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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小說] 鬼洞(四) 吃人怪物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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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8 22:30:4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本帖最後由 qq7898789 於 2012-10-23 13:43 編輯

   
    我的專門研究領域是昆蟲,退伍後憑著大學成績受到推薦,進了國家昆蟲綱研究學會。我還記得那段奇妙的日子,穿行於台灣的山野之中,尋找深藏在森林裡的稀有品種,雖然過程有時候不但枯燥,還很艱苦,但每當我們咬牙挺過來時,總能有新的發現。

    這種感覺現在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自從那次事件發生之後,我發現山中其實藏有很多秘密,這些秘密有時候能帶給你驚喜,但更多時候,卻能奪走你的生命。

    國家昆蟲綱研究學會,下面有很多分支,有研究蚊子蟑螂之類的害蟲部門,有觀察蜘蛛蜈蚣的類蟲部門(牠們並不屬於昆蟲,所以稱為類蟲部門),有探索蝗蟲薊馬的蟲災部門等等,而我則是屬於傳播部門。

    別誤會,這不是專找傳播妹的部門,我們的專業是研究散播花粉的昆蟲,例如蝴蝶、蜜蜂,甚至是蒼蠅,都屬於探勘範圍。

    沒記錯的話,日期大約是在2010年的八月,學會決定派一支小隊前往高雄美濃的黃蝶翠谷,研究遷徙的蝴蝶。我們在山中架設捕蟲網,其實也不需要設什麼機關,蝴蝶的數量多到隨手一撈都能撈上兩隻。

    當抓到蝴蝶時,我們會用麥克筆在翅膀上做記號,並在南方各個國家設點,判斷該品種的蝴蝶會遷徙到哪裡去、返台時會攜帶何種花粉,或是某種隱性疾病。

    就像候鳥一樣,每群蝴蝶總有一隻領袖,這領袖會生得特別肥大,好帶領部眾南下過冬,說真的,台灣在冬天還是有機會降到攝氏20度以下,這已經超過蝴蝶的忍受限度了。

    那次進山,跟前幾次沒什麼兩樣,架好捕蟲網便坐在營區休息,這支小隊人數高達百人,卻是歷屆以來最多人的一次,也許,上面早就有預謀了吧。

    因為原本預定四天三夜的行程,居然提前兩天結束了,理由是有人在山裡發現了古稀種。

    什麼是古稀種呢?就是本該在幾萬、甚至幾億年前就該絕種的生物,活生生的出現在你眼前,這就叫古稀種。

    當時的我一聽到這個消息,別說有多興奮了,摟著隊友就跳起舞來。別看我跟個傻子一樣,用譬喻法來形容,就像追星族發現了蔡依林,然後狂追在她後頭般瘋狂。

    可等到小隊長回到營區時,居然叫我們別吵,趕緊睡覺,趕明兒要早點回部門去做報告。

    這下我們可不依了,每個人都想看一下那個古稀種,可小隊長叫我們別做夢,古稀種哪裡是我們這種小咖看的到的,還是面對現實回家抱老婆,免得出什麼亂子,被人家拿來頂罪。

    沒辦法,小隊長都這麼說了,以後還要看他臉色,眾人只得悻然地鑽進帳篷就寢,大概三個人一篷。因為要在高處觀察蝴蝶的情況,隊伍的海拔位置偏高,夜裡就算有爐子也冷得睡不著,索性乾脆不睡,和同帳篷的人聊起天來。

    其中一個年紀偏大,挺著個圓肚皮,頭髮已有些微的地中海禿,鼻樑骨凸起,是個陰鬱的鷹勾鼻,在我們這個圈子算是有點名氣,我們都叫他禿鷹;另一位年紀和我差不多,名字是金水歐,台灣大學畢業,長的年輕帥氣,跟我完全不是同一型的人,本來以他的高學歷不該出現在這裡,但他有被虐狂,說什麼要磨練自己,我也只能祈求上帝保佑他了。

    我們三個完全沒有共通點,若硬要說有的話,頂多就是都當過兵,所以都在聊當兵的事。

    我們津津有味地聽著禿鷹講述他的當年勇:「……巴掌大的蚊子看過沒有?我告訴你,那種蚊子叫作牛虻,專叮牛的,那口器就像一把劍,刺進牛屁股裡,馬上能讓那隻倒楣牛抓狂……」

    金水歐看似斯文,沒想到一開口就飆髒話:「哭么哦,巴掌大的蚊子早就登上世界記錄了,不要以為年紀大就可以唬人。」

    禿鷹急道:「是真的,我當兵戰備時就被叮過,那時還不知怎地,一下就失去知覺,等醒來時就躺在醫護車裡了。」

    金水歐搶著道:「你看看,自己說的話馬上就露出馬腳,都失去知覺了,又怎麼會知道是『巴掌大』的蚊子咬你?搞不好只是隻小蜜蜂咧。」

    我笑著看他們起哄,心裡知道牛虻其時就是古稀種,昆蟲的體型仰賴空氣中的含氧濃度,因為牠們體內百分之八十都是氣囊,含氧量越高,氣囊就大,所以古稀種大部分都會出現在深山裡,只是牛虻實在太普遍了,所以就沒人肯深入探討。

    聽著聽著,突然一陣「鏘鏘」聲急遽作響,這是隊伍緊急集合的訊號。

    「發生什麼事啦?」我起身著衣,將裝備扣上,金水歐不屑地看著我道:「不過是到外面去聽一下演講,有必要這麼全副武裝嗎?」

    我對他的印像頓時差到極點,回了一句:「要你管。」鑽出帳篷,沒想到大家的動作這麼快,我們這一篷是最後出來的。

    只見小隊長金愛國站在營火前方,面情嚴肅,彷彿便秘了一個月。他看我們都到齊了,便用那副低沉沙啞的聲音喊道:「接下來要講的事,屬於國家機密,希望你們事後不要傳出去。」

    禿鷹才剛從帳篷裡鑽出來,便迫不及待地湊熱鬧:「是不是和古稀種有關?」他這一喊,我們又興奮起來,金愛國只得加大音量:「禿鷹說得沒錯,的確跟古稀種有關。」

    聽到金愛國的喊話,原本只在底下嗡嗡響的的隊伍突然「轟」的一聲炸開鍋,金愛國翻翻白眼,舉起雙手作個下壓的手勢讓我們安靜,續道:「我也不瞞你們,其實這片山域裡除了我們蝴蝶研究隊,還有另外一隊人馬是來找古稀種的。」

    我心中暗罵說這些廢話幹嘛,誰不知道這種小事?但好戲在後頭:「上面剛剛傳訊過來,這支小隊遇難了!」

    聽道這裡,我開始有一股不祥的預感,果不其然,金愛國說出噩耗,該探查小隊在追捕古稀生物的時候,有隊員不小心跌進一個坑裡,他們的隊長吳源奮本以為派個人下去拉他一把便可,怎知下去的人卻沒上來,喊他也沒回應,又派了一個人綁著繩子下去,結果放繩放到一半,繩子彼端就像被怪物硬拖著走,負責拉繩的人還差點被拖進去,吳源奮雖然下令所有人抓住繩子,卻仍抵擋不了那股怪力,只得忍痛喝令大夥兒鬆繩。

    眾人聽到這裡,盡皆發出長嘆,但我知道金愛國的話不只如此,否則也不會召集所有人了。

    「所以,上面要我們趕去支援!」小隊長放出一顆炸彈,炸得我們體無完膚。我舉手道:「隊長,你是指現在嗎?」金愛國瞪眼道:「不然呢?」

    「老哥,該不會要我們走路去吧?」金水歐問道。我這才知道他和隊長是兄弟關係。

    金愛國道:「當然不是,這裡離他們的營地還有段距離,我們坐車去。」

    「好家在。」我身旁的禿鷹輕拍胸口,像個大姑娘似的安撫自己。

    於是我們糊里糊塗地上了吉普車。當時雖然是夏天,但海拔讓氣溫降低許多,再加上深夜行車,很多人都凍到流鼻血了。

    山裡的路都是那支探勘隊伍開出來的,我們順著路走,到處可見被砍倒的樹木,身為一個靠山吃山的生物學家,我對這種行為感到不齒,但又沒有能耐改變現狀,只能視而不見。

    這一路走的很辛苦,因為我們這幾輛吉普是老爺車,動不動就拋錨,還要下車推動,這在寒冷的清晨根本是種折磨人的運動,並且嚴重影響行程,等到達目的地時,天已經濛濛亮了。

    金愛國抵達營區後,立刻下車和吳源奮碰頭,眾人則忙著搬運行李。我藉著微露的曙光,偷眼瞧了瞧那個被三角錐和安全索拉起來的警戒線。

    那個洞不大,但可能是天色的關係,洞內黑抹抹的,就像吃人的巨獸,等你不小心接近它時,就會被一口吞下,帶往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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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9 12:46: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天堂谷與地底洞

   

    稀有種探索隊位於一處山谷,谷口狹長,僅容一台車通過;谷內成盆地生態,印度紫檀、婆羅密等熱帶植物在這裡生長茂密,形成原始森林,溫度也提高不少,讓我們精神為之一振。

    小隊長和吳源奮稍微交流一會兒,便過來分配勤務,有卸裝下貨的,有砍樹清場的,也有女性學員負責煮早餐。我則負責清點人頭,過去一車一車的數,結果原本十台吉普的人,竟然少了一半!

