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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金英朗醫師是寶貝聯合診所裡公認的黃金單身漢,
他人如其名,口袋多金,臉孔英俊,個性開朗,
有人要電話他就給,丟他msn離線他一定回,
儘管他們只是同事兩年多沒說過幾句話的陌生人,
儘管不知為何在賭城的員工旅遊他們一再巧合相遇,
然後莫名其妙就在酒吧相談甚歡,歡到都滾上了床單,
並從一夜情進展到一夜婚,去了24小時的結婚得來速結婚……
不管是發酒瘋還是失心瘋,總之她已是名正言順的金太太,
雖然為了避免被他的親衛隊找麻煩,他們結婚的事暫時不公開,
但她會好好訓練他改正那名為紳士,實則是花蝴蝶放電的行徑,
首先就從咖啡廳小妹看了驚悚片打電話尋求他的安慰,
他就真的丟下一旁的老婆,整整安慰對方半小時這件事開始吧!
既然她好好跟他溝通他都覺得那些不是問題,
那就不能怪她以暴制暴,也開始出去跟別的男人約會……
第一章
寶貝聯合診所。
將使用過的壓舌板丟入器械桶,金英朗回到電腦前考慮著小朋友的主訴症狀,依照體重調整了劑量,開出藥單,接著按下確定鍵送出。
完成這一串連續動作後,他回頭跟年輕媽媽說,“我先開兩天藥,一天三次,配藥水吃,如果沒有好,就再帶過來看看。”
“好。”
年輕媽媽推了推孩子,小朋友含著兩泡眼淚大聲說,“謝謝醫生叔叔。”
“好乖。”金英朗笑著摸了摸孩子的頭,“跟護士阿姨去打針,打完針過來這裏,醫生叔叔送你一張閃光的海賊遊戲卡。”
海賊遊戲卡?
那可是小男生中最流行的遊戲之一,下了課都會聚在一起玩,要是有閃光卡那更不得了了,一出手至少就是五十分,普通卡最多也才十五分。
想到大手筆的拿出閃光卡,小朋友立刻破涕為笑,“好。”
為了快點拿到卡片,剛剛聽到要打針而大哭的小朋友開始催促,“媽媽快點,我們來去打針。”
不一會,小朋友拉著媽媽過來了,在一本厚厚的卡冊中挑了自己喜歡的卡片,離去前,金英朗又叮囑了一次,“要乖乖吃藥喔。”
“好。”
牆上時鐘指著十二點四十,早上的工作終於結束。
脫下熊貓圖案的口罩,金英朗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表情對兩個跟診護士說,“恩琪,淑惠,早上辛苦你們了。”
恩琪立刻露出喜孜孜的表情,“不會啦,我最喜歡跟金醫師的診了。”
金英朗,三十二歲,“寶貝聯合診所”的小兒科醫生。
寶貝聯合診所是由某大醫院的股東投資建立,共有五個診間,一週三十個診次,由小兒科,內科,婦產科,皮膚科,泌尿科,耳鼻喉等等輪流使用,金英朗一週六診,算是熱門醫生,證據就是,他的每診平均人數勇冠三軍——沒錯,寶貝診所也是有業績報表的。
會計室裏,金英朗是連續兩年業務冠軍。
當然,業務冠軍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金英朗問診仔細,對小朋友也極有愛心,為了不要讓小朋友害怕,他不穿醫師袍,也不介意戴卡通口罩,診間的衛生紙是印有小狗圖案的舒潔炫彩拉拉系列,甚至還很能跟得上幼兒潮流的講些小朋友感興趣的話題。
他的桌子上有兩本卡片,一本是海賊遊戲卡,一本是凱蒂公主卡。
小朋友都知道,只要好好回答金醫生的問題,然後噴點藥,就會有一張外面買不到的卡片。
小卡魔術很能安撫小朋友看診的害怕。
最難得的是即使病人再多,他也不會因為這樣就倉卒看診,寧願延長時間,曾經某一波的寒流來襲時的週一早上,因為病人太多,他看到下午兩點多才看完,差點耽誤到下午診間的使用。
“我會留紙條給汪太太,告訴她延遲的時間,請她把加班費算進去。”金英朗站了起來,將桌子上的東西收進自己的抽屜,抬頭又是一笑,“最近寒流,病人比較多,真的辛苦你們了。”
好看的臉龐,迷人的嘴角,謙和的態度,看得恩琪一陣春心蕩漾。
太太太太太帥了。
別的醫生總是把護士當小妹使喚,金醫生是少數會說“請你……”,“麻煩幫我……”這些辭彙的人。
跟他的診雖然工作量比較大,但卻是被尊重的,護士對他來說是輔助的角色,不是被使喚的角色,因此大家都喜歡排到他的診次。
相對於快流口水的恩琪,人妻淑惠顯得含蓄許多,沒有臉紅,只是笑得非常開心而已啦,“金醫師總是這麼客氣。”
金英朗又是一笑,“我先走了。”
然後就看到他走到電梯口,她們都知道他會去四樓的員工休息室吃午餐。
看著頎長的背影消失在電梯門後,恩琪忍不住哎喲一聲,“真帥。”
“去追啊。”
“我有男朋友了啊。”
淑惠挑了挑眉,“男朋友?”恩琪換男友的速度就跟換衣服一樣,她可不覺得男朋友會是她的阻礙。
在淑惠的火眼金睛下,恩琪迅速投降,“好啦好啦,我覺得我追不上金醫師,你沒看他名字,金英朗,口袋多金,臉孔英俊,個性開朗,什麼叫人如其名?這就是貨真價實的人如其名啊,這樣的男人像我這種庶民配不上啦。”
雖然她想跟好男人在一起,但是如果太好,好到她自己都明白彼此有距離,這樣的愛情壓力就太大了。
在愛情中,她還是想要被寵被愛,可如果真的跟金醫生在一起,她一定會因為太愛他而自動從女王降格為女奴。
恩琪歎了一聲,“真不知道金醫師會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大胸,細腰。”
“什麼?金醫師喜歡大胸跟細腰的喔?”
“哪個男人不喜歡?”
“也是啦。”
淑惠笑了笑,“我跟新來的妹妹約了要去午飯,要不要一起?”
診所有新來的護士都是給她帶,而她培養感情的方式傳統而簡單,就是去樓下一起吃飯。
“樓下”指的是一樓的複合式咖啡店,寶貝聯合診所是一棟五層建築,五樓是產房與嬰兒房,四樓是員工休息室以及宿舍,三樓二樓是診間跟藥局,一樓開咖啡店以及便利商店,都是同一個老闆,員工去那間複合式咖啡店吃飯有八折。
她跟新人妹妹約好了一起午飯。
雖然說這些年她跟一個個新人們一起吃過N次飯,但老實說,可以的話她比較喜歡多加一些人,因為一對一壓力大,加上她資歷深又不巧長得很嚴肅,那些新人妹妹總是緊張過度,如果多了恩琪會好很多。
因為恩琪話多又活潑,不管講什麼她永遠有辦法接下去,是熱場的最佳人選。
“你今天只上早班對不對,那跟我們一起吃飯順便喝下午茶嘛,你不是很愛樓下的蛋糕?”
“我不要,前陣子我大吃大喝,胖了兩公斤。”
淑惠拋出誘餌,“可以報公帳喔。”
“那好。”
新人妹妹有點令人無言
淑惠從來不知道原來女生可以三八成這樣——不知道哪來的自信,她似乎覺得全診所的未婚人士都對她有好感。
包括面試她的田大老闆,皮膚科未婚的程醫師,藥局的王藥師,通通都對她有強烈感覺。
其中當然包括寶貝聯合診所的鑽石單身漢,金英朗。
“我真的覺得金醫師就是我的真命天子耶,好像我來這裏就是為了與他相遇一樣,我完全不懷疑我們之間的緣分。”新人妹一臉迷醉,“雖然他戴著卡通口罩,但我還是看得出來他對我有多麼與眾不同,面對我的時候,他的眼神真的好溫柔。”
“你誤會了,他對每個人都這樣。”
“不不不,我確定我是不同的,他前兩天還請我吃甜甜圈。”
“病人家屬送了一盒給他,那個診次每個人都有。”淑惠試著提醒她,“記得嗎,他整盒拿給小麗,要小麗分掉。”
新人妹想了想,說,“不過我還是覺得他對我不同。”
淑惠歎了一口氣,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正想暗示恩琪帶開話題,她卻給了自己一個眼神,意思是,大人,小的無能為力。
不管了,淑惠決定強行突破,“那你覺得工作上還可以適應嗎?”
恩琪噗的一聲。
淑惠瞪了她一眼,自然知道她是在笑自己帶開話題的方式很不自然,可有什麼辦法,繞圈圈不如開門見山啊。
“工作還好啦,我還滿習慣的。”
“那就好。”
正想再問些工作上的問題時,恩琪突然舉起手,對著咖啡店門口的方向猛搖晃,儼然是看到熟人的樣子。
轉頭一看,是藥局的眾多藥師之一,夏雅樂。
夏雅樂有一張娃娃臉,雖然已經二十六,但如果穿上高中制服也不會有人懷疑她的年紀,圓圓的眼睛中總有水光在閃動,十分可愛。
曾有已婚胖子醫師暗示想包養她,願意月出二十萬,曰,“你就不用這樣辛苦賺錢了。”
根據當時茶水間外的目擊者表示,胖子醫師說完價錢不忘告訴雅樂,自己對她真是一見鍾情,再見傾心。
自己已經是大醫院的教授級人物了,剛開始只是看著田董事的面子來寶貝聯合診所看個一診意思意思,可沒想到讓他遇見她,如此青春可愛,讓跟老婆已經無話可說的他再度有了戀愛的感覺。
每週三上午的泌尿科看診成了他人生的期待,沒有病人時他會晃去藥局聊聊天,看著她接單的身影,或者跟其他藥師說笑時眼睛半眯的模樣,完全無法自拔,真是恨不相逢未娶時……
目擊者沒想到自己只是去倒個熱水居然能聽見世紀大消息,真是動都不敢動,天啊,大醫院的教授跟自家藥師示愛耶。
雖然她也知道雅樂是寶貝聯合診所最正的妹,但沒想到可以正到讓已婚教授春心萌動。
太勁爆了,太勁爆了,太勁爆了。
她知道雅樂是絕對不會答應的,但是,拒絕也要技巧啊,這胖子醫生是田董事的好朋友,何況以後還要在同個地方上班,面子總不能不給。
“教授,您說喜歡我,是真的嗎?”
