滯滯地看著,在想那些顛沛流離的傳銷分子,在想那些無家可歸的精神病人,在想那個孤兒院長大,沒有父母,卻依舊感恩的禿蛋……心里越來越清楚的家庭的份量。

    “我得和他好好談談了,不能再這麼相互傷害了!”

    小木如是想著,帶著濃濃的愧疚,養兒已是不易,豈能釀個悲劇?一起圄于舊事的回憶和怨恨中,不但父親,就連他自己也不會擁一個正常的心態。

    他慢慢地重新拿起了相框,看著母親的笑容,他幸福而釋然地喃喃說著︰“媽,一定讓你很擔心了,我想應該我和爸都太想你了,想得都無法原諒對方了。”

    他微笑著,像小時候附著耳告訴媽媽悄悄話一樣,放在唇邊,輕輕一吻,放在懷里,緊緊抱著,在幸福的回味中,他輕輕地拉開了抽屜,把這副舊照,小心翼翼的放回去。

    有些事,總得放下,否則你只能生活在回憶里。

    有些事,總得扛著,否則你的生活留下的將會是不堪的回憶。

    小木在想,做回一個自己,一個不需要粉飾的自己,但難點在于,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他檢點著,突然發現,這個很簡單的問題,把他難住了。

    這時候,電話鈴聲響了……

    ……

    約定的時間在九時,木慶臣沒有去酒店,而是在家里做了一件從來沒做過的事,打掃房間、整理被子、親自下廚做好早餐,在妻子仲曉梅詫異的眼光中做這些事,吃完早餐,又搶著洗碗。

    這異常舉動把老婆嚇著了,眼光閃爍著游移不定,兩人是標準的老少配,不算幸福,也不算不幸福,特別是當一個比她小不了多少的男生後媽,她至今都沒有進入角色,或者也沒機會進入,那個兒子,就從來沒有踏進過這個家門。

    “慶臣,你今天怎麼了?”仲曉梅終于忍不住了,站在洗碗的丈夫背後,猝來的溫情,讓她受不了了。

    不但溫情,還激情呢,老木回頭攬了老婆一把,很鄭重地道著︰“曉梅啊,我們……再要個兒子怎麼樣?”

    “啊?”仲曉梅懵了,夫妻倆再無子嗣,已成共識,丈夫早被兒子搞身心俱疲了,怎麼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呢。

    “你听我說……你跟我這十年,雖然吃穿不愁的,可其實沒享什麼福啊,家里沒有小孩子記掛的,都不算什麼家啊……這些年我心思一直在林深身上,一直忽視你了,我們其實都該放下,都該有自己的生活了。”老木心寬地道著,不像平時那麼唉聲嘆氣了。

    受刺激了,絕對是受刺激了,仲曉梅狐疑問著︰“慶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們爺倆一直就說不了三句話……咦,對了,你這兩天,床上都那麼興奮,到底怎麼了?”

    “我準備和他分家……讓他另出去過。”老木興奮地道。

    “啊?那怎麼行,他指不定得怎麼恨我這個後媽呢?又覺得是我挑唆的。”仲曉梅覺得不妥了。一想想小木那得性,補充道著︰“再說,他行麼?”

    “呵呵,當然行了,也不看他爸是誰……去我的包里,有個獎章和證書,一看你就知道了。”老木刷著碗,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仲曉梅匆匆到了臥室,打開老公的手包,一翻,果真找到了那個作工很粗劣的獎章和證書,然後她眼直了︰見義勇為獎?

    不對啊,兒子見財起意、見色起意都可能,怎麼可能見義勇為?

    仲曉梅看傻眼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發現丈夫正得意洋洋地看著她,那份從容的指點氣度肯定沒假了。老木說了,我確定了,必須另開過,就像當年我進城打工一樣,不淘不出息,不逼不成材啊,從今天開始,我這當爸的一毛錢事也不管他了……咱倆就安安生生,再生一個。

    仲曉梅愣了好半晌,倒被丈夫整得哭笑不得了。

    八時三十分,倆口子同乘一車,直驅置業大廈出租的寫字樓……

    ……

    木林深此時也在往同一個地方趕,老爸的助理通知的,而早上的電話,居然是甦榮樂的,樂子正哈欠連天的開著車,帶著小木直去置業大廈。

    士別三日,又要刮目相看哈,小木變得天翻地覆,樂子變得地覆天翻了,頭發長了幾寸,大夏天套了個小馬甲,臉上留著短短的胡茬,據他自己講,是要堅持摒棄以前四不像的土豪形象,逐步向導演形象靠攏,現在影視多熱啊?沒這形象,怎麼去泡人家那些個嫩模啊。

    還別說,這副形象成功地掩蓋了樂子從表像的丑陋以及內心的齷齪,讓小木不得不重新審視他了。

    當然,更驚訝的是樂子,用他的話講是,木少爺這可是經歷的多少苦難,才成功地打造出了這麼一副苦逼形象。

    兩人互相攻訐,不過相見還是那麼親密,行至半途,木林深突然想起一事來,直問著︰“樂子,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我可那兒都沒去。”

    “這說來話長了,大前天咱們一同學在你家飯店吃飯,看見你爸被警察帶走了……哎呀,把我給嚇得兩天沒睡好,今兒試下了舊號,嗨,居然回來了。”樂子道,明顯心虛,幾次看小木。

    那點鬼心眼小木豈能不知,他直問著︰“你還抽著?”

    “偶爾。”樂子掩飾道。

    “別抽了,那真不是好玩意……你小子,肯定看見我爸被帶走,以為我出事了,會把你扯出來?”小木笑道。

    樂子抿抿嘴,沒接這茬,笑了笑問著︰“到底出啥事了,哎我說你爸真毒啊,就找兩人把你弄走?這特麼一關就是好幾個月。”

    “不說家事了,再怎麼是親爸你能怎麼著?”小木換著話題問著︰“那個同學啊?”

    “管向東,管管啊,你忘了,人那時女朋友姓鮑,你就叫人家倆管鮑之交……咦我⺪了,真形象,我都一下子沒想他名來,只記得他叫管鮑。”樂子哈哈大笑著。

    少年時的糗事,小木的心眼,多數同學的外號都出自他的設計,小木笑笑隨口問著︰“管管現在干啥呢?”

    “檢察院公務員,畢業出來就考上了。”樂子隨意道。

    說到此處,小木被觸到心思了,脫口道了句︰“我也想考公務員。”

    “我⺪……”嚇得樂子一蹦,方向盤都沒抓穩,跟著哈哈大笑,小木不悅地問︰“怎麼了?小看我?”

    “我就大看你,你能考上?你那文憑又沒人承認……不是小看你,就你胳膊上紋野雞的,體檢那關都過不去。”樂子道。

    “是鳳凰。”小木糾正道。

    “是啊,沒毛鳳凰,還不如雞呢。”樂子道。

    “我特麼怎麼見你就來氣,信不信我弄死你。”小木惡狠狠地一吼,被氣到了。

    那聲音帶著濃濃的威脅,嚇了樂子一跳,嘎唧一剎車,停路邊了,小木猛地一省,知道自己無意中,把這段時間的經歷傳染的東西冒出來了,而樂子確實被嚇了一跳,那剽悍凶惡的臉相,他在木少爺身上可是頭回見。

    好久,樂子驚訝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覺得你像被在監獄里的關了一段時間。”

    “比監獄可刺激多了……走了。”小木直接命令道。

    奇了,樂子乖乖上路了,一種竟然沒有再多問什麼,只覺得兩人差別已經在無形中拉大。

    到了置業大廈,按老爸助理給的地址,到了21層,樂子沒敢上來,所有同學的家長都知道這個包工頭家兒子不是個好東西,沒人給過他好臉色。小木出電梯時才發現,這是一個私人心理診療的地方,瞬間讓他想到西行這緣由了。

    從不消停的老爸,看樣子又要出麼蛾子了,小木下意識的戒備,不過馬上又反應過來,在家已經下定決心,要和老爸好好談談了,不能愛之切的人傷最深,念及此處,他又莫名地想起了禿蛋,那個夯貨給他留下的東西太多了,甚至連口頭禪都影響了。

    沒出意外,被助理領到地方一開門,把小木嚇了一跳,像公司的談判會議桌,主座三人,老爸、後媽、一位不認識的男子,次座一位中年婦女,也不認識,對面的座位,就是給他留下的了。

    “爸,您這是干嗎?”小木愣了。

    “坐,我們父子應該開誠布公地談談了。”木慶臣和靄地道,此時對兒子已經另眼相看了。

    木林深坐下,看看父親漸老的面龐,看看十年沒說過一句話的後媽,那股子濃濃歉意襲來,讓他有點不自然了,他道著︰“爸,不必這麼正式吧,有些話,我也早想對您說,我都畢業這麼久了,該有自己的生活了,我想自己干點……想干的事,那個我……”

    “停!”老木直接伸手了,不客氣地打斷了。

    木林深一愣,似乎有點出乎意料。

    老木嚴肅地,帶著家長威嚴直問著兒子︰“今天,我的目的是要徹底解決咱們父子間的隔閡,你覺得是以西方的方式好,還是以東方的方式好?”

    “喲,爸您學問長進了,那我一直在國外,要不以西方方式解決。”小木笑了,沒想到老爸與俱進了。

    老木也笑了,笑著道︰“西方的方式是,兒子要成人了,老子就什麼都不管了,對不對?”

    “啊?”小木一听,多少年的紈褲習慣怎麼可能一朝去掉,不管那還了得,他反口道著︰“那,別西方了,還是東方吧,這不國內麼?”

    “那東方的習慣就是,長者為尊,老子說了算。”木慶臣嚴肅道。

    那位男的笑了,後媽有點不好意思了,小木傻眼了,怎麼也沒料到,老爸的變化也這麼大,他狐疑地看看,猶豫問著︰“爸,你被誰洗腦了?”

    “被你啊,和爸斗了這麼多年,處處捅婁子讓我給你擦屁股,回頭還拿個野雞大學文憑騙我……我想開了,兒大不由爹,這不是貓兒狗兒的,能拴在腳邊……就剛才說的,你同意嗎?”老木問。

    小木愣著問︰“我同意不同意,有區別嗎?”

    是沒區別,和以往沒有任何區別,仍然要由老子說了算,不自覺地小木逆反心態又來,話強硬了。

    不過已經嚇不住老爸了,老木不客氣地道著︰“反正你也不想回家,很簡單,你不是說了嗎,我欠你一筆遺產,你已經等不得要領了……所以,我把自己財產的一半,四棟房產、存款、證券,一共價值一個億財產,留給你。”

    “啊?爸……您這是干什麼?”小木震驚了。

    “你是不想要?”老木問。

    小木被噎,眼眨巴著不好意思了,笑著道︰“長者賜,不敢辭啊,哎,爸,您別這麼客氣啊,我……我一下接受不了這麼大的驚喜啊。”

    一眾皆笑,老木笑著笑著突破又爆一句︰“別客氣,該給兒子的,老子多少都舍得……對了,還有一條附加啊,四十歲以前不能支取。”

    “啊?”小木一驚一叱,被老爸撩得心亂了。

    “當然,為了保證你的生活,每月你可以向王律師支取五千塊錢生活費,別嫌少啊,這座城市里掙不到五千塊的人多了,有意見嗎?”木慶臣道。

    小木表情僵著,知道又被老爸套上籠頭了,他愕然問︰“我的意見,有用麼?”

    “對,不管用,老子說了算……那就這樣了,細則王律師會告訴你,這位馮長翔醫生,我想你不太喜歡和我見面,不過希望你每月都和這兩位見見面,西方教育出來的,應該有契約精神啊。”老木說罷,不再理會愕然的兒子,叫著夫人,起身了,兩人踱步這就要走,到出門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到的電梯里,仲曉梅忍不住了,臉見苦色的道著︰“慶臣,你對兒子是不是太狠了點?”

    “什麼叫狠啊,我在他這麼大上,都開始養家糊口幾年了。”老木道。

    仲曉梅道著︰“時代不同了,他一直嬌養慣養出來的,能和你那時候比?”

    “是啊,時代在進步,不能他在退步啊,不逼不成材啊……而且啊,我們也該有自己的生活了。”老木攬著妻子,另一只手,卻摩娑著獎章,那見義勇為幾個字,怎麼就看得老木這麼帶勁呢?

    夫妻倆下樓,相攜而去,這件心事了卻的讓老木心情大好,放手何嘗不是一種解脫,他專程陪夫人逛商場去了……

    ……

    “有幾條注意事項……”

    “您需要每月提供體檢證明,一旦發現毒.品檢驗陽性,遺產繼承會被取消的。”

    “您需要提供每月五千元的開去明細,如果發現不妥,下月支取額會相應扣減。”

    “如果發現您未通過本律師事務所把現有的房產、車輛抵押,或者產生任何債務糾紛,您的繼承權也會被取消……”

    “……”

    老律師一條一條給小木念著條文,小木的臉色越來越黑,終于听不下去了,憤然一叉手道著︰“不簽,查誰呢,坐監獄都沒這麼麻煩。”

    律師不慍不怒地道著︰“不用簽的,您知道就行了,我們會依照立囑人的條文辦事的。”

    她起身,直接把厚厚的一摞文書放到小木面前,將走時還提醒了一句︰“對了,本月的支取,務必在十五日前體檢後辦理,每月務必到馮醫生這里作一項心理評估……謝謝,我先走了,資料里有我名片,有事請聯系我。”

    老木在別扭著,女律師徑自走了,馮醫生出去送人。

    哎呀,真毒啊,派這麼個更年期後的婦女,簡直無從下手嘛?

    小木咬牙切齒,給氣著了,早忘了要和父親來一場坦誠對話的初衷了,他現在最心揪的,估計要是錢了,也是啊,眼看著就捉襟見肘了,早知道就不把好幾萬扔在長安了,一個月五千?

    哎喲喂,那可真是苦逼時代的到來了。

    片刻後,馮醫生回來了,小木痛不欲生的表情落在他的眼中,讓他憐感頓生,剛稱呼了句,小木抬頭,很難堪地看著他問︰“我明白了,是你給我爸洗的腦,他就一大師傅,肚子里只有菜譜,其他事根本沒這麼大譜?”

    “所以,你就變著法讓他難堪?”馮醫生道。

    哦,把小木問住了,報應啊,怨誰呢?

    “或者,也不是我的問題,根源在你,你要是個徹頭徹尾的紈褲,我想你爸也就認命了,可惜啊,你不是,你不該讓他看到希望啊。”馮長翔道。

    還真是這樣,小木想想,恐怕苦日子逃不過去了,事都辦到這份上了,再恬著臉回去要錢他可做不出來,就能做出來,恐怕老爸都未必買賬了。

    “請吧,今天我來給你做第一次心理評估……介紹一下,我叫馮長翔,曾經是精神病醫院的醫生,不需要諱言,你的事是我安排的,在對你進行的催眠的時候,你重復最多的詞是媽媽……我想,母親在你的生命里佔著很重要的位置……由于你父親的縱容,你的性格形成有缺陷,這個你應該懂啊,缺位型人格,孤獨感和防備意識都非常強,屬于偏執型……”

    一路說著幾次回頭,小木垂頭喪氣地跟著,進了診療室,坐在治療者的椅子上,馮醫生侃侃而談,在心里,莫名地有點同情這孩子,真看不出來,他在警察窩里是怎麼混出來了,居然還毫發無傷地回來了。

    “等等。”小木打斷了,看著馮醫生問︰“您把我送精神病醫院,這是違法的……醫生啊,不能這麼黑吧?把我送精神病醫院,那怕我有問題,也是心理缺陷啊?”

    “這是你父親同意了,並簽署了治療書。”

    “我不信。”

    “那怎麼你才能相信?”

    “我看看。”

    馮醫生看著苦楚的孩子一樣,找著文件,然後把治療書鋪到桌上,小木上前拿起來,翻了翻,果真始作俑者就是面前這位文質彬彬的男子,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翻頁的紙靠近了嘴,然後一咬,把簽名處的撕下來了,嚼了嚼。

    “嗨,你這是干什麼?”馮醫生愣了。

    “我用實際證明,你的心理評估是錯的。”小木說著,手搓著蹭蹭一揉,冷不防隔著桌子一揪馮長翔,直接一團紙塞嘴里,摁著人,劈里叭拉,後背一陣掌切兼肘拳,那拳拳到肉、肘肘壓脊,疼得馮醫生喊都喊不出來,哦哦掙扎著。

    小木卻是來的興起,揪著人,扯著拉出來,往沙發椅上一反摁,肘拳加膝撞,一下一下來著,惡狠狠說著︰“⺪你媽的,差點坑死老子知道不?”

    “⺪你媽的,給我爸出餿主意,斷了老子的好日子知道不?”

    “⺪你……傻b心理醫生,就沒看出老子有暴力傾向?”

    啊……嗷……求求你……放開我……有話好說……馮醫生挨得那叫一個酸爽,嘴里高潮連連求饒,小木氣喘吁吁放開,好爽地往他辦公桌上一坐,啪啪一拍手,這幾招可是禿蛋和那幾個警察教的,專治各種不服,看這狗日醫生疼得直扭,半天才吐出一團紙來,小木的氣這才消了大半。

    斯文人那受得了這等糟塌,氣急敗壞馮醫生要上前來摁鈴叫人,又被小木給踹一腳,氣得連滾帶爬要跑,小木坐在桌上說了︰“哎,你可想好啊,報警,警察見我比可見你親啊。還要想清楚啊,一報警,這單生意可就黃了啊。”

    這話管用,馮醫生一下子爬起來了,想了想,反倒把他搞得進退兩難了,他忿然間,像被非禮了一樣道著︰“你太過分了。”

    “是你過分在先啊?”小木道。

    “那是你父親同意的。”馮醫生道,一說這個,小木笑了,他猛然想到一件驚恐的事,完了,那簽字的治療書,已經被嚼成一團了。

    “接下來不用治療了,準備打官司吧啊,我特麼去請幾個律師,專門告你,索賠誤工費以及精神損失費500萬元……不高吧?喲,看你表情不想給是吧,那好啊,反正我也沒準備要,你這門診總得關了吧?別說兄弟不仗義啊,你斷我財路,我砸你飯碗,扯平了。”小木牛哄哄地背著手唬了幾句,拔拉開傻眼的馮醫生,就要走。

    一個優雅紈褲,已經被沾染上流氓無賴德性了,對付文化人,太小兒科了。

    不管攤上什麼官司都不是好事,這下子馮醫生急了,急忙出手攔著小木︰“哎哎……有話好說,有話好說,要不,我給你爸打個電話?”