    這下可不得了,將近半百的人一次失蹤,這可是大案。我趕緊匯報給金愛國,他卻哈哈大笑,告訴我肯定只是半路有車子拋錨,路又沒多寬,所以才擋到後面部隊的行進罷了。

    我鬆了口氣,暗罵自己思想僵硬,連拐個彎都做不到。金愛國拿了一台對講機給我,以確認掉隊的人數和狀況如何,可不管我是站著講、坐著講還是飄著講,對方總是沒有回應,心想山中訊號不良,連手機都沒用,要不就是電池沒電,也沒什麼大不了,也就回報說一切安好。

    這群人當中和我比較熟的,也就禿鷹和金水歐兩人,但我不喜歡金水歐,便老跟著禿鷹混。這時金愛國正招呼大家準備吃早餐,我和禿鷹挑了個人少處坐下來,嗑著感覺快過期的油條,然後開始聊天。

    我問道:「你說他們怎麼一點都不焦急,都三個人下落不明了,還能讓我們這樣悠閒?」

    禿鷹從口袋裡掏出兩瓶鋁箔包裝的蜜豆奶,扔給我一罐,便插上吸管喝了一口,道:「大概是認為他們沒救了吧,而且古稀種就在眼前,只要捉到一隻或是拍到照片,揚名立萬就不再是問題,再說,」他用下巴比了比金愛國,續道:「那傢伙年紀都跟我一樣大了,還只是個小隊長,你認為他們會放過這次升遷的好機會?」

    禿鷹的觀點太過現實,讓我一時之間難以接受。他光看臉色就知道我心中的想法,便勸解道:「好了,別想太多,快點把早餐吃完,免得待會兒又有工作分派。」

    我點點頭,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大概到七點的時候,天色大亮,璀璨的陽光灑落整座山谷,蔚藍的天空沒有一片雲彩,金光閃閃的棕梠和山茶花相映成趣,早起的蜂鳥在花團錦簇的蝴蝶蘭上吸食花蜜,靠向谷底的參天巨木,仿若支撐天地的不周山,高聳而壯闊,與半夜陰冷潮濕的山腰相比,這山谷簡直就是天堂。

    四臂環繞的谷底居然吹來一絲涼風,就像美女的蔥蔥玉指,輕輕拂過我的臉龐,拂的老子我龍心大悅。我向禿鷹道:「我看這裡應該給它取個名字,才符合這般如仙境的美景。」

    禿鷹雖然見多識廣,仍被眼前的美景迷惑,道:「那你說說,這谷要叫什麼名字才好?」

    「我看再多加兩個小天使這裡就像天堂了,乾脆叫天堂谷如何?」

    禿鷹沒有意見,於是這座山谷在我們私底下,便有了這夢幻的名稱。

    可惜還沒好好欣賞,便被突然傳來的召集聲打擾,原來是金愛國又再敲鍋子了。我倆捨不得眼前的美景,拖拖拉拉地好一會兒才到,結果又是最後一名。

    金愛國這次沒有等我們,不過倒也趕的巧,剛說到重點上。只聽他道:「……剛剛和吳隊長討論的結果,是將人員分成兩隊,第一隊跟我負責找尋搭救落入坑內的學員,第二隊就跟吳隊長繼續向前,探索古稀種的蹤跡。」

    「以上,有沒有問題?」金愛國的臉有點鬱悶,顯然是因為自己不是探索隊而感到懊惱。我在心裡暗自竊笑,聽他發落指派。因為脫隊的關係,百人隊伍少了一半,所以有二十多人被分配去探索隊,我和禿鷹則待在救援隊伍。

    討厭的是,那個金水歐似乎想跟哥哥待在一起,所以沒有上探索隊的吉普車。

    我發現人的表情真的很有趣,當探索隊的車開走後,大部分的人都若有所「失」,尤其是金愛國,根本就吞了一坨屎,整張臉臭到不行。

    幸好,我旁邊的禿鷹不是這種人。

    隔了好半晌,金愛國甩甩頭,將負面情緒拋開,不得不說他當隊長還是很有一套,不會因感情誤事。他集合剩下的人,再一次發表精神演講:「好了,各位,我知道你們很想搭上那幾輛車,但俗話說的好,在其職就要謀其位,既然被分配到這裡,就要配合隊伍,不要私自行動,否則恐怕下一個發生意外的人就是你。」

    他掃了我們所有人一眼,然後顧做沉痛地丟出一粒炸彈:「依我估計,昨晚遇難的三個人,恐怕已經走了。」

    這句話引起一陣唏噓聲,雖然大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場說出來,還是覺得惋惜。

    「但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最好還是能將他們從地下帶出來,才能給親屬一個交代。」

    有的時候,只看純文字的小說很難引起共鳴,但金愛國這些話說的慷慨激昂,好似不把這幾個倒楣鬼挖出來就對不起國家,會被人民唾棄,把幾個剛加入學會的年輕學員唬得熱血沸騰,連我也在其中。

    「現在,告訴我,有誰願意擔任先鋒,到那個洞裡進行探勘?」

    金愛國句句鏗鏘,頗有古代將領的王霸之氣,年輕的士兵們受到鼓舞,一個一個爭先恐後地舉手報名。我本來也要搶到前面報名,身旁的禿鷹突然出手攔住,將我的滿腔熱血硬是壓下,道:「你沒聽那幾個學員的情況嗎?洞底下搞不好有什麼毒蛇猛獸,洞口也只那麼小一個,救都來不及救,拜託你三思後行好嗎?」

    我仔細想想,禿鷹是個老江湖,聽他的準沒錯,便取消這個打算,豈料金水歐突然上前跟他哥哥說了點悄悄話,金愛國就指名我:「哪位是陳中啊?能不能請你站出來。」

    我心底登時明白怎麼回事,登時把金水歐恨得牙癢癢的。禿鷹知道現在是騎虎難下,也只得放我過去。我走到金愛國的身前,年輕一輩的用羨慕的眼光看著我,老謀深算的則嘴角微露諷色,幸災樂禍地笑了。

    金愛國不知道是演戲還是真心,露出欽佩的神色對我道:「我弟弟說你很有防患觀念,所以他做為推薦,想讓你下去,你怎麼看?」

    我他媽的還能怎麼看,這時後拒絕的話,以後回部裡百分百會被人鄙視,只能挑竿子上了。

    金愛國見我答應,就像抓到替死鬼一般,趕緊讓大夥兒佈置,巴不得我趕快下去。我穿上在帳篷裡的那一套裝備──大頭釘鞋、防滑手套、保護頭罩和背包,裡包有乾糧和水,更裡頭塞有睡袋,外包邊緣有德式手電筒和爪勾,金愛國又給了我幾副扣環,發現屍體時配合繩索,便能將其帶出洞穴,可謂一應俱全。

    我本來就想這樣下去,不再綁繩子什麼的,反正如果真的出事了,拉也拉不住,不要白費力氣。禿鷹倒是想出一個妙法,一樣用繩子把我圈住,但另一頭不是人,而是綁在車上,如此一來,任憑洞底有什麼劇變把我拉走,也有一拼之力。

    一行人跟著我來到洞前,搞得像葬禮上的送別會。金愛國兩手重重地放在我肩上,道:「下面的兄弟就拜託你了,不論生死,都要把他們帶回來。」遞給我一副對講機,是剛才聯絡車對的那個,道:「一遇到狀況,就用這個連繫,我們就馬上把你拉上來。」

    終於交代完畢,我拉了拉繩索,試一下緊度,OK,然後兩手一拍,搓了幾下讓手套生熱,抓繩子才抓的勞。

    我看向眾人,他們的表情非常奇特,有的眼露忌妒,有的則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讓我突然想到:「有三個人都在這個洞裡出事,為什麼還要派人下去送死?」

    但這畢竟只是想法,在當時的情況下,只有一個選擇。

    下洞!

