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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言茵 -【「好人」難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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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3 19:46:39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 x 1
「好人」難為 作者:言茵

他只是因為一時心軟,才會被騙到這種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偏僻地方,
原本他只打算盡點義務,然後馬上逃之夭夭;
卻沒料到竟會被她這個從來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女人給迷住──
不管她是沒事就愛跟在他的身後,偷窺他的一舉一動,
還是她總愛與他攀交情,妄想讓他負起照顧她一家子的重責大任,
總之他就是對她產生了戀慕之情,甚至願意放棄他的“本業”,
甘心替她的未來做打算,精心規畫著兩人未來的幸福,
只是他沒料到,當他的“兄弟”找上門,當她不再緊盯著他時,
他竟然這麼的介意,甚至完全失去理智──壓根不理會她的“辯解”,
直接硬逼著她,要把她和他的好友送作堆!
這讓她真的很受傷,鼓足最大的勇氣來找他解釋,
而他卻充耳不聞,還對她做出更惡劣的行徑,讓她心痛的棄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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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3 19:50: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冬末初春時節,南方之地。

    富貴客棧的二樓,憑欄佇立著兩條高大的人影,兩條人影同時將視線往下瞧,看著那個在人群中穿梭的窈窕人影。

    “張大爺,這是您的碧螺春,依照您的喜好,是用二沸滾泉來沖泡的喔!”

    張大爺敞著缺了一顆門牙的嘴,嘻嘻的笑道:“掌櫃姑娘果然夠細心,難怪老頭兒我三天兩頭來向你報到。”

    “報到倒是不必,但張大爺……”可人兒嬌笑,“可要保重身體活到一百二,好讓我們能多點機會伺候您喔!”

    安撫了這一桌,另一桌卻拍起桌子——

    “現在是什麼情形?我的涼拌大頭菜怎麼老半天都不上桌?敢情是還在拔菜?”

    “馬二爺呀!”可人兒轉了方向,笑顏不改。“您真會說笑話,放心,菜不用拔,多著呢!只是咱們店裡的小菜有個規炬,若非醃漬到入味,是不許上場給客人吃的!

    “今兒個咱們店開得早,還沒醃夠味呢!麻煩您再耐心等等;這樣吧!喏,這盤蘭州瓜子讓您邊嗑邊等,不收錢。”

    “有不收錢的蘭州瓜子嗎?”遠方的一桌伸手大喊,“掌櫃姑娘可不能厚此薄彼,咱們這桌也要。”

    “放心,瓜子能值幾個錢?最重要的是大家滿意,在場的統統有。”

    “掌櫃姑娘!那麼我那……”

    “掌櫃姑娘,我可是先來的喲!你……”

    一樓大廳熙熙攘攘,過半的招喚聲全都是沖著那一身紅衣,臉上掛著親切笑靨的掌櫃姑娘。

    幸好這小女人夠靈巧,又擅于調度安排,只須以甜嘴招呼客人;至於動手,就都發落給其他人去做,算是遊刃有餘。

    在觀望了片刻後,二樓的人影歎氣了——

    “現在見她這個樣,生命力滿滿的,你還會怪我那時設計讓她吃藥的事嗎?”

    “雖說讓她吃下鬼谷神醫的‘失憶散’,忘記往事是為了她好,但……”范辛將健臂枕在身前的欄杆上,往下看去的眼神中微帶著遺憾,“這畢竟是種不尊重當事人意願的做法。”

    “意願?!”洛東白沒好氣的反駁,“我還寧可尊重當事人的生命!你以為在她清醒後,發現她心愛的男人為了保住她的小命,競以活人人殮,她會不跟著一起去尋死嗎?!”

    “還有她那時蠱毒剛清,最忌諱情緒過度起伏,吃下那藥也是防止她因為情殤,日後留下什麼後遺症。”

    范辛搖頭喟歎。“算了,我只是在對老齊這一對的坎坷際遇感到同情,又沒怪你的意思,當時你會那麼做也是情非得已——老齊為愛而赴死,唯一交托給咱們的就是讓他心愛的女人能好好的代他活下去,並幫助她打理好這間客棧,遠離京城那是非之地,連想幫他報仇都不許!”

    聽到那句“連想幫他報仇都不許”的話語時,洛東白那原是俊美的臉龐,神色頓時變得陰鷙。

    “他是這麼說,但我可沒點頭同意,哼!想我‘三狂’乃三位一體,慕王爺既然有膽招惹其一,就要有心理準備日後會得到其他兩人的報復!當初我隱忍著沒動手是忌憚著紅豆的身體,現在鬼谷神醫已經幫咱們確定了她體內的蠱毒確實已清,那就代表復仇之日不遠矣……”

    狠話放到一半,洛東白的聲音卻突然像是打結似的,“呃~~老範,現在是七月嗎?”

    “七月?拜託,元宵都還沒到呢!”

    “那那那……那為什麼我我我我……我會看見了鬼?!”

    “看見鬼?那肯定是你平日壞事做太多,所以大白天也能見到鬼……呃~~糟!我好像也瞧見了。”

    洛東白暗吸口水,“所以那個並不是我一個人的幻覺羅?”

    “應該不是……”連向來最為沉穩的范豐也忍不住暗吞口水,“你瞧他那沖過去緊摟住紅豆的模樣有多麼激烈,一點也不像是幻覺!”

    “是呀!而且……”

    望著底下那兩人互動情況的洛東白眯眼兼撮嘴,表情寫著痛呀!“如果是幻覺,紅豆的那一巴掌就不會這麼大聲了。”

    “糟!‘那只鬼’正把眼神往上飄,他瞧見咱們了!”

    “啊!我突然想起有很重要的事要去辦!”

    “我也是,我廚房裡還燉著鮑魚呢!”

    兩條人影正準備各自開溜,卻已來不及,樓下傳來一記震天怒吼——

    “你們兩個想上哪去?還不快把事情給我解釋清楚!”

    “鬼谷神醫的失憶散?!”齊郝任大步向前,伸出怒掌將洛東白揪高,“你居然給她吃那種鬼玩意兒!”

    “那才不是什麼鬼玩意呢!那是在當時,唯一能保住紅豆小命的好東西。”洛東白力持鎮定,勉強堆起乾笑安慰老友,卻不得不被眼前這個長髮亂須、氣勢驚人,猶如叢林野獅出巡般的男子給嚇到。

    真是的,拜託他也拿個鏡子照照自己,真正的鬼玩意應該是像他這副德行吧!

    “別這樣!老齊,”還是范辛懂得針對老友的顧忌下藥,暗暗眨眼,要齊郝任別忘了這屋裡還有一個正張大困惑的眼睛,來回梭巡著他們的阮紅豆,“你這樣大吼大叫,會嚇到紅豆姑娘的。”

    一句話讓齊郝任無力的鬆開了洛東白,改揪自己的長髮,一副咬牙切齒的痛恨樣。“嚇到她?!真正被嚇到的人不是她,而是我!”

    沒錯,是他!

    在他費盡幹辛萬苦才能逃出生天后,卻駭然發現心上人竟然已經忘了他?!

    洛東白麵帶慚愧的企圖轉移話題,“說真的,你到底是怎麼逃出來的?”

    明明那時在慕王府的層層重兵把關下,齊郝任被蔔大通親自押解,將他送進絲蘿郡主的墓室裡。

    為防止他這個盜狂的本事太大,違背諾言逃走,慕王爺先讓人灌了他迷魂藥,再運來巨石堵住墓室對外通道,以灰泥層層錮封。

    甚至還在墓室外設下日夜戍守的衛卒,嚴防齊郝任逃掉。

    為了讓齊郝任和他的寶貝女兒能在墓穴裡成為一對陰間佳偶,慕王爺非要讓他的寶貝女兒在死後能夠如願以償。

    這也不能全怪慕王爺的心思歹毒、用盡心機,誰教人家的寶貝女兒是因為迷戀齊郝任而死的呢!

    只是沒想到在那樣的重重把關下,這小子居然還能逃出生天,果真是個盜狂,連自己都盜得出來!

    只見齊郝任沒好氣的從腰間掏出一柄僅有掌心大小的鐵鍬,“我能出來全靠它!”

    “怎麼可能?”洛東白暗暗稱奇,接過鐵鍬上下檢查,確定鐵鍬裡沒有任何神秘開關。

    齊郝任冷冷問道:“你是在懷疑盜狂的本事嗎?”

    “不敢、不敢!”洛東白趕緊將鐵鍬交還,“我只是奇怪,在你進去前明明已讓慕王爺親自搜過身,連個湯勺都不許帶,這個小東西又是怎麼跑出來的?”

    “是蔔大通給我的。”齊郝任淡淡的開口。

    “蔔大通?!”范辛和洛東白同聲訝嚷。

    齊郝任閉眸點頭。“沒錯,是他!別忘了慕王爺雖曾為我搜身,但最後一個將我送進墓室裡的人卻是蔔大通!

    “他在前一天就曾跟我打過暗號,說是要幫我,所以在他離開前,給了我這柄小鐵鍬及迷魂藥的解藥。

    “他一開始之所以會跟慕王爺合作,不過是因惱我多年來壓在他的頭頂上,想讓我嘗點苦頭,卻沒當真良心泯絕到想要我死,且既然我已決定退出江湖,對他早已沒了威脅性。”

    兩人算是同行,在當時蔔大通所能給他的協助,絕對會比範卒及洛東白兩人更為有用。

    所以齊郝任才會在入墓前特別要洛東白及范豐答應絕不尋仇,只求他們儘快帶著紅豆遠離京城這個是非之地,不要再來蹚這淌渾水。

    而他雖是早已打定要逃出來的主意,卻是不能透露半點口風給其他人知道,以免讓慕王爺起疑心。

    在他被關進那個鬼地方,成了活人殉葬後,若非心頭念茲在茲著要活著回來找紅豆,不能讓她傷心,不許自己放棄任何一絲求生希望,此時恐怕早已成真鬼了!

    卻沒想到,齊郝任苦澀的想——他千辛萬苦逃回來,面對的卻是一個忘了他的心上人?

    這個世界,怎能如此荒誕可笑?

    她不記得他了!

    那個傾盡他所有,甚至不惜以生命來守護的女孩竟然不記得他了!

    這樣的打擊太過沉重,當初那股支撐他逃出,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棄的原動力彷佛在瞬間消失,齊郝任頹喪的坐倒在地上,雙手覆面,無措而痛苦。

    屋裡很靜,他不知道那兩個該死的傢伙是何時離開的,他也不在乎——反正他要的只是一個能容他安靜獨處,自我舔舐傷口的空間。

    誰都別想來煩他!

    於是當他感到有人定來輕觸他的頭頂時,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抗拒!

    但他的手才剛動,就在下一瞬間僵住了,因為他感覺到對方小手的滑膩及熟悉。

    他無神的抬眸,看見蹲在他眼前,用憐憫及好奇眼神看著他的紅豆。

    齊郝任動也不敢動,任由紅豆用那種看到受傷小動物的眼神好奇的盯著他,任由她的小手繼觸碰他的額頭後,滑到他那因挖掘而爬出地底,留下了幾條傷疤的臉頰。

    他不敢動!

    在經歷方才在大廳裡,先是被她無情的推遠,繼而狠狠的摑了他一巴掌後,他已成了一隻驚弓之鳥。

    他不敢動!

    就怕在她對他的記憶裡只剩下一片空白時,他的任何一個不當舉動都將被列為她對他的觀感,並且在日後用來判定他這個人。

    他怕遭到她的反感、他怕被她給討厭,他怕那個曾經深愛過他的紅豆再也回不來了。

    “你很傷心?因為我忘了你?”她的嗓音很嬌柔,依舊是他最愛聽的嬌嗔語調。

    他還是不敢動,任憑著她以纖指在他的疤痕上好奇的滑動。

    “別這樣嘛!我也忘了黃豆和綠豆呀!他們這陣子天天跟我說些從前發生過的事,就是想幫我拼湊回記憶嘛!”

    洛東白說“失憶散”的藥效雖然強大,但人類的腦子構造複雜,沒人能肯定將來會不會有那麼一天,她會把過去的事又全都記起來。

    她的安慰並沒能讓他好過些,拿她弟弟們的情況來安慰他?拜託!他們原本是一對深愛著彼此的愛侶,這能比嗎?

    “雖然我不記得你了,雖然你剛才一見面時的粗魯擁抱是真的嚇了我一跳,雖然你現在的模樣好像是個野人一樣,但我好像……”她的笑容微透著羞澀,淘氣的指尖滑上他的人中,好玩的撥弄起那遮覆住他嘴型的長須,好奇著他的唇瓣生的是什麼模樣。“一點也無法討厭你!”

    猶如漆黑的夜裡點起燈,那頹坐倒地的男人倏地眼神發亮。

    半個月後,阮紅豆站在船尾,看著那在岸邊揮手送行的人群由大變小、由小變點,終於再也看不見了。

    她的心頭有些慌,一種對於未知的未來的恐慌。

    驟然一個硬實的懷抱由她身後溫柔的環緊,將她往後摟進懷裡,神奇的在這一瞬間,將她滿懷的恐慌給熨平了。

    “捨不得?”身後男人貼近她溫柔低語,蠕動的唇瓣幾乎吻上她柔嫩白皙的頸項。

    “當然。”她很想直起身和男人保持距離,甚至在語氣中摻進一點冷淡,卻無法辦到。

    如同往常一樣,只要他多靠近她一些,只要他用情人耳語般的語氣跟她說話,她的背脊便會不聽使喚的乖乖朝他貼去,就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像是在撒嬌似的。

    莫非真如他所言,她的腦子遺忘了他,身體卻沒忘記他?

    “有舍才會有得,在人生的每一個階段裡,都得面臨取捨的問題。”

    “可是我還不能夠確定——”紅豆的語氣中透露著不安,“這個選擇是否正確。”

    聽到這話,身後男人在她的耳畔邪邪的笑了,“那麼,需要我來幫你確定嗎?”

    紅豆暗翻白眼,幫忙?!他會做的只是更加攪亂她的思緒,更加弄亂她的生活吧!

    她身後的男人自信且專制,大男人性子十足,真不知當初她是哪根筋不對,竟然對他產生同情、產生憐憫,覺得他很可憐,所以說出了那句“一點也無法討厭你”的話來。

    就是那句話讓齊郝任在瞬間變了一個人似的,他重新意氣風發起來,變得就如同洛東白等人所形容的——慣於將所有大、小事情全攬在他的手裡,而要別人乖乖聽從他的安排。

    首先齊郝任決定遠行,目標是海外的南洋島國。

    他想上那裡去經商,等過幾年後再回中原,以免那老是想要他死的慕王爺在聽說他還好端端的活在南方,會再度上門來找麻煩。

    其次就是他和紅豆得先拜堂,這樣他才能名正言順的帶她一起出去。

    “拜堂?!”紅豆當時聽見的反應除了愕然,還是愕然,“可我還沒想起你……”

    “但你說過無法討厭我的不是嗎?”

    “無法討厭是無法討厭,但——”但這和喜歡應該還有一段距離吧?

    “難道你忍心讓我一個人離鄉背井,孤獨的在異鄉討生活嗎?”他又以兩人再次重逢那天,那種落拓無依的眼神瞅著她了。

    紅豆看得心軟,安慰他說她不忍心,沒想到他就憑著這句話去向眾人宣告,說她同意要嫁給他了。

    呃~~她有答應嗎?

    許是感覺到她的疑懼,他當時還追加保證。“我知道你對我還很陌生,拜堂不過是個方便我們同行的儀式,我會讓你先習慣我的存在,再來談進一步的相處問題,絕不會逼你做不願意的事。”

    時間緊迫,紅豆無暇深思,結果就是莫名地被他抓去拜堂,慌慌張張的被他哄去打包行李上船,跟著一個她其實還很陌生的男人遠離家園。

    這一離開可不是幾個城鎮,或是幾座山頭的距離,而是相隔著汪洋大海,天各一方的遙遠異鄉哪!

    而他,真是她能倚靠一輩子的良人嗎?

    她的決定會不會太過草率?

    她那失去的記憶還有沒有可能拼湊得回來呢?

    在心思紊亂間,紅豆沒留意到那雙原本只是松環著她腰際的大掌,竟有一隻無聲無息的潛入她的衣服裡,翻越過重重障礙,爬到她的胸前,甚至還一把覆住她的豐盈。

    “你你你……你在幹什麼?”紅豆被嚇到結巴,既要擔心自己的聲音太大會引人側目,又怕聲音太小阻止不了這個說話不算話的賴皮鬼!

    他雖說了拜堂不過是個儀式,絕對不會強逼她,卻又老愛三不五時越界挑釁,對她上下其手,做些會羞死人的事。

    紅豆的驚惶一點也沒能影響到齊郝任,他懶洋洋的將下巴枕在她的肩上,雲淡風輕的說話。“在幫你確定你的選擇絕對正確。”

    才不正確呢!

    她都快被他給嚇死了,雖然說他們站在船尾,身後人群又是三三兩兩的各自聊天說話,但這不代表別人就不會看見他的手藏在什麼地方呀!

    紅豆紅透臉頰,壓低怒嗓,“快快……”快點給她拿出來啦!

    “快?!”他捉弄人的語氣裡故意挾帶著為難,“唉!娘子真是心急呀!”

    他聽話照辦,卻不是快將壞手給抽出,而是加快欺負她的速度。

    被齊郝任的撒野、使壞行徑給弄到不知該怎麼辦的紅豆,弄不懂自己是氣壞了還是怎樣,突然一個腿軟站不住,整個人癱軟在齊郝任的懷裡。

    眼見嬌妻自動投懷送抱,又老半天沒再出聲抗議,原本他還當她是乖乖投降了,後來才發覺不對勁,覷見愛妻懸在眼角要掉不掉的小小淚花。

    發現後心疼不已,齊郝任趕緊將壞手抽出,將愛妻轉過身,摟進懷裡柔聲撫慰。“乖,不哭,你不愛這樣玩,我就不玩了。”

    見懷中小女人哭得梨花帶雨,小嘴委屈的向下癟,齊郝任不禁在心底痛駡那幫他出餿主意的洛東白——

    都是那傢伙說什麼先讓紅豆的身子記起他,再來努力其他方面,至少先將她的人給套牢再說,卻害他嚇著他的小紅豆了。

    “我就不懂,為什麼你老愛欺負我?”終於不哭的紅豆抱拳重捶齊郝任的胸膛,可明明她的力道不小,卻只捶出他的一陣憨笑。“欠打呀?被打了還笑?”

    “我笑是因為你從前也曾經說過同樣的話。”

    “是嗎?”

    “是的,而且一字不差。”

    “那我就不懂了,如果你從以前就老愛欺負我,為什麼我還會喜歡上你呢?”

    “那就得問你自己羅!或許是因為我帥得沒天理。”

    “少來!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洛東白比你好看。”

    “那或許是因為我的體格特別強健。”

    “哼!你說這話時,肯定是忘了范辛的六頭肌。”

    “既然都不是,那肯定是因為你其實在心裡是很喜歡被我欺負的。”

    “胡說!”她終於被他逗笑,忘了他方才的使壞,重新乖乖的偎進他的懷裡,她其實並不討厭他的親近,只是不該操之過急。

    終於將心上人安撫住,齊郝任松了一口氣,攬著紅豆共賞海景,片刻後他開口。“紅豆,讓我們重談一次戀愛吧!”

    “重談一次戀愛?”她傻傻的重複他的話。

    “沒錯!重談一次戀愛。我們先前的那一回著實太過曲折——先是彼此暗戀、互猜心思,接著是誤會重重、分隔兩地,最後還遭惡人算計。”

    紅豆眸裡寫著同情,“聽來在那一回,我們好像愛得滿慘的。”

    “是愛得很慘,卻也因此讓我們愛得刻骨銘心。”齊郝任喟然,想起那時紅豆痛到不能言語,他以指尖滑行在她的臉上,不消言語卻依然能和她溝通,彼此心領神會的往事。

    “你是刻骨銘心,可我卻全都忘記了。”紅豆咕噥,沒來由的有些嫉妒起那個活在他記憶中的“阮紅豆”。

    “這就是我說我們得重談一次戀愛的原因了,否則對你不公平。”齊郝任將紅豆旋過身,伸手握豐她的肩頭,懇切摯語。“從今天起,我要重新追求你,務必讓你像上回一樣深深的愛上我,自願成為我的妻。”

    “如果你失敗了呢?”紅豆其實已被他的語氣及眼神感動了,卻還是忍不住想刁難他一下。

    “你知道盜狂的人生格言是什麼嗎?”齊郝任臉上換上狂傲冰肆的神情,“天下之物,無所不盜;凡我鍾愛,盡收囊裡。”

    “所以呢?”

    “所以我絕對有信心能盜回一個我深愛的女人的心。”

    就這樣,在揚帆遠去的西洋大船上,那個曾經讓江湖中人敬畏三分的盜狂退出中原武林,全心全意去盜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寶物——他深愛的女人的心。

    而在陸地上,“三狂”缺一的洛東白則是將矛頭轉向阮綠豆,因為發現他的手腳靈活、腦子清楚,頗有當年年少盜狂的本事,正積極遊說綠豆加入“三狂”,好讓“三狂”魅力重現江湖!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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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3 19:49:5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可惜!那並不是夢。

    紅豆僵硬著身軀,聽見那向來冷靜自持的男人在她耳畔痛苦的低語。“紅豆!我的紅豆!你真的還活著?真的還活著引你沒有舍我而去?!”

    是他!是齊郝任!是她永遠的夢魘使者!

    紅豆努力集中意識,她感覺得到那緊摟著她的男人胸膛是熱的,但四周的空氣是冰冷的,屋內所有清晰可見,所以這……並不是夢?

    “紅豆!讓我好好看看你!”齊郝任微微鬆開阮紅豆,卻像是怕她又會突然消失似的仍然將她緊鎖在身邊。

    隔了點距離,就著壁上宮燈,他眼神炙熱的上下審視,看她是不是瘦了?有沒有生病?過得好不好?

    他關懷備至的眼神讓紅豆只覺得鼻酸,因為曾經那是她連作夢都不敢奢求的。

    “你瘦了——”齊郝任心疼的朝紅豆伸出長指,依戀不舍的摩挲著她的臉頰,“下巴都尖了……”

    他溫柔的表情幾乎害她激動落淚,他心疼的語氣險些將她融化,但突然,那些曾被他傷害過的回憶拉回了她的理智,讓她終於能凝聚力氣,用力推開他。“別碰我!”

    紅豆聲冷如冰,心也是,“難道不怕我把你弄髒嗎?!”

    她不要愛他,也不要恨他,她只想和他保持距離,以免再度受傷,這個男人,她連恨都給不起。

    “紅豆!”齊郝任眼裡滿是懊悔及痛苦,“原諒我!原諒我的頑固、原諒我的盲目,原諒我讓妒火蒙住了心眼,害你受了這麼多苦。”

    “不必原諒、不用抱歉,反正你、我已互不相干,再也不會有交集了。”紅豆用看著陌生人的眼光冷瞅著齊郝任,下意識的遠離他幾步。

    “紅豆!求你別這樣!”齊郝任煩躁的以手爬發,眼神透著無奈及懇求。

    雖然嘴裡說著不相干,但紅豆卻還是無法當真下去關心眼前的他,此時的他看來和以往很不一樣,原是剛棱有型的發紊亂了,向來乾淨清爽的下巴冒出好大一片青澀胡碴。

    他說她瘦了,但其實更瘦的人是他——他不但瘦,還很憔悴,一雙劍眉間的紋路深得嚇人,像是整日緊鎖著眉,看得出在這分別的日子裡,他過得不好,非常不好。

    但此時的他,雖然少了往日那冷酷不近人情的冰焰,卻另有一股教人心疼的頹廢,就連早已下定決心要跟他老死不相往來的阮紅豆,也有些控制不住的心跳。

    “紅豆,你可以繼續惱我、恨我、氣我,但拜託先跟我離開這塊是非之地。”

    “這裡不是是非之地,而是能讓我獲得清淨的好地方,這裡的人對我很好,算我求你,你就饒了我吧!不要再來打擾我了。”說話的同時,紅豆悄悄的往側門挪移,她知道只要逃出這扇門,只要她放聲大叫,就會有人來救她。

    她不要看見他,她不要再和他有任何關係!

