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心 -【我只是很想嫁】《全文完》

力寶龍

橙心 - 我只是很想嫁

她真的很想嫁人！
身為一個每天都看著別人結婚的婚禮祕書
不知辦過多少場浪漫感人的婚禮
卻在自己的婚禮上慘遭新郎「放鴿子」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悲慘的事嗎？
幸好撞見她落魄模樣的男人很義氣地伸出援手
不但把有輕生念頭的她好好地送回家
還怕她想不開地陪她喝酒療傷
讓她很快走過「失婚」的低潮
當這個「好朋友」陪伴模式成為生活中戒不掉的習慣
一個突來的擁抱讓兩人說好的「友誼」破局──
主動的人是他，先打退堂鼓的人也是他
因為他是個打定主意不結婚的人！
對她來說，跟他談戀愛絕對是場災難
是一部「我可能不會娶妳」的大悲劇……

力寶龍

第一章

　　週日的早上，微風徐徐，吹得大樹沙沙作響。

　　九百坪的綠地，在湛藍的天空下，有著十分舒服的空曠，一長排桌上的小點心，看來也十分可口。

　　這是台北知名的戶外婚宴場地，新人的熱門婚宴地點，希望在這個人生重要的場合裡，擁有最浪漫的記憶，每每結婚大日，總是擠滿賓客。

　　由於新人不只一對，主辦婚宴的婚禮祕書都會做周密的安排，讓每對新人在不打擾彼此的情形下，還能享有更多的資源。

　　這樣一個熱鬧的早上，賓客絡繹不絕，十點左右就已有許多人來來去去。

　　大樹下，有個男人靠在樹背上，用著一種遺世獨立的姿態站著，修長的指間夾著菸，薄唇優雅地吞雲吐霧著。

　　在這個健康意識高漲的世代裡，要在室內安穩地抽根菸，大概就只剩下自己私人的辦公室了。

　　菸癮要戒不難，難的是胸口的鬱悶無法得到排解，無趣的時候無法有合理的藉口，去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現在倒好，一句「我去抽個菸」，就能馬上脫離讓人喘不過氣的場合。

　　至於這個「讓人喘不過氣的場合」，當然就是這個不得不來參加的結婚典禮。

　　大紅的喜字、粉色系的汽球，繽紛的裝飾……每一樣都讓人有如踏進流沙般的不舒服。

　　所以，他覷了個空偷溜出來，透透氣，以免自己眼中那不屑的眼神，不小心洩漏他內心對於這個婚禮的輕蔑想法。

　　他可不想在這個大好的日子裡，成為凶殺案中的被害者。

　　指尖的菸遞到唇邊，他吐納幾口，呼出淡淡的煙霧。

　　突地，有個詭異的女人，飛奔過他的面前。

　　說她詭異，不是因為外貌，而是因為她的動作、她的穿著。

　　她穿著一襲潔白亮麗的白紗禮服，長長的禮服拖在草地上，一副就是「新娘」的模樣，更別說那頭紗更加說明她的身分。

　　「俊方……王俊方！」新娘提著長長的婚紗蓬裙，焦急地四處張望、叫喊。

　　出於直覺，高修將高大的身子往大樹旁挪了挪，試圖將自己隱藏起來。

　　「王俊方！王俊方……你出來、出來……」新娘扯開喉嚨大喊，再也沒有新娘該有的優雅與美麗，徒然只剩狼狽。

　　高修不願太過八卦地臆想什麼，但情況似乎再清楚不過，他保持沉默地靠在樹後，沒讓自己出聲，更沒讓自己插手。

　　新娘繼續叫喊幾聲，似是知道「大勢已去」，她已喚不回口中的「王俊方」，便頹然地跪倒在草地上，撲伏在地上哭了起來。

　　「你這可惡的王八蛋、你這個混蛋，你不想娶我，你可以早說，你用不著讓我去面對這一切……你這個王八蛋……」新娘趴在地上哭得好傷心。

　　高修嘆了一口氣，揚手看了看手錶，搖了搖頭。

　　看來，要不動聲色地準時趕回結婚會場，大概是不可能的任務了。

　　「王八蛋……王八蛋……你這個王八蛋……」新娘還在持續叫罵著，用力捶打著草地，似是要發洩一肚子的怨氣。

　　高修在一旁聽著，心中沒有浮起任何一絲絲憐香惜玉的心情，有的只是嗤之以鼻。

　　何苦呢？

　　女人總是急著要把男人逼進禮堂，這下可好，跑得連人都看不見，不是兩敗俱傷嗎？

　　「哼，就是有這種笨蛋。」想著想著，高修有些忘了形，輕哼聲傳出去，到了不遠處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主角耳裡。

　　一張臉，早就哭花了，夏奇蓁沒想到，會在這麼尷尬的場合裡，聽到不願入耳的嗤聲。

　　一把火燒在腹中，她正愁找不到人可以發洩，她憤怒地站起來，提起裙襬，砰砰砰地踏地而來。

　　高修濃眉微挑，突然感覺到一股殺氣……

　　他緩慢地回身，想確定殺氣來源，不料竟迎面而來一張十分嚇人的臉。

　　「嚇！」他倒吸一口氣，整個人往後退了一步，差點沒跌個狗吃屎。

　　夏奇蓁微瞇起眼，瞪著這個身材十分挺拔、但卻一臉驚惶的男人。

　　「你是殺了人還是放了火，幹嘛一臉被嚇壞的模樣？」夏奇蓁面有不善，確定剛才罵她「笨蛋」的男人，就是眼前這一位。

　　高修搖搖頭，鎮定地扯出笑容，差點就要回答她：「我只是見鬼了。」

　　不過，還是那句老話──他不想成為凶殺案中的被害者，於是，他暫且把這句「實話」吞進肚子裡，露出更燦爛的笑容。

　　他的笑容一向能輕易安撫暴怒中的女人，希望她也不例外。

　　雖然，她一臉哭糊的妝，掉落的眼睫毛還在頰邊，紅的、粉的……該是腮紅吧，因為眼淚落下而成了色痕，看來更加可怕，但終究還是個女人……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潑了一桶冷水。

　　「少來這一套，咧開那一口白牙，對我來說沒有意義。」夏奇蓁一向對帥美男沒有好感，這位更是尤甚。

　　高修的笑容尷尬地凝結在唇邊，無奈地攤了攤手，也不打算替自己的行為做解釋。

　　「呃……看來，小姐情緒不佳，我就不打擾了。」他打算走為上策。

　　看著他轉過頭去，夏奇蓁輕聲開口。

　　「剛剛是你罵我笨蛋？」清清亮亮的聲音，有著再清楚不過的怒氣。

　　剛要邁開的腳步僵了僵，高修又轉了回來。

　　「沒有的事。」他大手一攤，面無愧色地否認，還不忘把話題轉開。「我罵的是……妳剛剛嘴巴裡罵的那一個。」

　　「你什麼都聽到了？」夏奇蓁也知道自己太失控了。

　　「呃……剛才的音量是有些大，我不小心有聽到一些。」要掰說自己沒聽到，大概除非自己聾了。「不過，既然是王八蛋，大家幫忙出口氣嘛！」

　　夏奇蓁聽到他這麼說，也不好繼續撒潑，幾個深呼吸之後，決定放他一馬。

　　「謝謝。」雖然不太相信他的說詞，但此時的她也不想去爭辯什麼。

　　「那我就……」高修點頭，做個手勢要走人，決定乘機先行離開。

　　只可惜，有人的動作快了一步。

　　「等等。」夏奇蓁出聲阻止，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去一臉花彩。「我請人準備了一桌菜，原以為……我如果順順利利的結婚，就可以跟他一同享用。」

　　「……」高修不敢應聲。她不會想邀他一起用餐吧？

　　「現在，婚結不成了，那一桌也不能浪費了，不知道你有沒有那個同情心，陪陪一個跑了新郎的新娘喝上幾杯？」夏奇蓁果然開口。

　　「呃……可能不太方便，我還有個婚宴要參加。」關於這一點，高修沒有說謊，他真是來參加婚禮的。

　　只是沒想到出來透口氣，會遇到這種突發狀況。

　　夏奇蓁看著他，對吼！她真是胡塗，會來到這個地方，不可能只是來逛逛，必定是有所目的。

　　夏奇蓁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傷心過頭，根本沒有顧慮到別人。

　　「我強人所難，真是不好意思。」夏奇蓁唇邊有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把手一攤，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高修仍舊不願搭腔。麻煩的事不要招惹──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原則。

　　「好吧，那我就獨享去了。」夏奇蓁知道是該結束話題的時候，拉起裙襬，揮揮手，打算回去「處理」那桌她花了兩個禮拜研究，針對他飲食上的喜好而開出來的特別菜單。

　　想想真是荒謬，是不是在她用盡心思要辦好這一場屬於他們的婚禮時，他正竭盡心力地想要逃離這一切？

　　高修看著她頹敗的背影，長長的白紗拖在地上，沒有半點浪漫，反而看來十分狼狽。

　　「妳不會有事吧？」高修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還是多事地問了一句。

　　夏奇蓁聞言笑了出來，漂亮地旋了個身。

　　「如果我說，我待會兒打算把自己灌醉，然後找個高橋往下跳，你信嗎？」她似是而非地開著玩笑。

　　看著她一臉花，實在也看不出她臉上真正的表情，高修搖搖頭，希望她只是鬧著玩。

　　「別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知道嗎？」雖然一向不愛管閒事，但是人命關天，他總不能置身事外。

　　「知道了，謝啦！」夏奇蓁揮揮手，繼續往自己訂下的婚宴會場走去。

　　想來，婚禮祕書一定急死了，不但跑了新郎，連新娘都不見，這下不知道該向誰請款了。

　　王俊方是個混蛋，她可沒打算要跟他成為一丘之貉，他敢轉身就走，她可沒那個臉做出這麼丟臉的事。

　　高修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在心裡遲疑著，真的要這樣冷眼旁觀嗎？

　　心裡掙扎幾秒鐘，他習慣性地將關心往心裡收，冷眼看待事不關己的一轉身離開，將這一切劃下句點。

　　※※※※

　　婚宴的桌菜辦得十分精緻，氣氛也融洽溫馨，上菜的時間合宜，宴客廳空調更是舒適。

　　一切都再好不過了，但高修卻有些心不在焉，美食入口，食而無味，美酒入喉，卻帶著苦澀。

　　突地，有人八卦的耳語傳入耳中──

　　「聽說有人的新郎跑了。」伴隨的是「嘖嘖」的不滿之聲。

　　「對啊，好可憐啊，新娘一定哭死了。」長長的嘆氣聲跟著出現。

　　「真的，搞不好還會想不開咧……」某人的語調裡帶著驚慌。

　　「真是的，一生中這麼重要的日子，卻遇到這麼不負責任的男人，難保不會真的會尋死尋活……」另一人趕忙附和。

　　「這個時候，真的得有人陪在身邊，要不然……又是一條人命了。」另一個人十分感嘆。

　　聽著聽著，高修更是越來越食不下嚥了。

　　他們八卦裡的女主角，不就是剛才他遇到那個哭得幾乎像鬼一樣的新娘嗎？

　　尋死？應該不至於吧，她看起來還挺鎮定的。

　　可是……她剛剛不是開玩笑地說，待會兒要去找個高橋跳嗎？

　　高修越想越擔心，雖然他一向自掃門前雪，但是人命關天，他是不是該多付出一些關心？

　　又多掙扎幾分鐘之後，他決定放棄這樣的掙扎，藉著又要抽菸的名義，他又溜出會場，開始找尋那個讓他想放又放不下的女人。

　　要找到她其實不難，只要問任何一個服務人員，就能輕易知道那個被新郎拋下的新娘在哪裡。

　　於是，他在最快的時間就到達那個小而美的喜宴會場，門外也有兩位服務人員戰戰兢兢地注意著，應該也是擔心會有什麼突發狀況。

　　高修在服務人員抱以「極度期待」的眼神下，緩慢接近那個看似正……暴飲暴食的女主角身邊。

　　越是靠近，他越是想著：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胃口這麼好的人，應該不至於想不開吧？

　　他停住腳步，正想著要不著痕跡地往後退時，卻已經被她察覺。

　　「咦，是你？快快，我正愁找不到人陪我喝幾杯。」驚訝寫在那張十分清秀的臉上，伴隨著大大的笑容，高修有幾秒鐘回不過神。

　　要不是她語氣裡的肯定，他絕對會以為他找錯人了。

　　「妳……洗掉臉上的妝了？」高修清了清喉嚨，盡量保持語調裡的自然。

　　夏奇蓁摸了摸臉，露出笑容，點點頭，自嘲道：「難怪你剛才會一副見鬼的模樣……剛才的我，真的跟花臉鬼沒兩樣。」

　　哭了那麼久，她只是想去洗把臉，讓自己好好清醒一下，卻在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時，差點沒大退三步。

　　原來，臉上的妝花掉之後，是非常、非常可怕的。

　　高修攤了攤手，沒有對這句話多加解釋，畢竟，越描越黑，他也說不出什麼她剛才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可怕這種場面話。

　　夏奇蓁從位置上站起來，熱情地請他坐下，洗去臉上的妝、拿下礙事的頭紗，她看來一臉清爽，是個白白淨淨的清亮女孩。

　　「妳看起來……好多了。」高修指的是她的外貌。

　　不過，夏奇蓁卻誤以為他說的是她的心情。

　　「吃東西總是能轉移我的注意力，再說，哭也沒用，我已經太明白這一點，頂多就只有嚇壞人的功用而已。」夏奇蓁還是自嘲了下，還記得他臉上大驚的表情。

　　高修笑了笑，喜歡她轉化心境的方式。

　　「喝了不少。」高修用了一句肯定句，看著地上將近十瓶的啤酒空瓶。

　　夏奇蓁看了一下，又轉過頭來。

　　「我酒量還不錯。」她朝他舉杯。「我們也來喝一杯。」

　　既來之，則安之，高修替自己倒了酒，果然跟她喝了起來。

　　「來，這蝦挺新鮮，我剛吃了不少。」夏奇蓁招呼起來。

　　「哦，好，謝謝。」高修也不推拒，橫豎在剛才的會場裡，他壓根沒吃到什麼，一顆心只記掛著可能會尋死活的她。

　　她倒好，在這裡又吃又喝，不但安全無虞，還酒足飯飽了。

　　「我真是白擔心妳了，我剛剛還以為妳真的會想不開。」高修幾杯酒下肚之後，也放鬆原本緊繃的情緒，跟她有說有笑。

　　「自己一個人喝酒的時候，是有過那樣的想法啦……不過，還好你來了，我想，連個陌生人都會擔心我，那我更不該讓在乎我的人傷心。」

　　看她笑得一臉甜，高修算是沒後悔自己出現在這裡。

　　「來，我敬妳，結不成婚更好，妳要是真結了，才真的會後悔一輩子。」高修是不婚主義者，更趁此宣告他的「志向」。

　　夏奇蓁舉杯喝了一大口。「你真的覺得不結婚比較好？」她吞下那口酒後，忍不住問道。

　　「當然。」高修再肯定不過。「不結婚多自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當然，這是對男人而言，但是對女人來說，妳結了婚，就從女人變成婦人，一雙手本來拿筆，又得開始拿拖把、拿掃把，把自己弄得跟黃臉婆一樣……嘖嘖嘖，妳真的覺得結婚很好？」

　　看他面露不認同的神情，夏奇蓁心知他是個不婚主義者。

　　她說不出什麼理由來反駁他，至少，她現在喝得太多，頭腦混沌，的確想不出結婚有什麼好的……

　　「可是，我總覺得，自由是現在的事，老了之後，要的應該就是個伴吧？」夏奇蓁沒有什麼遠大的志向，但覺得能找到一個攜手共度一生的人，是很幸福的事。

　　「有錢才有伴，沒錢的話，誰陪著妳？」高修的切入面以現實為主，他見過太多為錢而生的婚姻，下場總是一片慘淡。

　　他跟那些人沒兩樣，並不覺得自己會是什麼異數。

　　女人，談談戀愛就好，至於結婚……還是省了吧！

　　夏奇蓁點點頭「是也沒錯，貧賤夫妻百事哀，為了錢難免爭吵，吵久了，感情就淡了。」她又飲了一口，臉上有著落寞。

　　「喂喂喂……」高修沒有忽略她臉上表情的轉換，暗自在心裡罵自己嘴快。

　　好不容易她轉換了心情，喝得正高興，他卻沒事又提起婚姻這檔事，不是在她傷口上灑鹽嗎？

　　「來來來，咱們喝！百年之後的事，就百年後再想，咱們兩個陌生人，今天在這裡喝個痛快，今後我們就是朋友啦！」高修趕忙轉移話題，不讓她繼續沉溺在那樣的情境裡。

　　夏奇蓁高興地點點頭，這也是今天意外的收穫。

　　「是，還真是多了個朋友。」她揚起臉，對他綻放一個再真心不過的笑臉。

　　「來，乾一杯。」高修輕敲了她的酒杯。

　　這狀況真是有些詭異，一般來說，他跟女人喝酒，通常是喝香檳，通常是用高腳杯，通常是氣氛好，燈光佳。

　　這裡當然也是氣氛好，燈光佳，但是，拿著玻璃杯，喝著啤酒，還跟一個被遺棄的新娘──真是新體驗。

　　但意外地，他並不感到反感，反而對這樣的開懷暢飲很滿意，喝得很痛快。

　　大概是他從來沒跟女人用這樣的方式相處過，反倒覺得十分自在。

　　女人，之於他來說，總是有特殊的目的：一來是為了公，一來是為了私。

　　目的為公，情有可原，但總是笑得不自然，禍心總包藏在笑容的背後。

　　目的為私，更加可怕，笑得更加燦爛，依偎得更加緊密，但總是不肯放手，一次又一次，成了惡夢一場。

　　所以，他對女人很大方，名牌包、鑽戒，首飾，只要不要太過離譜，加上他認為她有這個「價值」的話，他通常不吝惜給予。

　　不過，有個但書──

　　一個很簡單、很明確的但書──他不結婚，也不要想跟他談到結婚這檔事。

　　甚至，女人只要有點暗示，讓他感覺到不愉快的話……不好意思，大家謝謝再聯絡。

　　至於是什麼時候聯絡，當然……答案很清楚，不聯絡的機會居多。

　　他為自己的花名在外立下一個很明確的規矩，大家合則來，不合則散，可以大家一起玩的時候，他絕對不吝嗇；但如果一定要來陰的，那他也不會奉陪，他會直接退場。

　　也因此，他在外的名聲並不好，但是他並不在乎。

　　那些話，不算八卦、不算謠傳，更不算是誹謗，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確是一個壞男人。

　　雖然，他對這個「壞」字存疑，也有一點點不認同。

　　他哪裡壞？不過就是不結婚罷了，需要冠上這麼一頂大帽子嗎？

　　「好了，咱們這朋友就交定了，我叫高修，在一家貿易公司上班，妳呢？」他停下那些腦中思緒，把焦點拉回眼前喝得一臉紅紅的女孩身上。

　　「我？我叫夏奇蓁，而這裡……就是我工作的地方。」夏奇蓁把手一攤，指著這佈置妝點得十分喜氣的場合。

　　「這裡？」高修愣了愣。

　　「是，我是這裡的婚禮祕書。」夏奇蓁點點頭，清亮的眼睛，因為說出的話語，迅速地染上水霧。「我是一個每天都看到大家在結婚，自己卻嫁不出去的婚禮祕書。」

　　高修無言，一陣沉默。

　　一個辦了無數場結婚典禮的婚祕，卻在自己的婚禮上找不到新郎？

　　天啊，這也太慘了吧？

　　看得出他臉上的無辜與同情，夏奇蓁臉上強撐的笑容終於垮了，撲伏在桌上哇哇大哭了起來。

　　高修又嘆了一口氣。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別哭了、別哭了……」他聊勝於無地在她的背上拍了幾下，除了這一句話，他還真想不出什麼話能安慰她的。

　　「……」夏奇蓁呼嚕呼嚕地不知道說了什麼。

　　「妳說什麼？」高修好奇地傾低身子，追問了一句。

　　「……」臉悶在手臂上，她說的話，還是沒能讓他聽清。

　　「妳說清楚點。」高修濃眉皺了起來。

　　終於，夏奇蓁揚起她的臉，對著他吼了一句──「我只是很想嫁！」

力寶龍

第二章

　　對於眼前的狀況，高修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此時的心境──

　　傻眼。

　　他回頭一看，想找找其他的服務人員，卻意外發現，剛才還守在門邊的人已經都不見了。

　　他左右張望好一會兒，剛好看到另一個服務人員走過，他趕忙跑了過去。

　　「這位夏小姐，是這裡的工作人員嗎？」高修再度確認，實在很難相信

　　「是啊。」另一個小姐點頭。「夏奇蓁是這裡的婚禮祕書。」

　　「那你們要找人來照顧她啊……」高修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想的，怎麼沒人理會她。

