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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言茵 -【「好人」難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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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3 19:46:3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好人」難為 作者:言茵

他只是因為一時心軟,才會被騙到這種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偏僻地方,
原本他只打算盡點義務,然後馬上逃之夭夭;
卻沒料到竟會被她這個從來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女人給迷住──
不管她是沒事就愛跟在他的身後,偷窺他的一舉一動,
還是她總愛與他攀交情,妄想讓他負起照顧她一家子的重責大任,
總之他就是對她產生了戀慕之情,甚至願意放棄他的“本業”,
甘心替她的未來做打算,精心規畫著兩人未來的幸福,
只是他沒料到,當他的“兄弟”找上門,當她不再緊盯著他時,
他竟然這麼的介意,甚至完全失去理智──壓根不理會她的“辯解”,
直接硬逼著她,要把她和他的好友送作堆!
這讓她真的很受傷,鼓足最大的勇氣來找他解釋,
而他卻充耳不聞,還對她做出更惡劣的行徑,讓她心痛的棄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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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3 19:47:16 |只看該作者
言茵來報到 言茵

    在紅豆的故事成書前,有好長一陣子,總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寫書,再也不懂怎麼說故事了,寫了殺,殺了寫,怎麼也找不著自己想要的味道。

    寫書是要有興趣的,編故事是要快樂的,否則就像是無意中落進了一座迷城裡,東鑽西跑地找不到出路,一再撞壁,未了只能坐在原地,仰天興歎,徒負奈何。

    喜歡紅豆,喜歡她的沒心機,喜歡齊郝任,喜歡他的有個性,而事實是如果連作者都不喜歡自己筆下的人物了,那麼讀者又如何買你的帳、看你的書?

    但也常會遇到的一種情況是,明明你自覺筆下的人物已經夠討喜的了,卻還是因為人物的某些特質被讀者們放大來看,未了硬是要來質問你,為什麼要創造出一個這麼任性,或這麼不懂事,或這麼愚蠢的人來,讓人啼笑皆非。

    要知道就像人有百百種一樣,小說裡的人物也是,他們也會有缺點,也會有犯糊塗的時候,而就是因著這樣的百萬種性格搭上機緣巧合,像在一鍋菜裡擱進了酸甜苦辣,整個故事看來才會夠豐富,也才會讓人意猶未盡。

    暑假裡去了北京,在那裡住了一陣子,其中印象最深的自是十三陵,還買了一本‘漫談十三陵’回來細細研讀,沒辦法,打小就對於死人比活人有興趣,偏好那有點稀奇古怪的東西,也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會偏愛寫古裝故事吧!

    十三陵裡唯一被開鑿出地宮的只有定陵,那裡是明神宗及他兩位後妃的棺木居所。

    去玩的那天是七月份的溽暑天,外頭熱得叫人飆汗,但只要當你走下那一層層的大理石階,一直到地下四、五層時,不蓋人,會有冷空氣不斷地、一縷縷地往上漫鑽出,冷得你手腳變硬,剛開始時還以為是冷氣開得太大,後來才知道並沒有,那純粹是來自於地底的潮冷陰涼,而那些在地宮裡負責看管文物的服務人員都得穿上羽絨衣,裡頭有多冷?自此不難想見。

    在定陵裡看到了殉葬品,看到了殘破的棺木遺跡,看到了原先安放位置的假想圖,可惜的是沒看見皇帝及皇后的屍骸,只在後來的文物儲放室裡看見了開棺時拍下的明神宗屍骨相片,上頭還有殘破的黃袍及靴子,雖然只是照片,但也算是夠震撼兼值回票價了,試想,一個距離我們幾百年前的古人,且還貴為皇帝,你居然能有‘福氣’看到他的死人相片,這這這……這還不夠讓人涕泗縱橫,感動萬分嗎?

    但換個角度想,如果我是明神宗,在知道自己死後百年還不得清淨,還要被人拿著放大鏡細細檢視我身上的骨頭,我想我也會痛哭,且下輩子打死也不再當皇帝了。

    盜狂的故事寫完了,接下來該換誰的故事?

    且容我賣個關子,而您,就請拭目以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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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3 19:47: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爺爺出門好些日子了,音訊全無,這讓帶著兩個弟弟,守著客棧的阮紅豆不得不發愁。

    她既得愁爺爺的身體,又得愁債主上門來討債,更愁的是,米缸已經見了底。

    直到這一日黃昏,客棧外頭來了一個高頭大馬的陌生男子,那傢伙是誰呀?阮紅豆腦海裡浮起爺爺臨走前要她特別小心的叮囑,所以她沒敢輕舉妄動,直到連兩個弟弟都發現了那名陌生男子的存在。

    “咦?那人幹嘛站在咱們客棧外頭?”

    “會不會是想來投宿的?”

    “如果是,早該上前敲門了,但他看來不像是個瞎子,所以不太可能。”

    “阮•綠•豆!”阮紅豆氣嘟嘟的給了說出這話的二弟一記爆栗。“你的意思是,除非那人是個瞎子,才會上咱們店裡投宿嗎?”

    難道不是嗎?!但為了不想再挨上一記,阮綠豆吐舌、縮肩,硬是將這話給強行吞下。

    “難道他是雷老虎的手下,想上門來逼債的?”紅豆小弟阮黃豆擔心的猜著。

    “還是邢掌櫃派來想收購咱們這塊地皮的呢?”阮綠豆也索性跟著猜。

    阮紅豆正氣凜然的拍拍小胸膛,“管他是誰派來的,總之,誰都別想讓咱們這祖傳四代的‘富貴客棧’易主或是關門!管他想來硬的或是軟的……咦?那男人手上好像有塊東西耶!好像是——”

    原是趴在窗枱交頭接耳的三條人影同時有了動作——一窩蜂的搶著沖出屋外。

    “那是爺爺的青虎琉璃珠!”

    就在三條人影邊叫邊沖出的同一時間,站在客棧外頭觀望的男人竟像是要走了!

    怕他真的離去,紅豆指揮兩個弟弟一左、一右撲抱住男人的大腿;至於她自己則是雙臂平舉,站在男人面前,硬生生的攔下對方。

    “你怎麼能走開?”紅豆抬高下巴,義憤填膺的指責著對方。

    男人先低頭淡瞟了一眼掛在自己腿上那兩個“包袱”後,才將視線轉回給紅豆。“我為什麼不能走?”

    “你拿著我家的青虎琉璃珠來,代表已經接受了我爺爺的託付,願意幫忙打理這間‘富貴客棧’了,既然如此,又怎麼能走?”

    “富貴客棧”四宇讓男人懶懶的偏首,瞟了一眼該叫“破爛客棧”的老房子。“若是如此,那很簡單,珠子還你便是。”邊說邊動作,男人企圖將青虎琉璃珠塞進紅豆纖小的手心。

    紅豆瞪大眼,不肯接過,甚至還將一雙嫩手藏到了背後。“別妄想!這珠子既然已由我爺爺託付給你,就是你的了,如果你真的想還,去找我爺爺談!”

    紅豆的話弄皺了男人一雙好看的劍眉,並讓齊郝任有種誤踏賊船的感覺——沒錯,他是收下了老人的珠子;沒錯,他是答應了對方的託付,但那是因為老人垂死,總得讓人走得安心,再加上老人當時向他託付的東西,與他眼前所見的壓根不符呀!

    老人對他撒了謊,而且還是個漫天大謊!

    齊郝任是在七天前,于閔陽城內巧遇老人的——當時老人已然病入膏盲,眼看著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他能做的也只是伴著老人走完人生的最後路途,並依照老人心願,將屍首就地火化,將骨灰送回家罷了。

    他當時的伸出援手並未想要得到回報,可老人卻不是這麼想的——

    老人說會和他在這種“要命”的關鍵時刻巧遇上,其中必有機緣巧合,不但誇讚他是個名副其實的“好人”外,又說他的目光清澈堅定、行為舉止穩重,絕對是個能讓人于臨終時託付的大大好人。

    無視於他的推辭,老人自懷中取出琉璃珠子,說是要送給他,謝謝他代送骨灰的恩情,並且“順道”拜託他,代為打理老人那祖傳了四代的客棧。

    乍然受託,齊郝任明顯的興趣缺缺,只聽那老人趕緊補充了——

    我那客棧呀!金碧輝煌、美輪美奐。

    瞎扯!齊郝任沒好氣的蔑瞥了一眼那搖搖欲墜、瓦破屋殘的兩層樓老屋宇。

    像是看出了他的興趣不高,老人喘口氣後又說了——

    我那客棧呀!遊客如織、熙來攘往。

    撒謊!這客棧的地點偏僻得緊,與熱鬧的城鎮隔了好些距離,左邊一畦臭荷塘,右邊不遠處還有個亂葬崗,除了蛙鳴、鬼號,及眼前這三個小東西,哪兒有人影?

    他記得那老人當時又還說了——

    我那客棧呀!人才薈萃、臥虎藏龍。

    人才?!人才在哪裡?

    臥虎藏龍?!虎跟龍是躲到哪兒去了?該不會就是指那兩個還抱著他大腿不放的小男孩,以及眼前這看似義氣凜然,不許他走開,有著一雙漂亮得出奇的大眼睛,身高只到他的胸口,同樣也是個毛孩子的小傢伙吧!

    那老人!齊郝任忍不住在心底怨懟,老人編謊或許是出於無奈、或許是情有可原,但難道那被老人耍賴硬託付上的就是活該、倒楣嗎?

    雖說他也正有意想退出江湖,想過正常人該過的生活,但那並不代表他會傻頭傻腦的去認養一間破客棧,以及照顧那隨客棧附贈的三枚小包袱。

    思前想後,齊郝任花了點時間,終於將思緒整理完畢,便漠然的啟口。“我也想親自還他,並且和他討個公道,可惜你爺爺去的地方我暫時沒打算去,也沒興趣去。”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我爺爺他……他……”小臉失了血色,慘白如雪。

    “沒錯,你爺爺死了;而我,不過是來幫忙送骨灰的。”即使真話有些殘酷,但齊郝任知道自己必須把話說清楚,免得讓這些小傢伙們對他心懷錯誤的期待。

    “我爺爺他真的……真的……走了嗎?”紅豆死命的瞠大眼,強逼自己忍住淚水,卻就是管不住那如斷線珍珠般的眼淚,唏哩嘩啦落了一地。

    那雙原是寫滿著固執,帶著譴責意味的美麗大眼,換上了脆弱、無助的神采,像煞一隻迷了途的小鹿,不知道該如何走下一步。

    齊郝任原已準備自腰囊中取出骨灰壇,把東西放下後就拍拍屁股走人,卻驀然的心頭猛抽,莫名其妙的讓那雙傷心、無助的小鹿般大眼給扯住了腳步。

    情況有些不太對,齊郝任的心底響起警鐘——想他既非初涉江湖,容易被人欺騙的年輕小夥子,也曾見識過比眼前情況更糟糕的人家,卻不知為何,那雙傷心的水眸讓他就是無法狠下心,像個沒事人般的翩然離開。

    趕在自己做出失去理智的決定前,齊郝任以不帶感情的冷音提醒對方。“你們既然要讓他拖著那樣病屙的身體出門,就該想到這樣的結果才是!”

    “爺爺是偷偷溜出門的,他留書出走,說是要趕在他咽氣前,幫我們相回一個足以信賴、託付的好人。”紅豆以帶著泣音的微弱語調,幽幽訴說著。

    好人?!一個足以信賴、託付的好人?!

    齊郝任眼底又是訝然、又是愧然,又是深深的不以為然——名喚“郝任”可不代表他就是個“好人”!

    將一個江湖中及官場上被視為頭疼人物,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盜狂”視為托孤人選?那老人果真是病得不輕,也難怪會迫不及待的駕鶴西歸了。

    哼!阮老頭是解脫了,瀟瀟灑灑的駕鶴西歸:那他呢?也能同樣瀟灑的離開嗎?

    數日之後,對於自己目前的處境,齊郝任自覺最貼切的形容詞應該是——如影隨形!

    沒錯,如影隨形!無論他在做什麼,總能從眼角餘光瞧見一個緊盯著他不放的倩影——

    在他看書時,那人影會輕手輕腳的端個竹簍,坐在離他不遠處,低頭揀豆莢;在他運氣練功時,那人影會拎桶清水靠近,嘴裡哼著小調,動手洗衣裳。

    在他到塘畔冥思時,那人會拿張白紙坐到對岸,說是想畫荷花:就連他夜裡上床睡覺時,那人影竟然就在廊下打地鋪,直接睡在他門外。

    齊郝任原是想佯作視若無睹,讓那人影自討沒趣、打退堂鼓,卻沒想到她還真是固執,甚至像是跟上了癮似的,見他沒開口罵人,索性一點一滴拉近距離,幾乎都要成為他的影子了!

    這一日,向來慣於一個人自由自在的齊郝任終於受不了的爆發了,“阮紅豆!你到底是鬧夠了沒有?”

    “人家哪有在胡鬧?”被點名的纖小人兒就算是打直了腰杆,卻連他的肩膀都還不到。

    可即便如此,在她那張心形小臉上的倔拗卻是任誰都無法忽視不管的。

    齊郝任眯緊俊眸,臉上寫滿了不耐煩。“如果不是在胡鬧,你一個姑娘家對著一個男人跟前跟後的,難道不覺得羞嗎?”

    沒錯,是該覺得羞,因為那阮紅豆已是個芳齡十六的大姑娘家了。

    在答應留下來的翌晨,齊郝任才知道自己對於被托孤的物件看走了眼——那兩個抱著他大腿不放的蠻小子是男孩兒沒錯,但那擋在他面前,以一雙無助大眼害他走不掉的卻是個女娃娃,一個早已及笄的十六歲女娃娃。

    而他看走眼的還有一項——在這小丫頭將黑漆漆的小臉洗乾淨,套上女孩的衣裳後,雖然仍舊只是荊釵布裙,卻已無法掩蓋住她五官清麗的小家碧玉風采了。

    原來她不但是個女娃娃,還是個很漂亮的女娃娃!

    而這也正是那老人——阮家爺爺在臨出門前留書要她改易成男裝,甚至弄髒臉蛋,直到他為他們姊弟三人找回能夠照顧他們的人的原因了。

    如果早知道三個娃兒中有一個是女孩,他可能會重新考慮去留,倒不是他對女人存有偏見,而是他浪蕩江湖慣了,對於這種擅於製造麻煩的生物向來避之唯恐不及。

    瞧!他對於女人的看法果然沒有錯,不過才待了幾天罷了,他就已經快讓這個丫頭的所作所為給逼瘋了。

    聽齊郝任問得不客氣,紅豆也毫不客氣的回敬過去。“羞?你也想太多了吧?我跟著你又不是因為看上你,我只是怕你開溜!”

    “哼!我與你們姊弟三人非親非故,就算走人也沒什麼不對。”

    “可你……”小人兒聽得急了,“你不是說好要留下來幫我們嗎?”

    “哼!那是被你們逼得非點頭不可,但如今看來,你似乎並不打算信任我,既然我們彼此心存不信任,又何必非要強綁在一起?”

    “我又不是不信任你,只是……嗯~~難免有些小擔心。”畢竟他們才相識幾天,哪能全然的推心置腹?

    齊郝任抿抿嘴,神色寫滿了不屑,“如果我真的決定毀約,你以為就憑你的本事,能攔得住我嗎?”

    “好啦、好啦!”紅豆舉高雙手投降,“你不愛被人跟,我就不跟;你要我相信你,我就相信你!”

    可雖說是舉手投降,她還是忍不住扮了個鬼臉,“那你跟人家說清楚嘛!對於我們富貴客棧以及我們三個,你打算怎麼做?”

    齊郝任不耐的揮揮手,“我向來獨來獨往慣了,從來沒有向人交代想法的習慣。”

    紅豆奉上甜甜的笑靨,“你這習慣不好,要改;你不說清楚,咱們怎麼幫忙呢?”

    對於紅豆甜蜜的笑容,齊郝任回以嗤之以鼻,“我從來不需要別人的幫忙,更不習慣和人商量。”尤其是和一個什麼都不懂,就只會胡纏著讓人心煩的丫頭。

    “你不需要我需要!我就是要你跟我講清楚!”偷偷跟了這麼多天,紅豆早已看出眼前這男人吃軟不吃硬的臭脾氣,決定加強火力,化身為小小的賴皮鬼,小手伸去搖晃他的手臂,撒嬌軟語。“好人好人大好人,郝任哥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你行行好,快跟人家說嘛!”

    齊郝任凍著俊顏沒吭氣,不許自己對這丫頭有多餘的反應。

    紅豆卻不死心,跳前跳後的在他身旁猛送笑臉,搞得他眼花撩亂不說,血液竟也因為嗅著她那獨特的馨香,而莫名其妙的債張起來。

    夠了!他受不了了!虎掌伸去鉗住她的纖肩,他火冒三丈的制住她的動作。“吵死人了!等我說完就給我滾出我的視線範圍,別逼得我毀諾走人!”

    眼見目標達成,紅豆趕緊伸手捂嘴,乖乖的點著頭,晶瑩的大眼裡閃耀著熠熠光采。

    “首先,九歲的黃豆得上學堂。”

    紅豆放下捂嘴的手,滿臉的不贊同,“幹嘛上學堂?我教他就行了。”

    齊郝任鬆開虎掌,不但哼氣,還斜睞著紅豆,“你教他?你能教他什麼?”

    “多得很,我能教他識字、教他算術,教他‘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天地分上下,日月目今古’。”

    齊郝任發出蔑笑,“我不同意!黃豆正值啟蒙期,需要專業夫子的循循善誘,需要同齡玩伴的陪伴學習,而不是一個得忙著顧店、得擔心生意,偶爾才能撥空教他的大姊。”

    紅豆水眸中添進了落寞,“這個道理我也懂,但……咱們沒……沒……”沒錢呀!

    在紅豆十歲那年,雙親遭逢意外猝死,從那時起,這個家就改由爺爺在扛了。

    客棧的地點差,通常只有錯過宿頭,誤打誤撞的客人才會跑進來打尖吃飯,店中鮮有固定常客。

    聽說太祖爺爺當年會選在此處開客棧,只是為了躲避仇家,反正他身邊還有閒錢,所以不必在乎生意的好壞。

    但錢再多也有花完的時候,到了紅豆出世時,阮家早已山窮水盡,紅豆的爹、娘只好外出經商,沒想到兩人走得太早,丟下三個幼女、稚子給老父;但幸好土地和房子是自己的,後院可以養雞、種菜,勉強能夠維撐住一家老小的衣食所需。

    卻從前年底,爺爺病倒後,為了請大夫、籌藥錢,不但早已將家中的積蓄用罄,還因此欠下了那放高利貸的流氓雷老虎一筆債——黃豆就是打那時起,因為繳不出束修,再也沒上五裡路外的鎮上學堂了。

    黃豆是個懂事的孩子,即使再想去念書,卻也知道姊姊供應不起,便從來不說:但不說並不代表沒事,小黃豆常會一個人躲在樹下一晌午,捏群泥人當友伴,呼朋引伴、假裝熱鬧,看得紅豆好心酸。

    齊郝任沒有錯過紅豆水眸中的任何細微變化,怪的是,在讓她纏煩了的幾日後,他原該對她的憂愁感到幸災樂禍才對,但他卻偏偏不愛見到那雙如小鹿般的水眸中失去神采。

    清清嗓子後,齊郝任開口,刻意讓他的語氣聽來再尋常不過。“他的學費我會出。”

    “真的?!”紅豆聞言先是快樂的跳高了,而後又覺得不妥。“可那是、那是……那是你的錢耶!”

    廢話!不是他的錢,難道是她的?他答應留下來,不就是代表準備當凱子了

    嗎?齊郝任沒好氣的想著,冷冷的開口。“既然知道錢是我的,就別管我要怎麼用!”

    “要不然這樣好了,”水眸轉了轉,紅豆咬唇做出決定,“就當是我們先跟你借的吧!等客棧賺了錢後,我一定歸還,但……呃~~咱們先說好喔!不許打青虎琉璃珠的主意。”

    絕對不許拿它去變賣換錢,要不然,她們將來就再也見不著這只祖傳寶物了。

    齊郝任沒好氣的白了紅豆一眼,“這種小錢我還有,不必動用到你家的寶貝。”

    真是見鬼了,他心頭不悅的想,東西既然已經歸他,他要怎麼用還得經過她的同意嗎?他幹嘛要在意這個煩人的小東西的想法?

    想是這麼想,但在瞧見眼前柔美的小臉蛋上先是松了一口氣,繼之如平日般地嬌燦笑起時,他竟莫名的放鬆下來,就連心跳也莫名的快了幾拍。

    可惡!齊郝任暗罵著自己,他討厭這樣的自己,更恨透那天他沒能瀟灑的走人。

    對於眼前男子的情緒翻騰,心思向來不夠細膩的紅豆並未察覺到,只是眉開眼笑著。“爺爺的眼光果然沒錯,你果真是個一等一的大好人!那就讓綠豆陪黃豆一塊兒去念書吧!”

    十三歲的綠豆獨立性強,肯定能照顧好九歲的黃豆,不讓他被人欺負的。

    “阮紅豆!你可以再過分一點!”齊郝任冷彈了那個想打蛇隨棍上的小女人額頭一記,力道雖然不大,卻足以令人清醒,“你當我是在開善堂嗎?兩個全送去念書,那店裡的活誰來做?”

    紅豆揉額,低低的嘟嚷,“店裡還有我嘛!是你自己的意思,說念書很重要啊!”