    紅豆的努力失敗了,早已窺知她企圖的齊郝任邊歎氣,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來到她面前,一戳指,點住了她的穴道。

    “原諒我!”他無奈的接收著她挾帶著恨意的目光,將她攔腰抱起,“但我必須這麼做,我會離開,但必須是跟你一起。”


    她恨他!

    恨得撕心裂肺、恨得痛不欲生,恨到了甚至想殺人。

    她原以為在經過兩個月的休養生息、靜心澄慮,她對這天殺的可惡男人再也無愛、無恨,再也不會有任何情緒,卻在再次重逢,在遭他劫持,在被他緊摟在懷裡,以輕功翱翔之際,因著緊貼著他身上結實陽剛的男性軀體,競如往昔般又不爭氣的心跳加速、面紅耳赤了。

    更不爭氣的是,在她抬高恨恨的眼眸,瞧見他那線條分明的男性唇瓣時,竟然覺得一陣口乾舌燥,只因為她想起那唇曾是如何炙熱如火蛇般滑行在她身上的每個角落裡。

    阮紅豆!

    她收回視線,痛斥著自己,她真是個沒出息的傢伙,居然還在為這樣的壞男人神魂顛倒?

    難道她忘了他曾如何的羞辱她嗎?

    不!她不會忘!紅豆眼神變黯的想起那個令她萬念俱灰,縱身往崖下跳的一夜——

    原本她以為這一跳,肯定能斬斷與齊郝任之間的今生孽緣,沒想到她卻沒死成,還被帶到千裡外的北方異地!

    她心想在她的餘生中自當無緣與他再相見,卻萬萬沒想到,他不但再次找來,還輕易的將她給擄走。

    這可惡的男人究竟是怎麼找來的?

    他究竟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她!

    紅豆愈想愈氣、愈想愈恨,終於忍不住用力扯開他的衣襟,讓他的胸膛裸露出來,張口蠻力咬下!

    這一咬讓他見了血,想必很痛,可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不喊痛也不皺眉?他甚至不抗拒?可這有什麼意思!這又算什麼!紅豆深覺挫折,卻又沒有別的洩恨方式,只好繼續以利齒逞兇。

    風雪漫天,其實那時他們早已離開慕王府至少百里遠,就算後有追兵,風雪早已遮蓋住腳印,一時半刻也尋不來。

    他實在是毋須再跑,而該先管管她的利牙,但他硬是不吭聲、不求饒,甚至不停腳,任由她像只使壞的惡貓,一路啃咬著他那早已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胸膛。

    這場無聲的戰役在風雪中持續著,直到紅豆除了嘗到齊郝任甜腥的血味外,還嘗到自己不中用的淚水,她才終於肯放棄了這場角力。

    紅豆鬆開嘴,將小臉緊埋進齊郝任的胸口,打死也不想讓他看見她的淚水——那因為心疼他受傷而流下的淚水。

    “終於咬夠了嗎?”齊郝任開口,語氣裡沒有生氣、沒有責難,只有濃濃的疼寵,像是在面對著一個不講道理的小寵物似的。

    紅豆這自己硬下心腸,不受他的影響——他想豢養寵物,找別人去吧!她不希罕。

    “我只是咬累了,如果你不放我回去,我還會再咬。”紅豆出言威脅。

    “那你就快咬吧!”他無所謂的道:“反正我是絕對不會放你回去的!”

    “齊郝任!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她對著他恨聲嘶吼。

    “你的家在南方、在揚州、在富貴客棧,不在那座慕王府!”雖然他是很想加上一句“在我身旁”,但為了不想再惹毛她,他選擇吞下這一句,且還轉移話題,“那一晚你跳崖時,是蔔大通救了你嗎?”

    紅豆幽幽的點頭,回想起那時生無可戀的絕望與傷心,“他是個好人。”

    齊郝任眯緊俊眸,不帶好氣的說:“他是我昔日在江湖上的死對頭。”

    紅豆訝然,“那他為什麼要帶我去慕王府?”

    “那個慕王爺——”齊郝任聳肩,“其實是我更大的死對頭,這次我們能順利離開慕王府,全是靠洛東白和范辛在後頭幫我們牽制追兵。”

    紅豆低頭想了想,半晌後有了結論,“你從前在江湖上行走時,做人肯定很糟糕。”否則怎麼可能連卜大叔和慕王爺這麼好的人都討厭他。

    他聞言不禁失笑,想了想後,決定跟她把過往的一切交代清楚,兩人一路走來之所以風波不斷,肇禍的主因就是缺乏溝通,該怪他以前太過自信,想著女人不必知道太多,只要乖乖的讓男人疼寵,過著無憂無慮的安逸生活就行了,但他的紅豆不是沒有判斷力的人偶,她有權知道自己未來的男人曾經過著怎樣的日子。

    於是他開始將他在認識她之前所過的生涯,簡單跟她做了個交代。

    “你說江湖人稱你為‘盜狂’?你說你是以盜人寶物為生的?你說你甚至還曾是六扇門的頭號通緝要犯?”一個接一個的問句,把紅豆的大眼睛嚇瞠得更大了。

    老實說,她只猜過范豐是通緝犯,卻從來不曾懷疑過齊郝任,因為他那一板一眼又驕傲固執的倔冷脾氣像個夫子還多些,壓根不像是什麼盜狂。

    不過當日他在對付雷老虎時迅如閃電的手法,還真是挺嚇人的。

    “那是在從前,認識你之後,我就洗手不幹了。”為了她,他甘願退出江湖。

    “誰說的?”紅豆沒好氣的瞪著他猶緊鎖著她不放的懷抱,“你現在不是正從慕王府裡盜出我了嗎?”

    “這不是盜——”他覷著她,黝黑的眸底閃著讓她心慌意亂的光芒,“這叫失而復得。”

    紅豆哼氣,非常不以為然,“什麼失而復得?我早已與你毫無關係!”

    齊郝任淡淡的笑說:“是否真的沒關係,是不能用嘴說的。”

    那得用什麼?紅豆原本還想再問,卻被他那看來有些曖昧的眼神給逼紅了臉,索性別過臉、閉緊嘴,不想再理他,免得讓他會錯意,還真以為兩人會有未來。

    齊郝任也沒再逼她,逕自將那用來包裹她的貂裘更攏緊一些,捉高兜帽將她的小臉覆緊,像是在保護什麼稀世珍寶似的。

    風雪中趕路原本應該很冷,但一路上,紅豆卻感受不到半點寒意,只因為有齊郝任的細心照料。

    紅豆無聲的、被迫的緊偎在齊郝任的懷裡,她心裡明明該是怨恨他的,卻偶爾竟會生起一種奇怪的渴望,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

    但再長的路也會定完,齊郝任終於停下腳步,而紅豆則是早已昏昏欲睡了。

    “這裡是哪裡?”紅豆原本極度渴睡,卻被身旁驟然明亮的空間給終於弄醒了。

    “一個暫時的歇腳處。”齊郝任簡單的回答。

    既然他不肯多說,紅豆只好自己觀察,她看清楚這是一幢有著堅固磚牆,能將凍人的風雪全擋在屋外的磚砌小屋。

    小屋屋角處有一座壁爐,有人留了火苗,在齊郝任往裡面拋入薪柴後,轟地一聲火勢變大,滿室暖意盎然。

    屋內地上鋪有柔軟的長毛地毯,一旁立著漆雕屏風,靠牆的地方還有一張擺滿食物及茶水、點心的檀木長桌。

    有桌有椅、有茶有飯,轉進內室,居然還有一張鋪著大紅色柔軟被褥的炕床。

    真不愧是盜狂!就連暫時的歇腳處都能準備得這麼大費周章、富麗堂皇,一點也不像是在逃命;而若是點上那對立在炕床前的龍鳳喜燭,儼然就是一間新房了。

    見紅豆以狐疑的眼神斜睞著他,齊郝任輕咳低頭,踱到壁爐前,伸手加柴。“別這樣看我,我只是按址尋來,這裡的東西是洛東白為咱們準備的。”

    “洛東白!為什麼?”他又想當狗頭軍師了嗎?

    “因為他一直對我們的事感到內疚。”

    內疚?!紅豆又是一句為什麼。

    齊郝任等壁爐內火舌引高後,再踱回紅豆身前。“因為他是一個壞蛋,一心只想拆散我們,讓我重回江湖;他教你的那些爛招只會將我推離開你身邊,紅豆,你是個蠢丫頭,是個無心的小笨蛋,你根本就不需要找人教你什麼,別告訴我,你一點都感覺不出來,我之所以會為阮家做這麼多,全都是因為——我愛你。”

    他定定的睞著她,眸底閃爍著讓她鼻酸的柔情。

    “你騙人!”紅豆委屈的落下淚,“如果愛我,又怎會那樣傷害我?”

    “原諒我!紅豆,我錯了!錯得離譜!”他心疼地把她攬進懷裡,不舍的以指尖為她拭去淚水。“我被妒火弄昏理智,是我想岔了,誤以為你和洛東白之間有曖昧。”

    “一句想岔了,就可以推掉所有的責任嗎?”她掙開他的懷抱,思及當時難堪的處境,以及他那一句句傷人的話語,至今她依舊會氣得身子直發顫,“我不是跟你解釋過,說我跟洛東白之間什麼都沒有嗎?”

    齊郝任低頭認錯。“因為那陣子你總是躲著我,卻和洛東白走得很近,有一回我忍不住,想拉下臉去找你說個明白,沒想到卻發現你就在他的房裡,還和他有說有笑、親昵非常。”

    “就因為這樣,你連問都不問,就定了我的罪?原來在你心裡,我是個如此隨便、不貞的女子,任誰都能像你那樣的對待我!”紅豆怒極想走,不管外頭如何的冰天雪地,她就算凍死也不要和他共處一室。

    齊郝任拉住她不肯鬆手,深怕她在火頭上做出可能會傷害自己的事。“紅豆,你可以氣我、可以罵我,不然就再咬我,就是別走!”

    “你放手!我看到你就一肚子的火,我不想再看見你了!”紅豆意圖掙脫,回身就是一陣亂舉加亂踹,一不小心打中他胸前被她咬破的傷口,讓原本已停歇的鮮血再度冒流。

    見他又流血了,她原本有些心軟,卻又吞不下那被他冤枉過的怒火,是以繼續反抗,在一陣激烈的拉扯後,紅豆也沒弄懂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總之當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已躺在地毯上,而那可惡的男人則是跨壓在她身上,不許她再妄動。

    齊郝任的衣衫被褪到腰際,胸口依舊冒著血,但他卻絲毫不在乎自己正在流血,直用狂野的眼神盯得紅豆全身發軟,盯得她忘記要繼續抵抗,只能像個傻子似的看著他俯下頭,剽悍的深吻著她,以舌尖逼她投降。

    他的吻挾帶著濃濃的不安,像是在擔心她真的會離開,又像是在向她保證著她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而非又是一場夢!

    他的吻比外頭肆虐中的風雪還要可怕,像是要掏空她的所有,像是要吮幹她的靈魂,紅豆被吻得既茫酥又失魂。

    是因為失魂了吧!否則這麼恨他的她,怎麼可能不但不去推開他,還忍不住伸指去梳理他那披亂在肩上,讓他像頭野獸的亂髮。

    繼梳發之後,紅豆將指尖滑到齊郝任的額頭上,為他溫柔的抹汗——這麼冷的天,他身上居然滾燙成這樣,冒了這麼多汗,教她看了好心疼。

    心思紊亂的紅豆驀地覺得胸前生疼,這才發現齊郝任的嘴早已離開她的臉,轉而攻向她身上的其他地方了。

    別讓他得逞,別讓他為所欲為,難道她忘了前幾次縱容他在她身上撒野後,所得到的下場嗎?紅豆以殘餘不多的理智提醒著自己。

    但不單是他想要她,她又何嘗不是?

    在經歷了漫長兩個多月的離別與思念,在誤會終於得到澄清,在他不斷以手、以唇挑撥著她身上曾有過的熾熱回憶,她真的無力再抗拒了,紅豆放棄了抗拒、順從了感情,將自己全心託付給齊郝任。

    兩情縫蜷、情欲奔騰,就在兩人即將合而為一時,驀地紅豆的胸口突然狠狠的扯痛起來,體內像是有什麼東西被人炸開似的!

    嗚~~好痛!

    痛得教她無法喘氣,紅豆捂緊胸口、神色痛苦,張開嘴,嘔出一大口鮮血,隨即在齊郝任焦急的呼喚聲中暈厥過去。


    迷迷糊糊之際、半暈半醒之間,紅豆聽見了聲音。

    那聲音向來帶著威嚴,對別人嚴峻,卻是對她慈祥;但此時,那向來慈和的嗓音卻是猙獰的笑著。

    好不容易才將混亂的神志一片片拼湊起來,紅豆想起那人是誰了——那是自她蘇醒重生後,始終待她如親生女兒,對她萬般呵護的慕王爺。

    她聽到慕王爺說著,“我早就算准你一定得回來求我,所以派出去的追兵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王爺神機妙算,晚輩甘拜下風!”淡然的嗓音則是齊郝任的,“我如你所願回來,也開口求你了,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怎麼做?”慕王爺笑了,笑得十分狠毒,“自然是得多享受一下那個威名遠播,讓六扇門的人傷透腦筋,卻是怎麼也捉不著的盜狂向我跪地磕頭求饒的甘美滋味,否則豈不是浪費了我先是和蔔大通聯手,探出你的弱點,再花這麼長的時間假扮慈祥,哄得這丫頭對我毫無防備,讓我能以替她補身的藉口,派人在她體內逐步植入熾情蠱的辛苦。”

    “老齊!別聽老賊的!”

    紅豆聽見范豐和洛東白兩人的齊聲嘶吼——

    “這老賊只是想找機會羞辱你罷了,就算你真的向他下跪、向他磕頭,他也不曾因此而放過紅豆的!別理他,咱們帶紅豆走,就不信如他所言,這天底下只有他才能救紅豆!”

    是呀!別聽他的,別理會那老奸巨猾的大壞蛋!

    紅豆在心裡狂嚷,卻苦於全身無力,心口時而劇疼——別說是喊出聲音,她根本是連眼皮都撐不開。

    她唯一能用的就只有耳朵——她聽見慕王爺發出的得意大笑,知道齊郝任為了她當真跪下,也為了她當真磕頭。

    好痛!不是蠱毒發作的痛,而是她的心在痛!

    別這樣!郝任哥哥,紅豆在心底哀泣,別這樣,別讓她成為別人要脅他的武器。

    沒受到慕王爺的狂笑,及范辛及洛東白兩人的怒火所影響,齊郝任的語氣聽來只有淡然。“我跪了,也磕過頭了,接下來你還想看我表演什麼?”

    “你!”就像是欲要猴戲的人卻反倒遭猴戲要,慕王爺突然再也笑不出來。“哼!沒想到你居然真的肯為這個小丫頭卑躬屈膝至此,她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

    “我愛她!就是這麼簡單。”

    “那麼我的蘿兒呢?她比這丫頭更漂亮、更嬌貴、更溫柔、更知書達禮,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接納她?”

    “絲蘿郡主或許對王爺是個寶,但對我而言,不過是個毫不相干的姑娘。”

    有一回他上慕王府竊寶,正好遇上府中來了刺客,他適時出手,陰錯陽差救下絲蘿郡主,卻害那郡主對他一見傾心,非要認定他!

    慕王爺心疼女兒,再加上感激他幫忙趕跑刺客,一心想招他當女婿,沒想到卻碰了個大釘子。

    “為什麼你就不能看在蘿兒對你一片癡心的分上,給她些回報?”

    “晚輩只是一介草民,我給不起!”

    “我早就跟你說過,當初只要你肯娶蘿兒,老夫不但能讓六扇門取消對你的通緝令,還能令你一生盡享富貴榮華。”

    “只可惜晚輩並不希罕這種得犧牲掉自由來換取的富貴。”

    “自由?!你口口聲聲說要自由,但自由能值一條人命嗎?”慕王爺愈說愈激動,“我找人傳訊給你,說蘿兒因思念你成疾,求你過來看看她、哄哄她,你卻怎麼也不肯過來,任憑她因為愛上你積鬱而亡。”他的寶貝女兒就這樣香消玉殯,這筆帳,他一定要幫女兒討回來。

    “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對於絲蘿郡主的執意,王爺應該設法改變的是她,而不是在下。”

    慕王爺冷笑。“好你個盜狂!果真是有夠狂傲,事到如今,你的嘴還是這麼硬,好像我的寶貝女兒愛上你是她活該!

    “無妨,幸好我已找到能讓你嘗到同樣痛苦的利器——讓你喜歡的人過得生不如死!這丫頭體內的熾情蠱,不動情欲則無事,只要情欲在她體內一經流轉,就像是啟動了閘,毒蠱自會在她的體內爆開,愛得愈深、噬力愈強,非讓她痛上個七七四十九天才會死去。”

    慕王得意的惡笑。“為她下蠱的術士已經被我殺掉,解蠱的方法天底下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看來凡是愛上你的女人都得短命,一個是我的蘿兒,另一個,哼!就是得到蘿兒墓裡當蘿兒的陪葬,躺在裡頭等死以補償你所犯的錯誤的阮紅豆!”

    齊郝任想了想後,淡淡的開口。“王爺的懲罰方式並不妥當,紅豆是我愛的女人,王爺拿她當殉葬,你認為郡主會開心嗎?不如這樣——”

    他開口建議,“換個方式吧!只要王爺肯出手為紅豆解蠱,我就自願束手就擒,絕不反抗,也不耍賴,我會自己上絲蘿郡主的墓穴當她的陪葬,算是回報郡主對我的錯愛吧!”

    齊郝任的話讓周遭氛圍先是陷入死寂,繼之則是一片或勸阻、或叫好的聲音——勸阻聲自然是來自於“三狂”的另兩人,叫好的則是慕王府裡那群愛戴著他家小姐的侍從、家丁們。

    而身為當事人之一的阮紅豆卻礙於出不了聲,只能拚命在心中呐喊,求齊郝任千萬別做傻事。

    紅豆努力再努力,辛苦大半天的結果卻只是從眼角滾出一大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朦朧中,有人走過來,以指腹溫柔的為紅豆拭去淚水。

    熟悉的長指來自于她的情人,在拭掉淚水後,那長指猶不肯離開,戀戀不捨的在她的臉上游走,由額心到鼻端、由耳垂到下巴,他知道她無力表達,也知道眼前的情況不容許他以言語示愛,他只能反覆的以指尖向她傳遞著他對她深切的情愛。

    紅豆用盡力氣想開口,想告訴齊郝任說她不怕痛,更不怕死,她寧願把握住兩人最後能相處的時光,就算只有四十九天也好,她想和他海角天涯四處逍遙。

    她不要他為了她,自願被關在一座暗無天日的墓穴裡,陪伴著一個他不愛且已死去的女人,倒數著自己的死期。

    他以長指的輕撫告訴她他懂她的想法,但卻無法照辦——他愛她,愛到寧可以生命來換取她的平安。

    傷心的淚水再度進落,這回紅豆想說的是——

    可惡!他又要犯以往的大男人毛病,獨斷獨行的為她做決定,不理會她的想法了嗎?

    拜託尊重一下她的意見,如果他不在了,留她一個人獨活在世上有什麼意義?

    他若真的要定,就帶她一起去吧!

    紅豆用盡全身的力氣苦苦掙扎,想擠出抗議,卻只是掙出一陣更強烈的劇痛,猝然一陣黑幕席捲而上,她無力反抗,被拖入闐暗無邊的黑暗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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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3 19:49:3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彷佛被人施了定身術,紅豆當下無法動彈了!

    他說了什麼?而她又聽見了什麼?他真的說了那句很傷人的話嗎?

    他說碰了她,他怕會弄髒他自己引她真的……很髒、很髒嗎?

    夠了!縱有再多的深情,到了這種地步,也該清醒了——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

    瞧她,為了愛上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將自己逼到怎生不堪的困境?就連自己送上門,都還會被人嫌髒!

    她閉了閉眼睛,卻意外的發現自己並不想哭,反而想笑!

    她想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天真的以為只要肯付出,就會有收穫!

    她想笑自己曾經以為她對他的愛情並不是一條單行線,她一直以為他其實是喜歡她的。

    紅豆開門離去,一次也沒有回頭;而齊郝任也沒有挽留她,逕自以一種深沉陰鬱的眼神目送她離去。

    在離開齊郝任的房間後,紅豆並沒打算回到自己房裡,回去能做什麼?房裡還有著她的大紅嫁裳在等著提醒她,明天她就要嫁給洛東白了,而她願意嗎?

    紅豆搖頭苦笑,別說是洛東白,現在的她誰都不能嫁了——雖然仍保有完璧之身,但在讓齊郝任那樣肆無忌憚的碰過又嫌棄之後,連她自己都覺得髒了!

    而若連唯一碰過她身軀的男人都不想要她了,她還能嫁給誰?

    她誰都不想見、誰都不想嫁!

    她只想一個人安靜的躲起來舔舐傷口,但他們是不會讓她一個人的,等明兒個天一亮,他們就會來押著她套上嫁衣,逼她拜堂成親。

    逃走吧!

    但她能逃到哪裡去?

    她既不會武功,又從來不曾離開過家,更沒有可以投靠的地方,就算真的逃成了,肯定也是很快就被捉回來,她知道郝任哥哥有多固執——凡是他決定的事,誰也別想改變他!

    反正郝任哥哥就是非要她嫁給洛東白就是了,因為他不想要她,他……嫌她髒!

    腳下沒留意的踉蹌一下,紅豆趴跌在地上抬眼四顧,這才發現自己竟在無意間走到離客棧還頗有段距離的荒崖上。

    她回頭望,這才發現自己居然無意識的走了那麼長的一段路,還因為心神不寧,連在路上掉了一隻鞋都不知道。

    而此時,她那只沒穿鞋的腳早已被路上尖碎的小石劃出血絲,沿路滴淌,像是一朵朵血紅色的小花。

    紅豆爬起來,繼續無意識的往崖上走。

    愈走風愈大,她並不覺得冷,反而覺得很舒暢,因為風兒能稍微平撫她傷痛的心靈。

    她來到崖上往下瞧,聽見遠方有夜鶯在啼叫,還有那正由崖下傳上來斷斷續續的狼嗥。

    紅豆羡慕的想著,真好,就連野獸都有個落腳的地方,都知道自己該歸屬於何處,那她呢?天地之大,可有她阮紅豆能夠安身立命,不必再害怕會受傷的地方呢?

    客棧早已不能算是她的了,欠了人家那麼多,又整天被人嫌棄,她是真的沒臉再待下去了。

    幸好兩個弟弟都已長大,都懂得照顧自己;就算不懂,看在死去爺爺的分上,想必“他”也不至於太虧待他們吧!

    既然誰都不再需要她,那麼或許這次是她能為自己要最後一次任性的時候了—她不想嫁給洛東白!一點也不!