    “你看你這人,剛剛都說了,我的事我做主,再說我告你,又不是他告你,你法盲啊,主體都不一樣。”小木斥道,又要走。

    馮醫生又要攔,臉色難堪地道著︰“有話好說……你別這樣啊,我不是存心害你的啊,是你自己和兩個危險人物一起跑了,警察都監視了我兩個月,我過得比你都難啊。”

    “哦,你這麼說,我倒心里安慰多了。”小木呲笑了,瞧著馮醫生怨婦一樣的表情,挑逗問著︰“想私了?”

    馮醫生一怔,趕緊點頭︰“哎,私了……”

    “條件我開啊。”

    “哎,好 ,您開。”

    “這樣,簡單點,我爸給了你多少治療費,二一添作五,分我一半,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啊?”

    馮醫生沒想到,竹杠敲到他頭上了,敢情這惡少存心就不良,眼見著從他爸那兒拿不到錢了,變著法從其他地方挖。出錢疼啊,比挨打還疼,疼得馮醫生臉上扭曲,不像怨婦,像產婦,難產那種。

    “不給錢,等著法律治裁你吧,哼!”小木氣宇軒昂,抬步就走。

    一下子被馮醫生拉住了,他苦言道著︰“給,給……我給!”

    小木笑了,是一路笑著走的,小支票彈得砰砰作響,馮醫生羞得根本沒敢聲張,還裝模作樣叫下一位進去開始治療呢。

    重新坐回樂子車里的時候,樂子這得性一看支票眼楮就直,撲上就搶,嘴里興奮地喊著︰“親哥哎,有好日子過了,我看看多少?”

    “這是最後一筆錢了,知道不,我爸對我正式經濟封鎖了。”小木凜然道。

    樂子一看,七萬五,興奮了,直道著︰“哎呀,這個事情很嚴重啊?要不,咱們找個地方吃著喝著,花完再考慮這個事?”

    “樂子,跟你說實話啊,這次回來,其實我本就準備告別過去生活,重頭開始的,他不給錢正好,咱自己掙去,我不信了,有那麼難嗎,這不順手就搞了幾萬。”小木道。

    樂子拿著支票卻是饞涎欲滴了,他勸著︰“誰說不是呢,我和你一起重頭開始……嗯,那個,來個緩沖吧,咱們來個告別狂歡吧,人生得意須狂歡,理想抱負都扯蛋……吃好喝好玩好,多找幾個妞,來個大part,與往事干杯,怎麼樣?”

    “呵呵……不愧是做傳媒的,說的真有文化,就這麼辦,我是傾囊請你,以後你看著辦。”

    “哎呀,咱們這關系誰跟誰呀,我恨不得變成妞,天天讓你滿足啊。”

    “快別惡心我啊,你要變成妞,我該喜歡男人了。”

    “哎對了,桑巴酒店那兒,好像有人妖了,想不想試試重口味……那兒只對熟客開放,手機聯系暗號是︰鳳凰台。我都沒明白什麼意思。”

    “笨蛋,宋詞名句︰鳳凰台上憶吹簫。”

    “哦?瞧這多有文化的事啊,咱們得去瞅瞅啊。”

    “必須的,今天就去,吃完飯就去……”

    一對三觀不正的損友,興奮間早忘了煩憂,又如往常一樣,尋歡作樂去了……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61
發表於 2016-4-16 16:58: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9章 心安歸途

    一周後……

    省後勤裝備處臨時駐扎的打擊非法傳銷402專案組,光榮地完成了使命,開始撤走。

    八十七本,每本至少一百頁,從口供到照片,到各類指認現場的證據,翔實地記載著這個特大傳銷團伙的故事,擺了整整一桌子,範主杰組長把他看得最多的一份案卷放下,那其中的頁碼,定格在盧鴻博指認繳獲證據的畫面。

    這個被專家鑒定為瘋子的人,思維比任何人都清晰,他能記住上千個人名,能記住很多款項,精確到個位數,他不是個君子,可的的確確做了十年報仇不晚的事,他精心設計這個傳銷案的初衷,竟然是要把那些一直視他為瘋子,用他和楊夢露當講師的傳銷頭目,全部送上死路。

    小木猜得沒錯,從臥底進入他的視線開始,就成為他的一顆棋子了,把臥底送進傳銷組織正遂了他的心願,唯一的失誤,恐怕是沒有考慮小木這個變數。

    範文杰輕輕合上了案卷,笑不出來,即便審訊很順利,他也笑不出來,而且他無法描繪自己那種復雜的心態,他對葉天書講著︰“想不到啊,案情的動機最終落在一個女人身上,還不僅僅是錢……盧瘋子也夠狠啊,十年前糟塌過楊芸的這些傳銷頭目,最終還是被他一鍋燴了。”

    “是夠狠,連緝察隊的鐘世海也沒逃過去,怪不得他進退自如,這個鐘隊長早被他收買了,他連行動時間都知道啊。如果說主謀啊,這才是一個隱藏最深的主謀。”葉天書道,最後一個落網的,又俗套了,抓了一個自己人,透露消息,而且極力維護楊芸的工商總隊緝察隊長,就像很多地方傳銷屢禁不斷的原因一樣,有無良的執法者也從中分了一杯羹。

    對于這個結果,葉天書卻是暗叫僥幸,他道著︰“盧瘋子不簡單啊,如果不是楊芸犯傻走回來,我們仍然拿他毫無辦法,他最終還要逍遙法外。”

    “錯,正是因為楊芸走回來,盧瘋子才圓滿了,換個位置,如果楊芸被抓,我想恐怕他沒準也會投案自首……每個人心里都有最執念的事,楊芸不是犯傻,而是選擇她最終的歸宿,你沒看到嗎?盧瘋子變得比個正常人還正常。”範主任道。

    “還是領導高瞻遠矚,我倒沒看到更深的這一層。”葉天書笑道。

    老範笑笑,自動過濾話里的恭維了,他感慨地道著︰“至于我們內部的蛀蟲,就離盧瘋子差遠了……看完案卷我有一種感覺,作為警察最直接的職業情緒應該是痛恨這些犯罪分子,可奇了怪了,我一點都不恨他……第一次入獄,老婆直接離婚;第二次入獄,第二任老婆不但離婚,還把他的財產卷了個干淨,連罰金都沒人給他交……世情的涼薄和執法者的漠然,最終成就了這樣一個犯罪怪才……我在想,裝瘋子,連續十幾個小時嘴巴不停說話,而且是反邏輯的語言組織,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瞞過那些專家?”範文杰道。

    “呵呵,老領導,我怎麼覺得您有點同情他?”葉天書笑著問。

    “當然,那是因為此人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否則,那位已經踏出國境的女嫌疑人,就不會去而復返了。”範文杰道,此案一波數折,最終卻是這樣圓滿的收場,讓他始料未及,他笑了笑,把案卷折起的一頁捋平,一推道著︰“再做最後一遍審核,準備移交吧,同情是我們的個人情緒,依法辦事是我們的職業準則,它們不沖突。”

    “是,本月就可以移交。”葉天書道,似乎心不在焉,他看看表,似乎想提醒範主任,又沒敢提醒,範文杰驀地想起來︰“哦哦哦,我想起來了,看我這腦瓜不夠用了,一看案子來就忘了……走吧,走吧。”

    “要不我一個人去就成了吧?”

    “那怎麼行,我必須出面,這個獎得由我來頒。”

    “您可做好心理準備,這小家伙怪話連篇的,沒準得說句難听話噎您。”

    “哈哈,我現在的心情,听誰說話都動听……何況小木同志啊。”

    老範哈哈大笑著,絲毫不以為忤,他問著近況,休息了數日,一半是做詢問筆錄,一半時間是陪著他在省城長安玩,一個線人,一個臥底,都屬于不宜拋頭露面的,只深藏著嘍。至于表現,和以往沒啥差別,,遛遛逛逛找美食,那小紈褲的本色怕是沒那麼好改。

    老範說了,虧是這個紈褲啊,作為一名警察,需要補充這方面的知識,比如,你可能從著裝、飾品、香水上判斷一個人的身家?比如,你可能從舊案中發現兩個人奸情的線索?比如,你可能從紛亂的表像中找到關鍵節點?小木這個素質是相當高的,他那個紙醉金迷的生活啊,和犯罪分子喜歡的吃喝嫖賭,那是高度的重合啊。

    是褒是貶都听不出來了,葉天書只在笑,沒有打擾範主任的談興,不管有過多少坎坷,大案告破,那股子興奮怕是要延續很長時間。

    居住地在省武警招待所,去時那幾位已經整裝待發了,葉組長親自駕著警車開道,兩車直驅機場。

    後車里的氣氛,有點傷感,禿蛋還是那個禿瓢,沒啥變化,小木幾次看,為什麼要分手了,有點舍不得呢?

    小木還是那個小木,眼楮賊溜溜的,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這很招人厭的樣子,為什麼也讓哥幾個有點舍不得呢?

    “小木。”

    “禿蛋。”

    兩人幾乎同時說話了,然後小木反應快,直說著︰“你先說,都是你听我的,這次給你個機會,表達一下對我的挽留之情。”

    “啊呸,滾蛋。”張狂笑唾道。

    “語氣很重,那說明感情很深,強哥你呢?”小木側身,看另一側的連強,連強這個糙哥實在不會表達,他有點挽惜地說著︰“哎呀,真可惜啊,我還真想跟你學兩招。”

    “那你學不來的,吃喝嫖賭的水平不夠,人情練達的境界就不到。”小木笑著道,說到此時,想起一事,他揪著連強問著︰“強哥,你答應的警花呢?不能事辦完了,你倆冒充警花陪我吧,搞點好吃的,你們那個吃得都比我多。”

    司機哈哈大笑了,得瑟地道著︰“我就說了嘛,要是小木穿警服,那得是支隊長的料。”

    馬烽火一巴掌扇上去了,扇得司機直縮脖子,老馬年紀稍大,給小木遞著水道著︰“舊情還未了呢,又想留情了……我給你個禮物,嫌疑人賈芳菲,想知道她的結果嗎?”

    “快說啊。”小木催著。

    “已查明她確實是只負責替涂紳豪作賬務處理,被捕後認罪態度較好,能積極交待問題……所以,專案組沒有把她歸到非法組織傳銷團伙的重點成員里。”馬烽火道。

    “那不還在成員里?”小木不悅了。

    “不錯了,只要不劃進這個框框,將來免予起訴的可能都有,頂多處以罰金、拘役,蹲幾個月就出來了。”馬烽火道,傳銷罪不重,參與人員自然就更輕了。

    小木長舒了一口氣,這算是最好的結果了,這時候張狂心里還有個疑惑,他湊上來問小木道著︰“你對楊芸也圖謀不軌啊……哎筆錄里,行動開始之前,楊芸邀你一起走,你怎麼沒走,反而保賈芳菲去了?”

    “你傻啊,她就沒安好心,就即便她不忍心看著我掉坑了,但她還是會按盧瘋子的設計來……你想想,我已經被推到林總的位置上了,關鍵時候一消失,得了,一出事我得是首要分子……我試過了,一個女人想不想讓你上他,能不能接受你,一試就知道,我試的結果是,她沒那層意思。頂多有點可憐我的成份。”小木道。

    余人吃吃在笑,連強問怎麼試出來的?張狂說了,摸腿捏腰親臉蛋,還不就那幾下?有意思嗎,嗨我就覺得邪性,你丫聞聞味道,就能猜到盧瘋子和她有奸情,隊里警犬也不過如此吧?

    話題偏了,小木怒掐禿蛋,禿蛋這皮粗肉糙根本不在乎,反而喜歡和比他小很多的小木玩這個游戲,就像兄弟倆一樣,不玩得過頭,都不算感情很深。

    一路輕松到了機場,下車時,直接到了民航樓的院里,一個相對隱敝的空間,氣氛莫名地莊重了,那幾位警察知道是怎麼回事,拽著小木,站到了兩位領導面前,敬禮,兩位領導還禮,老範欣賞地看了小木一眼道著︰“現在我宣布陝省公安廳的一份嘉獎……介于木林深同志在6.22專案行動中的突出表情,茲授予木林深同志‘見義勇為’獎章,以資鼓勵……敬禮!”

    一圈警察,在向小木敬禮,哎呀,把小木給羞赧地,不好意思了,範文杰主任親自把獎章,證書,交給小木手里,還附上了一張卡,新開戶的,他道著︰“因為保密的原因,這事不能公開……我們就開個簡單的歡送會吧,濱海落地,有我們兄弟單位的人接你……我再一次代表專案組,代表省廳,向你表示感謝!”

    “葉叔,您別客氣啊……您一客氣,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哎呀,我活這麼大,就沒拿過獎啊……哇,還有獎金……”小木緊張到手足無措了,拿著大紅的證書,有點燙手似的。

    “是個大獎,三萬元。”範主任道。

    幾位警察齊齊吸涼氣,不少,舉報一個a級逃犯也不過如此。不過這點錢對于小木可沒感覺,反而是證書和獎章看著新鮮,他樂呵呵地翻來覆去看,葉天書笑著道著︰“我和範主任就把你們送這兒了……接下來,你們年青人送送吧,呵呵,我們在,你們肯定不好意思說悄悄話了。”

    兩位領導來了這麼個簡單的儀式,在眾人的禮敬中上車,範文杰剛客氣了句,小木同志,有沒有興趣到警察隊伍里來啊。小木隨就是大驚失色回道,絕對不可能,這麼lo個職業,那也太屈我才了吧?

    終究還是把老範給噎了一家伙,老範瞅小木義正言辭的,絕對不像開玩笑,絕對是自信心爆棚的,他哭笑不得道了句︰“可你當個好人,當個普通人不更屈才?好好想想,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啊。”

    車窗遮起了範主任的臉龐,小木沒當回事,車走了他才發現,幾個人都瞧著他呢,半晌馬烽火道著︰“小木,你別不識抬舉啊,知道省廳政治部主任是什麼職務麼?”

    “就是,我干多少年了,還是臨時工,最大官只見過隊長。”司機瞠然道,沒想到小木能得到如此的青睞,那話里很有招驀的意思。

    連強也說了︰“他就沒識過抬舉,你和他說,不白說麼?”

    “就是啊,搞得這麼莊重,還沒傳銷組織里氣氛好。”小木揣起證書,得意洋洋地道。

    張狂笑著,無語地給了他個脖拐子,看看時間,還有近一個小時,干啥呢?小木邀著,走,請你們喝冷飲,到空調間里看美女去。

    幾位心情很是輕松,跟著小木直進機場,冷飲碑酒喝了幾大杯,俱是有點高興,又有點失望地不時看小木,小木呢,不自覺地被這種真摯的感情感染了,想想當初在這兒那麼激烈,現在卻依依不舍,生活還像個戲劇啊。

    “哎,禿蛋,那你呢?”小木問張狂。

    “哎,沒有不散的筵席啊,3326……下午就得送你,你說一天送兩位兄弟,我們這小心肝怎麼承受得了啊。←百度搜索→【←書の閱”馬烽火道著。

    張狂笑著道︰“老馬,你特麼說的像決別一樣,至于麼?”

    “至于,絕對至于,我向葉組長請示啊,下午我們哥幾們駕車,親自送你。”連強和司機道著。

    盛情難卻的,張狂只得應邀了,看得出來,這些人之間那種說不出來的信任,總是能觸到小木心里某個地方,讓他羨慕、讓他神往,想想自己曾經的那些狐朋狗友,白天吃喝、晚上嫖賭的,實在是不能同日而語啊。

    聊著時間就快到了,眾人起身送小木時,小木問了個奇怪的問題道︰“禿蛋,你路過精神病院麼,就咱們呆的那家。”

    “路過,不過得折十幾公里。”張狂道。

    小木做了一件大家沒想到的事,他把剛剛到手的那張獎金卡,啪唧拍到了張狂手里說著︰“那,幫我辦點事,那個顧嫂,能幫幫點,你還欠人家一個道歉呢……還有那個老布,給他賣點歷史類的書……還有,你看著辦吧,剩下哥幾人花花吧。”

    小木歷來仗義疏財,張狂可不好意思了,他說著︰“這不合適吧,線人獎金,你讓我替你處理。”

    “你不很了解我嗎?我缺德……不缺錢。”小木笑道,手一摸,又有一張卡,啪唧,給拍老馬手里了,老馬愣了︰“你還有錢?哪兒來的?”

    “我在傳銷團伙里當大講師掙的?這不也沒被搜走,也沒機會花不是,送給你們了。”小木竊笑著道,老馬可覺得燙手了,司機佩服得無以復加,直豎大拇指驚訝道,我⺪,怪不得領導能看上你,這是總隊長的水平啊。

    “滾蛋。回頭收拾你。”老馬罵了句。要還回去時,張狂攔住了,使了個眼色,小木看到了,一指張狂道著︰“瞧瞧,還是當臥底的臉色厚……強哥,馬哥,禿蛋,還有你,臨時工……再見了……”

    幾人看著小木邁步而走,幾步之後他又跑回來,張狂那點挽惜之情全被搞沒了,他很煩地問著︰“又有什麼事,你一次說完行不行?”