　　「今天是結婚的大日子，新人好幾對，所有的婚祕都忙昏了，可以麻煩先生你直接送她回家嗎？我們真的沒有辦法再撥出人來照顧她……」那位小姐一臉愧色，卻也滿是無能為力。

　　高修濃眉蹙起，與其繼續爭論，還不如自己解決這個問題──直接把還趴在桌上哭的夏奇蓁直接送回家。

　　「好，我送她回去。」高修點點頭，不再贅言。

　　那位小姐如蒙大赦般地火速跑開，繼續去忙她的工作，高修回到夏奇蓁的身邊，輕輕拍了拍她。

　　「我送妳回去。」他下了肯定句，將她扶起，不讓她發表意見。

　　夏奇蓁已經半醉，不再多做掙扎，順從地從位置上站起，跟著他慢慢走到停車場。

　　還好，她還沒醉到不醒人事，還記得自己家的住址，沒造成高修其他困擾，一路平順地往她家的方向開去。

　　高修偏頭看著她，只見她有氣無力地靠在椅背上，視線看著窗外，臉上無神的模樣，與她一身美麗白紗相較起來，實在有著天壤之別。

　　「不過是結不成婚，沒什麼了不起的，世界上男人那麼多，只是遇到一個不長眼的男人，沒有必要因此喪氣。」高修大發善心地勸著她。

　　夏奇蓁轉頭看了他一眼，勉強露出笑臉。

　　「謝謝……今天給你帶來不少麻煩，我們根本算不上認識。」她臉上有著歉意。

　　「我一輩子也沒想過我會說出這種話……就算是我們有緣好了，以後，咱們就是朋友了。」高修笑了笑。

　　跟人敬而遠之一輩子了，「有緣」這個字眼，還真是第一次從他的口中說出來。

　　夏奇蓁露出微笑，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沉澱紛亂的心情。

　　說不難過是假的，但是，她卻知道，難過改變不了什麼，她終究是被拋下的新娘，唯有努力振作，才能讓自己回到該有的軌道上。

　　「謝謝你今天的幫忙，以後，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說一聲，我一定兩肋插刀。」夏奇蓁把話說得豪氣，惹得高修笑出來。

　　「我如果還要妳兩肋插刀，那問題一定很大。」他睨了她一眼，纖細的身子，白嫩的臉蛋，一副連機車都牽不動的樣子，還想替人兩肋插刀？

　　夏奇蓁回給他一個笑容。「那就不說別的，如果你要結婚，就到我們店裡來吧！我一定傾盡所能，準備好所有能準備的，務求給你的新娘一個最棒的婚禮，讓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一點至少是她能做到的，而且，還是她最專長的。

　　「哈哈……」高修這次笑得更開心。「那就更派不上用場了，我說過，我不結婚，所以這一點不用了。」

　　「你是認真的？」夏奇蓁傾過身「你真的一輩子不想結婚？」

　　「是。」高修再確定不過地點頭。「所以，給我點其他的優惠會好一點。」

　　夏奇蓁沒說什麼，只是很認真地看著他。

　　「妳的表情像是在看什麼怪物一樣。」高修覷了她一眼，翻了翻白眼。

　　「我只是在想……我們真的可以成為朋友嗎？」夏奇蓁一臉疑惑。

　　雖然他說，他們真是有緣，才會在這麼一個詭異的狀況下認識、共食、共飲，還能聊上一大堆……關於這一點，她也有同感。

　　只是，一個不想踏入禮堂的男人跟一個一心想嫁的女人，兩個想法南轅北轍的人，真的能成為朋友嗎？

　　「這個……就讓時間去證明一切吧！」關於這一點，高修也不敢保證。

　　雖然剛才兩人聊得很開心，但朋友是長遠的相處，是否能合得來，也不是單憑「有緣」兩個字就能概括一切。

　　「是。」夏奇蓁用力點頭。

　　遇到這樣一個男人，她想也沒想過，雖然帥得過火，她卻沒有一絲心動，大概是太傷心了，此刻的她，眼裡容不了其他的男人。

　　朋友，是他們之間最好的歸屬，畢竟，他應該也看不上她。

　　這樣其實是最好的吧？

　　他們兩個對視一眼，彼此心裡都有了共識，或許……他們真會成為特別的朋友。

　　※※※※

　　當天，高修送夏奇蓁回到家中之後，他以為，今天的際遇已經告一段落了，沒想到，晚上他又接到她的電話……

　　「我知道這個要求很不合理，不過，現在的我沒有朋友可以哭訴，今天是大日子，我所有的同事都在忙……」

　　電話那一頭，可以聽得出來她哭啞的嗓音，語氣可憐兮兮，教人很難不予理會。

　　高修記得中午在婚宴現場，的確是聽她的同事們這麼說──今天是結婚的大日子，於是，她連想找個人喝酒，都沒有對象。

　　想想真是有些可憐，已經跑了個新郎了，還找不到朋友……

　　高修嘆了一口氣，難得插手管了閒事，那就送佛送上西吧！

　　「好，我等會兒就過去。」他推掉一個朋友的邀約，買了一打啤酒，當然，是為了避免尷尬。

　　他想，邊聊邊喝酒，應該情緒比較不緊繃吧？

　　半個小時之後，他來到她家門前，車子停好，就看見她坐在家門前的階梯上。

　　「給妳。」他沒多說什麼，直接把手中的啤酒遞過去。

　　真正在傷心難過的時候，說什麼安慰的話，都是多餘的。

　　夏奇蓁接過來，直接把酒瓶拉開，就口往嘴裡倒，咕嚕咕嚕地就喝掉半瓶。

　　「果然是酒中女豪傑。」高修也拿了一瓶，在她的旁邊並肩坐了下來。

　　「對不起，實在想不起還有誰的電話能打了。」夏奇蓁面露愧色。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事。」既來之，則安之，他也不想在這一點上多做文章。「來，多喝點吧！」

　　兩人咕嚕咕嚕地又灌了幾口，不用多久的工夫就喝完一瓶。

　　「看來，我買十二瓶不太夠。」高修笑著再遞給她一瓶。

　　「我想也是，我跟你說過了，我的酒量很好的。」一瓶酒入肚，夏奇蓁的笑容總算愉快了些。

　　「明天我就知道了，再扛個一箱過來。」高修似真似假地開口，好像已經準備要跟她來個長期抗戰了。

　　對於她，也不是說有什麼特殊情感，只是覺得一個被拋棄的新娘，的確需要一個聽眾，如果他花上兩個禮拜的時間，能留住一條命別尋短，他就功德無量了。


　　「哈哈……」夏奇蓁豪邁地笑了兩聲。「你明天真的打算來陪我？」

　　「為什麼不？」高修回問。「如果沒事我就來。」

　　不為別的，就為了她白天時說的那些話──還好有他出現，讓她明白被人關心的重要……之類的。

　　「謝謝！」夏奇蓁慎而重之地道謝。「你真是讓我明白人性的美好。」

　　「哈哈……」這次，笑的人換成了高修。「妳是第一個說我擁有美好人性的女人。」

　　夏奇蓁但笑不語，想起他今早的論點──他是個不結婚的男人，也莫怪乎，女人會覺得他無情。

　　見她垂下眸，高修忍不住問：「妳找到那個男人了沒？」

　　夏奇蓁搖頭。「打他的電話轉語音，打他的家裡沒人接，至於殺去他家……我還沒那個直接面對他的勇氣。」

　　高修點頭，突地，像是突然想到什麼。

　　「你們的婚禮，怎麼會沒有親戚參與？」

　　「因為我們兩個都是育幼院長大的孩子，從小無依無靠，我還以為我終於找到一個有相同背景、相同心情的男人，可以結為夫妻，攜手共度……最終，是遇到一個沒有擔當的男人，不敢肩負起婚姻重責。」夏奇蓁語氣裡有著淡淡的無奈。

　　理想總是幸福，現實卻是殘酷……她算是明白了這一點。

　　「不過，話說回來，還好妳在結婚前認清這個男人，要是他跟妳結了婚，卻慢半拍地發現他沒那個肩膀，到時就更慘了。」高修換個方向切入。

　　「這倒也是。」夏奇蓁露出笑容。「這一句話來勸我，真有用！」

　　高修攤攤手，一副「不用太佩服我」的神情。

　　「但是，我還是需要一個肩膀……」夏奇蓁轉過頭來，很慎重、很慎重地看著他。

　　高修挑起眉，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我可以保證，我對你不會有什麼非分之想，也不會對你想入非非，更不會對你動什麼男女之情……你的肩膀可以借我靠一下嗎？」夏奇蓁對他眨了眨眼，一臉無辜。

　　這個要求，高修很謹慎地考慮了一下。

　　「妳知道我是個不結婚的男人吧？我來這裡，只是因為義氣，而不是男女之間什麼……英雄救美之類的出發點哦！」他實在很擔心，為了把她拉出這一團迷霧，卻讓自己找上麻煩。

　　「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對你沒有那種想法，我才剛丟掉一個新郎，沒打算讓自己陷入另一個窘境。」夏奇蓁很認真地再次確定。

　　「……」高修沉默，不是很確定他想聽到她強調的那句話──我對你沒有那種想法。

　　雖然，這句話的確需要強調，但是，再怎麼說，還是有點傷男人的自尊心。

　　見他仍沒反應，夏奇蓁嘆了口氣，也覺得自己強人所難了。

　　「我只是……我沒有親人，身邊現在也沒有朋友，我只是很單純地想找個依靠而已，不過，沒關係啦……」她想她還是放棄好了。

　　「好吧！」高修終於下了決定，比了比自己的肩膀。「這裡，這裡給妳靠一下。」

　　「真的？」夏奇蓁很開心地綻放笑容。

　　衝著那個笑容，高修就不後悔了。

　　「妳笑起來很漂亮。」他真心說道。

　　「謝謝。」她不以為意，只是很高興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享受那短暫的依靠。

　　感覺很好……非常好，跟她印象中喜歡的那種感覺，非常非常相似。

　　或許是從小一個人孤單慣了，身邊總是沒有人可以靠，才讓她愛上那種……可以依偎的感覺。

　　一旦遇上王俊方，願意提供肩膀讓她依靠時，她就急了，以為……就是他了！

　　或許就是她太喜歡這種感覺，才會一心急著想嫁，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想要讓這種感覺一直持續下去。

　　只是，她雖然喜歡，另一個人卻不見得準備好了。

　　如果說，她愛上的只是這種「依靠」，或許，她可以換個方式，也不見得一定要結婚。

　　偏著頭，高修看著她唇邊的笑容，不自覺地，連他也勾起笑容。

　　她的笑看起來很滿足，很有感染人的能力，連他也覺得開心。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嫁給王俊方嗎？」她突然笑了出來。

　　「他很帥？」對於女人來說，長相應該很重要。

　　「還好……長得還可以，不過，還不至於讓我想嫁他，真要比帥，你比他好看多了。」夏奇蓁睜開眼，看了他一眼，露出笑容。

　　「很好，我喜歡這個答案。」高修點點頭。

　　雖然一向知道自己長得不錯，不過……多個人稱讚，也是一件神清氣爽的事。

　　「要不然是……他很有錢？」有錢有勢，是那些女人喜歡自己的原因。

　　夏奇蓁搖搖頭。「頂多就是一份能養家糊口的工作囉！」她不是很重視物質生活的人。

　　「那……我猜不出來。」高修不愛猜謎，寧可直接知道答案。

　　「那你再猜猜，我為什麼要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夏奇蓁又出另一個難題。

　　「小姐，妳可以直接告訴我答案。」高修瞪了她一眼。

　　「你真沒耐心。」夏奇蓁看著他的表情，笑了出來。

　　高修的回答，是另外一個白眼。

　　「好，我說我說。」夏奇蓁不再賣關子。

　　「我想試試看，靠在你的肩膀上，跟靠在他肩膀上的感覺是不是一樣的。」夏奇蓁仍然靠在他肩上，還一副很享受的模樣。

　　「然後？」他不知道她的重點在哪裡。

　　「我想嫁給他，是以為靠在他肩膀上的穩定情緒，代表我已找到一個可以依偎的男人，結果今天這麼一靠，我發現，靠在你的肩膀上，得到的感覺其實差不多……」

　　「妳不會因此想嫁給我吧？」高修大驚。

　　「喂！別鬧了！」夏奇蓁瞪了他一眼。「我只是想說，我以前太一廂情願了，以為這樣就是永遠，現在才發現，我只是想要有個伴，如果只是要個伴……我不見得一定要嫁給他。」

　　「嚇死我了！」高修拍拍胸口，鬆了一口氣，故意逗她。

　　「這樣的態度很沒禮貌耶！」好像她真的很可怕一樣。

　　「不過，妳也太扯了，這樣就急著嫁。」高修翻了翻白眼。

　　夏奇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沉吟半晌，給了他一個很落寞的答案。

　　「我大概是太怕一個人的寂寞了。」她淡淡地給了一句。

　　此話一出，氣氛又有些淺淺的哀傷。

　　不自覺地，高修伸出他的手，在她的後腦袋上拍了拍，聊表安慰。

　　「下次，別直想著嫁人，想清楚了再說。」他開玩笑地補了句。

　　「好，我盡量。」夏奇蓁閉上眼，享受這男人的溫柔。

　　認識他，真的是意外中的意外，一個……再甜蜜不過的意外。

　　她喜歡這個男人，不過，不是那種喜歡。

　　有個能說真話的朋友，真好。

　　大概是他剛好看到自己被拋棄那副糗樣，所以，對於她的難過很能理解跟包容，所以，也讓她少了一層顧慮，說什麼都不用擔心。

　　話題結束，兩人陷入一陣沉默。

　　但是，很詭異的是，兩個人都沒覺得不自在，反倒享受這難得的依偎。

　　「我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公司准了。」夏奇蓁突然冒出一句，但眼睛還是閉著。

　　「哦？」臨時請了一個禮拜，公司卻沒反對意見，大概是看她遇此「劇變」想讓她喘口氣吧！

　　「我可以請你明天再來陪我聊聊嗎？如果我明天也心情不好的話。」她自認很有禮貌地邀請，還提出誘因。「當然，明天的酒錢我出。」

　　高修笑了出來。「這不太像是邀請，像是要脅，再說，我明天不一定有空。」

　　聞言，夏奇蓁嘆了一口氣，直起身子，讓小腦袋從他的肩膀上離開。

　　「我就知道……」她吶吶地吐了聲。「我就知道自己太囉唆、太不滿足了，都不知道要適可而止，之前俊方也常常這樣說我……」

　　聽到她又提到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高修微微瞇起眼。

　　「其實，我也知道這樣麻煩你不對，俊方都說，我不讓他有呼吸的空間，總是喜歡黏著他，晚上就愛打電話給他……」她開始叨唸起來。

　　高修的眼睛越瞇越緊。

　　「你不來……也沒關係啦，我自己再想辦法好了，我不會再打給你……」這樣麻煩人家，實在是不對。

　　高修實在看不慣她自怨自艾，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我沒說我不來。」他覷了她一眼，見她微暗的澄眸因為他的話又亮了起來。「不過，會晚一點。」

　　「沒問題！再晚我都等你……對了，我還可以煮宵夜。」夏奇蓁熱情回饋他的支持跟鼓勵。

　　夏修凝著她晶亮的眸，有幾秒鐘轉不開眼。

　　他喜歡她眼中那晶燦的光采，好像自己有某種魔力，好像是他的光臨會讓她一整天心情愉快似的……

　　莫名地，他的胸口被灌得滿滿的。

　　不過，他很快地就回過神，沒讓自己在這個情緒裡耽擱太久，把視線轉開，注視著眼前的風景。

　　「你喜歡吃什麼？」她很快換上笑顏。「我明天煮給你吃。」

　　高修愣了下，認真地想了想。

　　「妳廚藝很好？」他不想大老遠來一趟，吃了一堆會拉肚子的東西。

　　「很好。」她很用力地點頭。「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好。」高修微挑眉。「妳還真是有信心。」

　　「當然。」她不到十三歲就自力更生，廚藝不好早餓死了。

　　於是，高修說了一些他喜好的口味，夏奇蓁很認真地在腦子裡記下。

　　氣氛很好，好得讓高修自己都訝異，他們聊得很愉快，沒什麼壓迫感，純粹的談心。

　　認真說起來，大概只有一點，他覺得有些不滿──

　　她的小腦袋，好像打從剛才離開之後，就沒再試圖靠上他的肩膀，讓他頓時有些空虛。

　　大概是現在的氣氛太愉快，所以，她不太需要……安慰？不太需要來自於他的力量跟依靠？

　　這是好事，至少，現在的她心情看起來不錯，沒有剛才的低落。

　　不過，低落的人好像變成他了。

　　往喉嚨裡又倒了幾口酒，他想，他大概是有幾分醉了，才會開始胡思亂想，那就……醉個徹底，把腦袋弄胡塗了，比較不會想些有的沒有的。

　　見他仰頭又飲，夏奇蓁也跟著喝起來，卻不忘補上一句。

　　「待會兒我幫你叫計程車，橫豎你明天也要來，喝酒開車太危險了。」她很認真地提議。

　　高修看了她一眼。「妳剛剛說，妳請了一個禮拜的假？」

　　「是啊，怎麼了？」夏奇蓁不明所以。

　　「看來，我的車得在這裡放上一個禮拜了。」高修蹙起眉來，故作困擾狀。

　　不過，夏奇蓁可開心得很。

　　他的意思是說……他這個禮拜都會來陪她囉？

　　心情好好……

　　心情真好！

　　「謝謝！」終於，她又把小腦袋靠上他的肩膀，這一次，不是因為需要依靠，而是需要分享快樂的喜悅。

　　肩膀有了再一次的重量，高修不但沒有不悅的表情，眸光甚至揉進一絲寵溺。

　　他想他一定是喝醉了，而且，還快醉昏頭了……

　　雖然有這樣的認知，他卻仰頭又喝了幾口。

　　或許，醉一點也無妨，至少，感覺還不錯！

力寶龍

第三章

　　簡單、迅速、確實地結束與朋友的聚會，在朋友訝異且不解的眼光中，高修火速離開，坐著計程車直奔夏奇蓁家。

　　在車上，他應夏奇蓁的要求，先行打電話通知，好讓她有時間可以準備消夜。

　　「好了，我這邊結束了，待會兒就到妳家……真的不用準備什麽？」他在車上打著電話，臉上有著自己沒有察覺的笑容。

　　計程車司機從照後鏡裡看到他的表情，猜想著他可能要去女友家。

　　不過，讓他好奇的是，電話那一頭不知說了什麽，卻讓後座的男人面有難色。

　　「不會吧？妳叫我去買？妳有沒有誠意啊？」高修臉色很難看，不是生氣，而是困窘的那種。

　　只是，夏奇蓁在另一頭直拜託，高修雖面有難色，還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好，我去買。」高修只好投降，掛了電話還直咕噥。「真是受不了，做東最好是做成這樣，說要請客，還得自己準備……」

　　司機耳朵聽著，嘴巴很自制地沒有發表意見，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

　　「麻煩一下，前面超市停一下，我去買個東西。」高修對著司機開口，一臉尷尬。

　　司機依言停下，在門口等著高修出現，五分鐘後，他出現了，手裡還拿著一個提袋，露出青綠的菜葉。

　　「人家男朋友送花，你送菜？」因為太過驚訝，司機頓時忘了禮貌。

　　高修愣了愣，用另一個問句回答他的問題。「她不是我女朋友啦，誰會在約會的時候買菜？」

　　高修一臉尷尬，司機也是，趕忙道了歉之後，繼續往前開去。

　　終於，到了夏奇蓁家門口，高修提著菜敲了她的門。

　　「給妳。」大門一開，高修沒好氣地把手裡的菜提到她的面前。

　　「謝謝！」夏奇蓁綻放愉快的笑容，好像收到的是一大束美麗的鮮花。「來來，快進來，我把青菜炒一炒，五分鐘就好。」

　　是的，她真的準備了宵夜，不是隨便說說。

　　空氣裡有著食物的香氣，勾得他口水直流、餓得他飢腸轆轆，只因為她千交代萬交代，務必得帶個空胃來享受美食，搞得他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