    我下去不是像電影裡那麼帥氣,咻一下就到底;我是一歩一步地去試岩層硬度,等確定可以落腳之後才踏實。每隔一段距離,我會用爪勾在比較軟的土層挖個可以容手的洞,這是禿鷹教的,如果發現什麼不對勁,繩子也沒作用時,至少能增加向上爬的速度。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十分鐘,也許一小時,我聽到洞底深處,傳來某種怪聲,有點像熱戀情侶的綿綿話語,又有點像山魈鬼魅的低沉詛咒。這聲音一開始還很小,但隨著我不斷向下爬行,連綿不斷的怪聲愈來愈大。

    我停止動作,開始懷疑這是某種地底巨獸的爬行聲,一股恐懼在心中蔓延開來,令我猶豫到底該不該繼續下潛。

    該死的是,道德心戰勝了我的恐懼感──我無法面對受難者家屬們的哀容──哪怕是避不見面,都讓我感到慚愧。

    嘆了口氣,我把右腳往下方的凸起踩了下去,不想這塊凸起異常滑溜,穿著釘鞋的腳居然滑開,好在我雙手都牢牢按在挖出來的洞內,否則就往下掉了。

    驚險一瞬間,我等了好一會兒,讓喘息的胸膛慢慢平復,突然又是一陣滋滋作響,把我嚇一大跳,原來是別在腰間的對講機響了。我把身體固定在山壁上,取出對講機按下通話鍵。

    「喂喂,這裡是陳中,聽到請回答,完畢。」

    收訊不太清楚,有很多雜訊,但仍能聽個大概:「喂喂,這裡是金愛國,陳中,你已經下去半小時了,有沒有什麼發現?完畢。」

    我把聲音和壁質的事情告訴他,對面沉默了一會兒,可能在討論到底是什麼鬼東西,但我估計不會有答案。

    果然,金愛國回話說:「喂喂,我們不知道怪聲是什麼,但僅可能不要接觸到聲源,否則怕有危險,完畢。」

    廢話!

    我正要回答說知道了,金愛國卻又傳訊過來:「喂喂,陳中,我們推測第二位和第三位救援者很有可能就是不小心踩到那塊光滑的地方滑下去的,你自己小心點,不要犯下同樣的錯誤,完畢。」

    「喂喂,收到,我會小心的,完畢。」這推測很合理,但第三位的狀況讓我更覺得那聲音的來源是隻怪獸,如果只是滑倒,那麼多人會拉不動嗎?

    接下來的岩壁更加難爬,我鑿的洞必須更加深入,否則便會滑下底層。但過程都一樣,鑿壁、抬腿、下腳,不停重複這些動作,就在我以為可以平安到達底部時,「下腳」的步驟卻出錯了。

    我爬下來的地道是狹長的,按理說沒有意外的話,哪怕岩壁在光滑,我也有把握平安到達地底。

    但重點是,原本在攀爬的岩壁,突然消失了呢?

    連接地道的,是空無一物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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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19:23: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鬼臉


    當腳踩空的那一刻,我頭一次如此懷念地面上的陽光,如果還有一次選擇的機會,我肯定要狠狠地拒絕金愛國,然後把他的弟弟一腳踹下來。

    我的手本來正牢牢地抓住用爪勾鑿出來的孔洞,但老天就是要玩我,好死不死就在關鍵時刻來個地震。這震盪來的突然,而且出奇的短,卻非常致命──右邊的固定孔逐漸出現裂縫,到最後「啪啦」一聲,整個崩壞。

    「該死!」我只剩左手勉強攀住固定孔,雙腳不停亂蹬想要找地方借力,但不管怎麼蹬,就是蹬不到任何東西,這讓我心裏更慌,甚至感到不可思議,狹長的地道莫名其妙就與大地脫離了關係,取而帶之的則是一片虛無。

    掙扎片刻,我決定放棄尋找可以借力的崖壁,打算用對講機讓上面的人拉我一把,不幸的是,對講機別在我的左後腰,空出來的右手被背包擋住深不過去。我將右手不停延伸,斗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滴入眼睛,刺的我睜不開,只得收手揉了柔,豈料睜眼時,就看到讓我叫媽的一幕。

    左邊的固定孔,也出現了裂紋!

    下一秒,又是「啪啦」一聲,我看到自己的左手從洞裏脫出,身軀也在黑暗中急墜而下。

    人在危急時,腦袋和身體總是特別靈活。我馬上意識到左手空了出來,想伸到後腰掏出對講機,但下墜的逆升氣流把動作鎖死,只得在空中翻身讓臉面朝下,不得不說,幸運女神還是眷顧我們這些老實人,左手終於抓到那根救命的稻草,我把它拉到嘴邊、在下墜的過程中大喊:「拉繩子,快拉繩子!」

    墜落的速度越來越快,那片鬼聲也越來越響亮,就在我以為要和正主兒來個親密接觸時,腰間猛地一緊,勒的我差點把早餐吐了出來。

    下墜終於止住了,情況變成「急遽上升」,速度和摔落時幾乎毫無二致,他們肯定發動了吉普車瘋狂地倒退。我的身體原本是成直豎的「1」字形,被突然的反向力道拉成橫躺的「一」,本來已經得救了,但是照這樣的速度來看,再過幾秒,我的頭和腳就會撞上崖壁,然後只剩軀幹的部分會被拉上地面。

    我趕緊再向對講機大喊:「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停……」喊到我的喉嚨都破音了,才感覺到身子停住,而鼻尖已經接觸到那冰冷的山崖。

    我懸在黑暗中喘著大氣,身體不停顫抖,生死一瞬間的感覺真他媽的難受。手中的對講機傳來金愛國的關懷,我等了一會兒才回過神,答道:「我沒事,剛剛腳踩空而已,沒什麼大礙。」對面那頭傳來一陣噓聲,我不打算解釋,因為當務之急是看清這個寬大的地底洞。

    在半空中真的很難動作,我費了好些力氣才把背包弄到身前,抽出在外包的德式手電筒。別小看這支只有三十公分的手電筒,它可是H.I.D──水陸兩用的潛水手電筒,凝聚時有高穿透性,廣散時範圍高達五十公尺,而被我們廣泛採用的原因,在於它的後頭裝有鑽石鏡,能疊加光線,只要光源足夠,想照多遠都不是問題。

    我打開手電筒的開關,調到廣散模式往下探照,頓時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懾住了。

    是地底河!