    “最後一件事?張狂也是化名吧?我到哪兒找你玩?”小木好奇地問。

    有關身份是個秘密,張狂笑著道︰“我可沒時間陪你玩啊,我在皖省,滁州市公安局……你小子以後要犯事了,一定先通知我啊。”

    “行啊……哎那我找誰去?”小木問。

    這卻是個忌諱,對于特殊崗位的同志,名字是個忌諱,小木傻乎乎地問,張狂笑了笑直接告訴他了︰“孤兒院的孩子,只一個姓,黨。名字很土,不許笑啊。”

    “土到什麼程度?”小木問。

    “愛民!”張狂道。

    “黨愛民!”小木默念一遍,然後渾身全部收縮,邊笑邊打顫。看著張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著︰“還不如姓禿名蛋呢,這也太土了吧。”

    “滾尼馬痹,再得瑟我弄死你。”張狂有點臊,凶巴巴罵了句。

    “我又看出來了,你都會害臊啊,哈哈。”小木說了句,加快步子溜了。

    等他排到過安檢的隊伍里,還不時地往回看,不時地向幾位半路朋友招手,直至他消失在安檢的通道里,那幾位仍然一動不動,張狂手里的卡沉甸甸的,老馬手里的,卻燙乎乎的,張狂接到了手里道著︰“我處理吧。”

    “不能上交啊,回頭別讓誰揪著一查咱們,又是一堆麻煩。”馬烽火道,警中無小事,估計也就小木這號外人,敢把這種黑錢拿出來。

    “要上交國家,他會小看咱們的……把超支的經費給大伙補貼一下,剩下的,都給精神病院吧,我也欠那兒一個人情啊。”張狂道著,想起了那段荒唐的時間,其實在什麼地方,都會有堅持的人,比如拼命阻攔的顧嫂,比如那些被打的保安,都差點壞了402專案組制訂的“逃亡”計劃。

    還好,總歸是有個好的結果了,張狂攬著幾位道著︰“走吧,民間有奇人啊,他給我們好好上了一課,這次回去我得好好充充電啊,不能老被他罵智商是硬傷了。”

    “呵呵,剛見時恨不得抽這貨一頓,現在我倒有點喜歡上他了。”連強道。

    “可不是咋地,這小子真邪了啊,盧瘋子和楊芸,不管是坐地分贓,還是得手後就迅速出境、或者那怕隱姓埋名都不好找了……呵呵,誰知道他們就偏偏要結伴走,還真合了小木的判斷,逮著一個就是一雙,呵呵,一對老騙子,愣是栽在一個小騙子手里了。”馬烽火道著。

    “不,盧瘋子是栽在自己手里了,就像小木說的,每個人身上都有值得別人尊重的閃光點,但壞人身上的閃光點,會成為他最大的弱點……”張狂道。

    一行走出門廳,一架騰空而起的航空呼嘯入雲,他們不由自主抬頭,有點懷念那位已經歸去的同伴,不過已經看不到,看到的是好一輪烈烈炎日,好一片朗朗晴空……

    ………

    數小時後,另一位警員,編號3326,低調地離開了長安市,像他每次執行完任務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路口送別的葉組長、範主任向去車久久敬禮。

    幾個小時後,渭南精神病醫院收到了一筆不菲的損贈,已經回到崗位上的白醫生接收的,捐贈人車都沒下,匆匆幾句就走了,給他留下了一大包東西和一筆現金。

    有一筆一萬塊的現金是指名給護工顧嫂的,拿著錢,知道大致原委的顧嫂,似乎一下難以接受這個關懷,髒兮兮的圍裙抹著淚,躲一旁感動地開哭去了。

    瘋子老布可興奮了,抱著一大摞黨史書籍,全搬到他房間里了,開始在樓上扯著嗓子吼︰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

    剩下的錢,白雙喜醫生全部交到了院辦,是指定作為醫治因為傳銷入院的病人的,在捐贈一欄上,白醫生想了想,填上了個“林木生”的名字。

    院辦好奇怪,精神病院接受的捐贈可不多,好奇問這人是誰呢,得好好宣傳一下,白雙喜醫生心里可是一點興喜也無,忿忿然撂了句︰“宣傳什麼呀,也是個精神病。”

    涉及案情秘密,他是有苦難言,撂句走時還不解氣,又回頭補充了一句︰“往這兒捐錢,不是精神病是什麼?”

    他心里在說呀,這個精神病,可把他害苦了……

    ……

    遠在濱海的另一位,同樣也沒有躲過去,不過情況稍好,這一天只是陪同幾位警察去找木慶臣,馮長翔醫生算是心里十五桶水七上八下了,偏偏警方又含糊其辭,不說清楚,就是告訴他,讓他領路的原因是怕太過突兀,至于那一位?

    哦,沒事,他現在獲了個“見義勇為”獎,已經回來了。

    見義勇為?馮長翔心里飛奔過一萬只羊駝,這叫什麼事啊。

    但容不得他不相信,來的已不是曾經的那兩位小警察,而是濱海市局的一位政委和一位副局長,一行匆匆到慶臣大酒店,哎呀,其實這兩位警察也不太相信,這樣的家世會去和違法犯罪作斗爭去,而且還會高度保密,從省廳專程調他們這麼兩位大員,就為了把線人安全送回家。

    木慶臣早得到消息了,在台階上看到警車來了,看到馮醫生帶著警察來了,老木興喜的臉上瞬間起陰雲了,一下子天眩地轉,就要栽倒,馮醫生趕緊上前扶著︰“木老板,怎麼了?怎麼了?”

    “完了,終于還是要進去了。”木慶臣欲哭無淚了,痛不欲生地看著馮長翔問︰“小馮,犯什麼事了?重不?得判幾年。”

    倆警中大員傻眼了,怎麼看像個二勞分子家屬啊?

    馮醫生趕緊說︰“木老板,不是您想像中那樣。”

    “啊?難道比我想像中嚴重?”木慶臣嚇得直抖。

    “哎呀,真不是,好事。”馮長翔強調著。

    “你別安慰我了,警察上門,還能有什麼好事?”老木一言方罷,悲從中來,一抹老眼又是氣火攻心的直拍大腿說著︰“這個逆子啊,早知道就給他點錢,讓他在國外呆著,省得在家門口丟人現眼吶。”

    “這……這,究竟怎麼回事?”政委納悶了,上前來了,馮長翔附耳來了一句,那政委一笑,趕緊上前,給老木握手,安慰道著︰“木老板,真別誤會,我們是專程來感謝您來了……您養了個好兒子啊,幫我們警方辦了大事。”

    “啊?”老木愣了,張口結舌了。

    另一位屏退了馮醫生,這位政委把一份內部刊發的影印件給老木瞧著,見義勇為獎?以資鼓勵?木林深?看得老木一頭霧水,拿著東西瞠然問政委︰“哎,我說……這,這……不會搞錯吧?”

    “怎麼可能錯呢?這些天馮醫生一直給您提供木林深同志的近況照片,其實就是我們安排的,怕您老擔心啊。”政委笑著道。

    “啊?你們合起伙來捉弄我,還讓我兒子干這種危險的事?”老木一听,悲傷成怒了,馮醫生趕緊上來解釋了,這是大好事,老木不領情了,吹胡子瞪眼吼著︰“好什麼好,我兒子就是有點缺管教,被你整成缺心眼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這當爸怎麼辦?”

    不高興了,錢花多少了呢,你讓我兒子整這事,馮醫生不悅是心理醫生,能抓到老木的癥結,直接指摘道︰“木老板,這正是您選擇這種教育的結果啊?你想啊,他已經不再以自我為中心了,開始站到更高的高度,為別人考慮了,和為人民服務的警察一起辦事,總比……被警察抓強吧?”

    後面的話放低聲音了,老木想想,點頭了,那倒是。

    “而且啊,您兒子是個大才啊,簡直是天才吶……那張野雞大學文憑是故意氣您的,據警察查證,他在美國俄克拉何馬州,塔爾薩大學攻讀心理學,要不還不聘任他呢。”馮醫生把重磅消息撂出來了。

    老木眼神一驚,喜出望外︰“真的?”

    “這我能騙您?不信您問問警察同志……而且我告訴您啊,這位是市局張政委,是專程來接上您,一起到機場接小木的。”馮醫生介紹道,那兩位警察齊齊點頭,絕對不像作假了。

    這下,老木總算找到點當爸的自豪感了,多少年了哈,就沒有找到過這種感覺,他想想,有點喜出望外地道著︰“小孩不淘氣,不出息啊……我就說嘛,我木慶臣的兒子,怎麼可能一無是處呢。”

    “請吧,我陪您去。”馮長翔邀著,那兩位老警,一個請著,一位上前開車門去了。

    老木不愧是生意人,已經看到一個美好的前景了,他貼得張政委很近很近,像介紹菜名一樣流利地介紹著他兒子︰

    “政委啊,我兒子新加坡上的中學、荷蘭學過藝術,在美國讀過經濟學……哦對,這不,還學過心理學……我告訴您啊,我兒子從小就聰明,異乎常人啊……真不是跟您吹牛,我家店里這二百多道菜名,他十歲就能背下來……哎對了,政委。”

    幾個人被老木瞬息變化的表情給逗樂了,不知道這位老板要說什麼。

    老木鼓了很大的勇氣,千言萬語匯成了一句話︰“你們警察招人不?看我兒子合適不?”

    這個諾可沒人敢允,兩位警察趕緊轉移話題,不敢接茬了,一路著老木的絮叨,直向機場而去……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60
發表於 2016-4-16 16:57: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8章 末路盡處

    抓捕失利,連強、馬烽火帶著一群便衣,瞬間成了瞎子……

    一下子被反向而行的人群淹沒,他馬上省悟,這是入關的人群,不管是入境,還是出境,在這個人流如潮的地方,會馬上不見蹤影,而且,如果出關,時間已經足夠了。

    “快找,快找……這是個重大嫌疑人。”

    駱冠奇一遍又一遍催著監察部臨時安置的警力,那些警察也傻眼了,誰可見過滿屏的人腦袋攢動啊,就剛才找到盧鴻博,也是前方給出準確的描述才定位到了一個,這一位就難了,女人,可出關的有一半是女人;漂亮女人,有肖像……那照樣不行,炎熱的天氣,有一半愛美的女人會戴著涼帽,或者臉上遮著輕紗,這無疑給攝像頭帶來了無法解決的問題。

    “通知車上預備警力,全部進去。”

    “是。”

    “讓馬烽火一隊便衣,直接到關口攔截,就釘在那兒。”

    “是。”

    連下兩道命令,駱處長也是急了,給張狂發了短信,還覺得不足以描述此時情況,直接電話拔過去了,一句話︰想盡一切辦法,撬開他的嘴!

    作了這些布置,他不自覺地一抹額頭,已經是一頭大汗,盧瘋子如果身上什麼也沒有發現,那失蹤的贓款最可能的地方就只能在楊夢露身上了,而關鍵時候卻出這種岔子,兩個人只要跑掉一個,只要贓款找不到,那唯一的證據就可能佚失。

    再加上這個瘋子時不時的“精神病”發作,就量刑也會再次逃脫法律制裁。

    “怎麼回事啊?到底怎麼回事?……加把勁,千萬不能讓她跑了……”

    駱冠奇來不及想清楚其中的蹊蹺,又一次催著警員們,而當他站在屏幕前時,那股無力感油然而生,滿屏的人腦袋,密密匝匝,要在同時進出上千人的關口找一個特定目標,太難了,萬一她發現不對,折回去,銷毀證據……駱冠奇不敢往下想了,甚至他開始懷疑,這個懂得用舉報掩飾自己的女人,是不是早發現不對,已經逃之夭夭了……

    因為行動保密而不敢大量投入警力的問題凸現出來了,警力的餃接非常不順,進出關口一條通道,可延伸到珠江市區,有八個進出口,更準確的數字是,商鋪四千二百多家,從業人員七千余人,每天通關六到八萬,高峰時間,日流量達十萬人。

    十幾位警力投入在這樣大的地方,沒有後台技術支撐,簡直就是聾子,瞎子,只有被人擠來擠去的份。

    馬烽火帶著幾位匆匆奔向關口,亮著身份,和對方不太流利的普話勉強交流,被安排在出入關口的檢查室,他想到前台都不可能,那位操著不太流利普通話的海關警察說了,大佬,這不是你們小地方當警察可以胡來,一定要文明啊。

    是啊,得文明啊,多少港澳同胞呢,還有長得像鬼的老外,這可不是習慣和北方小痞子大流氓打交道的馬烽火應付得來的,別說找嫌疑人,就看看那十幾個檢查口排著長隊的人群,都讓人眼暈。

    連強還在人群里被擠來擠去,同去的是駱處長調來的便衣,南北城鄉的警察差異蠻大的,南方的警察個個文秀,可就顯得連強太差勁了,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看著體型相仿的女人就湊上去看,急火了,一把拉著女人胳膊掀人家帽子,那胡子拉碴的糙相,能把南國美女嚇得驚聲尖叫。

    便衣顧不上找嫌疑人了,齊齊把連強拉住,有位相熟的勸了,大哥,你千萬別啊,您這麼干,一會兒海關警衛得把咱們拘起來,多少外賓呢?

    警察,再烈的馬的也套著韁繩呢,面對絲毫不見其少的如潮人流,連強想想又要功虧一潰,氣火攻心之下,重重一嘆,蹲在街邊開始生悶氣了。

    寶貴的抓捕時機,一分一秒的流逝……

    張狂奔上前去,準備打開閘門奔出去時,小木突破喝了聲︰“等等!”

    他的眼光一直盯在盧鴻博的臉上,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被他捕捉到了,喝住張狂,小木說著︰“禿蛋,你傻啊,他就是個騙子,都不知道坑多少人了,你要信他,他非得坑死你……他現在巴不得把他抓走,帶離這里,好讓那一位從容離開,你們一定有特別的通訊方式啊。”

    “你猜,繼續猜。”盧鴻博呵呵笑著,像初識之時逗小木一樣。

    “真以為我是個菜鳥啊,不過是左右換手的小伎倆而已,楊夢露,也就是楊芸,從潼關到漳州、從注漳州到廣州再到這里,一路大搖大擺地走,無非是測試她是不是上了嫌疑人名單,那個時候錢肯定在你身上;到出關最關鍵的這一步呢,打前站的是你,那錢,肯定就在她身上了……兩次換手,不管警察那一次抓到人,都會一無所獲,對嗎?”小木問。

    張狂瞬間警覺,應該是這樣,之前如果滯留楊夢露,贓款在盧鴻博身上,什麼也查不到;現在換了個位置,抓盧鴻博,如果抓不到另一位,那依然會是什麼也查不到,這像一鎖雙鑰,除非同時抓到,否則就是一個相同的結果︰一無所獲。

    正如現在盧鴻博的得意,他笑著道︰“對呀,我會申訴,我會翻供,你看我像在乎這爛命一條的人嗎?呵呵,禿蛋,要不你利索點,弄死我得了。”

    “滾你麻痹的。”張狂氣渾身氣無可泄,郁悶地蹲下了。

    盧鴻博看都沒看他一眼,那不是一個重量級的對手,或許最讓他忌憚的是小木,他目光復雜地盯著小木問著︰“林子,我們無怨無仇,又沒騙你一毛錢,你又何苦把我逼上絕路?”

    “仇大了啊,教授……你從看到我那刻起,恐怕就沒懷好心思,帶我進窩點,把我介紹給何玉貴,逼我干大講師的活,然後又把我送給涂紳豪,一步一步把我送上主謀的位置啊……我想你也是從一開始就懷疑禿蛋,但你並不介意用他,假如他有問題,是警察,窩點端了,你正好扔掉包袱,遠走高飛;假如他不是,涂紳豪做成功了,你照樣也可以幕後坐地分贓……里外都是你贏啊,所有的人都是你的棋子,我還真是第一次見比我還損的人,就將來事發,這擔責任的,好像就剩下我了。”小木道。

    盧鴻博一下子笑得五官湊一塊了,估計是他畢生最得意的一次設計。

    “笑你麻痹,有你哭的時候。”張狂郁悶地道。

    “呵呵,問題是我還在笑,你已經該哭了。”盧鴻博不屑道。

    “但你不是笑到最後的人啊。”小木反諷道。

    “是嗎?你覺得你是?”盧鴻博臉陰了。

    “我無所謂,但你忽視了我身上最大的一個優點,你雖然是個假瘋子,我可是個真小人,要有人坑了我,我會廢寢忘食地報復回去。”小木開始笑了。

    “⺪尼馬的,老子認栽了,你隨便吧,就這一百來斤,你們上交國家吧。”老盧一嘆氣,萎了。這變數終究還是小覷了,脫出了他的設想。

    “你出賣他們我覺得很對,楊夢露原來是你的心儀女人吧?那應該是你第二次入獄,三年多,然後等你出來就物是人非了?別生氣,我沒有小看她的意思,相反,我在听到這種事的時候,也差點被氣炸了肺。”小木道。

    說的是楊芸身陷傳銷窩點的舊事,被當肉彈,被當“育成獎”來回送人,盧瘋子臉上一下子變得猙獰如鬼,他咬牙切齒重重呸了一口帶血的唾沫道著︰“是啊,所以他們該死……傳銷的不算人,其他人就是人嗎?警察就一定是好人嗎?他們曾經為了追問贓款下落打斷了我左肋四根肋骨,我無所謂……可你知道警察怎麼對待她的嗎?他們見她連一千塊錢罰款也交不了,就那麼把她攆到大街上,除了當婊子賣肉,她還能干什麼?就特麼那麼點賣肉的錢都被警察盤剝……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瘦得皮包骨頭了,站在胡同口招徠嫖客,看見我就跑,死活不肯見我……是我作的孽啊,可老天為什麼要把報應加到她身上。”

    這一刻,盧瘋子表情悲慟,眼斂顫抖,兩行渾濁的老淚長流。

    張狂側過頭不忍看了,大多數令人發指的罪行背後,都有令人發指的背景,正是環境的冷漠、人情的扭曲,把一個普通人,往往能把一個普通人,變成一個純粹的、堅定的、頑固的罪犯,他們生活的目的最終只剩下一個︰用報復,回饋自己曾經的遭遇。←百度搜索→【←書の閱

    “一個好人的一點劣行,能讓他身敗名裂;一個壞人的良心之舉,卻能讓他萬劫不復啊……”小木喃喃地道,掏著口袋里的手機,如是判斷道︰“你很珍惜她,肯定不會讓她再涉險。老實說,我也很喜歡她,干這些事並不是她的本心,她有很多次提醒我不要陷得太深,而且在走的時候,還警示過我……她沒有你那麼絕情。”

    “呵呵,她一直就是這樣。”盧鴻博喃喃道,像瘋言瘋語,瘋得別人听不懂其中的柔情。

    “那你肯定這樣安排了,告訴她,一發現不對勁,就帶著錢走……你之所以出現,是為了以防萬一,想在最後一道關口,擋在她面前?”

    “謝謝,沒想到窮途末路了,才遇到知己了。扯平了啊,我坑你,你坑我。”盧鴻博慘笑著。

    小木慢慢地起身了,拿著手機道著︰“你肯定知道怎麼聯系她,信號消失了,人還在,我想她在等著你的電話,一起走。”

    盧鴻博訝異一看,張狂適時道著︰“老盧,讓她自首吧,你裝了一輩子瘋子,消停幾天吧。”

    “打電話讓她自首?”盧鴻博哈哈笑了,不理會張狂,問著小木︰“你說我會做嗎?”