　　不過，第一次進到她的家裡，他還是忍不住多看兩眼。

　　客廳裡擺設簡單，有著一張兩人座的簡單沙發，一個小茶几，一台電視，但是……卻有個很大的廚房、看來很專業的廚具和一張很漂亮的餐桌。

　　衝著這樣的傢俱比重，他開始相信，她應該有著不錯的手藝。

　　而此時餐桌上，已有四菜一湯，加上他帶來的「伴手禮」，正在經歷洗菜、切菜、入鍋的「進行式」，兩人吃上五菜一湯，也算得上是豐富了。

　　蝦鬆、泰式涼拌海鮮、炸洋蔥丸子、蟹肉豆腐羹，加上現炒的青菜……他不得不說，雖然看起來很簡單，但真的很有那麼回事。

　　「很有那麼回事哦！」他在餐桌上坐下來，肚子很捧場地咕嚕叫了一聲。

　　「你真的沒吃晚餐？」夏奇蓁面露驚訝，她隨便講講，只是希望他別吃太飽，才不至於吃不下她精心準備的宵夜，卻沒想到……

　　高修翻了翻白眼。「妳這樣講話，真的很不負責任。」他都快餓扁了！

　　「來，先暖個胃，喝碗蟹肉羹。」她體貼地幫他舀了碗羹，放了湯匙，端到他的面前。

　　這動作成功安撫了他，端起碗到鼻端聞了聞──

　　賣相好、香氣佳……現在剩下第三關，就能確定是不是色香味俱全了。

　　舀起一口入嘴，感覺柔滑的湯感入喉……還真的不錯！

　　他正想要發表他的想法、觀點、言論時，直起身時才發現，她根本理都沒理他。

　　替他下廚做羹湯的女人，她不是第一個；不過，她們通常都會帶著一種期待的眼神看著他，希望從他的口中得到一些讚賞跟獎勵。

　　但是，她理都沒理他，逕自回到自己的位置，拿起脆綠青蔬包起蝦鬆來。

　　這女人是對自己的廚藝太有信心，還是根本懶得理會他的想法？

　　「你說你餓扁了，我其實也餓壞了，不過我都沒煮主食，還以為只是吃吃宵夜。」夏奇蓁將包好的蝦鬆直接遞給他。「吶，拿去，很好吃。」

　　高修看了一眼，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回頭想了想，還是不跟自己的肚子作對，接過來，直接送進口中。

　　「這真的很好吃。」他再度大吃一驚，對於她的廚藝，他算是大開眼界。

　　「我知道。」夏奇蓁沒半點謙虛，坦然接下他的讚賞。「我煮的每一樣都很好吃，幾乎可以開餐廳了。」

　　「喂，妳這個女人，知不知道要含蓄一點？」高修睨了她一眼，雖然很想嫌棄她一些什麼，好挫挫她的銳氣，但實在是……說不出什麼反駁的。

　　夏奇蓁呵呵地笑了。

　　「喂，我可是卯足全力要討好你，想說謝謝你伸出援手，陪我度過那個尷尬的日子，才讓我不至於因為太衝動做出後悔的事。」夏奇蓁不諱言自己是個情緒化的人，容易因時、因地、因心情而做出失控的事。

　　「知道感恩就好。」高修很快吃完蝦鬆，拿起筷子夾了隻涼拌泰式蝦入口，微酸微辣，十分開胃，讓他更餓了。

　　他囫圇吞著，一口接一口。

　　「妳叫我餓肚子來，明明就有詭計，我餓成這樣，每一樣都嘛很好吃！」高修瞪了她一眼，但嘴巴還是停不下來。

　　「肚子餓就快吃，別顧著數落我。」夏奇蓁自己也餓得緊，懶得跟他鬥嘴。

　　於是，整整有十分鐘的時間，餐桌上只有呼嚕呼嚕的聲音，兩人誰也沒說話，只是偶爾對上彼此的眸光。

　　這又是一個很新鮮的體驗，他從來不曾沒有形象地直往嘴巴裡塞東西，活像餓死鬼投胎一樣。

　　就算再餓，他在外人面前，總是會有一定的形象跟自制，但是或許已經看過她最慘的時候，潛意識裡覺得，自己也該「貢獻」一點糗樣，於是，他非常放鬆，自在得像是獨處，卻又有著有人相陪的分享感。

　　「呼……」高修拍著自己的肚子，一臉滿足。「吃飽的感覺真好。」

　　「我把你的這句話當讚美收起來。」夏奇蓁同樣露出愉快的表情，很久沒這麼過癮了。

　　在王俊方的面前，她總是小心翼翼，深怕自己有任何讓他不滿意的地方，連自己最有信心的廚藝，也害怕在他面前展現。

　　在婚禮沒辦成之後，她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想法──

　　還好！

　　還好她沒嫁成……

　　要不然，她真的得這樣小心翼翼、擔心受怕地過上一輩子了。

　　「啤酒呢？妳不是要買醉？吃了這麼一頓好料，今晚我再陪妳喝一次。」高修決定情義相挺。

　　「用不著了。」夏奇蓁搖搖頭。

　　「為什麼？捨不得花酒錢？」高修跟她開玩笑。

　　「這一頓花的可不比喝的少。」夏奇蓁替自己解釋，見到他的笑容才發現他只是逗著自己玩。

　　「買醉，是因為心情不好。」夏奇蓁站起來，一邊收拾著桌上的殘局。

　　「所以呢？」見狀，高修也站起身，生疏地幫著忙。

　　夏奇蓁見他沒像個大老爺般坐著等待服侍，訝異地挑起眉，並且笑了。

　　「我現在心情好得很，不需要買醉，而且，你的車子也不該真的停上一個禮拜，你上班一定很不方便。」她並不想造成他的麻煩。

　　「敢情是趕客人了？叫我明天不要來？」高修停下動作。

　　「你今天把車子開回去，明天坐計程車來。」夏奇蓁再次強調。「一定要來，我已經想好明晚的菜單了……如果，你明天沒有約會的話。」

　　高修沉吟了下。明天有沒有約會？

　　仔細想想，好像有，似乎是約了人吃飯、看電影，培養感情。

　　不過……衝著這一桌好菜，他決定改變計畫。

　　「好，我明天來。」他爽快答應，然後再度見到她因為他的應允而露出笑容。

　　有人陪的感覺很好，能被人真心需要的感覺也不錯，高修似乎有些愛上這樣的感覺。

　　於是，一天又一天，他們總在晚餐後，訂下隔天的「餐會」。

　　夏奇蓁請假的那個禮拜，高修每天都來報到，每天都吃得飽飽的，有幾天還打著酒嗝坐計程車回家。

　　他們，當真成了朋友。

　　一直到夏奇蓁結束她的假期，他們的「餐會」始終持續著。

　　※※※※

　　午後，剛開完一個冗長的會，高修看了看時間，還有十分鐘的空檔，於是拿起手機撥了已經相當熟悉的電話。

　　電話沒響幾聲，就被接了起來。

　　「我在忙，給你一分鐘。」夏奇蓁清亮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了出來。

　　高修在這頭翻翻白眼。「這句話通常是我在說的，怎麼換成妳了？」

　　「你還有四十秒。」夏奇蓁用耳朵夾著手機，手裡忙著整理新娘的捧花。

　　「夏小姐！」高修有些生氣了。

　　「喂，你別這樣，人家要結婚，我總得全力以赴啊！婚禮待會兒就要舉行了。」夏奇蓁是個做事認真的人。

　　「好，待會兒儀式舉辦完打給我，我有事情跟妳說。」高修知道工作專心是很重要的事，將心比心，他也不說什麼。

　　「好，Bye-bye！」夏奇蓁沒有遲疑直接掛了電話，回頭去忙自己的事。

　　這一頭，高修瞪著電話，心裡有幾秒鐘不愉快的獨白。

　　好一個沒心、沒肝、沒肺的傢伙！

　　也不想想，在新郎跑掉的時候，是誰下了班之後冒著爆肝危機陪著她喝了一整個禮拜的酒？

　　不過才一個月過去，她就把那一切忘光了！

　　一旦投入工作，她恢復得比誰還快，他還擔心她傷痛未癒，她已經把一切丟在腦後。

　　慢步走回辦公室，縱使「心有不甘」，但是對於這陣子的相處來說，他獲得的卻比失去的多。

　　首先，他吃了很多東西，至少胖了快兩公斤。

　　再來，他每天下班都很開心，笑容多到他可以預期即將出現的魚尾紋。

　　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一個相當契合的朋友，當然，就是夏奇蓁這個沒心、沒肝、沒肺的傢伙。

　　她很直，所以，他跟她講話也不用繞圈圈。

　　她很勇敢，所以，他說的話都不用修飾，她自己可以消化。

　　也因為她很直，所以，她常常一句話丟過來，他就發現自己的盲點在哪裡。

　　也因為她很勇敢，不怕他的白眼，不怕他突來的大吼，不怕他在公司上受了氣就轉移對象對著她飆罵。

　　得到出口的不只是她，其實，他自己也受益良多。

　　不過，這種事當然不能讓她知道，那她一定驕傲到屁股都噘起來了。

　　光想到她那得意的模樣，臉上可能會有的笑容，他就……很想跟著笑起來。

　　「你怎麼會笑得一副蠢樣？」

　　突來的聲響，打斷高修腦中的畫面，回過神，一個已經一陣子沒聽到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葉文賢，你總算出現了！」高修微挑眉，臉色不悅，環起手臂，看著這個「名存實亡」的合夥人。

　　「不就一個月嘛，我去度個假。」葉文賢似乎沒把這一個月放在心上。

　　「回來的原因，是因為跟女人又散了嗎？」高修沒好氣地回答，繞過葉文賢，繼續往前走。

　　「是啊！」葉文賢不把高修的話當消遣，很認真地回答起來。「我發現一個月真是個關鍵，只要花一個月的時間，你就能發現這個女人能不能跟你在一起一輩子。」

　　高修不高興地停下腳步。「你要不要算一算，你已經花了幾個『一個月』在不同的女人身上？」

　　他口氣不佳，要不是這個男人身分特別，他早一腳把這個不負責任的合夥人踢開了。

　　「不要這樣嘛，我反正不支薪，來公司也幫不了什麼忙。」葉文賢就是抓著不支薪這一點，理所當然地缺席公司的運作。

　　如果葉文賢能出的只是資金，高修一點兒也不缺，他需要的是另一個能處理工作的夥伴，用不著多找一個人來年終分紅。

　　見高修臉色不佳，葉文賢也不討罵挨，直接把話題給換了。

　　「你剛剛想什麼笑那麼開心？」葉文賢可不曾見過那樣的笑容。

　　「哪有？」高修想也不想地否認。

　　「有！」葉文賢萬分確定。「你笑得像是中樂透一樣，笑得像傻瓜！」

　　高修微瞇起眼，眸光不善。

　　他一向知道葉文賢說話沒腦，但是從來不知道，葉文賢沒腦到這個地步，竟然衝著他直叫傻瓜？

　　再說……他剛才笑了嗎？

　　高修自己認真地想了想，他不過是猜想著夏奇蓁臉上可能的笑容，應該是甜甜的、暖暖的……

　　「你看你看，你又來了。」葉文賢一副捉到鬼的樣子。「那種傻呼呼的笑容又出現了。」

　　高修一愣，他又笑了嗎？

　　他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領結，喉結在喉間滾了滾。

　　「你別玩了一個月回來，又開始發神經。」高修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打轉，「你去祕書那裡拿一些資料，待會兒要開會了，總是要參與一下，好歹你也是個合夥人。」

　　「好，我待會兒就去。」葉文賢笑了笑，沒拒絕，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高修沒理他，繼續往前走，心裡卻記掛著葉文賢說的那句話──

　　他真的笑了嗎？

　　※※※※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星子高掛半空，跟霓紅燈比美。

　　高修正準備下班，拿起手機，又確認了一次。

　　沒有……

　　她還是沒有打給他。

　　坐在車裡，高修握著方向盤，長指敲著，考慮著要往哪裡去。

　　想來，她今天很忙，所以一整天都沒打給他，那應該……也不會有空準備他們倆的「餐會」。

　　最好的方法是，他照顧好自己的肚子，回家去睡個好覺，醒來又是美好的一天開始。

　　只是，他心裡還是有隱隱的……一些不甘願。

　　好酒好菜沒吃到就算了，電話沒聊到，面也沒見到……好像就有件什麼事沒辦完似地不自在。

　　全身像發了疹子般不舒服，說癢，還能忍得住，說不癢，又沒辦法完全忽略。

　　對她那麼在意，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他不會被制約了吧？

　　制約──這是很可怕的兩個字。

　　可怕的程度僅次於「婚姻」，但已經夠嚇人了。

　　雖然心裡很自信，對於她並不是那樣的感覺，但是朋友太膩也不是一件好事。

　　好，就這樣決定了，他還是回家好了。

　　於是，高修油門一踩，沒讓自己有太多繼續思考的空間，便往自家的方向前進。

　　路上，他買了晚餐，還買了瓶紅酒，準備慶祝這難得的獨處時間，甚至在腦中想好今晚要看的影集。

　　一切都在腦中成形，只要按部就班就行了。

　　沒多久，他成功回到家，吃飽了、洗好澡，準備休息了。

　　他回頭一看床頭櫃上的鬧鐘，才十點。

　　他努力讓自己準備入睡，在床上滾來滾去，明明才吃飽沒多久，卻總覺得肚子空空的。吃宵夜養成了習慣，少一餐的感覺很差，不知道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的不滿足。

　　高修在床上掙扎了十分鐘，決定跟自己的五臟廟投降。「到巷口買個粥好了。」他自言自語道，馬上從床上跳起來，告訴自己，餵飽了肚子，應該就能睡個好覺。

　　從來沒有過的堅持，讓他跟自己的「制約」抗衡著。

　　肚子裡有個沒有填飽的洞，他告訴自己，他需要的是食物，而不是某個人。

　　他決定用最有效的方式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怎麼也沒想到，當他把門打開時，他心裡真正渴望、卻努力想迴避的「食物」，就站在他的面前──

　　「夏奇蓁？妳在這裡做什麼？」

力寶龍

第四章

　　夏奇蓁穿著輕便合身的淺粉色套裝，喜洋洋的，很有幸福婚祕的感覺；唯一不合宜的，就是她一臉慘白，快昏倒的模樣。

　　聽到他開門，她揚起眸，還沒來得及露出笑容，一陣暈眩卻突地襲來，她晃蕩了下，感覺一整天的精力就要在這一秒用盡。

　　幾乎是看她開始動作，高修就出手了，她搖晃的身子直接落進他的懷抱裡。

　　高修的臉上先是閃過擔心，但是一秒鐘後，當她落入自己的懷中，安全無虞之後，他臉上的擔憂隨即被憤怒取代。

　　「妳在搞什麼東西啊？」他衝著她大吼，用一種打算把人耳朵給吼聾那樣的音量。

　　感覺自己被攬進懷裡，偎進一個寬厚的胸膛中，夏奇蓁終於勾起淺淺的笑，那是一個安心的表情。

　　「喂！」高修語氣不佳地又吼了聲，因為她的沒反應。

　　夏奇蓁好累，好不容易可以閉上眼睛，她好想在這舒服的地方再窩一下。

　　「喂？」見她還是沒反應，高修的語氣柔了點。

　　「我很不舒服。」夏奇蓁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

　　聞言，高修不再多說，彎起身，將她打橫抱起，往客廳裡走去。

　　動作間，夏奇蓁偎得更緊，她好喜歡他身上的味道，也好喜歡靠在他身上的感覺。

　　高修的臉色很難看，鐵青得像什麼似的。

　　他將她放平在沙發裡，大掌靠上她的額頭，放置了幾秒鐘。

　　「妳又沒發燒，是在暈個什麼勁？」他口氣又直又衝，壓不下心中那股說不出的什麼。

　　莫名其妙地等她的電話等了一天，又想了她一個晚上，好不容易他下定決心要逃離這個莫名的制約行為時，她卻用一種讓他無法拒絕的態度，驚心動魄地出現在他的面前，緊緊掐住他的喉嚨，讓他喘不過氣來。

　　夏奇蓁好累，實在不想說話，但是，她還是得說明一下來意。

　　「我好餓。」她大半天不說一句話，說出的話就讓高修一怔。

　　「妳還沒吃晚餐？」高修瞪著她，半晌，見她沉默，知道自己猜對了。

　　「都已經十點了，妳還沒吃晚餐？」他的聲音又大起來。

　　終於，夏奇蓁睜開眼睛，存心討罵。

　　「其實，我沒吃晚餐、沒吃午餐，我連早餐都沒吃。」她全身無力地招供，一心只想讓他一次罵個夠，弄個什麼東西來墊墊胃。

　　「妳！」高修整個火都起來了。「妳在搞什麼東西啊？」

　　「你再罵下去，我就不理你了，我已經快餓昏了。」夏奇蓁冷眼瞧了他一眼，直白地陳述她現在的狀況。

　　「這……」高修一口氣實在是吞不下去，但是一想到她整天都沒吃東西，首要之事，他得弄個什麼東西餵飽她才行。

　　「妳在這裡躺著，我去巷口買粥。」高修俐落交代，拿起錢包，十萬火急地往外奔去。

　　聽著他急促離開的腳步聲，閉著眼的夏奇蓁淡淡地露出笑容──有人為自己著急，那感覺真好……

　　五分鐘後，高修奔了回來，來到她的身邊。

　　「坐起來吃。」他命令道，口氣很差，但輕推她肩膀的手卻很溫柔。

　　「我全身無力。」夏奇蓁睜眼，迎著他看來還是怒氣沖沖的臉。

　　聽出她的言下之意，高修瞇起眼。「妳不會要我餵你吧？」他可從來沒做過這種事。

　　夏奇蓁沒說話，只是與他的眼神對峙著。

　　「我餓一天了。」夏奇蓁又一次強調。

　　高修冷著臉，抿著唇，還在堅持著。

　　他好生氣，氣她只顧著工作，不懂得照顧自己。

　　他好生氣，氣她要虐待自己的身子就算了，還特別跑到他家門前來嚇他。

　　他好生氣，氣他自己，只因為不想聽她匆促結束電話的語氣，所以就沒再打電話催促她，導致她這樣忙上一整天，都沒催她吃飯。

　　沒看出他心裡的獨白，夏奇蓁以為他是因為大男人主義所以不想做這種服務女人的事，她也不想勉強他，使力讓自己坐起來，看著在桌上的粥，把上頭的保鮮蓋掀開，慢慢把粥端過來──

　　慢，真的很慢，因為她有說不出的累。」

　　精神緊繃了一天，一旦鬆懈下來，要再次集中精神，似乎得花更多的時間與精力。

　　粥很熱，她緩緩地吹著，之後再慢慢送入口中，心裡臭罵著：這個可惡的、自大的男人，還說什麼朋友，一點義氣也沒有，等她養足精神，餵飽肚子，再來跟他好好大吵一架。

　　她用怒氣讓自己撐著，不被疲憊的身體打垮，不過，她才吃了三口，高修就再也忍耐不住了。

　　「拿來！慢吞吞的，是要吃到什麼時候？」他沒好氣地說，伸手一把將她手裡的熱粥搶過來。

　　夏奇蓁連瞪他的力氣都沒有，看著他的眼神又恢復那種可憐兮兮的模樣。

　　高修翻翻白眼，實在受不了她那快昏倒的模樣，舀起粥，體貼地吹了吹，遞到她的唇邊。

　　「張口。」他語氣不善，態度不佳，但……送到唇邊的食物卻是貨真價實，心意也是昭然若揭。

　　夏奇蓁忍住，沒讓自己露出笑容，但是心口直泛上的甜意卻一陣陣湧上，別說還有什麼怒氣，她高興得直想唱歌。

　　不過，她沒開口說謝謝，因為她認為，這理當就是朋友應該做的事，要不然，她累得要死時，計程車不往自己家裡叫，反倒往他的家中跑，就是不想在倦極時，只有一個人孤單。

　　「妳是怎麼搞的？」高修怎麼擠還是這句話，語氣仍然怒氣沖沖。

　　「有個同事請假，我負責的新娘跟她就在隔壁廳，而且時間上並沒有差太多，我就自告奮勇接下她的工作……」吃了幾口粥，稍稍恢復力氣，她終於有了精神多說幾句話。

　　「雞婆！」高修就只想得到這兩個字。

　　「我請假的那個禮拜，也是都得麻煩同事，這種事本來就是互相幫忙的嘛，又不能叫新娘改天再嫁。」夏奇蓁努努嘴，也是很無辜。

　　「接兩個新娘，就會忙到一天都沒吃？」高修又往她口中送了一口粥，仍是不滿。

　　「我不能因為一人身兼二職，就讓新娘感覺被怠慢，這一輩子一次的日子，我要給她們最好的回憶，所以……」

　　「所以妳就『全力以赴』到不吃飯了？」高修接下她的話，把湯匙往她口裡送。

　　橫豎問什麼，都彌補不了她虛弱的事實，他還是先餵飽她實際點！

　　只是，看著他沉默，夏奇蓁反倒不習慣。

　　「你在生氣？」她小心翼翼地問。

　　高修睨了她一眼，懶得回答她，他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我餓的是我的肚子，又不是餓你的……」她的語氣有些無辜。