    “那是指黃豆,綠豆都十三了,該有的基本學識已有,將來又不是想考狀元,讀那麼多書是要做什麼?我問過他了,他喜歡木匠活兒,我會讓他一邊在店裡當跑堂,一邊撥空上鎮裡木匠鋪去學手藝,偶爾我還能教他一些防身功夫。”

    長長的一番話讓紅豆聽得微覺洩氣,不得不承認他想得比她周全太多,可就在她準備開口稱許他時,他一開口就將她的謝意全盤打散。

    “其實綠豆遠比你這個姊姊有本事,他的智力高、穩定性足、處事圓融,你們這間爛客棧將來若是真想振興起來,伯是全都指望在他的身上。”

    聽聽他說的是什麼鬼話?她是能接受綠豆比她有本事的說法,卻絕不能接受——“誰說我們‘富貴客棧’是爛客棧的?”咬牙切齒的質問。

    他已懶得和這個嘴硬的小女人浪費口水,兀自將視線來回梭巡於店內,眼底只見那已顯斑駁的牆面、已搖晃的桌腳,以及那觸目可見,有了年歲的簡陋擺設。

    看完後,他懶懶的作聲,“說它不是爛客棧的人,眼睛肯定有問題。”

    紅豆馬上頂了回去,“我的眼睛沒問題!只是它們對於我的意義早已淩駕了它外在所有的一切。”

    “只可惜對於那些會上門來花銀子的客人們而言,它的外在才是決定它生死存亡的關鍵!”

    紅豆一時語塞,好半天後才能吸一口氣,重新開口,“隨你說,那麼請問閣下對於我們這間‘爛’客棧……”酸酸的加重語氣,“你有何打算?”

    他淡覷著她,“我會讓它在最短的時間內,脫離爛客棧的行列。”

    說話就得算話!

    既然人家已經把她想知道的事大致交代得清楚了,她實在是沒理由再去當人家的跟屁蟲,尤其她是女生、他是男生,如他所言,還是該有點分際。

    但八成是跟慣了,紅豆常會在一下留神時,偷偷的關心著那男人的一舉一動。

    “姊!你的飯在碗裡。”

    讓綠豆沒來由的放了一記炮,紅豆轉頭白了大弟一眼。“廢話!誰的飯不在碗裡?”

    “是嗎?那為什麼你吃飯時,眼神總會溜向碗外,偷瞧著齊大哥的背影?”

    哼!人家吃飽了、走開了,她也跟著魂飛了。

    “我哪有?”紅豆趕緊將莫名其妙漲紅的小臉埋進碗底,死命的扒飯。

    另一位目擊證人小黃豆也趕緊幫腔,“有!姊你有!人家我也看見了喲!”

    “如果真有,那也只不過是因為我想弄清楚他這幾天忙出忙進的,究竟是在搞什麼!”她的好奇心向來比別人多,卻偏偏遇上那位悶葫蘆,做什麼事都不肯交代一下,真是悶死她了。

    紅豆的解釋才剛說完,外頭猝然一陣鏗鏘聲,並挾帶著男人的粗吼——

    “阮家三顆豆!還不快點滾出來還錢?”

    糟!這粗魯的吼聲相當耳熟,是流氓雷老虎!

    姊弟三人互換眼色,一個接著一個在臉上添了愁緒,舉步維艱的抬起腳,磨蹭著往外走。

    果不其然,客棧外站了一排兇神惡煞的打手,他們砸爛了屋外的曬衣架,踹破了擱在客棧前的奉茶鉛桶,帶頭的正是阮家姊弟最怕的地痞流氓雷老虎。

    “哼!知道今天是初幾了嗎?你們欠老子的錢,上個月底就該還了!”

    “雷大爺!”紅豆的耍賴功夫只能對好人或是君子有效,在這個霸道慣了的流氓面前,也只能當個小可憐了,“我爺爺前些日子才剛過世,我們的手頭還很緊,欠您的兩百兩銀子能不能再寬限個幾天?”

    “不能!”雷老虎一口否決,猙獰著兇惡的眼神,“還有,是誰說兩百兩的?連同利息現在是八百兩了。”

    綠豆氣得跳高,“借兩百!還八百?你不如去搶吧!”

    雷老虎齜牙冷笑,“那我可不管!誰教你們要跟老子借錢!”

    紅豆趕緊伸手扯住大弟,深怕他會衝動誤事,再堆起虛弱的笑臉嘗試周旋。“雷大爺,咱們當時跟您借錢時,借條上的利錢可不是這樣的演算法。”

    “小丫頭!”雷老虎懶懶的揮手,叫身後尖嘴猴腮的海師爺取出阮家借條。“你肯定是忽略了借條背面的但書了,上頭寫著,利錢將按還債時的物價波動做調整,而調整權是在貸方手上,意思就是說,老子說你該還多少就是多少!不過你也不必太擔心,看在小丫頭你長得還不錯的分上——”

    雷老虎嘿嘿淫笑,朝紅豆跨近幾步,“所以能比別人多個選擇,那就是當我雷老虎的小妾,如此一來,咱們就算是自家人,就甭再分是誰欠誰的了。”

    護姊心切的小黃豆,氣嘟嘟的往姊姊身前伸臂站定,“憑你這種長相,想當我姊夫?還想讓我姊作妾?我呸!快別作白日夢了!”

    “小孩子不懂事,滾一邊去,別妨礙大人談正經事!”雷老虎輕鬆的一掌,便將小黃豆像拍球似的給拍開,再度沉聲威脅。

    “這事若是鬧進官府,欠錢本該還錢,誰也幫不了你們;而如果不想循官解決,私了更好,可我就怕你這兩個寶貝弟弟……哼哼!承受不了。”看是要蒸、煮、炒、炸,他雷老虎多的是磨人的手段。

    為了表示他可不是虛晃一招,而是真會動手,雷老虎將肥肥的短手舉高,讓那些打手們有的亮刀、有的抽劍,蓄勢待發的鼓噪起來。

    只是那些鼓噪聲浪很快就被平息,一條不知打哪飛出的灰色身影快速閃動,轉眼間便讓那些提刀握劍的打手們全都滾在地上呼爹喊娘、掛彩受傷。

    這是什麼身手?!該不會是撞鬼了吧?雷老虎的心底猛打鼓,直到灰色身影停住,他才看清楚對方是人不是鬼。

    那是一個高大俊挺、容貌出眾,神色卻相當冷淡的年輕男子。

    “閣下是誰?是哪條道上的人物?”雷老虎邊問邊動作,戒慎恐懼的擺出自己最得意的招式——“猛虎撲羊手”來,只可惜他的撲羊手絲毫沒有受到對方的青睞。

    那男子眼波未動,淡然啟口。“你不用管我是誰,你只需要知道這間客棧和他們三個今後全歸我管,有什麼事全沖著我來!”

    “沖著你來?哼!你當武功高強就能為所欲為、就能賴帳不還了嗎?你的功夫厲害,我的手下打不過你,可明兒個看我怎麼上官府去告死這間爛客棧和三顆豆……”

    雷老虎的威脅話語還沒說完,眼前便一花,手上突然多了個東西,一張平空冒出來的兩百兩銀票,耳畔還聽見那男人冰淡的嗓音——

    “是京城‘聚寶行’的銀票,各大銀莊都能兌現。”

    雷老虎冷笑,不屑的將銀票扔在地上,“區區兩百兩就想打發我走?門都沒有!我那可是八百兩的債……”

    依舊是話還沒說完,雷老虎再度覺得眼前一花,揉了揉眼後,驚見那男人的手上握著他向來緊纏於腰際,貼身收藏的錢庫鑰匙。“你你你……你拿我的鑰匙想做什麼?”

    雷老虎說這話時,雖然仍舊扯高嗓門,但衣下的肥腿卻早已抖到不行,他倒不是擔心鑰匙拿不回來,而是被這賊小子來去無影的身手給嚇到了。

    說動就動、說拿就拿,如此比閃電還要快的身手,如果目標不是鑰匙而是其他,他會不會早已遭殃了?

    那男人聳聳肩,一派的面無表情,“沒想做什麼,只是想和你玩玩。”話說完,他緩步走到雷老虎面前,一邊將鑰匙歸還,一邊威脅冷語。“勸你將借條撕掉,與阮家的帳一筆勾銷,日後少幹這種坑蒙拐騙的勾當,否則當心終有一天,你的人頭會和你那鑰匙一樣,莫名其妙的不見了。”

    “你你你……你究竟是誰?”雷老虎顫聲問道。

    那男人壓低音量,只讓雷老虎一個人聽到。“區區盜狂正是在下,天下之物,無所不盜。”

    其他人都沒能聽見齊郝任跟雷老虎說了什麼,而只是目瞪口呆的看見那個向來橫行霸道的地痞流氓,倉皇失措的從地上拾起銀票,囑咐師爺快將阮家借條撕爛,接著就夾著尾巴逃走了!

    至於阮家三姊弟則是從頭到尾都傻杵在原地不能動彈,覺得像是看了一場荒謬的野台戲,並且忍不住要誇讚爺爺夠本事、眼神夠利,竟然能為他們找到一個這麼硬的靠山,想來日後也不用再受惡人之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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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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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3 19:47: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兩個月後,大興上木了好一陣子的富貴客棧,終於重新開幕了。

    耳邊只聽見劈哩啪啦的爆竹聲不斷的響著,眼前只瞧見硝煙陣陣,煙花殘屑滿地飛揚,爆竹陣仗雖然嚇人,硝煙味道雖然讓人不舒服,卻半點也沒能減低阮家姊弟們的濃濃興奮感。

    他們興高采烈的看見他們的客棧在爆竹聲中重新登場,還宛如重生!

    真的是宛如重生——那一塊塊嶄新到會發光的紅色屋瓦,安妥的包覆著屋脊、屋樑;那特地請人以頂級金絲楠木做成的大門有多麼的富麗堂皇,更別提那一根根樑柱、一垛垛粉牆,全都是以新漆重新刷過的喔!

    這些還都只是外觀,若是走進客棧裡一瞧——牆上幾幅前朝名家的親筆字畫,櫥子裡幾樽骨董、花瓶,桌幾晶亮、一塵不染,就連鍋碗瓢盆也都是全新的,他們的富貴客棧終於能夠名副其實名為“富貴”了!

    “完美、完美——”紅豆喃喃發出讚歎,“這一切真是太完美了。”她真的不是在作夢嗎?

    “完美、完美——”小黃豆附和著點頭,“更完美的是,我又能讀書了。”

    “完美是挺完美的啦!只不過——”只有綠豆潑冷水的大搖其頭。

    “不過什麼?”其他兩人緊張的追問著。

    “不過就是……大姊呀!你難道不覺得咱們欠齊大哥太多、太多了嗎?”

    “會嗎?我覺得、覺得……”紅豆回答得很心虛,“覺得也還好嘛!反正他也是閒錢無處花,咱們不但讓他白吃、白住,還陪他聊天說話,甚至還幫他燒飯、洗衣,如此溫暖的家庭式招待是要上哪兒去找?更何況我早就跟他說了,他用在咱們客棧的錢就算是投資,等日後咱們賺了錢,他自然能領到花紅。”

    “花紅?!”綠豆滿臉可笑的神情,“花紅算什麼?能抵得過他為咱們趕走雷老虎的恩情嗎?”

    回想起那天先是驚險萬分,未了是大快人心的畫面,紅豆低頭暗咬香唇,沒聲了。

    “還有呢大姊……”雖然名叫綠豆,但阮綠豆的眼睛可不像綠豆,既大又圓,炯炯有神,“我粗估了一下,這兩個多月來,除了雷老虎的帳外,齊大哥花在重整客棧上的銀兩少說也有上萬兩,你說他得領多少年的花紅才能夠還本?”

    “上萬兩?!有那麼多嗎?”紅豆邊喊不妙,邊掐指暗算,不得不信了弟弟。

    算完後她忍不住出聲埋怨,“那傢伙也真是的,重整就重整唄!幹嘛樣樣都用高級貨?”難道不知道他們的福氣太薄,用不起嗎?

    一旁的小黃豆被激出抗議了,“大姊!你怎麼能這麼說齊大哥?他這麼做也是想幫我們的客棧財源廣進嘛!”

    臭黃豆,有奶便是娘,誰供你念書,你就認誰當娘嗎?居然敢跟平日最尊敬的姊姊頂嘴?八成是皮在癢了。

    紅豆伸指頂了頂小弟的額頭,沒好氣的開口,“就怕在財源廣進前,咱們已經讓這筆人情債給壓扁了。”

    當初就叫那傢伙先拿預算單給她看,他不肯,只叫她別插手;眼前一切既成定局,難不成讓她動手拆屋、拆櫃,退回高級建材嗎?尤其是那些貴死人的金絲楠木,就連城裡的首富家裡也未必能看到。

    雖說她早就下定決心要賴上這個男人,逼他履行對爺爺臨終前的承諾,對他們姊弟三人伸出援手以度過難關,但可沒打算要欠他這麼多呀!這教她日後怎麼償還?

    看見姊姊的眉頭深鎖,原先一臉嚴肅的綠豆反而笑了。“姊,你也別發愁,齊大哥那人聰明得緊,不像是會幹蠢事的傻蛋,他會如此大手筆的資助我們,肯定有他的理由。”

    紅豆哼氣,“還能有什麼理由?無非是因為答應了爺爺的請托。”

    “才怪呢!如果只是為了履行承諾,他大可將咱們的祖傳珠子賣掉,拿那筆錢將客棧稍微整理一下,敷衍敷衍即可開溜,幹嘛要以長久經營的方向來打理一切?甚至還供黃豆念書,除非他……”話說到此,綠豆笑咪咪的賣起關子打住。

    “到底‘除非’什麼啦!”還輪不到紅豆出聲,一旁的小黃豆早已沉不住氣的追問起哥哥了。

    “小笨蛋,這樣還聯想不出來?除非人家齊大哥是看上了咱們的小紅豆,想當咱們兩顆豆子的姊夫了啦!”


    月明星稀,荷塘畔。

    他真的——喜歡她嗎?

    他真的想當——綠豆、黃豆的姊夫嗎?

    哎呀!羞死人了,躲在大石後頭的阮紅豆邊自問邊紅了臉,心跳如擂,藉著讓柳枝篩細了的月光,偷偷打量著那個枕在水邊側臥著,仿佛睡著了的男人。

    都怪臭綠豆啦!莫名其妙說那種話,害她這幾日一見到齊郝任就會臉紅心跳、雙腿發軟,沒命的只想要躲開。

    遇上了想躲,沒看見時又渾身不對勁,未了只好搬出老辦法——像先前那樣偷偷摸摸的尾隨著他,想要弄清楚她對他的感覺。

    初識時,她見識了他的冷淡及不近人情,在試著和他溝通時,她其實是有些討厭這個專制且凡事都愛擱在心底的悶葫蘆的。

    是從雷老虎上門來找麻煩後,她才對他徹底的改觀——

    那天他宛如守護神般往他們姊弟身前一站,說往後有事就沖著他來時,她小小的世界頓時起了變化,她再也不是那得整天提心吊膽過日子的可憐小紅豆了。

    撇開她的個人成見不提,他其實長得一點也不難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氣質雖冷,卻自成一股致命的男人味,危險且富攻擊性,陽剛俊偉,處事時沒半點退讓。

    此外還有他那天塌下來也不怕的剛硬頑強,總是能給人一股濃烈的安全感。

    這樣的男人先別管她喜不喜歡,若是純粹站在保護弟弟們的立場上,還真是挺適合當綠豆及黃豆的……嗯嗯,姊夫。

    讓那兩字再度羞紅了臉頰,紅豆心慌意亂的收回視線,躲進石頭後方,不敢再去偷瞧齊郝任了。

    他是……喜歡她的嗎?可為何他總是待她冷冷淡淡、愛理不理呢?該不會這就是他喜歡人的表達方法吧?

    思索間,紅豆不自覺的流露出似喜似嗔的少女嬌憨姿態,薄而粉嫩的菱唇無措的輕噘,素手把玩起垂落在兩頰的髮絲,心頭忽喜忽憂。

    他喜歡她嗎?她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因為這個男人和她打小遇過的男人都不一樣——齊郝任是不一樣的!

    她打小就有男生愛對她亂獻殷勤了——上學堂時,同班的絲綢莊小少東老愛在她的抽屜裡偷塞布料,討她的歡心。

    客棧裡若是訂了豆腐,那些鎮上的夥計們無不拚老命的搶著來送豆腐,就為了能偷瞧她幾眼。

    城裡的“東來順”雲老闆央求媒婆上門好幾回,人家放話說是娶了她後,不但會差人幫她打理客棧,還會幫她還債兼扛超兩個弟弟的未來。

    如果不是齊郝任出現,趕在家中斷炊前,她可能真會為了還雷老虎的債、為了弟弟們的將來,去當那雲老闆的二房。

    那些男人們對她的仰慕傾戀,她輕而易舉便能感覺出來,只有那個在池塘邊仿佛睡著了的男人卻是教她摸不出想法。

    其實不單是他的想法,就連他是打哪兒來?想上哪兒去?之前是做什麼營生的?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現銀及銀票在身上?又準備在此停留多久?她全都沒有答案。

    對於這樣一個神秘又陌生的男人,她真的能喜歡嗎?她會不會受傷呢?

    不知道、不知道!哎呀!煩死人了,她真的不知道呀!

    就在紅豆愈想愈心亂,用力搖頭之際,胸前突然一陣奇癢。

    她原想或許是讓水邊的柳絲拂貼上,沒太在意的伸手去撥,卻只覺得指尖的觸感軟軟的,低頭一看,天哪!居然是只肥肥胖胖,不斷蠕動著的黑色大毛蟲!

    向來最怕蟲類的阮紅豆無暇思索,像只誤上油鍋的蚱蜢,邊害怕的尖叫,邊跳高甩動,卻沒想到一個失去平衡,咚地一聲栽進了水塘中。


    齊郝任早就知道他又被那顆小紅豆給纏上了,雖然不懂這丫頭究竟想幹什麼,但他也懶得去過問。

    算了!愛跟就由著她,別理會她就是。

    但想是這麼想,卻在聽見那個笨丫頭居然跟進了水裡時,依舊控制不住自己,飛速掠去,出手救人。

    他的動作已經算是夠快了,可那只小旱鴨子還是被嚇著,她嚇得在他的懷裡閉眼兼胡亂踹腳,壓根沒發現自己早已脫險,更沒注意到她踹的不是水,而是齊郝任的結實胸膛。

    趕在她將腳往下踹往他的“要害”前,他一邊伸手扣住她的纖足,一邊沉聲喝斥。“再踹就把你扔回水裡!”

    扔回水裡?!難道她……已經不在水裡了嗎?

    滿面驚恐的小旱鴨小心翼翼的先張左眼,再開右眼,悄悄將視線往上挪,頓時看見一張猶如閻羅般的凶臉,閻羅也罷,總好過負責勾人魂魄的牛頭馬面。

    自忖在生死關頭走了一回,全身濕漉漉的紅豆沒多想,死命摟緊齊郝任的脖子不放,孩子氣的嚎啕大哭起來。“嗚嗚嗚……人家差點就要成水鬼了!都怪你!幹嘛不快點救我呀?”

    怨他不夠快?齊郝任不悅的皺眉,想著這丫頭肯定是少了那種叫“良心”的東西。

    先是悠閒的休憩被打斷,繼之又遭胡踹兼誣控,齊郝任原想狠狠發飄,卻在感覺到這個丫頭是真的被嚇到,在他的懷裡抖得不像話時,那原本欲罵人的話語是怎麼也擠不出來。

    真是顆怕死的小紅豆!齊郝任雖然在心底沒好氣的想著,卻還是以僵硬的手勢拍拍紅豆的背脊,要她別再害怕了。

    賴在人家懷裡號哭了好一陣後,終於懂得該害羞的阮紅豆鬆開緊鉗著對方不放的小手,抹抹鼻子、揉揉眼,訕訕的抬高小臉。“對不住,我……呃……失態了。”

    齊郝任逼自己冷冷的回視,本想藉機說她兩句,卻是怎麼也擠不出話,因為他所有的神志都讓那哭得紅濫光潤,在月光下更形纖細柔美的小臉給徹底吸引住了。

    這顆怕死的小紅豆膽子或許小,卻有一張非常耐看的臉,愈看他愈被吸引,即便她才剛落水,渾身濕漉漉的像只狼狽的小鴨。

    彎彎的柳葉眉,淨白如上等官瓷的耳貝,粉嫩滑膩的雪膚,嬌俏可愛的鼻頭,一對深邃的小梨窩,還有那線條豐軟,散發著玫瑰光澤的菱角小嘴。

    她嘴裡嚷著失態,卻沒想到他接下來的動作比她的還更甚!

    他俯低臉,先以那雙讓人看不透想法的黝黑深瞳電擊著她,繼之吻她。

    他的吻雖然只是個輕輕的碰觸,卻已夠讓紅豆目瞪口呆兼心跳加速,驚嚇程度直逼她方才的失足落水。

    “你為什麼……”驟然遭吻,呆愣住的落水小鴨憨憨的開口,“要吻我?!”

    只見那幹了壞事卻毫無歉意的男人,眼神深邃無波,像個沒事人般的淡淡開口。

    “純屬意外。”他這麼說。

  
    純屬意外?純屬意外!什麼叫純屬意外?!

    她她她她她……她一個冰清玉潔的大姑娘讓人給吻了,而他他他他他……他給出的答案竟是這四字?

    教她怎能不被氣得內傷?

    也不知真是因此而內傷,或是因落水而著涼,抑或只是想藉此避開和“某人”多碰面的機會,省得更傷,總之阮紅豆開始稱病,躲在房裡不出來了。

    幸好她人雖躲在屋裡偷懶,卻有個常會來轉播小道消息的弟弟——

    “你的意思是,他都沒問起過我?”紅豆邊大口嚼著弟弟的探病禮——“紅豆餅”,邊咬牙切齒的問著阮綠豆。

    綠豆漫不經心的點頭,很清楚姊姊口裡的“他”指的是誰。

    哇!口口聲聲說不在意人家、說討厭人家,卻老愛偷窺、關心人家的一舉一動?阮紅豆呀阮紅豆!你說的不在意是想騙誰啊?邊點頭邊低頭雕著木頭,綠豆手裡正忙著師傅出給他的家庭作業。

    可雖然沒抬頭,阮綠豆依舊能接收到自己點頭後,來自于姊姊眼裡的熊熊怒火。

    紅豆壓下火氣再問:“那麼這幾天店裡的帳都是由誰來記,由誰來管呢?”糟!光顧著和人嘔氣,都忘了鋪子已經重新開張,且還投注了重金,可不能再像從前那樣愛開不開、愛做不做了。

    綠豆聳肩回答,“大部分的時間是我,我沒空時,就丟給黃豆羅!”