    方才她就跟齊郝任說了,如果他硬是要逼她嫁人,那就是逼她去死!

    她沒撒謊,這是她的真心話,如果此生嫁的人不是他,那她寧可期待來世,紅豆一步步往崖邊走,直到無法再前進,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死心的往下縱去!

    翌晨,范辛大踏步跨進大廳,看見一群正忙著佈置喜堂的夥計,一旁則是拉長著俊臉,監工指揮的齊郝任。

    “我的老天爺!”范辛拍拍額心,“難道這場荒謬的婚禮還是沒有打算取消嗎?”

    齊郝任沒有回話,只以冰凍的眼神告訴范辛,他問了一個傻問題。

    范辛再度重重的拍額,“別告訴我新郎、新娘仍是預訂中的那一對。”

    又是一記凍視,凍得范辛不得不以手搓臂,以搓掉臂上那被凍出的冰疙瘩。“怎麼會這樣?難道昨晚你和紅豆姑娘還是沒有把話說清楚嗎?”

    齊郝任終於開口了,嗓音冷淡,“我和她,沒什麼好說的。”

    “沒有什麼好說的?沒有什麼好說的!”范辛這下光火了,“你這死要面子的傢伙,肯定是沒和人家把話給說清楚!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和她之間會變成今日這樣的局面,全都是因為有個叫洛東白的傢伙在從中搞鬼?”

    齊郝任那雙冷瞳終於有點變化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意思就是,洛東白那壞小子不滿你沒有經過他的同意,私自決定洗手收山,所以刻意從中作梗,他說了,一定要想辦法拆散你們!”

    齊郝任沒吭聲,卻在瞬間刷白了臉。

    他終於第一次定下心來,思前想後的回想著最近所發生的一切,這才發現自己因為妒火攻心,早已失去判斷能力。

    更因為事情是發生在紅豆——他唯一愛過的女人身上,以致根本無法以公正、客觀的角度去評判一切。

    他未經調查、未經問清,就定下她淫亂的罪名;而事實上,那當真帶頭淫亂的人不是他自己嗎?

    她和他之間的所有親密,哪一回不是由他先挑起的?而他竟然以她對他的柔順、服從,判定她對誰都能這樣。

    他對她,太不公平了!

    齊郝任回想起昨夜在他說出那句傷透她心的話時,她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及那搖搖欲墜的纖弱身子,讓他猛然有種想掐死自己的衝動。

    夠了!

    他不要再用“想”的,他要直接去找洛東白問個明白,就算得大動干戈,他也要逼那壞小子將一切交代清楚。

    他們來到洛東白的房裡,看見他正興致勃勃的試穿著新郎蟒袍。

    “幹嘛?”洛東白笑覷著面色鐵青的齊郝任,“現在就來鬧洞房,會不會太早了一點?”

    范辛以眼神送出警告,“別再玩了,小洛,老齊這回是真火了!”

    “拜託!生氣的人就比較大嗎?別忘了我今日的身分可是新郎倌喲!喂喂喂,你揪我的領口做什麼?弄皺了衣裳,我今兒個要怎麼拜堂?”

    “衣裳?”齊郝任以牙縫擠出冷音,“你現在該擔心的是小命,而不是衣裳,告訴我,你跟紅豆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一回事?不就是成親這回事嗎?這可好笑了,幾天前,那個非逼著我和她拜堂成親的人好像就是閣下你吧?怎麼現在反而由你來問我呢?”

    “洛•東•白!”齊郝任怒吼,額上的青筋暴跳,揪人的手勁兒加大,“我問的是,你和她之間到底有沒有曖昧關係!”

    “幹嘛?當我是被嚇大的呀?想問什麼用求的,否則什麼也別想問到!”洛東白拋出難題。

    聽到這話,齊郝任強逼自己鬆開洛東白,閉了閉眼後,不斷的深呼吸,終於他開口,臉上前所未有的出現了誠摯的懇求。“我求你!”

    先是訝然,後是愣住,洛東白被眼前好友那全然陌生的表情給壞了再玩的心思,他低下頭,不耐煩的伸手調整領口,沒好氣的開口。“拜託!我和那顆小相思豆能有什麼曖昧發生?你除非是個瞎子,才會看不見在她眼裡,天底下的男人就只有你齊郝仁一個!”

    范豐在一旁點頭附和,表示他不是個瞎子,所以也能看得出來。

    原來如此,齊郝任在心底苦澀的想著,在這間客棧裡,就只有他是個瞎子!

    洛東白低頭撣了撣蟒袍,聳肩繼續說著,“我承認我是有壞心眼,想拆散你們,逼你重出江湖:恰巧那天你把人家從房裡罵出來,她躲在櫃枱底下偷哭,我就乘機和她攀起交情羅!”

    洛東白邊說邊忍不住哼氣,“我跟她說,你這人是個情場浪子,對她只是換換胃口,過兩天肯定就會倦了;沒想到那丫頭也是癡,不但說她不在意,還說要想盡辦法讓你愛上她,還說什麼喜歡一個人本身就是一場冒險,而你值得她去冒這個險的鬼話。”

    不!齊郝任痛苦的閉眸,他不值得!他一點都不值得她去冒險。

    在昨夜,她鼓足勇氣向他告白時,他是怎麼回應她的,又是怎麼殘忍的對待她的引

    他撕裂了她的心!

    洛東白聳聳肩再說:“她會和我走得近,全是因為你!我佯裝好心的說要當她的軍師,教她如何網住你的心;我教她先得躲著你,說這招叫‘欲擒故縱’,但我其實是想乘機讓你們漸漸疏遠;結果是她熬不下去,硬是要跑去找你,而你這個笨蛋卻只跟她撂了一句——你的臉皮變厚了!害她躲在屋裡崩潰狂哭。”

    他真是頭豬!齊郝任恨死了自己,明明就不愛見她哭的,卻沒想到每回將她弄哭的人都是他!

    洛東白罵得沒錯,他真的是個笨蛋!

    “因為弄不懂你的心思,她只好又來找我幫忙了,這回我要她和我在你面前演一場親熱戲,說是要刺激出你的佔有欲;我其實很清楚你這小子吃軟不吃硬的牛脾氣,只是沒想到你反倒將我一軍,逼我和她拜堂成親?!這下子那小丫頭可恨死我了,從那天飯後到現在,她都沒再來找過我這個狗頭軍師了。”

    齊郝任艱困的開口問道:“那麼前陣子,她老是和你兩個人鬼鬼祟祟的躲在你的屋裡,你們究竟是在做什麼?”

    “我和一個心裡有人的癡丫頭能做什麼?她鎮日追問的都是你的事——問郝任哥哥喜歡吃什麼?郝任哥哥有什麼喜好?郝任哥哥喜歡打獵還是慢跑?甚至為了想要變得漂亮以討你歡喜,笨笨的當我的試驗品,讓我幫她挽面、敷臉,挽得她哀哀叫疼。”

    “所以那次我在你門外——”齊郝任頹然開口,“所聽見的曖昧聲就只是這些事,而你們所說的不能告訴我,指的是她在努力讓自己變漂亮,想給我一個驚喜?”

    洛東白敲敲腦袋,終於將始終不能理解的地方給打通了。“原來這就是你要把她塞給我的原因,原來你竟以為我和紅豆有一腿?喂喂喂!”

    洛東白火大的卷袖管了,“你這樣想是在侮辱她,也是在侮辱我耶!我洛東白就算對女人再饑不擇食,好歹也知道不能去動好友的女人!”

    “是嗎?你真有這麼懂事嗎?”弄懂了一切的齊郝任也火大了,他火洛東白,但他更火的其實是自己。“如果你真的夠懂事,一開始就不該去玩那種拆散情侶的遊戲。”

    “你搞清楚點,我雖然玩了一點小把戲,但若非你不夠信任她,不夠珍惜這段感情,又拉不下臉去主動調查清楚,事情會演變到今天這種局面嗎?”

    見齊郝任似乎還想再頂回去,范辛急急的往兩人中間一站,伸手喊停。“夠了!誰是誰非現在都不要緊,當務之急,老齊,你該快去跟紅豆姑娘道個歉,讓她安下心,知道不必當個被迫拜堂的新娘子了!”

    范豐的話有如當頭棒喝的打醒了齊郝任,可就在他準備奔去找紅豆時,綠豆突然慌慌張張的沖進屋裡——

    “正好你們都在這裡,我姊她……她不見了!”


    兩個月後!

    時值深秋近冬,由山崖頂上往下看,是一片深紅、淺紅交錯的楓樹林。

    天空很藍、楓葉很紅,人在其中,不過是個灰濛濛,毫不起眼的小點。

    殷紅的楓葉像血,像是愁到了深處,由心口不斷淌流而出,血淚交織的懊悔。

    崖上有人,是齊郝任,不!或許該說那是個空有著齊郝任的形體,卻又一點也不像他的男人。

    只要是認識齊郝任的人都該記得他那狂傲冰肆的神情、目空一切的氣勢,他老愛說“天下之物,無所不盜;凡我鍾愛,盡收囊裡”的傲語。

    齊郝任該是驕傲的、是無所不能的,而不該像現在這樣,像個失去了線控的木偶,呆呆的坐在崖邊,背後抵著大石,像個傻子似的瞪著崖下鮮血般的楓葉,腦中不斷重複著他心愛的女子是如何萬念俱灰的縱身往下跳的畫面!

    他可憐的紅豆,天知道她有多麼怕疼又愛哭,在那下墜的一路上,真不知讓她捱了多少苦?

    愈想愈心疼,原已似木偶般毫無生氣的齊郝任終於有了知覺,心痛的知覺就像是胸口裡的心臟讓人給猛然施勁掐緊,掐到甚至能夠進出鮮血。

    齊郝任仰頭閉上眼睛,緊捂著胸口,強忍著痛楚——會痛就代表他還活著,而這種強烈的疼痛則已成為他藉以證明自己還活著的證據。

    這樣痛苦的活著並非他所願——其實早在紅豆不見的當日,他就想去死了,他想從這裡跳下去,想讓痛苦和悔恨陪著他一塊兒為紅豆殉葬。

    但他不能這麼做!因為他知道死這種懲罰對他而言著實太輕,他活該生不如死的活著,在思念與悔恨的雙重煎熬下,他活該痛苦的活著——活著承受痛苦。

    在紅豆失蹤的那天,眾人四處焦急的尋找著,未了在沿著上山的路上,他們找著了她的一隻鞋,以及她那以血花鑄成的小腳印。

    眾人膽戰心驚的繼續前行,直到來到崖邊,但等在那兒的除了盤旋的山風外,空無一人!

    所有的線索及證據,包括一塊被撕掛在崖邊樹枝上屬於紅豆衣裳的小碎布,全都指著紅豆已自此跳下去!

    不可能!

    綠豆和黃豆跪地大哭,說依他姊那樣的樂觀性子,不可能為了逃婚就跳崖。

    有可能的!

    齊郝任心底悲淒的想著,如果他們知道他們的姊姊在前一個晚上曾經歷了什麼,就會知道她是極有可能會萬念俱灰的跳下去的!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眾人決定下崖搜尋,就連洛東白都沒心情胡鬧了——他這回的玩笑開得太大,事關一個年輕女孩的生死,他滿是懊惱悔恨,但齊郝任卻無法怪他,因為知道自己才是害死紅豆的兇手!

    眾人找來幾條粗麻繩,下穀上崖的幾乎把附近幾座山谷全都翻遍了,但怪的是,就是找不著紅豆,即便是她那跌碎了的屍骨。

    找不著就有一線希望尚存,范辛安慰齊郝任,勸他要樂觀點,但勸歸勸,任誰都沒法子往好的地方想——

    紅豆不會武,一個荏弱的女子,一夜之間能跑多遠?

    怎麼可能出動這麼多人都還找不著?而找不著的最大可能就是,她的屍首怕是早已被山谷裡的餓獸給撕裂分食了。

    紅豆不見了,齊郝任的心也跟著不見了,他失去了生存的意義,也失去了生命的動力,他甚至沒再搭理過客棧裡的大小事。

    他原先之所以肯接手客棧,剛開始是為了哄紅豆開心,助她度過難關,後來則是為了兩人的未來生涯做規畫,如今紅豆已不在了,這間店對他還有什麼意義?

    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只是日夜枯守在這崖頂,等著紅豆原諒他,願意化作一縷芳魂來到他的夢裡,慰藉他的相思之苦。

    齊郝任雙目無神的遙望著天邊,他枯守在崖頂,任由天色由亮轉暗,任由楓葉隨風片片飛舞。

    天黑了,眼看又是漫長的一日即將過盡,卻驀然有兩條黑影運著絕頂輕功,由山腳下旋風似的朝他飛近。

    黑影來到齊郝任的眼前粗喘站定—是洛東白和范辛。

    “你果然在這裡!”洛東白邊拍胸撫氣,邊著急的道:“快回去,有人指名要找你!”

    見齊郝任聽若罔聞,臉上毫無生氣,更沒有半點想動的意思,範卒也急了。“是竊惡蔔大通。”

    排名於“三狂”之後的“三惡”之一。

    蔔大通?!齊郝任漠然的想,那個老愛和他打賭,以一件寶物當作竟賽標的,各憑本事看誰能先偷到,卻每每含恨輸給他,栽在他手裡,恨死他了的蔔大通?

    聽見對方是自己昔日在江湖上的死對頭,齊郝任更沒勁了。“我不想見他。”

    更沒心情搭理他。

    “你不能不見他!”洛東白那雙已有幾個月未曾發過光的桃花眼,此時出奇的神采熠熠,“他說要和你再賭上一把,看誰能先從慕王府裡偷出個寶貝來。”

    “讓給他吧!我沒興趣。”齊郝任索然無味的開口。

    “你不能沒興趣……”洛東白在齊郝任跟前蹲下,雙手發顫的緊握住他的肩頭,神情無比激動。“他要偷的那個寶叫阮紅豆!”

    北方的冬天果然來得比南方要快,此時遠在京城的慕王府邸,精緻的雕花窗畔佇立了一抹纖細的人影,那人兒叫阮紅豆。

    阮紅豆抬起頭,出神的望著那一片片由蒼穹落下的瑩白雪片。

    好美喔!她發出讚歎,忍不住伸手到窗外捧接雪花。

    好乾淨的雪花,瑩白無瑕,她真希望自己能像它一樣澄澈乾淨得教人心曠神恰,卻驟然彷佛聽見耳邊有人在冷笑——

    碰了你,我還怕會弄髒自己!

    心慌意亂的鬆開手掌,雪花由她的指間無聲的滑落,紅豆不敢去接,深怕弄髒它。

    雪是乾淨的,而她卻不是,她不該碰它,那會玷污了它;賞雪的心情沒了,紅豆神色疲憊的伸手關窗。

    她身子無力的倚靠著窗邊站著,原本捧著雪花的小手改為捂住小臉,悲傷湧起,她沮喪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世上有沒有一種藥,一種讓人吃下後能將往事全部忘光的藥?如果有,她願意傾盡所有將它換來,好將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全部忘掉,連同“他”,她都不要——不敢再要!

    她只想要一個全新的自己,一個在北方異地重新抽根生芽的紅豆。

    紅豆想得太過投入,沒留意到屋內先是有道冷風悄悄的灌入,接著她的身子便莫名的讓一個硬實的懷抱給緊緊摟住。

    有賊闖入!

    紅豆正想尖叫,卻猛地嗅到對方身上那抹她至死都不會忘記的男人氣味!

    暫態,她全身緊繃,無法呼吸,只能求神求佛,盼望這只是一個夢——一個她永遠也無法甩脫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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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3 19:49:1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記住!無論男、女,只要是人,都會對自己喜歡的東西產生佔有欲,這種佔有欲會在外敵出現時,表現得更加強烈,到時就算他的性子再沉穩,再死要面子,也會受不了!

    但如果連這一招都沒效,那就只能放棄了!

    不!她絕不放棄,所以這一戰,她一定要贏!紅豆邊想著洛東白的話,邊在銅鏡前細細的裝扮著自己。

    為了助她打贏這一戰,洛東白還幫她到鎮上買了一套新衣裳,穿上新衣後,紅豆對鏡淡抹胭脂——其實她的皮膚甚好,原是不須再添妝,但最近因哭得太多,跑出兩個黑眼圈,遂不得不藉助胭脂的修飾來幫忙。

    最後她插上洛東白為她選的翠玉簪花,再將一副帶著長長銀鏈的耳墜子掛上耳際,完工後她對鏡淺笑,滿意得不得了。

    鏡中佳人看來高貴清雅,而在她優雅的轉頭時,長長的銀鏈還會隨著動作誘人地擺蕩,將燭光幻化成銀絲萬縷,而無論是銀絲或佳人,同樣教人目眩神迷。

    哼!就不信以她這個樣還逼不了郝任哥投降,紅豆在心底為自己打氣,款款起身,下樓用餐。

    此役事關生死,半點不得馬虎,紅豆留心著腳步,一步一步的步下臺階。

    才剛下樓,綠豆就瞧見她,還怪叫起來。“我的姊呀!你這一身是要去參加迎神賽會嗎?不過只是吃頓晚飯,你會不會太隆重了一點呀?”

    綠豆的話讓她好半天笑不出來、抬不起腳步,幸好此時黃豆出聲了。

    “哪會!姊這個樣可漂亮了,姊是個姑娘家,早就該這樣打扮了。”

    小弟真乖!算姊姊平日沒有白疼他,紅豆給了小黃豆甜甜的一笑,再度聚集了勇氣。

    店內人員的晚飯是在後廳以兩班制進行,方才那些新來的跔堂夥計及二廚等人早已先吃過,這一頓則是店內重量級人物的餐聚—除了阮家三姊弟及齊郝任這個大股東外,自然還有他那兩個好朋友。

    長桌一頭端坐著齊郝任,那與往日一般過淡的眼神自紅豆的身上瞟過,卻沒吭氣,臉上亦無驚豔的表情。

    他的眼神雖然讓紅豆感到有些失望,但她仍強逼自己無論如何先行壓下,繼續優雅的走到齊郝任右手邊的空位上,斂裙入座。

    “對不起,我來晚了。”紅豆先向眾人點頭賠禮,再細聲細氣的小聲問道:“謝謝你送的簪花和衣裳,我這樣好看嗎?”

    紅豆的問句,其他人都當她問的是齊郝任,也以為這對小倆口終於有點兒進展了,卻在下一刻,難以置信的看見那個回答她的人竟是坐在她對面的洛東白!

    只見洛東白收起平日的嬉皮笑臉,換上一副有點噁心的溫柔模樣,輕輕伸掌蓋向紅豆的小手。“你身上從頭到腳都是我為你精挑細選的,怎麼可能不好看?其實好不好看並不重要,要緊的是人而不是衣裳,你麗質天生,任何事物只要到了你身上,就會立刻變成光芒萬丈!”

    哇靠!真是有夠肉麻的了,虧小洛這小子說得出口,綠、黃兩豆聽了這話,當下嚇掉了下巴。

    范辛則是猛搓起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想著莫非這就是前幾天晚上,老齊要去找他那些刀子們出氣的緣故?

    無聊!這個小洛真是有病,拆散人家情侶真有那麼好玩嗎?還有,這就是小洛所謂的好計——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為拆散別人而奉獻自己嗎?

    相較于范辛臉上的不以為然,綠豆、黃豆則是明顯的震愕加反對了——他倆早已將齊郝任視為未來的姊夫,可從沒想過會換人的,即便他們並不討厭洛東白。

    這個笨姊姊,綠豆悶悶的想,就算撇開齊大哥對他們阮家的恩情不說,齊大哥仍然比洛大哥更適合當人的丈夫,洛大哥頂多是贏在會說話,以及有張會招桃花的俊臉罷了。

    沒等綠豆、黃豆出手,紅豆那被洛東白蓋住的小手早已偷偷溜走——演戲歸演戲,她的手可是只給她喜歡的人碰,而普天之下,就只有齊郝任一人能碰。

    紅豆收手時的不自在,讓洛東白接下來的動作引開了眾人的注意。

    他笑語晏晏地伸筷夾菜,殷勤的送進紅豆碗裡。“紅豆妹子,來,吃個豬腦補腦力,你整天待在櫃枱裡算帳、記帳,很傷腦的。”

    “謝謝東白哥哥!那你……”紅豆也學他舉高了筷子,“來根雞腿吧!你整日在店裡跑堂、送菜,肯定很費腳力。”

    “紅豆妹子吃塊豆腐,養顏美容。”

    “東白哥哥來個腰花,補身補腎。”

    “送你一個雞冠,祝你豔冠群雌。”

    “回你一個筍尖,願你巍峨頂天。”

    “我幫妹子盛碗冬瓜排骨湯吧!去油解膩。”

    “不不不,還是我先幫你盛吧!我的工作都是坐著的,哪有你一半的辛苦?”

    眼前只見阮紅豆和洛東白兩人一來一往、你褒我贊,弄得其他人都不知道該往哪下筷子了,更弄得這整間客棧裡好像只有這兩個是真的有在幹活兒,而其他人都只是在鬼混,活該要被餓死。

    綠豆等人瞧得眼花撩亂兼腹中噴火,索性一個接一個停下筷子、雙手托腮,狠瞪著眼前這對“恩愛”的情侶,可眼角餘光也沒忘了悄悄溜往齊郝任——那個被夾在兩人之間,早該發作的男子。

    “夠了!”終於眾望所歸,齊郝任出聲兼出手——兩手分別鉗握住那兩個傢伙,以內勁逼得他們兩人松筷,轉而改搓揉各自發疼的手腕。

    雖然手腕骨不太好受,紅豆卻是暗暗心喜,因為她終於激起這個男人生氣了。

    若依照洛東白的推斷,齊郝任現在應是準備要向在場所有人宣告,說她阮紅豆是屬於他的了吧?

    “幹嘛突然發神經?”洛東白邊揉轉手腕,邊發出抗議,“吃飯時間不吃飯,擰人手腕好玩嗎?”

    “原來——”齊郝任淡淡的哼氣,“你也知道吃飯時間是該要吃飯的。”

    “那當然!還有哇~~你擰我也就算了,反正我身強體健,不怕惡人操;但幹嘛擰我紅豆妹子的手?你知道她皮膚有多嬌嫩,隨隨便便一施力就會留下痕跡嗎?如果你害她在身上留下斑痕,信不信我跟你翻臉?”

    “夠了!”

    又是一記威猛沉喝,洛東白先是微愣了一下,可驟然就恢復原樣。“你老是說夠了、夠了,究竟是夠了什麼?是飯?是菜?還是酒夠了?”

    “我是說你們兩個,鬧夠了!”

    “鬧夠了又怎樣?”洛東白抬高下巴,挑釁的看著齊郝任,“你有意見嗎?你管得著嗎?”

    “如果你們想繼續留在這間客棧,那麼我就有管束你們行為的權力;既然你們互相看對眼,又愛到如此唯恐天下人不知,那就不該再這樣拖下去!”

    呃~~這是什麼意思?洛東白難得發現自己居然也有聽不懂齊小子想法的時候。“那麼依照閣下的意思,我們到底該怎麼做呢?”

    齊郝任闐黑著一雙深沉不見波瀾的冰瞳,沉緩的開口。“既然自家開的是客棧,舉宴方便:而紅豆和你又都沒有高堂長輩需要請示,萬事從簡;就算是我為她死去的爺爺了一樁心事,也算是我替你這個好友聊表心意,五日後,由我當主婚人,就讓你們拜堂成親吧!”