　　「夏奇蓁！」高修冷臉低喊了一句。

　　沒來由地，她這句話讓他很感冒。

　　「對不起啦……」她終於還是不好意思地道歉。「我知道沒先說就跑來，還讓你麻煩是我不對，我下次不來吵你了。」

　　一把火直接點在他的頭頂上，轟地一聲直接爆開。

　　「妳弄錯重點了吧？」要不是看她虛弱，他真想握住她的肩膀用力搖一搖，讓她清醒一點。

　　「你不是在氣我這麼晚來吵你？」夏奇蓁無辜地眨眨眼。

　　「當然不是！」高修氣到一肚子火。「妳以為我這麼小鼻子小眼睛？」

　　「那……」夏奇蓁一臉不解。「那你在氣什麼？」

　　「我……」高修幾句話湧到喉間，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能告訴她，在她昏倒在他的懷裡時，他被嚇得差點心跳停止嗎？

　　他能告訴她，知道她那麼不會照顧自己時，他有多麼心疼嗎？

　　他能告訴她，一直到現在，他都還壓不下將她擁回懷中的衝動嗎？

　　情緒百轉千折，已經到了連他自己都不解的地步。

　　「我氣到都不想說話，妳趕快把東西吃一吃……」既然自己都弄不清，他也不想再鑽牛角尖。

　　「要趕我回去了？」夏奇蓁很傷心地反問。

　　「妳今天睡這裡，我明天載妳去上班。」高修想也不想就回絕她想回家的想法。

　　都已經累成這樣，別再花時間跑來跑去了！

　　「妳今天先穿我的衣服，明天一早我載妳回家換，把握時間休息，別拖拖拉拉顧講話，快！」高修逕自替她做了決定，餵完最後一口粥，他直接到房裡找了一套運動服，走出來直接丟在她的頭上。

　　「嘿……」夏奇蓁接住衣服，抗議了聲。

　　「應該會很大，不過沒辦法了。」他從沙發上把她拉起來，指著裡面。「快點去洗澡，妳臭死了！」

　　「真的嗎？」夏奇蓁信以為真地聞了聞，雖然沒聞到什麼過火的味道，但是聽到他這麼說，也是很不好意思。「我馬上就去。」

　　終於看到她恢復精神的背影，高修露出微笑。

　　之後，又像是意識到什麼，他隨即收起自己的笑臉。

　　該死！他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怎麼……他的一顆心都繞著她轉呢？

　　※※※※

　　洗了一個熱呼呼的澡，整個精神都回來大半，夏奇蓁濕著髮從浴室裡走出來，高修隨即拿來一條毛巾，罩住她的小腦袋，不是很客氣地搓揉著她的頭。

　　「今天已經把胃餓壞了，最好別讓自己又感冒，那我真的會殺了妳。」高修語氣中帶有責備，卻也有著關心。

　　罩在大毛巾下，夏奇蓁沒有說話，只是感受著他的溫柔。

　　他的手勁不小，弄得她有些痛，不過這是不是也代表著，他並不常常這麼替人服務？

　　運動服一如他所說，真的有點大，不過，彷彿有著他的味道，她好喜歡。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隔著一條大毛巾，很接近地站著。

　　某種說不出的什麼感覺，讓夏奇蓁紅了眼、酸了鼻尖。

　　「我真的好喜歡做婚禮祕書。」突然，她冒出一句話。

　　「為什麼？喜歡把自己累死嗎？」高修消遣她。

　　「我只是很喜歡新娘臉上的表情，好幸福、好愉快，彷彿一輩子就期待著這一天，連我都能感同身受。」她沒理會他，只是說著自己的想法。

　　「嗯。」這一次，他沒再潑她冷水，只是應聲。

　　「每一次看著新郎牽著新娘的手時，我都感動得快掉淚……」夏奇蓁感受他的溫柔，心裡的虛弱在這個時候又狂妄了幾分。

　　高修保持沉默，不知怎地，說不出話。

　　「有個人在一旁等著妳的感覺，真的很好、很幸福……」久違的孤單，在身心俱疲的今日，來勢洶洶。

　　「妳是怎麼啦？」見她這樣，高修也不想凶她了。

　　「我也好想有個人靠，也好想有人等著我……」她語氣好無助。

　　「傻瓜！」高修低罵了聲。

　　「我知道我傻啊……」夏奇蓁也不想這樣「可是我真的很希望有個人靠啊！」

　　「難不成我不是人？」高修那把火又要燒起來了。

　　「你不一樣啊……」夏奇蓁扁扁嘴。

　　「哪裡不一樣？」高修不滿了。

　　「就不一樣啊，因為……」夏奇蓁正要認真解釋哪裡不同時，後腦勺上多了個力量，將她直往前壓。

　　砰地一聲，她的頭靠上他的胸口，高修還很不客氣地持續使力，用力將她的頭壓在他的胸口上，收緊手，將她困在他的懷裡。

　　怦怦……怦怦……

　　是誰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是他的？還是她自己的？

　　被抱住的夏奇蓁，有幾秒的時間，像是被點了穴，完全無法動彈。

　　只是，當下的震驚過去之後，她卻愛上他的懷抱。

　　好溫暖、好寬大、好舒服……原來，這就是有人靠的感覺。

　　滿足的笑容，慢慢地染上了她的唇，她的笑容掩在大毛巾之下，放肆且甜蜜。

　　其實……她是知道的，如果私心裡沒有將他當成一個安全能休息的港口，她不會刻意來到這裡，想從他這裡尋求一些支持。

　　他是個朋友，是個很好的朋友，但會不會……在她的潛意識裡，她想要的，還要更多更多？

　　心裡打了個突，夏奇蓁幾乎要開口罵自己笨了。

　　高修是個不結婚的男人，而她是個一心想嫁的女人，他們兩個怎麼也兜不在一起。

　　不過，如果能把持得住自己的心，他一定會是最好的朋友，而她也應該好好把握這一段友誼。

　　所以，既然是朋友，那她應該可以大方地享受「朋友」般的擁抱，甚至可以熱情地回抱吧？

　　心中的疑問才起，她沒有給自己太多思考的時間，索性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

　　所以，她伸出手，環抱住他的腰，閉上眼，感受這親密的一刻。

　　原先，還在後悔著自己莽撞動作的高修，終於露出笑臉。

　　氣氛有些說不出的淡淡甜蜜，沒有人多話破壞這樣的氣氛，他們倆在一條毛巾的隔離下，緊緊擁抱……

　　※※※※

　　夏奇蓁穿著很寬大的運動服，在高修的護送下回到家裡換衣服。

　　昨晚，高修讓出他的床，自己睡在沙發上，雖然她很不好意思，但是高修很堅持。

　　對於那曖昧的一抱，兩人很有默契地不聊，把那種奇特的感覺放在心裡，細細品嚐著。

　　彼此都沒有意願再往前邁一步，意欲將彼此的感覺停在眼下這一刻。

　　「別再忘了吃飯。」到達她公司門口時，高修又叮嚀一次。

　　「知道了。」夏奇蓁點頭，有些依依不捨地往裡面走。

　　走了幾步，她又忍不住回頭，發現高修還在原地，沒有馬上開走的意思。

　　心裡有些淺淺的甜蜜，夏奇蓁又揮了揮手之後，這次告訴自己，一定不能再回頭，要不然……實在太尷尬了。

　　經過昨天那一抱，他們之間有點怪怪的，有些東西變了質，似乎不再那麼純淨。

　　這是好的？還是不好的？

　　她不敢去猜測，只想跟著感覺走。

　　目送夏奇蓁的背影消失之後，高修才開著車往自己公司方向駛去。

　　一路上，他哼著歌，長指甚至會在方向盤上打拍子，心情莫名愉快。

　　他不傻，他知道那代表什麼。

　　跟夏奇蓁認識超過一個月了，若以他交女朋友的「進度」來說，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過了；而他跟夏奇蓁，卻還處於這種曖昧的時期。

　　或許是，他們一開始就沒打算往「那方面」發展，只是……順其自然地，關係好似有些變化。

　　他並不排斥，卻也沒有非常積極。

　　朋友可以做一輩子，但是他卻與所有的「前女友」完全斷了聯絡。

　　這樣的發展是不是如他所願，他持保留態度，不想太過強求。

　　畢竟，一個月前，她穿著白紗痛哭失聲的樣子，還深植他的腦海，而她也說過，她只是很想嫁……

　　她很想嫁……

　　這幾個字，讓他突然有些慌張，不自覺踩了刹車。

　　行駛間，他這動作簡直是找死，於是，身後傳來急剎的聲音，還夾雜幾聲咒罵。

　　高修尷尬地加足了油門往前行，心裡的慌張卻仍在。

　　他怎麼會突然忘了這一點？她老早就說過，她很想嫁、非常非常想嫁，而她昨天也說，她好想找個人來靠，但是，他昨天卻突然的、主動的把她擁入懷中。

　　這不是……不是另一種找死嗎？

　　如果說，夏奇蓁以為他是個可以嫁的對象，那要怎麼辦？

　　天啊！昨天的氣氛太好，讓他一下子全忘了去想這些複雜的事，現在靜下來才發現事情麻煩了。

　　他如果送出不正確的訊息……他不敢去試想接著會發生的事，但他很確定自己還沒準備好去接受一個一心想嫁的女人。

　　一想及此，他唇邊的笑容消失了，再也沒有原先的輕鬆愉快。

　　突地，電話響了，那是屬於她的來電鈴聲，來電上顯示的正是此刻困擾著他的女人──夏奇蓁。

　　聽到這熟悉的音樂鈴聲，這一個月來，他總是很愉快地接起。

　　第一次，他竟然提不起勇氣，不敢接這通電話……

　　以往，他對於自己想要的方向很明確，合則來，不合則散，簡單明瞭，處理起來也明快俐落。

　　但現在……他跟她，很合啊！但是，他卻不敢繼續走下去。

　　或許，是該冷靜一下，讓自己弄清楚，究竟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對他和對她，才都是公平的。

　　他不願意傷她，如果真的得傷，他也不要到彼此都用情很深的時候，那才真是刻骨銘心。

　　立下決定，他將視線往前，不再理會那始終響著的電話，一聲一聲，終於，她放棄了，而他鬆了一口氣。

　　他們之間，開始走向另一個過程──那不確定的未來。

　　※※※※

　　時間到了中午，夏奇蓁有記得吃飯，因為高修有交代，所以她記在心裡。

　　她吃著飯，心情很愉快，想到早上打電話給他沒接，想來是正在開車，所以不方便。

　　於是，她又撥了電話，換她來關心他吃飽飯沒有。

　　電話一聲聲響著，卻上演著與早上一樣的戲碼，電話直響到進入語音信箱，卻還是沒聽到想念的聲音。

　　夏奇蓁不以為意，認真說起來，高修才是大忙人，管理一家公司，他忙起來的時候並不亞於她，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連著兩通未接來電，鐵定會讓他一忙完就回電話給她，她只要把手機放在身邊，一定能接到她的電話。

　　紅紅的臉上，有著美美的笑容，她對兩人的相處模式很有信心。

　　不自覺地，獨處的時候，她總會想到昨天那一個擁抱。

　　他的胸膛很寬、很厚，很有安全感，她好喜歡在他懷裡的感覺……支著下顎，她閉上雙眼，彷彿又回到昨夜。

　　她知道自己對他的好感前進了一大步，但是她也不想急進，一次沒結成的婚，嚇到她了，她非得確認對方也有相同的想法，她才會繼續往前。

　　高修啊高修……我好想你，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想著我呢？

　　於是，她拿起手機，傳起訊息來──

　　晚上一起吃飯，好嗎？

　　以往，她總是能很快得到來自於他的消息，這一次，卻整整等了三天……

　　三個讓人難過、不能成眠的日子。

力寶龍

第五章

　　趁著休假一天的空檔，再也按捺不住的夏奇蓁，直接來到高修公司的門口。

　　他們公司對門有個小公園，她在長椅上坐了好一會兒，思考著她到底要怎麽辦才好。

　　三天了，他沒消沒息，不但沒回她電話，她持續又打了幾次，都始終沒能聯絡上他。

　　以他們的交情來說，她擔心他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要不然，沒頭沒腦的，怎麼會突然斷了消息，完全不予回應？

　　她不希望自己猜測什麼，只希望能得到一個正確的答案。

　　又一次，她撥了電話。

　　正在辦公室裡的高修，心口又是一跳。

　　他早設好她的來電鈴聲，用不著轉頭，他就能知道是她打來的電話。

　　已經躲了她三天，他卻還沒弄清楚自己的想法。

　　首次，他覺得自己成了膽小鬼，竟然不敢去面對一個女人。

　　但或許就是太在乎，他反倒不知道該怎麼去調適。

　　只是，事情不能繼續下去，他得給她一個說法才行，雖然還是保持不要見面，但他得給她一些回應。

　　在腦中稍微整理一下思緒之後，他接起電話。

　　「奇蓁……」他喊了這個已經在腦海裡翻滾了三天的名字。

　　電話這一頭，她鬆了一口氣。

　　「還好你沒事，你嚇死我了！」夏奇蓁已經想到最壞的地方去，例如……他出了車禍、喪失記憶之類的狀況，才會讓他完全沒了消息。

　　「我沒事。」高修也笑了，可以聽得出她緊繃的心情。

　　「既然沒事，怎麼都不回我電話？我急死了。」一聽到他狀況正常，夏奇蓁恢復本性，對著他飆罵起來。

　　高修清了清喉嚨，說出剛才硬擠出來的藉口。「我人在高雄開會，事情很緊急，我整天都很忙，可能還要忙上一個禮拜，所以沒空打給妳。」這個理由夠冠冕堂皇了吧？而且還可以給自己一個禮拜的時間。

　　「還要一個禮拜啊……」不自覺地，夏奇蓁流露出失望的語氣，她還以為可以見到他了。

　　她的失望，隔著電話傳了過來，高修也能察覺，這讓他的情緒又轉為複雜，他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原來牽掛的人不只是他；憂的是，她果然也牽掛著他。

　　這不是繞口令，卻是他心頭最難解的問答題。

　　「而且，我還在忙……」高修講了幾個字，夏奇蓁馬上就懂他的意思。

　　「好，那我……掛電話了。」她的語氣仍是依依不捨，卻知道不該耽誤他的正事。

　　而高修果然忙，她還沒切斷電話，他在電話那一頭已經切斷連結。

　　夏奇蓁嘆了一口氣，無法隱藏心中的失望，知道自己大概是冀望太高，才會落差這麼大。

　　太習慣有他的陪伴，才會如此的不習慣。

　　不過，也是因為有他這個月的陪伴，才讓她有了面對的信心跟勇氣。

　　昨天，她去找了王俊方。這是「事發」之後，她第一次見到他。

　　之前，她提不起勇氣，不敢去質問他，為什麼對自己做出這麼可惡的事，將她一個人丟在婚禮現場？

　　她想，她沒去的原因，是怕聽到他的答案，怕自己沒有準備去接受他更傷人的原因跟理由。

　　終於，她去了。

　　王俊方見到她，像見到鬼一樣，嚇到臉都發白了。

　　就在那一眼，她頓時明白，原來，傷害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怕她──

　　怕她來無理取鬧，怕她來翻天覆地，怕她來逞兇鬥狠，甚至更怕她來一哭二鬧三上吊。

　　光是那一眼，她就知道她不需要知道他的答案。

　　她只是慶幸還好她沒嫁給他。

　　這個男人在相處時，處處嫌棄她，讓她倍感沒有信心，好像他是個無敵大英雄。

　　可笑的是，這個英雄卻沒有膽子踏進禮堂，甚至在事後沒有對她表示任何歉意，好像這個彼此都同意的婚禮只是她一個人的幻想。

　　她總算是走出來了，從那個婚禮的陰影裡走出來，從王俊方的陰影裡走出來，從自殘形穢的想法中走出來。

　　一切，都是因為高修。

　　只是，很糟糕的是……她那種「很想嫁」的心情，怎麼似乎又浮了上來？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但是有時候，自己的想法是無法控制的。

　　她的理智明白，但是她的情感卻背道而馳。

　　但是，有了王俊方的教訓，她知道什麼事都不能強求，她會盡力讓自己不要……表現得那麼明顯。

　　淡淡地露出笑容，夏奇蓁從長椅上站起，正打算回自己溫暖的小窩時，她卻愣住了。

　　不遠處，就在那間公司的入口邊，她瞧見了……高修？！

　　那個說他很忙，說他沒空，說他還要一個禮拜才會回到台北的男人！

　　像是被無形的石頭擲中頭部，痛得她一陣踉蹌，跌回長椅上，看著高修坐進車裡，揚長而去。

　　頓時，有一種明白；也有一種不明白。

　　她好難過，卻哭不出來。

　　因為，名不正、言不順，她不知道她要為了什麼哭泣。

　　心口有些緊，喉頭有些痛，似乎有些喘不過氣，她以掌心捂住自己的唇，她發現自己的手正抖著。

　　她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銳利的疼痛蔓延，是陌生而深刻的，她的心直往下沉。

　　是怎麼了？她做了什麼，會讓他對她撒了這麼大一個謊？

　　不想見她，可以直說，她也不是不接受拒絕的人，何必費心費力地對她這麼說話？

　　她垂下眼，視線盯著自己的膝蓋，察覺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

　　愚蠢……純粹就是愚蠢！

　　她緩慢地搖頭，懂了這三天來，他為何沒消沒息？

　　原來，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她「又」嚇到一個男人了！

　　昨天才從王俊方的惡夢中醒過來，以為自己已經釋懷，不料又落入另一個深坑裡，跌得更深。

　　縱使已經經過控制，淚水還是落了下來，在她的牛仔褲上留下水痕。

　　話說要從頭，事情的釐清，也得找到源頭，而這一點也不難，充其量，就是那個擁抱吧？

　　她笑了出來，淚水卻也跟著落下。

　　主動擁抱的人，是他，而率先打了退堂鼓的人，也是他。

　　讓人無法理解的轉變，是一種讓人心痛的結果。

　　怎麼也沒想到，這竟然是這段友誼結束的原因，可笑至極！可悲至極！

　　她將臉埋在手掌裡，無聲地落淚……

　　※※※※

　　「妳還好嗎？」

　　一個男聲出現在她的身旁，語氣裡有著淺淺的疑惑與關心，透過指縫，夏奇蓁看到一雙淺色的休閒鞋跟筆挺的長褲。

　　知道自己失態，她擦乾眼淚，平復心情之後揚起頭來。

　　無聲的淚，夏奇蓁相信自己沒有哭出聲，只是眼睛掩不住的紅，彰顯著落淚的心酸，卻是不爭的事實。

　　「我沒事，謝謝。」她露出笑容，淡淡的什麼都沒說。

　　她站起身，打算離開這個讓人心痛的地方，無奈卻因為保持同一個姿勢太久，讓她一陣暈眩。

　　「小心！」葉文賢趕忙伸手扶住她。

　　「謝謝。」夏奇蓁不好意思地推開他的手，拒絕他的幫助，沒有多看他一眼，轉身就離開。

　　葉文賢在她身後站了一會兒，似是在考慮著什麼。

　　隔著距離，他看著她一路走得有些漫不經心，過馬路的時候也沒顧著路況，好像有什麼事困擾著她。

　　明知她拒絕意味明顯，但怕她心神不寧，要是出了什麼狀況就不好，考慮幾分鐘之後，他邁步跟著她。

　　他始終保持距離，只是稍微幫她注意路況，不希望她出什麼意外。

　　就這樣走過三個路口，夏奇蓁發現他了。

　　「你在跟蹤我嗎？」她轉身，臉色不悅。

　　突然被捉包，葉文賢攤了攤手，露出招牌的迷人笑容。

　　「只是剛好，我也走這條路。」他沒打算要讓她難堪。

　　「好，那我讓路，你走先！」她站在原地不動，希望他識相地離開。

　　葉文賢沒辦法，只好往前走，只是走了幾步，又覺得這樣不對。

　　「好吧，我是在跟蹤妳……別生氣，我只是怕妳心神不寧，走在路上危險。」見她變臉，他趕緊說明原由。

　　「謝謝你關心。」夏奇蓁先是一怔，臉上緊繃的神情也慢慢退去。「我已經沒事了，你可以不要再跟著我。」

　　葉文賢知道自己多事，但是看著美人受難，心裡總是過意不去。

　　「我請妳吃飯。」再說，放著這麼一個美女傷心難過，實在不符合他一般的「處事原則」。

　　「我不餓。」更別說，他跟她一點兒也不熟。

　　「那去喝杯酒？」葉文賢對於美女都無法輕易釋懷，不輕易放手。

　　「現在？」夏奇蓁白了他一眼，臉色難看。「現在天還亮著咧，你是打算喝到幾點？」

　　「要不然去走走？」葉文賢一向見到美女就無法放手，尤其是她這樣一臉需要保護的女人，更是他最喜歡的風格。

　　「先生，」夏奇蓁拉下臉。「我根本不認識你！」

　　一開始她對他溫和的原因，是因為他的立意看來不是壞人，但是，再這麼糾纏下去，她可不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麼反應。