胖子猛點頭,表示當然是真的。
他三十多年前跟妻子是相親結婚,糊裏糊塗成了家,也就這樣過了半輩子,直到遇見她,才瞭解原來愛情是如此令人不可自拔。
“您說,一個月二十萬零用錢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如我你覺得少,那麼,二十五萬,不,三十萬,我在信義區有投資一間房子,坪數很大,你可以住那邊,逛逛街,約朋友出來吃飯看電影,不用天天上班,我看你忙起來時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看得我都心疼了。”
“是啊,上班真的好累。”
接著雅樂歎了一口氣,幽幽的說,不是二十萬跟三十萬的問題,是父親經商失敗,虧損三千多萬,想到父母親還在咬牙還債務,身為女兒怎麼可能過得舒服呢,希望他能幫幫她。
他是大醫師,又投資有成,這數目雖然大,但一定難不倒他。
“我也知道一次開口跟您要三千多萬真的太多了,可是就像您說的,我真的很想不要這樣辛苦,何況,我的兩個雙胞胎弟弟都想出國留學,那又是一筆費用,我很想替他們完成心願,教授,您是上天派來幫助我們一家的對不對?”
有名的守財奴教授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一個月二十萬包養小老婆是一回事,但一口氣拿出三千多萬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的弟弟很聰明,他們申請到的是聖法大學,但教授您也知道,聖法的學費是全世界最貴的,倫敦的消費更是數一數二,一個人一年就快要一百五十萬,兩人四年要一千兩百萬,弟弟們從小就跟我感情很好,我真的真的很想替他們完成心願。”
“呃……”
雅樂握住他的手,彷佛有星光的眼眸凝視著他,“教授,父親的債務,弟弟們留學的費用,如果您願意幫助我的家人,我……”
就在這個時候,恨不相逢未娶時的已婚男人突然想起來有事情,而且非常重要,得馬上離開不可。
“教授,那我晚上打電話給您好嗎?”
“呃,我,我晚上還要開會。”乾笑兩聲,“開會。”
“那您剛剛跟我提的事情……”
“我最近很忙,這件事情等我們找時間再說。”
就在雅樂深情款款的眼神中,胖子以與他體型及年齡不符合的速度,一下子消失在走廊盡頭。
茶水間裏,雅樂看著教授消失的背影,笑了出來。
她轉身按了醫藥級的消毒洗手液,一邊哼歌一邊洗手,然後端起剛剛被打擾而來不及喝的紅茶,悠閒的慢慢啜飲。
目擊者是櫃檯的掛號小姐。
看班表,拿病歷,護士不管跟哪一診,都會在櫃檯處來來去去,也因此這個故事很快的傳遍全院。
保全了對方的面子,又永絕後患,這就是有名的雅樂傳奇。
淑惠本來就滿喜歡她的,聽過這事情之後,更覺得這個小女生有趣又可愛,見到她居然也在這時間來咖啡店,連忙也招手,“這裏這裏。”
雅樂走了過來,笑說,“都快一點了,怎麼這麼晚才在吃中飯?”
恩琪哎喲了一聲,“金醫師的診啊,加上最近寒流一波波,好多小朋友感冒,根本沒有準時下班過。你呢,怎麼也這樣晚?”
“我吃飽了,下來喝咖啡的。”
“一起一起。”恩琪連忙拉了她坐下,“這一攤可以跟汪太太報公帳,你喝完這杯還可以外帶一杯喔。”
有這等好事,雅樂當然不會放過。
馬上跟服務生要了曼特寧跟一塊起司蛋糕,然後是小小的自我介紹時間。
“原來你就是上星期來的護士。”雅樂心滿意足的喝著咖啡豆濾出來的咖啡,“還習慣嗎?”
新人妹點點頭,“你們都在這裏很久了啊?”
“淑惠八年,我跟恩琪大概都是三年。”
“那金英朗醫師呢?”
“兩年多吧。”雅樂喝了口咖啡,突然覺得不太對,這新人妹妹的表情、語氣,說話的含羞,背景疑似出現的玫瑰花……該不會又是金英朗的褲下之臣吧。
淑惠給了她一個頗有含意的笑容。
嗷,真的哎。
金英朗這人間妖孽又做了什麼,讓新人妹妹在這麼短的時間墜入愛河,不行,她得導她回正道。
放下杯子,雅樂很認真說,“你是不是覺得金英朗對你特別好?”
新人妹點點頭,一臉喜悅,“雖然我只跟了他一診,但就是能感覺那種與眾不同,小兒科真的很忙耶,我又剛來,對流程還不太清楚,他都不會發脾氣,很仔細的教我,我後來寫了感謝卡片給他,他也收下了。”
新人妹歎了口氣,“其實對我好的也不只他啦,但我就是對他比較有感覺,我跟他好像有一種電流,別人看不到,但我懂。”
懂個屁。
雅樂才不管其他人呢,重點是金英朗。
金英朗對每個人都這樣,溫柔,體貼,細心入微,打掃歐巴桑切菜弄傷手,他隔天立刻送上防水手套,還對她說,傷口不要碰到水,阿桑整個心花怒放到極點,如果打掃阿桑年輕三十歲,也會以為他喜歡她的。
“我知道他一定對你好,不過相信我,那不叫特別,他對每個人都溫柔有加,真要說的話,如果他哪天對你飆髒話那才叫特別。”
恩琪露出抗拒的表情,“金醫師跟髒話,好難聯想。”
雅樂笑笑想,灌醉他就可以。
從小在美國長大,風度翩翩的金英朗醫師,酒精下肚就會shit,fuck,法法法法法個不停,明明就同手同腳醉醺醺,還硬要表演中國武術。
當然,這些她是不會講的,雖然她很不喜歡他這種不分人事時地物的溫柔,但也不想破壞他的形象。
只可惜,話不能說的太明。
雅樂喝了最後一口咖啡,然後站了起來,拍了拍新人妹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你是我看到第二十個,也許是第三十個以為金英朗對自己有意思的女性。”因為人數太多了,所以她搞不太清楚,“學妹,單方面的『以為』不足以成為愛情,回頭是岸呀。”
新人懵了,“你為什麼叫我學妹?你該不會也曾經以為金醫師喜歡你吧?”
聽到“以為”兩字,她忍不住從鼻子哼氣,“我叫你學妹是因為你年紀比我小,不然叫你學弟嗎?”
恩琪終於忍不住哈哈笑了出來,“雅樂不要這樣啦。”
雅樂滿意的看著新人妹突然傻眼的樣子,“還有,我沒以為他喜歡我,不管你信不信,金英朗對人好是天性,但那不是愛情。”
雅樂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七點。
打開門,客廳的燈光開著,坐在沙發裏看NBA的男人聽到開門的聲音,轉頭對她露出好看的笑容,“你回來啦。”
“我只買便當喔。”
“沒關係,能一起吃飯就好。”
男人是她剛剛新婚兩個月的丈夫,對她十分寶貝,但奈何廚藝不佳,煮出來的東西不但看起來奇怪,味道也屢屢挑戰他們的味覺,也因此他們協議好,她煮飯,他洗碗,但如果她的班比較密集,沒多餘的時間去超市,就是買便當回家,或者是滷味,烤餅,看到什麼買什麼。
他很好養,她給什麼,他就吃什麼。
她丈夫有正當工作,收入還不錯。
個性很好,外表也很佳,真要說什麼不好的話,大概就是酒品了。
一小杯紅酒馬上開始說話大聲,Shit,Fuck,法法法法法個不停,明明就同手同腳醉醺醺,還硬要表演中國武術……
她的丈夫,口袋多金,臉孔英俊,個性開朗,寶貝聯合診所連續兩年業務冠軍金英朗。
第二章
雅樂醒來時,窗外的天空正好透出魚肚白。
小青蛙鬧鐘指著五點,還可以睡兩小時,她昨天晚上很晚睡,這兩小時對她很重要,她要休息充足,才會頭好壯壯……但可惜,越是這樣告訴自己,就越睡不著,再度睜開眼睛,半小時過去。
睡不著已經夠痛苦,更可恨的是旁邊的人睡得眉頭舒展,嘴巴開開,還微微發出鼾聲……在睡不著的人身邊還睡得這麼香,太可恨了。
雅樂伸手戳了戳金英朗的臉,沒醒。
故意朝他那邊擠了兩下,這回有動靜了,長手一伸將她抱住,已經長出些微鬍子的下巴就磨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好癢。
雅樂掙扎起來。
男人眼睛沒睜開,但卻發出一個悶悶的笑聲,長長的手將她抱得緊緊,還哄孩子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乖。”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睡意,“快點睡。”
還睡呢……她都作惡夢了,心情超惡劣的醒來,哪還睡得著啊。
都是那個小白新人啦,在咖啡店一臉花癡的跟她說金醫師對她有多特別,多溫柔,多與眾不同,害得她在夢境裏將“金醫師的溫柔傳說”跑了一遍,包含只要有人跟他要電話他就會給,只要有人丟他msn離線,他一定會回。
最經典就是今年西洋情人節時,他收下所有人給他的情人節巧克力,然後不知道從哪學來的,在三月十四日帶了一大包禮物,全部都是包裝可愛的發飾跟一枝玫瑰,最可怕的是加上了手寫卡片,每張內容還完全不一樣,整個殺太大,惹得那些單身的白衣天使都變成粉紅天使,個個都把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條線。
當然,那個時候他們還沒結婚,連男女朋友也不是,但當消息傳到藥局的當下,雅樂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他女朋友不會抓狂嗎?