    「Holy Shit!」(翻譯:神聖的狗屎)我驚駭莫名,聲嘶力竭地用不熟悉的語言罵出髒話。這條地下河的規模非常龐大,水流洶湧,發出「轟轟轟轟」的聲響,那連綿鬼聲就是激流湧動所發出的,只是當時我離河面尚遠,聽起來就像蜜蜂在嗡嗡叫。

    我左手握住繩子,腰部用力一扭,讓身子繞了一圈,居然看不到邊。我不由自主地發出讚嘆聲,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總能帶給人類不斷的驚喜啊。

    正自陶醉,後頸突然一冷,原來有小水珠滴到我的脖子。我抬頭上望,碩大的洞頂濕漉漉地一片,我登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條地下河的吃水線,可能因為前幾日的雨天漲到洞頂,那幾位倒楣的學員不像我這麼好運懸在半空中,而是一滑下來就被沖走;第三位雖然綁了繩索,但那時水流流速必定比現在的低水位要快上幾十倍,人又沒有車的馬力,所以吳源奮只能忍痛下令放手。

    我吁了口長氣,暗自祝福他們下輩子能投胎到個好人家裏,省的再來這種鬼地方吃苦。

    如此一來,搜屍總算告一段落,是時候打道回府了。我沒有把手電筒收回背包裏,反而掛在腰上,以免有用處時還在那邊翻找。準備就緒後,雙手便抓上繩子,就在快進入地道時,習慣黑暗的眼睛突然瞥到河面上的一塊地方。

    那塊河面的水流異常平緩,不,可以說根本沒有水波湧動,就是一潭死水。雖然我在野外跑的時間不常,但已足夠做出判斷,那是塊凸出來的岩石,岩石中間有個凹槽,地下河水位下降,便在凹槽裏留下這許多水分子。

    那積滿水的凹槽裏,有一張人臉,當它發覺我的視線後,便憑空消失了。

    我嚇的全身發軟,握住繩子的雙手失去力氣,身子再度下沉,幸好地面上的人把繩子拉的死緊死緊,否則又得體會一次自由落體。

    我本已平靜的胸口又開始起伏,那時什麼?是那三位學員的靈魂嗎?如果是,為什麼只有一張臉?那張臉為什麼又那樣猙獰,布滿皺紋,看上去就像老太婆的臉,而且大得不像話──至少有一般人的兩倍大啊。

    無數的疑問在我的腦袋裏一閃而過,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恍然大悟:「會不會是蟲子呢?」

    一想到這個點上,我便從恐懼的漩渦跳脫而出,反而鑽進由喜悅交織的棉花糖堆中:「在地下河裏生存的蟲子雖然常見,但這條河水流力道極強,沒有昆蟲能在急流湧浚的河道生存……會是湊巧被沖到那個坑理嗎……不,不可能,蟲子都有固定的活動範圍,當離開牠的生活圈後,等待降臨的就是死亡,所以……所以那張臉是一開始就在那兒的……」

    「……能在暗河中存活的蟲子我還沒聽說過……難不成是……古稀種?」

    我耐不住心中的騷動,再次掏出對講機,讓金愛國把繩子慢慢放長,等身子接近河面時甩動雙腿,帥氣地盪到著陸點。

    在洞頂觀察的時候,這塊岩石並不大,等實際站在上面,才發覺挺寬的,粗略估計,竟然有二十平方公尺。

    岩石裏的凹洞很淺,只淹到我的腳踝。我拔起腰間的手電筒四處亂照,想找剛剛那張詭異的臉,但不管我怎麼照,牠就像幽靈一般,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不會是被我嚇到,跳進河流沖走了吧……」我邊找邊想,金愛國這時又傳訊問候,我把屍體、地下河和鬼臉的事通通告訴他,沒想到他竟然表示要下洞探查,這舉動讓我傻眼,屍體沒找到,鬼臉也不見了,下來幹什麼?

    我傳訊想要阻止,但金愛國大概把對講機關了,要不就是懶的理我,壓根兒沒回應。也是,功名就在眼前,像金愛國這種好名趨利的人鐵定不會放過,也許等我到了那個年紀,也會變成如此吧。

    沒過多久,我便發現地道有光線。他們知道底部已經沒有危險,繩子綁著一盪一盪就下來了,還帶著安全頭盔,盔沿前端還有頭燈,比我翻身掏手電筒方便多了,明顯就是整我啊!

    我滿以為最先下來的人會是金愛國,沒想到是他那個討厭的弟弟。他跟我一樣,下來的時候就被這個大場面震住。我舉起手電筒朝他揮手,示意用雙腳盪過來,媽的,瞧他那副小雞德行,都嚇的發抖了。

    雖然我剛剛也是如此。

    他的技術不怎麼好,差點就盪到河裏去,我趕緊抓住他的腳用力拉扯,結果兩個人都摔的一身濕。

    我爬起來就想破口大罵,但看在嚇得瑟瑟發抖外帶一句「謝謝」的份上,也就不計較了。

    跟在金水歐後面的,居然是禿鷹。不愧是個經驗豐富的老鳥,看見地下河一點也不吃驚,也沒見他怎麼用力,身體隨便扭了兩下就盪過來,那姿態讓我看傻眼,就算是真正的禿鷹也不過如此啊。

    緊接著是金愛國,他就是中規中矩的那種,雙腿就像盪鞦韆,甩呀甩的,落地時四平八穩,還發出「砰」的一聲,在轟鳴如雷的河道裏略顯刺耳。

    我朝小隊長打聲招呼,滿以為這就是全部的下探人馬,沒想到在金愛國的後面還有一人。當她從地道探出身子時,我就被那婀娜多姿的身段迷住,眼睛在也離不開。若說禿鷹就像禿鷹,那她就是蝴蝶,只見她纖腰一扭、翹臀一擺,彷彿空中的舞蹈,優雅地盪到岩石圈裏,吸引我們這群臭男人的眼球。

    我就這麼傻傻地望著她那新月般的眉毛、粉雕玉琢的小雀鼻、可愛迷人的紅唇,和充滿靈氣的大眼睛,鑲在不施脂粉的瓜子臉蛋上,簡直比小時候在玩偶師傅那兒看到的日本神娃還要來的精緻。

    美!

    美得令人屏息!

    討人厭的金水歐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驚嚇中恢復,搶先我一步噓寒問暖:「珊珊,有沒有哪裡受傷啊?要不要我幫你看看……」說著說著鹹豬手就伸了出去,就在我以為要碰到珊珊的肩膀、而且心臟快要跳出胸口時,珊珊纖手一揮,撥開金水歐的鹹豬手,怒道:「金先生,我林穎珊不是那種煙花女子,請你以後不要隨便用那雙髒手碰我。」

    我偷偷地鬆了口氣。金愛國畢竟是金水歐的哥哥,不忍看他尷尬,忙上前插入兩人當中。我趁他們亂成一團時,偷偷把禿鷹拉到旁邊,問道:「那位林小姐是什麼來頭,怎麼會跟著你們一塊下來?」

    禿鷹很高興看到我平安無事,笑道:「她是報社的記者,好像是負責家庭版的。金愛國是她高中學長,這次聽說我們學會要研究蝴蝶,剛好跟報社主題相關,所以就過來了。」

    我提出疑問:「可是我們剛剛在營地沒有看到她呀?」禿鷹答道:「林小姐本來要隨我們一起入山,結果到美濃時才發現相機放在家裏,只好又跑回去拿。」

    「原來如此……」我若有所思,突然想起剛才的地震,便問禿鷹地面上的情況如何。他道:「那根本不是地震,是探索組不知道發什麼神經亂放炸藥,估計是古稀種鑽進岩縫裏去了。」

    我一愣,問道:「哪種探索隊會隨身攜帶炸藥啊?我們又不是在美國,炸藥可是管制品啊。」

    禿鷹道:「你忘記他們正巧是政府指派過來的嗎?只要遞上申請書,哪怕是土炸藥,連手榴彈都能弄到手。」

    我點點頭,還想再問點什麼,可金愛國偏偏就愛攪局,只聽他道:「珊珊,差點忘記幫你介紹,這位就是陳中,別看他長這副德行,阿中對地底探勘可是很有一套的……」

    「有一套個屁!」我很想這樣大喊,剛剛都在鬼門關走一遭了,而且這傢伙居然還叫得這麼親熱,差點讓我當場作嘔,幸好忍住,因為林穎珊突然雙眼放光地朝我走來,伸出手道:「我都從鷹哥那裏聽說了,你是自願下來的吧?我很欣賞你這種毛遂自薦的勇氣。」

    我受寵若驚,趕緊伸出手占便宜:「過獎過獎,剛剛只是被指名,並不是我本身自願的。」

    林穎珊讚道:「哦,能受褒而不自傲,不愧是鷹哥推薦的人。」

    我偷眼朝禿鷹望去,發現他正對我眨眼,我也只好眨眼以對,但心底下還是十分開心──能受美女青睞,這是打從我出生後第一次啊。

    我正飄飄然的瞬間,發現金水歐也在對我用力眨眼。我一看便知他在吃醋,這種人就是這樣,看到別人得到他得不到的東西,就會開始起壞心眼。

    可是,怎麼旁邊的金愛國也在眨眼,連眼前正跟我握手的正妹,也在努力地眨眼?