    “你不會,否則我會看不起你的。”小木拿著手機,在封閉的店鋪里來回踱步,張狂此時也是百感交集,不再催了,看著慘笑的盧瘋子,他的惻隱之心油然而生,現在倒希望,這對苦命鴛鴦,能換一個結局,而不是被齊齊銬走。

    驀地,盧鴻博猛咳了幾聲,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絕望地倚著貨架,慢慢說著︰“她已經走了,別忙乎了……禿蛋,林子,是我害的你們,你們沖我來吧,我認罪。”

    兩人回頭看時,慘相如斯的盧鴻博讓兩人心里更是惻然,把這個死不松口的瘋子逼到認罪,一點也不覺得大快人心,那怕自己還有著正義之名。

    同樣是這句話,讓小木停止了,他突然說道︰“賭一把怎麼樣?我賭她沒有走。”

    老盧一怔,不敢接茬了。

    “一個女人的死心塌地,比男人的為錢賣命忠誠度要高得多,我賭她沒有走,盧教授,難道你不想賭嗎?她如果走了,或許可以逃脫法律制裁,你可以欣慰了;她如果沒走,那說明她選擇了和你生死同命的結果,那你照樣可以欣慰了……賭嗎?”小木問,臉上帶著病態的瘋狂,像受了很大的刺激。

    兩人可以欣慰的選擇,卻同時都是留有遺憾的選擇,盧瘋子怔了,一時竟然無從選擇。

    那悵然淒苦的表情讓小木更確定自己的判斷了,他脫口而出道︰“禿蛋,明著來,讓她自己走出來。”

    啊?張狂愣了。

    啊?盧瘋子緊張了,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恐懼的表情。

    便衣被招來了,齊齊架著被銬的盧瘋了,他掙扎著,他瘋狂地踢著,頭撞著,被數人挾著,那怕是已經無濟于事,他仍然在拼著命,像困獸一樣,做著最後的掙扎……

    ……

    “啊?不行,絕對不行。”

    “來不及了啊,葉組長,時間拖得越久,越容易逃走。”

    “那通知珠江市局,請求增援啊。”

    “這兒高峰期客流量幾萬人眾,多少警力也不夠啊。”

    “可是……”

    “不能可能了,他們在前方已經抓到盧鴻博了,您那位線人描起了準確特征,我覺得還是靠譜的……”

    “嗨……那辛苦您了,我們正在去機場的路上,幫不上忙了……”

    駱冠奇匆匆掛了電話,回到了指揮室,迅速調整著部署,出關檢查口戒嚴,每個通關員櫃前,電腦屏幕上都顯示出了重排查的人員信息,外圍的警力後撤,守著八個進出關口,後續的警車正風馳電掣往關口趕,而抓到盧鴻博的商鋪,幾名便衣正帶著他,直驅關口檢查違禁物品的地方。

    那兒是通透的,一塊大玻璃隔著,從外面可以直觀地看到里面被反銬坐在椅子上的盧鴻博。

    逮到了,可並不是期待的大喜過望結果,駱冠奇的心懸起來了,把匆匆趕制的稿子遞給了關口警員,一位年輕的小伙子,他叮囑一番,連那小伙子都納悶,每天從這兒進出的水客、賭客以及嫌疑人多呢,有自首的嗎?

    “現在是天羅地網,不自首就是死路一條,念吧。”駱冠奇外強中干的命令了句。

    于是自通關檢查處開始,直到關出到站出口,監視屏在閃爍、廣播在調音、所有的廣告屏、公眾電視屏幕,在同一時間閃爍過後,亮出了檢查處的,那位被控制的嫌疑人畫面,配音是警察清朗的聲音︰

    “……現在發布一條重大警務消息,陝省近期發生的非法傳銷案重大嫌疑人盧鴻博已于剛才被捕,其同伙在逃……嫌疑人姓名楊芸,曾用化名楊夢露,身高一米六九,瓜子臉型……希望看到的旅客馬上向海關警務處報警,也希望嫌疑人楊芸主動出來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數遍重復播放,不一會兒信息又來,駱冠奇忙得焦頭爛額,又依言安排找首歌,那播音警哥算是服了,居然還配音,還配的是《我可以抱你嗎》,這不扯淡麼?

    駱處長站在政治的高度,訓斥了小警一番,趕緊從網上下載這個音頻,不一會兒,這個奇怪的發布,配著不倫不類歌聲,從關口街頭傳到街尾,不少進出的旅客豎耳傾听一回兒,然後附帶一句粵語腔調的評價︰神經病。

    確實有點像神經病了,張狂在檢查室的內層休息室,透過門縫,他看到了荷槍實彈的警衛守著門,看到了像奄奄一息,已經了無生氣的盧鴻博垂著頭,在這一處景像之外,是絡繹不絕的旅客,頂多會往這里投上奇怪的一瞥。

    本來是拔草尋蛇,現在可好了,成打草驚蛇了,張狂頹然而坐,听著熟悉的歌聲,莫名地想起了在精神病醫院,那個喜笑顏開的盧瘋子帶著大伙唱,那時候覺得真沒意思,像他這樣的戰士被派去接觸一個精神病人,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而現在,這歌聲仿佛觸到了他內心深處一樣,他在想著,有多少人被傳銷騙得走投無路,報應像一個戲劇化的輪回,最終組織者,也在這樣的歌聲中走到了窮途末路。

    “……我可以抱你嗎?愛人……讓我在你肩膀哭泣,如果今天我們就要分離,讓我痛快的哭出聲音,我可以抱你嗎寶貝……”小木靠著牆而坐,閉著眼楮在哼哼,張狂煩噪地罵了句︰“唱你麻痹,難听死了。”

    “你的煩躁不是因為這首歌,而是因為外人那個人,對嗎?”小木突然問。

    被敲中了心事,張狂卻是不願承認,他吁了口氣,沒說話。

    “其實你也挺同情他的,不管英雄還是梟雄,都是被逼到絕境之後,逼出潛能之後改頭換面的,在此之前,他們都是普通人,普通人都有七情六欲的。”小木道。

    “可楊芸?”張狂猶豫道,那樣的女人,得讓他打個大大的問號了。

    “你在指戲子無情、婊子無義……其實從另一個角度看,說這話的其實何嘗又不是人情涼薄之人?感情本來就不是等價交換,你付出可能都沒有回報,何況你根本不準備付出,而你沒有付出,又怎麼知道對方無情無義?”小木道,他也嘆了一口氣說著︰“盧瘋子是走到哪兒也會被戳脊梁骨的人,楊芸的經歷也好不到那兒去,沒有染毒染病死在街頭已經是很幸運的了……盧瘋子在拼命保她,她也在親身涉險,在幫盧瘋子,難道你不覺得,兩人的關系已經是生死同命了麼?”

    “但我見過更多的背信棄義,犯罪團伙里,維系關系的都是利益。”張狂道。

    “是,可並不排除有例外,例外可以發生在任何一個人身上,當他的情感壓過了利益的驅動,他就會作出與以往不同的選擇,這就是人和動物的區別,不管什麼樣的嫌疑人,他終究是人。”小木道。

    “那你說,她會來嗎?”張狂不確定地問。

    “那你希望,她來,還是她逃跑?”小木反問,一問,張狂倒怔住了,簡單的答案就是嘴邊,卻說不出來,小木斥著他道︰“這就是人的矛盾之處,警察也是人,而不是冷冰冰制度條文做成的……一個淪落風塵,好容易找到真愛,又拼命去坑蒙拐騙想搏一個美好未來的女人,它值得同情和讓人痛恨的地方,其實一樣多……就像你們警察,身上值得尊重,和讓人厭惡的地方一樣多,是同一個道理。”

    張狂陰著臉,瞪了小木一眼,然後直接撂了句結束語︰“滾你麻痹!”

    半個小時過去了,歌響了數遍,未見人來。

    此時,在關口架起第二道檢查站的人,掃描通行證、護照,對比肖像,忙得滿頭大汗,仍然是一無所獲,根據客流量的判斷,在前後接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里,已經出入接近兩萬人眾。

    有可能已經出關了,駱冠奇在和海關處警員分析著,開始往回反查監控,一張一張陌生的臉,在電腦上運行的巨慢,那股子焦慮快要把人憋瘋了。

    可是沒見人,沒見贓款,整個排查還得進行下去,珠江市局受陝省公安廳委托,又派駐警力增援來了……

    ……

    此時此刻,關口外的資本主義世界,近景假山如林,遠景高樓林立,開往賭場的豪華大巴就在等著,通關的人群間或討論著那頭發生的怪事,說有人被抓了,是非法傳銷的壞蛋,就被扣在檢查違禁物品的玻璃房子里……等等之類的話,轉眼間他們會乘上賭場接客的大巴,或者坐著出租,把說過的話忘在腦後。

    一位在關口境外的土地上已經呆了一個小時沒見回音的女人,她听到這些閑言碎語,幾次想轉身走,又躊躕,她鬼使神差地沿著來路,一步一步向回走。

    近了……她听到了熟悉的歌聲,那首陪伴了她十幾年的歌聲,在歌聲中,她欺騙了多少善良的人已經記不清了,但她記得在烏煙巷口,在生命已經失去顏色的墮落歲月,那是她听到最美妙的歌聲,然後路轉回頭,就見到了從監獄里服刑出來的盧鴻博。

    兩個一無所有的人,從此開始有了彼此。

    近了……近了……她在回憶著,兩人是那麼的相濡以沫,在回憶著,這個臭名昭著的騙子,總是掏得兜里底朝天的把錢塞給她,讓她養身,讓她治病,讓她過上一個女人應該過的幸福生活。

    那時候,兩人就經常輕哼著這首歌,在輕擁著憧憬著一個安逸的未來。

    近了……近了……她遠遠地看到了,警察重重包圍著的玻璃房里,那個孱弱的、熟悉的身影,已經再抬不起頭來了,就像他無次數被抓、被打,總是那麼低著頭,咬著牙,流著血、不管受了多少侮辱,都從來不寫在臉上,再見他,他永遠那麼神采奕奕。

    而現在,再也看不到了,永遠也看不到了。

    她抹著淚,急速回頭,抽泣著,再也無法遏制心里奔涌而出的悲痛。

    這時候,隱約的播報又起︰

    “……現在發布一條重大警務消息,陝省近期發生的非法傳銷案重大嫌疑人盧鴻博已于剛才被捕,其同伙在逃……嫌疑人姓名楊芸,曾用化名楊夢露,身高一米六九,瓜子臉型……希望看到的旅客馬上向海關警務處報警,也希望嫌疑人楊芸主動出來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她在哭著,她在抽泣,她在壓抑著不敢放聲、號陶大哭,眼前就是一個可以重新開始的世界,身後會是一個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個不難選擇,她抹著淚,朝著眼前的路走去,不過腳步越走越慢,直至又駐立不前……

    ……

    兩個小時過去了,海關的影像沒有發現,只是發現了幾個疑似的影像,兩人經營多年,肯定有無懈可擊的假身份,肯定有已經鋪好的境外逃亡之路,越來越渺茫的抓捕希望在慢慢破滅,駱冠奇已經開始通知設卡的警員輪班休息了。

    他自己,匆匆向檢查處趕去。

    絕望的情緒同樣籠罩壓張狂的心頭,如果她落網了,可能同情,可能不忍;如果逃亡了,那剩下的只有憤恨了,又一遍歌聲響起時,他恨恨地說著︰“他們約定肯定是境外接頭,錢在關里換手,應該在抓盧瘋子的時候出關了。”

    “為什麼我覺得她不應該走呢?”小木若有所思地道著︰“家庭破碎,誤入傳銷,錢被騙了,人也被騙了,命運幾乎是觸底才反彈的,從他們兩人合作上就看得出,幾乎是心有靈犀啊……她就帶著錢走,又能怎麼樣?魂可丟在這兒了。”

    “她就是個騙子,難道你覺得良心譴責能治得了她?要那樣,我們警察都可以下崗了。”張狂氣憤地道。

    “良心……她沒有心,她的心應該都給盧瘋子了……”小木微笑著道,他也開始變得不確定了,喃喃說著︰“遇上一個、而且是在最慘的時候遇上一個把她當公主的人,我真不覺得有什麼理由可以舍得下,如果僅僅是為了錢的話,那兩個人早可以坐地分贓,分道揚鑣,何苦繞這麼大個圈子,非要一起出逃?”

    小木回憶數次調戲無果,他知道,楊芸心里應該被另一個人塞滿了,而那個人,就是拉著她一直在當騙人,做傳銷的盧瘋子,只有那種知冷知熱的老男人,才是她的最愛。

    “你猜的都對,可是,我就⺪了,人呢?”張狂火了。

    “你不用埋怨我,幾萬的出入關口旅客,你們不照樣查了,查著了嗎?”小木翻白眼了。

    “嘿,我……我他媽怎麼就想直接弄死你呢?”張狂的氣往小木頭上撒了,撲上來,要掐他脖子。

    不料剛把小木制服,外面就鼓噪起來了,張狂一驚,放開小木,透在門縫里看,一看,表情僵住了。

    是看守的警察正在阻檔一位跑向這里的女人,那女人染著金發,皮膚白皙,一眼讓人沒認出究竟來,對著阻攔他的警察,她從容捋起長發,然後在臉上搓揉著,額上、腮上,搓下來幾片與皮膚幾乎同色的化妝物,攔著的警察瞬間臉色大變。

    嫌疑人,楊芸……槍口迅速指向她!

    而她卻渾然不覺,她站在那兒,眼楮直勾勾地看著玻璃窗里,轉瞬間淚流滿面,都忘了身前的危險,她提著一個行李箱,無知覺的掉落了,她要往玻璃房子里去,眾警不明所以,齊齊堵著人牆阻攔,要上銬子時,楊芸變得竭斯底里了,號陶大哭著,又抓又撓。

    “讓開,讓她進去……”駱冠奇恰奔下來了,喜于形色的,眾警一放開,楊芸哭著奔進去了,外圍的人牆排著堵上了。

    撲去的楊芸淚涔涔的伏在盧鴻博的膝邊,一下子失控了。頹喪的、神情萎靡的、嘴角帶著血的盧鴻博,慢慢抬起頭,笑了,笑著卻兩行老淚長流,喃喃說著︰“露露,你真傻,都走了怎麼又回來了。”

    “鴻……博……”楊芸抽搐著,泣不成聲了,她嗚咽地撲向被銬著盧鴻博,手顫抖地撫著他的臉,伏在他的膝上,淚像斷線的珠子,和著苦痛的呻吟道著︰“……我不走,我不能一個人走……我扔不下你……鴻博,我和你一起坐牢,我們不要錢了……我們,我們什麼也不要了,只要在一起……我什麼都听你的,可這一次我辦不到,我不能把你一個人扔下……自己走……”

    那種心里苦痛的糾結,在相聚的這一刻,全部成了渲泄的淚水。

    “別哭,別哭……露露,對不起,對不起,我最終還是害了你一輩子,對不起……”盧鴻博勸著楊芸,自己早淚流滿面。楊芸伏在他膝上,用潔白的袖紗給他擦拭著眼淚,擦拭著嘴角的血,在呢喃地說著︰“我願意……和你在一起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日子……鴻博,你別哭,我們還後半輩子,我們還有下輩子……下輩子,我還來找你……”

    一室嗚咽,一雙淚人,躲在休息室的小木和張狂,不敢現身。尷尬站在門口的駱處長,任務完成的興喜一掃而空,悄悄側過臉,抹了一眼淚。

    無他,其行可誅,其人可憫而已。

    是日,6.22行動丟失的一千七百余萬無贓款成功追回,主謀盧鴻博落網,另一重大嫌疑人楊芸,投案自首。消息傳回,專案組一片歡呼。

    當夜,兩位嫌疑人被解押回陝省,航班在省城機場落地已是凌晨,面對著一片警車,這一對被銬在一起的嫌疑人,竟然沒有一點頹喪之色,反而相攜著走下弦梯,臨上囚車時,盧鴻博意外地回頭,對著一行解押的警察,微笑著頜首致意。

    是感謝給了他解脫?

    還是感謝讓他有機會知道了,這個世界還有值得留戀的東西?

    人心是最復雜的,這一次,連小木都猜不出來了……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59
發表於 2016-4-16 16:57: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7章 欲破謎城

    相隔不過幾分鐘路程,車未停穩,小木和張狂跳下出租車,奔向通往境外的出關口……

    現在唯一的證據就是消失的贓款,兩天前就追到了楊芸的蹤跡,可在無法確認贓款去向,而且沒有發現盧鴻博時,追捕小組根本不敢動人,一直跟著楊芸來到這個邊境城市。

    就等著她出逃,現在終于出來了,關口處,外勤車里,連強匆匆跳下來,小木和張狂看向關口,齊齊倒吸涼氣。

    這真不是一個什麼好地方,通向澳門賭城的出關口,數公里的連接通道,聚集了數千家商戶,從吃穿用度到工藝飾品一應俱全,每天進出口岸的居民有數萬之眾,小木和張狂在人群里快步走著,精神亢奮了一百倍,兩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四周。

    “電話是十分鐘前打的,受話地就在這兒,你們來前兩分鐘,她剛剛進去,另一位,應該就在附近。”連強匯報道,是通過便衣從酒店竊到的號碼,他手里就拿著定位儀,顯示著一個紅點,正在向出關口移動。

    可這種地方,有點出乎意料了。

    “不能等了,駱冠奇處長已經在關口監視上了,面部識別沒那麼快,萬一漏了,出境就麻煩了。”張狂道。小木終于開口了,他奇怪地問了句︰“你說他會怎麼通關?”

    關鍵不是楊芸,而是另一位根本沒現身的。

    “就那樣通唄,假身份對他來說很容易。”張狂道,家里做了這麼多工作,應該已經成功放松對方的警惕了。

    “不對……我想,他一定會改頭換面的。”小木且走且看且想著,精神病院,亢奮的盧教授;落魄城里,狼狽的盧教授;轉眼回歸傳銷組織,又是萬人景仰的盧教授,在瘋子和正常人之間,他是如此地轉換自如,那麼,他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皮膚是靈魂的畫布,軀殼是靈魂的投影……他會變成,與他靈魂最相近的形象。”小木喃喃道著,停下了,腎上腺分秘此時到了極致,他的表情是一種興奮的發瘋。,

    張狂愕然看著他,听不懂這個小巫師又在講什麼,小木顧不上解釋了,直接道著︰“找一個老人形象的,偏瘦、身高一米七五,精神矍鑠、氣宇軒昂、有帽子或者眼鏡遮擋,或者面部不止這些遮擋,說不定他也懂你們面部識別,要改變臉型,這個上怎麼搗鬼?”