然後覺得,如果她是他女朋友,會很認真考慮分手。
最後補上一句,光是憑處處放電這點,他就已經被她放在遙遠的火星,完全排除在狩獵範圍之內。
但很顯然的,只有她這樣想。
同樣是單身女藥師,小芬的感想就是,“黃金單身漢果然名不虛傳,早知道二月十四那天我也送一盒過去。”
這種花蝴蝶,別說只是黃金加身,就算黃袍加身,她都敬謝不敏。
要是她男人,她絕對會好好教導他,什麼叫做忠誠,什麼叫做唯一,大家喜歡他不是他的問題,可是不懂拒絕實在太糟了。
“這不能怪金英朗啦。”小芬替他說話,“人家都說了是『義理巧克力』,送給同事跟朋友那種就叫做義理,別人態度這樣大方,那他不收不好意思啊。”
比起大方,雅樂比較覺得接近計謀。
因為她突然想起高中時代喜歡上的同班男生,男生數學極強,於是她常常找藉口問他,製造相處機會。
事實上,那些問題她早會了。
但要直接說“我想約你出來”還真不好意思,所以約他出來研究繁複的數學,而她是如此聰明伶俐一教就會,剩下這樣多的時間,就讓我們去華那威秀看電影吧,喔耶。
幾次下來,他們終於在電影院偷偷接吻,成了男女朋友。
研究功課?才不是。
她只是披著研究之名,行追求之實。
因為她是標準過來人,所以她很懂那些單身女生送義理巧克力的心理,總之,是一種安全的示愛。
對方也有那樣的心最好,如果不來電也避免尷尬。
雅樂說,“如果對別人沒那個意思,就不該收,更不該回送。”
“你這番婆,都說了是義理巧克力了啊。”
“那萬一人家約他在情人節吃義理晚餐呢?那是不是也因為不好意思所以要去?這種行為很妖孽耶。”
“沒有義理晚餐這種事情啦,人家都說是友情巧克力了還不收,那女孩子多難堪啊,照我說,金醫師這叫風度。”小芬不遺餘力的替金妖孽辯駁,“何況他回復的卡片上也都是說共事愉快這類的,沒有任何讓人聯想過度的句子。”
雅樂想,他那個臉就很讓人聯想過度了啊。
有點桃花的眼睛,永遠微笑的嘴角——沒事長那麼好看幹麼?加上又是未婚的菁英分子,橫看豎看都是很容易引人遐想跟亂想的人啊。
還好藥局是個獨立小單位,要不然跟他共事久了,雅樂難保自己不會偷偷愛上他。
秋天的時候,寶貝聯合診所的醫生,護士,藥師,掛號人員分成三批輪流員工旅遊,紐約一團,倫敦一團,拉斯維加斯一團。
雅樂是個超級CSI迷,基於粉絲心態,當然填了拉斯維加斯,可以的話她要去各大謀殺景點逛一次,哈哈。
喜孜孜的計畫,喜孜孜的做功課,喜孜孜的買新衣服,到機場報到時,才知道金英朗也是同一團。
沒想到……比起紙醉金迷的賭城,他比較適合倫敦那種文化之都。
彷佛命運安排,兩人上飛機隔壁坐,飯店隔壁間,玩個吃角子老虎都發現金英朗剛好在隔壁機台,於是,後來在酒吧又看到他,雅樂已經不奇怪了。
兩人在同一個地方工作了兩年多月之後,終於有了第一次的聊天,剛開始雖然有點卡卡的,話題缺乏到只差沒討論起機長的降落技術,但借著酒精幫助,兩人逐漸放鬆,能聊的漸多,半個小時後,她發現原來他也看NBA,除了“驚!”之外,她實在也說不出其他感覺。
金英朗跟NBA耶……“你看起來似乎很意外?”
“不是看起來,我是真的很意外。”酒精下肚,雅樂說話直接許多,“我還以為你沒有看診的時間都在研究股票。”
“老實說,我對股票一竅不通,比起那些數位,我比較愛看電視……呃,”酒嗝,“我看電視很奇怪嗎?”
“嗯,就算看電視也該看探索頻道或者國家地理頻道,不然新聞台也好,畢竟那比較符合你的菁英形象,啊~~我沒有辦法把你跟NBA連結在一起啦。”
金英朗笑了笑,將手中琥珀色的液體一飲而盡,小聲說,“偷偷告訴你,NBA是第二名,其實我最愛看的是各式各樣的選美比賽,喔,環球小姐,喔,世界小姐,微笑小姐,親善小姐……喔,nice body……very good。”
雅樂只覺得想笑,金英朗真的醉了。
他的粉絲們要是知道白馬王子的嗜好是看各種選美,不但講得口水快要流出來,居然還連nice body跟very good都出現,玻璃心恐怕要碎成好幾片。
不過老實說,他這誠實的言論讓雅樂覺得還不錯。
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那我告訴你,我喜歡看拳擊。”因為拳擊跟她洋娃娃的形象很不符合,所以她基本上也不太敢跟別人說,但現在連他都nice body very good了,她還怕什麼,“如果電視臺有轉播,我都會準時收看。”
“準時收看?”
雅樂想,果然,他跟大部分的人一樣,不太能接受女生喜歡拳擊……但沒想到,金英朗接下來說的是,“你應該錄下來啊。”
“錄下來?”
“錄下來才可以反復觀看不是嗎?買有錄影功能的電視就好了,很方便。”金英朗跟她說,“要錄下來,好的比賽值得一看再看。”
對哎,她之前都沒想過這個……她只覺得有比賽,她就調一下班表,沒想過錄影的問題。
但話又說回來,這男人也太不簡單了。
明明都喝到眼神渙散了,條理還這麼清晰,厲害。
金英朗又要了一杯,“你應該有看鐵拳新人王吧?”
“我有看,我有看。”千里難尋知音人,她還以為這輩子只能跟網友討論這個話題。“準時收看。”
“我覺得應該讓那些不喜歡拳擊的人都看一下,他們才能瞭解這個運動背後的努力,辛酸,痛苦,失望跟喜悅,拳擊真是一種感動人心的運動。”
雅樂除了猛點頭之外,無法同意他更多。
他完全懂她對這種運動的熱血以及感動……她曾經在看某一場比賽時緊張得額頭冒汗,看完後淚流滿面。
然後她開始覺得,這只花蝴蝶其實還挺可愛的。
此後兩人你一杯我一杯,討論起拳擊史上令人動容的每一刻,隱隱約約記得酒保跟他們說,飯店今天剛好有拳擊賽,雖然不是很有名的選手,但這半年來表現一直不錯,如果需要他可以幫忙打電話看看還有沒有空位。
兩人連忙點頭。
酒保問完後告訴他們,還有空位,但位置不太好。
雅樂想,那有什麼關係。
兩人去看了拳擊,又跑去二十四小時餐廳吃求西,喝點小酒,叫了計程車,讓司機載他們在城內繞繞,終於在半夜四點多回到飯店。
等酒醒之後雅樂終於發現了一件比一夜情更可怕的事情,一夜情醒來,然後發現自己結婚了。
證書就放在床頭櫃上,還有一張照片。
兩個一臉醉意的人笑眯眯地跟鏡頭比“YA”,背景是個小花拱門,她有戴頭紗,手上還有花束。
很顯然的,他們喝礙太醉,跑去證婚禮堂結婚了。
在來之前,她做了一些功課。知道在拉斯維加斯,除了賭場,結婚業者也競爭激烈,平均每月八千對新人是多大的餅啊,業者不但花招百出,還推出二十四小時服務。
顯然,他們就選擇了二十四小時服務。
業者贈送的卡片上面用英文寫著”感謝您選擇我們,敬祝新婚愉快”,卡片背面則是旅遊廣告,拉斯維加斯蜜月套組,可團體行也可自由行,另外還有租車服務,還有沙龍級婚紗攝影,保證隔日檔……
雅樂乾笑了幾聲,看著旁邊睡得極好的金英朗,隱約記得兩人是怎麼你看我,我看你,終於由他發動攻勢先吻住她,可是可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兩人是怎麼跑去結婚的。
她有醉成這樣子喔?
比起一夜情,跟不太熟的人結婚這事情比較大條。
昨天她還是單身妙齡女,一覺醒來變成人妻,而且對自己的丈夫除了名字之外,基本上就是一無所知。
她得趕緊離婚,在別人發現他們結婚之前。
“我,我們結婚了?”金英朗剛睡醒就得知這個大新聞,一時之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是啊。”雅樂將結婚證書放在剛剛睡醒的金英朗面前,“你看,上面有我們的名名,小紙條上還寫著婚姻登記完畢,我剛研究了一下,一定是結婚得來速那種東西啦。”
結婚得來速?“那是什麼東西?”
“就跟麥當勞一樣啊,車子開進去,該注名的地方注名,該說我願意的地方說我願意,繳費,領證書,車子開出來就是夫妻,連下車都不用。”
至於照片,她覺得應該是得來速附設的小花園拍的,證據就是她的包裏那張二十元的收據。
拍張照片要二十塊就算了,還把她拍得跟酒鬼一樣。除了醜之外,找不出第二個形容詞。
看到的當下,她就決定了,這照片將是永恆的秘密。除了她,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包括照片上的男主角——也就是現在坐在床上,短短一天內,從同事變成老公的男人。
“不用下車就結婚,有這種東西?”
“當然有,你不是美國人嗎?”
“但我是在加州長大的,這是我第一次來內華達。”
“不管啦,你快點起床換好衣服,等一下我們去問清楚要怎麼辦理離婚手續。”
一夜情還在她的接受範圍內,一夜婚實在太……..
她想要的婚禮不是這樣的。
物件要是一個她深深愛著的,也深深愛著她的男人,不用很完美。但是能夠彼此瞭解,彼此包容。
然後要有個婚禮,親朋好友共聚一堂,分享她的喜悅,送賓客時,她要穿著漂亮的禮服跟每個來祝賀她的親友照相,那將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而不是像現在……彼此不相愛,互相不太熟,他們連對方的生日都不知道,這婚禮太荒謬了,她要離婚,離婚,離婚。
“你快點起來梳冼啦,吃完早餐,不對,現在已經下午了,等你吃一些東西我們就出去,該辦的手續辦一辦,讓我們都恢復單身。”
“雅樂。”
她怔了一下,雅樂?他們有這麼熟嗎?