    我問道:「你們是怎麼了?眼睛進水?」這裏的水氣很重,不習慣的人便容易產生「眼油」,影響眼睛的能見度。

    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有禿鷹對我不停打手勢,偏偏在研究學會上課時手勢就是我的罩門,能拿及格就不錯了,所以一時間無法理解,只能慢慢解讀。

    但解讀出來的意思,讓我毛骨悚然。

    「你背後有鬼!」這是禿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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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4 19:38:0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地下驚魂



   我心裡「咯噔」一下,腦中飛速旋轉、思考禿鷹的意思,隨即明白過來──他們大概是看到那隻人面蟲出現在我身後,誤以為是鬼怪,才會不停得對我眨眼睛。

    我忍不住在心中偷笑,這世界上哪來的鬼,虧我剛剛在對講機裏還解釋得這麼清楚。

    「別傻了,不是說了嗎,」我邊安慰他們邊轉頭,「這就是我剛剛提到的人面……靠,見鬼!」

    我手裏拿著的手電筒隨身轉動,在強烈的高瓦數燈泡照耀下,一顆完整的、沒有下半身的人頭憑空出現在我眼前!

    我大聲慘叫,跌跌撞撞地往後退,金愛國等人沒料到我的反應會如此之大,竟然通通被我撞跌在水裏,手電筒和頭燈受到碰撞,也不知是碎了還是怎地,燈光全滅,所有人頓時陷入黑暗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金愛國的聲音:「大家都沒事吧?」

    禿鷹率先回答:「沒事,只不過濕了褲子。」

    接著是林穎珊:「我也沒事,唉,這頭燈怎這麼不經撞,一碰就壞。」

    我正要接口,卻聽金水歐罵道:「都是陳中這個白癡,我都眨眼叫他不要回頭了,他還偏偏要回,根本找死。」

    這句話讓我超想破口大罵,最好是看你眨眼就能知道意思啦,但是美女在旁,我只能保持風度:「不好意思,我以為是剛剛看到的人面蟲……」

    金水歐得理不饒人,罵道:「不好意思?你以為說聲『不好意思』就能解決了嗎?那這世界幹嘛還需要警察?現在倒好,所有人的頭燈都不亮了,這次探查徹底被你給毀啦。」

    我沒有開口,這件事畢竟是我的錯,哪怕金水歐再怎麼討人厭,我都沒有回嘴的餘地,怎知林穎珊竟然開口嗆道:「金先生,能不能請你閉上鳥嘴,好好想個辦法脫離現在的窘境,不要在那邊亮出你潔白的牙齒,這裏沒有光,牙齒不會亮,懂嗎?」

    金水歐原本盛氣凌人,被林穎珊一壓,一口氣憋在胸口,想發洩又不能發洩。金愛國深知弟弟的個性,只好再出來打圓場做個台階:「好了好了,我看那顆頭只是靜靜地杵在那兒,對我們應該沒有危害,當務之急必須想辦法弄點光亮,否則別說調查,連回到地面都有困難。」

    禿鷹接道:「隊長說的不錯,大家先把頭盔拿下來檢查頭燈,用摸的看看是不是電線錯開什麼的,小心別被電到。」

    一片昏暗中,我聽到窸窸窣窣的摩擦聲,估計是大家正在做檢查。我沒有探照頭盔,只得把手電筒拿到手裏拍個兩下,不愧是德國貨,竟然亮了。

    五人一陣歡呼。禿鷹道:「還是小中厲害,這麼點事,難不倒你。」

    他說的我很不好意思。金水歐這傢伙沒有學乖,又出來搶鋒頭:「現在大家都沒有照明設備,這支手電筒應該交出來,我提議給隊長使用。」

    這次不用林穎珊幫腔,我不客氣地回道:「你們剛才明明可以給我頭燈照明,為什麼只給一支手電筒?自己的東西壞了才來跟我搶,你還真厚臉皮吶!」

    金水歐辯道:「還不是因為你膽小怕事,才讓我們陷入這種狀況……」

    禿鷹還是挺我的,只聽他道:「我認為手電筒還是在原主人手裡比較好,小中也熟悉它的狀況,換個人八成很快又會熄滅,」他看看金水歐,續道:「但是這樣你又不滿意,不如換個方法──讓小中去調查那顆頭如何?」

    我還來不及答應,林穎珊突然插嘴:「好啊好啊,陳大哥觀察入微,就算真的是蛛絲馬跡也必能看出所以然。」

    我知道他倆是想讓我挽回顏面,本來該高興的,但老實說,我已經被那顆頭嚇得「剉尿」,只是剛好跌在水中,聞不出來而已。

    正要拒絕,卻被金水歐一激:「我看他根本是個膽小鬼,搞不好還被嚇到尿出來了呢。」我臉上一紅,幸好手電筒面朝下,臉上無「光」,沒有被看見。

    金愛國好歹是個隊長,遲疑道:「這樣好嗎?萬一那顆頭顱有古怪……」我臉上有如火燒,巴不得趕緊上前查看,搶道:「沒關係,我可是受過訓的,要是真有危險,大不了再退後嘛。」這招叫「舖路造橋」,先為自己的退路找個說法,就能光明正大的逃走了。

    於是在眾人的慫恿下,我用手電筒搜尋那顆頭顱的所在地──瞧,它還若無其事地停在半空中呢。

    我吞吞口水,艱難地邁開步伐,就在我即將跨出第一步的時候,金愛國突然叫道:「咦,這張臉……不是第一個摔進來的王知英嗎?」

    我一愣,停下腳步,把手電筒轉向他,問道:「你說這顆頭原本的主人,是第一個罹難者?」

    金愛國瞇起眼睛,揮手讓我把光面朝下,道:「我和吳源奮碰頭後,就看過三個罹難者的照片,錯不了,這傢伙是王知英。」

    林穎珊訝道:「他怎麼只剩下一顆頭?就算再怎麼碰撞,身體總不會自己長翅膀跑掉吧?」

    禿鷹道:「小中,趕快照一下王知英的頭。」我順從地將光線移轉到那顆頭顱,然後仔細打量起來,王知英生得兩道濃眉,兩眼因肌肉收縮的關係沒有完全閉合,露出陰森得眼白;鼻子上佈滿著粉刺,那黑色的顆粒大到令人作嘔的程度;嘴角留有鬚渣,看得出他生前的生活習慣並不注重儀表。

    我們幾人觀察半晌,金水歐突然道:「你們有沒有覺得奇怪?」

    我冷聲問道:「哪裡怪了?你沒看過鼻頭粉刺這麼多的人嗎?」

    他用眼白瞪我:「說你白癡你還不承認,王知英都下來兩天了,在濕度這麼高的環境下,為什麼都沒有腐爛?」

    我直接嗆回去:「那你就不奇怪他的頭為什麼會浮在半空中?」他被我一堵,明知自己的話有理,一時間也找不出說詞。我不理他,這次不再猶豫,大步向前,走到頭顱跟前仔細用手電筒左看右看,發現它並不是憑空飄浮,在頭頂處,有一條半透明的絲線吊著。

    我順著絲線移動手電筒往上照,底端的連接點是洞頂,看不出什麼端倪。再細看王知英的五官,他的表情居然沒有一絲突然陷入地底的慌亂與驚恐,相反地,一抹微笑浮現在那張死氣沉沉的臉上,看來更顯陰森詭異。

    金愛國看我觀察許久都沒回應,喊道:「有沒有什麼發現?」

    他的喊聲被涔涔流水攪得很難聽清楚,他喊了數次我才知道內容,回道:「它不是憑空浮著的,有一條線懸著它。」

    金愛國道:「什麼線啊?鋼線?」

    我回喊:「有點像是蜘蛛結網的那種線,但更結實的多。」

    金愛國那邊陷入沉寂,應該在做分析討論。我任由他們胡亂猜想,把手電筒湊到脖子的接口處,口面並不平整,有點像硬被撕開的,估計是落下時受碰撞所造成,大塊血肉掛在那兒要掉不掉,看著非常彆扭。

    我這個人向來手賤,喜歡東摸西搞,隨手扯下那塊血肉,然後小心翼翼地捧起頭顱,從脖子的接縫處看向裡面,有些黑紫色的圓形顆粒,那是黴班,看樣子該腐爛的東西,還是逃不過細菌的攻防啊。

    將王知英的頭輕輕放下,我輕聲地念了幾句阿彌陀佛,祝他早日超生,突然肩膀被一隻手按住,把我嚇得半死,幸好禿鷹的聲音傳來:「在幹嘛啊,喊你都不回的。」

    我鬆口氣回頭,想埋怨他老是亂嚇人,赫然發現,他離我尚有兩米之遙!