    齊郝任不愧是掌控大局慣了的人,一句命令便將事情拍板定案,誰都不許再有意見!

    他差人到城裡找來手腳最快的裁縫師傅趕制新娘嫁裳及新郎蟒袍,不計成本,限期於三日內完成。

    雖說萬事從簡,但該有的喜幛喜燭、煙花爆竹,他可是一件也不許人短少,說是不能委屈了新娘。

    在齊郝任的一聲令下,眾人忙得團團轉,也忙得糊裡糊塗,搞不懂幹嘛非要如此倉促的逼這兩人洞房花燭。

    但齊郝任卻很清楚這事非得速戰速決的原因—一來是為了保護紅豆,逼洛東白在這段感情尚未冷卻前,對她負起責任:二來則是怕自己在明明已看清楚事實的情況下,依舊受到那小女人的影響。

    只有將此事儘早做個了結,只有讓紅豆儘快成了他好友之妻,他才有可能斬斷對這個小女人不當存有的遐思。

    至於洛東白,算他活該!誰教他要去招惹人家,甚至連好友的女人都不肯放過,失去自由是他自作自受的結果。

    在婚禮前一天,綠豆硬著頭皮去找齊郝任,他說姊姊哭著說不嫁,說她和洛大哥只是鬧著玩的,所以他只好替姊姊來拜託齊大哥,看能不能取消這個婚禮?

    “不能!”齊郝任冷冷的回應,“你姊已經不是孩子了,要懂得對自己的言行負責,她既然有勇氣胡鬧,就要有勇氣承擔後果。”

    而感情,是可以隨便鬧著玩的嗎?

    至於新郎那一頭,則是由范辛找上洛東白。

    只見洛東白躺在水潭邊的吊床上閉眼哼曲,既不忙碌、又不緊張,悠閒自在的曬著太陽,彷佛明天要拜堂成親的人不是他。

    “快活嗎?”范豐踱近吊床,沒好氣的開口。

    “還不錯!”邊回答,洛東白邊蕩起吊床,連眼皮都懶得掀起,“還是老齊有眼光,這裡在除去淤泥,重新整修後,既不臭又夠涼快,果真妙哉!”

    “哉你個死人頭啦!誰在問你躺在這裡曬太陽快不快活?我是在問你橫刀奪愛,奪友人之妻,你真的能夠快活嗎?”

    “你這話很奇怪喲!紅豆又還沒嫁給他,哪能算是友人之妻?至於橫刀奪愛,他可以跟我急、跟我搶呀!當天的情況大家都看見了,那可是他自己硬把紅豆往我懷裡塞進來的喲!”

    “相交多年,你明明知道他那茅坑裡的臭石頭,又臭、又硬的倔脾氣,你對他施以那種激將法,百分之百就是這樣的結局,他是個寧死也不會在人前示弱的人。”

    “嘿嘿!同樣的相交多年,你也該知道我那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壞毛病,不見他開口求饒,不見他當眾對紅豆示愛,少爺我就是還想再玩下去。”

    “ㄟ~~你有沒有搞錯呀?這可不是在扮家家酒,玩玩就沒事,你若真娶了紅豆,當了人家的夫君,那麼你那‘三狂’重返江湖的念頭呢?”

    “放心,我娶妻子可不像老齊,只許掛個名分,可不許纏在我身邊,只許乖乖的給我在家燒飯、洗衣,不許干涉我在外頭的所有事情,所以呢!我依舊可以笑傲江湖。”

    “我早說過你這小子是有病的,果真沒錯。”范辛一大腳送過去,將那正在得意壞笑,沒防他的洛東白由吊床上踹進水裡。

    “你這樣惡整老齊,他日後還有可能再跟你笑傲江湖嗎?”白癡!“不過你還真有句話說對了,老齊果然有眼光,懂得在這里弄個吊床。”方便踹人下水!

    沒理會那在水中載浮載沉、鬼吼鬼叫的洛東白,范辛轉身大踏步離去。


    夠了,他不想再看鬧劇了!

    范豐決定上齊郝任房裡,將前因後果跟他說清楚,雖然范辛也不是很明白洛東白是怎樣讓紅豆對他那樣唯命是從,但至少知道洛東白在老齊與小紅豆兩人間施了離間詭計。

    他要和老齊說清楚,再要老齊自己想清楚,別在明天做出會後侮一輩子的事情。

    就在范辛氣呼呼的來到齊郝任房外不遠處時,瞧見他房前佇立著一抹纖細人影,他一抹眼,發現是明天就要當新娘子的阮紅豆。

    既然紅豆來了,范辛便改變了心意,他轉身躡足離去,心想這種事還是該讓小倆口自己把話說清楚,此時兩人中間既已沒了愛攪局的洛東白,想必不會有問題才對。

    范辛走後片刻,紅豆仍在門外徘徊,她在鼓足勇氣,她在籌思著該說些什麼,她在想著該怎麼表達才能讓他明白她明天絕不嫁人的決心!

    這一次,她不要再靠那個只會壞事的狗頭軍師,而是要自己獨立打這場戰,是輸是贏、是生是死,至少她努力過了。

    紅豆吸氣,舉手敲門;齊郝任上前開門,面對面後,兩人相對,半天無語。

    “怎麼還不睡?”他終於開了口,關心的卻是她明天的婚事,“當心明天當個醜新娘。”

    她跨過他身邊,走進屋裡,將門帶上,心底好恨他竟能這樣無事人般的逼她嫁人。

    “我不想嫁給洛東白!”她大聲說話。

    “不想嫁!卻只想和他繼續玩下去?”齊郝任眼裡寫滿了輕蔑,“紅豆,雖然你們家開的是客棧,但那不代表你就不須恪守世間女子當守的規炬;既然你爺爺將你們姊弟託付給我,我就有義務不讓他的孫女成為讓人在背後論長道短,沒有貞節觀念,只想和男人一路玩下去的蕩女淫娃!”

    他在說什麼?蕩•女•淫•娃?!

    紅豆氣紅了眼,不敢相信她只不過是和洛東白在人前玩了一場假扮恩愛的遊戲,竟然就被冠上如此難聽的封號。“我從沒想過要再和他玩下去,而且我們的玩也不是你說的那種難聽的意思……”

    她被氣得不知該如何還擊,“你……我……你污蔑我!”

    “我污蔑你?難道你沒有和洛東白在人前公開調情嗎?”

    “我那……我那是有原因的。”她只是想刺激出他的佔有欲啊!

    “我不想知道原因,我只確定了結果,結果就是你必須對自己的言行負責!”他的嗓音變得嚴厲,“阮紅豆!回你的房間去好好睡一覺,明天起床後,當個神清氣爽的新娘子。”

    “我不要!我不要!”她捂耳,跺腳尖叫,“我根本就不喜歡洛東白,為什麼非要逼我嫁給他?你……你可惡!你霸道!你蠻橫!你沒有人性!你不講道理!”

    她恨恨的瞅著他,以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狠盯著他那堅硬如磐石般無情的面孔。

    “隨你罵!”他冷冷開口,“反正無論你怎麼說,都改變不了你明天要嫁人的事實。”

    用說的沒效是嗎?那她就用行動表達!

    紅豆火了,跳到齊郝任身上,小手死纏著他的頸項,就像那天他將她從水裡救出來時那樣緊緊的摟著,無論如何也不肯鬆開。

    “阮紅豆!”齊郝任氣到青筋隱跳,“我數到三,你自己下來,別逼我動手!”

    “別說是三……”紅豆將小臉埋進他的頸問,蠻聲大喊,“你就是數到三百、三千、三萬;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下來!”她要跟他在一起啦!

    “阮紅豆!不要挑戰一個男人忍耐的極限!”他怒吼,額心開始盜汗。

    他恨她的死纏不休,更恨自己對她居然還有反應——她也只不過才將柔軟的身軀撲到他身上,他那該死的,飽蓄著男性衝動的部位居然就快不聽使喚了。

    “別以為只有你有忍耐限度,我也有!”紅豆在齊郝任的頸間邊哭邊抗議,“你乾脆打死我算了,死在你手上是死,嫁給別人也是死路一條,既然是一樣的結果,對我又有什麼分別?我喜歡你,就只喜歡你!如果你非要逼我嫁給洛東白,那就索性先殺死我吧!”

    別聽她!

    別信她!

    別讓她又有再度傷害他的機會,這只是她的陰謀詭計,這只是她的手段、她的任性,齊郝任邊冒汗,邊不斷地在心底告誡自己。

    “郝任哥哥——”紅豆抬起頭,用傷心的大眼睛定定的瞅著齊郝任,“我們之間究竟是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原先一切不都是好好的,你不也挺喜歡我的嗎?”

    他無法吭聲,因為心頭盤旋的是和她相同的問句。

    “你明明吻了我,還碰了我;你明明對我是有感情的,為什麼非要把我推給別人?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

    我的殘忍遠不及你!齊郝任幾乎要這樣脫口罵出了,卻還是咬牙忍住,僅以一雙冰冷的眼睛瞪著她。

    “求求你別這樣對我,別逼我去嫁給別人……”紅豆淚眼汪汪的哀求著,“因為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撒謊!如果她真的喜歡他,就不會無視他的感受,和他的朋友亂搞曖昧!

    在齊郝任將憤怒化為言詞前,紅豆突然抬頭主動吻他,想以行動來證明她的愛。

    驟遭強吻,齊郝任愣住,這個老愛胡鬧的丫頭,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還是說這才是她的真實面貌——沒有貞節觀念,對男人說抱就抱、說親就親,只為了達成她的目的?

    他用力推開她的唇,卻推不開她的人。

    她沒命的環緊他,在他的胸前傷心低語。“我真的很喜歡你,郝任哥哥!我到底該怎麼做,你才會肯接納我?”

    齊郝任在心底怒吼,想叫她把她那廉價的愛情拿去給別人,他一點也不希罕!

    但話還沒說出口,驀地一股衝動在他胸口生起,他突然想給她一點教訓了。“你真的這麼喜歡我?”

    他冷冷的問她,“真的為了想討我歡心,做什麼都可以?”

    她沒作聲,逕自將臉埋在他的胸前用力點頭,真的,做什麼都行,只要他別再逼著她去嫁給別人。

    “很好!”他聲冷如冰,“那麼等一下,無論我要你做什麼,你都得滿足我!”說完,他抱著她轉身踱入寢廳,接著一把掀開床幔,將她扔到床上。

    接著他跟著上床,大手一陣亂扯,將她的衣物撕破了往床外扔,讓僅穿著肚兜及褻褲的紅豆環抱著自己半裸的身軀,瑟縮在床尾,嚇瞠著一雙噙滿驚懼的大眼睛。

    她不得不感覺到恐懼,因為眼前這野獸似的男子一點也不像她認識且深愛著的郝任哥哥了——郝任哥哥是淡冷而理智、是疏離而謹慎,是會心疼、憐惜她的,他從來不曾有過如此失控且野蠻的時候。

    見紅豆像是又要哭了,齊郝任冷冷的提出警告。“如果你敢掉一滴眼淚,就立刻滾出我的視線範圍,我討厭愛哭的女人。”

    “我不哭。”紅豆努力瞠大水眸,硬是將那些不聽話的淚水給逼了回去。

    “很好!”他不耐的哼氣,“那為什麼要離我這麼遠?”

    她聽話的將半裸的身子一寸寸往前,終於蹭到他的眼前,但光是這樣就已經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氣。

    她僵在床上不敢動,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就連眼神也是深覺羞恥的躲避著他的。

    齊郝任開口嘲諷,“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我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

    紅豆強忍住羞意及恐懼,逼自己鼓起勇氣看向他,“你想讓我怎麼做?”

    “以你最拿手的誘惑男人的本事來誘惑我,直到我願意主動碰你為止。”他控制不住的想羞辱她。

    “我最拿手的本事不是誘惑男人!”他沒來由的指控,讓她又想哭了。

    他粗聲粗氣道:“不是就快滾!滾回你的房裡,別再來煩我!”是的,求她快滾吧!放過她自己,也放過他!

    她的柔順屈服,一點也沒能讓他開心,反而讓他更加憎恨她——他恨她的不懂得愛惜自己、任性胡鬧,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她既然已經讓洛東白為她投降,甘心接受婚姻的束縛,為什麼還不能滿足?為什麼又要來招惹他?

    他的粗吼並沒嚇跑她,紅豆深深吸了一口氣,不許自己退縮,如果這是他所要的,這是讓他愛上她的唯一方式,那她一定要試!

    她勇敢的以眼神迎戰他,放下那環抱著身軀的小手,打直腰杆挺起身,她伸手撫向他那已冒出些許胡碴的方正下顎。

    胡碴有些紮人,她卻是愛不釋手的輕柔撫摸,直到傾身將她的唇貼上他的。

    她笨拙的親吻著他那冰冷如硬石般的唇瓣,想將他給吻熱;而他則是用力抗拒著。

    她的努力和他的抗拒展開搏鬥,直到他嘗到鹹鹹的淚水,才知道她又哭了。這該死的丫頭,他明明就警告過她,叫她不許再以眼淚來對付他,而既然她違了約,他大可以此藉口將她趕出房間!

    但他辦不到,因為他心口上的堤防就在這一瞬間被她的淚水給衝垮,連同他那早已岌岌可危的理智也消失殆盡。

    這該死的小妖女!他投降了!

    齊郝任俯近紅豆,終於放縱自己化被動為主動,將他的唇幾近粗魯的用力摩挲著紅豆細嫩的唇瓣,以舌侵入她的口中,向她需索更多的熱情。

    她並沒有讓他失望、快樂的回應起他。

    這個吻很快就失去控制——他的手快快的爬上她的嬌軀,不耐煩的將她身上僅存的衣物全部剝去,熱切的膜拜起她那滑如凝脂般的玉膚。

    雖然她並不排斥他的侵犯,卻還是羞怯的閉上眼睛,在他的大掌下輕輕的打顫。

    他不斷的吻著她,激情的痕跡一路由下巴滑至她的胸前,他恣意的享用著她豐腴柔軟的胸脯,甚至還故意咬疼了她。

    有些疼,紅豆卻無意抗拒,她甚至有些暗自欣喜——能讓她喜歡的男人因為她而失控、而瘋狂,這其實是種身為女人的驕傲。

    她害羞的張開眼睛,看見趴伏在她胸口上的他,並與他的視線對上,他眼中的狂肆激情讓她全身都發軟了。

    “郝任哥哥……”她溫柔的嬌喚著他,並在他再度低頭啃咬她時,嬌喘出聲。

    對於她的深情呼喚,他聽若未聞,逕自將大掌急躁的下探,尋找那能讓她和他都能享受到極樂快感的源頭。

    他找著了,以勁指猛然驅入。

    “不行!不……唔~~郝任哥哥……不可以!”紅豆感到害怕,慌張起來,死命的想夾緊雙腿。

    卻被齊郝任以粗惡的嗓音給喝止住,甚至意圖強行扯開她。“為什麼不可以?你剛剛是怎麼說的?”

    “可我……”紅豆可憐兮兮的咬唇道:“會怕!”

    “怕?!”齊郝任發出冷笑,“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演戲?跟你的東白哥哥就不怕?跟我就會怕?是因為他比較溫柔,比較擅於前戲嗎?”

    紅豆怒坐直身,狠狠一個巴掌摑去,用力之猛將齊郝任的臉都給打偏了。

    她伸出裸足踹開他的手,跳下床,眼中飽含著淚水,全身發抖的撿拾著自己被他扯落滿地的衣物。

    齊郝任也不阻止她,逕自將雙臂往後撐坐在床上,神色恢復了平日的冷淡。

    “怎麼不玩了?老羞成怒了嗎?還是嫌我表現得不夠好?”

    紅豆花了不少時間才終於能將衣物勉強穿上,轉過身怒瞪著他,雖有滿腹的話語想要發洩,卻是氣到連半句都擠不出來。

    “不玩也好!”齊郝任無所謂的坐直身子,低頭以長指懶洋洋的撣拂著自己,索然無味的開了口,“碰了你,我還怕會弄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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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3 19:49: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眼見天色已暗,決定和紅豆好好長談的齊郝任卻怎麼也找不著她,未了他只好去找她的兩個弟弟詢問,可兩人卻都對他搖頭,說是不知道紅豆人在哪裡。

    “不如齊大哥去問問洛大哥吧!這些日子,我老看見姊和他形影不離的。”綠豆的話是建議也是提醒,要齊郝任別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

    “是呀、是呀!”就連最沒心眼的小黃豆也跟著點頭如搗蒜,“就像我和邱小婷在學堂時那樣,坐在一起,玩也是!”話說完,黃豆的小臉上還浮起兩朵可愛的紅雲。

    紅豆和洛東白?!怎麼可能!

    乍聽之下,齊郝任只覺得荒誕——這兩人既是互看不順眼,又是性別有異,沒什麼能互換交流的訊息,甚至先前紅豆還為了人肉包子的事恨死了洛東白,此時又是什麼原因竟能將這兩人給拉在一塊呢?

    雖然想著不可能,但齊郝任還是去了——就算洛東白不知道紅豆在哪裡,至少小洛比他更懂女人,或許能為他指點迷津,幫他搞懂這丫頭最近躲著他的原因。

    卻沒想到齊郝任才剛走近洛東白的屋外,就聽到那讓他久覓不著的人的嬌嗓了。

    “輕點兒啦!人家怕疼。”

    就在齊郝任臉色轉綠的同時,他又聽見了洛東白笑嘻嘻的嗓音。

    “哈!果然是惡人無膽,平日看你凶巴巴的,沒想到這麼膽小廣又要好奇、又要害怕,果真是個不中用的小相思豆。”

    小相思豆?!好親昵的稱呼,齊郝任聽得心口泛酸,臉也變黑了。

    “總之你給我小心點,不許把我給弄疼了,否則日後給我當心點。”雖是說著警告人的話語,但紅豆那向來嬌嗲的嗓音只會讓人聽了腿軟,壓根就嚇不到人。

    “好好好,如果弄痛你,我就讓你當馬騎,這樣總成了吧?”

    “無聊,誰要騎你了,說話老是這麼不正經!”

    “小姐,正經就代表無趣,相處起來會很悶人的!”

    屋中人喁喁私語、打打鬧鬧,說起話來更是葷腥不忌,任誰聽了都會認為那是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

    齊郝任認識洛東白多年,看多了他對付女人的手段——先哄再騙、輕鬆入袋,容易上手卻也容易玩厭,只要一覺得膩了,立刻不著痕跡的將人甩掉。

    洛東白哄女人哄得手段高明,分手也能分得圓滿,讓對方連恨他都很難,甚至還會覺得是自己不夠完美,才會配不上他。

    他擅長說甜言蜜語,又摸透了女人心理,泰半時候只要洛東白對著女人稍假辭色,對方就會如飛蛾撲火般的撲上去。

    雖然知道洛東白對付女人很有一套,但齊郝任從沒擔心過紅豆,更沒去防過她和洛東白,因為他認為紅豆是不一樣的。

    紅豆是不一樣的,不然他也不會愛上她,不是嗎?

    但這會兒,在聽到由屋裡傳出的一聲接一聲曖昧話語時,齊郝任突然再也無法肯定自己的判斷力了,他更沒法肯定紅豆是否真如她在他面前所表現的,只是個天真爛漫、開朗率真、沒有心眼,會將大、小事情全都擺在臉上的稚嫩小丫頭。

    究竟是他錯估了紅豆,被她有心機的利用了他,還是說只要是女人,就愛貪鮮貪俊、嗜聽甜言蜜語,喜歡身邊有個像條狗似的整天纏膩,能夠供她差遺,陪她玩耍說笑的男人?

    在他為兩人的未來而努力奮鬥時,她卻以和他的好友大搞曖昧來作為回報嗎?

    在她的心裡,究竟當他是什麼了——一個被她以眼淚拐來,幫助她的家人度過難關的有錢笨蛋嗎?

    就連綠豆和黃豆都看見他們兩人整天膩在一起,那麼究竟還有什麼是他這個“局外人”渾然不知的呢?

    就在此時,屋裡又是一聲會讓人胡思亂想的小聲嬌嗔傳出——

    “騙人!還說一點也不痛!”

    頓時,讓齊郝任的心更加蕩到穀底。

    該死!他們到底在做什麼?齊郝任真的很想弄清楚,可又害怕弄清楚——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卻在此時驚覺到對於這段純屬意外的愛情他已涉入太深、放得太重,重到可能讓他做出會後悔莫及的事。

    譬如為了一個見異思遷的濫情女子,而手刃至交!

    “對了,咱們這事你可不能去跟你那郝任哥哥說喔!”

    “我心裡有數,只是最近躲他躲得好辛苦。”

    “再苦也得堅持下去。”

    “知道了啦~~那人家到底還得再躲多久?”

    “不管,能多拖一時是一時。”

    拖?!沒想到這浪蕩不羈的小子竟然對他仍有顧忌,齊郝任苦澀的想著,而這就是洛東白對搶走好友女人的處理方式——能多拖一時是一時嗎?

    洛東白是怕他難過?是擔心他去傷害紅豆?還是怕他在萬念俱灰之下去尋死呢?

    可笑!難道他齊郝任在洛東白的心中竟是個如此提不起、放不下的孬種嗎?

    不想再聽,徹底寒了心的齊郝任無聲的離去。

    直至屋外人影消失不見,屋內的人都還不知道門外曾經有人佇足多時,此時仍繼續扯著讓人臉蛋會發疼的挽面工作,並進行下一道美容步驟——

    只見洛東白像是玩遊戲似的將那不知摻了什麼,灰灰白白的一攤敷泥,一勺一勺的往紅豆的臉上抹。

    “你確定這個東西不會再像上回的金縷梅一樣嗎?”紅豆有些擔心的問。

    前兩天,這個狗頭軍師用金縷梅膏替她敷臉,卻害得她長出滿臉的疹子,足以壓根不必洛東白羅唆,她就千方百計的躲著郝任哥,以免把他給嚇著!

    聽見紅豆這麼問,洛東白沒好氣的眯眸訓人。“不識貨!你當我做事是毫無根據的嗎?

    “我這帖美容秘方可是根據《太平惠方》之‘變白方’而來的,藥三味,杏仁為主,輔以雲母粉、牛乳一起調製成脂,臨睡前塗於臉部,可消除面部斑點、痘痕,使臉部光淨潤澤。

    “你可別拿我上回的失手來挑毛病,那時是因為我不知道你的皮膚會對金縷梅過敏,所以才出了錯;但這回的包你只要連敷三天,肌膚就會跟初生嬰兒一樣的光滑柔嫩。好了,敷滿了就別再說話,會影響效果的。”

    為了要漂亮,紅豆乖乖的噤語,直到洛東白大功告成,她才趕緊捉住空檔說話。“洛東白,我真的忍不住了。”

    “忍不住幹嘛跟我說?拜託!你家茅廁又不歸我管。”

    紅豆白了他一眼,“誰在跟你說那種忍不住了,我是說我忍不住要見見郝任哥哥了。”

    連續幾日對齊郝任避不見面,這是洛東白教她的手段——洛東白說齊郝任太習慣女人們對他主動示好,若想讓他真心愛上,就得反其道而行,不但不採取主動,甚至還得躲著他,讓他因為看不著、聽不著、摸不著而瘋狂回想著她的好,終至非她不要!

    她乖乖聽從狗頭軍師的建議,卻做得很辛苦,因為她是真的很想見郝任哥呀!

    那個會因為看不著、聽不著、摸不著而瘋掉的人,應該是她吧!

    “好啦、好啦!三日後,如果你的臉夠白了,我就讓你見他。”洛東白隨口漫應。

    “我不要!底限就是三天,到時候再黑、再醜、臉再爛,我也要見他!”