不過算了,他高興的話叫她樂雅都可以,現在當務之急不是討論彼此的名字。
而是討論彼此的自由。
“雅樂。”金英朗又叫了一次,“我們還要在這裏待六天。”
“我知道。”
“所以不用急。我們有六天可以處理這件事情。”
一句話提醒了雅樂,對喔,又沒別人知道,她在緊張什麼,團體自由行,登記好飯店住宿後就是放牛吃草,大家都趕忙自己玩去了,誰有空理別人,如果這是一個秘密。只要他們都守口如瓶,基本上就可以當成沒發生過。
而一旦不緊張,就開始有了閒情逸致。
眼睛難免瞥到剛剛睡醒的金英朗——雖然此時的宿醉加上些微胡碴讓他看起來不太英朗,但這種慵懶的性感反而更迷人。
赤裸的上身,結實的肌肉,跟他貴族臉孔完全不符合的武士身材……雅樂突然有點懂他看選美的感覺了,真是nice body,very good啊。
不只男人愛看身體,女人也愛看。
比起來,她算是比較有優勢的。
早點醒來,已經穿戴整齊,不像他現在光溜溜的,只能坐在棉被堆裏。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
男人尷尬地看著自己滿地的衣服,雅樂噗的一聲笑出來,“我回房間去了,你好了打個電話給我。”
她原意是“打個電話給我,我們討論一下離婚事宜”,但他後來打給她,卻是約她去看魔術秀。
他票買都買了,不看白不看。
看完秀,又去吃飯,賭城有種奇怪的魔力,紙醉金迷的,兩人既然都滾過一次床單,也隱約記得感覺還不錯,自然不會拒絕第二次,而且催眠自己的藉口都很一致的是,反正自己現在是單身。
就這樣,他們在拉斯維加斯待了七天,除了第一晚是喝醉搞不清楚狀況外,第二天他就自己刷了一間雙人房。
那幾天他們去了大峽谷,也坐了小飛機,參觀了水壩,玩了熱氣球,雅樂發現,原來他沒那樣王子。
也或許是她把他想像樽太王子,他其實只是一般人。
兩人每天都在玩,忘了離婚,等想起這件事情,他們已經跟其他同事坐在回國的班機上。
轉機休息時,兩人在免稅商店亂逛,金英朗跟她說,他住的地方蠻大的,問她什麼時候方便,他們一起搬家。
雅樂聽得心口怦怦跳,雖然認為就這樣同居有點倉促,但誠實來說,又不想拒絕——因為心裏隱隱有個感覺,是他沒錯,他們完全就是在對的時間跟對的地點遇到了。
她的朋友圈裏,有誰能跟她討論鐵拳新人王呢?
明明是員工旅遊,他們卻儼然像在蜜月旅行,不能否認,那真的就是戀愛的感覺……趁著兩人都休假的某一天,雅樂將自己的房子退掉,搬進了他的住處,開始了新婚生活。
基於不想成為同事茶餘飯後的消遣,因此兩人並沒有公開結婚,甚至連結婚戒指也沒藏。
雖然耳根因此清靜了不少,但還是有副作用的,最大的副作用就是金英朗人氣依然,他那該死的紳士風度讓所有的女生都覺得他人真好,就連剛來的新人都認為他對自己另眼相看,還反問她是不是也以為金醫師喜歡自己。
以為?笑話,她可是正版金太太。兩人結婚證書放在床頭,晚上睡覺翻個身就可以把腿橫在他身上,用得著以為嗎?
想到這事,五點醒來後就睡不著的雅樂一陣憤恨,開始在男人懷裏亂動起來。
“怎麼了?”睡意濃濃的聲音,“才六點,還可以睡一小時。”
她睡不著啦,“金英朗,最近有個新來的護士,不准對她太好。”
“我沒對她好。”男人在她額頭上啾了一口,“我心裏只有你。”
又來了。每次都這樣,只要她開始想教導他拋棄紳士風度,不要對每個女生都笑,他就會說。“我心裏只有你”。
最可惡的是,她自己很吃這一套。
“再多說點。”
暖暖的被窩中,金英朗好聽的聲音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地說著,“你是我的心肝寶貝,唯一的公主殿下,我回國就是為了要遇見你……”
第三章
金英朗梳冼完後,雅樂已經將旱餐弄好——咖啡,烤土司,水煮蛋,還有一份蔬果沙拉。
有診的日子,雅樂都會替他準備早餐。
剛開始他還有點不好意思,怕她覺得麻煩,畢竟他們才剛剛在一起生活,雖然互相喜歡,但對於彼此的瞭解則有待加強,現代女性自主性強,他不希望她覺得他大男人,他跟她在一起是因為喜歡她,絕對不是為了要一個免費廚娘。
當他把自己這樣的想法告訴她之後,換來的是一陣大笑。
”幹嗎這麼客氣,我們是夫妻哎,明明有一個喜歡下廚的老婆,為什麼還要在外面吃?”
“我怕你累。”
“做點東西而已,能有多累,就算你不吃我也要做的,外面的東西太油膩了。我吃不慣。”
“大部分的家事我都會幫忙,不過就這點……”
一向以新好男人自居的金英朗不太好意思告訴她,他不是嫌下廚麻煩,他只是單純的沒廚藝而已,青菜炒太爛,肉煮太老,煎蛋硬邦邦,為了避免浪費食物,他從不下廚。
雅樂摸摸他的頭,笑說,“放心吧,如果有什麼我不喜歡的事情。會直接告訴你的,所以,你不用這樣小心,我喜歡在家吃早餐,也習慣自己帶便當,以後會多做你那份,讓你吃得營養又健康。”
於是,他就不再堅持了。
過去天天去便利商店報到。然後默默在醫師休息窒啃完後去診間看診,現在則是天天有生鮮蔬果的健康便當。
簡單,但卻是他獨享的愛妻早餐。
不管幾次,他都覺得很像是年少時幻想過的新婚夢境,冬天的陽光曬人,空氣中充滿淡淡的咖啡香,白瓷餐具上放著金黃色的土司,青翠的蔬果,愛他的妻子微笑對他說“來吃早餐吧”。
這一切的加乘就變成一個簡單的字,家。
好奇妙,只是多了一個人,就從房子變成家,開始有人的氣息,溫暖的味道,從只是睡覺吃飯的地方,變成了支柱。
他實在不好意思說他很感動,但事實上就是他真的很感動。
看似平凡的東西,卻是他一直以來想追求的。
金英郎忍不住想,如果他早點跟雅樂相遇,那就可以早點結束單身生活,說不定現在連小朋友都有了,像他的小男生,或者是像她的小女生,摟著他的大腿撒嬌,要抱抱……
暖暖冬陽中,雅樂對他笑,“發什麼呆,過來呀。”
他回過神,笑著走到餐桌旁,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然後幫她解下圍裙,就像騎士對待公主般地替她拉開椅子。
一日幸福在於晨。
雅樂看他倒了咖啡,“昨天買的新豆子,老闆拍胸脯保證口感高級,讓我們試試看有多高級。”
金英朗喝了一口,還不錯。
苦得剛剛好。有一點點微酸的感覺。
“黃金曼特寧?”
“答對。”雅樂笑得開心, “你好厲害,我每次都換不同的豆子,居然都能喝出來。”
“我可是跟咖啡豆相伴了十幾年啊。”
自小在國外長大,飲食習慣本來就比較西化,高中時,他交了一個在咖啡店打工的女朋友,那女孩子是典型的咖啡人,為了投其所好,他開始研究這種東西,雖然不會煮,但味覺上已經訓練得比一般人靈敏。
當然,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告訴雅樂,過往是過往,但沒有哪個女人會希望自己男人身上還殘存昔日戀情的影子。
“實習那年,都是靠著咖啡開始每一天,如果有分析儀,所有我經手的東西應該都有咖啡味。”
“以前有個醫師說,他在實習時代從不知睡飽為何物。”
“差不多這樣。”金英朗憶起當年那被呼來喝去的歲月,“現在不知道有沒有改善些,不過我們那時候實習是真的很累,每天做不完的事情,連最忙的明星也沒這麼忙,最慘的就是好不容易有時間睡覺,卻夢見在上班,醒來後痛苦不用說,因為夢裏已經上班很久了,整天都覺得很沒力。”
雅樂被他這種說法逗笑了。
雙眼彎彎,眼睛水亮水亮——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金英朗覺得自己老婆真是越看越美。
真奇怪,以前還不覺得她有這麼好看,但開始共同生活後,她的淺笑看起來風情萬種,她的大笑看起來活潑開朗,尤其是眼中的水光,好像會說話一樣,越是生活,越是覺得我家老婆最漂亮。
根據心理學來說,這是好事,表示他們的感情是向上提升。
“雅樂,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商量?好正式的字眼。
雅樂停下塗抹果醬的手,看著身邊的男人一臉正經,忍不住笑,“幹嗎這麼嚴肅啦。”
“因為我要講的是很嚴肅的話題。”
由於意識到他似乎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於是她也不嘻笑了,放下果醬刀跟麵包,正襟危坐。
“你覺得我怎麼樣?“呃——好不容易培養出的嚴肅心情在聽到這句無厘頭的問話後,突然又想笑了,他到底想問什麼?難道要她跟那些親衛隊一樣說他口袋多金,臉孔英俊,個性開朗,人如其名嗎?
好想笑……不行,他太認真。萬一她笑出來就完蛋了,男人的面子比什麼都重要,她得給他面子,面子。
深吸一口氣,雅樂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勉力忍住,“你這樣沒頭沒腦地丟出來,我怎麼知道你要問什麼。”
“我的意思是,我們結婚兩個月了,你覺得我這個丈夫怎麼樣。”
“還……不錯。”
男人露出些微失望的神色,“只是還不錯?”
“我們才交往兩個月呀。”
金英朗糾正她,“是結婚。”
那還不是一樣,雅樂想。不過看他這樣慎重,身為妻子,她不介意拿出溫柔本事,於是她改變了說法,“大部分還不錯,有時候非常好。”
這樣總可以了吧。
果然,金英朗看起來似乎高興了些。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一句話就能左右他表情的情況,總讓她有種變態的快樂。
也許是因為知道自己很喜歡他,也許是沒有把握他到底多喜歡自己,所以這意外地成了一種證明,讓雅樂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是挺有分量的。
“你剛不是說要跟我商量事情嗎?”
“我們不要避孕了好不好?”
“不要避孕……”難道要懷孕嗎?
懷孕……他想要小孩?
雅樂無法控制地結巴起來,“你你你你你是認真的嗎?”
男人垮下臉,“我看起來像開玩笑嗎?”
就是因為不像她才這麼驚訝啊。
生小孩耶,他們要升格成為孩子的爸爸媽媽耶,她無法想像自己的肚子裏裝了兩人的寶寶。
寶寶,好奇妙的兩個字。
他們兩個的關係,與其說是夫妻,更近似於熱戀的同居情侶,彼此都還處於磨合期,他居然跟她要寶寶!