　　「喝了酒就認識了。」他覺得這方法還挺好用的。

　　夏奇蓁只覺得自己遇到一個瘋子，瞪了他一眼之後，決定走人。

　　她已經心情很差了，不需要一個男人再來加油添醋，逼得她失控。

　　碰上一個大釘子，葉文賢也不好再追上去，但是隔著距離，他還是舉起手機，偷偷拍下她的側影，想留個紀念。

　　走遠的夏奇蓁並沒有察覺，逕自消失在路的那一頭。

　　那天晚上之後，夏奇蓁再也沒打電話給高修，而高修……也這樣斷了聯絡。

　　一個禮拜、兩個禮拜、三個禮拜過去了，他們彼此都以為，這段友誼已經走到終點，再也不會繼續。

　　然而，一個無法預料到的契機，卻改變了一切。

　　※※※※

　　時至秋日，天氣涼爽，但是高修卻一肚子火，燒到幾乎要失去理智。

　　早就過了要開會的時間，他約了葉文賢，卻遲遲沒有見到他的人。

　　他一把火地衝出會議室，失控地對著祕書大吼：「聯絡葉文賢，叫他十分鐘內給我滾進會議室，要不然他問題就大了！」

　　「是。」祕書只能唯唯諾諾點頭，趕忙拿起電話，打著所有登記在案的電話，只期望能盡早聯絡上葉文賢，要不然，她的耳膜就要破了。

　　這一陣子，高經理像是吃了炸藥，不但她遭殃，連貿易客戶都得罪不少，股東那裡很難交代，才會臨時召開會議，要兩位主管列席。

　　誰知道，葉經理還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正事不做，上班時間也鮮少見到人，連重要會議都缺席，讓高修獨挑大局，單獨面對那些態度凶惡的小股東，連她這個祕書都看不下去。

　　不過，葉經理的父親是重要股東之一……大概很難動得了他。

　　好不容易打發那些人，只是，高經理已經瀕臨崩潰邊緣，連她們都掃到颱風尾巴。

　　就在她快昏倒的時候，葉文賢好整以暇地從門口走了進來，祕書鬆了一口氣，趕緊迎上去。

　　「葉經理，高經理還在等你。」

　　葉文賢不以為意，只是點點頭，大方地往會議室裡走去，絲毫不知風雨欲來。

　　果不其然，葉文賢一進會議室，就聽到高修失控的大吼。

　　「你平常不來就算了，連今天這個重要的會議，你也沒出現是什麼意思？你薪水領假的？你經理也掛假的嗎？」

　　高修再也不願意對葉文賢隱忍，同為支薪的經理，他沒有必要一肩挑起所有責任，放任另一個人消遙自在，氣得自己頭頂冒煙。

　　「我就……臨時有事。」葉文賢見他發火，也不敢造次，隨便找了藉口搪塞。

　　「有什麼事？什麼事這麼重要？」高修不輕易相信他的說詞。

　　葉文賢靈機一動，想起不久前拍到的那個女孩，拿她來當藉口，應該最適合不過。

　　「我是為了救一個女人。」葉文修開始在手機裡尋找著之前的紀錄，花了一會兒，找到那個哭到雙眼紅通通，澄眸水汪汪的女人，把手機舉到高修面前。

　　「你看，就是她。」葉文賢把手機放到高修面前，開始扯謊。「我剛才在公園裡，見到她哭得唏哩嘩啦，一臉像是受了什麼天大委屈的模樣，我怕她想不開，只好跟著她，所以才沒能來開會。」

　　高修冷哼一聲，看都不看葉文賢的手機一眼。

　　「看一下啦！雖然側著身沒拍得太清楚，要不然，她眼睛都哭紅了。」葉文賢一心想堅定自己的說法，把手機硬往高修的臉上推。

　　高修避不過，只好睨了一眼。

　　這不看也好，一看，心跳都要停了。

　　怎麼會是她？！

　　「你說你在哪裡看到她？」高修一把將手機搶過來，仔細瞧著，深怕是自己認錯人。

　　但，千真萬確，就是她，就是他已經三個禮拜沒有聯絡的……「朋友」。

　　那個讓他想主動聯絡，卻又不敢、不願意、不肯主動聯絡的對象。

　　在他們斷了聯絡的一開始，他的確鬆了一口氣。

　　她的主動失聯，讓他們之間那緊繃的情緒有了喘息的空間。

　　但是一個禮拜過後，他卻開始心神不寧、情緒失序，每天神經質地確認手機暢通無阻，卻又下意識地命令祕書，一定得幫他過濾私人電話。

　　當兩人失聯進入第三個禮拜時，他的情緒轉為暴躁，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

　　心裡有個解不開的結，他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做出這個決定，讓他們之間不再有任何聯絡？

　　再矛盾也不過就是這樣，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喂，高修，你那什麼表情？」葉文賢看出他的表情不對勁。

　　高修沒有回答他，只是又一次看著手機螢幕上的她，心痛的感覺再度襲上。

　　原以為早已忘記，卻在毫無防備的時刻，險些被擊倒。

　　「你認識她嗎？」葉文賢推了他一下，想把手機拿回來，卻被高修撥開手。

　　「等等。」高修瞪著她的側影，卻怎麼也沒辦法想像，她會在外頭哭得那麼難過。

　　「你剛剛真的遇見她？」高修又一次確認。

　　「……當然。」葉文賢知道此時不能改說詞，但看著高修的表情，他的心裡卻一陣毛。

　　高修收緊他的手心，心裡掙扎著。

　　如果今天葉文賢沒有來這招，他大概會把心一橫，就這麼跟她一刀兩斷。

　　但，事情既然這樣發展，他不能任由她哭泣。

　　他得去看她……而且，得現在就去！

　　情急之下的高修，沒有細看拍照的時間，只是把手機丟回給葉文賢，便急忙往外走去。

　　他的腳步是急切的，但他的心，卻意外地輕鬆，像是防堵一輩子的心牆，在疏通之後，頓時清爽了。

　　只是，奔出公司之後，開著車的他卻不知該往哪去。

　　若真如葉文賢所說，夏奇蓁應該就在附近，但……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於是，他往她住家方向開去卻撲了空。

　　他想，葉文賢的話不是真的，但是此時的他，已經壓抑不住想見到她的衝動。

　　他開著車往她工作的場所去，他想，他一定可以找到她。

　　沒多久，車子停進他們初識的婚宴場所，找了服務人員一問，果不其然，她正在某個喜宴準備廳裡陪著新娘。

　　好了，這下該怎麼辦？

　　來到這裡的他，慢半拍地覺得自己太唐突。

　　他該打電話的，但是，他又深怕打了電話，如果碰著釘子，那他的勇氣將會全失。

　　跟她分開三個禮拜，他卻變得連自己都認不得，患得患失，心慌意亂，不敢直接衝進去找她，只敢在門外等著，等著她陪新娘走到戶外的宴會場所。

　　時間過得很慢，十分鐘的時間像是過了一年，終於等到她出現。

　　很好，事實證明葉文賢說謊，她並沒有在剛才的時間裡哭得唏哩嘩啦。

　　不過，他並沒有覺得很好。

　　因為她……不但沒有紅通通地哭紅雙眼，還該死地看起來漂亮極了。

　　淡淡的妝，粉粉的唇，就是少了那套婚紗，要不然她活像個幸福的新娘，笑容愉快得像是能滴出蜜來。

　　他突然地……討厭起她臉上的笑容。

　　這三個禮拜，他過的生活是又掙扎又扭曲，脾氣是一天大過一天，體重則是一天少於一天。

　　當然，全拜宵夜沒得吃的惡劣情緒，讓他自然地回復正常的體重。

　　但……為什麼她還是那麼美？

　　美得像是不曾少吃一頓好的，不曾少睡一頓飽的……像是，沒有他之後，她的日子過得更棒了。

　　心裡滿是不悅，幾乎都要滿到喉頭了。

　　他好氣，但是，氣的卻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明明喜歡她的笑容，但此時此刻，他卻很想扯下她臉上的笑。

　　他想把她拖到他的面前來，好好的……好好的……到底是想好好的怎麼樣啊？

　　該死！他竟連自己想怎麼樣都不知道。

　　第一次有過這種不確定的感覺，而且，還是對一個女人。

　　他不應該會如此搖擺不定，一下子這樣，一下子卻又改變想法，原先想斷了聯絡，此時卻無法自抑地想往前衝。

　　沒有理由、沒有說法，只是單純地想這麼做。

　　但最少，他還有一點理智，沒有馬上就衝出去，而是在一旁等著，等著她完成她的工作。

　　他記得她曾經說過，每一次的工作，每一次的婚祕，雖然做的是相同的工作，但對於每個新娘來說，都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所以她一定會全力以赴。

　　他喜歡她的態度，尊重她的想法，所以，他等著。

　　這一等，就等了三個小時。

　　他專注，他等候，他隔著距離看著她，像是要彌補這三個禮拜來的空缺，用她的身影將一切填滿。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沉默逼著他去思考這一切。

　　他慎重地、仔細地面對自己的心，追根究柢起來，是自己退縮得太快，害怕陷入陌生的情境心情裡，才會做出不聯絡的舉動。

　　如果他不那麼害怕，他們或許還是最好的朋友。

　　彷彿一道驚雷打過──

　　他想，他錯了。

力寶龍

第六章

　　今天的歸寧是午宴，在餐會結束之後，夏奇蓁就大致結束今天的工作，卸下掛了一個早上的笑臉，她覺得兩頰發痠，十分疲憊。

　　原來，不是出自真心的笑容，要自然展露在臉上，得花上那麽多的力氣。

　　這樣的日子已經好久，彷彿過了一輩子，她已經很習慣了，但……今天隱約又有些不同。

　　有種說不出的存在感，像是有人正注視著她，料想是自己想太多，她走出屋外想透口氣。

　　只是，才移動的腳步又隨即停下，幾乎無法動彈。

　　她只遲疑一秒，隨即邁開腳步，視若無睹地往前行，走過他的身邊。

　　高修仰頭，閉上眼，嘆了口氣。他實在不該期待自己會得到什麼「熱情」的歡迎。

　　他追了上去，到了她的身邊。

　　「嘿！」他露出笑臉，笑得十分……巴結。

　　夏奇蓁沒理他，完全當他是空氣，繼續往前走。

　　「別這樣，奇蓁……夏奇蓁……理我一下。」高修小跑步到了她的面前，用快速倒退的腳步，保持在她的身前。

　　夏奇蓁當然沒理他，這時候的她，正忙著叫自己冷靜，教自己別往他的臉上招呼幾個拳頭，教自己想出一個讓自己更有尊嚴的說法，來圓這個斷了聯絡的原因。

　　理他？

　　就這麼沒消沒息地斷了聯絡，他一出現，難道就要她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嗎？

　　只是，她不想理，也得他放棄才行。

　　但高修不肯，一路這麼退著走，對著她做鬼臉，伸手攔她，甚至想拉住她的手……

　　「你希望我在這裡叫非禮嗎？」她終於停下腳步，迎向他的眼神裡，滿滿的都是憤怒。

　　「奇蓁……」他軟下聲音，收回他的手，心裡很失落。

　　曾經，他們兩個可以獨處在一個房間裡大半夜都沒關係，他可以伸手緊抱她，還得到她羞澀的微笑……

　　而這一切，全消失了，都是因為他自己做出的決定。

　　「我知道是我不對。」高修先行道歉。

　　「你是哪裡不對了？」她才不相信他知道他錯在哪裡。

　　「我不該就這麼斷了聯絡。」他坦承錯誤。

　　「不！」夏奇蓁搖頭，否決他的答案，氣憤地握緊拳頭。「你錯在把我當成其他的女人，錯在以為我會因為那個擁抱而有其他的想法，錯在以為你有機會可以成為我未婚夫的替代者！」

　　呃……這話有點傷人了，不過，高修認為那是他咎由自取。

　　「是，我太自以為是了。」她說什麼都沒關係，只要他們能恢復之前的友誼就好。

　　「來不及了！」夏奇蓁繼續往前走。「我也不接受。」

　　她永遠記得他扯謊地說他在南部開會，只為了不見她。

　　「奇蓁……」高修使出賴皮招術。「我們是那麼好的朋友耶……」

　　「我們還是朋友……」夏奇蓁這句話說的很肯定。

　　高修聞言露出愉快的笑臉，不過，很快就因為她的下一句話消失。

　　「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種。」她補述，繞過身又往前走，用行動證明她的決定。

　　「奇蓁……」高修的臉又垮下來。「我知道妳理所當然要生氣，但是，再給我一次機會。」

　　「再給你機會做什麼？」讓他繼續傷害自己嗎？

　　在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她真的被傷害了。

　　她也不得不說，他的害怕是對的，因為，她的確對他有了不該有的妄想。

　　就因為如此，她必須尊重他害怕的決定，跟他保持距離。

　　「我們還可以是朋友，一起吃宵夜，一起去散步，一起出去玩……」高修真的很想念那時的一切。

　　「你不怕我會愛上你？對你糾纏不清？」夏奇蓁單刀直入。

　　「當然不……呃，妳會嗎？」她會愛上他嗎？

　　夏奇蓁只是聳肩。「如果會，怎麼辦？你會選擇再次退避三舍，再次明明人在公司，卻謊稱你在高雄開會那樣的躲我？」

　　她向來心直口快，不想拐彎抹角。

　　此言一出，高修啞口無言。

　　原來，她是因為這樣，才會不理他……

　　見他沉默，夏奇蓁也不再咄咄逼人。「回去過你的日子吧！安逸、自在、自由、沒有拘束的日子，別忘了，我只是個很想嫁的女人，而我這種女人，就是你這種男人最害怕的對象，有多遠跑多遠，別自找麻煩了！」

　　說完，夏奇蓁嘆了一口氣，繞過他往前走。

　　其實，她也很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日子，只是，他的逃避放大他們之間觀點的不同，讓她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如果，他還是那樣的心態，那她沒辦法保證能照他的規矩走。

　　心動了，就很難再如止水，夏奇蓁不想傷害他，更不想傷害自己。

　　看著她走遠，高修定在原地，想著她的那句話。

　　他一直知道她是個很想嫁的女人，只是，他還是來了，還是出現在這裡，試圖要找回之前的感覺。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他目送著她離開，胸口像有條無形的繩子，越收越緊，緊到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張口，想要大口喘息，吸進空氣，卻聽到自己大喊了一聲——

　　「夏奇蓁！」

　　夏奇蓁聽到了，心裡一怔，卻沒有停下，她知道，那只是掙扎。

　　高修看著她毫不停留，原先還懊悔自己開口的決定，此時卻又往前邁了幾步。

　　「夏奇蓁！」他又喊，聲音更大更響了。

　　這次，她想裝沒聽到都有困難。

　　只是，她停下了腳步，卻沒有轉過身，她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不過，既然他只想說說話，那她只要耳朵聽就好，沒有必要去看著他好看的臉、深邃的眸。

　　「妳猜得沒錯，我的確是因為妳一心想嫁，所以才打了退堂鼓。」高修朗聲對著他陳述。

　　夏奇蓁沉默咬唇，沒有回應。

　　「我以為我已經捻熄我心中的火，已經習慣了沒有妳的日子，畢竟，三個禮拜過去了，我還是原來的我，也沒少根頭髮掉斤肉……」他邊說邊朝著她的方向走去。

　　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夏奇蓁猜測著、掙扎著，卻還是忍著沒回頭。

　　「可是，我熄了心中的火，但火種卻還在，只要一聽到關於妳的消息，一看到任何婚宴的活動……我就想到妳。」高修終於對自己承認，回絕一切喜宴的原因，只是因為不想因此想到她。

　　「不要說了。」她阻止他的繼續發言。「給我一個重點，你到底想怎麽樣？」

　　她想直接將他逼到角落，角色互換，她不願再成為挨打的人。

　　結果，薑還是老的辣，在情場上滾過無數回的男人，輕易就逆轉局勢。

　　「我想要妳。」高修只說了四個字，就把她嚇得無法動彈。

　　見她沒反應，高修以為她沒聽清楚，打算再重複一次。

　　「妳聽到了嗎？我說……」

　　「不要再說了！」夏奇蓁轉過身來，眸中情緒百轉千折，緩步朝他又走回去，一步一步來到他的面前。

　　「你真的確定……你明白我想嫁的決心？」她啞聲開口。

　　「是。」高修點頭。

　　「那你還敢來的原因是？」她偏著頭睨他。

　　「我想試試看。」這是高修目前能想到唯一的答案。「我不希望自己不曾嘗試就放手，我希望自己夠勇敢，不要因為怕受傷就拒絕嘗試……」

　　「那你就不怕我受傷？」夏奇蓁回問。「我已經丟過一個未婚夫……」

　　「丟了未婚夫也不過如此，但如果嘗試之後，妳得到一個丈夫，那不是更好？」高修握住她的肩膀，說了一段讓她無法反駁的事實。

　　他說的……未嘗沒有道理。

　　既然放不下，那就不要放，如果忘不了，那就不要忘……或許，會有新的轉機出現。

　　丈夫？他剛剛用的是這個字眼嗎？

　　「妳有這個勇氣嗎？給我、也給妳自己一個機會？」高修的手掌因為緊張而不自覺收緊，讓她的肩膀傳來微疼。

　　「你真的敢跟我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夏奇蓁不敢置信。

　　見她態度軟化，高修鬆了一口氣。

　　「敢！」他點頭，不過，還是逗趣地埋下伏筆。「當然，如果事實證明，妳不適合當老婆的話，那就不能怪我了。」

　　「你最好再『勇敢』一點！」夏奇蓁瞪了他一眼，再也不留情地往他的胸口招呼去。

　　「很疼耶！」胸口吃了一捶，高修裝出受創的模樣。「妳沒看到我這三個禮拜沒吃肉，都瘦了？」

　　「你剛剛才說，沒有我沒有差，也沒少到半斤肉嗎？」記仇這一點，夏奇蓁可不差。

　　「沒少到半斤，可少了幾磅。」這話雖然有些誇張，卻還真的符合那麼點事實。

　　夏奇蓁笑了出來。「至少，在好太太這個職務裡，我有一項高分。」廚藝至少過了。

　　「夏奇蓁……」高修輕喚。「妳太謙虛了，相信我，妳的高分絕不僅只一項。」

　　他嗓音沙啞，語調充滿誠意，眼光很柔，聲音很沉，而唇……很近。

　　近到讓她不得不去猜想，他接下來是想……

　　心跳得有些太快，轟隆轟隆的。

　　「我想，我們得趕點進度。」高修天外飛來一筆地說了句讓她摸不著頭緒的話。

　　「什麼意思？」她勇於追求答案。

　　「這個意思。」語畢，高修伸手將她攬進懷中，緊實的手臂環住她的腰，讓她跌入他的懷中，女人的曲線嵌合進他的胸口，一如那一夜的緊密。

　　夏奇蓁有些慌亂地揚頭，正好對上他的眼，也正好對上他正要吻上她的唇。

　　原來，他真的想吻她──夏奇蓁在心裡偷笑著。

　　不過，心裡的獨白很快被另一種情緒取代，強烈的男性氣息，放肆的吻，迅速佔據她的思緒，趁著她分心的時刻，竊取她的喘息。

　　他輕舔著她的唇，探入她的口中，吸吮她口中的甜蜜，托住她的後腦，吻得更加深入。

　　她昏了，好昏好昏，是因為吸不到足夠的空氣，還是因為他過於炙熱的吻？

　　無論是哪個原因，夏奇蓁很清楚地知道──她完了！

　　※※※※

　　夏奇蓁不知道，原來進度是這樣趕的。

　　他們回到她工作場所裡的休息室，門一關，才分開的唇又一次緊緊相貼。

　　他的吻比剛才還來得瘋狂，持續深入，讓她雙膝發軟，只能緊緊攀住他的頸項，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空隙。