    “‘他’讓黃豆記帳?!”紅豆瞪大水眸,怒坐起身,害那擱在懷裡的紅豆餅咕咚全都滾落地,若是在以往,她肯定會飛奔去撿,但此時卻壓根無心去管,拜託!黃豆都還不會用算盤呢!

    那傢伙,他就不怕客棧會賠錢嗎?

    綠豆再度無所謂的點頭,“安哪!姊,我們都長大了,你就放心偷你的懶吧!”

    果然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弟弟,但這可不表示她就應該放過那個可惡、討厭,害得她“不得不”偷懶的大爛人!

    “為什麼他不自己坐鎮櫃枱?”紅豆怒問,真過分!該罰的人卻沒被罰到。

    “齊大哥說他是股東,只管出錢、動腦筋,出力的事不歸他。”

    “不歸他?不歸他!”紅豆再度氣到青筋亂跳,“咱們客棧裡就只有這些人,他居然敢說這種話?”

    “安哪,姊,咱們店裡添人手羅!廚房裡終於有個專業的廚子了。”

    “你說他請了個廚子?”伴隨著紅豆的尖叫,剛被綠豆拾起的紅豆餅再度掉落,綠豆惋惜的搖頭,看得出來姊姊這回“病”得不輕、火氣超大,連她最愛的紅豆餅都無法再吸引她了。

    無視于弟弟的搖頭,紅豆繼續發鮰,“這店裡還有規炬嗎?他要請人,好歹也該先來問過我一聲,我可是這店裡的老闆娘耶!”

    “你是老闆娘,人家卻是債權人兼頭號股東,別說是整修的錢了,就連店裡的擺設也全是由他張羅的,你覺得咱們該聽誰的呢?”

    綠豆的實話實說讓紅豆被迫消去了大半的火氣,只是……啊~~可惱兼可恨呀!難道就因為錢是人家出的,她就連過問的權力都沒了嗎?

    “別再氣了,姊,面對現實吧!”以前這個家裡是她說了算,但今時可不同於往日。

    阮紅豆不甘不願的將注意力轉開,問起另一個問題,“那廚子是個怎樣的人?做菜好吃嗎?”

    “他的手藝還不錯,菜色爽口多變化,不過拿手的大半是北方菜,和咱們慣吃的南方菜色不太一樣,水餃、麵點、窩窩頭都是一級棒,但對於那個廚子,最好只吃他做的菜,別因好奇而跑去廚房裡瞧他。”

    “為什麼?”

    “因為會被嚇到呀!那廚子巨大如熊、光頭寬肩、寡言面惡,臉上還有一條刀疤!”小孩夜裡若是不肯睡覺,拿他去嚇小孩,肯定會乖乖聽話。

    綠豆說得口沫橫飛,紅豆聽得眉毛直打結,“怎麼這人聽起來不像個廚子,倒像是個通緝犯!你會不會形容得太誇張?”

    “一點也不,姊,你沒說錯,那叫范辛的廚子還真的很像是個遭人通緝的逃犯,以前不用上鎖的廚房,現在倒是成了禁地,只許齊大哥和洛大哥自由出入:你這個紅豆餅我可是到鎮上的鋪子裡買的,而不像以往是在咱們廚房裡自己做的喔!”

    “洛大哥?!”紅豆再度傻眼,“那又是誰?”

    “哦!我先前沒提嗎?洛大哥是和范大哥一起出現的,他是咱們的新跑堂,對於他,你一點也不用擔心會將客人嚇跑,洛大哥長得俊得無話可說,除他們兩個,齊大哥還在鎮上貼了招工紙條,薪水條件不錯,這兩天已經陸續有人上門探聽了。”

    紅豆聽得險些暈厥,她也不過是偷懶了幾天,有必要這麼罰她嗎?

    一個廚子外加一個跑堂?那得增加多少人事開銷?而他居然還想再請人?這個男人是搞不清楚她這名不副實的老闆娘有多窮嗎?

    是是是,大爛人有的是錢;但店是她的,老闆娘的頭銜也是她的,她總不好連工資也讓別人包辦吧!

    但她真的沒錢,到發薪時,又得先跟他預支了,老天!再這麼欠下去,別說一輩子,她就算多活三輩子也不夠還他!

    愈想愈沒胃口,紅豆打發弟弟離開,將紅豆餅全喂給垃圾桶,自己躲進被子裡生氣。

    好恨!她好恨那個大爛人的獨斷獨行,不跟人商量;她更恨自己沒有立場還擊,翠競她欠了大爛人一屁股債,哪好意思去找他興師問罪,要他節省一點!

    惱呀恨得睡不著,向來一覺到天明的阮紅豆難得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未了只好閉著眼睛數羊,羊數完了換數馬,馬數完了換數乍,牛數完了只好換數雞來充數。

    真可惜,如果這些被數的動物都是真的,如果她能有一萬頭羊、十萬頭牛和一百萬隻雞,那她就可以拿賣牲口的錢往大爛人的臉上用力砸去,告訴他她不希罕他的臭錢、不希罕他的幫忙,還可以要他儘快滾蛋,別再來擾亂她的生活。

    算了!還是實際點吧!紅豆邊歎氣,邊將心思轉回,開始改數起豬來,數呀數的,就在她數到一千兩百三十一頭小豬時,卻突然感覺出氣流不對,就在她的床前,好像多出了一個人!

    哇!現在又不是七月,怎麼會有猛鬼出巡?

    紅豆原本打算尖叫以嚇走“鬼”的,卻驀然嗅到“鬼”的氣味——那是一抹由皂角清香拌合著粗獷男人味的好聞味道,是當她被從水裡救出,窩在某個大爛人的懷裡時,曾經聞到過的味道。

    不會有錯,因為那抹氣息已經連同那記“純屬意外”的親密接觸,讓她給深刻在心裡了。

    所以……是那個姓齊的大爛人?

    他來她的房裡做什麼?半夜三更,他該不會是在將客棧整修得美輪美奐後起了貪念,想弄死她這個正牌老闆娘,以便接收客棧吧!

    反正綠豆、黃豆都很服他、都聽他的,又怎麼會想到他們可憐又柔弱的親姊姊,竟然死在這個有著狼子野心的外人手上!

    她該高喊救命嗎?

    可大爛人的武功那麼高,她可能才剛張口就送命了:但若是不喊,難不成只能乖乖的“躺”以待斃嗎?

    在紅豆還沒想好該怎麼做前,由偷掀的眼縫中她看見了一隻巨掌正朝她俯近……

    哇~~他終於決定要動手掐死她了嗎?

    對準喉嚨、一掌斷氣,讓她連發出呻吟都來不及;或是乾脆點她的死穴,接著買通仵作,騙人說她是在夢裡死於急症?

    紅豆人還沒死,就已經先被腦中精采絕倫的兇殺模擬劇給幾乎嚇死,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驀地感到額心生熱,竟是大爛人的手壓在上面!

    她感覺到他難得動作輕柔的將帶有薄繭的厚實巨掌按壓在她的額上,測度著她的體溫。

    原來他不是來殺她的,原來他竟是會擔心她“病情”的,呃~~老實說,這實在比他是來殺她更讓她難以置信,難道說這個外表冷酷、嘴巴死硬的臭男人,其實不如他外表所表現出的無情嗎?

    難道說他對於她,其實心中有情嗎?

    這樣的念頭一生起,陡地一股暖流在紅豆的心底像是打破了一缸水似的,四處蔓延散開,她甚至感覺到鼻頭發酸,像是有人切了片檸檬往她的鼻上摁下。

    可感動之後卻是困擾,她不知接下來該怎麼做?

    她該怎麼若無其事的和一個夜闖她的香閨,探問她身體健康的男人閒話家常?她該說聲“謝謝關心”,還是說聲“歡迎下次再來”?

    而這惡劣的男人會不會一如平日那樣,說翻臉就翻臉,甚至說他出現在此地又只是一次的純屬意外呢?

    又是一堆胡思亂想後,那原是溫柔觸壓於她額心的厚掌轉為曲指重叩。“鬧夠就該上工了,沒見過當老闆娘的人還裝病的!丟不丟人!”

    話說完,齊郝任再度無聲離去,徒留跪在床上,先是愕然,繼之捶心,自覺又被對方耍弄了一回的阮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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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3 19:48: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人潮鼎沸,終於再度上工的紅豆,前腳才剛踏進門裡,後腳就僵住了!

    呃~~如此熱鬧滾滾的店景真是她那祖傳四代的“富貴客棧”所有的嗎?她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人潮川流不息,放眼望去,座無虛席,外面甚至有人拿著號碼牌在排隊,更怪的是,在如此荒僻的地方,店裡人多也就算了,其中竟然過半還是女客?

    紅豆這頭還在傻眼,卻見一個帶著桃花笑靨的男人翩翩然來到她面前。

    那男子風采過人,相貌俊美得連女人都要自歎弗如,雖說突兀的穿著店小二裝扮,卻能將別人穿來隻覺庸俗的衣物,穿戴出另一種奇特的迷人風味。

    “姑娘幾位?若是四位以上,可得先拿號碼牌喔!”

    “呃……我只有一個人。”驚訝多得來不及消化,紅豆居然還和對方應對起來。

    “接受並桌嗎?”俊美男子專業的舉高那捧在他胸前的客棧座位表。

    “我……呃~~無所謂。”

    “那好,姑娘裡頭請,下回再來咱們客棧用餐時,可別再走後門了喔!”

    “可我……呃~~我不是……”

    “不是來用餐的?那就是專程來看我這帥氣的店小二羅?別不好意思,這種事在咱們店裡很尋常,不過按例你還是得點盤小菜、沏壺熱茶以消磨時光,你瞧瞧那一頭……”

    桃花笑靨調轉方向,朝角落邊上擠著八、九個姑娘共桌的方向眨眼魅笑,旋即聽著一聲緊連著一聲的興奮尖叫。“瞧!那邊的姑娘也都是和你一樣,純粹想來看我的,偶爾我有空時,還能和她們互換心得、切磋琢磨,聊聊女人是非。”

    一個大男人居然樂於和女人們聊是非?!紅豆的臉上出現三條黑線,實在有些無法接受這種奇怪的店小二出現在自家店裡。

    “來吧!小姑娘,看帥哥看到失神可以,卻不該擋人路,我來帶你入座吧!”見紅豆半天淨是發愣,店小二朝她伸去熱情的大手。

    卻沒想到有一隻手比店小二的動作更快,霸氣的將紅豆的小手從空中攔劫;紅豆訝然的抬眸,瞅著臉色比往日更形冷肅的齊郝任。

    將紅豆扯到他身後,齊郝任對店小二諷聲開口。“油嘴滑舌!要是嫌油太多,不如拿去廚房給范辛炒菜用吧!”

    店小二滿臉的冤往樣,“老闆大人,什麼油嘴滑舌?我是在招待客人耶!”

    齊郝任嗤哼,扯起紅豆就往櫃枱的方向定去,“這位不勞你費心,更不需要你施展魅力,她不是來看店小二,而是來看帳冊的。”

    “你請了個女帳房?”店小二尾隨著,滿心好奇的問。

    “洛東白,你照子放亮一點,這位是本店的掌櫃兼老闆娘,這間客棧是她的!”

    “哇靠~~我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居然沒認出這位就是咱們那鼎鼎大名的相思豆老闆娘。”

    “我不叫相思豆!”讓兩男人一個過冷、一個過熱的夾在其中的阮紅豆,終於有機會說話了。

    “切!紅豆不就是相思豆,是讓人訂情用的嗎?”洛東白嬉皮笑臉的逗著她道。

    紅豆抬高小臉,嚴正的反駁。“才不是呢!閣下的書肯定是看得太少,才會不知道紅豆的神奇功效,在本草綱目上說,紅豆通小腸、利小便、水散血,消腫排膿、消熱解毒、治瀉痢腳氣、止渴解酒,此外還能通乳下胎。”

    “嘖嘖嘖!”洛東白猛搖頭,“瞧你驕傲的,只可惜對於你那紅豆的‘通乳下胎’功效,咱們這兩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可是派不上用場。”

    紅豆反駁,“現在或許是用不上,但將來肯定能用著,除非你們不娶妻、不生子。”

    洛東白壞壞的一笑,健臂伸去,攬緊那面無表情的齊郝任,對著紅豆笑道:“老闆娘您這個問題問得好,原先咱們兩兄弟和范辛早約好了不娶妻、不生子,不找個麻煩帶在身邊,要共闖江湖到老、到死的,可按最近諸多情況看來……”桃花笑臉邪氣綻放,若有所指的朝齊郝任擠眉弄眼的,“像是有人要反悔了!”

    齊郝任沒好氣的拍開洛東白的手,彎身自櫃枱後方抓出一條臭抹布,毫不留情的往他那張俊臉拋過去。“太閑了是嗎?上樓抹桌子去!”

    淨顧著打量紅豆的洛東白沒料到齊郝任會如此對待他,俊臉來不及閃避,正中靶心,登時只見一條烏漆抹黑的臭抹布懸掛在他的俊鼻上,讓整張桃花笑臉凍結住,讓最愛漂亮的洛東白心情霎時變壞,他不再笑了。

    氣嘟嘟的,洛東白邊以怒指彈飛抹布,邊忿忿的說:“誰說我閑著了?我還有成群女客等著要招待呢!方才我們正聊到冬日的肌膚該如何保養,我告訴你,少惹我生氣,你這家爛店之所以能如此的生意興隆,過半都是拜我洛東白少爺所賜,哼!嫌我礙眼,我走遠點就是,別想乘機編派我做事,本少爺做事是要看心情的,而現在,我他媽的非常不爽!”

    狠話放畢,洛東白扭頭離去,徒留下櫃枱裡的兩個人半天無語。

    終於紅豆收回愕然的視線,轉頭瞪趄齊郝任。“這就是你請回來的跑堂?”皮相是不錯,但性情時晴、時雨,能當店小二嗎?

    齊郝任一貫的面無表情,“我沒找他,是他自己找上門來的。”而且趕都趕不跑。

    紅豆再問:“這傢伙一個月領多少月錢?”這個問題比較重要。

    “二十兩銀子。”齊郝任慢條斯理的回答。

    “這麼貴?!”紅豆嚇了一大跳,還險些從椅子上跌下來。

    有沒有搞錯呀?別說是請跑堂,就連青樓裡的花魁姑娘都還不一定能拿這樣的價錢!

    雖說那傢伙的面相一流,能為店裡招來不少女客,但一個月花二十兩銀子請個幹活還得看心情,不爽時還會罵老闆粗口的跑堂?

    這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

    沒理會紅豆難看的表情,齊郝任無事樣的低頭研究著櫃枱上帳冊,喃喃自語著。“黃且的字雖醜,但算術總算是進步了一些,十筆帳裡只算錯三筆,此外——”

    他抬頭,淡然的瞅著紅豆,“二十兩銀子指的是洛東白在此工作時,得付給我們的錢。”

    紅豆用力掏耳,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他來當跑堂,還得付我們錢?”

    “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這位洛公子的腦袋是不是有點問題?”莫怪乎一下子笑得像朵桃花、一下子又翻臉像座火山。

    齊郝任淡淡的哼氣,“他老兄說是想體驗一下當跑堂的滋味。”

    “敢情我才休息了幾天,咱們這兒就成了體驗營嗎?”過兩天會不會有更嚇人的體驗營要出現?

    “掌櫃的有意見嗎?”齊郝任淡淡的挑眉,將寫滿請教的眼神投向紅豆。

    “不敢、不敢!這店你也有份,你作主就成,呵,我怎敢有意見。”當然沒意見羅!像這種不花錢還倒過來幫忙賺錢的夥計,天底下要上哪兒去找?紅豆接著再問:“那麼那個姓范的廚子,也是不用給錢的嗎?”

    齊郝任聳肩,“范辛是我叫來的,不同于洛東白那個廢物,范豐有廚子底子,剛好能派上用場,反正他最近閑得慌,就同意來幫忙了,我一個月給他兩錢銀子當工錢;只是這傢伙的破壞力太強,所以我事先跟他說好,只要是廚房的損耗,無論是菜刀或鍋鏟,一律得從他的工錢裡扣,如果扣不夠,他還得自掏腰包出來補貼。”

    “呃~~這樣苛刻的條件他也肯?”紅豆愕然的問。

    “沒錯。”齊郝任簡單回答、無意多說。

    “而他們都是你的老朋友?”紅豆再問。

    點點頭,齊郝任這回連開口都省下了。

    雖然明知道他不愛多作解釋,但紅豆就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那你們三個原先都是做什麼的?”

    竟能如此悠閒的說幹跑堂就幹胞堂、說當廚子就當廚子、說當老闆就當老闆,而且還壓根不計較酬勞。

    他冷眼看她,“身體剛好就問題多多,請問這關你什麼事?”

    紅豆理直氣壯的回答,“當然有關,當老闆娘的關心夥計,這乃是天經地義的事。”

    他哼氣揶揄,“老闆娘?!別以為剛才我在洛東白麵前給你面子,讓他喊你老闆娘,你就當真以為自己是了,他們有向你支薪嗎?而你又給得起嗎?”

    紅豆被搶白得臉上青紅不定、羞怒交集,咬牙切齒的壓低音量。“齊郝任!你不要欺人太甚!沒錯,我是欠了你一點點錢,但那就表示我連過問客棧裡用人的權力都沒有了嗎?”

    “你確定……”他用嘲諷的眼神睞著她,“只是欠我‘一點點’嗎?你有沒有興趣想知道那‘一點點’究竟是多少呢?”

    紅豆原有滿腔的怒火,卻讓他的一句話給打倒。

    對於那“一點點”的債務,她真的想知道嗎?而知道了後又能怎樣?反正終其一生,除非是有奇跡出現,她都不可能還得趄,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取其辱?

    “算了!”紅豆洩氣了,一臉的意興闌珊,“當我沒問。”

    見她投降,向來不愛笑的齊郝任卻很可惡的笑了,“認識你這麼久,頭一次看見你做聰明事。”

    啊~~是可忍,孰不可忍!被重新激起怒火的紅豆再度舉高戰旗。“齊•郝•任!你可以再過分一點!我今日之所以會債臺高築,欠你一輩子也還不清,還不都是因為你!

    “你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買了那些貴死人的建材傢俱——什麼金絲楠木、什麼青花瓷盆,還有一大堆能看不能吃的骨董、字畫!什麼樣的人做什麼樣的事,你明知道我們阮家沒錢,我們很窮,你根本就是擺明瞭想害死我!”

    相較於紅豆的怒火沖天,齊郝任的表情更顯淡然無謂,他微微聳肩。“這可怪不得我,我這人吃好、用好慣了,太醜、太俗的東西是入不了我的眼。”包括女人。

    說話問,他不自覺的放柔眼神,緊覷著那個在他面前握拳抱怨的小女人。

    而紅豆因光顧著罵人,並沒有察覺到——她沒察覺到他正以享受般的眼神,飽覽著她瞬息萬變的可愛表情;她也沒察覺到他正以債主般的眼神,向她催討著債務。

    但他催討的可不是什麼有形物質上的俗物,那種東西他多到會厭煩——他向她催討的是,她害他在精神上的懸記掛念。

    這丫頭,真是害人不淺!

    由他的高度正好能瞧見她烏溜的青絲乖順的貼伏在她胸前的圓弧線上,而那真是一條絕美而誘人的圓弧線。

    由於她的情緒轉變得太快,又不擅於掩飾,時而歡喜、時而惱怨,導致她胸前那條圓弧線老愛在他的眼前上下起伏,害他常會因此而失了魂,甚至險險——流涎。

    是的,流涎,他有時候會覺得自己都快變成第二個雷老虎了——像個地痞流氓似的覬覦著她的美麗。

    其實原先他對她的感覺純粹只是喜歡看見——他喜歡她那活靈活現,俏皮得會勾人魂魄的大眼睛,但自那天夜裡,他將她從水中撈起,容著她全身濕漉漉的黏著他,容著她在他懷裡可憐兮兮的大哭,容著她柔軟豐腴,洋溢著青春彈性的曲線緊伏著他後,他的喜歡起了變化,摻進了些許有關情欲的渴盼。

    這也不能全都怪他,畢竟他是個正值少壯的血氣方剛男子,很難將愛與欲、精神與肉體,隔離成完全不相干。

    他的年紀不小了,這當然不是他頭一回對女人的身體起了渴望,卻是頭一遭,他無法將自己的情緒安全且獨立的抽離開來!

    這顆纏人的小紅豆有著能讓他亂了方寸、壞了原則的本事,害他常常都變得不像自己。

    這樣的發展實非他所樂見,所以他始終沒想去越過那條不能逾越的中界線,但不能越界並不代表他就不能夠欣賞。

    他老愛惹她生氣,老愛將她氣得像只活蹦亂跳的小青蛙,或許就是想藉此飽覽她那會因為怒火而上下起伏的美麗圓弧線吧!

    他都欣賞她大半天了,她冗長的碎碎念居然還在繼續,算了,就由著她,反正她念她的、他瞧他的,而繼視覺滿足後,他又想要來點嗅覺上的大餐。

    齊郝任將身子向前弓低,滿意的嗅著紅豆那帶點兒茉莉花香的髮絲,以及那偶爾會因為她的情緒波動,由嫩白纖頸間悄悄蒸融出的特有香氣。

    就在他聞得十分愜意之際,冷不防紅豆突然抬起頭,還險些撞上齊郝任的下巴。

    “你在做什麼?”紅豆狐疑的問。

    行走江湖多年,齊郝任早已練就在瞬間變臉的本事,他只讓紅豆看見他那如平口般愛理不理人的冷淡表情。“我在看——你頭頂上的蒼蠅!”