她一直覺得當時在轉機時答應他有些衝動,但後來又想,那又怎麼樣呢,如果真的合不來,她就找房子搬出去,兩人當同事就好,她相信他們兩人都有足夠的職場智慧足以面對這尷尬的狀況,可是一旦有了小朋友,不管將來如何,他們就得剪不斷理還亂地過一輩子。
這實在太猛了。
他們還在磨合期啊。
先別說她還不敢在他面前敷冰河泥面膜,或者承認自己偶爾會便秘而在廁所大哭,他也有些習慣是她目前無法接受,正在想辦法要他戒掉的,例如,他對每個人都好,好到有時她會覺得自己跟那些親衛隊沒兩樣。
他覺得那是禮貌,她卻認為那叫暖昧,他們在認知上就有很大的問題,如果將來他們吵架,原因一定就是出在這裏,她不想一邊看媽媽手冊,一邊還在抱怨自己的花蝴蝶丈夫對那些蒼蠅太好。
那些女人是好意又怎麼樣,旁邊有人又怎麼樣,以前他是單身,喜歡對誰好就對誰好,可現在不同,名草有主了,草兒就得認主啊,那些“剛好有空”的邀請,以及“隨時歡迎你”的好意,拒絕就是了。
他總是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未婚護士們芳心可哥,每個都以為自己有希望,五六十的同事想介紹女兒,三四十的同事想介紹妹妹,這一切除了他條件不錯之外,最重要就是他那個不好意思的心態。
幹嗎對閒雜人等這麼溫柔啊?這實在讓她很不爽,最不爽的是他完全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不爽。
這種情形下,真的不適合有小孩啊。
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是遙遙領先,但她要的不只是遙遙領先,而是獨一無二,他必須視其他女人為糞土——若現在貿然懷孕,只會讓他們本來就沒有基礎的婚姻生活增加變數而已。
她愛他,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的神色不定金英朗全看在眼裏,感覺當然頗有不滿,臉色也就不會太好看,“你該不會到現在還有離婚的念頭吧。”
“不是啦。”
“那你在考慮什麼?”
在考慮——吼。
她實在很想跟他說,如果下次有女生對他示好,他以結屎臉回應的話,她會很樂意跟他討論這個問題。
只是如果話說這麼白,好像有點……..
她並不是對自己沒信心,她只是單純地討厭他對別人好而已,如果兩個月後的情人節他還是每個巧克力都收,她發誓會把他的枕頭跟棉被通通丟到書房去,如果三月再度上演白色情人節的卡片傳奇,她會立刻調班買機票,用最短的時間飛往美國辦理離婚手續。
他並不是粗心的人,但就是不太懂她的意思,始終覺得這事情沒那麼嚴重。
不能直說,只好推託一番,“你不會覺得太快了?”
金英朗回答得很快,“不覺得。”
他們兩人有正當工作,也有經濟基礎,她二十六,他三十二,正是養小孩的好時候。
等小孩長大,他們剛好退休,到時候他就帶雅樂回美國,買個牧場養綿羊。
“新年,情人節,七夕,耶誕節,你的生日,我的生日,這六個代表性的日子我們從來沒有共同度過。”雅樂試探性地說,“再者。我們都還有很多想法跟習慣正在適應彼此,你不認為一兩年後再提比較好嗎?”
至少得先把他的花蝴蝶個性糾正好再說。
金英朗沒說話,好像在想什麼事情,雅樂有點擔心地望著他,原以為他在不高興,但卻意外地發現他的臉色似乎比剛才好了一些。
她當然不會知道,金英朗想到一件事情——他們還沒有拜訪過彼此的父母。
沒有公開儀式,沒有同桌吃飯,正確來說,連個世界只有他們兩人知道彼此的已婚身份,他們的感情是在逐漸加強沒錯。
但事實上,也的確還有努力的空間。
他跟家人的關係很疏離,但她卻不是。
如果將來有一天,他發現自己的女兒已經結婚懷孕。但他卻從來沒聽說過有那樣一號人物,他一定會很驚嚇。
“雅樂。”
她望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原本還有點猶豫的金英朗在看到她那仿佛會發光的眼睛後,終於下定決心了。“我們,嗯,下個我們都休假的週六,一起去看你爸媽吧。”
雅樂看著他,突然有點懂他剛剛在想什麼了。
“如果你覺得可以,就介紹我是女婿。如果覺得還不太妥當,那我就委屈點先扮演男朋友好了。”
雅樂噗的一笑,原本的小鬱悶一掃而空,“我爸爸超級會念的,到時候不許抱怨喔。”
“遵命。”
隨著耶誕節的接近,診所也開始有了一些佈置。
在玻璃門噴上白色的麋鹿跟雪橇,牆上掛著各色禮物襪,角落的聖誕樹也系上各種小裝飾。
身為小兒科醫生的金英朗,當然也在診間做了一些可愛的大剪貼,讓小朋友感受一下歡樂氣氛。
“按時吃藥,多休息。”金英朗對小朋友的媽媽交代。“還有,注意水分補充。”
小朋友挑完卡片,跟媽媽開開心心離去後,金英朗送出藥單,這個拖長三十分鐘的診終於結束。
還來不及脫下極受小朋友好評的卡通口罩,一個小護士走到他面前,一臉害羞,欲言又止。
“金醫師。”
原來是找他的啊。
他大概半小時前就注意到她一直晃過來,還以為她是要等跟診的淑惠還是芳芳一起午餐,沒想到……
小護士一臉粉紅地遞出手中的袋子,“這個送你。”
“這是?”
“我們教會做的小餅乾啦,祝你聖誕快樂。。
今天跟診的淑惠、芳芳,過來拿病例的櫃檯,剛好來拿器械桶的大嬸。組成了典型的眾目暌暌。
他自己在心中判斷,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拒絕不太好,何況只是教會做的小餅乾而已,結論是綠燈。
於是他露出招牌微笑接過,“謝謝,也祝你聖誕快樂。”
小護士臉紅紅地說,“那個……我們聖誕夜有活動,我跟另外幾位教會的兄弟姐妹會表演話劇,如果金醫師有空的話,歡迎來我們教會一起過節。”
金英朗笑笑,沒拒絕,也沒說好。
“金醫師,你,你會來嗎?”
“我那天晚上有朋友聚會。”
小護士面露失望的神色,“喔,這樣子啊……”
她還以為有希望了呢。
不過既然是朋友聚會,那也沒辦法了,像金醫師這種黃金單身漢,朋友是絕對不可能少的,聖誕夜,當然是跟親朋好友聚在一起啊!這樣想想,小護士就覺得好多了。
“那沒關係,如果你臨時改變主意,隨時打電話給我。”
“好。”金英朗點點頭,“冰冰,謝謝你的餅乾。”
小護士睜大眼睛,金醫師居然記得她的名字,她平常在婦產科比較多,才跟過他兩次診……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名字普通。
可是剛剛他念出來時,她卻覺得“冰冰”聽起來好有氣質好浪漫。
小護士一臉喜悅地離開後,早在一旁虎視眈耽已久的芳芳接著上場。
她一邊收拾桌子,一邊故作自然地說,“金醫師,你剛剛說的聖誕夜的聚會是一大群朋友喔?”
金英朗含笑以對,“是。”
當然不是。
單身的時候他才會想一群朋友出來喝酒聊天,但他現在已經結婚了,最好的活動當然還是回家抱老婆。
即使他跟雅樂結婚是酒醉使然,但事實證明,他們很合適——興趣相投,能夠瞭解彼此工作,體諒彼此辛苦。
多了一個人之後,房子不再只是居住的地方,而是真正成了一個“家”,有人一起入睡,一起起床,他不喜歡外食,有人會給他做便當……他不介意雅樂看鐵拳新人王看得淚流滿面,雅樂也從不介意他電視櫃下那一大疊選美錄影。
這樣的日子很溫暖,也很舒服。
這是在一起之後的第一個耶誕節,他已經訂了溫泉飯店的蜜月套房,到時候兩人都關上手機,泡湯,吃大餐,享受兩人世界,然後他預備趁雅樂意亂情迷的時候,再跟她提做人的事情,哈。
想到開心處,金英朗露出一絲笑意。
而這樣殺遍天下的王子笑容給了芳芳勇氣。
“如果是一大群朋友的話,可以跟你一起去嗎?”芳芳努力說得自然,“我家人都在外地,比較好的朋友都跟男女朋友有計劃了,不太好意思去打擾他們,但我又不想一個人過耶誕節……”
欲言又止,少女用熱切的眼神看著他,希望眼前的男人開口邀請。
應該會成功吧。
她的理由溫和完美,毫無破綻,金醫師人很好,絕對不會拒絕她,到時候他們可以喝點酒,聊聊天。拉近彼此距離,順利的話,說不定可以抓住這個人人想要的單身王子,成為金太太。
金太太耶,太夢幻的三個字了。
就在芳芳熱烈的眼神中,金英朗露出為難的模樣,“那是純男人聚會,謝絕女伴,所以可能沒辦法。”
芳芳一呆,純男人聚會?居然有這種東西?
但如果是這樣也就沒辦法了,如果人家已經說是純男人聚會,她還要跟的話,就太奇怪了。
“芳芳,不好意思。”
“嗯,沒關係啦,是我自己問得太突然了,”芳芳強打起精神,反正就在同個地方上班,還有下一次,現在就先聊天,拉近彼此的距離吧,“喔對了,我聽樓上的說,汪太太因為要坐移民監,所以離職了,下星期會來一個新特助補位,是大醫院管理體系出身的,頭銜還挺大的……”
第四章
等金英朗得以從診間脫身,已經是十五分鐘後的事情——在醫師休息室,難免又被田聞齊一陣嘲笑。
“你就是因為拋不下王子面具,那些女孩子才會越想越多。”
田聞齊是他醫學院的同學,也是大老闆的孫子,之所以會來到寶貝聯合診所,就是他的介紹。
醫生不是在醫院任職,就是自己開業,而當時在某教學醫院任職的金英朗實在不喜歡大醫院的勾心鬥角,但要開業除了資金問題外,還得一日三診都待在那裏,早上八點半到晚上十點,一點私人的時間都沒有,這對於很願意花時間在嗜好上的金英朗來說,是頗痛苦的。
兩個極端,無法平衡。
就在難以取捨的時候,田聞齊跟他說,家裏那開了三十年的老診所預備找地方重蓋,拓建成聯合診所,問他要不要過來,雖然沒有所謂的升職加薪,但待遇不會差。
一周八診,可以再視情況調整,金英朗只想了兩天,就答應了。
兩人認識很久,是非常好的朋友。
在這裏,田聞齊是唯一一個知道他已婚身份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會當面取笑他的人。
“耶誕節幾乎是兵家必爭之地,冰冰跟芳芳只是開路而已,相信我,接下來會有很多人用各種理由約你,訂了餐廳位置朋友卻臨時有事,家裏有小派對希望你能出席,或者被朋友放鴿子,而她那天又非得攜男伴參加,能不能幫這個忙,諸如此類。”
“我知道。”他很有經驗,“沒關係,我的腦袋隨時有兩百個完美推辭又不傷人的理由。”
“說真的,你應該明確地拒絕。那些女生才不會想這麼多。”
”我不是拒絕了嗎?”金英朗將雅樂幫他做的便當放入微波,“沒答應去教會活動,也沒答應私下見面。”
“但重點是理由太完美,她們都覺得是你有事,而不是你不願意,你要很明白地說,我對你沒興趣。”
“但那樣對女生來說,太難堪了。”
何況旁邊還有一堆人。
田聞齊突然有點想笑,這人真的是十年如一日。
剛認識時,覺得他是花花公子,後來比較熟了,以為他是不善拒絕,及至兩人變成好友,他才知道這個人有著該死的紳士心態。
身為一個紳士,就不能讓淑女難堪。
紳士該委婉地讓淑女知難而退,而不是讓淑女窘在原地說不出話。
原本以為他結婚後會好一點,沒想到完全沒改變嘛。
“雅樂都沒跟你說過什麼嗎?”