    眼見紅豆發飆,為免過度阻止反而會讓這個笨丫頭起疑,洛東白只好同意。

    見就見唄!一招不成再祭一招,哼!就不信他這英明神武的洛太少會拆不散這對愛情鳥!

   
    此時,客棧裡的另一端——

    范辛環抱雙臂在胸前,眯眼瞅著眼前那個將他廚房裡的蔬果魚肉以菜刀一陣亂揮、亂砍,殺紅了眼,砍到了微喘的齊郝任。

    “呃,親愛的老闆大人,敢情您是吃錯藥啦?”范辛開口好奇的問道,卻沒被理會。

    歇口氣後,齊郝任又是一頓出氣似的亂斬,直到砧板被整塊剁散,菜刀也爛了三、四柄後,他才終於肯歇手。

    眼見廚房裡滿目瘡痍,范辛不得不傷腦筋了。“老闆大人,別跟我說您忘了,廚房裡的所有損耗可是都得由本人來付錢。”

    “記在我的帳上!”齊郝任冷語,片刻後,他拋去手中殘柄,再度朝范豐伸掌,“再給我刀!”

    范辛摸摸光禿的腦袋,抬頭看向天花板,“廚房裡沒刀了。”

    “哼!身為刀狂,你的身邊不可能只有菜刀。”

    “刀狂?馬的!你還好意思拿出來說嘴?刀狂早就陪盜狂一起收山啦!我現在不過是個廚子,你還要來找我的麻煩?你氣你的、恨你的,幹嘛拿我的寶貝刀子出氣?它們可是都有生命的,不該死得這麼沒有價值。”

    “是嗎?那它們該如何死得有價值呢?”齊郝任漠然冷哼,“一套刀譜夠不夠買它們的命?”

    原本臉上載滿正氣,像是想用命來護刀的范辛,在聽見這話後,眼皮微微跳了一下,小聲問道:“呃~~哪一套?”

    “少林六合行雲刀譜!”是三年前,他從少林寺盜出的珍寶。

    齊郝任這話才剛說完,范辛已迫不及待按下開關,打開牆上一扇鐵制暗門,露出裡面亮晃晃,懸勾在鋼索上的上百把鋼刀。“除了我爹留下的三把至尊寶刀,和我最愛的七神七竅,其他的任君挑選。”

    哼!任他再火、再惱,在經過方才一陣出氣後,力氣也該用得差不多了吧?

    刀鈍了可以再磨,甚至是熔掉重鑄,用它們來換刀譜,怎麼算都不會虧本,范辛胸有成竹的想著。

    卻在隔日清晨,當范辛走進客棧後方的樹林時,竟然瞧見遍地殘破不全的刀屍,他在心疼之餘,才知道這場買賣他可是虧大了,唉!那小子,到底是打哪兒來的這麼大的火氣呀!

   
    三日後,在富貴廂房門外,有人興奮滿滿兼小心翼翼的輕敲著門。

    “誰?”屋內傳出如往昔般的淡然問句。

    “郝任哥……呃不,齊大哥,是我哪!紅豆。”隔著一扇門,屋外的人沒能瞧見屋內人微起變化的臉色,更不知道屋內人必須藉著一個深呼吸,才能讓聲音聽來平淡如昔。

    “有事嗎?”

    “嗯我……有些事想問問你,你現在……方便嗎?”紅豆問得小心,其實是怕極了像上回一樣被他掃地出門。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那道隔著門板的聲音竟比往日還要冷冽。

    “這是你阮家的客棧,我有權力說不嗎?”

    紅豆傻愣在門外,直覺得此話帶刺,他是不是剛好心情不好?

    而她是不是應該聰明點擇日再來?但她是真的好想看看他,想得都快要死掉了。

    就在此時,裡頭的齊郝任又說話了。“敲了門又不進來,你多的是時間浪費,別人可不都跟你一樣。”

    又是一句帶刺的話,紅豆聽了心頭生悶,不懂在闊別數日後,他怎麼不但沒有和她一樣的興奮難耐,還好像跟她更形生疏了。

    但……唉!不管了,她好想見他,就算裡頭養著會吃人的老虎,她也非進去不可。

    吸氣凝神,推門進屋,紅豆小臉因為興奮而漲紅,大大的眸子裡閃爍著快樂的星光,臉上滿是心醉神馳。

    又來了!齊郝任冷冷的想著,不許自己再被她這種熱情仰慕的眼神給影響了。

    她是怎麼了?又想起他的存在,又需要他的幫忙,於是又來演戲給他看了嗎?

    還是說她終於和洛東白達成共識,不再和他玩捉迷藏,要來向他坦白了嗎?

    不管她是來做什麼的,他都無所謂!齊郝任漠然的將情緒抽離,準備接招。

    見他半天沒吭聲,只是面無表情的睞著她,紅豆只好硬著頭皮先說話。

    “齊大哥!你這裡……”環顧一圈,她語帶討好的說:“佈置得真漂亮。”

    他淡淡的點頭,用眼神告訴她,如此老套的前言大可省下。

    紅豆嘗試再擠出話,“最近天涼了,要我幫你做些衣裳嗎?我的手雖然不巧,但弟弟們的衣裳可都是由我自己做的喲!”

    齊郝任淡然開口,“我看你最近挺忙的,還是別費心了。”

    “不忙、不忙!”,紅豆急忙搖手,“要是能為你做衣裳,我一定會很開心的。”

    他淡然審視著她,“可我並不習慣讓不熟的人為我做衣裳。”

    紅豆眼裡立刻出現受傷的神采,“你覺得我們……還不夠熟嗎?”意思是,他常和不熟的人親親抱抱嗎?這麼快,他就對她這道菜失去興趣了嗎?

    他盯著她,“或許對於‘熟’的定義,我們的看法不太一樣。”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她到底該怎麼做,他才能跟她再更熟一點呢?紅豆不肯死心的繼續努力。“如果你不習慣讓人做衣裳,那麼縫個枕頭套或是繡個被褥,我也行的。”

    “你好歹是個老闆娘,幹嘛非要紆尊降貴的去當人家的縫補丫鬟?”

    “幫你做事不是在當丫鬟,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光你心甘情願就能成嗎?”他發出冷嗤,“好歹也得讓接受的人心甘情願吧?”

    紅豆頓時紅了臉,話全被堵住,她不敢再想循著為他縫補的方式接近他了。“齊大哥最近好像很忙?”忙到都沒發現她已不見了幾天的事嗎?

    “這麼大的一間客棧,總要有人是真的在做事吧?”

    算了!紅豆終於洩氣——他還是別開口算了,他一開口就惹她生氣,活像是在玩蹴院,一個發去、一個踢回,守得滴水不漏、破綻全無,連多回她一記都不願。

    但所謂的喜歡,不應該只是一場攻防戰吧?

    她終於生氣了,“齊大哥這話,像是在暗指紅豆工作不力?”

    “暗指?!不!我是明白的告訴你,我就是在說你,請問你最近有在做事嗎?為什麼每回我看見那坐在櫃枱的人都不是你?”

    紅豆支吾了,“那是因為我想多培訓點記帳人手,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隨你!”齊郝任發火了,決定不再對她抱存任何期望,無論是于公或於私,“反正我一開始就不對你抱有太大的期望,女子遲早得嫁人,有關這間客棧的未來前途,就留給綠豆和黃豆去傷腦筋吧!”

    什麼嘛!紅豆也火了,這麼久沒看到她,他完全不思念,卻在一見到面,開口閉口說的全是客棧,難道他們之間除了這些公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嗎?

    不行!她一定要把這個局面扭轉過來——讓他正視她的存在,讓他正視他曾經對她做過的事!

    “齊大哥,你難道不覺得我的臉……嗯,變得跟從前不太一樣嗎?”難道他看不出她的臉色有多麼的光潤、肌膚有多麼的雪白?難道他看不見她這陣子為了他,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嗎?

    他不出聲,遠遠的覷著她,眸底豎著高牆,讓她壓根瞧不出他的想法。

    “真的,你再仔細看看,真的不太一樣了喔!要不,我再離你近一點吧……”她以洛東白教她的柔媚姿態,款款行至他的桌前,將小手撐在桌上,將身子向前微傾,再將她那玫瑰花瓣似的嬌嫩小臉緩緩移向他。

    他沒料到她會突然來這一招,驟然間有些呼吸失控——

    她的臉太過靠近,將她那粉雕玉琢的精緻五官放大在他眼前;而無論是她那如蝶翼般輕顫的羽睫、嬌嫩的挺鼻,或是令人垂涎的紅豔唇瓣,都曾是他的最愛。

    還有她那迷人的獨特馨香,包覆在衣物底下向他招手的豐腴曲線……

    在不知不覺中,齊郝任的眼神變黯了、呼吸變急促了,他以殘留不多的理智,克制著自己向前領受她的召喚。

    “是誰教你這些的?”齊郝任終於出聲,嗓音因為過度渴欲而顯得沙啞。

    紅豆微愣,不知他問的是走路的姿態,或是她臉上肌膚的改變,可無論是哪一項,答案都是——

    “洛東白!”她老實回答。

    果然!齊郝任的眼神當場冷了下來,那三個字就像是咒語一般,讓他由高處跌下,並且再度對她砌高了牆。

    紅豆卻沒看出他的變化,只是一逕想知道答案,“到底怎樣?有沒有跟以前不一樣?你還沒回答我呢!”

    齊郝任終於開口,嗓音平淡如常。“沒錯,真的好像有點不太一樣了,你的臉皮……變厚了。”

   
    紅豆的屋裡傳出崩潰的哭聲——他說她是個厚臉皮!他說……他說她是個厚臉皮?!

    嗚嗚嗚……在她為他努力了這麼久後,他居然這樣說她,害她真的好想去死!

    紅豆哭得肝腸寸斷,而那坐在一旁,低頭研究著《魯府禁方》所記載的“楊太真紅玉膏”的軍師洛東白則是半天沒有聲音,好久好久以後,或許是嫌太吵了,他終於說話了。

    “上淮南哭去吧!聽說那裡最近幹早鬧得凶。”

    “死洛東白!你居然還有臉說風涼話?我還沒找你算帳呢!”狂哭的小人兒抬起頭,抽出洛東白手裡的《魯府禁方》,毫不客氣的往那桃花爛人的臉上砸去。“你教我的方法全都沒效!幸好你沒掛招牌,否則我第一個砸爛它!”

    洛東白先心疼的去撿書,再沒好氣的瞪著哭腫了眼的紅豆。“早知道就別好心的當媒人公了,成功了沒我的分,失敗了就全都賴在我身上!”

    “不賴你我能賴誰?是你自己說的,你最懂得兩性關係,我和郝任哥的事包在你身上絕沒問題。”

    “ㄟ~~雖說我最懂得兩性關係,但懂的都是些正常人的心態,誰知道你那郝任哥哥會是個怪胎,行事全不按牌理。”說實在的,小相思豆目前這樣的情況還真是有些不尋常——四下無人,再加上兩人又那麼久沒見面,老齊怎麼說都不該會有這種冷淡到沒天理的反應啊!

    除非是他看走眼了,除非是那小子壓根沒對小相思豆動心。

    但不可能呀!先前他觀察過老齊私下盯著紅豆時的眼神,那可是男人看著他的女人的獸性模樣。

    那小子誰都能瞞過,就是別想瞞他,這顆小相思豆對齊郝任是不一樣的,絕對不一樣!

    但如果真是這樣,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連他這個自詔為天下第一聰明人的洛太少都忍不住要搔頭了。

    但管他是怎麼回事,小相思豆哭了就代表他該笑了,對不對?

    紅豆以哭得沙啞的聲音惱問:“可你明明說和他相交多年,最清楚他的脾胃啊!”

    “我是這麼說過,但人都是會變的,誰曉得那小子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奇怪。”美食當前都還不動手?真是個笨蛋!

    “死洛東……哦~~不!洛大哥,”罵人的話語見風轉舵的轉為可憐兮兮的哀求,“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求求你再幫我出個主意吧!”

    出主意?!

    呃~~拿她現在這副梨花帶雨的哭相去求他吧!保證百鏈鋼也能化為繞指柔,齊小子就是吃這一套;但如果他真這樣教她,那笨蛋豈不是變成是他了嗎?

    所以為了讓他的計畫能成功,沒得說,只好犧牲小相思豆的愛情了,洛東白輕拍著紅豆的肩膀安撫著她。“好吧!就看在你誠心誠意求我的分上,我就再幫你一回吧!”

    記住!這可是她自己求他的,可不能怪他壞心又騙她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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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3 19:48:4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重新整建後的富貴客棧分為前、後兩進——後面一進的樓下是廚房、馬廄、貨倉及紅豆姊弟和夥計們住的房間;樓上則是供客人們住宿用的大、小雅房,前面一進則為以餐飲消費為主的飯廳。

    飯廳一樓是大眾消費廳,三教九流不拘,偶爾還有說書、唱曲及唱快板等助興節目。

    飯廳二樓則是以紅檜木隔出來十多間包廂,方便人數多的客人在此聚餐、洽公,甚至開會、議事;包廂內清淨優雅,但得另外加收包廂費。

    此外包廂尚分等級,梅、蘭、菊、竹是三等清雅包廂;亨通、旺福、添財、好合是二等豪華包廂;至於那頭等包廂則只有一間,它叫作“富貴廂房”。

    富貴廂房占地甚廣,裡頭擺設得金碧輝煌,外頭坊間難得一見的波斯錫盤、銀箸、夜光杯,釉彩花瓶、長毛地毯,貴氣奢豪得不像是個客棧,反倒像是大官的私人行邸。

    它內分為三廳,除了議事廳及飯廳,剩下的就是一個帶著完整盥洗設備的寢廳,換言之,就是吃喝玩睡全部都能包括在裡面的地方。

    想上富貴客棧大眾廳消費不難,但若想登上二樓的富貴廂房,那可就不是只要有錢就能進出自如的了——因為目前那間廂房已被拿來私用,正是富貴客棧的唯一大股東齊老闆,一個來歷神秘、性子冷淡的年輕男子,用來居住兼辦公的地方。

    而此時,富貴廂房的門扉卻被人連敲都沒有,就冒冒失失的打開,緊接著一條活潑倩影眺了進來,什麼也不看的直奔向那坐在議事廳正中央的男子面前。“郝任哥!”

    嬌人兒軟軟的叫喚,任誰聽了都會酥了骨頭,可那被喊的男人卻是沒有反應。

    敢情是沒聽到?嬌人兒不服氣,嗓音更甜膩了些,“郝任哥哥!”

    很好,終於有反應了——只見齊郝任端著一張冰冷的俊臉直視著阮紅豆,並用凍死人不償命的嗓音說話。“阮掌櫃找我有事?”

    阮掌櫃?!

    嬌容浮現出錯愕的神情,紅豆無法將眼前這男人與昨夜在她耳邊情話不斷,又親又摟、又啃又啄,弄得她滿身都是紅印子,害得她整個晚上睡不著,思念了一整夜的男人聯想在一起。

    是他自己說的,說喜歡摟她在懷裡;是他自己說的,說喜歡她跟他撒嬌、說話,怎麼才不過一夜之隔,天地竟然又變了色——就像上回他吻過她卻又不認帳一樣,難道說昨晚於他又只是另一次的純屬意外?

    愈想愈不安,紅豆雪白了小臉,發誓絕對不再當他的純屬意外,也絕對不再任由他不把話說清楚的含混過關了。

    她想了一整晚,腦裡、心裡全是他,這才發現她早已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否則又怎麼可能容許他昨夜那樣放肆的對她又親、又摟?

    而他怎能如此冷淡的待她?疏離的喊她“阮掌櫃”?就好像昨夜的那些旖旎片段全都只是她的想像。

    紅豆再度試圖開口,“郝任哥,我……”

    “阮掌櫃!”齊郝任卻只是再一次冷冷的打斷,“現在是工作時間,請喊我齊老闆。”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喜歡一個人還能因為工作時間與否就改變的嗎?紅豆水眸裡的不安轉為執拗,“我不管!我就是愛喊你郝任哥,你能怎樣?”

    齊郝任沒接話,僅以噙滿不悅的眼神睞著她,半晌後,他將視線調轉開,看向紅豆左側的方向。“孩子氣!這位是義理錢莊的易老闆,還不快跟人打個招呼!”

    紅豆不情不願的嘟嘴轉身,直到此時才發現屋裡還有外人在!

    而在跟易老闆胡亂點頭應付了事後,沒理會他看似興味盎然的眼神,紅豆再度將注意力轉回齊郝任的身上,想著管他有沒有外人在,齊郝任都不該這樣冷淡的對她,好像兩人一點也不熟似的。“郝任哥!我想說的是……”

    “不管你想說什麼,下回再進到我的屋子前,記得要先敲門。”

    “但是我……”但是我和你的關係不一樣呀!

    “出去吧!別妨礙我和易老闆談正經事。”

    “可是人家……”人家對你就不是正經事嗎?

    “我說了——”齊郝任沉下臉,厲聲喝斥,“出去!”

    紅豆瞪大眼,她不信他竟會這麼不給面子的在陌生人面前喝斥她,甚至還要趕她出去!

    但由不得她不信,見她老半天沒動作,齊郝任起身,毫不留情的將她推出門外,還在她的面前“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這真是太……太……太……過分了啦!

    紅豆傻愣在屋外,身子無法動彈、腦中一片空白,一股席天幕地的強大委屈直沖向她的腦門、直沖向她的鼻樑,她的心絞痛起來,她的眼睛及鼻端都有想要大肆宣洩的衝動。

    但是她不哭,絕對不哭,她才不要哭給那個反覆無常的大爛人看呢!

    真的是太過分了!哪有人這樣的,白天一個樣、晚上一個樣,到底哪個樣子才是真正的他?

    會不會——

    紅豆冒著冷汗的想,他的本質裡就和他那損友洛東白一樣,是以捉弄人為樂趣,不同的是,他捉弄的是她純真的感情。

    紅豆一直僵站在富貴廂房的門外,直到一個新來的跑堂前來詢問她酒錢該怎麼算,一個要上“梅廂房”聚餐的客人問她該上哪間房,店裡的事情一件接一樁,她才終於不得不將那波濤起伏的悲傷情緒給暫時壓緩。

    不想不想不要想,還有絕對不能哭!不能哭給大爛人看笑話!以為她真的上了他的惡當,以為她阮紅豆沒有他齊郝任就活不下去!

    在紅豆條理分明的處理著店內事宜,在紅豆對著客人堆高職業性的微笑時,她都是這樣不斷的在心裡跟自己喊話。

    她一直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以為沒有人看得出來,直到聽見一道飽含著同情的嗓音時,她才知道自己還是失敗了!

    “難過就哭出聲吧!沒人說當掌櫃的就不能哭的。”

    紅豆愕然抬眸,看見了一雙溫煦如春風般的眼神,是洛東白——大爛人的爛友之一。

    “誰說我想哭的?”紅豆慌張的整理表情,故作無事樣。

    “你的眼睛,是它告訴我的。”洛東白用彷佛洞悉一切的眼神看著她。

    “誰說我……誰說我……”紅豆原本還想硬拗,卻不知為何,看著洛東白那張總是寫著玩世不恭的桃花笑臉,此時卻會覺得溫柔至極、悲憫巨極,而在被那樣善解人意的溫柔眼神給盯緊時,她突然更覺得自己可憐了,天知道她有多麼希望這樣的眼神能出現在那個齊爛人的眼睛裡,可卻偏偏不是他,而是那個討人厭的店小二!

    再也壓不住情緒了,紅豆跳下椅子往櫃枱底下鑽,將臉趴在環抱著的小手上,小聲啜泣起來。

    “哭吧!上頭就由我來暫時頂著吧!”洛東白體貼的擠進櫃枱裡,方便一邊幫她遮住身子,一邊還能幫她代班結帳。

    “別把酒錢算錯喔!”儘管人在難過中,紅豆可是沒忘了生意還是得照做。

    不過哭還真是一種不錯的發洩方法,在讓淚水洗了幾回後,紅豆終於不再那麼難受了。

    而那代坐櫃枱的傢伙沒想到還挺體貼的,不但沒乘機打落水狗,出言嘲笑她,甚至還請人從廚房送來了熱饅頭及綠豆湯。“吃點兒東西吧!補充體力。”這樣才有本錢再哭嘛!

    紅豆點頭接過,哭過的大眼看來有些呆滯,只見她食不知味的細嚼著饅頭。

    “我可以知道你為什麼哭嗎?”洛東白的聲音從紅豆的頭頂上好奇的傳來。

    紅豆聞言,立刻拋下饅頭,改豎盾牌,“不幹你的事!”別以為幾顆饅頭就能收買她的心。

    “是不幹我的事啦……”洛東白的桃花眼笑得十分親切,“我只是以為你會需要幫忙。”

    “少來!你能幫我什麼忙?”大爛人的朋友也是爛的,就只會要嘴皮子。

    “別懷疑喔!”洛東白魅笑著,朝紅豆拋網設陷阱,“你可別忘了我不但是個男人,還是個擅聊女人是非、懂得女人心事的男人,對於兩性問題,哈!那可真是駕輕就熟得可以,如果你的問題是有關於某個男人的事,問我准沒錯。”

    這番信心滿滿的話讓紅豆的心起了動搖,可她仍然有所顧忌,“你該不會是想套出我的心事,然後拿去當笑話講吧?”

    “你放心!”洛東白擺出滿臉的正經模樣,“我可以用我的人格來發誓!”

    “哼!你的人格一點也不值錢。”

    “那就改用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臉蛋來發誓,如果我把你跟我說的話傳出去,就讓我的臉變成鍾馗樣,讓全天下的女人都不敢來接近我,來一個嚇跑一個。”

    呃~~這個誓言聽來對這傢伙還滿嚴重的,“好吧!”紅豆點頭,“我信你就是。”

    “你呀!別看我整天嬉皮笑臉的,其實最愛幫人忙了,所以才會有那麼多女客指名要找我聊天,而只要是被我幫過的人呢!可是從此都將我視為好人。”

    一句“好人”正中紅豆的傷口,害她的眼眶霎時又紅了。

    “原來如此!”洛東白嘖嘖作聲,“看來是那個叫‘好人’的小子惹你哭的羅!怎麼?他罵你了嗎?”

    紅豆頹喪的調開視線,“我還寧可他把我給罵醒算了!”

    “說清楚點,不然我怎麼幫你?”

    吸氣咬牙,紅豆娓娓將與齊郝任之間發生的一切,摘要的告訴了洛東白,繼之困惑的開口,“你知道他為什麼要那樣反覆無常的對我嗎?”

    廢話!洛東白暗自在心底回答——你不知道那小子有多麼大男人主義嗎?在他的觀念裡,男子漢合當頂天立地,不當為女色所惑,他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也是有弱點的,他也是會被女人給影響的;而你這個傻瓜卻挑了個他正在和人談事情的時候去問他究竟怎樣看待你們之間的關係,也難怪要被他給趕出去!

    想歸想,但這番實話洛東白當然是不會誠實的告訴紅豆,天知道他是多麼樂見這對小倆口發生爭執呀!

    整理完思緒後,洛東白麵帶遺憾的開口,“對不住,掌櫃的,我實在是不想這麼說,因為老齊畢竟是我相交多年的好友;但為了你好,我又不得不說,他這小子對女人慣常都是這樣的,他說這招叫欲擒故縱,忽冷忽熱的結果,再烈性的姑娘也要變成乖順的雌兒,這個道理就如同馴馬是一樣的。”

    不好意思厚~~這套理論其實是他洛大少爺自個兒的,但為了要成功挑撥這對愛情鳥,只好先拿來借給老齊用羅!