    “蒼蠅?!我頭上有蒼蠅?”最怕蟲類的紅豆聞言,嚇得花容失色,但她又怕嚇著客人,只好小聲尖叫,“那現在呢?”

    “飛走了。”齊郝任淡淡的拋下話後,不帶表情的轉身走人。

   
    夜深人靜,在客棧的廚房內,三狂聚首——

    “不是我愛羅唆,哪有喊收山就收山?真是太不尊重別人了。”洛東白嘀咕道。

    “依閣下的意思是——”齊郝任斜睨洛東白一眼,“我還得先敲鑼打鼓,挨家挨戶告知後才能收山嗎?”說他盜狂要洗手不幹、要當良民了嗎?拜託!天底下有這麼囂張兼白癡的盜賊嗎?

    洛東白反駁,“你少弄擰我的意思,我只是說,你好歹該先同我和范辛商量一下,或是再去轟轟烈烈的幹上最後一票,讓江湖中人對咱們‘三狂’的事蹟永志不忘,甚至是引以為典範,寫成事蹟留傳後,再收手也不遲啊!”

    三狂是江湖中人給他們的封號——

    齊郝任人稱盜狂,凡是被他指名要盜的寶物,誰也防他不了!

    但一般人可“請”不來他的大駕光臨,他愛找的是貪官污吏或是惡霸奸商的麻煩,曾經盜到將人家的祖墳全都搬光,就連死人身上的衣物也沒能留下。

    他的受害者分佈于黑、白兩道,不說別人,光是那當今皇帝的親弟弟慕王爺的府邸就曾被他拜訪多次,讓他到現在都還“榮膺”六扇門三大通緝犯之榜首。

    不過世人多半隻見識到盜狂來去無影蹤的身手,真正見識過他長相,知道他本名的人寥寥無幾。

    而洛東白人稱酒狂,但喊他酒狂並不代表他喜歡喝酒,而是他不能沾酒!

    別看這男人平日嬉皮笑臉,老愛使壞搗蛋,跟誰都能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但如果酒一喝多,就會大發酒瘋:而他一瘋起來,武功就會比平日高出十倍之多,兼之性情轉變,變得嗜血、殘暴,是以就連黑道頭子都得對酒醉時的洛東白敬畏三分。

    洛東白就曾在一次酩酊大醉後,一個人挑了人家三百多人的山賊寨,卻在酒醒之後忘得精光。

    范辛人稱刀狂,他父親范東坡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鑄刀師傅。

    範東坡鑄刀、養刀、愛刀了一輩子,最後連死都和鑄刀有關——聽說是在一次鑄刀不成的羞憤、惱火之下,投身入爐,以肉身祭刀。

    就在這樣家學淵源的耳濡目染下,難怪范辛也成了個愛刀成癡,除了刀之外,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不願與人多做交際的孤僻男子了。

    而他之所以會和洛東白、齊郝任結為莫逆,可是全靠洛東白那小子的死纏濫打。

    回想三狂成軍不易,成名更是經歷了一番努力,沒想到這姓齊的小子卻是說散就散,也難怪氣煞了當初費心牽成的洛東白了。

    眼看口水都快說幹了,齊郝任依舊不為所動,洛東白決定改試激將法。“要是讓‘三惡’、‘三仙’知道你要退出江湖,肯定都會樂歪,因為日後沒人能再和他們搶著出風頭了。”

    當今武林人物排行榜上,三大名門正派自然居首——指的是少林、武當和峨嵋。

    接著是三大世家的葵花山莊、行遠鑣局及那蟠龍莊;再來就是“三狂”與那殿后的“三惡”和“三仙”了。

    那兩組人馬打從成軍起,就始終以“三狂”為超越目標,總是將他們設想為假想敵。

    齊郝任聽了這話,不見緊張只有淡然,“那就恭喜他們了。”

    “恭喜他們?!你你你……你這傢伙怎麼就是講不聽呢!”洛東白氣嘟嘟的轉向范辛,“該你罵他了嘛?你整天不是磨刀子,就是嗑瓜子,身為他的好友之一,你好歹也該表示一下意見吧?”

    只見范辛熊也似的寬肩微聳了聳,事不關己的繼續嗑他的瓜子,笑笑的開口。“我沒意見,反正砍人和剁肉,對我同樣都能玩到刀子。”他甚至還能有較多的時間窩在廚房裡研究新款鋼刀呢!

    砍人呢!要砍就得一氣呵成;剁菜呀!就得剁到渾然天成,一點多餘的渣滓都不該有,這些可都是絕頂的藝術,只可惜懂得這道理的人天下無幾,害他只好窩在廚房裡孤芳自賞、與刀共舞。

    聽范辛這麼說,再看看齊郝任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洛東自在瞬間興起想殺人的衝動!

    許是感受到洛東白目中射出的可怕怒火,怕他決定去喝悶酒,連累大夥兒全遭殃,范辛決定再多問個幾句,聊表一下心意。“ㄟ~~說真的,老齊,你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怎麼會年紀輕輕的就喊收山?”

    “其實純屬意外。”齊郝任雲淡風輕的回想著當時的情況,“那一日恰好是我娘的忌日,當日她死前唯一的心願就是想見到我退出江湖,改過正常人的日子,而我又恰好遇見那個垂死的阮家爺爺,結果就是你們現在所看見的這樣子了。”

    “少給我避重就輕!”洛東白眯緊一雙桃花眼,臉上的笑容收得乾乾淨淨,“以你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獨善其身性格,我才不信你的這個決定會跟那顆相思豆老闆娘毫無關係!

    “哼!我看你是真的喜歡上那顆半熟不熟的青嫩豆子了吧?喜歡到寧可退出江湖,寧可安分守己、娶妻生子,寧可拋棄好友,寧可有異性沒人性!”

    齊郝任還沒回答,三人同時耳朵一動,聽見有腳步聲。

    那腳步聲笨拙得可以,一聽就知道是個不會武,且還有些莽撞冒失的女子——洛東白口中的相思豆老闆娘阮紅豆。

    怎麼?洛東白心想,想偷聽嗎?想打探他們三人的底嗎?那可正好,他這個少爺滿肚子的火氣正愁找不著人宣洩呢!

    主意打定,洛東白改對范辛大聲的抱怨起來。“老範,你這包子肉怎麼老是嚼不爛?敢情是為了想省菜錢,以驢肉頂替嗎?”

    “誰說驢肉便宜了——”

    果然是相交多年的患難老友,他才搭了個梯子,范辛就懂得該往哪兒爬了!

    只聽見范辛悠然自在的邊嗑瓜子,邊嘿嘿回答,“人肉餡兒才真是無本生意呢!”

    窗外起了細微的響聲,想也知道是他們嘴裡那顆相思豆老闆娘被嚇得腿軟,碰著東西了。

    洛東白怪笑,“這店裡的耗子可真夠倡狂的,夜半三更不睡覺,還跑出來做晚操?哼!趕明兒個等人肉不夠用時,不如就拿耗子肉來代替吧!

    “喂,老範,你別光說不練,如果真拿人肉做餡,省下來的肉錢可是夠我們去摟七、八個小花娘,爽快一整晚了;你已觀察好幾天了,對於人肉餡的來源可有個底了?記住!肉要細、油花要少,筋骨要分佈均勻,這樣啃起來才夠勁。”

    范辛先又嗑了幾口瓜子後,才再度啟口。“放心,這活兒我熟得很,不用你多交代;三號房裡那對孤兒寡母正是最佳的選擇,那娃兒還不足三歲,最是肉香、骨脆的時節,他娘帶著他到鎮上投親下遇,又是打外地來的,就算莫名失蹤,想來也不會太過驚動官府。”

    “說是這麼說啦——”洛東白故意讓語氣裡透著為難,還斜睞著半天沒說話的齊郝任,“但若是真有官府來查,咱們該怎麼辦?

    “別忘了咱們在官府那兒全都是有黑底的,每樣壞事都做得驚天動地,如果再被捉進去,可就都出不來了!”

    齊郝任回睨著洛東白,沒好氣的開口。“這有什麼好擔心的?反正這店掛的又不是咱們的名字,真要有事,就讓阮家那三姊弟去頂罪就是。”

    齊郝任知道自己必須這麼說,因為如果不乖乖配合,不讓洛東白出點兒火氣,難保他不會祭出更辣的出氣方式。

    齊郝任的話才剛說完,窗外立即傳出一陣驚惶的窸窣聲,半晌後,屋外終於沒有聲音了,洛東白才忍不住拍膝大笑。

    “我的娘呀!真逗,她真信了呀?老齊,你那顆小相思豆果真是個小活寶;不過好玩歸好玩,你還是先去安撫一下吧!省得她笨呆的真的跑去報官。”

    “她不是我的小相思豆!”悶聲回答,齊郝任冷冷的拋下兩個損友,起身往屋外走。

    “還嘴硬?”洛東白小聲咕噥,“當心哪天我把她煮成紅豆湯吃下肚,看哭不哭死你!”

    一個無聊、一個嘴硬,站起來大伸懶腰的范辛仰天打了個呵欠,決定去玩他可愛的刀子了,還是刀子好相處,人哪!好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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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半三更原是好夢正酣的時候,可富貴客棧卻有間客房的房門板爆起急切的敲門聲。

    前來開門的吳寡婦來不及出聲詢問,就險些讓那迎面沖進的人給撞翻。

    吳寡婦先穩住身子,再穩住對方,訝然問道:“掌櫃姑娘怎麼還沒睡呀?”

    “不能睡呀!救人要緊!”紅豆回答,那張向來笑臉迎人的甜甜小臉上,此刻只剩下急切的神采。

    “救人?救誰?”敢情這掌櫃姑娘是作了噩夢嗎?吳寡婦正這樣想著,驀地被紅豆神色嚴肅的握緊雙肩。

    “吳家嫂子,時間緊迫,我無法跟你多做解釋;總之你聽我的,把孩子抱起來,收拾細軟,你們兩個要連夜離開!”

    “離開?你讓咱們上哪兒去?”吳寡婦聽完,瞬間由傻眼變成想哭了,心想怎麼她盤纏用盡的事已經被掌櫃姑娘給知道了嗎?

    所以掌櫃姑娘才會在半夜三更,急匆匆的跑來要趕他們走嗎?

    紅豆仍是急匆匆的回答,“不管上哪兒都比留在這裡好!”

    “為什麼?”吳寡婦失魂落魄,無助的問道。

    “因為……因為……就是因為……”紅豆結結巴巴,她向來不擅說謊,此時卻又無論如何都擠不出實話!

    這教她怎麼說呢?說她是因為不想見到他們母子倆被做成人肉包子嗎?還是說她這間客棧其實是間黑店?又還是說她這店裡的夥計們是一群混蛋呢?

    她說不出口,真的說不出來,畢竟說到底,這間客棧可是她祖傳四代的店呀!

    “因為明兒個早上,店裡要灑除蟲藥劑,咱們掌櫃的怕嗆著你家的娃娃。”一記淡然的男性嗓音輕輕的在紅豆身後響起,雖然幫她解圍,卻也讓她毛骨悚然!

    因為那那那……那是齊郝任,不!是齊惡人的聲音——是人肉包子三惡徒之一的齊惡人哪!

    “原來是這樣呀!”吳寡婦松了一口氣,寬慰的笑了,“多謝掌櫃姑娘的關心,明兒個等你們灑藥時,我自會帶著寶兒到鎮上走走,但請千萬別攆咱們走,拜託、拜託!”

    紅豆還來不及作聲,就又聽見了身後男人的聲音——

    “吳大嫂請安心住下,出門在外,誰都會有不方便的時候,咱們這問客棧或許不大,卻絕對足以遮蔽風雨,你若是不嫌棄,就把這兒當成是自個兒的家,直至確定好下一步要怎麼做時再動作吧!”他可不是莽撞冒失的紅豆,對於這對孤兒寡母的窘境早已知悉。

    吳寡婦聽了,頓時紅了眼睛,壓根沒瞧見在一旁拚命對她擠眉弄眼的紅豆。

    “那就先謝謝你了,齊老闆,這次出門,幸好我和寶兒遇上你們這對貴人,要不然……我真……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沒事的,大嫂別想多,快請安歇吧!”齊郝任禮貌弓身,一手抓人出房、一手關門,將紅豆拎到樓梯轉角處。

    眼見協助逃亡的計畫被破壞,紅豆氣嘟嘟的將齊郝任緊揪著她不放的手用力打開。

    “幹嘛抓我出來?”紅豆壓低聲量質問。

    “因為要阻止你打擾客人休息。”齊郝任沒好氣的回答。

    “什麼叫打擾?”紅豆再也忍不住了,她拔高聲浪,“我是在救……”

    沒讓她把話說完,齊郝任伸指點住她的穴道。“原諒我必須這麼做。”

    雖然說是在開口道歉,但紅豆卻在他的臉上絲毫尋不著歉意,“但別讓客人們的清淨遭受破壞,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沒法動,也不能再出聲反駁,紅豆只好改用眼睛罵人。

    “想剝我的皮?想喝我的血?好,我會給你機會,但不能在這裡。”話說完,他一把將她抬起往肩上拋,無聲的離去。

   
    荷塘邊,柳樹下,月光底,齊郝任終於放下紅豆,解開她的穴道,在這原是詩意浪漫的場景裡,兩人間卻只有劍拔弩張般的緊繃。

    先瞪眼,再動手,紅豆伸手就想甩給齊郝任一個大巴掌,卻被他輕易的避過;突襲失敗的紅豆原本還想再試,卻被他眸中頓現的冰冷銳芒嚇到,將她已舉高的小手硬生生的煞住。

    “胡鬧夠了就好,別自討沒趣!”齊郝任啟口,嗓音寒列,像是在教訓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而那由他眸裡射出的冰芒挾帶著魔咒,讓她凝聚不起力量,更讓她懷疑起自己方才那想教訓他的勇氣是打哪借來的。

    眼前的男子不僅有著刀鑿斧刻般的剛強面貌,脾氣也是,沒什麼情分可講,雖說她平日偶爾敢跟他拗點小脾氣、耍點小賴皮,但那絕不是在他生氣的時候。

    將失去勇氣的小手藏到背後,她學他冷下臉,不願讓他看出她心底的恐懼。

    紅豆先吸了一口氣後再開口,“你為什麼老是說我在胡鬧?”

    齊郝任哼氣,“半夜三更到客人房裡叫人連夜打包,這不是胡鬧嗎?”

    紅豆一再警告自己別妄動、別打草驚蛇,別讓壞人知道她已知道了他們的詭計,但在瞧見他那堂而皇之教訓人的表情時,就再也忍不住了。“夠了!齊壞蛋,別當我什麼都不知道!”

    再怕也得跟他攤牌講清楚,就算可能會因此而遭到滅口,畢竟這間客棧可是她阮家的祖傳基業,寧可清清白白的關門大吉,也絕不淪為遭壞人利用,為非作歹的黑店。

    他嗤之以鼻,“你是知道什麼了?”

    紅豆氣嘟嘟的揚起小拳頭。“知道你們打算做人肉包子的事、知道你們都是殺人放火,外帶燒殺擄掠的惡魔!

    “是我爺爺瞎了眼睛,選你來幫忙扶持客棧,居然連如此喪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來;吳大嫂就只有寶兒那孩子,而他還不滿三歲,你們卻想動他的歪腦筋!我告訴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講完了嗎?”齊郝任冷聲打斷,“明明是個小丫頭,卻像個老太婆似的,羅哩叭唆得可以;沒有驢肉包子、沒有人肉包子,更沒有殺人放火外帶燒殺擄掠,洛東白是故意嚇你的。”

    紅豆原本還有一肚子的話等著開罵,卻在聽見這話後,好半天都傻在那裡。

    在她終於能夠再出聲時,一臉困惑的瞪著他,好像他說的是她聽不懂的番話。“你說什麼?”

    “我說他們是故意說給你聽的,他們早就知道你躲在外頭偷聽了。”

    “為什麼?”紅豆的眼神呆滯,“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捉弄你……”他又是那副她慣常見著,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很好玩。”

    很好玩?因為捉弄她很好玩!

    那些無聊透頂的可惡傢伙,她險些就要去報官,就要大義凜然的找人來封店抓人,而他們居然只是為了好玩的原因?!

    該死!這一點也不好玩!

    “你讓洛東白明天別再來幹活兒了。”紅豆決定開除這個愛惹是生非的壞蛋。

    齊郝任神色冷漠的睞著她,“你想辭掉他?憑什麼?憑你是這間客棧‘有名無實’的老闆娘嗎?”

    一句話點醒兼羞辱了她,紅豆用力咬牙,只好改尋替死鬼。“那范辛呢?他一個月拿店裡的兩錢銀子當月錢,我總有資格叫他滾蛋吧?”

    齊郝任聳肩,“沒錯,你是有資格,不過這小子已經弄壞了店裡的十把菜刀、三塊砧板和一組青花瓷盤,目前尚欠客棧三兩銀子,如果你對這些損失沒意見,我也無所謂。”

    “你們?!他們?!我我我……”紅豆的小臉氣到整個漲紅,跺腳尖叫,“氣死人了!那我到底能夠做什麼?”

    齊郝任涼涼地給了她一個忠告,“你可以讓自己儘早習慣他們愛整人的毛病。”

    “想都別想!你就不能幫我約束約束他們嗎?”

    “我為什麼要約束他們?說實話,我個人其實也滿樂於見到你發火的。”

    “為什麼?”紅豆又傻住了。

    齊郝任一本正經的回答,“因為就像是看見一隻會吐火球的青蛙。”而且還是有著好看曲線的青蛙喔!

    她難得聽見他講俏皮話,卻讓她聽了好想掐死他,鼓高腮幫子,“我一點也不像青蛙!”

    “咦?這會兒好像真的不太像了……”齊郝任順著她的話,托高她的下巴,細細的打量著,“好吧!我承認我錯了,你現在這個樣子其實像蟾蜍還多些。”

    “你……可惡!姓齊的,我要殺了你!”紅豆氣紅了眼。

    “殺我?!”他嘲笑她,“你有這個本事嗎?好吧!就算你真的有,那在殺了我後,誰去幫黃豆繳束修?誰去教綠豆練武功?而如果雷老虎再度找上門,誰又去幫你出頭趕壞蛋?”

    一長串話堵得紅豆再也擠不出罵人的話來,她恨恨的轉過身,不想讓他瞧見自己那張滿是挫敗的小臉。

    小人、小人!他娘幫他取錯名字了,他實在該叫作齊小人的,有事沒事就拿她欠他的債來壓她。

    天知道她也不想欠他的好不好?

    她一絲一毫也不想欠他!要不然索性她把命賠給他算了,紅豆哀怨的想,免得三不五時就要被他給氣到內傷。

    眼見對手沉默投降,逞了口舌之快的齊郝任卻絲毫沒有勝利的快感,因為他看見那個背轉過去的小女人,悄悄盈現於眼角的淚花。

    唉!看來這丫頭這次是真的火了,居然快被他給氣哭了。

    勝利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受,因為他的心會痛,而且是很痛。“當人掌櫃的,氣量能這麼狹小嗎?說不過人就哭?”

    “我沒有哭!”她兀自嘴硬。

    “沒有哭,那為什麼不敢轉過身來?”

    “我不轉是因為不想看見你這個天下無敵的超級大壞蛋!”

    他被她的氣話給逗笑了,伸手想將她扳過來;她卻抵死不從,用力抵抗,但未了終究不敵他的力道,硬是被轉過身,讓他瞧見她那既委屈又癟緊的小嘴,以及雖有淚光閃閃,卻強忍著不肯落下的大眼睛,齊郝任瞅著,心口驀然有種讓人掐住的不舒坦感覺,讓他好半天喘不過氣來。

    真是敗給她了!

    這丫頭,她的眼淚對他來說,可是比什麼唐門的喑器更要厲害,不須多射幾發,就能逼得他投降。

    齊郝任一邊在心底認輸,一邊伸手將那可憐兮兮的小人兒給摟進懷裡拍撫著。“有必要氣成這樣嗎?”

    瞧她那可愛的鼻頭都泛紅了,教人好心疼。

    “我就不懂,你為什麼老愛欺負我?”她握拳,重重的捶他的胸膛,“而我除了生氣外,還能做什麼?”

    他笑,“你還可以驕傲呀!除了你以外,我可是從來不欺負人的。”

    這話是真的,他向來只會對人冷漠、對人保持距離,根本不願和人親近的。

    “這有什麼好驕傲的?如果老虎跟兔子說,我好喜歡吃你的肉,你可以因此到處去跟別的動物炫耀、驕傲喔!難不成兔子還得跟老虎說謝謝嗎?”

    “這是什麼怪比喻?”齊郝任受不了的直搖頭,他真是受不了這個丫頭總是有本事擊破他的冷漠防線,害他直想笑。“我長得像老虎嗎?老虎可不光是吃兔子,它還會吃人肉。”

    “滾開啦~~懶得跟你瞎扯,老虎吃不吃人肉才不關我的事,倒是你那兩個狐群狗黨,他們到底會不會吃人肉?”是不是真的只是在說笑?

    邊說話、邊出力,紅豆使盡吃奶的力氣想推開那環緊她的男人,卻發現他有著銅牆鐵臂般的胸膛,且離得她好近,近得讓她都熱出汗了。

    她甚至能聽見他那剛猛有力的心跳聲,就像是在向她證明著那屬於男人的剽悍力道有多麼的剛強似的,害她沒來由一陣心頭小鹿亂撞。

    見她局促不安,他反倒又笑了,將臉一寸寸的朝她逼近,以熱辣辣的呼吸擾亂著她,害她面紅耳赤的直想逃胞,卻偏偏逃不開,只能嚇僵在他的懷裡,聽著他那變得低沉的男性嗓音。

    “他們吃不吃人肉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現在很想很想吃你!”話說完,他當真邪氣的張口,往她的耳垂咬。

    他他他他他……他在做什麼?