“提過一次,不過我覺得這不是問題。” 他知道雅樂不喜歡他這種大眾情人形象,不過他也跟她解釋了,因為她們約他時都是在有第三者在場的情況下,為了不傷及女生自尊,他才不願意將話講太白,那會傷到同事情誼。
他只是希望共事愉快,如此而已。
後來雅樂就沒再提起此事,所以他覺得這不會造成問題。
微波爐發出“叮”的一聲,金英朗抽出兩張餐巾紙墊著拿出可微波的餐盒,打開,就像過往一樣有肉有菜,不但顏色漂亮,還香味十足。
田聞齊羡慕地看著他的便當,又看看自己的便利商店牌,忍不住怨歎,一樣有老婆,怎麼待遇差這麼多,金英朗的老婆不但給他帶愛妻便當,還連水果都幫他切好放在保鮮盤裏,太讓人羡慕了——金英朗夾起菜吃了一口,“對了,我剛聽芳芳說,下星期會有新的特助來補汪太太的工作?”
田聞齊笑,“這件事情昨天晚上才決定的,芳芳早上就知道,她不去調查局上班真是浪費人才。”
“那就是真的了?”
“當然。”
金英朗說“真可惜。”
汪太太雖然掛名特助,但其實就是寶貝聯合診所的大總管,大老闆之下,所有人之上,舉凡人員調動,診所、藥局排班,耗材管理,廠商進藥,都是她說了算,她決定的事情就算是田聞齊這個老闆的孫子也沒反駁餘地。
雖然因為年紀有點大愛碎碎念,但至少人是不錯的,只要有醫師反應什麼東西不好用,她會立刻換廠商,要添新器材也是,有需要就不會囉嗦,立刻上報。
撇除她不宜餘力想將自己的未婚女兒介紹給他這點,金英朗是相當喜歡跟她共事的。
“芳芳說,新來的特助也是大醫院管理體系出來的?”
“當然,你也認識。”田聞齊對他做了一個怪表情,“鄭修妤。”
金英朗點點頭,原來是她。
在他離開大醫院前兩個月,鄭修妤才剛從國外進修回來,雖然認識,但實際上根本不熟。
他們一個是醫生,一個是管理部門新主任,幾乎是沒交集的,他只知道有這個人,董事會贊助出國進修的管理人才,因為工作的關係在員工餐廳見過幾次面,其餘的一無所知。
“你爸爸怎麼挖來挖去都是醫院的人,不清楚的搞不好以為寶貝聯合診所是分院。”
“這次你可誤會我爸了,雖然鄭修妤工作能力很強,但怎麼說也是在董事會贊助下到國外念書的,前後花了不少銀子,老頭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挖這個牆角,他當時找的是林宜浩。”
“那怎麼會變成鄭修妤?”
“她不知道哪聽來汪太太要坐移民監的事,毛遂自薦,說當時董事會是無條件贊助,沒有簽約,她隨時可以離職。”田聞齊笑笑,“她都這樣講了,老頭當然不會客氣,希望借由她的管理能力,讓我家診所發揚光大。”
過了幾天,趁著都有空,金英朗跟雅樂決定到百貨公司給雙方的父母買禮物。
叮叮噹,叮叮噹,鈴兒響叮噹——雅樂超喜歡耶誕節這種歡樂氣氛,街道兩旁的店面跟行道樹都很應景地做了妝點,聖誕樹,小麋鹿,黃色燈泡一圈又一圈,好像整個城市都裝上星光般的,每個地方都亮晶晶。
百貨公司中,雅樂跟金英朗十指交握,趁著耶誕節特賣正在採買。
他們已經討論好了,元旦連假時,他跟她回老家,春節時他們則回南加州,互相拜訪對方的父母。
“你爸媽喜歡什麼?”
“不太清楚。”
“怎麼會不清楚?”雅樂伸手在他肩膀上戳了戳,“你不是在家裏住到高中畢業,想一想,一定會有你爸媽喜歡的東西。”
金英朗仔細想了想。很誠實地說。“真的不清楚。”
“你們男生真的很粗心哎。”
“沒關係,給爸爸買領帶,媽媽買項鏈就好了。”這兩樣東西就算不愛,至少也用得上。
買完金家爸媽的禮物,接著買夏家爸媽的那一份。
爸爸的大衣,媽媽的棉祆。
任務完成,接下來是雅樂的歡樂時光——沒錯,她也要買。
她今年冬天還沒買過衣服,好不容易打折,又有人幫忙提,當然得好好逛一下,犒賞犒賞自己。
用力試穿,刺激經濟。
“這件怎麼樣?”
“可愛。”
好,買了。
“這件呢?”
金英朗看著那幾乎只能包住屁股的白色毛料裙,立刻搖頭反對,“不行,裙子太短了。”
好吧,為了尊重她的丈夫,她換了另外一件。
金英朗看了一下,還是很有意見,“這件只比剛剛那件長五公分吧。”
“哪有,明明就到大腿一半。”
“不行不行,至少也得到膝蓋上緣。”
雅樂睜大眼睛,他是活在二十年前嗎?
居然要求她裙子要到膝蓋上緣?現在有誰穿那麼長的裙子啊。
所以她才說他們需要磨合啊。
她向來對自己的身材有信心,穿衣喜歡小露一番,尤其夏天,露背、露腰、露大腿,他如果對冬天的毛料短裙都這麼有意見,那等到夏天時他不就每天都會很生氣。
“我記得你說過最愛看選美的泳裝項目,如果那三塊小布料你都沒意見的話,為什麼要反對我的裙子?”
“她們又不是我老婆。”理所當然的語氣,“把你手上這件包不住屁股的裙子放回去。”
雅樂看著他,野蠻人……
不講理……可是,她無法控制地內心一陣小甜蜜。
怎麼辦,她真的是被虐狂嗎?為什麼當他完全不尊重她的人權時,她內心的感覺居然是:他真愛我。
“你喜歡穿短裙?”
點頭。
“越短越好?”
點頭如搗蒜。
“那你買吧。”金英朗說,“不過只能在家穿。”
“那我幹嗎買。”誰會花一千多塊買件只能在家穿的裙子啦。
“那有什麼關係,我喜歡看啊。”
雅樂看著他的臉,腦海中不斷重複播放他剛剛說的最後一句——我喜歡看啊,我喜歡看啊,我喜歡看啊——完了,自己一定是被虐狂沒錯,因為她從剛剛的小甜蜜升級為好甜蜜。
怎麼回事?她明明不是這樣的……
“那你想看我穿什麼顏色?”
他看著架子上展示的紅色,以及雅樂手上的白色,很誠實地說,“其實我最喜歡你什麼都不穿。”
雅樂噗地一笑,“你真沒情調哎。”
兩人正在嘻嘻哈哈時,金英朗的手機響起。
雅樂探過頭,不認識的女生名字。
“咖啡店小妹。”
“為什麼她會有你的電話?”
“她之前有跟我要。”
“那你就給了?”有沒有一點節操啊,要電話就給。
兩人在討論的時候,電話停了,三秒後,再度響起,雅樂來不及阻止,金英朗已經接起電話。“喂。”
“金醫師,你現在有沒有時間?”可憐兮兮的語氣。
“有一點,什麼事嗎?”