    “貼綹胡子。”張狂道,這樣騙過面部識別的軟件的可能性就提高不少了。

    “對,胡子,就像哈利波特里老巫師,是一個智者,先行者的形象,越是卑鄙不堪、越是墮落的人,越渴望這種他不可企及的形象……就像我想當警察,你想當富翁一樣,都是不可能的……”小木道,那個喜歡裝逼的家伙,肯定會優雅地像個學者一樣離開,而不會扮成暴發戶或者其他形象。

    張狂愣了下,小木催著︰“快匯報,找!那是最貼近他年齡和性格的形象。”

    張狂不敢怠慢,隨即上報。

    又過十分鐘,搜尋未果,小木和張狂向縱深前行,已經快到出關口了,身後,一輛大商務車,載著一群便衣,撒豆一樣,全部放進關口街了……

    ……

    每天出入關口的旅客、居民數萬之眾,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沒有誰會注意匆匆而過的男女老少,彼此都是生命中的過客,匆匆一眼,恐怕沒有再見。

    如潮的行人中,偶而會有人在左近的店鋪隨手買上一件兩件內地見不到的小玩意,整條街從早到晚都熙熙攘攘不得片刻安靜,在又一拔準備過關的人群中,一位戴著草帽、拄的輕拐的老人,在接近關口的時,看了看表,隨意地抬步,踱進了一家裝璜考究的銀飾店,在形態各異的銀制飾品間倘徉,驀地,他停下了,看到了到一個亮晶晶閃爍的銀鎖,很古樸的造型,像舊時鄉下用的長命鎖一樣。

    眯著的眼楮里,目光對這個普通的玩意居然久久注視,他輕輕伸手,摘了下來,臉上蓄著微笑,似乎在想,這個年代,再給孩子套上一個這麼老土的玩意,會不會被佳人嗤笑,想了想,他掛上去了……不料心中竟有點不舍,又摘下來,他喜歡這種樸素的祝福,雖然離他太久遠了一些。

    “這個……多少錢?”他出聲問,回頭,傻眼了。

    女服務員遠遠躲著,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一位威猛的大漢叉手而立,正笑著看著他,出聲道著︰“你別花錢了,用不著了。”

    張狂出現在他身後,對著衣領上的對話講著︰找到了,就是他!

    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曾經和他朝夕相處過的。

    這位“老人”拿著銀鎖,一秒鐘的遲疑,然後什麼也不說,呼咚聲倒地,四肢抽搐,兩眼發直,直吐白沫。

    “嗨,我⺪,盧瘋子你又耍賴,信不信我特麼弄死你。”張狂急了,後面的服務員尖叫一聲,跑了,然後張狂一愣,壞了,這個耍賴的要引起混亂,只怕是想保護另一位,他上前蹲下,不料這位老頭的抽風更嚴重了,白沫吐了一堆,嘴里  有聲,在這里迅速聚集著圍觀人眾,指指點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讓開,讓開……”小木在人群里鑽出來,走上前,一拉張狂,冷不丁手里東西往“老人”身上一潑,直潑到襠部,那老人吃痛一下子坐起來了,直拎襠部的褲子,啊啊怪叫著,指著小木跳腳大罵,然後罵了一句,他愕然看著兩人,似乎不相信,這兩人一起出現一樣。

    “倒的什麼,這麼靈?”張狂笑著問。

    “熱乎乎的奶茶,嘎嘎……”小木壞笑著。

    圍觀余眾,都笑了,似乎沒什麼大驚小怪的,三三兩兩散去,于是這位現形的“老人”,尷尬在當地,眼楮骨碌碌轉著,似乎在尋思脫身之策,他嘿嘿笑著問著︰“喲,別來無恙啊,禿蛋……還有,林子。”

    這家伙,銅嘴鋼牙神經不是大條,是鐵條,說話間,又來很多人,圍著鋪面門口,大勢已去的盧鴻博一屁股坐地上,氣憤不已地道著︰“這是干什麼嘛……怎麼老跟我一瘋子過不去?”

    “他媽的,在我眼皮底下還玩小動作。”

    張狂上前,踢了他一腳,從貨架的下面,掏出了盧瘋子趁亂塞進去護照、微型手機,然後看著盧瘋子,盧瘋子笑了笑,張狂一伸手,撕了他的胡子,兩指一夾,拿走他的涼帽。

    于是,消失很久的盧教授,又光溜溜地出現在面前了,不過五十年許,精神相當不錯,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多了。

    “教授啊,你什麼時候看出我是警察來的?”張狂笑著問。

    “你沒瘋吧?你是警察麼?”盧鴻博奇怪地問,那表情,一點也不作假。

    “盧瘋子,你就裝吧啊,都找到你這兒了,另一位還跑得了?你覺得是怎麼找到你的?”小木在一旁笑吟吟地問,盧瘋子一下子緊張了,下意識想起,被張狂的大手摁住了,小木刺激他道著︰“你沒看出來吧,老子也是警察。”

    “撒謊,絕對不是!”盧鴻博氣憤地道。

    “呵呵,禿蛋,你瞧,他一點沒瘋,明白著呢,居然看出我在撒謊來了。”小木笑著剜道。

    露了點小餡,盧鴻博直拍自己嘴巴,片刻面部的表情換作猙獰狀了,他咬牙切齒道著︰

    “你們什麼也得不到!”

    “河里的蛟海里的龍,拉到旱地一條蟲,搞清楚,現在你說了不算……落閘!”

    小木學著盧瘋子曾經的口吻,一揚手,外面的便衣,直接把店鋪的閘門鎖上,隔絕這里了。

    抓到了一個,另一個就容易了。一群便衣循著信號源飛奔而去。

    敏感地帶,肯定不可能動用警力荷槍實彈封鎖,而且又不是通緝令上的要犯,只能事急從權了,盧鴻博身上的東西,一件一件被搜出來了,沒有意外,根本沒找到什麼東西,除了護照、手機、零錢,再無其他,張狂甚至把拐棍端詳了一遍,一使勁腿上一磕,折成兩半,仍沒有發現,就是一根普通的竹杖而已。

    被銬上席地而坐的盧鴻博笑了,賊忒忒看著張狂,越笑越厲害,笑到全身直抽了。

    但意外的是,小木慢慢的伸手,把那部精致的手機打開,開機的畫面在盧鴻博面前揚了揚,然後裝進自己的口袋,這個簡單的動作卻把盧鴻博嚇住了,他惡狠狠地盯著小木,像想撲上來咬人一樣,那樣子,又快接近精神病患者了。

    怎麼開口呢?張狂有點為難,這個弱不經風的家伙,在精神上可是個強悍人物,輕了重了恐怕都不起作用,沒準又準備犯病,作為警察的底線,雖然不介意刑訊,可總得加諸在能撐得住的人身上啊,他看向小木,盧鴻博早窺到他的心思了,不屑道著︰“麻利點,把老子銬回去三堂會審吧,反正還得去精神病醫院養老。”

    “假護照哪兒來的?”張狂問。

    “你瞎了,明明是真的,我就是香港人,不信你查去,呵呵。”盧鴻博笑道。

    “看來你準備去香港養老啊,那點錢似乎不多啊。”張狂問。

    “有手有腳能餓著嗎?別給我來這一套,就假證頂多治拘,你嚇唬誰呀?”盧鴻博不屑道。

    張狂直接敗退,手捏著拳頭,恨不得一拳解決問題,不過在面對這類屢受打擊,從不妥協的傳銷面子時,明顯拳頭敵不過他們精神的強度。

    小木沒吭聲,只是談談地說著︰“門已經關了,空間隔絕了,你想鬧事,不可能;你想被帶走,不可能……這兒這麼多人,你是不是在等那一位啊。”

    淡淡一句的威力,頂得上拳腳,盧鴻博的表情又開始猙獰了,一撲,小木一躲,張狂伸手把他摁住了,這家伙瘋得,亂蹬亂踢亂咬,張狂急了,又加了一副銬子,把他銬在貨櫃架上,就這樣他都兀自不死心,拽得貨架  直響,大喊大嚷著救命。

    “媽的,又開始瘋了。”張狂氣憤地道。

    “不,你錯了,這恰恰是他最不瘋的地方,他想警示那個女人。”小木道。

    正發瘋的盧鴻博,一下子停了,眼楮仇視地瞪著小木。

    “教授啊,你這個人到那兒都是千夫所指,罵名滾滾,沒有人會同情你,光在陝省你就坑了上萬人,你這一輩子坑了多少人,我想你自己都記不清吧。”小木道著,遠遠蹲下看著他,話鋒一轉說道︰“不過我仍然會同情你,你救了一個被凌辱、被欺負、走投無路的女人,並且給了她幸福的生活,你知道嗎,一個人性的閃光點,恰恰能成為一個嫌疑人最大的弱點……你沒有輸給任何人,你僅僅是輸給了自己。”

    盧鴻博看著小木,竟然安靜了,他狐疑地看著小木,疑惑地問︰“你……到底是誰?”

    聲音,帶上了一絲恐懼,張狂暗喜,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恐怕法制都治不了的盧瘋子,要遇上克星了。

    “你猜得很準確,我是在國外生活過很多年,不過你猜不到的是,我學的是心理學,變態心理、司法和犯罪心理,心理學的目的在于解決人類的心理問題,但可惜的是,大部分都被用來窺探別人的心理秘密,那怕就再正直的學者,也會對此樂此不彼……我也是其中一位,其實我是覺得自己有心理問題才選這個專業的,不過後來我發現,大部分人都有問題,而且有問題的地方,恰恰是一個人最精彩的一面。”小木笑著道,眉飛色舞地,表情豐富地。

    相比盧鴻博就如履薄冰了,他警惕地看著小木,仿佛是思忖話里的真假,而且驚懼之下,甚至選擇閉嘴了,不吭聲了。

    “你告訴過我,加入傳銷會得到無于倫比的成就感,真沒想到,我確實得到了,今天得到了,即便是最優秀的學者,能接觸到活體實例的機會也不多啊,其實我對學業、對錢、對地位的興趣都不大,但我沒想到,你讓我找到了一個最大興趣哦。”小木笑著,席地而坐,一點也不急,張狂使眼色他也沒理會,就像想和盧瘋子聊天一樣。

    盧瘋子扭過頭了,不理會他了,一般在警察面前抗拒他都會裝瘋,可在這個人面前,他連裝瘋的想法都沒有,能想出用熱奶茶潑你褲襠實用辦法的人,絕對不會被假像迷惑。

    沒反應,這可就大大削減成就感了,小木提醒著︰“教授,難道你不奇怪,我是怎麼發現你的?難道你也不奇怪,我是怎麼發現你和楊美女的私情的?”

    盧鴻博有反應了,側頭,眼瞟著小木,像在征詢下文。

    “你忘了我的出身了,對于一些高檔和奢侈的東西,我是很敏感的,第一次見到楊夢露,她穿的是一雙christianlouboutin女鞋,那是號稱女人夢想的“紅鞋底”牌子,它的設計是非常極端的,代表一種特立的獨行的風格,當然,售價也不低,得七八百美金吧?”

    小木道,盧瘋子不以為然了,小木繼續道著︰“衣服就不用說了,雖然她細心地剪掉了吊牌,但大牌的風格是不會變的,我看到她保養很好,連腳踝也保養到了,特別是皮膚,水潤嫩滑,三十好幾快奔四的人,不比小姑娘差……對,還有香水,gurlain,嬌蘭,法國品牌,市面上很難買到,除非代購,特別是陝省那落後地方,更不應該出現啊?”

    盧瘋子有點無所適從了,不知道是為小木眼光獨到緊張,還是為那個愛裝扮的女人生氣,他驀地反駁了一句道著︰“扯蛋,老子干了二十年傳銷,你听說過干二十年傳銷,還會有家有女人的嗎?”

    “那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事了……還記得咱們在路上某一天,我誣蔑你嫖.娼去了嗎?”小木問。

    一瞬間,盧瘋子像斗敗的公雞,無語了。

    “大牌的香水有個好處,很持久,那天早上,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你們倆有奸情,而且不是短時間的奸情了,知道為什麼嗎?”小木問。

    “為什麼?”盧瘋子的好奇被勾起來了。

    “因為我一路上,一直在挑逗、調戲楊美女,她總是技術性的避讓……坦白講我對勾引女人還是相當自信的,特別像楊夢露這種應該如狼似虎年紀的女人,我還真想和她xxoo一回……可我在她面前敗退了,我頂多摸到大腿、摸到臉蛋,就再進不了一步了,那時候我就知道,她心里有人,已經把她心里的位置佔滿了……”小木道,有點失望,也有點竊喜。

    瘋子果真是瘋子,盧鴻博得意了,哈哈干笑著,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于是後來發生我就最先想通了,當講師那點開支,根本供養不起她那樣的女人,打開那個組織復雜的謎城,鑰匙應該在她身上。那怕她是以舉報人的身份跳出事外了。”小木笑道。

    笑著的盧瘋子驀地又發瘋了,他一側頭呸了小木一口道︰“滾遠點,你就你麻痹個乳臭未干的小雞球,懂個鳥!”

    情緒這麼激烈,張狂知道捅到點子上了,他站在盧瘋子的跟前踢了一腳,叱喝著︰“老實點。”

    不說還好,一說盧瘋子一側頭,朝他的腿上就咬了一口,疼得張狂直甩,等甩開,盧瘋子呲著白森森的牙,帶著血沖著他笑,那笑容淒厲的讓張狂不寒而栗。

    “其實陝省這個傳銷團伙里,就有當年把楊芸,也就是楊夢露當成泄欲工具的那些人……我听說,當年她是被當成‘育成獎’發給有些下線的。”小木不動聲色,又來一句狠話。

    盧鴻博一下子瘋子,使勁拉著貨架,拉得  直響,想撲,撲不上來,就呸呸呸直唾小木,小木動都沒動,那麼復雜、那麼憐憫、那麼尷尬地看著盧瘋子,片刻,盧瘋子拉著手腕見血,頹然而坐,如喪考妣般地木然看著小木,白森森的牙咬得雙唇見血,一字一頓道著︰“小子,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最好多磕頭燒香,保佑老子死在監獄里。”

    “不,如果我磕頭燒香,我會保佑你們長相廝守,你可以為她裝瘋、騙人、犯罪,她也能為了你出賣所有人,甘冒奇險,我們你們一定經歷過很長一段時間相濡以沫的苦日子……想著就是有朝一日,遠走高飛,過上安寧幸福的生活?”小木道,眼楮如精準的手術刀,從盧鴻博瘋狂的表情,直刺到了他要隱藏的東西。

    盧瘋子如遭雷擊,他驀地明白為什麼自己插翅難逃了,他嘴唇翕合著,喉嚨干啞了,半晌發不出聲音來,像遇到了畢生最恐懼的事。

    片刻後,一陣如泣、如痛、如瘋、如痴的聲音,居然是好奇怪的笑聲,听得人渾身怵然。

    這個瘋子,真特麼不好打交道,張狂示意著小木,追問贓款的下落。

    小木剜了他一眼,沒理會,卻徑直上前,坐到了盧鴻博的身側,掏了塊紙巾,墊住了盧鴻博鮮血淋灕的手腕。

    這個細小的動作像觸動盧鴻博了,他側頭,木然地看著小木,張狂全神戒備,生怕這家伙急了又咬人,卻不料他又錯了,兩人良久保持著這種對視姿勢,一動未動。

    就在張狂覺得忍無可忍的時候,盧鴻博呲聲笑了,咧開嘴,白森森帶血的牙齒,嗤笑著小木道著︰

    “我小看你了,居然能找到我,不過就即便你能找得到,也會一無所獲……你們一直覺得是我,就一定是正確的嗎?她可以成為幌子,那我為什麼不能是幌子?這兒,可離關口只有八百米,而每分鐘經過的人都不止八百人……你們有多少警力能封鎖得住嗎?或者即便封鎖,以你們的能力也做不到吧?”

    盧瘋子臉上掛著得意而欣慰的笑容,張狂心頭狂驚,恰在這時,駱冠奇守候的監視電話來了……

    ………

    ………

    外勤已經追著信號源把一位女人摁倒了,一看不是,那部被外勤追蹤的手機,在這個女人提著籃子里。

    猝然出來的失誤抓捕,引起了一陣騷亂,現場那些便衣,正挾著這位女士回關口。

    沒料到是這種情況,駱冠奇正在手機上驚慌地通知著︰

    “抓捕失利、重復一遍,抓捕失利,楊芸消失,楊芸消失……”

    隔絕的商鋪里,張狂愕然看著一嘴帶血的盧瘋子,無計可施到傻眼了,要是一直在視線里的楊夢露才是主謀,最後一刻反而帶著贓款失蹤,那追捕的警察,又要犯下一個行動以來最大的白痴錯誤。

    “哈哈……不那麼多廢話還有機會,現在沒有了……哈哈,一毛錢也沒有,你們還是得送老子回精神病醫院……哈哈……”

    盧瘋子呲著帶血的牙,自己笑得無比開心,卻讓觀者渾身驚悚……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58
發表於 2016-4-16 16:56: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6章 萬里尋蹤

    一個大案的背後,總是糾結著無數個說不清是非曲直的小故事……

    六月二十二日的行動,最終被省廳定名為6.22“雷霆行動”,據說是為了宣傳的需要,因為陝省這個內陸省份,少見類似規模的大案,新聞發布會之後,省城以及全國性的媒體都進行追蹤報道,案情其實還沒有捋清楚,可由此演繹出來的故事版本已經有若干個了。

    最先受了處分的居然是潼關的行動組總指揮楊士卓,他向媒體爆料,是由警方的臥底以及打入傳銷組織內部的線人共同提供的消息,新聞剛見報道就被勒令糾正,省公安廳公開澄清此事,根本沒有什麼臥底,都是偵察員,至于線人,那更不可能有,我國根本沒有警方可以使用線人的制度,不過確實有舉報的群眾,而且舉報人非常多,這也恰恰證明了打擊非法傳銷,是順乎民情、合乎民意的事。

    楊士卓剛被紀律處分第二天,又出了岔事,潼關遣返的傳銷人員,因為每人入傳銷交納的錢無法追回,被遣返次日,又有二百多人折回潼關,估計是錢找不回來咽不下這口氣,去公安局鬧事嘛,又不敢,于是商議之下,齊齊堵市政府的大門,要求還……錢!