    那剛剛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是誰的?

    他們的探照盔已經修好,在昏黃的燈光照耀下,禿鷹登時發覺我臉色不對,忙問:「怎麼了,有什麼新發現?」

    我沒有把手搭肩的事告訴他,在一切都不明瞭的情況下,說出口只會更加添亂,只約略描述頭顱的概況。跟過來的金愛國看看絲線,道:「看起來有點像鋼琴線……」林穎珊也湊熱鬧:「不對,這透明的材質比較像尼龍,我推測是吉他弦。」禿鷹插嘴道:「拜託,這裡可是地底下,哪來的鋼琴線吉他弦?」

    三個人吱吱喳喳吵得沒完沒了。金水歐和我都還是菜鳥,對於材質分析根本沒有說話的餘地,只能在旁邊互瞪,最後他瞪輸我,把臉扭開看向王知英的頭顱,驀地喊道:「喂,你們快看,它……王知英的鼻子……」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望向王知英的鼻子,只見上頭的粉刺慢慢變大,大到每一顆都是原來的兩三倍、噁心的黑紫色顆粒占據整張臉為止。

    我們五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這粉刺為什麼會突然變大。金水歐眼神飄向我,喊道:「陳中,你是不是又偷偷摸摸地幹了什麼好事?」

    我氣不打一處來。這個傢伙仗著自己是台灣第一大學畢業生,老是看不起私立學校出身的同儕,自以為高人一等,但骨子裡卻是繡花枕頭,什麼都要扯到課本,扯不到課本的就怪到別人頭上,是不負責任的經典模範。

    我老樣子將無視技能開到最大,問禿鷹道:「你怎麼看?」

    禿鷹的探照燈太暗,向我借手電筒打亮那詭異的臉,王知英的五官都被粉刺擠到一邊,就像被車子輾過,眼珠子都凸到眼框外,嘴巴則淹沒在粉刺裏,說有多噁爛就有多噁爛。

    「……連耳朵都被蓋過去了……」禿鷹喃喃自語,彷彿這輩子從來沒看過這麼離奇的景象。

    金愛國從腰間抽出一柄四角開山刀,道:「不如我們刮一點下來看看,也許王知英的表皮也有變化。」他是用徵詢的方式詢問禿鷹。雖然金愛國是小隊長,但面對經驗豐富的前輩仍是客氣到底。

    禿鷹略做思考,退開半步道:「也好,反正只用眼睛看也看不出結果,不如換個方法,也許能找到突破點。」

    金愛國點點頭,走上前用刀鋒前端輕輕在粉刺堆劃了一下,沒想到粉刺已經吞噬王知英的頭顱,將地盤擴展到內部、看不到表層了。

    「太誇張了,王知英生前到底多不愛乾淨啊!」金水歐摀著鼻子埋怨。

    「喂,你們看!」林穎珊發現不對勁,「刀鋒上的粉刺好像……在破裂?」

    所有人將目光湊到金愛國的刀鋒,上頭的粉刺居然出現裂痕,而且……有某種東西不停地在裡面掙扎。

    禿鷹突然想到什麼,大聲叫道:「快弄掉,這不是粉刺,是蟲卵!」

    「靠!」金愛國罵了一聲,想找地方把蟲卵拍掉,但左右皆是無邊的黑暗,腳下是過踝的積水,根本沒有地方可以沾割。他一時情急,居然將刀鋒揮向王知英的頭顱,「啪」的一聲脆響,頭顱應聲飛出,落在我們前方不遠處的積水中。

    禿鷹大叫不妙,昆蟲的幼體往往極聚侵略性,將父母親吃掉的所在多有,況乎以人頭為食的未知蟲種?他帶著大家一邊往後退,一邊對我喊道:「小中,快用對講機叫上面的人拉我們上去。」

    我趕忙掏出對講機,按下通話鍵大喊:「喂,上面的不管誰都好,趕快拉繩子,有狀況!」可不論我怎麼喊,上面的人都沒有回應,就連繩子都沒有突然其來的緊縛感。

    手電筒還在禿鷹手裏,他將光線照向水中,只見無數白色小蟲在水面上漂浮,迅速朝我們游來。

    大夥兒退到岩坑的邊,再後退就是湍急的地下河。林穎珊發覺有異,喊問:「陳大哥,怎麼回事?地上的人怎麼不拉繩?」我回道:「不清楚,八成是訊號傳不出去。」

    金愛國喊道:「用力拉繩子,緊繃的震動會讓他們知道出狀況了。」

    生死交關,我們沒有絲毫猶豫,不斷地大力拉扯,可繩索的彼端卻鬆垮垮的,讓我越拉越心寒,果然沒拉幾下,繩索就從地道中整段掉到地下河裏。

    「操他媽的,誰搞我?」金愛國睚眥欲裂,他認為是地上的人故意將繩索放掉,想要逃避或獨佔某些東西。

    但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我大喊:「繩子可能還有用,把它捲上來。」

    金水歐不甘寂寞,也喊道:「捲個屁啊,都要被蟲子五馬分屍了,要繩子有什麼用?」說罷便將安全繩卸下丟進河道,其他人也是如此,以減輕身上負擔方便逃命。

    我不理他,固執地將繩子收捲,眼角瞥到林穎珊正從背包中翻找某樣東西,叫道:「妳在找什麼?」

    「我在找信號彈,明明放在這裡的……有了!各位,把臉轉開!」她掏出一把信號發射槍,沒有往洞頂射,而是向水裏扣下扳機。

    「砰」的一聲,即使背對信號彈,耀眼的光芒仍刺得我淚水直流。信號彈的燃燒時間大約七至八秒,林穎珊的信號彈是歐仕達公司新制,一個卡夾有六發彈藥,每顆可以燃燒約十秒鐘。蟲群離我們有段距離,好不容易等光線黯淡,我們才敢回頭,慶幸的是,那些幼蟲已經從白色變成黑色──焦了。

    我們五人都鬆了口氣。整座地下河道因為剛剛的騷動變得更加嘈雜。禿鷹用略帶責備的語氣對金愛國道:「其實只要剛在鞋底一抹,就能把那些幼蟲都壓死了。」

    金愛國收起開山刀,不好意思地說:「唉,我這人是一著急,腦袋瓜子就不管用嘛……」

    林穎珊拍拍胸脯,道:「好加在我們都沒事,就不知道牠們的父母親在哪兒。」

    禿鷹道:「應該不在附近,否則以剛剛幼蟲的兇猛,成蟲更沒道理放過我們才對。」

    我這時已收回繩索,拉起斷掉的那一端,道:「斷口很平整,應該是被利刃割斷的。」

    金水歐似乎就是為了吐槽我而存在的:「你這不是在説廢話嗎?難不成是用腳割的?」

    我橫了他一眼,續道:「那為什麼不直接解開繩子就好?萬一我們逃出生天,用這個當作證據指認他們謀殺,不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嗎?」

    金水歐支吾道:「我……我怎麼知道?搞不好他們見財起意、謀財害命後想快速撤離吶。」

    我道:「見財起意?你很有錢嗎?乾巴巴的像隻瘦皮猴,根本看不出油水,誰會想搶你啊?」

    林穎珊見我們倆有大打出手的趨勢,趕緊過來阻止:「你們兩個,還不閉嘴!」

    在美女的強烈喝斥下,我倆只好閉上嘴巴,互相別過頭去。我隱隱還聽到禿鷹嘆息:「這一對活寶,怎麼就像俏冤家一樣呢?」

    金水歐和我正要反駁,小隊長插口道:「好啦,別吵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該怎麼回到地上,要是誰在亂講話,我就把他丟到河裏,聽到了嗎?」