意識到不是兩三分鐘內可以結束的電話,雅樂不滿地把耳朵貼過去,女生的聲音透過話筒清楚傳來。
大抵是看了恐怖片“毒鑰”非常害怕,想找人聊聊天……雅樂用嘴形跟他說,“掛掉。”
他也用嘴形說,“等一下。”
無視雅樂的殺人視線,王子開始安慰起電話那頭的小女生,電影都假的,那是騙人的,是道具火光,是電視特效……三十分鐘後,等他安撫完小女生回過頭,雅樂已經走了。
留下滿地的購物袋。帶走了車鑰匙跟他的皮夾,只留給他社區感應卡跟大門鑰匙一支。
好不容易回到家時,雅樂睡了。
她平常會故意橫在床中間,等著他上床抱抱她,今天卻睡在靠外側的地方,臉孔朝著牆壁,還把所有的棉被卷在身上,很明顯的。她生氣了。
金英朗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不得不承認,其實她說得對——他們對彼此的瞭解還不夠。
如果他對她坦白,不知道她能不能多體諒一點。
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以前了,但今天逼他不得不去面對,他想起很多事情,從小到大,無止盡的期望與孤單。
很多人都以為美國出生的他只是回國尋根,但其實不是的,正確的說法,他是逃回來。
金家早年就已經移居美國,三個孩子都在市立醫院出生,他是家中第二個孩子。
上面的哥哥從小出類拔萃。一路跳級,不到二十歲就大學畢業,念的是法律,但卻會彈琴,唱歌,繪畫才能也備受肯定,考取律師執照後開始執業,不到三年,原本小小的律師辦公室就搬到三藩市最豪華的辦公大樓,手下的律師以及助手超過百人。
而在這樣忙碌的創業過程中,他開過一次畫展,還申請了兩個專利,上過幾次電視,無疑的,是金家的榮耀,要說是郡上榮耀也不為過。
他的妹妹,幼時因為意外而傷了腿,從此拄著拐杖走路,身體孱弱,父母對她憐惜萬分,什麼都想替她做到最好,恨不得將星星摘下來給這個小女兒。
比起會發光的哥哥,他顯得黯淡無比。
比起需要人照顧的妹妹,他又顯得完全無須擔心。
他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靜悄悄地長大,他在家中成了一個奇特的存在。
金家父母對於大兒子的事蹟倒背如流,對小女兒的一切瞭若指掌,但卻不知道次子穿幾號鞋,也不太清楚他跟什麼人交朋友,生日沒有派對,當然也沒所謂的畢業驚喜。
有次他去同學家玩遊戲,後來兩個大男生在沙發上睡著,醒來時已是隔天早上,金家父母居然完全沒發現那個晚上,他們家的二兒子沒有在房間裏,還以為他六點多進家門是因為早上去晨跑。
他們並非故意偏心,只是出色的長子與體弱的么女佔據他們太多注意力,何況這個次子又很乖巧,什麼都不用擔心,也從不會惹是生非,讓他們很放心。而放心過度就成了忽略。
金英朗在家中,幾乎就是個沒聲音的人。
走出家門。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哥哥太優秀了,老師跟長輩幾乎都是叫他“英生的弟弟”,很少人會叫他“英朗”,什麼叫暗淡,這就是了,雖然不太願意,但也無可奈何,金英朗就這樣度過了他的童年以及青少年。
大概是念十一年級時,有一次,姑姑在知道他的小提琴碰傷後,將表姐多年不用的名琴給了他,說與其放在家裏供著,不如給他用。
那是一把音色極佳的小提琴,附帶的琴弓輕巧柔韌,在弦上滑動起來時非常順手,試完琴他就非常喜歡,但他卻只拉了一次,因為爸媽說,英生要參加比賽,好一點的琴更能展現指法的技術,先借給哥哥比完整個比賽,但後來比賽結束,那把琴還是沒有回到他手上。
爸爸說再帶他去買一把,不過卻一直沒空。
今天雅樂問他爸媽喜歡什麼,他卻答不出來。不是沒注意,也不是男孩子粗心,而是親子關係疏離,除了父母的飲食習慣,其他的他實在不瞭解。
高中畢業時,他突然覺得不想再這樣下去,他想要過金英朗的人生,而不是“英生的弟弟”,也不想永遠只扮演成全別人的角色,於是他回到這裏,遠遠離開對他而言沒有陽光的南加州。
這裏是個好地方,真的。
考取醫學院,參加各種社團,在這裏,他就叫金英朗,沒人會叫他“英生的弟弟”。
他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很受歡迎。
也許是為了彌補成長過程中的缺憾,他喜歡別人注意他,關心他,再怪的女生對他示好,他都會覺得很感謝。
被別人放在心中的感覺太好了。他要怎麼樣告訴雅樂,他的內心有個五歲的幼兒始終沒有長大?
想要愛,需要愛。
小時候他常常看爸媽稱讚哥哥,擁抱妹妹,忙著展現哥哥的聰明優秀,忙著關心妹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有沒有什麼需要,而他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句“英朗要乖。”
他哪里不乖了,他是全世界最乖的孩子。但是父母從不以他為榮,也沒給他深切的擁抱,無論到哪里,母親總是牽著哥哥到處炫耀,父親則抱著妹妹噓寒問暖,他什麼都沒有。
從小到大,他的獎狀也不少,踢了六年校隊足球,是隊上主力,角球開得極為漂亮,教練曾經告訴他,如果有意走職業,他願意寫信推薦他到足球名校去做更好的歷練。
如果他是出生在別的家庭,絕對會是受到寶貝的,偏偏他出生在金家——沒有光芒,沒有聲音,微弱的存在感。
成長過程過度被忽略,所以他渴望受到注意,希望每個人都喜歡他。
他不願拒絕任何人,因為“被喜歡”與“被注意”對他來說,是很珍貴的,孩提時代,他曾經天真許願想要這一切。
好不容易,他終於有了。
他知道雅樂不高興,因為她的模樣就是在抗拒,可是,挨餓的人不會捨得丟掉任何食物,曾經缺愛的人也不會捨得拒絕任何的喜歡。
看著她的睡臉,金英朗露出一絲苦笑,在別人眼中占盡天時地利,仿佛天之驕子的他其實什麼也不是。
他要怎麼告訴他這個喜歡他,又有點祟拜他的新婚妻子說,其實我自信不足,其實,我很缺乏關心,很缺乏愛……
第五章
早上醒來時,雅樂不在身邊。
浴室,廚房,陽臺都沒有人影。
經歷過昨天晚上的不愉快,金英朗當然不會去幻想還有人笑語嫣然地對他說“來吃早餐”,但也沒想到她居然一大早就出門了。
他的皮夾還有車鑰匙放在空蕩蕩的餐桌上。黏貼在冰箱上的道歉紙條則被畫了一個大叉。
他看著那個紅色大叉,內心知道雅樂遠比他所想像的還要生氣。
紙條道歉不管用,他得另外想辦法才行。
在路邊的早餐店吃了東西,開車前往診所,忙碌的上午很快過去,趁著中午休息,他撥了雅樂的號碼——雖然覺得被拒接的幾率頗大,但無論如何還是要先努力一下。
原本甜蜜的卡農曲換成了蔡依林的冷暴力。
在聽了幾句讓他膽顫心驚的彩鈴後,電話被接起來了。
“喂。”
哦,太好了,居然第一通電話就有回應,金英朗覺得放心了些,肯接線就還能溝通。
“雅樂,是我。”
“什麼事嗎?”笑意盈然的聲音,“金醫師。”
呃……
好吧,他放心放得太早了,從她叫他“金醫師”這件事情可以歸納出一個結論:
她還非常火大。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誠懇,“我想跟你談一下昨天的事。”
“昨天?你是說那個很恐怖很恐怖的‘毒鑰’這件事情嗎?”雅樂聲音十分挖苦,“我個人是覺得還好哎,基本上會在電視臺播出,都己經是經過適度的剪接了,何況沒記錯的話,這部電影上映時並不是限制級,所以要問我的感想的話,應該不會恐怖到睡不著啦。”
女王已經長角了。
他當然也知道毒鑰還不算是恐怖片,只是……
總之,這件事情完全是他理虧,無論如何是站不住腳的,他真的願意插兩支白旗在頭上讓女王息怒,只要她願意給罪臣機會,“雅樂,我知道昨天是我沒處理好,對不起。”
“不,是我心理素質太低了。”
“雅樂……”
“說抱歉的應該是我。”女王打斷了他的話,“結了婚還隨便給電話有什麼大不了,跟老婆出來逛街卻只顧著安慰別的女人有什麼大不了,老婆都氣得臉色發青還在講電話有什麼大不了,終歸到底,我,太,小,氣,了!”
他完全能瞭解女王的火大——因為易地而處,他也會非常生氣。
昨天晚上,金英朗從客廳走到臥房,又從臥房走到書房,然後在飯廳抽了兩根煙,終於想了兩個方法:一是,跟雅樂坦白他其實是親情世界的貧戶,才會全盤接收別人的好感訊息,並保證以後會注意她的感受;二是,好好道歉,並保證以後會注意她的感受。
想了想,他決定還是二。
原因無他,他曾經跟交往過的一個女朋友坦承自己成長過程的備受忽略,女友理解他,也慰解他,可是從此後兩人的相處卻開始不自然,在孤兒院擔任義工的女孩,看著他的眼神從無限祟拜變成溺愛憐憫,不再跟他吵架,不再跟他鬧彆扭,無時無刻都在包容他,缺乏溝通之下,兩人終究漸行漸遠。
金英朗不想跟雅樂漸行漸遠。
即使她跟那女孩是不同的類型,但他就是不想冒這個險,所以他決定還是自己保有這個秘密。
“雅樂,抱歉,以後我會注意。”
“不要只是對不起,金醫師,金先生,金好人,用你的大腦想一下,身為老婆的我到底在氣什麼?”
“大概……知道一些。”
“那你說說看,我在不高興什么?”
罪人開始自述觸怒女王的罪行,“你已經叫我掛電話了,可是我不但沒有掛,還走到另外一邊繼續講,而且講了半個多小時。”
雅樂從鼻子發出一個音,“還有。”
“還有就是,我不該隨便把電話給不相關的人。”
“看來你也不是那麼粗線條嘛,完全都知道我雷在哪里。”女王哼了一聲,“咖啡小妹沒有家人嗎?沒有朋友嗎?再怎麼樣也應該跟自己的同事比較熟吧,幹嗎不打給自己的親朋好友要打給你,你以為她真的是看恐怖片害怕?不可能,這叫做製造機會,找個理由打給你而已。”
女王頓了頓,繼續說明罪狀,“這部電影真恐怖,尤其是閣樓那邊嚇了好大一跳啊,不過說起閣樓,我就想起另外一部片子,不對那是愛情片,喔對了,你有看過狗狗與我嗎?真的好感動,聊一聊時間就晚了,肚子好餓喔,要不要出來吃個宵夜,我知道有個地方的東西便宜又好吃,就是這樣,我不怪她,因為她不知道你有老婆,我火大的物件是你,我就在旁邊耶,你是把我當透明人嗎?”
罪人完全無話可說。
他沒有辦法跟她坦承自己的心志,與其在地面前變成一個可憐的孩子,不如就讓她以為他只是單純的粗線條。
只要他漸漸修正自己的行為,他們會沒事的。
他希望在她面前是個人如其名的金英朗。
“以前在藥局時,我就聽過很多你的大好人事蹟,雖然就覺得你這種行為太神奇了一點,不過當時你是單身,高興怎麼做都行,可現在不是,即使我們是酒醉結婚,但好歹也是簽了證書,拍過照片,我說要離婚,結束這個玩笑,是你問我願不願意一起試試看的,你應該還沒有失憶吧。”
他當然記得。
他們在拉斯維加斯的第一晚結了婚,然後拿了旅遊簡介到處玩,一堆人都以為他們是新婚夫妻。
他跟雅樂在一起很自在。
總想,反正什麼丟臉的話酒醉之夜都說了,連他會錄下選美節目,尤其是泳裝賽程這種事情她都知道,他在她面前自然可以輕鬆很多。
命運讓他們在飛機上比鄰而坐,讓他們在領飯店鑰匙時拿到對門房間,在大廳試吃角子老虎機的手氣時,轉頭赫然發現她一臉兇暴地盯著機器看,小嘴喃喃念著二十塊居然就這樣沒了之類的話,於是當兩人又在飯店附設的酒吧碰到時,好像就變成理所當然。
他不驚訝,她也沒有意外的表情。
他要了伏特加,她要了馬丁尼,從選美聊到拳擊,從賈斯汀說到小康妮,他說,時光飛逝啊,派區克史威茲已經開始演老警探了,她一臉紅通通地反問他,那是誰?