　　只是，這一次，光是一個吻已經無法滿足他。

　　他趁著一個喘息的空檔鬆開她，大掌已經急切地拉起她紮在合身窄裙裡的襯衫，揉捏著她的柔軟。

　　她倒吸一口氣，雙膝更加無力，眼看就要從他身上滑下。

　　高修單手抱住她的腰，穩住她的身形，另一隻手也不閒著，很快地解開束縛著她的美麗胸衣，捧握住她的柔軟，完全包覆著她。

　　「高修……」她的語氣帶著驚慌，對於他「趕進度」的飛快有些無法適應，但高修已經停不下來。

　　他再次吻住她的唇，將她的呻吟與抗議全封緘在口中，大拇指則捻捏著她因為激動而挺立的粉紅頂點，讓她驚顫地嬌吟一聲。

　　她的驚愕沒有讓他緩下腳步，反而讓他慾望更加奔騰。

　　「我喜歡妳的聲音。」他沙啞開口，語調裡有著顯而易見的慾望。

　　接著下一秒，他鬆開她的唇，鼻尖磨蹭著她的，大掌也離開她的雪白柔軟，夏奇蓁幾乎要以為他已經放過她了。

　　幾乎……

　　用到幾乎這個字眼，是因為那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只是貶個眼的時間。

　　他的大掌才下滑，直接就貼上她的臀，讓她的下半身完全貼進他的大腿之間，暗示著他的意圖。

　　他的慾望堅硬地頂著她的柔軟處，輕輕的、緩緩的，磨啊、轉啊……折磨著她最敏感的花核。

　　「嗯……」不自覺地，夏奇蓁因為他的觸摸而輕吟，倏地小臉發紅，無法相信那有如貓吟般的聲音，竟然是來自於她自己。

　　「我剛說過，我喜歡妳的聲音，是以為妳悶哼的時候很性感，沒想到，妳紅著臉發出滿足低吟時，更加讓人無法控制。」他以著極近的距離，在她的鼻尖前，用一種近乎耳語的親密，催眠般地對著她說話。

　　「天啊……」夏奇蓁咬著唇，對於他火力全開的魅力，實在難以招架。

　　「感覺到了嗎？」高修輕頂著，反覆撞擊著她最柔軟的一處，專注的目光注視著她的每個反應，一雙黑眸亮得幾乎要著火。

　　她彷彿被催眠了，縱使羞澀讓她想移開眼，卻被他的眼睛馴服，只能在他面前柔軟而無助地喘息。

　　被挑起的情潮在翻滾，她的小臉羞紅得像是熟透的水蜜桃鮮嫩欲滴，讓他失去理智與自制，只想馬上佔有她。

　　他心急地解開自己的鈕釦，只想更加完整地貼近她，於是，他迅速脫下她的衣服，拉下她的窄裙，所有的衣物全丟在一旁，兩人緊密相貼在一張僅供短暫休息的單人床上。

　　「這床……有點小。」高修顯然不太滿意。「不過，還能接受。」

　　在慾望就要因為渴望而崩裂的時刻裡，脫韁的情慾已經讓他失去理智，他在哪裡都能要了她。

　　身下的她，有著最魅人的柔軟身子，而胸口上的粉紅，是最誘人垂涎的蜜果，他再也不想等待，低頭吸吮著。

　　「啊！」她激烈地喘息，因為他的輕咬而敏感起來。

　　他伸出舌，在她的乳尖上輕轉著，貪婪地在她的胸口上烙下他的痕跡。

　　快感讓夏奇蓁緊咬著唇，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的手指則緊握住他的肩膀，甚至刺入他的肌膚裡。

　　他的目光像火焰，欣賞著屬於她的所有美麗。

　　夏奇蓁無法相信，光是一雙眼，就能讓她全身發熱，像是他的眼中帶了火，熾熱的眼神從他的眸光裡一直延伸到她美麗的身軀上。

　　他輕啄著她的唇，用火熱的目光膜拜著她的身軀，他的大掌跟上，滑下她的豐盈，順著她的腰身，來到她纖細的大腿。

　　她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閉上眼睛迴避他的眼神。

　　只是，這卻讓感官更加敏銳，感覺他的指尖回到她的乳尖，輕巧地繞著圈，揉捏輕捻……

　　「嗯……」她輕扭著腰，原是想避開他的攻擊，卻讓她看來更加誘人。

　　另一隻手也加入戰局，往下直攻她最敏感的花核，輕彈了下。

　　「啊……」就算咬住了唇，也無法忍住那突來的快感，她扭著頭，似是正與體內的理智抵抗著。

　　由於慾望已經疼痛欲裂，高修在揉捏花核之時，不懷好意地往下探，順著花徑，探到入口……以一指探入。

　　「嗯……」夏奇蓁輕吟了聲，卻感覺他又探得更深，滑進她的體內。「高修……」

　　她輕喊著他的名字，連抵抗、排斥的感覺都沒有，只希望更加貼近他。

　　那是一種鼓勵，高修收到了。

　　於是，他慢慢滑動著他的指，在她的體內進出著。

　　感覺變深刻了，她無法說話，只能發出一聲聲的喘息，隨著他的動作而回應。他低頭吻住她的乳尖，長指則又狂妄地又加入一指，充分感覺她的緊窒，讓她感受雙重的快感。

　　「不……不行……」她下意識想拒絕這太過狂亂的喜悅，他卻不同意。

　　他將她的雙腿分得更開，整個人來到她的雙腿間，僅用一隻手支撐自己的重量，薄唇忙碌地吮咬著她的乳尖，一隻手在她的體內進出，且不忘刺激著她的花核。

　　春潮一波波溢出，軟嫩緊窒的濕潤緊縮，讓他的慾望更加狂妄。

　　慾望操控著她的理智，她承受他的抽動，迷醉地發出呻吟，困難地喘息。

　　濡濕的春潮，昭告著她早已為他準備好，而他也無法再等待，雙手捧住她的臀，托出一個適合的角度。

　　下一秒，火熱的慾望已經抵住她的花徑入口，在春潮的滋潤下，弓身一挺，壓抑許久的慾望，直接埋入她的體內。

　　慢慢地，他挪動著身子，讓她感覺他的巨大正在她的體內，已經與她合為一體，完全佔有了她。

　　她感覺到他的每一個細微動作、呼吸、喘息，在他的目光下顫抖，伴隨著他的進出，將快感送進她的體內。

　　動作間，高修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

　　他注視著她，注意著她的反應，在乎著她的感覺，不只在她的身體上烙下屬於他的痕跡，也要在她的眼裡、她的心裡，烙下屬於自己的位置，任由慾望衝刺著……

　　夏奇蓁的喘息夾雜著難耐的呻吟，黑髮散亂著，卻別有一番風情。

　　「妳真美，真的很美……」他吻著她的耳，在她的耳朵裡低唸著調情的話語，挑弄她的神經。

　　衝刺轉為狂猛，而她的呻吟更加銷魂，忍耐太久的慾望，要在最激烈的時刻解放。

　　她沉溺了，沉溺在他的火熱目光裡，沉溺在他的感官風暴裡，只能夾緊他的腰，接受他的每一次衝刺。

　　花徑被貫穿著，她的身子因為他的動作而擺動，乳波更加添她魅人的姿態。

　　「高修、高修……」隨著他衝刺的動作加快，她的思緒裡只能容下這兩個字，只能容下這一個男人。

　　聞言，高修直起身，再也無法壓抑。

　　他緊緊握住她的腰，展開瘋狂衝刺，再也無所保留，用盡全力地挺進她的身子，每一次都將她高高頂起，刺進她的花心，燃燒他的熱情。

　　慾望的衝刺，又激烈又深入，過多的情慾累積，換來她一聲聲的吟哦，越來越讓人崩潰狂亂。

　　「高修，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夏奇蓁求饒道，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少。

　　高修沒再多說，激狂的情緒已充斥在他的眸中，肌肉因為情緒而緊繃，偉岸的身軀在她的體內放肆著。

　　就在感覺到她最甜蜜的緊縮時，他也奮力一刺，深而有力地將兩人送上慾望的巔峰。

力寶龍

第七章

　　再一次的相聚，讓彼此格外珍惜，兩人又恢復每天的宵夜約會，當然，更免不了宵夜後的熱情纏綿。

　　熱戀時期那掩不住的甜蜜幸福，總在兩人相聚時掛在眼角、眉邊，周圍的每個人都能清楚感覺那彰顯在外的牽繫。

　　而在兩人分開的時候，心裡的想念帶著微微的酸，是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滋味。

　　高修的辦公室裡，人人神清氣爽。

　　「經理最近心情很好哦？」祕書吃了熊心豹子膽，調侃起高修還臉不紅氣不喘。

　　高修挑了挑眉頭，回了她一個微笑，沒有解釋，卻也沒有否認，一切盡在不言中。

　　而在婚宴的場合裡，夏奇蓁的情形也不遑多讓，臉上甜蜜的笑容可不比新娘來的少，光彩同樣惹人注目。

　　要不是她很保守地穿著婚祕該有的套裝打扮，可能會讓不少人誤以為她才是正牌的新娘。

　　畢竟臉上要有那麼幸福的笑容，可不是隨隨便便就有的。

　　他們彼此都十分珍惜這難得的感情，很愉快、很開心地享受，也很認真地保護著這一段感情。

　　雖然說，夏奇蓁要把自己「嫁」出去的心情沒有變，但她告訴自己，生活只要快樂就好，也不一定要那麼急切，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並不是她一向待人的態度。

　　而高修這邊，更是佯裝不知情，只是愉快地過著兩人的快樂時光。

　　結不結婚並不重要，他們兩個開心就好，再說……他平心而論，對於這段感情，他再認真不過。

　　雖然說，他不打算急著結婚的心態不變，但他可是真心地把她當成唯一人選，可是萬中選一啊！

　　彼此都找個理由告訴自己，他們是最適合彼此的。

　　夏奇蓁讓自己相信，他是愛她的，畢竟，他一直知道，她是以結婚為前提重談這一段感情。

　　至於為什麼沒有開口……

　　大概是在等一個機會，一個無法壓抑的衝動。

　　而高修也自認為是愛她的，要不然，他不會冒這個險，去沾惹一個一心想嫁的女人。

　　只是……他希望可以給予彼此一些時間、空間，更加彼此了解，一切還不到簽下合約的那一步。

　　對於這一點，高修在夜深人靜時，看著她熟睡的臉時，他偶爾也會有些過意不去。

　　但，他一向善於對女人釋懷，他總能輕易撫去自己的歉疚，讓一切又回歸原點，當然，不包括他們的愛情。

　　他好喜歡跟她在一起，越來越喜歡、越來越喜歡。

　　他喜歡她的笑容，喜歡她的廚藝，喜歡她講話的樣子，更喜歡她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的模樣，讓他很有成就感。

　　一切再自然不過，他認為這樣的日子，大概還可以再過上兩三年，然後，再來談談結婚的事。

　　總也不能不負責的，但是，他需要再兩三年。

　　日子不用長，兩三年的時間就可以了──他一直這麼告訴自己。

　　※※※※

　　這一日，夏奇蓁的工作提早結束，加上明天是她的公休日，高修得知之後，故意先撥電話告知她今天會全天忙碌，可能沒空過去找她。

　　其實，他早打算要給她一個驚喜，訂了一家餐廳，讓她休息一天，當個貴夫人，暫時不要下廚。

　　他確認了餐廳、美酒、鮮花，無一有誤，滿意地露出笑容之後，才來到她的休息室外。

　　遠遠地就聽到她的聲音。

　　「……我很好，其實，一切都很順利……你呢？」

　　直覺地，高修停下腳步。

　　有種莫名的第六感，他能聽出她語調裡些微的不同。

　　她很緊張──為什麼？

　　對方先是一陣沉默，一句話也沒說，正當高修要懷疑他們已經離開的時候，有個男人開口了。

　　「我一點兒都不好。」男人的語調裡有著濃濃的後悔，外加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俊方……」夏奇蓁輕喚了一聲這許久不曾到過嘴邊的名字。

　　高修聽到這個名字，先是閉上眼，在腦中梭巡了下。

　　俊方──

　　用不了太久的時間，他就知道來者何人。

　　那是她的未婚夫……不，應該是說，那個男人「曾」是她的未婚夫。

　　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像是突然被顆大石頭壓上胸口。

　　原先想要走出去的態勢喊了卡，他的背靠上牆，環起手臂，一切動作都停頓了下來。

　　他們兩人還在聊著。

　　「俊方，你今天來是……」夏奇蓁看著他一臉沮喪，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我是來道歉的。」王俊方往前一步。

　　不過，下意識地，夏奇蓁退了一大步。

　　見狀，王俊方又垂下了頭，被她的動作傷了心。

　　「我就知道妳不肯原諒我。」王俊方知道自己對她做出的事太可惡，沒理由獲得原諒。

　　夏奇蓁搖頭。「我沒有怪你。」打從上次去見過他之後，她就發現不該怪他，自己也有錯，她只是……愛錯人。

　　「妳上次不發一語就離開，像是傷得很重，我覺得很內疚。」王俊方對於她也不是沒有感情，只是結婚這頂帽子一蓋下來，他突然就喘不過氣了，沒有勇氣去面對，只好逃避。

　　夏奇蓁回想那時的心情──

　　傷得很重，不是那時的事，而是一開始。

　　至於後來，是高修讓她有勇氣去面對那不完美的過去，才讓她能完全地放下，才能夠不口出惡言，好聚也好散。

　　「我沒事。」夏奇蓁不想對他解釋那麼多，只是簡言帶過。「你不需要內疚，我過得很好，真的。」

　　現在的王俊方對她來說，只是一個朋友，而想到高修，她的臉上則掛上習慣的幸福笑容。

　　「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在想，逃婚對妳來說實在是傷害太大，我太自私了，我真的很想彌補妳。」王俊方來到她的面前，這一次，夏奇蓁努力提醒自己別往後走。

　　聽著聽著，轉角處，高修從口袋中拿出菸，點了起來。

　　他慢慢吸了口氣，呼出一口長氣，淡淡的白色煙霧，瀰漫他眼前的世界。

　　他沒有看到正在談話的兩人，但是，他的耳朵卻沒有因此而關上。

　　那個男人……究竟想要做什麼？

　　他又吸了口菸，吞雲吐霧起來，狀似優雅，但心情卻格外低落。

　　認真說起來，他大可以站出去，握住夏奇蓁的手，跟那個男人說，她不需要他的「彌補」，她的一切，有他高修可以處理。

　　但是，他竟然……心虛。

　　他沒有勇氣站出去，沒有勇氣去面對承諾，沒有勇氣讓另一個男人知道，那個女人是他的。

　　他好不可思議，怎麼會有這種事？

　　他高修什麼時候成了這等窩囊？

　　放棄對某個女人的爭奪，並不是他的第一次，但是這卻是第一次，讓他有這麼不愉快的感覺。

　　或許是，之前的任何一次，他都沒有想要爭輸贏，甚至沒有試著想要佔有著誰。

　　而夏奇蓁……不一樣，她讓他懂得何謂「想要」。

　　只是，他真的要得起嗎？

　　面對一個願意「彌補」她的王俊方，他有勇敢對她承諾，告訴她說，他願意給足一切，不需要任何男人的彌補嗎？

　　白煙一陣陣從口中呼出，高修濃眉蹙緊，幾乎可以夾死蒼蠅了。

　　心口有著再明顯不過的沉重，從見到她跟另一個男人說話之後開始，始終沒有化開。

　　他知道，夏奇蓁已經在他的心上佔了個位置，一個無法忽略的位置，一個足以影響他喜怒哀樂的位置。

　　這讓他的太陽穴隱隱作痛，他抿著唇，維持著原本的姿勢沒動，卻總覺得空氣送不進肺裡，不舒服。

　　另一頭，對話還在持續著。

　　「我真的沒事，你不要想太多。」夏奇蓁只能重複這句話。

　　「妳就是這樣一個好女孩，我真的是鬼迷心竅才會逃婚，我真的很後悔、很後悔。」王俊方在分開之後，才細細想著她的好處，之後又遇到一兩個女孩，都沒有她來得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夏奇蓁輕笑了聲，雖然說，她對王俊方沒有什麼殘存的好感，但是在聽到拋棄自己男人語露後悔的表情，還是能充分滿足女人的自滿。

　　「謝謝，真的，我真的很感動。」他的這幾句話，讓她的自信心全回來了，也讓她的心情好極了。

　　「我真的想表達我的歉意。」王俊方見她微笑，把握時機開口邀約。「給我個機會，我請妳吃飯。」

　　「不不不……」夏奇蓁擺擺手，趕忙拒絕。

　　「妳今天有事？」王俊方面露失望。

　　「也不是……」夏奇蓁說得吞吞吐吐。

　　「那就是妳還在生我的氣，對不對？」王俊方能猜到的也只是這個原因。

　　「當然不是。」夏奇蓁搖頭。

　　「那就跟我去吃個飯，就吃個飯而已。」王俊方再三強調。「我其實有好多話想跟妳說。」

　　夏奇蓁看了王俊方一眼，心想高修今天也在忙，要不然，就赴約一次，看看他到底有什麼話要說。

　　「好吧。」夏奇蓁終於點頭。

　　「太好了。」王俊方十分高興。「我們走吧，我們去妳最愛吃的那家小籠包。」

　　「好啊！」夏奇蓁點點頭，那間店還真的很久沒去了。

　　於是，兩人說說笑笑，並肩一起離開。

　　牆角處，高修的菸抽完了。

　　好，男女主角離開了，他應該也可以散場走人！但高修把菸蒂一扔，仍是維持著環胸的姿勢。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三分鐘過去……

　　他濃眉深鎖，仍是一動也不動，似是被什麼事情困擾著。

　　半晌，他又點了一根菸，在呼出一大口白煙的時候，他心口的那個疑問卻再清楚也不過了——

　　為什麼他不知道她最愛的小籠包店在哪裡？！

　　※※※※

　　唯美燈光，誘人美食，美麗鮮花，醉人美酒，無一不是浪漫氣氛必備要件。

　　只可惜，燈光略顯寂寥，美食入口無味，鮮花沒有主人，唯一受到青睞的，就是那瓶好酒了。

　　高修將酒杯斟滿，紅色的酒液像血──像他心口淌著的血，一滴又一滴，暫時死不了人，卻格外難受。

　　在她去赴了別人的約時，他回到他早預訂好的餐廳，一人吃起兩人份的食物，喝了兩人份的酒，然後，看著那把沒有主人的鮮花，傷起他一個人的心。

　　像有針在刺……原來就是這種滋味。

　　再心裡會這麼悶的原因，他也心知肚明。

　　王俊方是來求和的，當然，也是來求「合」的。

　　兩個曾經論及婚嫁的男女，一個說著要彌補，一個沒有拒絕，這代表什麼？笨蛋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並不氣她，她有她的選擇權，畢竟，他不曾給過她一個確切的答案，他也無權要求她的承諾。

　　只是，與別的男人一同晚餐，有著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她還喜歡著王俊方嗎？那個把她一個人丟在禮堂上的男人？