    難道他他他他他……他真的會吃人肉?

    紅豆瞪大眼想尖叫,卻是怎麼也擠不出聲音,因為他的那種吃法可不像老虎在吃兔子時的大口咬斷,而是極盡曖昧之能事的進行煽誘,他甚至放肆的舔舐起她的耳肉。

    像吃不是吃、像咬不是咬,他用他的熱舌和她的耳朵進行纏綿,他的吃法抽光了她全身的力氣。

    “紅豆小兔,你願意讓我這只老虎吃你嗎?”他在她的耳畔低啞的問道。

    她努力集中精神想搖頭說不要,卻無法克制的張開小嘴發出曖昧的呻吟,咿咿唔唔的,倒像是在說好似的,嚇得她趕緊伸手去捂嘴。

    “不許捂,我喜歡聽!”他霸道的咬開她捂嘴的手,也因此終於暫時饒過她那早已紅透的可憐耳朵。

    他終於要放過她了嗎?

    就在紅豆閉上眼,迷迷糊糊的這麼想時,卻陡覺胸前一涼,這才知道事情可還沒完——

    他毫不客氣的一把扯低她的衣領,好讓他那炙人的舌尖能沿著她白玉無瑕的頸項往下延燒下去。

    他霸道的沿路留下蝶翼般深淺不一的吻痕,沿路插下此地已遭佔據的領旗;他的大手也沒停,狂肆的探索著她身上的所有敏感部位。

    紅豆被他吻得全身酥麻發軟,腦袋裡除了空白還是空白,壓根不想抗拒。

    眼看那雙在水潭邊的人影,先是爭執,最後竟然演變成限制級的纏綿畫面,范辛沒好氣的扯著洛東白往回程的路上走。

    “還看?當心長針眼。”

    “呋!長針眼有什麼好怕的?”洛東白用力甩開范辛,一臉的沒好氣。

    “別再鬧了,老齊的耳力好,這會兒只是讓情欲給沖昏頭,才會沒發現到我們;你再鬧下去,當心他夜裡去挖你的眼珠子。”所謂盜狂,就是想盜什麼就盜什麼,無可不盜也。

    “幹嘛那麼怕他?”洛東白心不甘、情不願的讓范辛給倒拖著走,但偶爾還是會忍不住回頭張望,想看看小倆口會不會再吵起來,結果只是見著更傷眼的畫面,害他的心情變得愈來愈壞。

    “那不叫怕,是尊重。”如果主角換成洛東白,他也不會喜歡有人偷看吧!

    “尊重?!”洛東白聽了這話,只覺得更加不爽,他回過身怒吼,“尊重個屁!如果他也懂得尊重我們,就應該先征得我們的同意,再考慮收山。”

    范辛聽了這話,只覺得好友真是有夠不成熟的,“你是他爹嗎?怎麼他收山還得先經過你的同意?”

    “話不是這麼說,咱們三狂向來就是三位一體的在江湖上行走,三狂缺了一狂,還能再叫三狂嗎?”

    “不能叫三狂,就改叫二狂羅!這種事不難變通的。”范辛安慰著洛東白,可話說完後,可能是覺得“二狂”這名號怪好笑的,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笑!當心挨揍!”洛東白朝范辛揚了揚拳頭,“在如此生死存亡的關頭上,你竟然還有心情笑?還不快想點辦法看該如何改變老齊要退出江湖的念頭!”

    面對洛東白的威脅,范辛只是雙手一攤。“來吧!我讓你揍一揍,你就消消火吧!我拜託你,不過是解散三狂,又不是讓你去為國捐軀,有必要恨成這個樣子嗎?如果不是跟你太熱,知道你好女色而不好男色,我還真會以為你是在吃醋,氣你的‘男人’讓人給搶走!”

    范辛歎口氣後再勸道:“你以前不也常常這樣?跟雌兒們打得火熱,而且還是好幾回,甚至是一次好幾個喔!我跟老齊可是從來都沒跟你抱怨過什麼,反而樂觀其成得很。”

    “那不同,那些都只是女人罷了!”洛東白煩躁的揮手。

    “哇~~敢情老齊這會兒懷裡摟著的、親著的竟然是個男人嗎?”

    “難怪人說光頭無腦!你這個笨光頭,我嘴裡的女人是指娘兒們的意思,就是那種可以隨意摟摟親親,玩完就散,不必擔起責任,不必照顧對方下半輩子的雌物。”是純粹拿來發洩多餘的體力和時間用的。

    范辛終於聽懂了,“你的意思是,老齊這回是認真的,是想和咱們的相思豆老闆娘天長地久、養兒育女了。”

    “沒錯,這小子看來是來真的了。”洛東白恨語。

    齊郝任無消無息的失蹤了幾個月,好不容易得到他傳訊留址,范辛與洛東白兩人興匆匆的趕來,卻看見這小子玩起開客棧、當老闆的遊戲,還嚷著要退出江湖!

    原先洛東白只當齊郝任是想玩玩罷了,便沒當回事的自願當起了店小二,想等他玩膩;沒想到綜合這些日子以來的暗中觀察,這小子怕是動了真心。

    “如果他真是這樣……”范辛又是一個無所謂的雙手一攤,“你又能怎樣?”

    “簡單!”洛東白那俊美過人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森冷的獰笑,“棒打鴛鴦,把他們拆散!讓老齊對愛情產生幻滅、重回江湖,讓三狂魅力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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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3 19:48:4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重新整建後的富貴客棧分為前、後兩進——後面一進的樓下是廚房、馬廄、貨倉及紅豆姊弟和夥計們住的房間;樓上則是供客人們住宿用的大、小雅房,前面一進則為以餐飲消費為主的飯廳。

    飯廳一樓是大眾消費廳,三教九流不拘,偶爾還有說書、唱曲及唱快板等助興節目。

    飯廳二樓則是以紅檜木隔出來十多間包廂,方便人數多的客人在此聚餐、洽公,甚至開會、議事;包廂內清淨優雅,但得另外加收包廂費。

    此外包廂尚分等級,梅、蘭、菊、竹是三等清雅包廂;亨通、旺福、添財、好合是二等豪華包廂;至於那頭等包廂則只有一間,它叫作“富貴廂房”。

    富貴廂房占地甚廣,裡頭擺設得金碧輝煌,外頭坊間難得一見的波斯錫盤、銀箸、夜光杯,釉彩花瓶、長毛地毯,貴氣奢豪得不像是個客棧,反倒像是大官的私人行邸。

    它內分為三廳,除了議事廳及飯廳,剩下的就是一個帶著完整盥洗設備的寢廳,換言之,就是吃喝玩睡全部都能包括在裡面的地方。

    想上富貴客棧大眾廳消費不難,但若想登上二樓的富貴廂房,那可就不是只要有錢就能進出自如的了——因為目前那間廂房已被拿來私用,正是富貴客棧的唯一大股東齊老闆,一個來歷神秘、性子冷淡的年輕男子,用來居住兼辦公的地方。

    而此時,富貴廂房的門扉卻被人連敲都沒有,就冒冒失失的打開,緊接著一條活潑倩影眺了進來,什麼也不看的直奔向那坐在議事廳正中央的男子面前。“郝任哥!”

    嬌人兒軟軟的叫喚,任誰聽了都會酥了骨頭,可那被喊的男人卻是沒有反應。

    敢情是沒聽到?嬌人兒不服氣,嗓音更甜膩了些,“郝任哥哥!”

    很好,終於有反應了——只見齊郝任端著一張冰冷的俊臉直視著阮紅豆,並用凍死人不償命的嗓音說話。“阮掌櫃找我有事?”

    阮掌櫃?!

    嬌容浮現出錯愕的神情,紅豆無法將眼前這男人與昨夜在她耳邊情話不斷,又親又摟、又啃又啄,弄得她滿身都是紅印子,害得她整個晚上睡不著,思念了一整夜的男人聯想在一起。

    是他自己說的,說喜歡摟她在懷裡;是他自己說的,說喜歡她跟他撒嬌、說話,怎麼才不過一夜之隔,天地竟然又變了色——就像上回他吻過她卻又不認帳一樣,難道說昨晚於他又只是另一次的純屬意外?

    愈想愈不安,紅豆雪白了小臉,發誓絕對不再當他的純屬意外,也絕對不再任由他不把話說清楚的含混過關了。

    她想了一整晚,腦裡、心裡全是他,這才發現她早已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否則又怎麼可能容許他昨夜那樣放肆的對她又親、又摟?

    而他怎能如此冷淡的待她?疏離的喊她“阮掌櫃”?就好像昨夜的那些旖旎片段全都只是她的想像。

    紅豆再度試圖開口,“郝任哥,我……”

    “阮掌櫃!”齊郝任卻只是再一次冷冷的打斷,“現在是工作時間,請喊我齊老闆。”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喜歡一個人還能因為工作時間與否就改變的嗎?紅豆水眸裡的不安轉為執拗,“我不管!我就是愛喊你郝任哥,你能怎樣?”

    齊郝任沒接話,僅以噙滿不悅的眼神睞著她,半晌後,他將視線調轉開,看向紅豆左側的方向。“孩子氣!這位是義理錢莊的易老闆,還不快跟人打個招呼!”

    紅豆不情不願的嘟嘴轉身,直到此時才發現屋裡還有外人在!

    而在跟易老闆胡亂點頭應付了事後,沒理會他看似興味盎然的眼神,紅豆再度將注意力轉回齊郝任的身上,想著管他有沒有外人在,齊郝任都不該這樣冷淡的對她,好像兩人一點也不熟似的。“郝任哥!我想說的是……”

    “不管你想說什麼,下回再進到我的屋子前,記得要先敲門。”

    “但是我……”但是我和你的關係不一樣呀!

    “出去吧!別妨礙我和易老闆談正經事。”

    “可是人家……”人家對你就不是正經事嗎?

    “我說了——”齊郝任沉下臉,厲聲喝斥,“出去!”

    紅豆瞪大眼,她不信他竟會這麼不給面子的在陌生人面前喝斥她,甚至還要趕她出去!

    但由不得她不信,見她老半天沒動作,齊郝任起身,毫不留情的將她推出門外,還在她的面前“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這真是太……太……太……過分了啦!

    紅豆傻愣在屋外,身子無法動彈、腦中一片空白,一股席天幕地的強大委屈直沖向她的腦門、直沖向她的鼻樑,她的心絞痛起來,她的眼睛及鼻端都有想要大肆宣洩的衝動。

    但是她不哭,絕對不哭,她才不要哭給那個反覆無常的大爛人看呢!

    真的是太過分了!哪有人這樣的,白天一個樣、晚上一個樣,到底哪個樣子才是真正的他?

    會不會——

    紅豆冒著冷汗的想,他的本質裡就和他那損友洛東白一樣,是以捉弄人為樂趣,不同的是,他捉弄的是她純真的感情。

    紅豆一直僵站在富貴廂房的門外,直到一個新來的跑堂前來詢問她酒錢該怎麼算,一個要上“梅廂房”聚餐的客人問她該上哪間房,店裡的事情一件接一樁,她才終於不得不將那波濤起伏的悲傷情緒給暫時壓緩。

    不想不想不要想,還有絕對不能哭!不能哭給大爛人看笑話!以為她真的上了他的惡當,以為她阮紅豆沒有他齊郝任就活不下去!

    在紅豆條理分明的處理著店內事宜,在紅豆對著客人堆高職業性的微笑時,她都是這樣不斷的在心裡跟自己喊話。

    她一直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以為沒有人看得出來,直到聽見一道飽含著同情的嗓音時,她才知道自己還是失敗了!

    “難過就哭出聲吧!沒人說當掌櫃的就不能哭的。”

    紅豆愕然抬眸,看見了一雙溫煦如春風般的眼神,是洛東白——大爛人的爛友之一。

    “誰說我想哭的?”紅豆慌張的整理表情,故作無事樣。

    “你的眼睛,是它告訴我的。”洛東白用彷佛洞悉一切的眼神看著她。

    “誰說我……誰說我……”紅豆原本還想硬拗,卻不知為何,看著洛東白那張總是寫著玩世不恭的桃花笑臉,此時卻會覺得溫柔至極、悲憫巨極,而在被那樣善解人意的溫柔眼神給盯緊時,她突然更覺得自己可憐了,天知道她有多麼希望這樣的眼神能出現在那個齊爛人的眼睛裡,可卻偏偏不是他,而是那個討人厭的店小二!

    再也壓不住情緒了,紅豆跳下椅子往櫃枱底下鑽,將臉趴在環抱著的小手上,小聲啜泣起來。

    “哭吧!上頭就由我來暫時頂著吧!”洛東白體貼的擠進櫃枱裡,方便一邊幫她遮住身子,一邊還能幫她代班結帳。

    “別把酒錢算錯喔!”儘管人在難過中,紅豆可是沒忘了生意還是得照做。

    不過哭還真是一種不錯的發洩方法,在讓淚水洗了幾回後,紅豆終於不再那麼難受了。

    而那代坐櫃枱的傢伙沒想到還挺體貼的,不但沒乘機打落水狗,出言嘲笑她,甚至還請人從廚房送來了熱饅頭及綠豆湯。“吃點兒東西吧!補充體力。”這樣才有本錢再哭嘛!

    紅豆點頭接過,哭過的大眼看來有些呆滯,只見她食不知味的細嚼著饅頭。

    “我可以知道你為什麼哭嗎?”洛東白的聲音從紅豆的頭頂上好奇的傳來。

    紅豆聞言,立刻拋下饅頭,改豎盾牌,“不幹你的事!”別以為幾顆饅頭就能收買她的心。

    “是不幹我的事啦……”洛東白的桃花眼笑得十分親切,“我只是以為你會需要幫忙。”

    “少來!你能幫我什麼忙?”大爛人的朋友也是爛的,就只會要嘴皮子。

    “別懷疑喔!”洛東白魅笑著,朝紅豆拋網設陷阱,“你可別忘了我不但是個男人,還是個擅聊女人是非、懂得女人心事的男人,對於兩性問題,哈!那可真是駕輕就熟得可以,如果你的問題是有關於某個男人的事,問我准沒錯。”

    這番信心滿滿的話讓紅豆的心起了動搖,可她仍然有所顧忌,“你該不會是想套出我的心事,然後拿去當笑話講吧?”

    “你放心!”洛東白擺出滿臉的正經模樣,“我可以用我的人格來發誓!”

    “哼!你的人格一點也不值錢。”

    “那就改用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臉蛋來發誓,如果我把你跟我說的話傳出去,就讓我的臉變成鍾馗樣,讓全天下的女人都不敢來接近我,來一個嚇跑一個。”

    呃~~這個誓言聽來對這傢伙還滿嚴重的,“好吧!”紅豆點頭,“我信你就是。”

    “你呀!別看我整天嬉皮笑臉的,其實最愛幫人忙了,所以才會有那麼多女客指名要找我聊天,而只要是被我幫過的人呢!可是從此都將我視為好人。”

    一句“好人”正中紅豆的傷口,害她的眼眶霎時又紅了。

    “原來如此!”洛東白嘖嘖作聲,“看來是那個叫‘好人’的小子惹你哭的羅!怎麼?他罵你了嗎?”

    紅豆頹喪的調開視線,“我還寧可他把我給罵醒算了!”

    “說清楚點,不然我怎麼幫你?”

    吸氣咬牙,紅豆娓娓將與齊郝任之間發生的一切,摘要的告訴了洛東白,繼之困惑的開口,“你知道他為什麼要那樣反覆無常的對我嗎?”

    廢話!洛東白暗自在心底回答——你不知道那小子有多麼大男人主義嗎?在他的觀念裡,男子漢合當頂天立地,不當為女色所惑,他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也是有弱點的,他也是會被女人給影響的;而你這個傻瓜卻挑了個他正在和人談事情的時候去問他究竟怎樣看待你們之間的關係,也難怪要被他給趕出去!

    想歸想,但這番實話洛東白當然是不會誠實的告訴紅豆,天知道他是多麼樂見這對小倆口發生爭執呀!

    整理完思緒後,洛東白麵帶遺憾的開口,“對不住,掌櫃的,我實在是不想這麼說,因為老齊畢竟是我相交多年的好友;但為了你好,我又不得不說,他這小子對女人慣常都是這樣的,他說這招叫欲擒故縱,忽冷忽熱的結果,再烈性的姑娘也要變成乖順的雌兒,這個道理就如同馴馬是一樣的。”

    不好意思厚~~這套理論其實是他洛大少爺自個兒的,但為了要成功挑撥這對愛情鳥,只好先拿來借給老齊用羅!

    紅豆聽了這話,神色更顯茫然,沒多久,洛東白繼續開口——

    “別說是平民之女了,就連金枝玉葉的郡主小姐,也沒能留住他的浪子心。”

    “他以前到底是做什麼的?居然能夠結識到王爺千金?”

    “他是做什麼的對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別說是郡王、公主了,他認識的名門淑女多如過江之鯽,這會兒對你怕是大魚大肉吃多,想換點口味了。”

    想換點口味?!這就是齊郝任對她的認定?紅豆抱膝傻坐,三魂中不見了七魄。

    洛東白讓她先靜思了一會兒後,才再度出聲,“怎樣?想清楚了嗎?”決定要和齊郝任“切”了嗎?

    點點螓首,紅豆抬頭,用著堅決的語氣,“我想清楚了。”

    得逞的詭笑幾乎爬上洛東白的桃花臉上,幸好讓他給壓下。“所以你會竭盡所能的遠離這個危險的男人了嗎?”

    “不!我要讓他習慣我這道菜,並且心甘情願的吃上一輩子。”

    “你瘋啦!明明知道他是個情場玩家,你還敢玩?你不怕受傷嗎?”氣得洛東白大聲質問。

    “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一場冒險,而他,值得我去冒這個險。”紅豆說得很堅定,眼神散發著甜蜜,甜得讓洛東白竟有些不知該如何使壞下去。

    這丫頭!想她和老齊也不過才認識幾個月罷了,幹嘛擺出這種像是已愛到天翻地覆,非君不嫁的地步?

    哼!這丫頭果然是感情豐富,難怪連老齊那樣的冰山酷男都會融化在她的手裡,甚至連他這個使壞者都有些被感動,有點想要放過她了……

    去你的洛東白!你是在想什麼?你是白癡,還是腦殘?

    “為什麼是你在坐櫃枱?紅豆呢?”

    哇~~嚇死人了!盜狂就是盜狂,走路都沒聲音!

    正動著歪腦筋的洛東白被齊郝任那乍然出現的聲音給嚇了一大跳,倉皇失措問,一邊得整理面部表情,一邊還得留意千萬別讓老齊發現窩藏在櫃枱下面的紅豆。

    幸好他平日膽子練得不小,臨場反應更是絕佳,從容的換上自在的微笑。“你問我老闆娘呀?剛剛有人送貨來,她到貨倉點貨去了,叫我先頂一下。”

    齊郝任沒多想,不疑有他,淡淡的點頭,“我知道了。”說話間,他想起鎮上還有些要緊事得先去辦,便決定晚點兒再去安撫紅豆的情緒。

    見齊郝任轉身提步往外走,洛東白熱心的問道:“你找老闆娘有事嗎?需要我幫你傳話嗎?”

    齊郝任沒轉身的搖搖頭,“我沒事。”至於傳話,有些話是不能代傳的,說完他大步離去。

    直到再也瞧不見齊郝任的身影後,洛東白才將紅豆放出櫃枱底下。

    “喂!”紅豆抗議了,“你為什麼不許我出來?為什麼不跟他說我人就在這兒呢?”說不定郝任哥哥就是專程來找她道歉的呢!

    “我怎麼能跟他說你在這兒呢?”洛東白將視線往下,以挑剔的眼神打量著紅豆那才哭過的小臉,“在你想讓他愛上你這道菜,而你卻頂著一張小花貓臉的時候。”

    小花貓臉?!“我的臉……”紅豆不好意思的以手背抹臉,“真的很髒嗎?”

    “不是很髒,是非常的髒!好了、好了!別再抹了,愈抹愈噁心,你瞧那底下有多少灰塵,你的臉上就有多少。”

    洛東白臉露鄙夷,“同樣是男人,在挑選女人時,心態都差不了多少,就算不能夠傾國傾城,好歹也要乾乾淨淨,你要讓人家喜歡上你,就得先要有個能讓人疼得人心的樣子嘛!”

    靈光快閃,嘿嘿,他可是有好主意了。

    “那麼我到底該怎麼辦?”愈抹愈黑的小臉上,出現了可憐兮兮的求助表情。

    “我好歹認識他比你認識得還久,如果相信我,就把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吧!”洛東白的桃花魅眼笑得暗藏玄機,只可惜紅豆的心思太過單純,壓根看不出來。

    數日之後,齊郝任不得不有些懷念那種被人如影隨形的感覺——他的小紅豆不再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跟蹤他了,不但不跟,他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在躲他?

    快七天了吧?只要有他的地方就見不著她,她的弟弟們,甚至還有那個洛東白,都會幫她編些奇怪的不在場理由。

    理由奇怪是無所謂,重要的是結論,結論就是——她不想看見他!

    這可惡的丫頭,是想跟他耍脾氣嗎?無所謂,他就不信他身邊少了一個她會死!