    其實沒個卵用,地方政府被堵門已經習慣了,根本沒人操理他們。堵了兩小時就被武警攆走了。

    這件事還沒完,又開始出洋相了,工商的緝私總隊和公安交涉,要就繳獲的非法資金出一個合理的處理意見,其實單位之間和個人之間差不多,錢進誰兜里,都不想掏出來,心疼吶。就上繳國庫,能換回來的獎勵、提留可都不在少數,而且要是留在地方,那指不定還能解決那兒的經費問題呢。兩家就此事大會小會開了幾次,一個想要,一個不想給,單位直接交惡,齊齊把狀告到省府了,都要爭這個獎勵名額。

    對了,歸還那些血本無歸的傳銷受害者?

    這事就不好辦了,傳銷又沒給你發票,你能證明繳獲的那一部分贓款是你的?給你們退了,那退不了的,找誰要去?這個口吻,齊齊把試圖找回點損失的傳銷受害人給拒之門外了。

    錢的事還在糾結之中,警務上的事又來了,陝省的402專案組在全國打響了名頭,跟著就是各省的兄弟單位來學習的、來取經的絡繹不絕,專案組的疲于應付了,只得出個下策,召集警中的筆桿子,做了若干份匯報資料搪塞,一俟問到詳細案情,全部以“暫不透露”蓋過。

    一周就這樣忙忙碌碌過去了,都不知道干了點什麼。

    但很清楚的是,大案帶來的震憾是非常非常有限的,很快這個震憾性的故事,會被娛樂八卦消息代替;會被各地無節操的新聞代替,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會成為旮旯犄角偶而一張廢報紙上的殘頁,很快被遺忘……

    ……

    前方的追捕,依然毫無進展……

    六月二十三日,行動結束次日,張狂、木林深一行追到了武昌市,這里是楊芸(即楊夢露)的籍貫地,按著戶籍按圖索驥,找到了楊芸的前夫,不出意外,兩人已經闊別十余年再無往來,前夫已經組成家庭,說起楊芸,忍不住的挽惜里透著依戀。

    沒錯,她是受害人,兩人分手的時間,正是楊夢露拋棄家庭,加入傳銷組織的時間。

    意外的是,對于前妻,前夫的父母贊譽甚至超過了現在的妻子,楊芸和前夫的孩子已經十二歲了,孩子跟著奶奶過,小木和那位孩子呆了幾分鐘得到了很多信息,他口中的媽媽,每年都回來看他,總是給他寄好多好多的玩具和書。

    這個信息讓小木難過了一天,無人知道原因。

    六月二十四凌晨,一行人抵達北海,傳銷的總發源地,在先到一步駱冠奇的陪同下,找到當年抓過楊夢露(楊芸)的警官,警官描述又是一種情形,搗毀傳銷窩點時,楊芸已經痴迷到不認識人的程度了,據這位警官隱晦的介紹,楊夢露早被騙窮了,之所以還能留在傳銷組織,僅僅是因為有幾分姿色,于是就被傳銷頭目用作拉攏下線的肉彈。

    繼續深查,有兩次被當地派出所治安管理處罰的賣.淫記錄,前後反差如此之大,讓辦案人員齊齊瞠然。

    不過並不難理解,一個被毀掉廉恥的女人,她的余生,就再做出什麼事來,都不會讓人奇怪了。

    但之後卻發生了奇怪的事情,她沒有流落街頭,反而華麗麗地轉身了,這個奇怪的變化從駱冠奇提供的盧鴻博的資料里得到了印證,盧鴻博第二次入獄被判刑,其時楊芸正屬于那一批被打擊的傳銷人員,兩人在同一傳銷組織里,一個聲名遠播的教父型人物,一個艷名四播的女傳銷員,一定是在這個時間段認識的。

    之後,一位入獄,一位流落街頭。而入獄服刑出來的,也會是流落街頭的結局,兩個人都沒有家了。

    命運落到低谷,就會反彈,兩個命運都落到低谷的人,一定發生了什麼故事。

    這是小木的推測,作為警察,很難相信不是基于任何證據基礎上的推測。

    六月二十六日,自北海至三明、廈門,連過數市,都是一個通訊記錄在支撐著追蹤線索,是楊夢露曾經使用過的一個手機號,但這樣的尋找無異于大海撈針,一次又一次的試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四人團隊士氣降到了冰點。

    只有小木還抱著一份信心,他對于那位美女的興趣,似乎更大一點,有關楊芸、盧鴻博十余年前的舊案,他看得津津有味。

    誰也沒想像到線索會怎麼樣出來,二十六日下午,小木在疑似信號出現地的廈門一幢小區附近,又施奇招了,他畫出了一個溫婉的少婦形象,少婦就是楊芸,這個形象的油畫肖像,隨即被附近很多人認出來了。

    她在這里叫顧華彤,住過很多年,連物業都認識她……認識她是什麼原因呢?她在前不久剛剛委托賣掉這里的兩室一廳的小房子。成交時間,是追捕小組來此的前一天。

    要走了,這已經不需置疑,她的嫌疑在慢慢變大。

    浮現的線索,在六月二十七日,漳州接續上了,消失的楊夢露重回追捕小組的視線,沒有驚動她,一直追著,意外的發現楊夢露並沒有隱藏身份,用的是她的真實身份︰楊芸!

    漳州到廣州、到深圳、旋即又回返,到珠江市,繞了很大一個圈子,就像出來旅游一樣,出沒在各地的商場、景區。

    追捕組明白,抓捕的時機非常重要,否則你怎麼抓的,還得怎麼放,楊芸是6.22行動的舉報人,沒有什麼證據能證明她涉案,如果不是小木一力分析,這個女人是半個主謀的話,估計專案組都不敢把全部精力用在她身上,畢竟是舉報人,而不是嫌疑人,如果他真和幕後盧瘋子是同謀的話,那抓住她,另一個又會人間蒸發了。

    一直小心翼翼地跟著,駱冠奇從鄰省緊急調拔了幾人支援,一路追到了珠江市……

    追捕的前程渺茫,家里的焦頭爛額。這一日範文杰匆匆趕回專案組,從案牘勞形中抽空出來,在已經撤去大部分警衛的後勤裝備大院子,招著叫著葉天書,兩人沒有上樓,直接踱步到樓後小敘。

    案情在推進,有關被捕的大經理們,那拔以馬劍峰(馬步方)、董卓(董辰圓)為首的,究竟干了多少,還在擠牙膏,擠得很辛苦。其時這幫人損失比想像慘重,當天準備發獎金的五百萬,是所有大經理湊一塊的,本來準備演出戲再回到腰包里,誰可想出了岔子,全便宜警察了,葉天書喜不自勝的匯報了,這餿主意,居然是線人木林深給出的,居然被采納了。

    範主任也是哭笑不得,這群騙子,被個小騙子騙得把底褲都輸光了,一夜之間都回到解放前了,他翻翻電子通報,最關切的不是涂紳豪、不是何玉貴,而是那位叫賈芳菲的女嫌疑人,真實姓名賈圓圓,在她的案情前,範文杰下意識地多看了幾眼。

    葉天書提醒著︰“……涉案不重,她是何玉貴的佷女,是被何玉貴帶進組織里做賬的,根據她的交待,她的任務是把到賬的錢,按著名單往下分派,潼關的緯恆商務投資一干事務,基本都是她在操辦的。”

    “哦,那就好處理了。”範文杰道,尋思著這位是不是可以網開一面,如果依法辦理的話,似乎還缺點什麼,他問著︰“查到證據了嗎?”

    葉天書搖搖頭,沒有,這個疑問他沒有講,應該有,而且肯定有,但可能找不到了,當天的現場太亂,光銀行卡繳了幾千張,假設那位線人做個小手腳的話,還真是無法證實了。

    “這……臭小子!”範文杰遞回了手機,嘴里如是說著,不過話里卻是沒有慍怒了,葉天書小心翼翼道著︰“小木其實很識時務,看人也看得很準,如果賈芳菲真是所謂的‘賈老板’,我估計逃不過小木那雙賊眼,這個賈芳菲啊,就是個普通涉案的,兩人有那麼點私情。”

    “還好,要真是重點嫌疑人,我估計他在站到另一個陣營里。”範文杰道。

    “前方怎麼樣?”葉天書抓住時機問。

    “我來就是說這事的,今天是第八天了,駱冠奇剛傳來消息,他們到了珠江市,再往南就出境了,八天走了五座城市,有點玄啊。”範文杰轉聲道,掩飾不住地憂慮。

    要抓那個消失盧瘋子,而這個異乎常人的瘋子,還真沒那容易抓,沒家沒業沒固定居所,沒身份證沒銀行卡,傳銷窩里混了二十年,能變成什麼怪物,站在警察的角度還真不到把握脈絡。

    “楊夢露,也就是舉報人楊芸,她這里應該是條線索……我現在感覺,工商緝私上也應該有問題,楊夢露最後提供舉報信息、贓款消失、和咱們開始行動,幾乎是同一時間,這個時間點卡往太巧了。”葉天書尋思著,事情過去了,再反省才能找出很多疑點。

    “是啊,這就是盧鴻博的高明之處,不愧教父之稱啊,假如楊夢露也受他操縱,以舉報脫身……然後,咱們機關肯定羞于把這種事大白于天下,只能把抓到的當替罪羊了,偏偏傳銷這個特殊的模式,除非抓現行,否則什麼證據都留不下,僅憑涂紳豪的口供,我們連通緝令都沒法發啊……”範文杰道,也是在事後,才會省悟,一個被小覷的對手究竟會有多麼高明。

    所有的人都把他當成瘋子,他在以瘋子名義盡情表演,不但警察,就連那些傳銷頭目也被蒙在鼓里,以為盧講師就是個精神病患者,孰不知這個精神病通過他的巡講,對整個傳銷團伙是了如指掌。

    “那現在……”葉天書小心翼翼地道,話出口他突然省悟是這廢話了,範文杰直接接道︰“只能等了,這些人都是易容的高手,改頭換面對他們來講是家常便飯,我現就怕他們出境了啊,如果真溜了,那這個案子,只能這麼糊里糊涂了結了。”

    “咱們這些天做的工作,應該沒有紕漏吧?”葉天書道,他心里默數著,除了三位專案組成員,就徐廳長知道整個過程,連徐廳長不知道,有幾個便衣已經追蹤了上萬公里了,這個追蹤是相當辛苦的,不敢動用地方警力支援,不敢踫觸天網,只恐那個神通廣大的盧瘋子嗅到危險。

    “理論上應該沒有啊,僅限于咱們幾個人知道,所有的報道都把涂紳豪、何玉貴提到了主謀位置,並沒有提到贓款丟失的事。”範文杰思忖著,這樣的掩人耳目,外人不清楚,而清楚內情的人,會把其看作警務機關的遮羞,畢竟藏著掖著,是警務機關慣用的手法,對于人情通達的那類人,不可能不理解。

    “那看來只能等了,死馬當活馬醫了。”葉天書道。

    “再加把火,你統計一下,出一個表彰通報,聲勢搞大點,就以6.22行動組立功授功通報,把各市、縣參案人員捋一下,讓下面報上來,盡快……不,今天就出一個表彰通報,讓各媒體炒一下。”範文杰安排著。

    “好,我馬上辦。”葉天書道,這樣的推波助瀾,更顯得本案已經成功完結。

    都要表彰了,自然是一個完結的表像,只是這個表像的作用有多大就不得而知了。

    兩人商議著,臉上仍然是化不開的濃濃憂慮……

    “嗯,消息來了。”張狂把手機遞給小木,小木接著懶洋洋地看著。

    從天高地迥的北地,又到了浪高風急的南國,此時兩人所在,是珠江市沿海大道上,耳畔就是浪聲、鷗鳥聲,抬眼的視線處,就能看到一海之隔的境外賭城,濕熱的天氣對北方人是永遠無法適應的噩夢,張狂由摳腳大漢,已經變成撓癢癢閑漢了,全身都出痱子。

    是家里表彰的消息,很快就要攀上省城門戶網站的頭條,這個信息發達的時代,要眼觀六路、耳听八方太容易了,小木扔回了手機,看著張狂又在痛苦的撓了,他笑笑道著︰“別撓,越撓越癢,不上過藥了麼?”

    “不管用啊,這特麼天生的,受不了一點潮氣。”張狂停下來了,不過背還下意識地在椅子上蹭著。

    “還好,就快結束了……我說禿蛋,我都有點舍不得你了啊?”小木笑著道,一听這話,張狂怒了,直豎中指罵著︰“少拉近乎,經費超標兩倍了,全被你吃了,我都不知道回去怎麼交待呢……你丫一頓飯吃一千,我就拿著條回去也報不了啊。”

    “小氣,一頓一萬我都吃過……報不了算我的。”小木道。

    “當然算你的,你以為我能替你出啊。”張狂提醒道,關系嚴重不夠鐵。

    小木笑了,這些警察的得性如出一轍,干起活來拼命,花起錢的摳得要命,小木想想逗著張狂道著︰“禿蛋,你發現沒有,其實你們和傳銷人員有共通之處啊……那,你看,在行動上高度一致、在認識上高度一致、在階層之間保持絕對的權威,像你這號相當于傳銷最底層被洗腦的,天天嘴里念著口號、心里揣著夢想,拼命地去完成……組織交辦的任務,對不對?”

    張狂不吭聲了,直接捋袖子了,小木壞笑著威脅道︰“你可想好啊,這時候你惹我,我就不把你領坑里,直接把你領海里。”

    關鍵時候,張狂壓住脾氣了,他笑了笑,坐正了,不屑道著︰“你說吧說吧,我特麼只要人,不要臉了。”

    小木判斷,這是一對連理枝,有一個就有一對,直到現在,張狂都不敢相信,可他又不敢不信,這家伙邪門的,超過他認知的警務常識了。

    小木在哈哈大笑了,不管怎麼說,有信仰的人總是值得尊敬的,其實這也是小木最看不懂他的地方,他停了片刻,伸展著臂膀道著︰“真是好地方啊,禿蛋,我不笑話你了,其實我還不如你,你好歹可以歸隊……可我回家,我都不知道接下來的生活該怎麼過啊。”

    “吃喝嫖賭,不挺好的生活嗎?”張狂問道。

    “不不,人總得有點精神頭的,說再深點,就是多少得有點理想和信念……比如經商的,他在夢想著賺多少錢,辦什麼事,說不定還有富甲天下,富可敵國的夢想;比如你們警察,在夢想著平安天下,名揚天下,說不定還想著有朝一日麾下千軍萬馬,當個指揮員什麼的……從政的在想官封一品、治學的在想著作等身,從軍在想青史留名……哎呀,你說我怎麼覺得,都提不起勁來啊。”小木懶懶地道。

    這可能是紈褲的最真實的一面,沒缺過錢,就不想著富甲天下,沒正義感,也就不想著平安天下,偏偏又懶又饞、自由散漫,當然更受不了體制的約束了,張狂笑著道著︰“這個我幫不了你啊,你就是學心理學的,心理毛病得自己解決啊。”

    “呵呵,豈不聞,良醫難治自已病啊……我們是失去信仰、喪失自我的一代啊。”小木道。

    “看得出來,一般有錢人什麼都不缺,就缺一樣東西。”張狂道,看著小木一笑道︰“缺德!”

    “你覺得我缺德?”小木不高興了。

    “你不是缺德,是很缺德……你爸花幾百萬供你,你連你爸也坑;組織對你這麼信任,你到最後卻幫一個嫌疑人;明明知道兄弟們窮得叮當,還大吃二喝的讓兄弟們供著你……一個活得極度自我的人,在沒有學會體諒別人的感受之前,都不要提什麼理想、信念。”張狂斥責了一通。

    這道理,意外地把小木說得張口結舌了,氣忿忿地起身罵了句︰“你個被洗腦的缺心眼,不跟你說了。”

    “你個根本沒心沒肺的缺德鬼,沒的說了吧?”張狂不屑道,搶白了小木一通,讓他很得意。看小木跑了,他趕緊追上,沒幾步兜里手機在響,他站定接听。

    一接听,小木折回來了,緊張而期待地問︰“什麼情況?”

    “露頭了,看樣子準備走,連強他們盯上去了,走。”張狂道著,順手攔車,兩個窩進了出租車里,說了句海關大樓,車直駛出境安檢處。

    其實兩人都沒有對損的那麼不堪,比如張狂,很欣賞小木的淵博、機靈、優雅;比如小木,很羨慕張狂這類人的信仰、堅持,無形中,兩人互相感染著,都為同一個目標而興奮了……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57
發表於 2016-4-16 16:56: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5章 天裂山崩(7)

    凌晨二時,審訊全部中止,專案組與地方會同,集中精力清理紛亂的賬務。

    在外部,人員的甄別仍然在繼續,蜂涌而至的媒體誰也舍不得放過這樣難得一見的新聞素材,連鄰省的也來湊熱鬧了,網上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省城專案組已經開始布置當日的新聞發布會,廳局里的筆桿子都被調來了,就為了連夜加工這個要公之于眾的案情通報。

    凌晨四時,除滯留潼關的涉案人員,以涂紳豪、何玉貴為首的十余名重點嫌疑人,被解送異地羈押,這個異常的決定透出對當地警方的不信任,市局的領導連夜把狀告到了省專案組,告狀時候才知道,是省廳來人親自解押的,于是知趣的閉嘴了,行內人肯定猜測得出,不是案情重大,就是案情反復。

    此時,鐵路公安也總動員了,自俞林、延川、富縣等地,多個車次加掛車廂,分批遣返傳銷人員,恐怕受害者不止他們,多地的警力被調空了,為了送這些人,這最基層的派出所都被抽走近一半的警力。

    一個蔓延全省的毒瘤帶來的危害,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除。

    凌晨六時,最後一稿在廳局筆桿子熬得通紅的眼中出爐了,以涂紳豪、何玉貴、馬步方等嫌疑人為首的傳銷團伙,精心策劃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作案模式,在外圍,糾結幾十名臭名昭著的傳銷分子,在全市十余地市發展下線,建立傳銷組織,通過洗腦的方式大肆斂財,在引起多地的警方注意時,他們又以此牽制警力,在靠近省境的潼關市,炮制了以緯恆商務投資為名,假托“資本運作”名義,變本加厲的實施侵財犯罪。

    這個故事足夠匪夷所思了,即便拿掉了其中關鍵的地方,也不影響它的震憾力,因為,還有一組組真實的數據支撐,當天6.22打擊非法傳銷專項行動,搗毀窩點27個,抓獲經理級頭目120余人,解救傳銷人員九千四百余人,各地收繳的非法資金,逾五千萬元。

    上午八時,陝省公安廳新聞發布會,此案一經發布,便迅速登上了全國各大網站及媒體的頭條,在內陸省份也發生這樣大的傳銷案例,讓觀者一片嘩然……

    上午九時,一輛無標識的越野,駛進了鬧鬧嚷嚷的省城西客站廣場泊定。

    這里已經成了警車和警察的海洋,自廣場至候車廳,直到登車,都是警察排著人行通道,在數著腦袋,聲嘶力竭地喊著維持秩序,相比其他地區,省城郊區窩點的幾百人實在不夠看,不過造成的亂子也夠大了,前一天是省治安總隊全員出動,才把這些傳銷分子鼓噪著要圍攻市政府的氣焰壓下去。

    透過車窗望去,那些依然穿著廉價西裝,背著簡單行李的男女,唯一不同的是臉上狂熱的表情已經被一種頹喪代替,喊到人時,一個個在磨磨蹭蹭走著,小木的眼光注意到了一位,也是一位高大個的個子,塔溝武校那位,站起來比遣送他的警察要高出一個頭來,小木想不出他怎麼又流落到省城這兒,不過那偉岸的身軀、那憤怒的表情,讓小木心里像被刺了下一樣,很不舒服。

    車里坐的是熟人了,連強、馬烽火和司機,再加上張狂,在他們臉上同樣看不到大案告破的興喜,這類傳銷案的受害者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幾百幾千人,那些受害人的境遇,足夠沖淡你心里除了憐憫之外的任何情緒。

    “這是最後一拔了。”馬烽火輕聲道。

    “出了好幾起亂子,勸著勸著就打起來了,咱們這兒算好的了。”司機道。

    連強似乎還沒有從連夜歸來的疲憊中回復過來,他撇撇嘴道著︰“打掉團伙組織,能消停幾年了……我就不明白了,好好的日子咋不能過,前幾年邪.教也是這得性,不種地不上工,天天學什麼功,非學成神經病才算圓滿。”

    “有黑就有白,有警就有匪,有社會,那就有反.社會的,世界因此才精彩,要是沒有對抗、沒有對錯,那生活和生命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張狂意外地感慨了一句。

    幾人都看他,似乎奇怪,這個糙人好像被小木感染得文化多了。

    反倒是小木變糙了,不耐煩地道著︰“走吧走吧,說這些屁話有什麼用?”