　　她那麼想嫁，而自己卻遲遲不給她答案，這樣的她，會改變想法嗎？還會繼續留在他的身邊嗎？

　　他無法猜測她的答案，也無從猜測起，他將酒杯裡的紅酒一飲而盡，不再去思考。

　　一向對自己有信心，卻在這個時候，信心像初晨的霧一樣，迅速地散了。

　　原來，這就是茫然的滋味。

　　不過，他告訴自己，他只是喝得太多，所以醺了，所以脆弱了。

　　兩人份的餐點，一旦過量，再美味也讓人想吐，有人分享的感覺，遠比獨享來得快樂。

　　此時的他，需要一個人來陪。

　　他環起手臂，看著對面的空位，看著顯得孤單的花束，他覺得自己比那束花還來得可憐。

　　孤芳還能自賞，他一個大男人，總不能顧影自憐吧？

　　夏奇蓁啊夏奇蓁……

　　看著飲盡的紅酒瓶，一肚子紅酒變酸液的高修對自己承認──

　　「我需要我的夏奇蓁。」

　　※※※※

　　而在不遠處，夏奇蓁也正吃著有點消化不良的晚餐。

　　「不諱言的，這陣子我也交過其他的女朋友，只是，都找不到跟妳一樣的女孩。」王俊方深情地望著夏奇蓁。

　　夏奇蓁一口小籠包哽在喉嚨，差點兒沒噎死，只能勉強露出微笑。

　　「每個女孩都要求東、要求西，不是要求每天接送，就是希望大小節日都要過……」王俊方繼續抱怨。

　　停下進食的動作，夏奇蓁看著王俊方，竟然有「恍若隔世」的感覺。

　　不是因為太過想念，而是因為太過驚訝。

　　她那時候……是鬼迷心竅還是被巧克力糊了眼？竟然想嫁給這樣一個多話且愛抱怨的男人。

　　「別的不說，就光是我悔婚這件事，一般人大概已經哭天搶地，叫爹喊娘，非把我剝掉一層皮，妳就很溫柔，連句重話都沒說。」王俊方又丟來一個深情的凝視。

　　這下，夏奇蓁就更不好意思了。

　　「其實……我也沒那麼溫柔。」早在他悔婚那一天，她已經「問候」過他的祖宗八代了，至於為什麼沒一句重話的原因，是因為知道說什麼也沒用，她寧可保有自己最後的尊嚴。

　　只是沒想到，在他解讀之後，意思就扭曲了。

　　「不！在我與其他女孩交往之後發現，妳已經非常溫柔了。」在離開她之後，王俊方終於「比較」出來她與其他女孩不同的地方。

　　夏奇蓁乾笑。怎麼她沒有一點點高興的感覺啊？

　　「每個女生都有自己的優點……」她平心而論。

　　「妳就是這點好，總是能體諒別人。」王俊方打斷她的話。「我真的很後悔做出那件事，妳可以原諒我嗎？」

　　他突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像是被電電到一樣——不是麻麻的那種，而是很驚駭的那種電流，夏奇蓁想也不想地，就用了吃奶的力氣把自己的手抽回來。

　　「不要誤會，我今天跟你來吃飯沒有別的意思，我也沒有意願跟你再續前緣。」夏奇蓁真想賞自己一巴掌，沒事找事就是自己這樣。

　　「我知道妳生氣，我也知道妳不會馬上原諒我，不過，我不會放棄。」王俊方一臉的自信。

　　「我已經原諒你，只是……」夏奇蓁都快翻白眼了。

　　「只是不能馬上接受我，我知道。」王俊方還是不改插話的毛病。「我會繼續表現給妳看。」

　　夏奇蓁長嘆一口氣。

　　「奇蓁，放心，這一次，我已經準備好了，不會再讓妳傷心。」王俊方以為她只是在端架子。

　　「不是……我已經……」夏奇蓁想著要怎麼婉轉又清楚地讓他明白她的意思。

　　「妳已經有了論及婚嫁的對象？」終於，王俊方有點開竅，臉上一驚。

　　「我……」原先，夏奇蓁是要點頭的，卻在心裡打了個突。

　　高修──是她論及婚嫁的對象嗎？

　　他們正在交往，很愉快地交往但，對於未來，他們雖然曾經談過，但在那之後，卻不曾有人再提及那個話題。

　　她知道，他雖然喜歡跟她在一起的感覺，卻沒有與她相守一生的準備，否則他不會保持沉默。

　　至於自己，也屬於掩耳盜鈴、把頭埋進土裡的駱駝那一派，好像假裝不去想，那件事就不會逼到自己的頭上一樣。

　　她壓抑起一心想嫁的想法，心想著只要有人依靠，結不結婚還不就那麽一回事？如果高修可以給她安全感，那她也用不著一心想嫁。

　　只是，這個被她刻意忽略的問題，在遇上王俊方提起之後，她不禁又開始疑惑……

　　「妳在想什麼？」王俊方打斷她的沉思，面露關心。

　　「沒事……」夏奇蓁淺淺笑了笑。「只是個不是很重要的問題。」

　　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嫁不嫁……並沒有比與高修相守來得重要。

　　她願意為了他，壓下內心的渴望。

　　她要他快樂，如果他快樂，那她也快樂了。

　　「奇蓁，妳到底怎麼了？」王俊方不明白她怎麼一直出神，跟他聊天十分不專心。

　　她突地回過眸，對他綻放一個迷人的微笑。

　　「我只是想，我該回家了，而你，也該回去了，回頭去找一個適合你的女孩，我，已經不再願意留在你的身邊了。」她站起身，確切地說出拒絕。

　　「妳真的還在生氣？」王俊方跟著站起身，一臉急切。

　　看著沒聽清楚自己話意的他，夏奇蓁真的好慶幸，好慶幸當時他逃婚了，要不然，自己大概要成了逃妻。

　　「王俊方……」她慎而重之地看著他。「我愛上別人了。」

　　然後，在他一臉青天霹靂、不敢置信的眸光下，她露出笑容，歡欣燦爛地離開。

　　說真的……很、愉、快！

力寶龍

第八章

　　踏著月色回家，夏奇蓁邊走邊哼歌，能說出心裡的話，真是快意！

　　對於王俊方，她一開始是有怨的，是那種被拋下的哀怨，但經過今天晚上，她一整個神清氣爽，像是把心裡的垃圾全倒光。

　　原來，壓抑不但是件傷心的事，更是件傷身的活兒！她總算是懂了這些。

　　不過，讓人高興的事還有另一樁，她瞧見停在路邊的那輛休旅車，不就是本來今晚沒空來找她的高修？

　　她左右察看一下車況，快速跑到他的車邊，很顯然地，他也瞧見了她，因為就在她到車邊時，車窗也已經搖下。

　　「你不是要開會？」她露出愉快的表情，連眼睛都在發光。

　　高修舉起錶一看。

　　「都九點半了，我如果還在開會，那真是在燒肝。」他看著她一臉的容光煥發，心裡百味雜陳。

　　她這一臉讓人無法轉開眼的美麗，是因為今晚的約會嗎？是因為另一個男人嗎？

　　「這倒是。」夏奇蓁高興地點頭。

　　不過，唇邊的笑容還在嘴角，下一秒，她卻聞到他身上的酒氣。

　　「開會能喝酒嗎？」她能看出他耳朵上的紅潤，看來還喝了不少。「而且，你為什麼喝了酒還開車過來？這樣很危險……」

　　聽著她指責的語氣，高修微微瞇起雙眼。

　　「妳是在關心我嗎？」他以矇矓的眼神看著她的表情，想知道從她口中說出的答案。

　　「當然。」夏奇蓁瞪他一眼。「你是喝多啦？神智不清哦？我不關心你，還能關心誰……你這個笨蛋！」她雖然嘴巴裡罵人，卻還是關心地伸出手，往他額上靠去，想試試他的溫度。

　　「我發燒了嗎？」高修好笑地問道。

　　夏奇蓁搖搖頭，撇撇嘴，翻了翻白眼。「就算有一點點熱度，也是因為喝酒體溫升高的關係。」

　　高修揪著她半晌，卻反駁她的話。

　　「不，我真的發『ㄙㄠ』了。」他凝著她紅潤的唇，突然很想吻她。

　　「明明就沒有。」她否決他的話，心裡卻還存疑，當真又把手伸了出去，想再確定一次。

　　口不過，這一次，她才伸出手，就被他捉個正著，將她往他的方向一拉，讓她整個人全貼上車門。

　　下一秒，他的大掌伸出，熟門熟路地托著她的後腦，將她拉進車窗裡，重重覆上他的吻。

　　當他渴望的唇觸上她的柔嫩時，高修在心裡滾過無數次的髒話。

　　該死！

　　那些心裡的渴望是真的，他真的想吻她，對她的感覺像是著了魔，無法抑止的狂熱。

　　她嚐起來比任何女人都要來得甜，她看起來比任何女人都要來得美，她抱起來比任何女人都要來得適合他的擁抱。

　　她吻起來……總讓他完全無法自拔。

　　好不容易，他暫且饜足，準備欣賞著她被吻得迷濛的雙眼──

　　令人訝異地，她瞠著一雙眼瞪他。

　　「你真的喝酒開車，而且，還喝了不少。」她都要被他的酒氣醺昏了。

　　高修回瞪著她，臉色鐵青。

　　很好，非常好，在他吻她吻得異常沉醉，一心眷戀著她的滋味時，她還想著他喝酒的事，沒半點融入在他的吻裡。

　　心口一緊，他想，他終於明白一直在心口上纏繞的情緒是什麼了。

　　他在吃醋，而且是一大缸的醋。

　　他不想她離開；不想她跟另一個男人出去；不想她不在自己身邊；不想她……沒有像自己想她那樣的想念著自己。

　　他心慌、不安、生氣、惱怒……太多的情緒結合在一起，他自己也弄不清。

　　見他臉色凝重，還以為是自己說了重話，惹得他不開心，夏奇蓁嘆了口氣，不想在他喝酒的時候跟他爭吵，完全沒有意義。

　　「我幫你叫計程車，送你回去。」她拉下臉。

　　急著送他回家，是因為待會兒還有其他的活動嗎？

　　那男人要來嗎？她不想讓他留下嗎？

　　再也裝不出大方，再也無法像傍晚一樣，輕鬆地目送她跟另一個男人離開，他掩飾焦慮的面具迸裂，開了車門下車，一把拉住她的手，將她整個人拉回來，將她壓制在車上，又一次熱切地吻上她。

　　他不要離開她，他想狠狠地吻她，讓她確切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他不是那種會說祝妳幸福的男人，在察覺她可能會離開他的時候，他莫名地感覺到傷心、不想放手。

　　「你是怎麼了……」他的吻來得狂熱而霸道，夏奇蓁強迫自己離開他的唇，被吻得雙頰泛紅，小口喘著氣。

　　迎著她疑惑的眼，高修也想問問自己──他究竟是怎麼了？

　　※※※※

　　「妳是我的。」

　　在夏奇蓁終於看不下去，牽著高修的手回到自己的屋裡，一把將他推進浴室裡，想讓他沖個澡回神一下時，他猛地丟出這麼一句。

　　夏奇蓁愣了下，門裡門外，與他隔著一公尺的距離對視著。

　　打從今晚見到他之後，一連串的事都很怪。

　　「你是聽到了什麼？還是看到了什麼？」她好奇地猜測，不知道他為何一臉沉重，更不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能讓他說出那麼有佔有慾的一句話。

　　「妳是我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又重複了一次。

　　夏奇蓁聽著，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揚起唇。

　　她喜歡聽他這麼說，不過，對於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她也懶得去回應他說的那句話。

　　「你先洗個澡，回神一下，如果真的不想回去，今天就留下來睡，衣櫃裡還有你的衣服。」夏奇蓁一邊交代，一邊伸手要拉上浴室的門。

　　不夠……

　　雖然她已經願意讓他留下來，但是，還不夠。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離開。

　　「陪我。」他的黑眸裡燃著慾火，語氣裡有著渴望，聲音再低沉不過。

　　夏奇蓁迎著他的眼，寵溺地看著他難得像個孩子，猜測他可能在工作上遇到一些困擾，想找她聊聊。

　　她低頭，看著他的大掌握住自己的手腕，視線順著他的手往上，與他的黑眸凝上。

　　沒有考慮太久，她主動走進浴室裡，反被動為主動，拉著他到了蓮蓬頭下方，伸手替他解開襯衫。

　　她的動作很溫柔，沒有帶著太多情色的成分，只是照顧著他、寵溺著他的任性。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關心地問，會讓他說出這麼多不合常理的話，一定是有不等同於平常的事發生。

　　高修看著她的動作，溫柔卻堅定，嗓音也有著安撫他的效果。

　　半晌，他只擠出一句話。「我很想妳。」

　　很真心的一句話，聞言，夏奇蓁卻笑了出來。

　　「你今天真的怪怪的，我們每天都見面。」雖然時間不見得很長，但每天見面卻是真的。

　　高修蹙著眉，沒有替自己解釋，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句話太天外飛來一筆。

　　只是……如果沒有經過王俊方這一趟折磨，他也不知道自己竟會如此牽念著她。

　　替他把襯衫解開，脫下往一旁丟去，她的小手撫著他的胸口，掌心貼著他的心跳。

　　「我再問最後一次，你不說，我就不問了。」她揚眸，與他的視線交纏。

　　兩人之間，有幾秒鐘的沉默。

　　正當夏奇蓁要放棄的時候，高修開口了。

　　「我看到王俊方來接妳。」他微蹙眉，語音隱隱有著不悅。

　　她微愣，微微倒抽了口氣。

　　「哦……」然後她吶吶地應了一聲。

　　不會吧？他在……吃醋？

　　看著他拉下臉的樣子，夏奇蓁像是突然明白整個情況，嘴角微微上揚。

　　這就說得通了！

　　心裡像是有桶蜜被傾倒，濃稠的蜜汁溢了整個心窩，甜得讓她眼裡都要滲出糖來。

　　「我們只是去吃個飯。」她柔聲解釋。

　　「我也沒說不行。」他嘴裡說好，不過臉上的表情，加上所幅射出來的氣息，可沒有半點同意的味道。

　　「雖然他在吃飯的時候，一直沒有停止表達想重修舊好的意願。」她的唇微微地勾著，纖指在他的胸口上繞圈圈。

　　「哼。」高修冷哼一聲，抿著嘴，不爽的態度再明顯不過，完全不發表意見。

　　見他惱怒，夏奇蓁故意賣關子，伸手解開他的皮帶，動作始終沒停，但紅唇卻像蚌殼般閉上。

　　她能沉得住氣，他可不能。

　　「那妳的答案呢？」他的眼裡藏著焦躁，語氣也顯得過分急切。

　　夏奇蓁抬頭，不解地看著他。「你覺得我的答案是什麼？」

　　「我怎麼知道！」他沒好氣地哼了聲，眉頭深鎖，一堆罵人的字眼在喉間打轉，對象就是不長眼的王俊方。

　　看著一臉悒鬱的高修，夏奇蓁突地有些頭痛起來，他真的不懂她的心。

　　但下一秒，她的心卻泛起一陣暖意……

　　他不懂，她可以讓他知道！

　　她伸手環住他的腰，把自己的臉貼上他的胸口，聽著他傳來的心跳，怦怦怦地，一聲又一聲。

　　「我沒讓他送我回來。」夏奇蓁主動示好，用最簡單的一句話，說明她的選擇。

　　高修沒應聲，對於這一點，他很滿意。

　　維持著原先的動作，他沒有試圖改變，感覺她信任的小臉貼在他的胸口，隨著他的呼吸起伏著。

　　他幾近著迷於這樣的感覺，思緒紊亂但情緒卻平和。

　　「妳愛我嗎？」一直到這句話出了口，高修才知道自己問了。

　　夏奇蓁的小臉從他的胸口上離開，眼神從驚訝轉變為明白、了然，愉快從心底泛開，漾到唇邊成了最美麗的笑容。

　　見到她的笑容，高修有些尷尬。

　　他從來沒問過女人這個問題，更沒索討過任何的愛語，但這句話卻再自然不過地從他的口中問出，像是他有多麼渴望知道答案一樣。

　　「當我沒說。」他一下子沒有台階可以下，轉身開了蓮蓬頭，仰頭讓水當頭淋下，想化解那種尷尬。

　　在水柱噴下的嘩啦嘩啦聲音裡，看著他的背影，夏奇蓁覺得很滿足。

　　或許，結不結婚真的沒有那麼重要──這句話不是自欺欺人，而是他給了她這樣全新的體認。

　　如果，他真心在乎她，甚至想獨霸地擁有她時，那不是已經代表一切了嗎？

　　他的不安，源自於對她的沒有把握，而她，想要解除他的疑惑。

　　於是，站在他身後的她，主動脫下身上的衣物，貼上了他。

　　裸裎的肌膚一碰上，高修就轉了過來，她順勢收緊她的雙臂，讓她柔軟的身軀完整地與他的肌膚相觸。

　　水柱噴在他的身後，暖暖的，而她的眼睛，也暖暖的。

　　他垂眸，與她的視線交纏。

　　她淡淡地露出微笑，很讓他安心的那種。

　　她舉起手，輕輕劃過他的眉、他的眼角，再緩緩往下至他的頰、他有型的唇角，停在他有稜有角的下顎處。

　　高修像是隻被摸順毛的豹，溫馴在她的掌下，專注、安靜地看著她。」

　　「王俊方他……」她才說出另一個男人的名字，就察覺他全身一繃。

　　他有這麼在乎她嗎？

　　「我今天晚上很高興……」夏奇蓁語意未完，但高修臉色已經拉下。

　　「是啊，我可以看得出來。」高修翻了翻白眼，她一臉的燦爛果然不是為了他。

　　「高興的原因，是因為王俊方。」她故意誤導，享受這難得的一刻。

　　「我懂，妳可以不用繼續強調。」高備下顎一揚，惱得想要轉身，擺明沒打算聽下去。

　　但，夏奇蓁可不順他的意「他今天晚上最大的貢獻，就是……」

　　「拜託，我不打算聽細節。」高修打斷她，胸口的悶痛又起，因為那陌生的佔有慾。

　　「你一定得聽。」她再次攬住他的腰，不讓他逃。

　　高修長長嘆了一口氣，他真的、真的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要說妳就說，不過我得提醒妳，如果說了什麼我不愛聽的，我就把妳丟出去。」他作勢恐嚇。

　　「這可是我的房子。」夏奇蓁溫柔提醒。

　　「我大概管不了那麼多。」高修搖頭，今天晚上，他算是受夠了。

　　原來，當她的笑容不再為了自己時，美麗也會變得扎眼，溫柔也會變成傷害。

　　夏奇蓁唇邊仍是那抹淡淡的笑。「我今天跟王俊方出去，只是想知道他究竟還有什麼要說的，而今天這一趟，我真的很慶幸，慶幸他那時候逃婚，慶幸我沒能成功地嫁給他，慶幸在我傷心的時候，有你在我的身邊，讓我沒做出什麼讓自己後悔的事。」

　　高修聽完，半晌沒有聲音。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入耳的感覺很舒服，但或許是因為蓮蓬頭的水淋著，讓他沒能聽清楚她的意思。

　　「怎麼不說話？」夏奇蓁失笑。

　　「我不懂妳的意思。」這個時候，沒有模稜兩可的機會，他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說，我喜歡你的眉、你的眼；我說，我喜歡你的胸口、你的擁抱；我說，我喜歡你的吻、你的微笑；我說……」夏奇蓁頓了頓。