    想是這麼想,但一天天過去了,他雖然沒死,卻變得愈來愈煩躁不安了。

    他甚至覺得心口就像是長了一根刺,只要一呼吸、一動作,那根刺便戳得他痛、刺得他難受。

    齊郝任很討厭這樣的感覺,他甚至恨起自己,恨透了自己會去在乎那顆小紅豆的存在。

    女人如衣物,合則留、不合則去,他根本不該去在意那丫頭的想法,或是她幹嘛要莫名其妙的躲著他;但可恨的是,他偏偏就是忍不住要在意。

    推想了老半天後,齊郝任猜想那丫頭八成是因為那天易老闆來談生意時,他將她趕出去的事在生氣。

    拜託!這有什麼好氣的?而且還能一氣多日,一點也不像她平日的開朗性子。

    誰讓她撒嬌喊人時不看清楚時間、地點!而她不會看他會,他不想讓外人看笑話,尤其是未來的生意夥伴,更不想讓人傳出滿城閒言閒語,說她這個還沒出嫁的大姑娘與客棧金主間的關係很不尋常,甚至說她是用自己來換取自家客棧的興旺。

    易老闆是做投資生意的,是他們客棧未來發展上的重要夥伴,日後還會常來客棧走動,所以在易老闆面前更該行事謹慎了。

    前陣子他在客棧上投下不少資金,手頭現銀所剩有限,找上易老闆,是想藉助他的財力投資,將客棧後方那座占地不小的亂葬崗改建成靈骨塔兼遊樂園。

    客棧重建後,雖能引來不少貪鮮的食客,但會專程來此住宿的客人依舊不多;而就經營一間客棧的長遠目光來看,住宿錢絕對比飯錢好賺且持久。

    要讓客人們賓至如歸,要讓客人們願意再花錢來過夜,交通及周圍的環境都是重點考量。

    在交通上,他已讓范辛於晚上歇灶沒事幹時,去整理出一條能夠直達鎮上的石板大道,以取代目前的碎石子地。

    而在環境上,一個荷塘、一個荒墳,都將是整建的重點——

    荷塘得挖除淤泥、種植觀賞植物;塘上還得築曲橋、架回廊,這樣一來,日後若逢節慶如中秋、元宵,甚至是佛誕日時,才能在上頭辦些賞月、賞花燈或是放水燈之類的熱鬧活動,弄個兩天一夜的新奇好玩噱頭,以便賺觀光客的錢。

    至於亂葬崗則是改建成美輪美奐的靈骨塔兼遊樂園,讓客人們不會住得心裡不舒坦。

    他很忙,真的很忙,自從接手這間客棧後,該辦的事情林林總總,每一項對他來說都是個新挑戰,都讓他這原本只須靠盜寶便能逍遙快活的武林中人忙到頭暈腦脹,偏偏他又太寵紅豆,麻煩的事全由自己一肩扛起,不願讓她跟著犯愁。

    他很忙,忙到擠不出太多的時間來哄她,來向她賠罪,但這並不代表他就不在乎她。

    他正在努力的事,有哪一項不是為了她?有哪一項不是為了他們的未來在算計?

    以實際的行動來表達他對她的在乎程度,不是比用說的更加可靠嗎?

    但以目前的局勢看來,那丫頭不但不能瞭解他的苦心,甚至還好像離他愈來愈遠了。

    或許,齊郝任在心底歎氣,是該將有些事與她說個清楚,甚至是該讓她多分擔點責任的時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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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3 19:49: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眼見天色已暗,決定和紅豆好好長談的齊郝任卻怎麼也找不著她,未了他只好去找她的兩個弟弟詢問,可兩人卻都對他搖頭,說是不知道紅豆人在哪裡。

    “不如齊大哥去問問洛大哥吧!這些日子,我老看見姊和他形影不離的。”綠豆的話是建議也是提醒,要齊郝任別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

    “是呀、是呀!”就連最沒心眼的小黃豆也跟著點頭如搗蒜,“就像我和邱小婷在學堂時那樣,坐在一起,玩也是!”話說完,黃豆的小臉上還浮起兩朵可愛的紅雲。

    紅豆和洛東白?!怎麼可能!

    乍聽之下,齊郝任只覺得荒誕——這兩人既是互看不順眼,又是性別有異,沒什麼能互換交流的訊息,甚至先前紅豆還為了人肉包子的事恨死了洛東白,此時又是什麼原因竟能將這兩人給拉在一塊呢?

    雖然想著不可能,但齊郝任還是去了——就算洛東白不知道紅豆在哪裡,至少小洛比他更懂女人,或許能為他指點迷津,幫他搞懂這丫頭最近躲著他的原因。

    卻沒想到齊郝任才剛走近洛東白的屋外,就聽到那讓他久覓不著的人的嬌嗓了。

    “輕點兒啦!人家怕疼。”

    就在齊郝任臉色轉綠的同時,他又聽見了洛東白笑嘻嘻的嗓音。

    “哈!果然是惡人無膽,平日看你凶巴巴的,沒想到這麼膽小廣又要好奇、又要害怕,果真是個不中用的小相思豆。”

    小相思豆?!好親昵的稱呼,齊郝任聽得心口泛酸,臉也變黑了。

    “總之你給我小心點,不許把我給弄疼了,否則日後給我當心點。”雖是說著警告人的話語,但紅豆那向來嬌嗲的嗓音只會讓人聽了腿軟,壓根就嚇不到人。

    “好好好,如果弄痛你,我就讓你當馬騎,這樣總成了吧?”

    “無聊,誰要騎你了,說話老是這麼不正經!”

    “小姐,正經就代表無趣,相處起來會很悶人的!”

    屋中人喁喁私語、打打鬧鬧,說起話來更是葷腥不忌,任誰聽了都會認為那是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

    齊郝任認識洛東白多年,看多了他對付女人的手段——先哄再騙、輕鬆入袋,容易上手卻也容易玩厭,只要一覺得膩了,立刻不著痕跡的將人甩掉。

    洛東白哄女人哄得手段高明,分手也能分得圓滿,讓對方連恨他都很難,甚至還會覺得是自己不夠完美,才會配不上他。

    他擅長說甜言蜜語,又摸透了女人心理,泰半時候只要洛東白對著女人稍假辭色,對方就會如飛蛾撲火般的撲上去。

    雖然知道洛東白對付女人很有一套,但齊郝任從沒擔心過紅豆,更沒去防過她和洛東白,因為他認為紅豆是不一樣的。

    紅豆是不一樣的,不然他也不會愛上她,不是嗎?

    但這會兒,在聽到由屋裡傳出的一聲接一聲曖昧話語時,齊郝任突然再也無法肯定自己的判斷力了,他更沒法肯定紅豆是否真如她在他面前所表現的,只是個天真爛漫、開朗率真、沒有心眼,會將大、小事情全都擺在臉上的稚嫩小丫頭。

    究竟是他錯估了紅豆,被她有心機的利用了他,還是說只要是女人,就愛貪鮮貪俊、嗜聽甜言蜜語,喜歡身邊有個像條狗似的整天纏膩,能夠供她差遺,陪她玩耍說笑的男人?

    在他為兩人的未來而努力奮鬥時,她卻以和他的好友大搞曖昧來作為回報嗎?

    在她的心裡,究竟當他是什麼了——一個被她以眼淚拐來,幫助她的家人度過難關的有錢笨蛋嗎?

    就連綠豆和黃豆都看見他們兩人整天膩在一起,那麼究竟還有什麼是他這個“局外人”渾然不知的呢?

    就在此時,屋裡又是一聲會讓人胡思亂想的小聲嬌嗔傳出——

    “騙人!還說一點也不痛!”

    頓時,讓齊郝任的心更加蕩到穀底。

    該死!他們到底在做什麼?齊郝任真的很想弄清楚,可又害怕弄清楚——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卻在此時驚覺到對於這段純屬意外的愛情他已涉入太深、放得太重,重到可能讓他做出會後悔莫及的事。

    譬如為了一個見異思遷的濫情女子,而手刃至交!

    “對了,咱們這事你可不能去跟你那郝任哥哥說喔!”

    “我心裡有數,只是最近躲他躲得好辛苦。”

    “再苦也得堅持下去。”

    “知道了啦~~那人家到底還得再躲多久?”

    “不管,能多拖一時是一時。”

    拖?!沒想到這浪蕩不羈的小子竟然對他仍有顧忌,齊郝任苦澀的想著,而這就是洛東白對搶走好友女人的處理方式——能多拖一時是一時嗎?

    洛東白是怕他難過?是擔心他去傷害紅豆?還是怕他在萬念俱灰之下去尋死呢?

    可笑!難道他齊郝任在洛東白的心中竟是個如此提不起、放不下的孬種嗎?

    不想再聽,徹底寒了心的齊郝任無聲的離去。

    直至屋外人影消失不見,屋內的人都還不知道門外曾經有人佇足多時,此時仍繼續扯著讓人臉蛋會發疼的挽面工作,並進行下一道美容步驟——

    只見洛東白像是玩遊戲似的將那不知摻了什麼,灰灰白白的一攤敷泥,一勺一勺的往紅豆的臉上抹。

    “你確定這個東西不會再像上回的金縷梅一樣嗎?”紅豆有些擔心的問。

    前兩天,這個狗頭軍師用金縷梅膏替她敷臉,卻害得她長出滿臉的疹子,足以壓根不必洛東白羅唆,她就千方百計的躲著郝任哥,以免把他給嚇著!

    聽見紅豆這麼問,洛東白沒好氣的眯眸訓人。“不識貨!你當我做事是毫無根據的嗎?

    “我這帖美容秘方可是根據《太平惠方》之‘變白方’而來的,藥三味,杏仁為主,輔以雲母粉、牛乳一起調製成脂,臨睡前塗於臉部,可消除面部斑點、痘痕,使臉部光淨潤澤。

    “你可別拿我上回的失手來挑毛病,那時是因為我不知道你的皮膚會對金縷梅過敏,所以才出了錯;但這回的包你只要連敷三天,肌膚就會跟初生嬰兒一樣的光滑柔嫩。好了,敷滿了就別再說話,會影響效果的。”

    為了要漂亮,紅豆乖乖的噤語,直到洛東白大功告成,她才趕緊捉住空檔說話。“洛東白,我真的忍不住了。”

    “忍不住幹嘛跟我說?拜託!你家茅廁又不歸我管。”

    紅豆白了他一眼,“誰在跟你說那種忍不住了,我是說我忍不住要見見郝任哥哥了。”

    連續幾日對齊郝任避不見面,這是洛東白教她的手段——洛東白說齊郝任太習慣女人們對他主動示好,若想讓他真心愛上,就得反其道而行,不但不採取主動,甚至還得躲著他,讓他因為看不著、聽不著、摸不著而瘋狂回想著她的好,終至非她不要!

    她乖乖聽從狗頭軍師的建議,卻做得很辛苦,因為她是真的很想見郝任哥呀!

    那個會因為看不著、聽不著、摸不著而瘋掉的人,應該是她吧!

    “好啦、好啦!三日後,如果你的臉夠白了,我就讓你見他。”洛東白隨口漫應。

    “我不要!底限就是三天,到時候再黑、再醜、臉再爛,我也要見他!”

    眼見紅豆發飆,為免過度阻止反而會讓這個笨丫頭起疑,洛東白只好同意。

    見就見唄!一招不成再祭一招,哼!就不信他這英明神武的洛太少會拆不散這對愛情鳥!

   
    此時,客棧裡的另一端——

    范辛環抱雙臂在胸前,眯眼瞅著眼前那個將他廚房裡的蔬果魚肉以菜刀一陣亂揮、亂砍,殺紅了眼,砍到了微喘的齊郝任。

    “呃,親愛的老闆大人,敢情您是吃錯藥啦?”范辛開口好奇的問道,卻沒被理會。

    歇口氣後,齊郝任又是一頓出氣似的亂斬,直到砧板被整塊剁散,菜刀也爛了三、四柄後,他才終於肯歇手。

    眼見廚房裡滿目瘡痍,范辛不得不傷腦筋了。“老闆大人,別跟我說您忘了,廚房裡的所有損耗可是都得由本人來付錢。”

    “記在我的帳上!”齊郝任冷語,片刻後,他拋去手中殘柄,再度朝范豐伸掌,“再給我刀!”

    范辛摸摸光禿的腦袋,抬頭看向天花板,“廚房裡沒刀了。”

    “哼!身為刀狂,你的身邊不可能只有菜刀。”

    “刀狂?馬的!你還好意思拿出來說嘴?刀狂早就陪盜狂一起收山啦!我現在不過是個廚子,你還要來找我的麻煩?你氣你的、恨你的,幹嘛拿我的寶貝刀子出氣?它們可是都有生命的,不該死得這麼沒有價值。”

    “是嗎?那它們該如何死得有價值呢?”齊郝任漠然冷哼,“一套刀譜夠不夠買它們的命?”

    原本臉上載滿正氣,像是想用命來護刀的范辛,在聽見這話後,眼皮微微跳了一下,小聲問道:“呃~~哪一套?”

    “少林六合行雲刀譜!”是三年前,他從少林寺盜出的珍寶。

    齊郝任這話才剛說完,范辛已迫不及待按下開關,打開牆上一扇鐵制暗門,露出裡面亮晃晃,懸勾在鋼索上的上百把鋼刀。“除了我爹留下的三把至尊寶刀,和我最愛的七神七竅,其他的任君挑選。”

    哼!任他再火、再惱,在經過方才一陣出氣後,力氣也該用得差不多了吧?

    刀鈍了可以再磨,甚至是熔掉重鑄,用它們來換刀譜,怎麼算都不會虧本,范辛胸有成竹的想著。

    卻在隔日清晨,當范辛走進客棧後方的樹林時,竟然瞧見遍地殘破不全的刀屍,他在心疼之餘,才知道這場買賣他可是虧大了,唉!那小子,到底是打哪兒來的這麼大的火氣呀!

   
    三日後,在富貴廂房門外,有人興奮滿滿兼小心翼翼的輕敲著門。

    “誰?”屋內傳出如往昔般的淡然問句。

    “郝任哥……呃不,齊大哥,是我哪!紅豆。”隔著一扇門,屋外的人沒能瞧見屋內人微起變化的臉色,更不知道屋內人必須藉著一個深呼吸,才能讓聲音聽來平淡如昔。

    “有事嗎?”

    “嗯我……有些事想問問你,你現在……方便嗎?”紅豆問得小心,其實是怕極了像上回一樣被他掃地出門。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那道隔著門板的聲音竟比往日還要冷冽。

    “這是你阮家的客棧,我有權力說不嗎?”

    紅豆傻愣在門外,直覺得此話帶刺,他是不是剛好心情不好?

    而她是不是應該聰明點擇日再來?但她是真的好想看看他,想得都快要死掉了。

    就在此時,裡頭的齊郝任又說話了。“敲了門又不進來,你多的是時間浪費,別人可不都跟你一樣。”

    又是一句帶刺的話,紅豆聽了心頭生悶,不懂在闊別數日後,他怎麼不但沒有和她一樣的興奮難耐,還好像跟她更形生疏了。

    但……唉!不管了,她好想見他,就算裡頭養著會吃人的老虎,她也非進去不可。

    吸氣凝神,推門進屋,紅豆小臉因為興奮而漲紅,大大的眸子裡閃爍著快樂的星光,臉上滿是心醉神馳。

    又來了!齊郝任冷冷的想著,不許自己再被她這種熱情仰慕的眼神給影響了。

    她是怎麼了?又想起他的存在,又需要他的幫忙,於是又來演戲給他看了嗎?

    還是說她終於和洛東白達成共識,不再和他玩捉迷藏,要來向他坦白了嗎?

    不管她是來做什麼的,他都無所謂!齊郝任漠然的將情緒抽離,準備接招。

    見他半天沒吭聲,只是面無表情的睞著她,紅豆只好硬著頭皮先說話。

    “齊大哥!你這裡……”環顧一圈,她語帶討好的說:“佈置得真漂亮。”

    他淡淡的點頭,用眼神告訴她,如此老套的前言大可省下。

    紅豆嘗試再擠出話,“最近天涼了,要我幫你做些衣裳嗎?我的手雖然不巧,但弟弟們的衣裳可都是由我自己做的喲!”

    齊郝任淡然開口,“我看你最近挺忙的,還是別費心了。”

    “不忙、不忙!”,紅豆急忙搖手,“要是能為你做衣裳,我一定會很開心的。”

    他淡然審視著她,“可我並不習慣讓不熟的人為我做衣裳。”

    紅豆眼裡立刻出現受傷的神采,“你覺得我們……還不夠熟嗎?”意思是,他常和不熟的人親親抱抱嗎?這麼快,他就對她這道菜失去興趣了嗎?

    他盯著她,“或許對於‘熟’的定義,我們的看法不太一樣。”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她到底該怎麼做,他才能跟她再更熟一點呢?紅豆不肯死心的繼續努力。“如果你不習慣讓人做衣裳,那麼縫個枕頭套或是繡個被褥,我也行的。”

    “你好歹是個老闆娘,幹嘛非要紆尊降貴的去當人家的縫補丫鬟?”

    “幫你做事不是在當丫鬟,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光你心甘情願就能成嗎?”他發出冷嗤,“好歹也得讓接受的人心甘情願吧?”

    紅豆頓時紅了臉,話全被堵住,她不敢再想循著為他縫補的方式接近他了。“齊大哥最近好像很忙?”忙到都沒發現她已不見了幾天的事嗎?

    “這麼大的一間客棧,總要有人是真的在做事吧?”

    算了!紅豆終於洩氣——他還是別開口算了,他一開口就惹她生氣,活像是在玩蹴院,一個發去、一個踢回,守得滴水不漏、破綻全無,連多回她一記都不願。

    但所謂的喜歡,不應該只是一場攻防戰吧?

    她終於生氣了,“齊大哥這話,像是在暗指紅豆工作不力?”

    “暗指?!不!我是明白的告訴你,我就是在說你,請問你最近有在做事嗎?為什麼每回我看見那坐在櫃枱的人都不是你?”

    紅豆支吾了,“那是因為我想多培訓點記帳人手,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隨你!”齊郝任發火了,決定不再對她抱存任何期望,無論是于公或於私,“反正我一開始就不對你抱有太大的期望,女子遲早得嫁人,有關這間客棧的未來前途,就留給綠豆和黃豆去傷腦筋吧!”

    什麼嘛!紅豆也火了,這麼久沒看到她,他完全不思念,卻在一見到面,開口閉口說的全是客棧,難道他們之間除了這些公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嗎?

    不行!她一定要把這個局面扭轉過來——讓他正視她的存在,讓他正視他曾經對她做過的事!

    “齊大哥,你難道不覺得我的臉……嗯,變得跟從前不太一樣嗎?”難道他看不出她的臉色有多麼的光潤、肌膚有多麼的雪白?難道他看不見她這陣子為了他,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嗎?

    他不出聲,遠遠的覷著她,眸底豎著高牆,讓她壓根瞧不出他的想法。

    “真的,你再仔細看看,真的不太一樣了喔!要不,我再離你近一點吧……”她以洛東白教她的柔媚姿態,款款行至他的桌前,將小手撐在桌上,將身子向前微傾,再將她那玫瑰花瓣似的嬌嫩小臉緩緩移向他。

    他沒料到她會突然來這一招,驟然間有些呼吸失控——

    她的臉太過靠近,將她那粉雕玉琢的精緻五官放大在他眼前;而無論是她那如蝶翼般輕顫的羽睫、嬌嫩的挺鼻,或是令人垂涎的紅豔唇瓣,都曾是他的最愛。

    還有她那迷人的獨特馨香,包覆在衣物底下向他招手的豐腴曲線……

    在不知不覺中,齊郝任的眼神變黯了、呼吸變急促了,他以殘留不多的理智,克制著自己向前領受她的召喚。

    “是誰教你這些的?”齊郝任終於出聲,嗓音因為過度渴欲而顯得沙啞。

    紅豆微愣,不知他問的是走路的姿態,或是她臉上肌膚的改變,可無論是哪一項,答案都是——

    “洛東白!”她老實回答。

    果然!齊郝任的眼神當場冷了下來,那三個字就像是咒語一般,讓他由高處跌下,並且再度對她砌高了牆。

    紅豆卻沒看出他的變化,只是一逕想知道答案,“到底怎樣?有沒有跟以前不一樣?你還沒回答我呢!”

    齊郝任終於開口,嗓音平淡如常。“沒錯,真的好像有點不太一樣了,你的臉皮……變厚了。”

   
    紅豆的屋裡傳出崩潰的哭聲——他說她是個厚臉皮!他說……他說她是個厚臉皮?!

    嗚嗚嗚……在她為他努力了這麼久後,他居然這樣說她,害她真的好想去死!

    紅豆哭得肝腸寸斷,而那坐在一旁,低頭研究著《魯府禁方》所記載的“楊太真紅玉膏”的軍師洛東白則是半天沒有聲音,好久好久以後,或許是嫌太吵了,他終於說話了。

    “上淮南哭去吧!聽說那裡最近幹早鬧得凶。”

    “死洛東白!你居然還有臉說風涼話?我還沒找你算帳呢!”狂哭的小人兒抬起頭,抽出洛東白手裡的《魯府禁方》,毫不客氣的往那桃花爛人的臉上砸去。“你教我的方法全都沒效!幸好你沒掛招牌,否則我第一個砸爛它!”

    洛東白先心疼的去撿書,再沒好氣的瞪著哭腫了眼的紅豆。“早知道就別好心的當媒人公了,成功了沒我的分,失敗了就全都賴在我身上!”

    “不賴你我能賴誰?是你自己說的,你最懂得兩性關係,我和郝任哥的事包在你身上絕沒問題。”

    “ㄟ~~雖說我最懂得兩性關係,但懂的都是些正常人的心態,誰知道你那郝任哥哥會是個怪胎,行事全不按牌理。”說實在的,小相思豆目前這樣的情況還真是有些不尋常——四下無人,再加上兩人又那麼久沒見面,老齊怎麼說都不該會有這種冷淡到沒天理的反應啊!

    除非是他看走眼了,除非是那小子壓根沒對小相思豆動心。

    但不可能呀!先前他觀察過老齊私下盯著紅豆時的眼神,那可是男人看著他的女人的獸性模樣。

    那小子誰都能瞞過,就是別想瞞他,這顆小相思豆對齊郝任是不一樣的,絕對不一樣!

    但如果真是這樣,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連他這個自詔為天下第一聰明人的洛太少都忍不住要搔頭了。

    但管他是怎麼回事,小相思豆哭了就代表他該笑了,對不對?