    紅豆聽了這話,神色更顯茫然,沒多久,洛東白繼續開口——

    “別說是平民之女了,就連金枝玉葉的郡主小姐,也沒能留住他的浪子心。”

    “他以前到底是做什麼的?居然能夠結識到王爺千金?”

    “他是做什麼的對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別說是郡王、公主了,他認識的名門淑女多如過江之鯽,這會兒對你怕是大魚大肉吃多,想換點口味了。”

    想換點口味?!這就是齊郝任對她的認定?紅豆抱膝傻坐,三魂中不見了七魄。

    洛東白讓她先靜思了一會兒後,才再度出聲,“怎樣?想清楚了嗎?”決定要和齊郝任“切”了嗎?

    點點螓首,紅豆抬頭,用著堅決的語氣,“我想清楚了。”

    得逞的詭笑幾乎爬上洛東白的桃花臉上,幸好讓他給壓下。“所以你會竭盡所能的遠離這個危險的男人了嗎?”

    “不!我要讓他習慣我這道菜,並且心甘情願的吃上一輩子。”

    “你瘋啦!明明知道他是個情場玩家,你還敢玩?你不怕受傷嗎?”氣得洛東白大聲質問。

    “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一場冒險,而他,值得我去冒這個險。”紅豆說得很堅定,眼神散發著甜蜜,甜得讓洛東白竟有些不知該如何使壞下去。

    這丫頭!想她和老齊也不過才認識幾個月罷了,幹嘛擺出這種像是已愛到天翻地覆,非君不嫁的地步?

    哼!這丫頭果然是感情豐富,難怪連老齊那樣的冰山酷男都會融化在她的手裡,甚至連他這個使壞者都有些被感動,有點想要放過她了……

    去你的洛東白!你是在想什麼?你是白癡,還是腦殘?

    “為什麼是你在坐櫃枱?紅豆呢?”

    哇~~嚇死人了!盜狂就是盜狂,走路都沒聲音!

    正動著歪腦筋的洛東白被齊郝任那乍然出現的聲音給嚇了一大跳,倉皇失措問,一邊得整理面部表情,一邊還得留意千萬別讓老齊發現窩藏在櫃枱下面的紅豆。

    幸好他平日膽子練得不小,臨場反應更是絕佳,從容的換上自在的微笑。“你問我老闆娘呀?剛剛有人送貨來,她到貨倉點貨去了,叫我先頂一下。”

    齊郝任沒多想,不疑有他,淡淡的點頭,“我知道了。”說話間,他想起鎮上還有些要緊事得先去辦,便決定晚點兒再去安撫紅豆的情緒。

    見齊郝任轉身提步往外走,洛東白熱心的問道:“你找老闆娘有事嗎?需要我幫你傳話嗎?”

    齊郝任沒轉身的搖搖頭,“我沒事。”至於傳話,有些話是不能代傳的,說完他大步離去。

    直到再也瞧不見齊郝任的身影後,洛東白才將紅豆放出櫃枱底下。

    “喂!”紅豆抗議了,“你為什麼不許我出來?為什麼不跟他說我人就在這兒呢?”說不定郝任哥哥就是專程來找她道歉的呢!

    “我怎麼能跟他說你在這兒呢?”洛東白將視線往下,以挑剔的眼神打量著紅豆那才哭過的小臉,“在你想讓他愛上你這道菜,而你卻頂著一張小花貓臉的時候。”

    小花貓臉?!“我的臉……”紅豆不好意思的以手背抹臉,“真的很髒嗎?”

    “不是很髒,是非常的髒!好了、好了!別再抹了,愈抹愈噁心,你瞧那底下有多少灰塵,你的臉上就有多少。”

    洛東白臉露鄙夷,“同樣是男人,在挑選女人時,心態都差不了多少,就算不能夠傾國傾城,好歹也要乾乾淨淨,你要讓人家喜歡上你,就得先要有個能讓人疼得人心的樣子嘛!”

    靈光快閃,嘿嘿,他可是有好主意了。

    “那麼我到底該怎麼辦?”愈抹愈黑的小臉上,出現了可憐兮兮的求助表情。

    “我好歹認識他比你認識得還久,如果相信我,就把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吧!”洛東白的桃花魅眼笑得暗藏玄機,只可惜紅豆的心思太過單純,壓根看不出來。

    數日之後,齊郝任不得不有些懷念那種被人如影隨形的感覺——他的小紅豆不再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跟蹤他了,不但不跟,他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在躲他?

    快七天了吧?只要有他的地方就見不著她,她的弟弟們,甚至還有那個洛東白,都會幫她編些奇怪的不在場理由。

    理由奇怪是無所謂,重要的是結論,結論就是——她不想看見他!

    這可惡的丫頭,是想跟他耍脾氣嗎?無所謂,他就不信他身邊少了一個她會死!

    想是這麼想,但一天天過去了,他雖然沒死,卻變得愈來愈煩躁不安了。

    他甚至覺得心口就像是長了一根刺,只要一呼吸、一動作,那根刺便戳得他痛、刺得他難受。

    齊郝任很討厭這樣的感覺,他甚至恨起自己,恨透了自己會去在乎那顆小紅豆的存在。

    女人如衣物,合則留、不合則去,他根本不該去在意那丫頭的想法,或是她幹嘛要莫名其妙的躲著他;但可恨的是,他偏偏就是忍不住要在意。

    推想了老半天後,齊郝任猜想那丫頭八成是因為那天易老闆來談生意時,他將她趕出去的事在生氣。

    拜託!這有什麼好氣的?而且還能一氣多日,一點也不像她平日的開朗性子。

    誰讓她撒嬌喊人時不看清楚時間、地點!而她不會看他會,他不想讓外人看笑話,尤其是未來的生意夥伴,更不想讓人傳出滿城閒言閒語,說她這個還沒出嫁的大姑娘與客棧金主間的關係很不尋常,甚至說她是用自己來換取自家客棧的興旺。

    易老闆是做投資生意的,是他們客棧未來發展上的重要夥伴,日後還會常來客棧走動,所以在易老闆面前更該行事謹慎了。

    前陣子他在客棧上投下不少資金,手頭現銀所剩有限,找上易老闆,是想藉助他的財力投資,將客棧後方那座占地不小的亂葬崗改建成靈骨塔兼遊樂園。

    客棧重建後,雖能引來不少貪鮮的食客,但會專程來此住宿的客人依舊不多;而就經營一間客棧的長遠目光來看,住宿錢絕對比飯錢好賺且持久。

    要讓客人們賓至如歸,要讓客人們願意再花錢來過夜,交通及周圍的環境都是重點考量。

    在交通上,他已讓范辛於晚上歇灶沒事幹時,去整理出一條能夠直達鎮上的石板大道,以取代目前的碎石子地。

    而在環境上,一個荷塘、一個荒墳,都將是整建的重點——

    荷塘得挖除淤泥、種植觀賞植物;塘上還得築曲橋、架回廊,這樣一來,日後若逢節慶如中秋、元宵,甚至是佛誕日時,才能在上頭辦些賞月、賞花燈或是放水燈之類的熱鬧活動,弄個兩天一夜的新奇好玩噱頭,以便賺觀光客的錢。

    至於亂葬崗則是改建成美輪美奐的靈骨塔兼遊樂園,讓客人們不會住得心裡不舒坦。

    他很忙,真的很忙,自從接手這間客棧後,該辦的事情林林總總,每一項對他來說都是個新挑戰,都讓他這原本只須靠盜寶便能逍遙快活的武林中人忙到頭暈腦脹,偏偏他又太寵紅豆,麻煩的事全由自己一肩扛起,不願讓她跟著犯愁。

    他很忙,忙到擠不出太多的時間來哄她,來向她賠罪,但這並不代表他就不在乎她。

    他正在努力的事,有哪一項不是為了她?有哪一項不是為了他們的未來在算計?

    以實際的行動來表達他對她的在乎程度,不是比用說的更加可靠嗎?

    但以目前的局勢看來,那丫頭不但不能瞭解他的苦心,甚至還好像離他愈來愈遠了。

    或許,齊郝任在心底歎氣,是該將有些事與她說個清楚,甚至是該讓她多分擔點責任的時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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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3 19:48: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夜半三更原是好夢正酣的時候,可富貴客棧卻有間客房的房門板爆起急切的敲門聲。

    前來開門的吳寡婦來不及出聲詢問,就險些讓那迎面沖進的人給撞翻。

    吳寡婦先穩住身子,再穩住對方,訝然問道:“掌櫃姑娘怎麼還沒睡呀?”

    “不能睡呀!救人要緊!”紅豆回答,那張向來笑臉迎人的甜甜小臉上,此刻只剩下急切的神采。

    “救人?救誰?”敢情這掌櫃姑娘是作了噩夢嗎?吳寡婦正這樣想著,驀地被紅豆神色嚴肅的握緊雙肩。

    “吳家嫂子,時間緊迫,我無法跟你多做解釋;總之你聽我的,把孩子抱起來,收拾細軟,你們兩個要連夜離開!”

    “離開?你讓咱們上哪兒去?”吳寡婦聽完,瞬間由傻眼變成想哭了,心想怎麼她盤纏用盡的事已經被掌櫃姑娘給知道了嗎?

    所以掌櫃姑娘才會在半夜三更,急匆匆的跑來要趕他們走嗎?

    紅豆仍是急匆匆的回答,“不管上哪兒都比留在這裡好!”

    “為什麼?”吳寡婦失魂落魄,無助的問道。

    “因為……因為……就是因為……”紅豆結結巴巴,她向來不擅說謊,此時卻又無論如何都擠不出實話!

    這教她怎麼說呢?說她是因為不想見到他們母子倆被做成人肉包子嗎?還是說她這間客棧其實是間黑店?又還是說她這店裡的夥計們是一群混蛋呢?

    她說不出口,真的說不出來,畢竟說到底,這間客棧可是她祖傳四代的店呀!

    “因為明兒個早上,店裡要灑除蟲藥劑,咱們掌櫃的怕嗆著你家的娃娃。”一記淡然的男性嗓音輕輕的在紅豆身後響起,雖然幫她解圍,卻也讓她毛骨悚然!

    因為那那那……那是齊郝任,不!是齊惡人的聲音——是人肉包子三惡徒之一的齊惡人哪!

    “原來是這樣呀!”吳寡婦松了一口氣,寬慰的笑了,“多謝掌櫃姑娘的關心,明兒個等你們灑藥時,我自會帶著寶兒到鎮上走走,但請千萬別攆咱們走,拜託、拜託!”

    紅豆還來不及作聲,就又聽見了身後男人的聲音——

    “吳大嫂請安心住下,出門在外,誰都會有不方便的時候,咱們這問客棧或許不大,卻絕對足以遮蔽風雨,你若是不嫌棄,就把這兒當成是自個兒的家,直至確定好下一步要怎麼做時再動作吧!”他可不是莽撞冒失的紅豆,對於這對孤兒寡母的窘境早已知悉。

    吳寡婦聽了,頓時紅了眼睛,壓根沒瞧見在一旁拚命對她擠眉弄眼的紅豆。

    “那就先謝謝你了,齊老闆,這次出門,幸好我和寶兒遇上你們這對貴人,要不然……我真……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沒事的,大嫂別想多,快請安歇吧!”齊郝任禮貌弓身,一手抓人出房、一手關門,將紅豆拎到樓梯轉角處。

    眼見協助逃亡的計畫被破壞,紅豆氣嘟嘟的將齊郝任緊揪著她不放的手用力打開。

    “幹嘛抓我出來?”紅豆壓低聲量質問。

    “因為要阻止你打擾客人休息。”齊郝任沒好氣的回答。

    “什麼叫打擾?”紅豆再也忍不住了,她拔高聲浪,“我是在救……”

    沒讓她把話說完,齊郝任伸指點住她的穴道。“原諒我必須這麼做。”

    雖然說是在開口道歉,但紅豆卻在他的臉上絲毫尋不著歉意,“但別讓客人們的清淨遭受破壞,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沒法動,也不能再出聲反駁,紅豆只好改用眼睛罵人。

    “想剝我的皮?想喝我的血?好,我會給你機會,但不能在這裡。”話說完,他一把將她抬起往肩上拋,無聲的離去。

   
    荷塘邊,柳樹下,月光底,齊郝任終於放下紅豆,解開她的穴道,在這原是詩意浪漫的場景裡,兩人間卻只有劍拔弩張般的緊繃。

    先瞪眼,再動手,紅豆伸手就想甩給齊郝任一個大巴掌,卻被他輕易的避過;突襲失敗的紅豆原本還想再試,卻被他眸中頓現的冰冷銳芒嚇到,將她已舉高的小手硬生生的煞住。

    “胡鬧夠了就好,別自討沒趣!”齊郝任啟口,嗓音寒列,像是在教訓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而那由他眸裡射出的冰芒挾帶著魔咒,讓她凝聚不起力量,更讓她懷疑起自己方才那想教訓他的勇氣是打哪借來的。

    眼前的男子不僅有著刀鑿斧刻般的剛強面貌,脾氣也是,沒什麼情分可講,雖說她平日偶爾敢跟他拗點小脾氣、耍點小賴皮,但那絕不是在他生氣的時候。

    將失去勇氣的小手藏到背後,她學他冷下臉,不願讓他看出她心底的恐懼。

    紅豆先吸了一口氣後再開口,“你為什麼老是說我在胡鬧?”

    齊郝任哼氣,“半夜三更到客人房裡叫人連夜打包,這不是胡鬧嗎?”

    紅豆一再警告自己別妄動、別打草驚蛇,別讓壞人知道她已知道了他們的詭計,但在瞧見他那堂而皇之教訓人的表情時,就再也忍不住了。“夠了!齊壞蛋,別當我什麼都不知道!”

    再怕也得跟他攤牌講清楚,就算可能會因此而遭到滅口,畢竟這間客棧可是她阮家的祖傳基業,寧可清清白白的關門大吉,也絕不淪為遭壞人利用,為非作歹的黑店。

    他嗤之以鼻,“你是知道什麼了?”

    紅豆氣嘟嘟的揚起小拳頭。“知道你們打算做人肉包子的事、知道你們都是殺人放火,外帶燒殺擄掠的惡魔!

    “是我爺爺瞎了眼睛,選你來幫忙扶持客棧,居然連如此喪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來;吳大嫂就只有寶兒那孩子,而他還不滿三歲,你們卻想動他的歪腦筋!我告訴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講完了嗎?”齊郝任冷聲打斷,“明明是個小丫頭,卻像個老太婆似的,羅哩叭唆得可以;沒有驢肉包子、沒有人肉包子,更沒有殺人放火外帶燒殺擄掠,洛東白是故意嚇你的。”

    紅豆原本還有一肚子的話等著開罵,卻在聽見這話後,好半天都傻在那裡。

    在她終於能夠再出聲時,一臉困惑的瞪著他,好像他說的是她聽不懂的番話。“你說什麼?”

    “我說他們是故意說給你聽的,他們早就知道你躲在外頭偷聽了。”

    “為什麼?”紅豆的眼神呆滯,“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捉弄你……”他又是那副她慣常見著,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很好玩。”

    很好玩?因為捉弄她很好玩!

    那些無聊透頂的可惡傢伙,她險些就要去報官,就要大義凜然的找人來封店抓人,而他們居然只是為了好玩的原因?!

    該死!這一點也不好玩!

    “你讓洛東白明天別再來幹活兒了。”紅豆決定開除這個愛惹是生非的壞蛋。

    齊郝任神色冷漠的睞著她,“你想辭掉他?憑什麼?憑你是這間客棧‘有名無實’的老闆娘嗎?”

    一句話點醒兼羞辱了她,紅豆用力咬牙,只好改尋替死鬼。“那范辛呢?他一個月拿店裡的兩錢銀子當月錢,我總有資格叫他滾蛋吧?”

    齊郝任聳肩,“沒錯,你是有資格,不過這小子已經弄壞了店裡的十把菜刀、三塊砧板和一組青花瓷盤,目前尚欠客棧三兩銀子,如果你對這些損失沒意見,我也無所謂。”

    “你們?!他們?!我我我……”紅豆的小臉氣到整個漲紅,跺腳尖叫,“氣死人了!那我到底能夠做什麼?”

    齊郝任涼涼地給了她一個忠告,“你可以讓自己儘早習慣他們愛整人的毛病。”

    “想都別想!你就不能幫我約束約束他們嗎?”

    “我為什麼要約束他們?說實話,我個人其實也滿樂於見到你發火的。”

    “為什麼?”紅豆又傻住了。

    齊郝任一本正經的回答,“因為就像是看見一隻會吐火球的青蛙。”而且還是有著好看曲線的青蛙喔!

    她難得聽見他講俏皮話,卻讓她聽了好想掐死他,鼓高腮幫子,“我一點也不像青蛙!”

    “咦?這會兒好像真的不太像了……”齊郝任順著她的話,托高她的下巴,細細的打量著,“好吧!我承認我錯了,你現在這個樣子其實像蟾蜍還多些。”

    “你……可惡!姓齊的,我要殺了你!”紅豆氣紅了眼。

    “殺我?!”他嘲笑她,“你有這個本事嗎?好吧!就算你真的有,那在殺了我後,誰去幫黃豆繳束修?誰去教綠豆練武功?而如果雷老虎再度找上門,誰又去幫你出頭趕壞蛋?”

    一長串話堵得紅豆再也擠不出罵人的話來,她恨恨的轉過身,不想讓他瞧見自己那張滿是挫敗的小臉。

    小人、小人!他娘幫他取錯名字了,他實在該叫作齊小人的,有事沒事就拿她欠他的債來壓她。

    天知道她也不想欠他的好不好?

    她一絲一毫也不想欠他!要不然索性她把命賠給他算了,紅豆哀怨的想,免得三不五時就要被他給氣到內傷。

    眼見對手沉默投降,逞了口舌之快的齊郝任卻絲毫沒有勝利的快感,因為他看見那個背轉過去的小女人,悄悄盈現於眼角的淚花。

    唉!看來這丫頭這次是真的火了,居然快被他給氣哭了。

    勝利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受,因為他的心會痛,而且是很痛。“當人掌櫃的,氣量能這麼狹小嗎?說不過人就哭?”

    “我沒有哭!”她兀自嘴硬。

    “沒有哭,那為什麼不敢轉過身來?”

    “我不轉是因為不想看見你這個天下無敵的超級大壞蛋!”

    他被她的氣話給逗笑了,伸手想將她扳過來;她卻抵死不從,用力抵抗,但未了終究不敵他的力道,硬是被轉過身,讓他瞧見她那既委屈又癟緊的小嘴,以及雖有淚光閃閃,卻強忍著不肯落下的大眼睛,齊郝任瞅著,心口驀然有種讓人掐住的不舒坦感覺,讓他好半天喘不過氣來。

    真是敗給她了!

    這丫頭,她的眼淚對他來說,可是比什麼唐門的喑器更要厲害,不須多射幾發,就能逼得他投降。

    齊郝任一邊在心底認輸,一邊伸手將那可憐兮兮的小人兒給摟進懷裡拍撫著。“有必要氣成這樣嗎?”

    瞧她那可愛的鼻頭都泛紅了,教人好心疼。

    “我就不懂,你為什麼老愛欺負我?”她握拳,重重的捶他的胸膛,“而我除了生氣外,還能做什麼?”

    他笑,“你還可以驕傲呀!除了你以外,我可是從來不欺負人的。”

    這話是真的,他向來只會對人冷漠、對人保持距離,根本不願和人親近的。

    “這有什麼好驕傲的?如果老虎跟兔子說,我好喜歡吃你的肉,你可以因此到處去跟別的動物炫耀、驕傲喔!難不成兔子還得跟老虎說謝謝嗎?”

    “這是什麼怪比喻?”齊郝任受不了的直搖頭,他真是受不了這個丫頭總是有本事擊破他的冷漠防線,害他直想笑。“我長得像老虎嗎?老虎可不光是吃兔子,它還會吃人肉。”

    “滾開啦~~懶得跟你瞎扯,老虎吃不吃人肉才不關我的事,倒是你那兩個狐群狗黨,他們到底會不會吃人肉?”是不是真的只是在說笑?

    邊說話、邊出力,紅豆使盡吃奶的力氣想推開那環緊她的男人,卻發現他有著銅牆鐵臂般的胸膛,且離得她好近,近得讓她都熱出汗了。

    她甚至能聽見他那剛猛有力的心跳聲,就像是在向她證明著那屬於男人的剽悍力道有多麼的剛強似的,害她沒來由一陣心頭小鹿亂撞。

    見她局促不安,他反倒又笑了,將臉一寸寸的朝她逼近,以熱辣辣的呼吸擾亂著她,害她面紅耳赤的直想逃胞,卻偏偏逃不開,只能嚇僵在他的懷裡,聽著他那變得低沉的男性嗓音。

    “他們吃不吃人肉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現在很想很想吃你!”話說完,他當真邪氣的張口,往她的耳垂咬。

    他他他他他……他在做什麼?

    難道他他他他他……他真的會吃人肉?

    紅豆瞪大眼想尖叫,卻是怎麼也擠不出聲音,因為他的那種吃法可不像老虎在吃兔子時的大口咬斷,而是極盡曖昧之能事的進行煽誘,他甚至放肆的舔舐起她的耳肉。

    像吃不是吃、像咬不是咬,他用他的熱舌和她的耳朵進行纏綿,他的吃法抽光了她全身的力氣。

    “紅豆小兔,你願意讓我這只老虎吃你嗎?”他在她的耳畔低啞的問道。

    她努力集中精神想搖頭說不要,卻無法克制的張開小嘴發出曖昧的呻吟,咿咿唔唔的,倒像是在說好似的,嚇得她趕緊伸手去捂嘴。

    “不許捂,我喜歡聽!”他霸道的咬開她捂嘴的手,也因此終於暫時饒過她那早已紅透的可憐耳朵。

    他終於要放過她了嗎?

    就在紅豆閉上眼,迷迷糊糊的這麼想時,卻陡覺胸前一涼,這才知道事情可還沒完——

    他毫不客氣的一把扯低她的衣領,好讓他那炙人的舌尖能沿著她白玉無瑕的頸項往下延燒下去。

    他霸道的沿路留下蝶翼般深淺不一的吻痕,沿路插下此地已遭佔據的領旗;他的大手也沒停,狂肆的探索著她身上的所有敏感部位。

    紅豆被他吻得全身酥麻發軟,腦袋裡除了空白還是空白,壓根不想抗拒。

    眼看那雙在水潭邊的人影,先是爭執,最後竟然演變成限制級的纏綿畫面,范辛沒好氣的扯著洛東白往回程的路上走。

    “還看?當心長針眼。”

    “呋!長針眼有什麼好怕的?”洛東白用力甩開范辛,一臉的沒好氣。

    “別再鬧了,老齊的耳力好,這會兒只是讓情欲給沖昏頭,才會沒發現到我們;你再鬧下去,當心他夜裡去挖你的眼珠子。”所謂盜狂,就是想盜什麼就盜什麼,無可不盜也。

    “幹嘛那麼怕他?”洛東白心不甘、情不願的讓范辛給倒拖著走,但偶爾還是會忍不住回頭張望,想看看小倆口會不會再吵起來,結果只是見著更傷眼的畫面,害他的心情變得愈來愈壞。

    “那不叫怕,是尊重。”如果主角換成洛東白,他也不會喜歡有人偷看吧!