　　「還有什麼沒說的？」一句一句，高修聽得心跳加速，聽得心情愉快，聽得眉耳慢慢地笑彎。

　　「有。」她伸手，捧住他的臉。

　　「請說。」他低頭，額頭抵住她的。

　　「我愛你。」她沒再賣關子，直接給他一個「痛快」。

　　高修的心跳猛地一停，又快速地飛馳起來。

　　原來，這就是心動的感覺。

　　從她口中說出的簡單三個字，讓他一掃整個晚上的陰霾，頓時笑逐顏開。

　　因為太高興，他的臉上只是傻笑，只是凝著她。

　　「好了，我要說的話說完了，請問你打算把我丟出去嗎？」夏奇蓁故意提起他剛才的威脅。

　　高修收攬他的手臂，薄唇重重吻上她的唇，「啾」地好大一聲。

　　「誰？到底是誰？是誰說要把妳丟出去的？」高修現在可不承認了。

　　夏奇蓁只是笑。「好吧，既然也沒錄音，大概是找不到兇手了。」她聳聳肩，跟他四目對視著。

　　心裡有種甜甜的味道，像漣漪般慢慢暈開，泛到她的四肢百骸，每根骨頭都要酥了。

　　熱水的沖淋，讓浴室裡濛上一層淡淡的熱氣，莫名地讓兩人的心更加貼近。

　　「妳剛剛說的話，不是唬我？」額頭抵著額頭，高修輕磨著她的鼻尖。

　　「我有沒有聽錯，這是您高先生問出口的話嗎？」夏奇蓁輕吻著他的唇，覺得他吃小醋的樣子很可愛。

　　高修聳聳肩，看出她眼中的戲謔。

　　「老實說，我也有點不太認識自己了。」他淡笑。

　　會那麼在乎一個女人，他真的沒想過。

　　會因為另一個女人而影響情緒、心情到這個程度，更是始料未及。

　　看著眼前笑盈盈的她，他沒有任何下不了台的窘，反而很希望與她分享內心的喜悅，讓她知道自己的在乎，

　　「我真是太榮幸了。」夏奇蓁笑得眼睛像彎月。

　　「只是榮幸而已？」他從她眼中看到的，還不只這些。「我覺得還有多一點得意，多一點興高采烈？」

　　隨著他形容詞的增多，她臉上的笑容更深，一臉擺明被猜中心事的心虛。

　　「看吧！看吧！」高修將她擒抱得更緊，故意跟她鬧著玩，在她腰間的大手，還報復性地在她腰間搔癢。

　　「啊……不要啦！癢……很癢啦……」夏奇蓁本來就怕癢，現在就算想逃，也被他箝制在胸前，只能扭動著逃避他的攻擊。

　　浴室裡，原本就裸裎的兩人，一開始是浪漫的溫柔對話，深情地彼此凝視，最後變成笑鬧嬉鬧、左閃右躲。

　　很快地，氣氛明顯轉變，高修的黑眸變得深邃，感覺她柔嫩的肌膚正磨蹭著他，呼吸不由得加快，心跳疊著心跳，兩人像是頓時合為一體。

　　是他開始這場遊戲，逗得她在他的身上掙扎，而此時，這已轉為一場甜蜜的折磨。

　　就在他停止鬧她的時候，她也停止在他身上潑灑火苗，只是，緊擁的兩人，目光卻已被點燃。

　　緊貼的兩人，灼熱的呼吸吹拂著彼此，眼光變得糾纏而火熱，身體也顯露出另一種渴望。

　　伴隨著肉體的渴望，他察覺到的卻是另一種更深層的內心想法——無法饜足的渴望，冀求能緊緊相依的眷戀，在這一刻佔據高修的腦海。

　　「我很矛盾……」高修突地開口。「聽到妳願意留在我的身邊，我欣喜若狂，但是，我又怕對不住妳，我不知道能不能給妳，關於妳想要的……」

　　屬於婚姻、屬於天長地久的承諾。

　　原以為，他說出口的這句話，一定會將兩人此時的氣氛弄僵，甚至讓她一腳把自己踢出門口，但，他還是選擇坦白。

　　他不想欺騙她，一點也不。

　　夏奇蓁垂眸，淡淡地一笑，像是早就預測到他的想法。

　　「我要說出口的話，可能會讓我沒有一丁點的籌碼，但是，我還是希望你知道，在我拒絕王俊方以後就明白，我喜歡跟你在一起的感覺，那感覺遠勝於我一心想嫁人的想法，所以，我不一定要你娶我，我們可以這樣往下走，走到彼此厭倦的那一天。」她真心且誠意地坦白她的心。

　　高修的眸中滿是感動，心絃更是狠狠地抽緊，因為她而悸動。

　　他真的沒打算要這麼快愛上一個女人的，但是……他不但愛上了，還愛得極深。

　　他想，他中了她的毒。

　　於是，他托起她的下顎，輕輕地靠上她的唇──

　　「謝謝妳愛我。」

力寶龍

第九章

　　這一個吻由溫柔開始，迅速轉為熱切，柔軟的紅唇火熱地被佔有。

　　彼此認可的心，由最深層發起，回應在毫不扭捏的愛慾裡。

　　夏奇蓁伸出手，主動環住高修的頸項，將兩人貼得更緊，熱情地回吻著他，深深品嚐著他的吻。

　　原先早就被點燃的慾火，輕易地燎原，兩人的氣息都變得不穩，而高修的大掌也下滑，托住她誘人的雙臀，貼近他的慾望。

　　「嗯……」在他吻住她頸項時，她的嬌吟聲出了口，仰起頭，讓他更加貼近。

　　他順著她的身軀往下，烙下一個又一個的熱吻，隨著他蹲下，水柱慢慢潑灑在她的身上，她倒抽了一口氣。

　　半跪在她的身前，他的大掌托起她的渾圓，舌尖繞上了早已挺立堅硬的乳尖，引發的快感讓她莫名戰慄。

　　感官的歡愉像火苗，迅速地蔓延，她的指伸進他的髮間，渴望將他拉得更近，他輕挑般的逗玩已經不能滿足她。

　　高修輕咬著她的乳尖，帶來微痛的刺激，大掌下滑至她的雙腿間，很快地找到敏感的花核。

　　她的渴望早被撩起，紅唇更是止不住地喘息，他總是知道怎麼樣能讓她發出貓咪一般的低吟，讓她徹底感受被珍視的寵愛。

　　只是，這一次，她想要公平點。

　　於是，她小手一按，意欲是想暫時制住他的大掌，卻意外地將他原先已停置在花徑外的指，驀地往自己的花徑裡推──

　　「呃……」她雙膝一軟，忍不住嬌吟了聲。

　　「怎麼了？」高修疑惑遲疑地看著她的動作，仰頭欣賞著她臉上的紅潮。

　　「停一停……」她啞著聲音，紅唇輕咬，迷濛地看著他。

　　「停？妳希望我現在停？」高修訝異的聲音微揚，侵入她花徑裡的長指還逗弄性地往外稍稍挪出些，又猛地往內刺。

　　「啊！」夏奇蓁被他這動作弄得又是嬌吟一聲。。

　　「看起來，妳並不是那麼希望我停下來。」高修惡意地說。

　　「別那麼故意。」夏奇蓁咬著唇，瞪了他一眼。「我只是希望……能公平一點。」

　　「哦？」他好奇地看了她，並沒有多問，只是想向她再確認一次。「妳真的希望我先停下來？像這樣？」

　　他緩慢地退開他的指，感覺她的濕潤滑過，從她的緊縮花徑裡退開。

　　雖然是自己開口要求，但是在他退開的那一刻，她還是有掩不住的失望。

　　高修失笑。「小姑娘，妳臉上的表情太明顯了。」他也不想停下來，就不知道她心裡有什麼想法。

　　「我說過，我只是想公平點。」她淡笑。

　　「什麼樣的公……」高修的話還沒說完，就發現早已堅硬的慾望上多了一隻溫柔的小手，他的眸色頓時深了。

　　「我也想取悅你。」她溫柔地開口，光是那幾個字裡的意思，就讓他的慾望一跳。

　　兩人的視線交纏著，夏奇蓁緩緩收緊掌心，輕緩地撫摸著，感受這奇異的觸感。

　　炙熱如鐵的慾望，充滿屬於他的力量，在碩大的外表下，肌感特別滑順，她若有似無地輕撫，指尖繞上他最敏感的突起處，讓他低吼一聲。

　　「你喜歡。」夏奇蓁的語調是肯定的。

　　「夏奇蓁……」慾望被愛寵著，心跳影響著，在她的掌心裡跳動，變得更加碩大。

　　她用最溫柔的力道上下套弄著，小臉靠近他，像小貓般磨蹭著他的胸口，舌尖學著他曾對著她做的動作，輕挑過他男性的乳尖。

　　高修的慾望繃到最緊，雙拳忍不住緊握，沒想到她所謂的「公平」是這麼公平回事。

　　夏奇蓁發現，她也很喜歡聽到他喉間彷彿滾過什麼的聲音。

　　「這樣好嗎？」她學著他，故意在這麼銷魂的時候，說一些更挑情的話語，像是關心，卻又帶著一點點惡意的戲弄。

　　「好，好極了。」他的聲音沙啞得極為性感，幾乎立即就愛上她小手的溫柔與撫弄。「舒服，舒服極了。」

　　夏奇蓁滿足地微咬著唇，喜歡他語調中的讚賞。

　　沒想到，原先是要學著他挑弄，卻連自己的情緒也跟著高漲、期待起來。

　　她的吻落得更密，她的手套弄的速度加快，挺起身，主動吻上他的唇，將自己柔軟的豐盈往他的胸口上磨弄，聽到他更加舒服的低喘。

　　不過，高修顯然已被她挑起慾望，再也不甘於這麼慢呼呼的磨弄，他也想感受她身上的柔軟。

　　大掌揉握住她的豐盈，得到她像是滿足、又像是抗議的輕喘。

　　「就說好了今天讓我來。」她抗議道。

　　高修不肯放開掌心裡的豐盈，揉捏著、輕捻著，讓她的低吟一聲又一聲。

　　「嗯……這樣不公平。」她虛軟地抗議，手心裡握著他的堅硬，而他的掌心裡則揉捏著她的柔軟。

　　「怎麼不公平？再公平不過了。」他的雙手都擒握住她的柔軟，滿足地在掌心裡捏揉。

　　「高修……你是故意的……」她的抗議沒有得到接受，反而得到他更加熱切的「招待」。

　　「沒辦法，妳讓我快忍受不了。」他輕吻著她的唇邊，灼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臉上，但彼此的掌心裡都是對彼此誘惑又挑情的動作。

　　興奮的情緒在累積，光是這樣的撫觸，已經讓她輕喘不已，額頭靠在他的肩上，像是快站不住。

　　「為什麼……」體內像是有一股情潮正要迸開，他僅只是用一雙手跟他的唇、他的眼，就讓她達到高潮。

　　「喜歡嗎？妳喜歡嗎？」高修在她的耳邊輕吮，舌尖伸進她的耳蝸，挑弄她的性感。

　　「啊……」就在他稍稍用力捏揉她的乳尖時，雙腿間迸流出因為快感而逸出的春潮。

　　夏奇蓁心裡有些惱，本想取悅他的，卻還是因為太過敏感而在他的指掌下得到高潮，他卻……

　　就在這一刻，她掌中的堅硬猛地一陣收縮，也迸出熱流。

　　因為他的反應，夏奇蓁露出滿意的笑容。

　　至少她知道，他對於她的動作是有感覺的，一如她對他一樣。

　　※※※※

　　浴室裡，熱水仍潑灑在彼此之間，高修拿起一旁的淋浴乳，替夏奇蓁滑過全身，很快沖去兩人被情慾刷洗過的身軀。

　　「謝謝。」她輕咬唇，看著他的黑眸仍舊深邃。

　　「不客氣。」過了十分鐘，他的聲音仍舊低啞，似是仍在情慾裡。

　　喜歡他因為自己而迷醉的模樣，夏奇蓁環住他的腰，在熱氣迷濛的浴室裡，她裸著剛因情慾而泛紅的身軀，向他索討歡語。

　　淋浴的水停了，但熱氣蓬蓬的浴室裡，並不感覺冷。

　　「喜歡嗎？」她環住他的頸，緊貼著他的胸口。

　　「當然，不過……」他頓了頓。

　　「不過什麼？」她好奇的問。

　　「我還有更喜歡的。」高修說完，大掌又一次托住她的臀，往前一推，讓她馬上察覺他的慾望。

　　「啊？」她微驚。

　　不過才十分鐘，他竟然又……

　　「沒辦法，妳實在太美了。」高修聳了聳肩，讓他跟她同處一室，還替她刷洗身子，撫過她一身的柔嫩，他怎麼會沒反應？

　　夏奇蓁羞紅臉，垂下眸。

　　「這一次，該換我了吧？」高修在她的耳邊輕喃一句。

　　就在夏奇蓁訝異的眼神裡，他用力托起她的臀，往上一撐。「張腿。」

　　幾乎是他命令一下，她就照做了，下一秒，她的背靠上已漸冰涼的磁磚牆壁，雙腿夾住他的腰，而她敞開的花徑前，正是他勃發的慾望。

　　他故意在花徑前磨弄，誘引她的反應，而兩人的動作正好貼緊她最敏感的花核，每一個輕磨的動作，都讓她輕顫不已。

　　很快地，春潮被誘引開，汨汨地流出花蜜。

　　「看來，妳也很喜歡。」高修故意說著，喜歡她臉上羞紅的頰。

　　不過，夏奇蓁變得勇敢了。

　　「難道，你不喜歡？」她故意對著他挑眉，沒讓紅潮上了臉。

　　「哇，我的奇蓁學壞了。」高修讚賞地看著她。

　　「那得說我有個愛消遣人的『良師』。」指的當然是他。

　　「哦？那咱們看看，妳其他學得如何了？」高修說完，隨即吻住她的唇，將她緊緊貼上牆，慾望猛地一探，刺進她的花徑裡。

　　「啊……」雖然紅唇被封住，她還是忍不住低吟。

　　花徑早已得到潤澤，他的進入沒有任何阻攔，他托住她的臀，隨即火速地抽送著。

　　「啊……」夏奇蓁頭一仰，喘息著，感覺他的堅硬一下一下往前、往上，每一次都刺入她的花心。

　　這個動作讓兩人貼得更近，每一次她的落下，都讓他更加嵌入她的身體，她撲伏在他的頸項，因為這過多的刺激，忍不住輕咬他的肩頭。

　　情慾來得又急又猛，他的慾望堅硬如鐵，她的花徑濕潤緊縮，她覺得全身的毛細孔都彷彿活了起來。

　　體內有種說不出的渴望，冀求他的撫摸，卻又因為他的姿勢，她只能反求自己。

　　她的掌心托住自己的豐盈，忍不住揉捏著，因為過多的渴望而搖晃著她的髮。

　　就在她托起雙峰時，高修也明白他渴望能接觸她更多。

　　他一邊移動他的腳步，來到有大面化妝鏡的洗手台前，迅進抽出慾望，讓她雙足落地，換個姿勢將她轉身。

　　慾望才抽出，他隨即從她的身後進入她的身體裡。

　　那猛地一刺，讓她柔軟的豐盈晃蕩著，夏奇蓁吟哦一聲，也能在鏡子裡看到自己的反應。

　　天……她能從鏡中看到自己泛紅的身軀，與因為他抽出、刺入時乳波的誘人晃動。

　　「美嗎？覺得自己美嗎？」高修握住她的纖腰，猛地一刺，享受她鏡子裡的美妙畫面。

　　夏奇蓁只能咬唇，說不出話。

　　高修大掌往前，由後托住她的豐盈，薄唇則含住她的耳垂，在她耳邊繼續說著……

　　「天啊，我真是迷戀妳，妳能感覺妳已經為我綻放了嗎？」他揉捏著她的乳尖，讓她一聲一聲抑不住地嬌吟。

　　「瞧，妳多美。」他停下火熱的衝刺，緩慢地在她的體內磨弄，單掌托住她的渾圓，另一隻手則揉捏著她的花核，刺激著她的反應。

　　「呃……啊……」

　　沒有激烈的衝刺，但是夏奇蓁卻更加敏感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因為他的撫摸而敏銳。

　　他的拇指逗弄著她的蓓蕾，輕咬著她的耳垂，用最煽情的方式讓她軟弱。

　　「高修，我不行了……」她忍不住求饒，他在她身上灑下的火源，已經讓她無法再自制。

　　她的雙手扶住洗手台，將她的粉臀托開，用行動告訴他，她還要更多更多。

　　任何男人都無法拒絕這致命的勾引，高修緊握住她的纖腰，而她則配合地拱起她的背，灼熱的慾望開始在她的體內衝刺。

　　她回應著他，看著自己在鏡中的浪蕩模樣，幾乎要認不出自己。

　　過多的歡愉讓她嬌喘不斷，聲波銷魂誘人，讓他的慾望更是狂熱，每一下的衝刺都像是要嵌進她的體內，又硬、又重、又強烈。

　　慾望火熱進出，他的汗水落在她的背上，她的扭動、她的嬌喘，每每的回應都讓他瘋狂。

　　一次又一次，他戳刺著，因為感官的刺激，兩人更加迷亂。

　　她的柔軟被貫穿，屬於他的力量，一次次烙在她的體內，他的慾望越來越強大，她的神智越來越酥軟，情慾的火讓人迷惑，就在越來越快的衝刺裡，將兩人又一次送上高峰。

　　※※※※

　　歡愛過後，空氣裡仍有情慾的氣息。

　　她窩在他的胸口，感覺這讓人心滿意足的一刻。

　　不否認，他們在肉體上十分契合，她讓他迷亂，而他也讓她迷醉，無法拒絕彼此，一次又一次沉溺。

　　從浴室到床上，他們睡醒了又愛，倦極之後入睡，醒來之後又一次沉溺。

　　破天荒地，高修請了假，因為這無法自拔的愛慾。

　　「妳最喜歡的小籠包店在哪？」突地，高修蹦出一句話。

　　「你怎麼知道我昨天去……」夏奇蓁一愣。「你不會是跟蹤我吧？」

　　高修笑了笑。

　　「我只是碰巧聽到王俊方說要帶妳去吃小籠包。」他沒有跟蹤人的習慣，況且，他也不想見到他們相談愉快的一幕。

　　「那……你問店在哪兒，是想去燒了那店？」她打趣說道。

　　高修哈哈大笑。「這是個好主意，不過……我比較傾向下次一起去嚐嚐。」他握住她的下顎，輕輕印下一吻。

　　「哇！」夏奇蓁訝異寫在眸裡，感覺到他隱約有些不同。「怎麼了？」

　　高修聳了聳肩。「我只是發現，我好像並不了解妳。」他喜歡她這個人，但是他卻不甚了解她。

　　「有什麼關係嗎？」她眼裡有著愉快，欣喜著他終於有了不同。

　　「我想知道妳喜歡吃什麼，喜歡喝什麼，喜歡去哪裡玩，喜歡到哪裡坐……關於妳的一切，我都很好奇。」

　　夏奇蓁淡笑。「好，我會慢慢告訴你。」她點頭，窩進他的懷裡。

　　兩人緊緊相依，她的臉上有著滿足的笑容，知道他正在努力改變。

　　以前的他，不曾試著要知道關於她的一切，而現在，他已經開始想要更加了解她，表示在他的心裡，她的重要性已與之前不同。

　　是不是……他也正努力地想把「結婚」這件事，當作認真考慮的一件事？

　　心裡有著感動，但她卻不想逼著他去面對。

　　結婚這事兒，對她來說，還是很重要，但是她希望他是高高興興地踏進結婚的禮堂，而不是像王俊方一樣，趕鴨子上架之後，又倉皇逃逸。

　　「如果你剛好在想這件事……我想讓你知道，我沒那麼想結婚了。」夏奇蓁的手輕撫著他的肌理，冒出一句讓他訝異的話。

　　「妳怎麼……」他的確是在想著這個問題，他想給她一點交代。

　　他不希望她擱下她的希望、想法，只想留在他的身邊，那是一種委屈，他不希望她承受這樣的難過。

　　夏奇蓁淡笑，她果然夠了解他。

　　「還是那句老話，我喜歡你，於是，我喜歡你的一切，包括你的人生觀、你對愛情的觀念。」她望進他深邃的眼。

　　「那妳呢？」他很感激她的體貼，但是，那她自己呢？

　　「我想，你還沒準備娶我，是因為我還不夠好，不夠讓你……」

　　「我愛妳。」高修搶了白。

　　他雖然還不想踏入婚姻，但不表示她不好，她是他見過最好、最適合他的女人。

　　夏奇蓁露出感動的微笑。

　　「我知道。」她輕輕地送上一吻。「我知道你愛我。」

　　要不然，以他的個性，沒理由在她家門口等上半天，那對他來說，已經是大事一件了。

　　「就是因為知道你愛我，我才不那麼在意結婚這個儀式，我們兩個的感情甚於一切。」夏奇蓁凝著他，眸中滿是真誠。

　　婚姻，綁不住一個想要離開的男人。

　　如果，高修喜歡她留在身邊，那婚姻也不再是她第一個要考慮的因素，她在乎的是更深一層的感受。

　　聽到她這麼說，高修莫名感動著。

　　雖說是自私，但他真的慶幸能遇到這麼一個體貼、善解人意的女人。

　　「大家都說這樣對女人來說很沒保障。」雖然衷心謝謝她的體貼，但他還是忍不住提醒。

　　「如果你真想離開，婚姻不是保障，只是障礙，一個不得不除的障礙，而我，絕不會搖尾乞憐地要求你留下，那麼一來，有沒有婚姻，都沒什麼影響了。」這是她今晚的體認。

　　她知道，在愛情裡，除了愉快，還有退讓。

　　她不希望在這場愛情裡，他有一丁點兒的不願意。

　　她希望……她真心的希望他們能攜手，共度美麗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