“第六感生死戀”的男主角啊,雅樂更懵了,那是什麼?
他才想起,那是自己十一歲時看的電影,他十一歲時,她好像才剛上幼稚園吧。
那是個很奇特的夜晚。
奇怪的是醉歸醉,但有些畫面卻又很清楚,例如在那場不甚精彩的拳擊賽上,她握著拳頭一直幫紅拳套選手打氣的樣子。
九成滿的觀眾中,她的中文加油聲特別清楚。
後來紅拳套兩度倒下,又兩度爬起,最後使出一個漂亮的上勾拳,十秒過去,裁判宣佈勝利。
紅拳套在臺上哭了,雅樂在台下抽抽噎噎,一臉酒氣地跟他說,真的太感動了,說完,用力地擤了擤鼻涕。
不太文雅的樣子,但他卻覺得好可愛。
他不可能完全放下王子面具,但至少在她面前,他不用繃得這麼緊。
所以當隔天下午醒來,看到她急著要辦離婚時,他內心才會湧起一種“想一起試試看”的感覺——想是這樣想,但他自己也沒把握是不是處得來,畢竟“覺得這人可愛”跟“可以跟這人相處”是兩回事。
他買了蜜月套組行程,想跟這個藥劑師多一些相處機會。
雅樂比他想像的更好。
她真的很可愛,能玩愛玩,對於他的示好,也坦然接受。
在大峽谷乘坐小飛機,參觀胡佛水壩時跟他說起曾經在探索頻道看到水壩建立過程,對那些辛苦的工人們真是敬佩不已,乘坐高塔雲霄飛車時,她一路狂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她覺得鬼吼鬼叫是一件很爽快的事情,而鬼吼鬼叫時卻沒人要她閉嘴,那就更爽快了……他覺得雅樂是個很坦率的人。
那幾天因為跟她在一起,他似乎也比較坦率了——承認教授很豬頭(以前他都很官方地說教授對他們要求嚴格,那些不合理是為了他們好),也承認每次都跑來問他為什麼病人這麼多的文醫生很莫名其妙(他其實想告訴文醫師,有空觀察別的醫生一診幾人,不如改進自己對待病人的態度)。
雅樂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說對對對,有一次排號系統壞了,無法從診間門上的液晶面板判斷該診人次,文醫師居然還跑去藥局看單號。
“那天美姐的婆婆暈倒,臨時請假,藥局只剩下我,子浩,小芬,三個人做四個人的事情已經小忙,偏偏磨粉機還壞了,我們幾百年沒有手工磨藥粉,光是那個藥缽就找了快五分鐘,然後呢,好像要跟我們作對一樣,美格那台號稱決不卡紙的包藥機開始卡紙,每次卡紙,機器一直封同樣的地方,然後你就會聞到類似燒焦的味道。”
“有味道啊?”這他倒是第一次聽說。
“當然有啊。”雅樂繼續形容,“其實封第一包藥的時候就聽得出來卡住了,但是按‘暫停’鍵也沒用,還是會陸續跑個兩三包才停止,打開時就發現藥跟藥紙全部擠在前面,每卡一次就得重新拉一次紙卷,每卡一次就得重新拉一次紙卷,萬一有膠囊就更難清。”
聽雅樂的形容,他完全可以想像。
少一個人,手工磨粉,外加三不五時故障的藥機,怎麼想都不是發狂兩字可以形容。
“這麼兵荒馬亂了,文醫師還來翻我們的單子,嘴巴碎碎念著金醫師現在看幾個人了,田醫師現在看幾個人了,我那時一邊磨藥一邊真的很想拿鞋子丟他,叫人來瘋滾出藥局,不要來給我們添亂。”
人來瘋?
金英朗大笑,其實他有時候也有這種感覺,但文醫師輩分太高了,他光是想都覺得不尊敬。
她這樣大咧咧地說出來,他覺得……..
其實挺不錯的。
“我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雅樂說,“大部分的人會有一種謹慎的心態,覺得自己好像在說誰壞話,但比起‘說壞話’,我會用‘陳述事實’這四個字,也許不是什麼好事,但我說的都是確實發生過的,就很像說‘大老闆有小老婆’,這當然不是光榮的事,但他的確有兩個小老婆啊。”
在雅樂的侃侃而談中,他突然慢慢瞭解為什麼以前戀愛都不長久,他的前女友們都太文雅而內斂,被禮教束縛住了,他是這樣壓抑的人,應該跟一個直來直往的人在一起,學習坦率,學習正確的人生態度。
他想跟她在一起,想再多看著她的笑臉,想再多跟她說說話,所以在她提出離婚以結束酒醉玩笑時,他才會顧左右而言他。
去玩,去吃飯,去培養彼此的好感。
雅樂沒再提了。
回國轉機時,他問她,“我們試試看好不好?”
他問的,他記得。
兩個月的新婚生涯,不是沒有口角,但大抵還是愉快的,雅樂是個大方的人,什麼不高興都會說,好讓他改,不必費心猜。
只是這次真的太……..
他知道自己不只不該接電話,追本溯源,他更不該把電話給咖啡小妹,還一安撫就是三十分鐘。
難怪她會這麼生氣。
“因為我太生氣了,所以我決定讓你也嘗嘗同樣的滋味。”雅樂頓了頓,“我跟美格藥廠的業務晚上要去吃飯。”
美格的業務?
金英朗對那個業務有點印象,之前聽田聞齊說,每次跟汪太太談完後,那個業務就會跑去藥局晃,該不會從那時候就開始追求雅樂了吧?
他知道雅樂長得漂亮,但在知道有別的男人打她主意時,感覺又是另外一回事——他覺得有人在侵略他的領地。
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不爽。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看過幾次,不過今天早上第一次聊天。”
“今天早上?”男人聲音提高了,“幾個小時前?”
“是啊。”雅樂笑嘻嘻的聲音。“其實我跟他不太熟啦,不過他早上送藥過來時對我驚為天人,跟我要了電話,我想你對咖啡小妹都如此乾脆,同理可證,已婚人士未經考慮給別人電話應該不要緊,就把號碼給他了。”
那個美格業務到底知不知道他示好的對象是人妻啊?
太不爽了。
當初他不該同意隱瞞結婚這件事情,導致那些蒼蠅蟑螂搞不清楚狀況一直黏過來。
不行,他得想個辦法。
或者,今天就去買戒指,如果雅樂不願意。他們可以繼續不公開,但至少要釋放已婚訊息,讓那些蟑螂老鼠離遠一點。
想到自己的老婆晚上要跟其他男人去吃晚餐就覺心頭鬱悶。
耳邊回蕩著雅樂剛剛說的——“他跟我要電話,我就把號碼給他了。”
他不得不承認,“以牙還牙”比“心平氣和地談談”有用多了,對於這問題,他們溝通過兩三次,他改進有限,但是現在……以後他在給別人電話時,一定會想起此刻的感覺。
整個殺很大,他會牢牢記住。
“我以前一直以為他快三十,早上才知道原來他才退伍半年,跟我一樣大,長得中規中矩,但嘴巴超甜,他還問我說,夏小姐,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像日本一個叫做宮崎葵的演員,又一直說什麼相見恨晚,好會說話。”雅樂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愉快,“後來他說早上同事剛好給他兩張京華酒店的餐券,日期是今天,不用就浪費掉了,問我願不願意賞臉,基於愛物惜物,我就答應了。”
金英朗脫口而出,“怎麼可能是剛好?”
“咦,你不是常常有這種剛好?”
男人立刻無言了。
他的確有很多這種剛好。
金醫師,你週末有沒有空?A說她抽到的演唱會門票,不去看就浪費了,B說訂報紙的送她電影票,c的哥哥買了劍湖山入場券但臨時要加班,D去買早餐時不小心多了了一份,E幫爸爸買了襯衫,但爸爸太胖穿不下……..
雅樂很討厭這種事,他也總是告訴她,是剛好。
“總之,我今天吃完晚飯才會回去,如果他變出別人送的電影票可能就會晚一點,萬一他在路上不小心撿到舞會酒吧的入場手環,大概又會更晚一點,結論就是,我有帶鑰匙,累了你就先睡吧,就這樣,拜拜。”
小芬嫌惡地看著自家沙發上那癱成一條的萎靡人影,“夏雅樂,你這樣真的很醜耶。”
“又沒有別人。”
“我不是人啊?”
“又沒有別的男人。”
小芬吼了一聲,走過去把她的腿撥了下來,“腳不要這樣放啦,難看死了。”
“哎喲,人家腳痛嘛。”
“三八,誰叫你穿那麼高的鞋子逛街。”
“那我買了新鞋子當然會想穿啊,我怎麼知道它那麼磨腳。”雅樂揉著紅腫的腳趾,“我的腳都腫成這樣了,你還對我大吼大叫。”
晚上原本要跟那個美格業務去吃飯的,沒想到業務在快六點時打電話給她說,有醫生約他晚上八點談新藥的事情,所以今天不能去了,很抱歉。
至於是哪個醫生,她想也知道是金英朗——美格剛推出嬰幼專用粉劑,號稱比德國的品質還好,但由於單價高,推銷困難,能有小兒科醫師主動聯絡想瞭解,對業務來說多求之不得啊。
飯碗要緊,當場她這個相見恨晚就不算什麼了。
雖然明自金英朗耍了小手段破壞她的約會,她卻很沒用地覺得還不錯,如果他真的什麼都沒做才會氣死她吧。
然後她就一個人去了西堤吃了最愛的豬腳,接著逛街,買了一雙美美的紅色高跟鞋,因為太美了,想馬穿……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天氣很冷,她想找個沙發窩著看電視,但又不想這麼早回家,就飄來小芬這裏。
“說真的,沒想到金醫師會使出這招,那個業務一定沒想到被你們夫妻耍得團團轉。”
“我可沒耍他,我是真的要跟他去吃飯的。”
“但你是用他來氣金醫師的嘛,那還不是耍他?”小芬說,“反正現在你老公跟你原本的約會物件正在喝咖啡,你幹嗎躲來我這裏。”
“不行,他回家時看不到我,這樣才能瞭解我有多生氣,而唯有瞭解我有多生氣,他以後才會乖乖拒絕那些蒼蠅蟑螂。”
既然溝通無效,她決定用最原始的方法,以牙還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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