    我只好無奈地應道:「聽到了。」

    我們坐在岩坑邊上稍事休息,一邊討論回到地面的方法,奈何地道與洞頂幾乎成垂直角度,兩旁又沒有岩壁可供攀爬,這會兒可是一籌莫展了。

    最後禿鷹道:「既然上不去,我們就想辦法在底下活動吧。」金愛國也道:「也只剩這個方法了,先確認糧食和照明設備吧。」

    我手上只有一支手電筒,包裏帶著幾顆電池,完全不成戰力。其他人把包包翻出來,禿鷹、金氏兄弟都帶了乾糧,唯獨林穎珊令眾人傻眼。

    我兩眼因為過度吃驚而變成一大一小:「我說……怎麼都是零食啊?」林穎珊羞赧道:「出門在外,總是要適當補充熱量嘛……」

    其餘四人輕輕嘆氣,美女不管吃什麼都不會胖啊。

    照明設備除了探照頭燈之外,每個人腰間還有支小型手電筒,只是照明範圍僅有五米,遠不如我的德製品好。

    大致分類過後,就是一些簡便的登山器具,可惜我們不是專業的登山客,在地上時該準備帶什麼都不知道,只憑片面知識拿幾個外型酷炫的東西罷了。

    沒辦法,大夥兒只好就地吃點乾糧,我則分到林穎珊的零食,是蝦味鮮,嗆辣口味的,好在這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水。

    吃飽喝足,我們整頓裝備,禿鷹問金愛國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呢?」金愛國說:「這片岩坑還挺大的,沒準能有其他地道連接,我主張大夥兒散開搜尋一下,也許會有新發現。」

    金水歐舉雙手贊成:「沒問題,不過女孩子單獨一人危險,還是我跟珊珊一組吧?」

    金愛國正要同意,林穎珊搶道:「我的確不想自己一個人,但是我想跟陳大哥一組。」

    我再次感受到老天的眷顧,也許這次落難是上帝讓我脫離處男的指示。

    金愛國道:「兩人一組確實比較保險,這樣吧,小中你就跟珊珊一組,禿鷹和水歐一組,我在這裡做接應。不管有沒有發現什麼,半小時後回到這裡集合,明白嗎?」

    我雀躍地大聲喊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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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3 13:42: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吃人怪物


    我們分好裝備,便按照原先預定的分組模式,以金愛國為準,禿鷹那組朝左手方前進,我和林穎珊則向右方邁步,沿著坑邊行走。

    說來也算奇觀,如果從洞頂往下看,一條凸出的長線將河道劃分成兩部分,一邊是湍急的流水,不停拍擊岩壁的泡沫水花在昏暗的頭燈下綻放;另一邊是平靜的水潭,範圍多大卻說不清,水色呈泥黃色,代表水底的土地是由沙泥構成。

    我倆並肩走在邊上,由於必須節省電原,只用林穎珊的頭燈照明,光亮有限,所以得緩步而行。我全身都在冒著冷汗,為什麼呢?因為我找不到話題開口。你知道面對一個女孩子──尤其是美女,卻無法開口聊天套交情的窘境嗎?我的心壓根兒不在探索出路,完完全全被林大美人的胸器給擄獲了!

    她上身只穿一件紅色系的短版海軍粗條紋挖背背心,露出可愛的小肚臍;下半身則是短到爆點的性感牛仔熱褲,可惜有內搭褲遮住那姣好的長腿……即便如此,淺灰色調的內搭褲仍然襯托出大腿的修長;腳部則與背心做搭配,是一雙暗紅色的高統登山靴。如果不是背包遮住大半裸露的肌膚,我大概已經施展絕技「餓虎撲羊」,將眼前的尤物就地正法了。

    感受到灼熱的視線,林穎珊把頭轉向我:「我臉上有什麼嗎?」

    我趕緊用力搖頭:「沒什麼,什麼都沒有!」

    「哦?」她瞇著眼睛,表情就像抓到偷腥的貓,帶著一絲玩味。

    「別說這個了,」人在生死交關時,腎上腺素會刺激人腦,使思路更加靈活,所以我終於找到話題:「我聽禿鷹說,你是剛剛才趕到的?」

    林穎珊點頭道:「是啊,原本昨天就能和你們會合的,可是我忘記帶相機,只好又跑回家拿。」

    我問:「何必這麼麻煩,在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一次性的照相機不就行了嗎?」

    林穎珊突然「噗」一聲,笑道:「聽這句話就知道陳大哥不懂攝影,我看再隔幾年,你就會退化到以為『照相暗盒』可以洗出相片啦。」

    我臉頰一陣燥熱,但又想繼續看她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續問道:「『照相暗盒』是什麼東西?可以用來照相的盒子?」

    林穎珊抹抹眼角,沒想到她居然笑出眼淚,難道我說的話在攝影界真的很無腦?只聽她解釋道:「『照相暗盒』,原文camera obscura,是大約十六世紀的時候出產的光影技術。說白點,就是用一間沒有光亮的屋子,在牆上鑿一個小洞,就能把屋外的景象投射到平面啦。」

    我印象中小學好像有類似的課程,趕緊獻寶:「我想起來了,以前有做過實驗,把規模縮小的話,用牛奶盒當房子,然後在底部用筆鑽個小洞,從開口看向裡邊,就會出現外面的倒影。」

    「對,就是這樣。」她雙手插腰:「如果想讓成像更加清楚,就需要使光線能夠折射、匯集在同個點上,因此就需要『透鏡』。」

    「透鏡?是凸透鏡嗎?」我問。

    「沒錯。當然,凹透鏡也是有用處的。當光線經過凸透鏡時,便能匯聚成一點;如果是穿過凹透鏡則剛好相反,會逐一分散成各種原色光──嘖,你怎麼一副傻樣,原色光就是構成彩虹的七種顏色,懂了嗎?」

    我聽得「霧煞煞」,怎麼可能懂呢?但男人的自尊心可不能在美女面前粉碎,選擇只有一個──就是用力點頭。

    她繼續說道:「我的相機是傳統式的單眼相機,搭配的鏡片和可變光圈等都是最高檔的,也就是能吸收調整非常大亮的光線,使成像更加清楚美麗。如果是用那種一百塊拍二十張的相機,照出來的品質就會很差,唔……我想想該用什麼比喻……哦,我想到了,」林穎珊右手握成拳頭,在左手掌心敲了一下:「就像鷹哥的光頭,看似光華實則粗糙,半點質感也沒有,簡直就是最糟糕的作品啊。」

    林穎珊說倒後面越來越感嘆,我不禁為禿鷹哀悼:老哥,我知道你很寶貝剩下的最後幾根頭髮,可還是純光頭比較亮啊。

    林大美女雖然漂亮,但是嘮叨的毛病跟一般女性差不多,不打斷她就是在自找苦吃,於是我使出慣用伎倆,轉移話題:「那妳上山的時候,應該有遇到我們落後的車隊吧?」

    林穎珊一怔:「車隊?什麼車隊?」

    我吃了一驚,到天堂谷的路只有那麼一條,還是臨時開挖的,總不可能會錯過吧?還是說落後的隊伍先她一步抵達?

    我向林穎珊提出疑問,她眉頭微蹙,道:「聽你這麼一提,上山時還真的有看到幾部吉普,可是車上都沒人,我在周圍來回巡視,只看到一些土工器具,還有一副『千斤頂』,看樣子是換輪胎換到一半就離開了。」

    我從略微吃驚變成超級吃驚,別看台灣這麼小,位處亞熱帶與熱帶的交接區,最盛產的就是毒蛇毒蟲之屬,其中有毒性媲美黑寡婦的「喪父蜘蛛」、靈活性與侵略性更勝蜈蚣一籌的「蚰蜓」,還有數量繁多的毒蛇,什麼百步蛇啦、雨傘節啦,甚至以眼鏡蛇為食的「王蛇」啦,根本多不勝數。在深山中妄自離開車隊馬路的人,下場往往會很淒慘。

    林穎珊看我臉色不對,想停止描述,但我怎麼可能就這樣滿足?在不停追問之下,林穎珊被迫說出細節:「其實車上還有一些早餐,不遠處的石頭還有臉盆,裡頭裝著毛巾和牙刷,可是這些東西……不,應該說使用這些東西的人不知道怎麼搞的,飯糰吃到一半就灑在地上,牙刷上面還沾著牙膏,簡直就像……」