    司機笑了笑,倒出車來,直駛向機場路,張狂問著他道著︰“有什麼感想?”

    “你希望我有什麼感想?”小木反問著。

    “希望你明白,就再值得同情的壞人,他仍然是壞人,他作的大多數事都是壞事,是壞人,就應該受到懲罰,否則這個世界的公平就無從談起了。”張狂道,小木翻著眼反駁著︰“這個世界有過公平嗎?我和這事一點關系沒有,你們硬把我拉進來……辦了這麼大事,回頭差點又把我抓起來,賈芳菲才多大?她能操縱起這麼大團伙來嗎?以起碼的邏輯判斷她也不應該是主謀啊?假如僅僅是一個參與的,也被你們定成重點嫌疑人,這也叫公平?”

    砰砰幾句,張狂傻眼了,這歪理好像更有力,馬烽火見小木情緒不好,他勸了︰“賈芳菲的事領導不是說了麼,查實定性後,依法辦就行了,她要真涉案不重,也不是大問題啊。”

    癥結還在賈芳菲身上,怎麼也看不出睡了兩天感情發展的有多深,小木要冒著坐牢的風險,死力保她,而且還保成功了,身上沒有搜到贓款等證據,賈芳菲對于拿錢的事又矢口否認,傳銷團伙又從來都是拿錢不簽字,看樣子還真定不到非法組織傳銷罪名里。

    這其實是給警察帶來了更多的麻煩,張狂想想道著︰“已經是網開一面了啊,你別蹬鼻子上臉好不好,別說線人了,就自己人犯了錯,回頭我都得關禁閉停職寫檢查。”

    “誰蹬鼻子上臉了,就事論事,為什麼揪住人家的錯不放呢?有多大錯?就有錯,也功過抵消了啊?”小木道,連強听不進去了,不解問著︰“她有什麼功啊?”

    “我的功啊,我的功抵她的過還不夠啊?”小木道。

    一車噗噗全笑了,團伙里呆了幾天,小木的耍無賴水平大見長進了,明顯是在胡攪蠻纏,其他人不理他了,要不是看在真有功的份上,搞這幾位糙警,非摁住揍一頓。

    可不說話,又很沉悶,而且不得不承認,小木肚子里的貨色確實不少,走了不遠,連強就好奇問著︰“林子,我就搞不明白了,就個逢場作戲,你至于這樣嗎?”

    “簡單點說啊,就個站街妹你糟塌了人家一通,好意思不給點錢啊?”小木如是道,那幾位豎著耳朵,扭過頭來了,好奇看著他,似乎小木的品位不該如此之低,小木說了︰“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你們知道,其實色誘也是劇情之外的……她根本沒必要這麼做,我就一個人,跑都沒地方跑,上面有涂紳豪壓著,身邊又有人看著,她就什麼都不做,我都得按著他們做好的劇本來演戲。”

    “什麼意思?”馬烽火沒明白。

    “意思就是……喜歡而已,她喜歡我,我也喜歡她,那怕就是露水姻緣,也是出于喜歡,而不是出于什麼目的……她一直把我當成同行,她雖然是騙子,可我,難道不是一個更壞的騙子,不但騙她信任,而且騙她上床,最後還是騙過她,把她交給警察……我當時猶豫了很久,後來下不了決心,我要就那麼把她推坑里,她將來知道實情會恨我一輩子。”小木道,在對待女人上,他總是下不了狠心。

    “不管你怎麼做,她都會恨你一輩子的。”張狂道。

    “區別在于,我可以心安了……跟你們說感情干什麼,你們又不懂。”小木落寂地道。

    “那……說說案情,什麼端倪還沒發現,你怎麼就知道主謀拿錢跑路了?”連強問。

    “就是啊,你當時怎麼就想盧瘋子了,要早說多好。”張狂懊悔地道。

    “這就是高智商犯罪的特點,從犯罪的角度講,如果得逞了,他們團伙獲利可觀;如果失手了,他本人獲利可觀,要麼達到目標,要麼達到次要目標,幕後必須立于不敗之地……從警察的角度講,你那怕是行動當天就抓著他,他還是個瘋子的角色,不會成為操縱幕後的人,當然,如果他意識到有危險,那潼關的案子根本不會發生……也只有在他覺得絕對安全,已經跳出你們視線之後,才會實施作案,所以,早知道是他也沒用,你們已經抓了他無數次了,不照樣沒定罪麼?”小木道。

    這算是個邪門人物了,現在想想,還真是對盧瘋子佩服得不得了,幕後和涂紳豪策劃,前台卻大搖大擺當講師忽悠,被警察抓住就裝瘋賣傻,前腳一放人,後腳就繼續干,踫上這種貨色,誰又有防得住?

    “厲害啊。”連強凜然道。

    “當然厲害了,他見我第一面,就看出來了,我在國外生活過很長時間,而且家境不錯,還看出我母親去世了……我早該想到,這麼精明一個人物,就真瘋了也不可能是普通人啊,怎麼可能會在中途莫名其妙被攆出局外。”小木道。

    “不,我是說,你很厲害。”連強朝小木豎了個大拇指。

    “別拍馬屁,我和他還差一截,最起碼我當時就被禿蛋騙了,一直覺得他不對勁,但說不上來原因,我現在都懷疑,盧瘋子把咱們倆都拉到伙里,是不是有故意的成份,以他的眼光,不可能漏掉你身上的破綻啊?”小木道,狐疑地看著張狂,張狂不信地問︰“難道,他能看出來我是臥底?既然看出來,那就不應該把我帶到團伙里啊,那樣豈不是引狼入室?”

    其他人笑了,小木卻是若有所思道著︰“如果真是如此呢?你想一想,混跡了二十年,家破人亡了,天天被警察追來追去,是誰也會厭倦這種生活啊,假如有一個機會能拿到一大筆錢,可以瀟灑地過上富家翁的退休生活,為什麼不呢?丟了一千多萬啊,就這個案子做成功,以團伙的分成和消耗模式,他都拿不到這麼多。”

    “你是說,他把同伙都出賣了?”馬烽火驚訝道。

    “這個還用奇怪嗎?涂紳豪不也只堅持了幾個小時,就把他出賣了?而他出賣,把這些人送進監獄,等出來,還不都物是全非了?這樣多好,沒有直接的涉案證據,僅憑涂紳豪的口供,連通緝令都簽不下來……他這樣安排,藏得這麼深,等警察明白怎麼回事,他也早就遠走高飛了……我甚至可以判斷,這個時候,盧瘋子沒準正窩在那個角落里,等著看陝省特大傳銷案的偵破進展呢。”小木道。

    說得眾人凜然心驚,不過這一點倒讓張狂噓了口氣補充道著︰“還好,他要看就好了,涂紳豪和何玉貴成了主謀,正是他願意看到的。”

    “那當然,恐怕警方也不願意承認,被一個瘋子騙得團團轉,最後還讓他撈了一大筆錢跑了吧?”小木道。

    話里又有刺了,張狂剜了他一眼道著︰“你特麼一天不諷刺我們幾句會死啊?”

    “死倒不至于,就是活得不舒服啊……嘖,這次誰是頭啊?民主推舉一下。”小木問。

    三根手指,齊齊指向他,雖然口角不斷,但經歷了這麼多,早已被小木的古靈精怪折服了,此時才方見小木的笑臉,他大氣地道著︰“那我就不客氣了啊,得定規矩啊,規矩就一條,誰敢對我說難听話,扣伙食費啊……誰敢讓我不高興,小心我半路溜了啊,反正我也不是嫌疑人,你們沒治啊。”

    “哎哎,對,怎麼會呢。”連強賠著笑臉。

    “沒事林子,他再敢罵你,我們倆摁住,讓你下手。”馬烽火道,哄著小年輕高興。

    小木哧哧壞笑著,全身直顫,看看張狂,身子挪挪問他︰“禿蛋,瞧見沒有,你已經被出賣了。”

    “少尼馬得瑟,要什麼結果也沒有,我特麼路上非弄死你。”張狂臉上肌肉顫著,惡狠狠威脅著,這種話已經威脅不到小木了,他笑著反問︰“那你的意思是,等有了結果,我特麼弄死你,才算公平。”

    張狂不廢話了,直接掐脖子勒人,可不料小木手更快,早伸到他腋下撓癢癢了,五大三粗的張狂還就怕這個,一癢一笑縮起來了,直接被小木斥為怕非禮的娘們了。

    一路笑聲,直駛機場,司機把四人送上航班,匆匆回返。

    這是最後的一招亡羊補牢的棋了,三位從頭追蹤的帶著小木,去追捕盧瘋子留下的蹤跡。專案組運作如常,只是這幾人的名字都被從行動里剔除掉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已經爬上頭條的新聞,涂紳豪、何玉貴忝列主謀的位置,已經是匆需置疑的事了……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56
發表於 2016-4-16 16:56: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4章 天裂山崩(6)

    掃除行動從晚九時開始,漸漸接近了尾聲。

    除了潼關,余地的傳銷團伙基本都是被洗劫過的貧下中農了,路費都得警方想辦法解決,而這一次的清運相當龐大,僅俞林市一地就有千人之眾,各地仍有零星匯總回來的人員,粗略計算,人數已經過萬了。

    專案組的人越來越少,分赴各地指揮甄別人員的、組織遣返的,還有根據經偵查實信息,連夜和省各行接洽,凍結賬戶的,很快偌大的一個專案組,已經看不到幾個人。

    徐廳沒有走,在樓道里接了一個長長的電話回來之後,就一直陰著臉,同來的工商領導沒敢多問,爾後,一向謹慎的徐廳卻發布的奇怪的命令︰暢開調查,並向媒體發出了邀請信息。

    而且又來了一個市局的總動員,本來保密規格相當高的行動,一下子像解密一樣,動員的市局人員,就近分赴全省數個重災區,協助梳理案情,並建立有效的反饋通道,要盡快地消化掉這個不穩定因素。

    是夜,不知道多少警車在通往各地的交通要道上,披星戴月、風馳電掣。

    不知道多少各級的新聞采訪車,與警車同行,奔赴一個足以引發全國矚目的新聞發生地。

    這種一股濁流、一股挾裹著沉渣泛起的濁流,隨著雪片般飛上到網上的圖片報道,席卷著整個網絡,那些被查抄的窩點、那些汗牛充棟的筆記、那些被洗腦後像行尸走肉的受害群眾,為外部揭開了一個瘋狂世界的端倪。

    還好,這一次,沒輿論指責警方的行動……

    ………

    ………

    二十一時四十分,葉天書看看手機上的顯示時間,然後翻開了網頁,在短短一個小時里,陝省警方的重大行動,解救近萬傳銷人員的新聞,已經爬上了各門戶網站的頭條。

    他默默地把手機遞給駱冠奇,駱冠奇掃了一眼,又示意範主任看,範主任瞥了眼,卻是興致不高,新聞之于警務人員,大多數時候都太過缺乏真相,比如這些由記者報道出來的東西,就閹割掉了很多,真相遠比現在能看到了殘酷多了。

    具體怎麼樣被洗腦省略了,那種封閉的環境,為了洗掉你的反抗意識會無所不用其極。

    由此引發了多少刑事案件省略了,被逼急了跳樓的、鋌而走險的,還有炸群出現內訌的,在這個瘋狂的世界,本不相干的人會打到頭破血流,就為了一個虛無的“發財夢”,那些真正發了財的,誰還會管他們的死活。

    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社會問題,一個成員就意味聯系著一個家庭,毀掉一個人,帶來的連鎖反應會有多大誰無無從估量,或許那些能被遣返的都算幸運的了,很多不幸到鋌而走險的、精神崩潰的,恐怕再也回不到原來的生活中了。

    現在,這些始作俑者就在他們面前。

    分局的監控微機室,被隔離的十數位大小頭目,審訊處于暫停階段,不愧是長年浸淫傳銷洗腦的人物,在他們中間,竟然沒有一個驚惶失措的。

    “駱處,你說的對呀,對于傳銷的打擊和量刑,確實太輕了,這些人,送上斷頭台都是合乎民情順乎民意的事。”範文杰道了句與他身份不相干的話。

    駱冠奇笑了,輕聲道著︰“如果傳銷會被判死罪,那他們肯定能找到新的作案模式,法制的進程永遠落後于犯罪的升級,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規避法律風險的。”

    “其實這句話是貶義的啊,可在現當今的社會中,好像味道變了。”葉天書道,各行業都在講這句話,其中的潛台詞是,要繞開法律的條款。

    “是變了,整個社會的大風向,不再是以道德的高低標準取向,而是以貧富差別來分門別類,那肯定要顛覆很多東西,比如,當一個人不違法,可也不道德,或者違法卻沒有受到制裁,這類事情其實對法制環境的破壞最大。”駱冠奇道,說完了,他還看了範文杰一樣,歉意道著︰“對不起,範主任,我是隨口說說。”

    “沒事,我們不道德的地方也不少,這次我的感觸也不少啊,最大的感觸就是,千萬別拿高標準、嚴要求來規範我們自己,那是因為,如果我們真這樣的話,我們在那些根本沒有底線、根本無視規則的人眼中……就是一個笑話。←百度搜索→【←書の閱”範主任道,他揚頭示意著︰“挑一個吧,驗證一下。”

    沒有證據能夠表明,是盧瘋子在操縱著這一切,而被捕的人中,竟然沒有一人提到盧瘋子,這個意外的結果,讓專案組一行更確定盧瘋子的涉案可能。

    駱冠奇在數著︰“化名張飛的張安平、馬步方也就是馬劍峰、還有董辰圓、劉勇這些大經理,我想他們的位置應該比何玉貴低一級,可能他們眼中的‘賈老板’就是涂紳豪;但何玉貴也在言辭鑿鑿說賈老板確有其人,這好像就說不通了。”

    “楊夢露呢?如果中間還夾了這麼一位傳話,那就說得通了。”範文杰提醒著。

    “那說明,何玉貴這個人智商還不算夠用,應該是被推到前台當槍使了。”駱冠奇道。

    “會不會真像線人判斷的,這一個局中局,這一幫人在設局,全省範圍內廣種薄收,是為了掩蓋潼關的大手筆;而我們也在設局,設局把他們套進來,在我們和他們對壘之外,也有人在設局,而且設的局,不但把他們、也把我們都算計進去了。”葉天書道。

    高智商犯罪,要麼達到目標,要麼達到次要目標,操縱者會立于不敗之地。

    這是一個繁復的設局,等于是犧牲了上上下下同伙,自己帶著錢遠走高飛,駱冠奇想了想,意外地點頭了︰“很像傳銷金字塔尖老a的風格,出賣果斷、六親不認。”

    “那最容易撬開嘴的一位,就是他了。”範文杰指著涂紳豪道。

    涉案最重,損失也最慘重,如果真是被同伙騙了,那就容易策反了。

    三人齊齊點頭,意見統一了,從涉案最重的人身上下手……

    ……

    窗外的星光如豆,肅穆的天空顯得縹渺,就像即將失去的自由。

    圄于一室的涂紳豪剛剛走出被捕的心理適應期,這個時候他在下意識地告誡自己︰挺住、挺住!

    必須滴,挺住,否則你就得接受坦白從寬、牢底坐穿的結果,和那些狡猾的警察打過交道了,在坑蒙拐騙上,他們絲毫不遜于專業人士,就像剛才的接受的詢問,他們會誘你講錢是怎麼收的,交了就沒事了。會誘你供出同伙,然後告訴你沒事……其實特麼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沒事才見鬼呢。

     ……門開!

    又一場審訊開始,換了兩位穿著普通半袖衫的男子,年紀都較大,在涂紳豪看來,差不多應該是同等量級的對手了,他眯開了眼,看了看,又睥睨閉上了。

    “不要這麼頑抗,我們不是審訊的,來找你談談。”駱冠奇突來一句俚語,廣西土話,接近了白話的發音,葉天書根本沒听懂,不料涂紳豪順口說著︰“有什麼談的,有證有據就判吧。”

    然後,涂紳豪眼楮猛地一睜,直眨巴,特麼滴,露餡了。

    葉天書笑了,盧瘋子就是廣西人,那麼這兩位,肯定在某些地方有點交集,最起碼交流沒有障礙。

    “開局不錯,來,抽支煙。”葉天書客氣地道,自點一支,隔著桌子遞過去,直接遞到了涂紳豪嘴上,涂紳豪也沒客氣,叼著抽著,警惕性上來了。

    “其實我們非常同情你啊,像你這樣的大人物被出賣,心情肯定不好受啊。”駱冠奇道著。

    涂紳豪切了聲,笑了,沒理會,在他的所知里,車上查到的東西不足以定罪,三門峽的窩點,他可以推到何玉貴或者賈芳菲身上,潼關的事嘛,就是那位“林總”主持的嘍。

    “有句話叫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您認為如何?”葉天書道。

    涂紳豪有反應了,直接否認︰“我不認識他們,不信你把他們叫過來對對質,看他們認識我不?”