    紅豆以哭得沙啞的聲音惱問:“可你明明說和他相交多年,最清楚他的脾胃啊!”

    “我是這麼說過,但人都是會變的,誰曉得那小子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奇怪。”美食當前都還不動手?真是個笨蛋!

    “死洛東……哦~~不!洛大哥,”罵人的話語見風轉舵的轉為可憐兮兮的哀求,“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求求你再幫我出個主意吧!”

    出主意?!

    呃~~拿她現在這副梨花帶雨的哭相去求他吧!保證百鏈鋼也能化為繞指柔,齊小子就是吃這一套;但如果他真這樣教她,那笨蛋豈不是變成是他了嗎?

    所以為了讓他的計畫能成功,沒得說,只好犧牲小相思豆的愛情了,洛東白輕拍著紅豆的肩膀安撫著她。“好吧!就看在你誠心誠意求我的分上,我就再幫你一回吧!”

    記住!這可是她自己求他的,可不能怪他壞心又騙她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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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7-10-23 19:49:1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記住!無論男、女,只要是人,都會對自己喜歡的東西產生佔有欲,這種佔有欲會在外敵出現時,表現得更加強烈,到時就算他的性子再沉穩,再死要面子,也會受不了!

    但如果連這一招都沒效,那就只能放棄了!

    不!她絕不放棄,所以這一戰,她一定要贏!紅豆邊想著洛東白的話,邊在銅鏡前細細的裝扮著自己。

    為了助她打贏這一戰,洛東白還幫她到鎮上買了一套新衣裳,穿上新衣後,紅豆對鏡淡抹胭脂——其實她的皮膚甚好,原是不須再添妝,但最近因哭得太多,跑出兩個黑眼圈,遂不得不藉助胭脂的修飾來幫忙。

    最後她插上洛東白為她選的翠玉簪花,再將一副帶著長長銀鏈的耳墜子掛上耳際,完工後她對鏡淺笑,滿意得不得了。

    鏡中佳人看來高貴清雅,而在她優雅的轉頭時,長長的銀鏈還會隨著動作誘人地擺蕩,將燭光幻化成銀絲萬縷,而無論是銀絲或佳人,同樣教人目眩神迷。

    哼!就不信以她這個樣還逼不了郝任哥投降,紅豆在心底為自己打氣,款款起身,下樓用餐。

    此役事關生死,半點不得馬虎,紅豆留心著腳步,一步一步的步下臺階。

    才剛下樓,綠豆就瞧見她,還怪叫起來。“我的姊呀!你這一身是要去參加迎神賽會嗎?不過只是吃頓晚飯,你會不會太隆重了一點呀?”

    綠豆的話讓她好半天笑不出來、抬不起腳步,幸好此時黃豆出聲了。

    “哪會!姊這個樣可漂亮了,姊是個姑娘家,早就該這樣打扮了。”

    小弟真乖!算姊姊平日沒有白疼他,紅豆給了小黃豆甜甜的一笑,再度聚集了勇氣。

    店內人員的晚飯是在後廳以兩班制進行,方才那些新來的跔堂夥計及二廚等人早已先吃過,這一頓則是店內重量級人物的餐聚—除了阮家三姊弟及齊郝任這個大股東外,自然還有他那兩個好朋友。

    長桌一頭端坐著齊郝任,那與往日一般過淡的眼神自紅豆的身上瞟過,卻沒吭氣,臉上亦無驚豔的表情。

    他的眼神雖然讓紅豆感到有些失望,但她仍強逼自己無論如何先行壓下,繼續優雅的走到齊郝任右手邊的空位上,斂裙入座。

    “對不起,我來晚了。”紅豆先向眾人點頭賠禮,再細聲細氣的小聲問道:“謝謝你送的簪花和衣裳,我這樣好看嗎?”

    紅豆的問句,其他人都當她問的是齊郝任,也以為這對小倆口終於有點兒進展了,卻在下一刻,難以置信的看見那個回答她的人竟是坐在她對面的洛東白!

    只見洛東白收起平日的嬉皮笑臉,換上一副有點噁心的溫柔模樣,輕輕伸掌蓋向紅豆的小手。“你身上從頭到腳都是我為你精挑細選的,怎麼可能不好看?其實好不好看並不重要,要緊的是人而不是衣裳,你麗質天生,任何事物只要到了你身上,就會立刻變成光芒萬丈!”

    哇靠!真是有夠肉麻的了,虧小洛這小子說得出口,綠、黃兩豆聽了這話,當下嚇掉了下巴。

    范辛則是猛搓起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想著莫非這就是前幾天晚上,老齊要去找他那些刀子們出氣的緣故?

    無聊!這個小洛真是有病,拆散人家情侶真有那麼好玩嗎?還有,這就是小洛所謂的好計——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為拆散別人而奉獻自己嗎?

    相較于范辛臉上的不以為然,綠豆、黃豆則是明顯的震愕加反對了——他倆早已將齊郝任視為未來的姊夫,可從沒想過會換人的,即便他們並不討厭洛東白。

    這個笨姊姊,綠豆悶悶的想,就算撇開齊大哥對他們阮家的恩情不說,齊大哥仍然比洛大哥更適合當人的丈夫,洛大哥頂多是贏在會說話,以及有張會招桃花的俊臉罷了。

    沒等綠豆、黃豆出手,紅豆那被洛東白蓋住的小手早已偷偷溜走——演戲歸演戲,她的手可是只給她喜歡的人碰,而普天之下,就只有齊郝任一人能碰。

    紅豆收手時的不自在,讓洛東白接下來的動作引開了眾人的注意。

    他笑語晏晏地伸筷夾菜,殷勤的送進紅豆碗裡。“紅豆妹子,來,吃個豬腦補腦力,你整天待在櫃枱裡算帳、記帳,很傷腦的。”

    “謝謝東白哥哥!那你……”紅豆也學他舉高了筷子,“來根雞腿吧!你整日在店裡跑堂、送菜,肯定很費腳力。”

    “紅豆妹子吃塊豆腐,養顏美容。”

    “東白哥哥來個腰花,補身補腎。”

    “送你一個雞冠,祝你豔冠群雌。”

    “回你一個筍尖,願你巍峨頂天。”

    “我幫妹子盛碗冬瓜排骨湯吧!去油解膩。”

    “不不不,還是我先幫你盛吧!我的工作都是坐著的,哪有你一半的辛苦?”

    眼前只見阮紅豆和洛東白兩人一來一往、你褒我贊,弄得其他人都不知道該往哪下筷子了,更弄得這整間客棧裡好像只有這兩個是真的有在幹活兒,而其他人都只是在鬼混,活該要被餓死。

    綠豆等人瞧得眼花撩亂兼腹中噴火,索性一個接一個停下筷子、雙手托腮,狠瞪著眼前這對“恩愛”的情侶,可眼角餘光也沒忘了悄悄溜往齊郝任——那個被夾在兩人之間,早該發作的男子。

    “夠了!”終於眾望所歸,齊郝任出聲兼出手——兩手分別鉗握住那兩個傢伙,以內勁逼得他們兩人松筷,轉而改搓揉各自發疼的手腕。

    雖然手腕骨不太好受,紅豆卻是暗暗心喜,因為她終於激起這個男人生氣了。

    若依照洛東白的推斷,齊郝任現在應是準備要向在場所有人宣告,說她阮紅豆是屬於他的了吧?

    “幹嘛突然發神經?”洛東白邊揉轉手腕,邊發出抗議,“吃飯時間不吃飯,擰人手腕好玩嗎?”

    “原來——”齊郝任淡淡的哼氣,“你也知道吃飯時間是該要吃飯的。”

    “那當然!還有哇~~你擰我也就算了,反正我身強體健,不怕惡人操;但幹嘛擰我紅豆妹子的手?你知道她皮膚有多嬌嫩,隨隨便便一施力就會留下痕跡嗎?如果你害她在身上留下斑痕,信不信我跟你翻臉?”

    “夠了!”

    又是一記威猛沉喝,洛東白先是微愣了一下,可驟然就恢復原樣。“你老是說夠了、夠了,究竟是夠了什麼?是飯?是菜?還是酒夠了?”

    “我是說你們兩個,鬧夠了!”

    “鬧夠了又怎樣?”洛東白抬高下巴,挑釁的看著齊郝任,“你有意見嗎?你管得著嗎?”

    “如果你們想繼續留在這間客棧,那麼我就有管束你們行為的權力;既然你們互相看對眼,又愛到如此唯恐天下人不知,那就不該再這樣拖下去!”

    呃~~這是什麼意思?洛東白難得發現自己居然也有聽不懂齊小子想法的時候。“那麼依照閣下的意思,我們到底該怎麼做呢?”

    齊郝任闐黑著一雙深沉不見波瀾的冰瞳,沉緩的開口。“既然自家開的是客棧,舉宴方便:而紅豆和你又都沒有高堂長輩需要請示,萬事從簡;就算是我為她死去的爺爺了一樁心事,也算是我替你這個好友聊表心意,五日後,由我當主婚人,就讓你們拜堂成親吧!”

    齊郝任不愧是掌控大局慣了的人,一句命令便將事情拍板定案,誰都不許再有意見!

    他差人到城裡找來手腳最快的裁縫師傅趕制新娘嫁裳及新郎蟒袍,不計成本,限期於三日內完成。

    雖說萬事從簡,但該有的喜幛喜燭、煙花爆竹,他可是一件也不許人短少,說是不能委屈了新娘。

    在齊郝任的一聲令下,眾人忙得團團轉,也忙得糊裡糊塗,搞不懂幹嘛非要如此倉促的逼這兩人洞房花燭。

    但齊郝任卻很清楚這事非得速戰速決的原因—一來是為了保護紅豆,逼洛東白在這段感情尚未冷卻前,對她負起責任:二來則是怕自己在明明已看清楚事實的情況下,依舊受到那小女人的影響。

    只有將此事儘早做個了結,只有讓紅豆儘快成了他好友之妻,他才有可能斬斷對這個小女人不當存有的遐思。

    至於洛東白,算他活該!誰教他要去招惹人家,甚至連好友的女人都不肯放過,失去自由是他自作自受的結果。

    在婚禮前一天,綠豆硬著頭皮去找齊郝任,他說姊姊哭著說不嫁,說她和洛大哥只是鬧著玩的,所以他只好替姊姊來拜託齊大哥,看能不能取消這個婚禮?

    “不能!”齊郝任冷冷的回應,“你姊已經不是孩子了,要懂得對自己的言行負責,她既然有勇氣胡鬧,就要有勇氣承擔後果。”

    而感情,是可以隨便鬧著玩的嗎?

    至於新郎那一頭,則是由范辛找上洛東白。

    只見洛東白躺在水潭邊的吊床上閉眼哼曲,既不忙碌、又不緊張,悠閒自在的曬著太陽,彷佛明天要拜堂成親的人不是他。

    “快活嗎?”范豐踱近吊床,沒好氣的開口。

    “還不錯!”邊回答,洛東白邊蕩起吊床,連眼皮都懶得掀起,“還是老齊有眼光,這裡在除去淤泥,重新整修後,既不臭又夠涼快,果真妙哉!”

    “哉你個死人頭啦!誰在問你躺在這裡曬太陽快不快活?我是在問你橫刀奪愛,奪友人之妻,你真的能夠快活嗎?”

    “你這話很奇怪喲!紅豆又還沒嫁給他,哪能算是友人之妻?至於橫刀奪愛,他可以跟我急、跟我搶呀!當天的情況大家都看見了,那可是他自己硬把紅豆往我懷裡塞進來的喲!”

    “相交多年,你明明知道他那茅坑裡的臭石頭,又臭、又硬的倔脾氣,你對他施以那種激將法,百分之百就是這樣的結局,他是個寧死也不會在人前示弱的人。”

    “嘿嘿!同樣的相交多年,你也該知道我那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壞毛病,不見他開口求饒,不見他當眾對紅豆示愛,少爺我就是還想再玩下去。”

    “ㄟ~~你有沒有搞錯呀?這可不是在扮家家酒,玩玩就沒事,你若真娶了紅豆,當了人家的夫君,那麼你那‘三狂’重返江湖的念頭呢?”

    “放心,我娶妻子可不像老齊,只許掛個名分,可不許纏在我身邊,只許乖乖的給我在家燒飯、洗衣,不許干涉我在外頭的所有事情,所以呢!我依舊可以笑傲江湖。”

    “我早說過你這小子是有病的,果真沒錯。”范辛一大腳送過去,將那正在得意壞笑,沒防他的洛東白由吊床上踹進水裡。

    “你這樣惡整老齊,他日後還有可能再跟你笑傲江湖嗎?”白癡!“不過你還真有句話說對了,老齊果然有眼光,懂得在這里弄個吊床。”方便踹人下水!

    沒理會那在水中載浮載沉、鬼吼鬼叫的洛東白,范辛轉身大踏步離去。


    夠了,他不想再看鬧劇了!

    范豐決定上齊郝任房裡,將前因後果跟他說清楚,雖然范辛也不是很明白洛東白是怎樣讓紅豆對他那樣唯命是從,但至少知道洛東白在老齊與小紅豆兩人間施了離間詭計。

    他要和老齊說清楚,再要老齊自己想清楚,別在明天做出會後侮一輩子的事情。

    就在范辛氣呼呼的來到齊郝任房外不遠處時,瞧見他房前佇立著一抹纖細人影,他一抹眼,發現是明天就要當新娘子的阮紅豆。

    既然紅豆來了,范辛便改變了心意,他轉身躡足離去,心想這種事還是該讓小倆口自己把話說清楚,此時兩人中間既已沒了愛攪局的洛東白,想必不會有問題才對。

    范辛走後片刻,紅豆仍在門外徘徊,她在鼓足勇氣,她在籌思著該說些什麼,她在想著該怎麼表達才能讓他明白她明天絕不嫁人的決心!

    這一次,她不要再靠那個只會壞事的狗頭軍師,而是要自己獨立打這場戰,是輸是贏、是生是死,至少她努力過了。

    紅豆吸氣,舉手敲門;齊郝任上前開門,面對面後,兩人相對,半天無語。

    “怎麼還不睡?”他終於開了口,關心的卻是她明天的婚事,“當心明天當個醜新娘。”

    她跨過他身邊,走進屋裡,將門帶上,心底好恨他竟能這樣無事人般的逼她嫁人。

    “我不想嫁給洛東白!”她大聲說話。

    “不想嫁!卻只想和他繼續玩下去?”齊郝任眼裡寫滿了輕蔑,“紅豆,雖然你們家開的是客棧,但那不代表你就不須恪守世間女子當守的規炬;既然你爺爺將你們姊弟託付給我,我就有義務不讓他的孫女成為讓人在背後論長道短,沒有貞節觀念,只想和男人一路玩下去的蕩女淫娃!”

    他在說什麼?蕩•女•淫•娃?!

    紅豆氣紅了眼,不敢相信她只不過是和洛東白在人前玩了一場假扮恩愛的遊戲,竟然就被冠上如此難聽的封號。“我從沒想過要再和他玩下去,而且我們的玩也不是你說的那種難聽的意思……”

    她被氣得不知該如何還擊,“你……我……你污蔑我!”

    “我污蔑你?難道你沒有和洛東白在人前公開調情嗎?”

    “我那……我那是有原因的。”她只是想刺激出他的佔有欲啊!

    “我不想知道原因,我只確定了結果,結果就是你必須對自己的言行負責!”他的嗓音變得嚴厲,“阮紅豆!回你的房間去好好睡一覺,明天起床後,當個神清氣爽的新娘子。”

    “我不要!我不要!”她捂耳,跺腳尖叫,“我根本就不喜歡洛東白,為什麼非要逼我嫁給他?你……你可惡!你霸道!你蠻橫!你沒有人性!你不講道理!”

    她恨恨的瞅著他,以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狠盯著他那堅硬如磐石般無情的面孔。

    “隨你罵!”他冷冷開口,“反正無論你怎麼說,都改變不了你明天要嫁人的事實。”

    用說的沒效是嗎?那她就用行動表達!

    紅豆火了,跳到齊郝任身上,小手死纏著他的頸項,就像那天他將她從水裡救出來時那樣緊緊的摟著,無論如何也不肯鬆開。

    “阮紅豆!”齊郝任氣到青筋隱跳,“我數到三,你自己下來,別逼我動手!”

    “別說是三……”紅豆將小臉埋進他的頸問,蠻聲大喊,“你就是數到三百、三千、三萬;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下來!”她要跟他在一起啦!

    “阮紅豆!不要挑戰一個男人忍耐的極限!”他怒吼,額心開始盜汗。

    他恨她的死纏不休,更恨自己對她居然還有反應——她也只不過才將柔軟的身軀撲到他身上,他那該死的,飽蓄著男性衝動的部位居然就快不聽使喚了。

    “別以為只有你有忍耐限度,我也有!”紅豆在齊郝任的頸間邊哭邊抗議,“你乾脆打死我算了,死在你手上是死,嫁給別人也是死路一條,既然是一樣的結果,對我又有什麼分別?我喜歡你,就只喜歡你!如果你非要逼我嫁給洛東白,那就索性先殺死我吧!”

    別聽她!

    別信她!

    別讓她又有再度傷害他的機會,這只是她的陰謀詭計,這只是她的手段、她的任性,齊郝任邊冒汗,邊不斷地在心底告誡自己。

    “郝任哥哥——”紅豆抬起頭,用傷心的大眼睛定定的瞅著齊郝任,“我們之間究竟是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原先一切不都是好好的,你不也挺喜歡我的嗎?”

    他無法吭聲,因為心頭盤旋的是和她相同的問句。

    “你明明吻了我,還碰了我;你明明對我是有感情的,為什麼非要把我推給別人?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

    我的殘忍遠不及你!齊郝任幾乎要這樣脫口罵出了,卻還是咬牙忍住,僅以一雙冰冷的眼睛瞪著她。

    “求求你別這樣對我,別逼我去嫁給別人……”紅豆淚眼汪汪的哀求著,“因為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撒謊!如果她真的喜歡他,就不會無視他的感受,和他的朋友亂搞曖昧!

    在齊郝任將憤怒化為言詞前,紅豆突然抬頭主動吻他,想以行動來證明她的愛。

    驟遭強吻,齊郝任愣住,這個老愛胡鬧的丫頭,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還是說這才是她的真實面貌——沒有貞節觀念,對男人說抱就抱、說親就親,只為了達成她的目的?

    他用力推開她的唇,卻推不開她的人。

    她沒命的環緊他,在他的胸前傷心低語。“我真的很喜歡你,郝任哥哥!我到底該怎麼做,你才會肯接納我?”

    齊郝任在心底怒吼,想叫她把她那廉價的愛情拿去給別人,他一點也不希罕!

    但話還沒說出口,驀地一股衝動在他胸口生起,他突然想給她一點教訓了。“你真的這麼喜歡我?”

    他冷冷的問她,“真的為了想討我歡心,做什麼都可以?”

    她沒作聲,逕自將臉埋在他的胸前用力點頭,真的,做什麼都行,只要他別再逼著她去嫁給別人。

    “很好!”他聲冷如冰,“那麼等一下,無論我要你做什麼,你都得滿足我!”說完,他抱著她轉身踱入寢廳,接著一把掀開床幔,將她扔到床上。

    接著他跟著上床,大手一陣亂扯,將她的衣物撕破了往床外扔,讓僅穿著肚兜及褻褲的紅豆環抱著自己半裸的身軀,瑟縮在床尾,嚇瞠著一雙噙滿驚懼的大眼睛。

    她不得不感覺到恐懼,因為眼前這野獸似的男子一點也不像她認識且深愛著的郝任哥哥了——郝任哥哥是淡冷而理智、是疏離而謹慎,是會心疼、憐惜她的,他從來不曾有過如此失控且野蠻的時候。

    見紅豆像是又要哭了,齊郝任冷冷的提出警告。“如果你敢掉一滴眼淚,就立刻滾出我的視線範圍,我討厭愛哭的女人。”

    “我不哭。”紅豆努力瞠大水眸,硬是將那些不聽話的淚水給逼了回去。

    “很好!”他不耐的哼氣,“那為什麼要離我這麼遠?”

    她聽話的將半裸的身子一寸寸往前,終於蹭到他的眼前,但光是這樣就已經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氣。

    她僵在床上不敢動,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就連眼神也是深覺羞恥的躲避著他的。

    齊郝任開口嘲諷,“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我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

    紅豆強忍住羞意及恐懼,逼自己鼓起勇氣看向他,“你想讓我怎麼做?”

    “以你最拿手的誘惑男人的本事來誘惑我,直到我願意主動碰你為止。”他控制不住的想羞辱她。

    “我最拿手的本事不是誘惑男人!”他沒來由的指控,讓她又想哭了。

    他粗聲粗氣道:“不是就快滾!滾回你的房裡,別再來煩我!”是的,求她快滾吧!放過她自己,也放過他!

    她的柔順屈服,一點也沒能讓他開心,反而讓他更加憎恨她——他恨她的不懂得愛惜自己、任性胡鬧,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她既然已經讓洛東白為她投降,甘心接受婚姻的束縛,為什麼還不能滿足?為什麼又要來招惹他?

    他的粗吼並沒嚇跑她,紅豆深深吸了一口氣,不許自己退縮,如果這是他所要的,這是讓他愛上她的唯一方式,那她一定要試!

    她勇敢的以眼神迎戰他,放下那環抱著身軀的小手,打直腰杆挺起身,她伸手撫向他那已冒出些許胡碴的方正下顎。

    胡碴有些紮人,她卻是愛不釋手的輕柔撫摸,直到傾身將她的唇貼上他的。

    她笨拙的親吻著他那冰冷如硬石般的唇瓣,想將他給吻熱;而他則是用力抗拒著。

    她的努力和他的抗拒展開搏鬥,直到他嘗到鹹鹹的淚水,才知道她又哭了。這該死的丫頭,他明明就警告過她,叫她不許再以眼淚來對付他,而既然她違了約,他大可以此藉口將她趕出房間!