    她後面那句話說得特別小聲,涔涔的水流將其覆蓋,難以聽清,我便要她再說一次。

    林穎珊僵持很久,見我堅持,只得囁嚅地說出自己也不相信的話語:「那群人……彷彿憑空消失一般,完全不存在了。」

    我傻愣地望著她:「妳說……整個車隊的人……將近五十個人……全部都失蹤了?」

    看著她點頭,我腦袋「嗡嗡」作響。曾聽聞馬雅文明也是如此,整個民族離開辛苦建築的城池,拋下富麗堂皇的神殿,他們的國王還放棄莊嚴巍峨的金字塔,舉國於西元九○九年,消失無蹤。

    西元一五六六年,來自西班牙的蘭達修士發現空無一人的馬雅王國。他在城裡徘徊數月,在遊記中寫道:「當踏入傾頹的城門那一刻,我聞到燒煮牛肉的氣味。循著氣味搜索到一間半塌的平頂房,我踹開腐朽的打門,放在中央爐灶的鍋裡,正冒著騰騰熱氣。」

    蘭達修士在下一章寫道:「整座城市皆維持在災變發生的當下,我在房屋的後院找到不停冒血的半身牛,有趣的是不論我怎麼擺弄,血液總是流不到地上;不遠處還有運作中的水車,當然,乾涸的水道裡沒有半滴可流動的物質。奇怪的是,整座城市裡器具牲口一應俱全,獨獨沒有人,他們到哪裡去了呢?」

    我當初在閱讀這本《馬雅遊記》時,只不過當小說看看,並且嗤之以鼻,卻萬萬沒有想到如此相似的情節,竟然就發生在我身邊,就發生在今天的早晨!

    我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臉,林穎珊關切的表情讓我知道自己的臉色非常糟。她安慰道:「別想太多,也許他們只是集體去上廁所而已。」

    我心知這不過是安慰話,卻不忍拂她心意,道:「沒事,剛剛吃的蝦味鮮在肚子裡作怪。唉,瞧我的,只顧聊天,都忘記主要任務了。」

    我扭開手電筒的開關四處亂照,驀地想道:「如果吉普通通堵住山路,那她是怎麼到天堂谷的?拋錨點和營地的距離可不短吶……」

    我隱隱碰觸到不對頭的地方,但還沒等我回過神,就見林穎珊指著前方叫道:「快看,那裡又有一顆人頭!」

    我舉起手電筒往手指的方向照射,果然又是一粒頭顱懸在半空中。我道:「別太靠近,天曉得它有沒有被產卵。」

    林穎珊不同一般女生,膽子很大,道:「只是靠近點,中間隔幾步路就沒問題了。」我心中佩服她過人的膽氣,但中間隔的其實不是路,而是「我」──林穎珊好大一個人兒就縮到我背後,半推半擠地往前進,這……根本說一套做一套啊。

    念在她是美女,我也不作計較,緩步走向浮空的頭顱,這位仁兄不同王知英般粗獷,長的很秀氣,柳眉星眼,如果上唇沒有鬍鬚,還以為是女的呢。

    我道:「他應該也是三位罹難者其中之一,我看另一位恐怕也已經慘遭蟲吻了。」

    林穎珊把背包甩到身前,從包裡掏出手機,給這位倒楣鬼拍張「大頭照」,道:「等等給金學長看看,也好讓他回去能夠交差。」

    我點頭贊同,雖然我不是很喜歡金氏兄弟的作風,但這點情面還是得給的。

    「那接下來,該怎麼處理這顆頭呢?」我問道:「不能讓這些以人為食的蟲子繁殖,你說是吧?」

    林穎珊道:「不如把它一棒敲到河裡,讓河水把牠們全部沖走。」

    「好主意。」

    我擺好姿勢,掄起手電筒往河面就是一揮,令我吃驚的是敲擊聲居然不是「啪」的那種,而是「鏘」──擊中金屬的聲音。

    想調查已經來不及了,懸綁著頭顱的絲線在怎麼結實,也抵不過人類用盡腰力的揮棒,那顆陌生的人頭,就這樣落進滾滾河水當中,不久便沉到底部,失去蹤影。

    「吁」了口氣,我把手電筒放到河水裡清洗一會,德製品就是耐敲又防水,回家後一定要去買一個。

    「好啦,時間也差不多了,該回集合點和大家碰面囉。」

    我倆解決了人頭,有說有笑地往金愛國的方向走回去,他在集合點插著幾支螢光棒,在滿是黑暗的地下河道裡很好辨認。

    「不知道金愛國知不知道林穎珊是怎麼抵達營地的,等等要好好問他。」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敢直接問林穎珊,也許內心裡存著什麼忌憚吧。

    隨著腳步移動,螢光棒的亮光越來越清晰,但再走幾步,竟然全部熄滅了。

    「搞什麼?」我和林穎珊面面相覷,失去光亮作為記號,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快,沿著河邊跑,金愛國也許出事了。」林穎珊邁開大步,憑著印象朝集合點跑去,結果腳下一滑,差點往跌進河裡,幸虧我反應快,抓住她的包包往後拉扯,兩人撞成一團,跌坐在積水中。

    我渾身濕透、吃力地把她扶起來,道:「我知道你很急,但是在這種環境下,著急可是會送命的,小心一點啊。」

    林穎珊有我當墊背,沒有浸到水,臉帶歉意道:「抱歉,沒想到我會出現這種失誤,幸好有你,不然我就得去天國見上帝了。」

    我像小狗一般抖動身體甩水,雖然姿勢不怎麼好看,效果倒非常好,順勢問道:「怎麼?原來你信教啊?」

    林穎珊點頭道:「嗯,像我這種跑野外的記者,經常會看到很多奇怪的景象,有一陣子幾乎要讓我崩潰,所幸兩年前有朋友帶我入教,才能撐到現在。」

    我沒有問她到底經歷過什麼怪事,怕勾起不好的回憶。這時金愛國的記號光再度亮起,我便道:「你看,剛剛只是我們瞎操心,八成是螢光棒的時間到底才熄滅了。金愛國也是……沒有看好才會這樣吧。」

    林穎珊看到光點,緊繃的肩膀鬆懈下來,微笑著正要開口,突然伸出手指向斜前方的洞頂大喊:「陳大哥你看,那是什麼東西?」

    我順著方向看去,一張慘白的人臉貼在上方的岩壁,用飛快的速度爬行。我叫道:「那就是我說的人面蟲!快,用手機把牠拍下來,這可是大發現啊!」

    因為通訊不良,我的手機放在營地,只能仰賴林穎珊了,可惜她剛剛已經把手機收回背包裡,等掏出來後,人面蟲早已從洞頂穿過我們,爬出老遠。

    「可惡,牠沒事爬這麼快幹嘛?」我不甘心地怒吼。

    林穎珊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深沉地道:「我覺得……牠好像是在逃避什麼,也許……有危險正在接近也說不定……」

    我還來不及回話,後頭就傳來禿鷹的喊聲:「你們兩個,不要愣在那裡,快跑啊!」

    我大吃一驚,忙叫林穎珊跑起來,自己也跟著抬腿,不過速度稍慢,被禿鷹趕上,他身邊還有金氏兄弟。我叫道:「發什麼神經啊?後面跑出吃人怪物不成?」

    金愛國邊跑邊喊,他的頭燈不知怎麼搞的,上面的玻璃完全碎裂,只剩一顆泛黃的燈泡。他聽到我的叫聲,沒有做出特別回應,只管叫我跑。但我這個人就是好奇,你越不說,我就越想看,猛一回頭,洞內還是黑壓壓地,光線都集中在前方,後頭完全一片漆黑,只隱隱感到四面崖壁有東西在蠕動。

    我邊跑邊抽出插在腰間的手電筒,切換到擴散模式一照,四面八方的岩壁宛如時空隧道,或該說像每種巨物的食道般,真的在蠕動!波動的曲線有起有伏,沒有特定規則,但似乎已經鎖定目標,想要襲擊我們!

    莫非我們在無意中,鑽進某種古代生物的巨腹裡了?

點評

qq7898789  感謝您的支持QQ  發表於 2012-10-23 22:43:44
jes872148  好文筆,請繼續加油啊!  發表於 2012-10-23 22:3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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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1-12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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