    不承認,也不用承認,何玉貴以下的大經理,級別還不足以認識幕後這位洗錢的。

    葉天書沒理會,他像自言自語道著︰“其實這句話不準確,應該這樣︰不怕豬一樣的對手,就怕狼一樣的隊友……因為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不瞞你說啊,刑事案件里,有一半偵破來自涉案人員的供述,如果都寧死不屈的話,我們這警察根本當不下去啊。”

    像只烏鴉絮叨,听得涂紳豪不明所以,他也不敢輕易接茬,生怕進了套子,只是抽著煙,警惕地看著。

    “別覺得我們誘供,我們不說話,讓事實說話……讓事實告訴你,你是怎麼被出賣的。”駱冠奇道。

    平板,放在眼里,現場錄制的東西,第一個文件播放︰馬土錘在痛揍大頭大嘴兩人,接著又舉報涂老板的黑窩點,土錘兄弟說了,這事不能傳出去啊,否則哥的名節木有了,道上沒法混了。

    哦喲,可把涂紳豪給氣得翻白眼了,咧著嘴、苦著眼,恨不得把這個蠢物會剁上幾十刀。

    “第二個出賣你的人,你猜是誰?”駱冠奇笑著問。

    涂紳豪沒吭聲,眼楮陰騖地盯著看,平板的文件開始播放,是地下停車場,楊夢露把東西交給鐘隊長,然後匆匆離開,有關于楊夢露,這是僅存的東西。

    不過這個東西足夠了,一下子看得涂紳豪如遭雷擊,目瞪口呆了。嘴唇翕合著,一直在喃喃無聲說著︰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不想說點什麼?我知道你期待著疑罪難判,然後頂多安個非法經營罪,判上三五年出來,還有人資助你東山再起,對嗎?”駱冠奇問,涂紳豪不敢吭聲,葉天書提醒著︰“可惜了,今天的收款沒有轉走,可在此之前的收款,下午五時以後,被人分批轉走,那個時間正是你準備逃走的時間……你說,拿走錢的是遠走高飛呢?還是會顧念和你那點同伙之情?”

    涂紳豪欲哭無淚了,無法證實的真相,糾結的心情,讓他顯得難堪不已,叼上嘴上的煙忘了抽了,滯滯地看著兩人。

    “你可以不說話,別以為我們沒辦法判你,還有第三個出賣你的人,想知道是誰嗎?”駱冠奇道。

    “誰?”涂紳豪絕望地問。

    門,應聲而響,踱步進來了一位,看到這位警察,涂紳豪的眼楮凸得快掉下來了,煙頭慢慢地從嘴唇上滑落,掉到了褲子上都渾然不覺,那表情,狀如白日見鬼一樣,被嚇傻了。

    是張狂,他抬步上前,把煙頭揀走,笑笑道著︰“涂老板,感謝你的盛情款待,等你服刑期滿出來,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啊,我很欣賞你的豪爽。”

    敬禮,葉天書擺擺手,張狂離開,駱冠奇笑著問︰“是不是不用我們問了,光假扮國家公務人員就能判你三年以上徒刑,印制非法出版物、非法經營、策劃組織傳銷,數罪並罰……我說涂老板,您這個主謀的後半生,又得在監獄里渡過了啊。”

    涂紳豪崩潰了,一閉眼,嘴咧得老長,痛不欲生地道著︰“主謀?我就是瑪拉戈壁灘上那只最倒霉的⺪尼馬……哎呀,坑死老子了,怎麼這屎尿都扣老子頭上了,我連傳銷那些坑貨都認不全,我有那麼大能耐麼?你們不能抓不著主謀,把事都扣我身上吧?”

    “可目前看來,只能是你啊。”駱冠奇道。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啊。”葉天書道。

    被訛住了,涂紳豪兩眼血紅,很快反應過來了,這個死局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出賣其他人,只是出賣,那意味著,從此之後,再無後路。

    駱冠奇和葉天書起身,貌似要走,根本不準備談的樣子,臨近崩潰的涂紳豪急急開口道著︰“嗨,嗨,別走別走……我交待,我全部交待,我……我……我……我要檢舉……”

    沒有意外,檢舉的那一位姓盧、名鴻博。

    兩人一直在暗中合作,以一個虛擬“賈老板”的名字組織各地傳銷團伙,從中牟利,一個負責人員組織、一個負責錢款洗白,兩人分工合作已有數年之久。

    主謀,終于確定了。

    不過卻沒有帶來一點欣喜,銷聲匿跡的主謀和他帶走的贓款,成了此次行動最大的遺憾……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55
發表於 2016-4-16 16:55: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瘋子的盛筵 第53章 天裂山崩(5)

    突審在迅速推進,其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

    在問及所有有關緯恆商務投資事項時,所有的被捕大經理都稱“不知情”,注冊、企業代碼什麼的,都不知情,頂多知道的是總經理“林木生”策劃的。對這些張口就是瞎話,編多少假話眼都不眨一下的傳銷分子,要不是專案組早有安排,你根本無從分辨他們說的真假。

    應對審訊在傳銷里也是一門必修課,所有人的表情、語言如出一轍,像流水線生產出來的一樣,對于警察的大多數回答一致︰不知道!

    處在副總經理位置的何玉貴是重中之重,這位賠了佷女又折錢的老傳銷分子選擇了一言不發;而他那位和線人走得很近的佷女賈芳菲,又是一番說辭了,一直力證自己就是被雇來當秘書扮花瓶的,至于被捆成棕子是怎麼事?

    專案組突審人員連上兩拔,無一突破,在這些靠嘴皮子吃飯,一開口就滔滔不絕的人面前,任何誘供都不奏效,所有人都在極力撇清,和那筆巨額贓款的聯系,因為他們清楚,參與傳銷,和組織策劃傳銷,是完全兩個不同的量刑標準。

    從異地抓捕歸來的涂紳豪就不同了,查獲的證據頗多,他選擇了開口,但說出來的上線、主謀,也是林木生,還煞有介事地編造了一通“林木生”如何策劃實施這起傳銷的故事。

    兩個小時的突審,大量的詢問記錄,矛頭齊齊指向“林木生”。

    突審人員以為這個主謀是板上釘釘了,卻不料從省專案組傳來的回復是︰重新制訂突審方案。

    沒人知道,所謂“主謀”是高規格的線人,誰都可能是,唯獨他不可能。

    換上來的方案,主導方向放在去向不明的贓款上。

    錢這東西是個好玩意,可這里表現奇怪的是,誰都不認贓款是自己的,那怕金科凱越現場被砸出來的五百萬,也沒人認賬,都寧願當貧下中農,說來說出,都是自己三餐不繼,被傳銷組織騙進來的事。再審何玉貴的時候,老何悲中從來,號陶大哭了,哭哭啼啼講了,不但一分錢沒賺著,還把攢了十幾年的身家全賠進去了……哎呀,天殺的林木生,把老子坑慘了!

    失控了,審訊暫時中止,不過失控也意味著心理防線的崩潰,突審組,開始重點關注這一位。

    撲朔的案情突審匯總到範文杰的手機上時,他正站在分局綜合辦的門口,盯著無動于衷的小木,手機傳看了一圈,在這一拔知情人里,很清楚這些人的攻守同盟尚未打破,所謂“交待”,不過是照著劇本來演戲,傳銷組織對此已經有詳盡的安排,連百般抵賴的招數也一條一條寫好讓你照本宣科了。

    突破口,難道在這兒?

    範文杰看看葉天書,葉天書卻猶豫了,小木坦然自若的表情,讓他有點汗顏,他回憶起初識的時候,自己百般勸服,強把他拉進這個漩渦里的舊事,換位想一想,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是孰為不易了,如果不是此事羈絆的話,這個小紈褲怕是早回家,早過上他無所事事的生活了。

    “你們誰去?”葉天書輕聲問,聲音幾不可聞。

    然後幾只手,包括葉天書都毫不客氣地在背後推了張狂一把,仿佛是張狂主動站出來一樣,範文杰被大家這個小動作差點逗笑了,張狂有點無語地回看了一眼,然後走上前,好在有同行,駱冠奇跟著他,也上前幾步,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位拿到奇功的線人。

    “你別這個得性好不好,誰把你怎麼著了?”張狂直接道,沒客氣。

    “你也別這個得性好不好?我還沒怎麼著呢?”小木反駁了。

    狀似置氣的一對,讓駱冠奇笑了笑,他伸手示好,笑著道︰“認識一下,我叫駱冠奇,和你一樣,也是臨時聘到專案組的。”

    “不客氣,還是有差別的,你是自己人,我是外人。”小木握握手,淡淡道。

    “你的事我清楚,看得出,你想保賈芳菲?”駱冠奇單刀直入地問,小木一怔,駱冠奇加著砝碼道︰“或者不是想,而是已經做了……在行動之前,把她捆在衛生間,搜走了身上的東西,這樣的話,就避免她在現場被抓,而且避免在她身上查到與案情任何有關的證據?”

    這是個難題,承認就意味著認罪,張狂不友好地看了駱冠奇一眼,又看看小木,生怕小木栽到坑里,誰可想,小木點點頭道︰“對,這很明顯的,我沒準備瞞著。”

    說了這句,深諳法律的小木又補充道︰“但你們也拿不出證據來,不管是證明她是主謀,還是我拿什麼了,你們都沒有證據啊。”

    老範重重哼了一聲,無語了,其余和小木相處不錯,頗有好感的幾位,郁悶了。

    這家伙聰明一世,糊涂一時,這個糊涂也有著他的小聰明。

    駱冠奇倒不急了,他拉著椅子坐下,回頭看了範文杰一眼,沒有什麼表示,他放開直說了︰“姑且不論對錯,這麼做,總有原因的吧?”

    “不是不論對錯,我知道是錯的,可我,卻還是那樣做了。”小木舒了口氣,思忖片刻,兩手支著下巴,慢悠悠地道著︰“當我看到很多人在精神病院,因為傳銷而變得神志不清時,我很痛恨那些人……那些把我帶進窩點,逼著我為了自保不得不和他們一起騙人的,我恨不得把他們一個個都送進監獄……適逢機會,我和你們站到了一起,我不否認,你們是對的,不管用多麼激烈的手段鏟除這顆危及大多數人的毒瘤,都是正確的。”

    他悠悠說著,並不是哀求,也不是搏取同情的表情和口吻,話鋒一轉卻如是道著︰“執法在理論和宏觀上,都是人性的;但從微觀和具體到某個個體上,卻是反人性的……像禿蛋,像我這樣的,就再有正義感,也是見不得光的,騙子在騙人,我們也在騙人,為了博取騙子的信任,然後再狠狠地騙上騙子一把……再然後,就可以用機智勇敢這個措辭,來形容我們自己並不光彩的行徑……您說對嗎?”

    “對!”駱冠奇直接肯定道︰“我當了幾十年警察,對此深有體會,警察骨子里的賤性,要大大高于血性,怎麼說呢,這是一件無奈的事,在面對受害人家屬的時候,難道我們能告訴他們,說他們的親人遭了多麼慘痛的不幸,不能,只能是謊言安慰他們;在面對媒體時候,難道我們要告訴所有群眾,他們生活的環境是多麼的糟糕,不能,只能是謊言敷衍;還有在面對形形色色的罪犯時候,難道我們能告訴他們,你會被判多少年,你死定了?肯定也不能,我們會騙他、詐他、甚至用更激烈的方式對待他們,就為了把他們送去該去的地方,讓其他人生活的更好一點,那怕我們自己接受譴責……您說,我們有錯嗎?”

    “沒錯,我贊成。”小木道。

    “謝謝理解……那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還要幫她。”駱冠奇反問道。

    “因為我無法說服自己坐視不管……盡管她是有目的的,但我感覺得出,在某些方面,她是真的喜歡我,男女那種事,摻不摻假能感覺得出,如果我一言不發,如果我坐視,那和由我親手把她推進坑里,又有什麼區別?你們是警察,你們可以以崇高之名做這些事,而我,明顯沒有你們那麼高的素質啊。”小木淡淡道,話里不無嘲諷。

    “可她畢竟是嫌疑人啊,而且有可能是此案的主謀。”駱冠奇提醒道。

    “錯,她不是……她不過是一個戀愛失敗,生活和事業都處處受挫的普通女人,被人領到傳銷這個行業淘金來了,我怕的就是你們過高估計她的位置,而對她采取……什麼手段。”小木道,他抬起頭來了,很決然,很肯定,若有所思地道著︰“說她是主謀,你們不覺得可笑嗎?一個能做這麼大盤子的主謀,會被我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捆起來?如果她真是主謀……那你們,似乎就不用出現了。”

    很清楚,真是主謀,小木的事公事公辦就順理成章了,話里帶刺的回答,讓在場的幾位很不舒服,駱冠奇又回頭看了看範主任,再要說話時,小木卻打斷了他的話道著︰“你不必費口舌,明顯你在組織里也不是主謀,說再多也沒有作用。”

    駱冠奇被刺激的眉頭一皺,話咽回去了,這時候,範文杰無法保持沉默了,他踱步上前,駱冠奇把位置讓出來,老範盯了小木幾十秒鐘,像在下決心一樣,終于這個“主謀”還是開口說道︰“如果她是主謀,會被定為非法組織傳銷罪,你也要為此負責;如果她不是,那就簡單了,你應該清楚,對于非法傳銷的量刑一直就很輕……告訴我,誰是主謀?”

    “謝謝。”小木笑道,直接說道︰“大多數被捕分子,會指認我是主謀。”

    “這正是幕後策劃好的劇情。”範文杰道。

    “再往深一步查,大經理們會指認何玉貴是主謀、而何玉貴會指認涂紳豪是主謀,涂紳豪呢,又會往回推,會說何玉貴,或者賈芳菲是主謀。”小木道。

    “你的意思,他們都不是?”範文杰听出來了。

    “對,幕後人無非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根本沒有出現在你們的視線中,但操縱這麼大個盤子,這麼多的人,似乎隱藏在幕後不那麼容易,所以我一直在想這一種是無法成立的,應該是第二種。”小木道。

    “是什麼?”駱冠奇急切問著下文。

    “被所有人忽視的那一位,就是了。”小木道,表情顯得玩味。

    “楊夢露?”駱冠奇跳出個名字來。

    啊?張狂幾位齊齊啊聲,然後葉天書馬上指出道著︰“不可能,她是本案的舉報人,一直和工商緝查總隊的鐘世海聯系,她舉報這些傳銷組織比你進入還要早,而且行動發起的時候,是她把更詳細的收款信息資料交給了鐘隊長……消失的贓款,都是在本次聚會之前,由各大經理藏匿的款項,這些消失的贓款分屬于分屬于七地、二十多張銀行卡,錢是在她被送走的時候消失的,那個時間段,一直有工商緝私隊的人員陪同著,根本沒有機會拿走,遠程操縱都不可能,時間點卡得太準。否則那些大經理知道,早炸鍋了。”

    否定了,根本沒有作案的時間和機會,不過好也猜錯了,小木所指並不是她,他提醒著︰“我說的不是她,她太顯眼了,不適合這個身份。”

    “那是誰?”張狂想得頭痛欲裂,卻想不出還有一位這樣的人。

    “我,你們犯了燈下黑的毛病了。”小木道著︰“第一,收羅、組織、策劃這麼大的一個傳銷攤子,沒有經驗辦不到,沒有人脈辦不到,所以應該是個老手;第二,從三千多的收費, 升到六萬九,這種明顯的犯罪升級,也不可能是入行幾年的新手所為,一個很大的資金盤子在不同的人手里轉來轉去,沒有信任基礎辦不到,那更說明,這個組織磨合得相當嚴密;第三,主謀肯定是一個讓所有人信任的傳銷死硬分子,絕對不會和警察合作、妥協的那一類人,這些人被抓之後罪名都不重,如果想出來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必須依靠這類人,傳銷打而不絕的根子也在此,他們犯罪所得,遠遠超過犯罪成本。第四,傳銷的上下級之間是不聯系也不認識的,這個人,可以把所有人的連在一起,而且,應該是被警察忽視的一位,只有被忽視,他才有機會從容地作案。”

    張狂臉色聳動,像踫到了什麼恐怖的事一樣,脫口而出道︰“你是指……盧瘋子?”

    小木笑了,點點頭,連強和馬烽火面面相覷,老馬道著︰“不能吧,他可是真瘋了,這邊開始的時候,都把他送進精神病醫院了。”

    “那就更好查證了,查一下他還在不在就知道了……你們不覺得,住在精神病醫院,是個再好不過的掩飾了?這就是個瘋子的生意,不瘋還真玩不轉。”小木道,想通了所有的節點。

    面面相覷了片刻,範文杰直接拿起了手機,拔回到專案組求證,這個求證需要轉接到異地警方,等著電話的時候,老範的手都在抖,要是這麼個瘋子,把數千警力擺了一道,最後拿著錢逍遙法外,那可要滑天下之大稽了。

    小木靜靜地看著,好像很確認這個結果,他沒有再嘲諷這些警察的張皇失措,其實連他也是剛剛想通了其中的蹊蹺,就像他了解的過高智商犯罪一樣,要麼達到目標,要麼達到次要目標,而現在,消失的贓款已經證明,目標已經達到了。

    電話用時十五分鐘才回來,範文杰開著免提,就放在桌上,他似乎想求證一下這個匪夷所思猜想的正確性,專案組接通了異地警方的電話︰

    于六月18日送進騾河精神病醫院的患者盧鴻博,于6月22日下午十五時會見家屬時逃跑,去向不明,正在查實精神病醫院管理是否有違規行為。

    跑了,消失了,消失的時間是在今天,行動開始之前,這個巧合意味著什麼,讓從警的諸人有一種毛骨怵然的感覺,如果真是盧鴻博的話,那今天的警力、今天的行動,也將會成為這個瘋子最精妙的一步棋︰

    火中取栗,然後逃之夭夭。

    辦公室死一般的寂靜,空氣像凝結了,氣氛降到冰點了……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7-18 16:59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