    但他辦不到,因為他心口上的堤防就在這一瞬間被她的淚水給衝垮,連同他那早已岌岌可危的理智也消失殆盡。

    這該死的小妖女!他投降了!

    齊郝任俯近紅豆,終於放縱自己化被動為主動,將他的唇幾近粗魯的用力摩挲著紅豆細嫩的唇瓣,以舌侵入她的口中,向她需索更多的熱情。

    她並沒有讓他失望、快樂的回應起他。

    這個吻很快就失去控制——他的手快快的爬上她的嬌軀,不耐煩的將她身上僅存的衣物全部剝去,熱切的膜拜起她那滑如凝脂般的玉膚。

    雖然她並不排斥他的侵犯,卻還是羞怯的閉上眼睛,在他的大掌下輕輕的打顫。

    他不斷的吻著她,激情的痕跡一路由下巴滑至她的胸前,他恣意的享用著她豐腴柔軟的胸脯,甚至還故意咬疼了她。

    有些疼,紅豆卻無意抗拒,她甚至有些暗自欣喜——能讓她喜歡的男人因為她而失控、而瘋狂,這其實是種身為女人的驕傲。

    她害羞的張開眼睛,看見趴伏在她胸口上的他,並與他的視線對上,他眼中的狂肆激情讓她全身都發軟了。

    “郝任哥哥……”她溫柔的嬌喚著他,並在他再度低頭啃咬她時,嬌喘出聲。

    對於她的深情呼喚,他聽若未聞,逕自將大掌急躁的下探,尋找那能讓她和他都能享受到極樂快感的源頭。

    他找著了,以勁指猛然驅入。

    “不行!不……唔~~郝任哥哥……不可以!”紅豆感到害怕,慌張起來,死命的想夾緊雙腿。

    卻被齊郝任以粗惡的嗓音給喝止住,甚至意圖強行扯開她。“為什麼不可以?你剛剛是怎麼說的?”

    “可我……”紅豆可憐兮兮的咬唇道:“會怕!”

    “怕?!”齊郝任發出冷笑,“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演戲?跟你的東白哥哥就不怕?跟我就會怕?是因為他比較溫柔,比較擅於前戲嗎?”

    紅豆怒坐直身,狠狠一個巴掌摑去,用力之猛將齊郝任的臉都給打偏了。

    她伸出裸足踹開他的手,跳下床,眼中飽含著淚水,全身發抖的撿拾著自己被他扯落滿地的衣物。

    齊郝任也不阻止她,逕自將雙臂往後撐坐在床上,神色恢復了平日的冷淡。

    “怎麼不玩了?老羞成怒了嗎?還是嫌我表現得不夠好?”

    紅豆花了不少時間才終於能將衣物勉強穿上,轉過身怒瞪著他,雖有滿腹的話語想要發洩,卻是氣到連半句都擠不出來。

    “不玩也好!”齊郝任無所謂的坐直身子,低頭以長指懶洋洋的撣拂著自己,索然無味的開了口,“碰了你,我還怕會弄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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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3 19:49:3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彷佛被人施了定身術,紅豆當下無法動彈了!

    他說了什麼?而她又聽見了什麼?他真的說了那句很傷人的話嗎?

    他說碰了她,他怕會弄髒他自己引她真的……很髒、很髒嗎?

    夠了!縱有再多的深情,到了這種地步,也該清醒了——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

    瞧她,為了愛上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將自己逼到怎生不堪的困境?就連自己送上門,都還會被人嫌髒!

    她閉了閉眼睛,卻意外的發現自己並不想哭,反而想笑!

    她想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天真的以為只要肯付出,就會有收穫!

    她想笑自己曾經以為她對他的愛情並不是一條單行線,她一直以為他其實是喜歡她的。

    紅豆開門離去,一次也沒有回頭;而齊郝任也沒有挽留她,逕自以一種深沉陰鬱的眼神目送她離去。

    在離開齊郝任的房間後,紅豆並沒打算回到自己房裡,回去能做什麼?房裡還有著她的大紅嫁裳在等著提醒她,明天她就要嫁給洛東白了,而她願意嗎?

    紅豆搖頭苦笑,別說是洛東白,現在的她誰都不能嫁了——雖然仍保有完璧之身,但在讓齊郝任那樣肆無忌憚的碰過又嫌棄之後,連她自己都覺得髒了!

    而若連唯一碰過她身軀的男人都不想要她了,她還能嫁給誰?

    她誰都不想見、誰都不想嫁!

    她只想一個人安靜的躲起來舔舐傷口,但他們是不會讓她一個人的,等明兒個天一亮,他們就會來押著她套上嫁衣,逼她拜堂成親。

    逃走吧!

    但她能逃到哪裡去?

    她既不會武功,又從來不曾離開過家,更沒有可以投靠的地方,就算真的逃成了,肯定也是很快就被捉回來,她知道郝任哥哥有多固執——凡是他決定的事,誰也別想改變他!

    反正郝任哥哥就是非要她嫁給洛東白就是了,因為他不想要她,他……嫌她髒!

    腳下沒留意的踉蹌一下,紅豆趴跌在地上抬眼四顧,這才發現自己竟在無意間走到離客棧還頗有段距離的荒崖上。

    她回頭望,這才發現自己居然無意識的走了那麼長的一段路,還因為心神不寧,連在路上掉了一隻鞋都不知道。

    而此時,她那只沒穿鞋的腳早已被路上尖碎的小石劃出血絲,沿路滴淌,像是一朵朵血紅色的小花。

    紅豆爬起來,繼續無意識的往崖上走。

    愈走風愈大,她並不覺得冷,反而覺得很舒暢,因為風兒能稍微平撫她傷痛的心靈。

    她來到崖上往下瞧,聽見遠方有夜鶯在啼叫,還有那正由崖下傳上來斷斷續續的狼嗥。

    紅豆羡慕的想著,真好,就連野獸都有個落腳的地方,都知道自己該歸屬於何處,那她呢?天地之大,可有她阮紅豆能夠安身立命,不必再害怕會受傷的地方呢?

    客棧早已不能算是她的了,欠了人家那麼多,又整天被人嫌棄,她是真的沒臉再待下去了。

    幸好兩個弟弟都已長大,都懂得照顧自己;就算不懂,看在死去爺爺的分上,想必“他”也不至於太虧待他們吧!

    既然誰都不再需要她,那麼或許這次是她能為自己要最後一次任性的時候了—她不想嫁給洛東白!一點也不!

    方才她就跟齊郝任說了,如果他硬是要逼她嫁人,那就是逼她去死!

    她沒撒謊,這是她的真心話,如果此生嫁的人不是他,那她寧可期待來世,紅豆一步步往崖邊走,直到無法再前進,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死心的往下縱去!

    翌晨,范辛大踏步跨進大廳,看見一群正忙著佈置喜堂的夥計,一旁則是拉長著俊臉,監工指揮的齊郝任。

    “我的老天爺!”范辛拍拍額心,“難道這場荒謬的婚禮還是沒有打算取消嗎?”

    齊郝任沒有回話,只以冰凍的眼神告訴范辛,他問了一個傻問題。

    范辛再度重重的拍額,“別告訴我新郎、新娘仍是預訂中的那一對。”

    又是一記凍視,凍得范辛不得不以手搓臂,以搓掉臂上那被凍出的冰疙瘩。“怎麼會這樣?難道昨晚你和紅豆姑娘還是沒有把話說清楚嗎?”

    齊郝任終於開口了,嗓音冷淡,“我和她,沒什麼好說的。”

    “沒有什麼好說的?沒有什麼好說的!”范辛這下光火了,“你這死要面子的傢伙,肯定是沒和人家把話給說清楚!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和她之間會變成今日這樣的局面,全都是因為有個叫洛東白的傢伙在從中搞鬼?”

    齊郝任那雙冷瞳終於有點變化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意思就是,洛東白那壞小子不滿你沒有經過他的同意,私自決定洗手收山,所以刻意從中作梗,他說了,一定要想辦法拆散你們!”

    齊郝任沒吭聲,卻在瞬間刷白了臉。

    他終於第一次定下心來,思前想後的回想著最近所發生的一切,這才發現自己因為妒火攻心,早已失去判斷能力。

    更因為事情是發生在紅豆——他唯一愛過的女人身上,以致根本無法以公正、客觀的角度去評判一切。

    他未經調查、未經問清,就定下她淫亂的罪名;而事實上,那當真帶頭淫亂的人不是他自己嗎?

    她和他之間的所有親密,哪一回不是由他先挑起的?而他竟然以她對他的柔順、服從,判定她對誰都能這樣。

    他對她,太不公平了!

    齊郝任回想起昨夜在他說出那句傷透她心的話時,她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及那搖搖欲墜的纖弱身子,讓他猛然有種想掐死自己的衝動。

    夠了!

    他不要再用“想”的,他要直接去找洛東白問個明白,就算得大動干戈,他也要逼那壞小子將一切交代清楚。

    他們來到洛東白的房裡,看見他正興致勃勃的試穿著新郎蟒袍。

    “幹嘛?”洛東白笑覷著面色鐵青的齊郝任,“現在就來鬧洞房,會不會太早了一點?”

    范辛以眼神送出警告,“別再玩了,小洛,老齊這回是真火了!”

    “拜託!生氣的人就比較大嗎?別忘了我今日的身分可是新郎倌喲!喂喂喂,你揪我的領口做什麼?弄皺了衣裳,我今兒個要怎麼拜堂?”

    “衣裳?”齊郝任以牙縫擠出冷音,“你現在該擔心的是小命,而不是衣裳,告訴我,你跟紅豆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一回事?不就是成親這回事嗎?這可好笑了,幾天前,那個非逼著我和她拜堂成親的人好像就是閣下你吧?怎麼現在反而由你來問我呢?”

    “洛•東•白!”齊郝任怒吼,額上的青筋暴跳,揪人的手勁兒加大,“我問的是,你和她之間到底有沒有曖昧關係!”

    “幹嘛?當我是被嚇大的呀?想問什麼用求的,否則什麼也別想問到!”洛東白拋出難題。

    聽到這話,齊郝任強逼自己鬆開洛東白,閉了閉眼後,不斷的深呼吸,終於他開口,臉上前所未有的出現了誠摯的懇求。“我求你!”

    先是訝然,後是愣住,洛東白被眼前好友那全然陌生的表情給壞了再玩的心思,他低下頭,不耐煩的伸手調整領口,沒好氣的開口。“拜託!我和那顆小相思豆能有什麼曖昧發生?你除非是個瞎子,才會看不見在她眼裡,天底下的男人就只有你齊郝仁一個!”

    范豐在一旁點頭附和,表示他不是個瞎子,所以也能看得出來。

    原來如此,齊郝任在心底苦澀的想著,在這間客棧裡,就只有他是個瞎子!

    洛東白低頭撣了撣蟒袍,聳肩繼續說著,“我承認我是有壞心眼,想拆散你們,逼你重出江湖:恰巧那天你把人家從房裡罵出來,她躲在櫃枱底下偷哭,我就乘機和她攀起交情羅!”

    洛東白邊說邊忍不住哼氣,“我跟她說,你這人是個情場浪子,對她只是換換胃口,過兩天肯定就會倦了;沒想到那丫頭也是癡,不但說她不在意,還說要想盡辦法讓你愛上她,還說什麼喜歡一個人本身就是一場冒險,而你值得她去冒這個險的鬼話。”

    不!齊郝任痛苦的閉眸,他不值得!他一點都不值得她去冒險。

    在昨夜,她鼓足勇氣向他告白時,他是怎麼回應她的,又是怎麼殘忍的對待她的引

    他撕裂了她的心!

    洛東白聳聳肩再說:“她會和我走得近,全是因為你!我佯裝好心的說要當她的軍師,教她如何網住你的心;我教她先得躲著你,說這招叫‘欲擒故縱’,但我其實是想乘機讓你們漸漸疏遠;結果是她熬不下去,硬是要跑去找你,而你這個笨蛋卻只跟她撂了一句——你的臉皮變厚了!害她躲在屋裡崩潰狂哭。”

    他真是頭豬!齊郝任恨死了自己,明明就不愛見她哭的,卻沒想到每回將她弄哭的人都是他!

    洛東白罵得沒錯,他真的是個笨蛋!

    “因為弄不懂你的心思,她只好又來找我幫忙了,這回我要她和我在你面前演一場親熱戲,說是要刺激出你的佔有欲;我其實很清楚你這小子吃軟不吃硬的牛脾氣,只是沒想到你反倒將我一軍,逼我和她拜堂成親?!這下子那小丫頭可恨死我了,從那天飯後到現在,她都沒再來找過我這個狗頭軍師了。”

    齊郝任艱困的開口問道:“那麼前陣子,她老是和你兩個人鬼鬼祟祟的躲在你的屋裡,你們究竟是在做什麼?”

    “我和一個心裡有人的癡丫頭能做什麼?她鎮日追問的都是你的事——問郝任哥哥喜歡吃什麼?郝任哥哥有什麼喜好?郝任哥哥喜歡打獵還是慢跑?甚至為了想要變得漂亮以討你歡喜,笨笨的當我的試驗品,讓我幫她挽面、敷臉,挽得她哀哀叫疼。”

    “所以那次我在你門外——”齊郝任頹然開口,“所聽見的曖昧聲就只是這些事,而你們所說的不能告訴我,指的是她在努力讓自己變漂亮,想給我一個驚喜?”

    洛東白敲敲腦袋,終於將始終不能理解的地方給打通了。“原來這就是你要把她塞給我的原因,原來你竟以為我和紅豆有一腿?喂喂喂!”

    洛東白火大的卷袖管了,“你這樣想是在侮辱她,也是在侮辱我耶!我洛東白就算對女人再饑不擇食,好歹也知道不能去動好友的女人!”

    “是嗎?你真有這麼懂事嗎?”弄懂了一切的齊郝任也火大了,他火洛東白,但他更火的其實是自己。“如果你真的夠懂事,一開始就不該去玩那種拆散情侶的遊戲。”

    “你搞清楚點,我雖然玩了一點小把戲,但若非你不夠信任她,不夠珍惜這段感情,又拉不下臉去主動調查清楚,事情會演變到今天這種局面嗎?”

    見齊郝任似乎還想再頂回去,范辛急急的往兩人中間一站,伸手喊停。“夠了!誰是誰非現在都不要緊,當務之急,老齊,你該快去跟紅豆姑娘道個歉,讓她安下心,知道不必當個被迫拜堂的新娘子了!”

    范豐的話有如當頭棒喝的打醒了齊郝任,可就在他準備奔去找紅豆時,綠豆突然慌慌張張的沖進屋裡——

    “正好你們都在這裡,我姊她……她不見了!”


    兩個月後!

    時值深秋近冬,由山崖頂上往下看,是一片深紅、淺紅交錯的楓樹林。

    天空很藍、楓葉很紅,人在其中,不過是個灰濛濛,毫不起眼的小點。

    殷紅的楓葉像血,像是愁到了深處,由心口不斷淌流而出,血淚交織的懊悔。

    崖上有人,是齊郝任,不!或許該說那是個空有著齊郝任的形體,卻又一點也不像他的男人。

    只要是認識齊郝任的人都該記得他那狂傲冰肆的神情、目空一切的氣勢,他老愛說“天下之物,無所不盜;凡我鍾愛,盡收囊裡”的傲語。

    齊郝任該是驕傲的、是無所不能的,而不該像現在這樣,像個失去了線控的木偶,呆呆的坐在崖邊,背後抵著大石,像個傻子似的瞪著崖下鮮血般的楓葉,腦中不斷重複著他心愛的女子是如何萬念俱灰的縱身往下跳的畫面!

    他可憐的紅豆,天知道她有多麼怕疼又愛哭,在那下墜的一路上,真不知讓她捱了多少苦?

    愈想愈心疼,原已似木偶般毫無生氣的齊郝任終於有了知覺,心痛的知覺就像是胸口裡的心臟讓人給猛然施勁掐緊,掐到甚至能夠進出鮮血。

    齊郝任仰頭閉上眼睛,緊捂著胸口,強忍著痛楚——會痛就代表他還活著,而這種強烈的疼痛則已成為他藉以證明自己還活著的證據。

    這樣痛苦的活著並非他所願——其實早在紅豆不見的當日,他就想去死了,他想從這裡跳下去,想讓痛苦和悔恨陪著他一塊兒為紅豆殉葬。

    但他不能這麼做!因為他知道死這種懲罰對他而言著實太輕,他活該生不如死的活著,在思念與悔恨的雙重煎熬下,他活該痛苦的活著——活著承受痛苦。

    在紅豆失蹤的那天,眾人四處焦急的尋找著,未了在沿著上山的路上,他們找著了她的一隻鞋,以及她那以血花鑄成的小腳印。

    眾人膽戰心驚的繼續前行,直到來到崖邊,但等在那兒的除了盤旋的山風外,空無一人!

    所有的線索及證據,包括一塊被撕掛在崖邊樹枝上屬於紅豆衣裳的小碎布,全都指著紅豆已自此跳下去!

    不可能!

    綠豆和黃豆跪地大哭,說依他姊那樣的樂觀性子,不可能為了逃婚就跳崖。

    有可能的!

    齊郝任心底悲淒的想著,如果他們知道他們的姊姊在前一個晚上曾經歷了什麼,就會知道她是極有可能會萬念俱灰的跳下去的!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眾人決定下崖搜尋,就連洛東白都沒心情胡鬧了——他這回的玩笑開得太大,事關一個年輕女孩的生死,他滿是懊惱悔恨,但齊郝任卻無法怪他,因為知道自己才是害死紅豆的兇手!

    眾人找來幾條粗麻繩,下穀上崖的幾乎把附近幾座山谷全都翻遍了,但怪的是,就是找不著紅豆,即便是她那跌碎了的屍骨。

    找不著就有一線希望尚存,范辛安慰齊郝任,勸他要樂觀點,但勸歸勸,任誰都沒法子往好的地方想——

    紅豆不會武,一個荏弱的女子,一夜之間能跑多遠?

    怎麼可能出動這麼多人都還找不著?而找不著的最大可能就是,她的屍首怕是早已被山谷裡的餓獸給撕裂分食了。

    紅豆不見了,齊郝任的心也跟著不見了,他失去了生存的意義,也失去了生命的動力,他甚至沒再搭理過客棧裡的大小事。

    他原先之所以肯接手客棧,剛開始是為了哄紅豆開心,助她度過難關,後來則是為了兩人的未來生涯做規畫,如今紅豆已不在了,這間店對他還有什麼意義?

    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只是日夜枯守在這崖頂,等著紅豆原諒他,願意化作一縷芳魂來到他的夢裡,慰藉他的相思之苦。

    齊郝任雙目無神的遙望著天邊,他枯守在崖頂,任由天色由亮轉暗,任由楓葉隨風片片飛舞。

    天黑了,眼看又是漫長的一日即將過盡,卻驀然有兩條黑影運著絕頂輕功,由山腳下旋風似的朝他飛近。

    黑影來到齊郝任的眼前粗喘站定—是洛東白和范辛。

    “你果然在這裡!”洛東白邊拍胸撫氣,邊著急的道:“快回去,有人指名要找你!”

    見齊郝任聽若罔聞,臉上毫無生氣,更沒有半點想動的意思,範卒也急了。“是竊惡蔔大通。”

    排名於“三狂”之後的“三惡”之一。

    蔔大通?!齊郝任漠然的想,那個老愛和他打賭,以一件寶物當作竟賽標的,各憑本事看誰能先偷到,卻每每含恨輸給他,栽在他手裡,恨死他了的蔔大通?

    聽見對方是自己昔日在江湖上的死對頭,齊郝任更沒勁了。“我不想見他。”

    更沒心情搭理他。

    “你不能不見他!”洛東白那雙已有幾個月未曾發過光的桃花眼,此時出奇的神采熠熠,“他說要和你再賭上一把,看誰能先從慕王府裡偷出個寶貝來。”

    “讓給他吧!我沒興趣。”齊郝任索然無味的開口。

    “你不能沒興趣……”洛東白在齊郝任跟前蹲下,雙手發顫的緊握住他的肩頭,神情無比激動。“他要偷的那個寶叫阮紅豆!”

    北方的冬天果然來得比南方要快,此時遠在京城的慕王府邸,精緻的雕花窗畔佇立了一抹纖細的人影,那人兒叫阮紅豆。

    阮紅豆抬起頭,出神的望著那一片片由蒼穹落下的瑩白雪片。

    好美喔!她發出讚歎,忍不住伸手到窗外捧接雪花。

    好乾淨的雪花,瑩白無瑕,她真希望自己能像它一樣澄澈乾淨得教人心曠神恰,卻驟然彷佛聽見耳邊有人在冷笑——

    碰了你,我還怕會弄髒自己!

    心慌意亂的鬆開手掌,雪花由她的指間無聲的滑落,紅豆不敢去接,深怕弄髒它。

    雪是乾淨的,而她卻不是,她不該碰它,那會玷污了它;賞雪的心情沒了,紅豆神色疲憊的伸手關窗。

    她身子無力的倚靠著窗邊站著,原本捧著雪花的小手改為捂住小臉,悲傷湧起,她沮喪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世上有沒有一種藥,一種讓人吃下後能將往事全部忘光的藥?如果有,她願意傾盡所有將它換來,好將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全部忘掉,連同“他”,她都不要——不敢再要!

    她只想要一個全新的自己,一個在北方異地重新抽根生芽的紅豆。

    紅豆想得太過投入,沒留意到屋內先是有道冷風悄悄的灌入,接著她的身子便莫名的讓一個硬實的懷抱給緊緊摟住。

    有賊闖入!

    紅豆正想尖叫,卻猛地嗅到對方身上那抹她至死都不會忘記的男人氣味!

    暫態,她全身緊繃,無法呼吸,只能求神求佛,盼望這只是一個夢——一個她永遠也無法甩脫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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