    “尊重?!”洛東白聽了這話,只覺得更加不爽,他回過身怒吼,“尊重個屁!如果他也懂得尊重我們,就應該先征得我們的同意,再考慮收山。”

    范辛聽了這話,只覺得好友真是有夠不成熟的,“你是他爹嗎?怎麼他收山還得先經過你的同意?”

    “話不是這麼說,咱們三狂向來就是三位一體的在江湖上行走,三狂缺了一狂,還能再叫三狂嗎?”

    “不能叫三狂,就改叫二狂羅!這種事不難變通的。”范辛安慰著洛東白,可話說完後,可能是覺得“二狂”這名號怪好笑的,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笑!當心挨揍!”洛東白朝范辛揚了揚拳頭,“在如此生死存亡的關頭上,你竟然還有心情笑?還不快想點辦法看該如何改變老齊要退出江湖的念頭!”

    面對洛東白的威脅,范辛只是雙手一攤。“來吧!我讓你揍一揍,你就消消火吧!我拜託你,不過是解散三狂,又不是讓你去為國捐軀,有必要恨成這個樣子嗎?如果不是跟你太熱,知道你好女色而不好男色,我還真會以為你是在吃醋,氣你的‘男人’讓人給搶走!”

    范辛歎口氣後再勸道:“你以前不也常常這樣?跟雌兒們打得火熱,而且還是好幾回,甚至是一次好幾個喔!我跟老齊可是從來都沒跟你抱怨過什麼,反而樂觀其成得很。”

    “那不同,那些都只是女人罷了!”洛東白煩躁的揮手。

    “哇~~敢情老齊這會兒懷裡摟著的、親著的竟然是個男人嗎?”

    “難怪人說光頭無腦!你這個笨光頭,我嘴裡的女人是指娘兒們的意思,就是那種可以隨意摟摟親親,玩完就散,不必擔起責任,不必照顧對方下半輩子的雌物。”是純粹拿來發洩多餘的體力和時間用的。

    范辛終於聽懂了,“你的意思是,老齊這回是認真的,是想和咱們的相思豆老闆娘天長地久、養兒育女了。”

    “沒錯,這小子看來是來真的了。”洛東白恨語。

    齊郝任無消無息的失蹤了幾個月,好不容易得到他傳訊留址,范辛與洛東白兩人興匆匆的趕來,卻看見這小子玩起開客棧、當老闆的遊戲,還嚷著要退出江湖!

    原先洛東白只當齊郝任是想玩玩罷了,便沒當回事的自願當起了店小二,想等他玩膩;沒想到綜合這些日子以來的暗中觀察,這小子怕是動了真心。

    “如果他真是這樣……”范辛又是一個無所謂的雙手一攤,“你又能怎樣?”

    “簡單!”洛東白那俊美過人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森冷的獰笑,“棒打鴛鴦,把他們拆散!讓老齊對愛情產生幻滅、重回江湖,讓三狂魅力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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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3 19:48: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人潮鼎沸,終於再度上工的紅豆,前腳才剛踏進門裡,後腳就僵住了!

    呃~~如此熱鬧滾滾的店景真是她那祖傳四代的“富貴客棧”所有的嗎?她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人潮川流不息,放眼望去,座無虛席,外面甚至有人拿著號碼牌在排隊,更怪的是,在如此荒僻的地方,店裡人多也就算了,其中竟然過半還是女客?

    紅豆這頭還在傻眼,卻見一個帶著桃花笑靨的男人翩翩然來到她面前。

    那男子風采過人,相貌俊美得連女人都要自歎弗如,雖說突兀的穿著店小二裝扮,卻能將別人穿來隻覺庸俗的衣物,穿戴出另一種奇特的迷人風味。

    “姑娘幾位?若是四位以上,可得先拿號碼牌喔!”

    “呃……我只有一個人。”驚訝多得來不及消化,紅豆居然還和對方應對起來。

    “接受並桌嗎?”俊美男子專業的舉高那捧在他胸前的客棧座位表。

    “我……呃~~無所謂。”

    “那好,姑娘裡頭請,下回再來咱們客棧用餐時,可別再走後門了喔!”

    “可我……呃~~我不是……”

    “不是來用餐的?那就是專程來看我這帥氣的店小二羅?別不好意思,這種事在咱們店裡很尋常,不過按例你還是得點盤小菜、沏壺熱茶以消磨時光,你瞧瞧那一頭……”

    桃花笑靨調轉方向,朝角落邊上擠著八、九個姑娘共桌的方向眨眼魅笑,旋即聽著一聲緊連著一聲的興奮尖叫。“瞧!那邊的姑娘也都是和你一樣,純粹想來看我的,偶爾我有空時,還能和她們互換心得、切磋琢磨,聊聊女人是非。”

    一個大男人居然樂於和女人們聊是非?!紅豆的臉上出現三條黑線,實在有些無法接受這種奇怪的店小二出現在自家店裡。

    “來吧!小姑娘,看帥哥看到失神可以,卻不該擋人路,我來帶你入座吧!”見紅豆半天淨是發愣,店小二朝她伸去熱情的大手。

    卻沒想到有一隻手比店小二的動作更快,霸氣的將紅豆的小手從空中攔劫;紅豆訝然的抬眸,瞅著臉色比往日更形冷肅的齊郝任。

    將紅豆扯到他身後,齊郝任對店小二諷聲開口。“油嘴滑舌!要是嫌油太多,不如拿去廚房給范辛炒菜用吧!”

    店小二滿臉的冤往樣,“老闆大人,什麼油嘴滑舌?我是在招待客人耶!”

    齊郝任嗤哼,扯起紅豆就往櫃枱的方向定去,“這位不勞你費心,更不需要你施展魅力,她不是來看店小二,而是來看帳冊的。”

    “你請了個女帳房?”店小二尾隨著,滿心好奇的問。

    “洛東白,你照子放亮一點,這位是本店的掌櫃兼老闆娘,這間客棧是她的!”

    “哇靠~~我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居然沒認出這位就是咱們那鼎鼎大名的相思豆老闆娘。”

    “我不叫相思豆!”讓兩男人一個過冷、一個過熱的夾在其中的阮紅豆,終於有機會說話了。

    “切!紅豆不就是相思豆,是讓人訂情用的嗎?”洛東白嬉皮笑臉的逗著她道。

    紅豆抬高小臉,嚴正的反駁。“才不是呢!閣下的書肯定是看得太少,才會不知道紅豆的神奇功效,在本草綱目上說,紅豆通小腸、利小便、水散血,消腫排膿、消熱解毒、治瀉痢腳氣、止渴解酒,此外還能通乳下胎。”

    “嘖嘖嘖!”洛東白猛搖頭,“瞧你驕傲的,只可惜對於你那紅豆的‘通乳下胎’功效,咱們這兩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可是派不上用場。”

    紅豆反駁,“現在或許是用不上,但將來肯定能用著,除非你們不娶妻、不生子。”

    洛東白壞壞的一笑,健臂伸去,攬緊那面無表情的齊郝任,對著紅豆笑道:“老闆娘您這個問題問得好,原先咱們兩兄弟和范辛早約好了不娶妻、不生子,不找個麻煩帶在身邊,要共闖江湖到老、到死的,可按最近諸多情況看來……”桃花笑臉邪氣綻放,若有所指的朝齊郝任擠眉弄眼的,“像是有人要反悔了!”

    齊郝任沒好氣的拍開洛東白的手,彎身自櫃枱後方抓出一條臭抹布,毫不留情的往他那張俊臉拋過去。“太閑了是嗎?上樓抹桌子去!”

    淨顧著打量紅豆的洛東白沒料到齊郝任會如此對待他,俊臉來不及閃避,正中靶心,登時只見一條烏漆抹黑的臭抹布懸掛在他的俊鼻上,讓整張桃花笑臉凍結住,讓最愛漂亮的洛東白心情霎時變壞,他不再笑了。

    氣嘟嘟的,洛東白邊以怒指彈飛抹布,邊忿忿的說:“誰說我閑著了?我還有成群女客等著要招待呢!方才我們正聊到冬日的肌膚該如何保養,我告訴你,少惹我生氣,你這家爛店之所以能如此的生意興隆,過半都是拜我洛東白少爺所賜,哼!嫌我礙眼,我走遠點就是,別想乘機編派我做事,本少爺做事是要看心情的,而現在,我他媽的非常不爽!”

    狠話放畢,洛東白扭頭離去,徒留下櫃枱裡的兩個人半天無語。

    終於紅豆收回愕然的視線,轉頭瞪趄齊郝任。“這就是你請回來的跑堂?”皮相是不錯,但性情時晴、時雨,能當店小二嗎?

    齊郝任一貫的面無表情,“我沒找他,是他自己找上門來的。”而且趕都趕不跑。

    紅豆再問:“這傢伙一個月領多少月錢?”這個問題比較重要。

    “二十兩銀子。”齊郝任慢條斯理的回答。

    “這麼貴?!”紅豆嚇了一大跳,還險些從椅子上跌下來。

    有沒有搞錯呀?別說是請跑堂,就連青樓裡的花魁姑娘都還不一定能拿這樣的價錢!

    雖說那傢伙的面相一流,能為店裡招來不少女客,但一個月花二十兩銀子請個幹活還得看心情,不爽時還會罵老闆粗口的跑堂?

    這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

    沒理會紅豆難看的表情,齊郝任無事樣的低頭研究著櫃枱上帳冊,喃喃自語著。“黃且的字雖醜,但算術總算是進步了一些,十筆帳裡只算錯三筆,此外——”

    他抬頭,淡然的瞅著紅豆,“二十兩銀子指的是洛東白在此工作時,得付給我們的錢。”

    紅豆用力掏耳,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他來當跑堂,還得付我們錢?”

    “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這位洛公子的腦袋是不是有點問題?”莫怪乎一下子笑得像朵桃花、一下子又翻臉像座火山。

    齊郝任淡淡的哼氣,“他老兄說是想體驗一下當跑堂的滋味。”

    “敢情我才休息了幾天,咱們這兒就成了體驗營嗎?”過兩天會不會有更嚇人的體驗營要出現?

    “掌櫃的有意見嗎?”齊郝任淡淡的挑眉,將寫滿請教的眼神投向紅豆。

    “不敢、不敢!這店你也有份,你作主就成,呵,我怎敢有意見。”當然沒意見羅!像這種不花錢還倒過來幫忙賺錢的夥計,天底下要上哪兒去找?紅豆接著再問:“那麼那個姓范的廚子,也是不用給錢的嗎?”

    齊郝任聳肩,“范辛是我叫來的,不同于洛東白那個廢物,范豐有廚子底子,剛好能派上用場,反正他最近閑得慌,就同意來幫忙了,我一個月給他兩錢銀子當工錢;只是這傢伙的破壞力太強,所以我事先跟他說好,只要是廚房的損耗,無論是菜刀或鍋鏟,一律得從他的工錢裡扣,如果扣不夠,他還得自掏腰包出來補貼。”

    “呃~~這樣苛刻的條件他也肯?”紅豆愕然的問。

    “沒錯。”齊郝任簡單回答、無意多說。

    “而他們都是你的老朋友?”紅豆再問。

    點點頭,齊郝任這回連開口都省下了。

    雖然明知道他不愛多作解釋,但紅豆就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那你們三個原先都是做什麼的?”

    竟能如此悠閒的說幹跑堂就幹胞堂、說當廚子就當廚子、說當老闆就當老闆,而且還壓根不計較酬勞。

    他冷眼看她,“身體剛好就問題多多,請問這關你什麼事?”

    紅豆理直氣壯的回答,“當然有關,當老闆娘的關心夥計,這乃是天經地義的事。”

    他哼氣揶揄,“老闆娘?!別以為剛才我在洛東白麵前給你面子,讓他喊你老闆娘,你就當真以為自己是了,他們有向你支薪嗎?而你又給得起嗎?”

    紅豆被搶白得臉上青紅不定、羞怒交集,咬牙切齒的壓低音量。“齊郝任!你不要欺人太甚!沒錯,我是欠了你一點點錢,但那就表示我連過問客棧裡用人的權力都沒有了嗎?”

    “你確定……”他用嘲諷的眼神睞著她,“只是欠我‘一點點’嗎?你有沒有興趣想知道那‘一點點’究竟是多少呢?”

    紅豆原有滿腔的怒火,卻讓他的一句話給打倒。

    對於那“一點點”的債務,她真的想知道嗎?而知道了後又能怎樣?反正終其一生,除非是有奇跡出現,她都不可能還得趄,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取其辱?

    “算了!”紅豆洩氣了,一臉的意興闌珊,“當我沒問。”

    見她投降,向來不愛笑的齊郝任卻很可惡的笑了,“認識你這麼久,頭一次看見你做聰明事。”

    啊~~是可忍,孰不可忍!被重新激起怒火的紅豆再度舉高戰旗。“齊•郝•任!你可以再過分一點!我今日之所以會債臺高築,欠你一輩子也還不清,還不都是因為你!

    “你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買了那些貴死人的建材傢俱——什麼金絲楠木、什麼青花瓷盆,還有一大堆能看不能吃的骨董、字畫!什麼樣的人做什麼樣的事,你明知道我們阮家沒錢,我們很窮,你根本就是擺明瞭想害死我!”

    相較於紅豆的怒火沖天,齊郝任的表情更顯淡然無謂,他微微聳肩。“這可怪不得我,我這人吃好、用好慣了,太醜、太俗的東西是入不了我的眼。”包括女人。

    說話問,他不自覺的放柔眼神,緊覷著那個在他面前握拳抱怨的小女人。

    而紅豆因光顧著罵人,並沒有察覺到——她沒察覺到他正以享受般的眼神,飽覽著她瞬息萬變的可愛表情;她也沒察覺到他正以債主般的眼神,向她催討著債務。

    但他催討的可不是什麼有形物質上的俗物,那種東西他多到會厭煩——他向她催討的是,她害他在精神上的懸記掛念。

    這丫頭,真是害人不淺!

    由他的高度正好能瞧見她烏溜的青絲乖順的貼伏在她胸前的圓弧線上,而那真是一條絕美而誘人的圓弧線。

    由於她的情緒轉變得太快,又不擅於掩飾,時而歡喜、時而惱怨,導致她胸前那條圓弧線老愛在他的眼前上下起伏,害他常會因此而失了魂,甚至險險——流涎。

    是的,流涎,他有時候會覺得自己都快變成第二個雷老虎了——像個地痞流氓似的覬覦著她的美麗。

    其實原先他對她的感覺純粹只是喜歡看見——他喜歡她那活靈活現,俏皮得會勾人魂魄的大眼睛,但自那天夜裡,他將她從水中撈起,容著她全身濕漉漉的黏著他,容著她在他懷裡可憐兮兮的大哭,容著她柔軟豐腴,洋溢著青春彈性的曲線緊伏著他後,他的喜歡起了變化,摻進了些許有關情欲的渴盼。

    這也不能全都怪他,畢竟他是個正值少壯的血氣方剛男子,很難將愛與欲、精神與肉體,隔離成完全不相干。

    他的年紀不小了,這當然不是他頭一回對女人的身體起了渴望,卻是頭一遭,他無法將自己的情緒安全且獨立的抽離開來!

    這顆纏人的小紅豆有著能讓他亂了方寸、壞了原則的本事,害他常常都變得不像自己。

    這樣的發展實非他所樂見,所以他始終沒想去越過那條不能逾越的中界線,但不能越界並不代表他就不能夠欣賞。

    他老愛惹她生氣,老愛將她氣得像只活蹦亂跳的小青蛙,或許就是想藉此飽覽她那會因為怒火而上下起伏的美麗圓弧線吧!

    他都欣賞她大半天了,她冗長的碎碎念居然還在繼續,算了,就由著她,反正她念她的、他瞧他的,而繼視覺滿足後,他又想要來點嗅覺上的大餐。

    齊郝任將身子向前弓低,滿意的嗅著紅豆那帶點兒茉莉花香的髮絲,以及那偶爾會因為她的情緒波動,由嫩白纖頸間悄悄蒸融出的特有香氣。

    就在他聞得十分愜意之際,冷不防紅豆突然抬起頭,還險些撞上齊郝任的下巴。

    “你在做什麼?”紅豆狐疑的問。

    行走江湖多年,齊郝任早已練就在瞬間變臉的本事,他只讓紅豆看見他那如平口般愛理不理人的冷淡表情。“我在看——你頭頂上的蒼蠅!”

    “蒼蠅?!我頭上有蒼蠅?”最怕蟲類的紅豆聞言,嚇得花容失色,但她又怕嚇著客人,只好小聲尖叫,“那現在呢?”

    “飛走了。”齊郝任淡淡的拋下話後,不帶表情的轉身走人。

   
    夜深人靜,在客棧的廚房內,三狂聚首——

    “不是我愛羅唆,哪有喊收山就收山?真是太不尊重別人了。”洛東白嘀咕道。

    “依閣下的意思是——”齊郝任斜睨洛東白一眼,“我還得先敲鑼打鼓,挨家挨戶告知後才能收山嗎?”說他盜狂要洗手不幹、要當良民了嗎?拜託!天底下有這麼囂張兼白癡的盜賊嗎?

    洛東白反駁,“你少弄擰我的意思,我只是說,你好歹該先同我和范辛商量一下,或是再去轟轟烈烈的幹上最後一票,讓江湖中人對咱們‘三狂’的事蹟永志不忘,甚至是引以為典範,寫成事蹟留傳後,再收手也不遲啊!”

    三狂是江湖中人給他們的封號——

    齊郝任人稱盜狂,凡是被他指名要盜的寶物,誰也防他不了!

    但一般人可“請”不來他的大駕光臨,他愛找的是貪官污吏或是惡霸奸商的麻煩,曾經盜到將人家的祖墳全都搬光,就連死人身上的衣物也沒能留下。

    他的受害者分佈于黑、白兩道,不說別人,光是那當今皇帝的親弟弟慕王爺的府邸就曾被他拜訪多次,讓他到現在都還“榮膺”六扇門三大通緝犯之榜首。

    不過世人多半隻見識到盜狂來去無影蹤的身手,真正見識過他長相,知道他本名的人寥寥無幾。

    而洛東白人稱酒狂,但喊他酒狂並不代表他喜歡喝酒,而是他不能沾酒!

    別看這男人平日嬉皮笑臉,老愛使壞搗蛋,跟誰都能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但如果酒一喝多,就會大發酒瘋:而他一瘋起來,武功就會比平日高出十倍之多,兼之性情轉變,變得嗜血、殘暴,是以就連黑道頭子都得對酒醉時的洛東白敬畏三分。

    洛東白就曾在一次酩酊大醉後,一個人挑了人家三百多人的山賊寨,卻在酒醒之後忘得精光。

    范辛人稱刀狂,他父親范東坡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鑄刀師傅。

    範東坡鑄刀、養刀、愛刀了一輩子,最後連死都和鑄刀有關——聽說是在一次鑄刀不成的羞憤、惱火之下,投身入爐,以肉身祭刀。

    就在這樣家學淵源的耳濡目染下,難怪范辛也成了個愛刀成癡,除了刀之外,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不願與人多做交際的孤僻男子了。

    而他之所以會和洛東白、齊郝任結為莫逆,可是全靠洛東白那小子的死纏濫打。

    回想三狂成軍不易,成名更是經歷了一番努力,沒想到這姓齊的小子卻是說散就散,也難怪氣煞了當初費心牽成的洛東白了。

    眼看口水都快說幹了,齊郝任依舊不為所動,洛東白決定改試激將法。“要是讓‘三惡’、‘三仙’知道你要退出江湖,肯定都會樂歪,因為日後沒人能再和他們搶著出風頭了。”

    當今武林人物排行榜上,三大名門正派自然居首——指的是少林、武當和峨嵋。

    接著是三大世家的葵花山莊、行遠鑣局及那蟠龍莊;再來就是“三狂”與那殿后的“三惡”和“三仙”了。

    那兩組人馬打從成軍起,就始終以“三狂”為超越目標,總是將他們設想為假想敵。

    齊郝任聽了這話,不見緊張只有淡然,“那就恭喜他們了。”

    “恭喜他們?!你你你……你這傢伙怎麼就是講不聽呢!”洛東白氣嘟嘟的轉向范辛,“該你罵他了嘛?你整天不是磨刀子,就是嗑瓜子,身為他的好友之一,你好歹也該表示一下意見吧?”

    只見范辛熊也似的寬肩微聳了聳,事不關己的繼續嗑他的瓜子,笑笑的開口。“我沒意見,反正砍人和剁肉,對我同樣都能玩到刀子。”他甚至還能有較多的時間窩在廚房裡研究新款鋼刀呢!

    砍人呢!要砍就得一氣呵成;剁菜呀!就得剁到渾然天成,一點多餘的渣滓都不該有,這些可都是絕頂的藝術,只可惜懂得這道理的人天下無幾,害他只好窩在廚房裡孤芳自賞、與刀共舞。

    聽范辛這麼說,再看看齊郝任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洛東自在瞬間興起想殺人的衝動!

    許是感受到洛東白目中射出的可怕怒火,怕他決定去喝悶酒,連累大夥兒全遭殃,范辛決定再多問個幾句,聊表一下心意。“ㄟ~~說真的,老齊,你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怎麼會年紀輕輕的就喊收山?”

    “其實純屬意外。”齊郝任雲淡風輕的回想著當時的情況,“那一日恰好是我娘的忌日,當日她死前唯一的心願就是想見到我退出江湖,改過正常人的日子,而我又恰好遇見那個垂死的阮家爺爺,結果就是你們現在所看見的這樣子了。”

    “少給我避重就輕!”洛東白眯緊一雙桃花眼,臉上的笑容收得乾乾淨淨,“以你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獨善其身性格,我才不信你的這個決定會跟那顆相思豆老闆娘毫無關係!

    “哼!我看你是真的喜歡上那顆半熟不熟的青嫩豆子了吧?喜歡到寧可退出江湖,寧可安分守己、娶妻生子,寧可拋棄好友,寧可有異性沒人性!”

    齊郝任還沒回答,三人同時耳朵一動,聽見有腳步聲。

    那腳步聲笨拙得可以,一聽就知道是個不會武,且還有些莽撞冒失的女子——洛東白口中的相思豆老闆娘阮紅豆。

    怎麼?洛東白心想,想偷聽嗎?想打探他們三人的底嗎?那可正好,他這個少爺滿肚子的火氣正愁找不著人宣洩呢!

    主意打定,洛東白改對范辛大聲的抱怨起來。“老範,你這包子肉怎麼老是嚼不爛?敢情是為了想省菜錢,以驢肉頂替嗎?”

    “誰說驢肉便宜了——”

    果然是相交多年的患難老友,他才搭了個梯子,范辛就懂得該往哪兒爬了!

    只聽見范辛悠然自在的邊嗑瓜子,邊嘿嘿回答,“人肉餡兒才真是無本生意呢!”

    窗外起了細微的響聲,想也知道是他們嘴裡那顆相思豆老闆娘被嚇得腿軟,碰著東西了。

    洛東白怪笑,“這店裡的耗子可真夠倡狂的,夜半三更不睡覺,還跑出來做晚操?哼!趕明兒個等人肉不夠用時,不如就拿耗子肉來代替吧!

    “喂,老範,你別光說不練,如果真拿人肉做餡,省下來的肉錢可是夠我們去摟七、八個小花娘,爽快一整晚了;你已觀察好幾天了,對於人肉餡的來源可有個底了?記住!肉要細、油花要少,筋骨要分佈均勻,這樣啃起來才夠勁。”

    范辛先又嗑了幾口瓜子後,才再度啟口。“放心,這活兒我熟得很,不用你多交代;三號房裡那對孤兒寡母正是最佳的選擇,那娃兒還不足三歲,最是肉香、骨脆的時節,他娘帶著他到鎮上投親下遇,又是打外地來的,就算莫名失蹤,想來也不會太過驚動官府。”

    “說是這麼說啦——”洛東白故意讓語氣裡透著為難,還斜睞著半天沒說話的齊郝任,“但若是真有官府來查,咱們該怎麼辦?

    “別忘了咱們在官府那兒全都是有黑底的,每樣壞事都做得驚天動地,如果再被捉進去,可就都出不來了!”

    齊郝任回睨著洛東白,沒好氣的開口。“這有什麼好擔心的?反正這店掛的又不是咱們的名字,真要有事,就讓阮家那三姊弟去頂罪就是。”

    齊郝任知道自己必須這麼說,因為如果不乖乖配合,不讓洛東白出點兒火氣,難保他不會祭出更辣的出氣方式。

    齊郝任的話才剛說完,窗外立即傳出一陣驚惶的窸窣聲,半晌後,屋外終於沒有聲音了,洛東白才忍不住拍膝大笑。

    “我的娘呀!真逗,她真信了呀?老齊,你那顆小相思豆果真是個小活寶;不過好玩歸好玩,你還是先去安撫一下吧!省得她笨呆的真的跑去報官。”

    “她不是我的小相思豆!”悶聲回答,齊郝任冷冷的拋下兩個損友,起身往屋外走。

    “還嘴硬?”洛東白小聲咕噥,“當心哪天我把她煮成紅豆湯吃下肚,看哭不哭死你!”

    一個無聊、一個嘴硬,站起來大伸懶腰的范辛仰天打了個呵欠,決定去玩他可愛的刀子了,還是刀子好相處,人哪!好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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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兩個月後,大興上木了好一陣子的富貴客棧,終於重新開幕了。

    耳邊只聽見劈哩啪啦的爆竹聲不斷的響著,眼前只瞧見硝煙陣陣,煙花殘屑滿地飛揚,爆竹陣仗雖然嚇人,硝煙味道雖然讓人不舒服,卻半點也沒能減低阮家姊弟們的濃濃興奮感。

    他們興高采烈的看見他們的客棧在爆竹聲中重新登場,還宛如重生!

    真的是宛如重生——那一塊塊嶄新到會發光的紅色屋瓦,安妥的包覆著屋脊、屋樑;那特地請人以頂級金絲楠木做成的大門有多麼的富麗堂皇,更別提那一根根樑柱、一垛垛粉牆,全都是以新漆重新刷過的喔!

    這些還都只是外觀,若是走進客棧裡一瞧——牆上幾幅前朝名家的親筆字畫,櫥子裡幾樽骨董、花瓶,桌幾晶亮、一塵不染,就連鍋碗瓢盆也都是全新的,他們的富貴客棧終於能夠名副其實名為“富貴”了!

    “完美、完美——”紅豆喃喃發出讚歎,“這一切真是太完美了。”她真的不是在作夢嗎?

    “完美、完美——”小黃豆附和著點頭,“更完美的是,我又能讀書了。”

    “完美是挺完美的啦!只不過——”只有綠豆潑冷水的大搖其頭。

    “不過什麼?”其他兩人緊張的追問著。

    “不過就是……大姊呀!你難道不覺得咱們欠齊大哥太多、太多了嗎?”

    “會嗎?我覺得、覺得……”紅豆回答得很心虛,“覺得也還好嘛!反正他也是閒錢無處花,咱們不但讓他白吃、白住,還陪他聊天說話,甚至還幫他燒飯、洗衣,如此溫暖的家庭式招待是要上哪兒去找?更何況我早就跟他說了,他用在咱們客棧的錢就算是投資,等日後咱們賺了錢,他自然能領到花紅。”

    “花紅?!”綠豆滿臉可笑的神情,“花紅算什麼?能抵得過他為咱們趕走雷老虎的恩情嗎?”

    回想起那天先是驚險萬分,未了是大快人心的畫面,紅豆低頭暗咬香唇,沒聲了。

    “還有呢大姊……”雖然名叫綠豆,但阮綠豆的眼睛可不像綠豆,既大又圓,炯炯有神,“我粗估了一下,這兩個多月來,除了雷老虎的帳外,齊大哥花在重整客棧上的銀兩少說也有上萬兩,你說他得領多少年的花紅才能夠還本?”

    “上萬兩?!有那麼多嗎?”紅豆邊喊不妙,邊掐指暗算,不得不信了弟弟。

    算完後她忍不住出聲埋怨,“那傢伙也真是的,重整就重整唄!幹嘛樣樣都用高級貨?”難道不知道他們的福氣太薄,用不起嗎?

    一旁的小黃豆被激出抗議了,“大姊!你怎麼能這麼說齊大哥?他這麼做也是想幫我們的客棧財源廣進嘛!”

    臭黃豆,有奶便是娘,誰供你念書,你就認誰當娘嗎?居然敢跟平日最尊敬的姊姊頂嘴?八成是皮在癢了。

    紅豆伸指頂了頂小弟的額頭,沒好氣的開口,“就怕在財源廣進前,咱們已經讓這筆人情債給壓扁了。”

    當初就叫那傢伙先拿預算單給她看,他不肯,只叫她別插手;眼前一切既成定局,難不成讓她動手拆屋、拆櫃,退回高級建材嗎?尤其是那些貴死人的金絲楠木,就連城裡的首富家裡也未必能看到。

    雖說她早就下定決心要賴上這個男人,逼他履行對爺爺臨終前的承諾,對他們姊弟三人伸出援手以度過難關,但可沒打算要欠他這麼多呀!這教她日後怎麼償還?

    看見姊姊的眉頭深鎖,原先一臉嚴肅的綠豆反而笑了。“姊,你也別發愁,齊大哥那人聰明得緊,不像是會幹蠢事的傻蛋,他會如此大手筆的資助我們,肯定有他的理由。”

    紅豆哼氣,“還能有什麼理由?無非是因為答應了爺爺的請托。”

    “才怪呢!如果只是為了履行承諾,他大可將咱們的祖傳珠子賣掉,拿那筆錢將客棧稍微整理一下,敷衍敷衍即可開溜,幹嘛要以長久經營的方向來打理一切?甚至還供黃豆念書,除非他……”話說到此,綠豆笑咪咪的賣起關子打住。

    “到底‘除非’什麼啦!”還輪不到紅豆出聲,一旁的小黃豆早已沉不住氣的追問起哥哥了。

    “小笨蛋,這樣還聯想不出來?除非人家齊大哥是看上了咱們的小紅豆,想當咱們兩顆豆子的姊夫了啦!”


    月明星稀,荷塘畔。

    他真的——喜歡她嗎?

    他真的想當——綠豆、黃豆的姊夫嗎?

    哎呀!羞死人了,躲在大石後頭的阮紅豆邊自問邊紅了臉,心跳如擂,藉著讓柳枝篩細了的月光,偷偷打量著那個枕在水邊側臥著,仿佛睡著了的男人。

    都怪臭綠豆啦!莫名其妙說那種話,害她這幾日一見到齊郝任就會臉紅心跳、雙腿發軟,沒命的只想要躲開。

    遇上了想躲,沒看見時又渾身不對勁,未了只好搬出老辦法——像先前那樣偷偷摸摸的尾隨著他,想要弄清楚她對他的感覺。

    初識時,她見識了他的冷淡及不近人情,在試著和他溝通時,她其實是有些討厭這個專制且凡事都愛擱在心底的悶葫蘆的。

    是從雷老虎上門來找麻煩後,她才對他徹底的改觀——

    那天他宛如守護神般往他們姊弟身前一站,說往後有事就沖著他來時,她小小的世界頓時起了變化,她再也不是那得整天提心吊膽過日子的可憐小紅豆了。

    撇開她的個人成見不提,他其實長得一點也不難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氣質雖冷,卻自成一股致命的男人味,危險且富攻擊性,陽剛俊偉,處事時沒半點退讓。

    此外還有他那天塌下來也不怕的剛硬頑強,總是能給人一股濃烈的安全感。

    這樣的男人先別管她喜不喜歡,若是純粹站在保護弟弟們的立場上,還真是挺適合當綠豆及黃豆的……嗯嗯,姊夫。

    讓那兩字再度羞紅了臉頰,紅豆心慌意亂的收回視線,躲進石頭後方,不敢再去偷瞧齊郝任了。

    他是……喜歡她的嗎?可為何他總是待她冷冷淡淡、愛理不理呢?該不會這就是他喜歡人的表達方法吧?

    思索間,紅豆不自覺的流露出似喜似嗔的少女嬌憨姿態,薄而粉嫩的菱唇無措的輕噘,素手把玩起垂落在兩頰的髮絲,心頭忽喜忽憂。

    他喜歡她嗎?她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因為這個男人和她打小遇過的男人都不一樣——齊郝任是不一樣的!

    她打小就有男生愛對她亂獻殷勤了——上學堂時,同班的絲綢莊小少東老愛在她的抽屜裡偷塞布料,討她的歡心。

    客棧裡若是訂了豆腐,那些鎮上的夥計們無不拚老命的搶著來送豆腐,就為了能偷瞧她幾眼。

    城裡的“東來順”雲老闆央求媒婆上門好幾回,人家放話說是娶了她後,不但會差人幫她打理客棧,還會幫她還債兼扛超兩個弟弟的未來。

    如果不是齊郝任出現,趕在家中斷炊前,她可能真會為了還雷老虎的債、為了弟弟們的將來,去當那雲老闆的二房。

    那些男人們對她的仰慕傾戀,她輕而易舉便能感覺出來,只有那個在池塘邊仿佛睡著了的男人卻是教她摸不出想法。

    其實不單是他的想法,就連他是打哪兒來?想上哪兒去?之前是做什麼營生的?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現銀及銀票在身上?又準備在此停留多久?她全都沒有答案。

    對於這樣一個神秘又陌生的男人,她真的能喜歡嗎?她會不會受傷呢?

    不知道、不知道!哎呀!煩死人了,她真的不知道呀!

    就在紅豆愈想愈心亂,用力搖頭之際,胸前突然一陣奇癢。

    她原想或許是讓水邊的柳絲拂貼上,沒太在意的伸手去撥,卻只覺得指尖的觸感軟軟的,低頭一看,天哪!居然是只肥肥胖胖,不斷蠕動著的黑色大毛蟲!

    向來最怕蟲類的阮紅豆無暇思索,像只誤上油鍋的蚱蜢,邊害怕的尖叫,邊跳高甩動,卻沒想到一個失去平衡,咚地一聲栽進了水塘中。


    齊郝任早就知道他又被那顆小紅豆給纏上了,雖然不懂這丫頭究竟想幹什麼,但他也懶得去過問。

    算了!愛跟就由著她,別理會她就是。

    但想是這麼想,卻在聽見那個笨丫頭居然跟進了水裡時,依舊控制不住自己,飛速掠去,出手救人。

    他的動作已經算是夠快了,可那只小旱鴨子還是被嚇著,她嚇得在他的懷裡閉眼兼胡亂踹腳,壓根沒發現自己早已脫險,更沒注意到她踹的不是水,而是齊郝任的結實胸膛。

    趕在她將腳往下踹往他的“要害”前,他一邊伸手扣住她的纖足,一邊沉聲喝斥。“再踹就把你扔回水裡!”

    扔回水裡?!難道她……已經不在水裡了嗎?

    滿面驚恐的小旱鴨小心翼翼的先張左眼,再開右眼,悄悄將視線往上挪,頓時看見一張猶如閻羅般的凶臉,閻羅也罷,總好過負責勾人魂魄的牛頭馬面。

    自忖在生死關頭走了一回,全身濕漉漉的紅豆沒多想,死命摟緊齊郝任的脖子不放,孩子氣的嚎啕大哭起來。“嗚嗚嗚……人家差點就要成水鬼了!都怪你!幹嘛不快點救我呀?”

    怨他不夠快?齊郝任不悅的皺眉,想著這丫頭肯定是少了那種叫“良心”的東西。

    先是悠閒的休憩被打斷,繼之又遭胡踹兼誣控,齊郝任原想狠狠發飄,卻在感覺到這個丫頭是真的被嚇到,在他的懷裡抖得不像話時,那原本欲罵人的話語是怎麼也擠不出來。

    真是顆怕死的小紅豆!齊郝任雖然在心底沒好氣的想著,卻還是以僵硬的手勢拍拍紅豆的背脊,要她別再害怕了。

    賴在人家懷裡號哭了好一陣後,終於懂得該害羞的阮紅豆鬆開緊鉗著對方不放的小手,抹抹鼻子、揉揉眼,訕訕的抬高小臉。“對不住,我……呃……失態了。”

    齊郝任逼自己冷冷的回視,本想藉機說她兩句,卻是怎麼也擠不出話,因為他所有的神志都讓那哭得紅濫光潤,在月光下更形纖細柔美的小臉給徹底吸引住了。

    這顆怕死的小紅豆膽子或許小,卻有一張非常耐看的臉,愈看他愈被吸引,即便她才剛落水,渾身濕漉漉的像只狼狽的小鴨。

    彎彎的柳葉眉,淨白如上等官瓷的耳貝,粉嫩滑膩的雪膚,嬌俏可愛的鼻頭,一對深邃的小梨窩,還有那線條豐軟,散發著玫瑰光澤的菱角小嘴。

    她嘴裡嚷著失態,卻沒想到他接下來的動作比她的還更甚!

    他俯低臉,先以那雙讓人看不透想法的黝黑深瞳電擊著她,繼之吻她。

    他的吻雖然只是個輕輕的碰觸,卻已夠讓紅豆目瞪口呆兼心跳加速,驚嚇程度直逼她方才的失足落水。

    “你為什麼……”驟然遭吻,呆愣住的落水小鴨憨憨的開口,“要吻我?!”

    只見那幹了壞事卻毫無歉意的男人,眼神深邃無波,像個沒事人般的淡淡開口。

    “純屬意外。”他這麼說。

  
    純屬意外?純屬意外!什麼叫純屬意外?!

    她她她她她……她一個冰清玉潔的大姑娘讓人給吻了,而他他他他他……他給出的答案竟是這四字?

    教她怎能不被氣得內傷?

    也不知真是因此而內傷,或是因落水而著涼,抑或只是想藉此避開和“某人”多碰面的機會,省得更傷,總之阮紅豆開始稱病,躲在房裡不出來了。

    幸好她人雖躲在屋裡偷懶,卻有個常會來轉播小道消息的弟弟——

    “你的意思是,他都沒問起過我?”紅豆邊大口嚼著弟弟的探病禮——“紅豆餅”,邊咬牙切齒的問著阮綠豆。

    綠豆漫不經心的點頭,很清楚姊姊口裡的“他”指的是誰。

    哇!口口聲聲說不在意人家、說討厭人家,卻老愛偷窺、關心人家的一舉一動?阮紅豆呀阮紅豆!你說的不在意是想騙誰啊?邊點頭邊低頭雕著木頭,綠豆手裡正忙著師傅出給他的家庭作業。

    可雖然沒抬頭,阮綠豆依舊能接收到自己點頭後,來自于姊姊眼裡的熊熊怒火。

    紅豆壓下火氣再問:“那麼這幾天店裡的帳都是由誰來記,由誰來管呢?”糟!光顧著和人嘔氣,都忘了鋪子已經重新開張,且還投注了重金,可不能再像從前那樣愛開不開、愛做不做了。

    綠豆聳肩回答,“大部分的時間是我,我沒空時,就丟給黃豆羅!”

    “‘他’讓黃豆記帳?!”紅豆瞪大水眸,怒坐起身,害那擱在懷裡的紅豆餅咕咚全都滾落地,若是在以往,她肯定會飛奔去撿,但此時卻壓根無心去管,拜託!黃豆都還不會用算盤呢!

    那傢伙,他就不怕客棧會賠錢嗎?

    綠豆再度無所謂的點頭,“安哪!姊,我們都長大了,你就放心偷你的懶吧!”

    果然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弟弟,但這可不表示她就應該放過那個可惡、討厭,害得她“不得不”偷懶的大爛人!

    “為什麼他不自己坐鎮櫃枱?”紅豆怒問,真過分!該罰的人卻沒被罰到。

    “齊大哥說他是股東,只管出錢、動腦筋,出力的事不歸他。”

    “不歸他?不歸他!”紅豆再度氣到青筋亂跳,“咱們客棧裡就只有這些人,他居然敢說這種話?”

    “安哪,姊,咱們店裡添人手羅!廚房裡終於有個專業的廚子了。”

    “你說他請了個廚子?”伴隨著紅豆的尖叫,剛被綠豆拾起的紅豆餅再度掉落,綠豆惋惜的搖頭,看得出來姊姊這回“病”得不輕、火氣超大,連她最愛的紅豆餅都無法再吸引她了。

    無視于弟弟的搖頭,紅豆繼續發鮰,“這店裡還有規炬嗎?他要請人,好歹也該先來問過我一聲,我可是這店裡的老闆娘耶!”

    “你是老闆娘,人家卻是債權人兼頭號股東,別說是整修的錢了,就連店裡的擺設也全是由他張羅的,你覺得咱們該聽誰的呢?”

    綠豆的實話實說讓紅豆被迫消去了大半的火氣,只是……啊~~可惱兼可恨呀!難道就因為錢是人家出的,她就連過問的權力都沒了嗎?

    “別再氣了,姊,面對現實吧!”以前這個家裡是她說了算,但今時可不同於往日。

    阮紅豆不甘不願的將注意力轉開,問起另一個問題,“那廚子是個怎樣的人?做菜好吃嗎?”

    “他的手藝還不錯,菜色爽口多變化,不過拿手的大半是北方菜,和咱們慣吃的南方菜色不太一樣,水餃、麵點、窩窩頭都是一級棒,但對於那個廚子,最好只吃他做的菜,別因好奇而跑去廚房裡瞧他。”

    “為什麼?”

    “因為會被嚇到呀!那廚子巨大如熊、光頭寬肩、寡言面惡,臉上還有一條刀疤!”小孩夜裡若是不肯睡覺,拿他去嚇小孩,肯定會乖乖聽話。

    綠豆說得口沫橫飛,紅豆聽得眉毛直打結,“怎麼這人聽起來不像個廚子,倒像是個通緝犯!你會不會形容得太誇張?”

    “一點也不,姊,你沒說錯,那叫范辛的廚子還真的很像是個遭人通緝的逃犯,以前不用上鎖的廚房,現在倒是成了禁地,只許齊大哥和洛大哥自由出入:你這個紅豆餅我可是到鎮上的鋪子裡買的,而不像以往是在咱們廚房裡自己做的喔!”

    “洛大哥?!”紅豆再度傻眼,“那又是誰?”

    “哦!我先前沒提嗎?洛大哥是和范大哥一起出現的,他是咱們的新跑堂,對於他,你一點也不用擔心會將客人嚇跑,洛大哥長得俊得無話可說,除他們兩個,齊大哥還在鎮上貼了招工紙條,薪水條件不錯,這兩天已經陸續有人上門探聽了。”

    紅豆聽得險些暈厥,她也不過是偷懶了幾天,有必要這麼罰她嗎?

    一個廚子外加一個跑堂?那得增加多少人事開銷?而他居然還想再請人?這個男人是搞不清楚她這名不副實的老闆娘有多窮嗎?

    是是是,大爛人有的是錢;但店是她的,老闆娘的頭銜也是她的,她總不好連工資也讓別人包辦吧!

    但她真的沒錢,到發薪時,又得先跟他預支了,老天!再這麼欠下去,別說一輩子,她就算多活三輩子也不夠還他!

    愈想愈沒胃口,紅豆打發弟弟離開,將紅豆餅全喂給垃圾桶,自己躲進被子裡生氣。

    好恨!她好恨那個大爛人的獨斷獨行,不跟人商量;她更恨自己沒有立場還擊,翠競她欠了大爛人一屁股債,哪好意思去找他興師問罪,要他節省一點!

    惱呀恨得睡不著,向來一覺到天明的阮紅豆難得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未了只好閉著眼睛數羊,羊數完了換數馬,馬數完了換數乍,牛數完了只好換數雞來充數。

    真可惜,如果這些被數的動物都是真的,如果她能有一萬頭羊、十萬頭牛和一百萬隻雞,那她就可以拿賣牲口的錢往大爛人的臉上用力砸去,告訴他她不希罕他的臭錢、不希罕他的幫忙,還可以要他儘快滾蛋,別再來擾亂她的生活。

    算了!還是實際點吧!紅豆邊歎氣,邊將心思轉回,開始改數起豬來,數呀數的,就在她數到一千兩百三十一頭小豬時,卻突然感覺出氣流不對,就在她的床前,好像多出了一個人!

    哇!現在又不是七月,怎麼會有猛鬼出巡?

    紅豆原本打算尖叫以嚇走“鬼”的,卻驀然嗅到“鬼”的氣味——那是一抹由皂角清香拌合著粗獷男人味的好聞味道,是當她被從水裡救出,窩在某個大爛人的懷裡時,曾經聞到過的味道。

    不會有錯,因為那抹氣息已經連同那記“純屬意外”的親密接觸,讓她給深刻在心裡了。

    所以……是那個姓齊的大爛人?

    他來她的房裡做什麼?半夜三更,他該不會是在將客棧整修得美輪美奐後起了貪念,想弄死她這個正牌老闆娘,以便接收客棧吧!

    反正綠豆、黃豆都很服他、都聽他的,又怎麼會想到他們可憐又柔弱的親姊姊,竟然死在這個有著狼子野心的外人手上!

    她該高喊救命嗎?

    可大爛人的武功那麼高,她可能才剛張口就送命了:但若是不喊,難不成只能乖乖的“躺”以待斃嗎?

    在紅豆還沒想好該怎麼做前,由偷掀的眼縫中她看見了一隻巨掌正朝她俯近……

    哇~~他終於決定要動手掐死她了嗎?

    對準喉嚨、一掌斷氣,讓她連發出呻吟都來不及;或是乾脆點她的死穴,接著買通仵作,騙人說她是在夢裡死於急症?

    紅豆人還沒死,就已經先被腦中精采絕倫的兇殺模擬劇給幾乎嚇死,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驀地感到額心生熱,竟是大爛人的手壓在上面!

    她感覺到他難得動作輕柔的將帶有薄繭的厚實巨掌按壓在她的額上,測度著她的體溫。

    原來他不是來殺她的,原來他竟是會擔心她“病情”的,呃~~老實說,這實在比他是來殺她更讓她難以置信,難道說這個外表冷酷、嘴巴死硬的臭男人,其實不如他外表所表現出的無情嗎?

    難道說他對於她,其實心中有情嗎?

    這樣的念頭一生起,陡地一股暖流在紅豆的心底像是打破了一缸水似的,四處蔓延散開,她甚至感覺到鼻頭發酸,像是有人切了片檸檬往她的鼻上摁下。

    可感動之後卻是困擾,她不知接下來該怎麼做?

    她該怎麼若無其事的和一個夜闖她的香閨,探問她身體健康的男人閒話家常?她該說聲“謝謝關心”,還是說聲“歡迎下次再來”?

    而這惡劣的男人會不會一如平日那樣,說翻臉就翻臉,甚至說他出現在此地又只是一次的純屬意外呢?

    又是一堆胡思亂想後,那原是溫柔觸壓於她額心的厚掌轉為曲指重叩。“鬧夠就該上工了,沒見過當老闆娘的人還裝病的!丟不丟人!”

    話說完,齊郝任再度無聲離去,徒留跪在床上,先是愕然,繼之捶心,自覺又被對方耍弄了一回的阮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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