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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古龍]九月鷹飛[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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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6 19:38:16
第六章 七歲美人

    葉開倒在地上。

    這個大家認為江湖中最難對付的一個人,忽然就已倒下,動也動不了。

    忽然間,這件事就已結束。

    楊天在旁邊看著,也顯得很吃驚,他好像也想不到這件事竟結束得如此容易。

    看來大家以前根本就不必那麼緊張的。

    丁麟垂首看著地上的葉開,臉上帶著種迷惘的表情。

    就在這時,一個人從屋里沖出來,一個非常美的人,手里抱著個泥娃娃。

    她看到了地上的葉開,美麗的眼楮里充滿了憤怒和驚訝,忽然大叫︰“你們打死了他,他是個好人,你們為什麼要打死他?”

    楊天忍不住問道︰“你就是上官小仙?”

    上官小仙點點頭︰“你打死了他,你一定是個壞人。”

    丁麟忽然大叫︰“你才是壞女人……”

    他大叫著撲過去,仿佛要去掐斷這女人的咽喉。

    可是他的手卻被拉住……被鐵姑拉住。

    “你的事已做完了,現在一定很累,為什麼不去躺下睡一覺?”

    聲音還是那麼神秘而優雅。

    丁麟眼楮又發直,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我累了,我要睡了。”

    他竟真的躺了下去,就躺在門外的雪地上,就好像躺在張最舒服的床上一樣。

    上官小仙又吃驚地看著他,忽又大叫︰“我不是壞女人,我是個乖孩子,你才是壞女人,所以你現在死了。”

    鐵姑柔聲道︰“不錯,他才是個壞女人,葉開也是個壞男人。”

    上官小仙道︰“葉開是好人。”

    鐵姑道︰“他不是好人,他一直不肯讓你喂奶給寶寶吃,對不對?”

    上官小仙想了想,道︰“對,他一直不肯讓我喂奶給寶寶吃。”

    鐵姑盯著她的眼楮道︰“寶寶現在一定餓得要命。”

    上官小仙道︰“對,寶寶早就餓了,寶寶不哭,媽媽喂奶給你吃。”

    她竟真的拉開了衣襟,露出了堅挺雪白的乳房。

    楊天呼吸立刻停止,心跳卻加快了三倍。

    鐵姑嘆了口氣,目中卻有了笑意,道︰“看來她簡直連七歲部不到。”

    心姑冷笑道︰“那得看你看的是什麼地方了。”

    鐵姑笑了”心姑道︰“你看她對胸脯,我就不信她還沒有踫過男人。”

    她咬著嘴唇,眼楮里充滿了嫉妒。

    無論哪個女人,看見上官小仙的胸膛,都一定會嫉妒的。

    鐵姑已走到上官小仙身旁,摟住了她的肩,道︰“你的寶寶好漂亮。”

    上官小仙臉上立刻露出純真甜美的笑容,道︰“他本來就是個乖寶寶。”

    鐵姑道︰“你讓我抱抱好不好?”

    上官小仙遲疑著,道︰“可是你一定要小心點,不能抱得太緊,寶室怕疼。”

    鐵姑笑道︰“我知道,我也有個寶寶。”

    上官小仙又遲疑了半晌,終于將泥娃娃交給了她。

    鐵姑接過泥娃娃,忽然轉身就跑。

    上官小仙立刻大叫︰“你為什麼要搶走我的寶寶……你是個壞女人。”

    鐵姑在前面跑,她就在後面追。

    兩個人一前一後,很快就跑出去了。楊天還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很驚奇,又好像很同情。

    心姑蹬了她一眼,冷冷道︰“喂奶的大姑娘已走了,你還在發什麼呆?”

    楊天勉強笑了笑,道︰“我……我只不過覺得這件事好像太簡單了。”

    心姑道︰“無論多用難的事,你只要事先計劃好,動手時都會很簡單的。”

    楊天嘆了口氣,他不能不承認︰“這件事計劃得實在很好。”

    心姑看著他、忽又嫣然一笑,道︰“我的胸脯比她還好看得多,你信不信?”

    楊天怔了怔,臉已漲紅了,吃吃道︰“我……我……”

    心姑媚笑道︰“以後我會讓你看看的,那時你就相信了。”

    楊天心跳得更快。

    心姑道︰“現在你先把這姓葉的弄回去。”

    楊天道︰“這丁……丁姑娘呢?”

    心姑道︰“他會跟我走的。”

    她用力踢了丁麟一腳,又回頭向楊天一笑,柔聲道,“只要你肯做個乖孩子,媽媽以後也會喂奶給你吃。”

    鐵姑跑進了佛堂。

    上官小仙也跟著追了進來︰“把寶寶還給我,快還給我。”

    鐵姑道︰“你乖乖地地坐下來,我就還給你。”

    上官小仙立刻在蒲團上坐了下來。

    鐵姑道︰“我還有幾句話問你,你也要乖乖跟我說。”

    上官小仙點點頭。

    鐵姑道︰“你叫什麼名字?”

    “上官小仙。”

    鐵姑道︰“你爸爸是什麼人?”

    上官小仙道︰“我爸爸是個神仙,我從來也沒有見過他。”

    鐵姑道︰“你媽媽呢?”

    上官小仙道︰“媽媽在睡覺。”

    鐵姑道︰“在什麼地方睡覺?”

    上官小仙道︰“在一個長長的木頭盒子里睡覺,已睡了很久很久了。”

    她臉上露出了悲哀之色,又道︰“她說她很快就會醒的,可是她一直都沒有醒。”

    鐵姑道︰“你媽媽睡著了後,你就跟著誰了?”

    上官小仙道︰“我就跟一個會飛的叔叔,媽媽要我叫他飛叔叔。”

    鐵姑道︰“然後呢?”

    上官小仙道︰“後來飛叔叔就去找葉開,叫我跟著他。”

    鐵姑目中露出滿意之色,道︰“那個飛叔叔一定對你很好。”

    上官小仙道︰“他很喜歡我,他對我很好,很好。”

    鐵姑道︰“他是不是送了很多東西給你?”

    上官小仙道︰“他替我買新衣服穿,又替我買好東西吃哩。”

    鐵姑道︰“還有一只手的叔叔呢,是不是也送了很多東西給你?”

    上官小仙皺眉道︰“一只手的叔叔?”

    鐵姑道︰“你難道不記得他了?他身上穿著件黃衣服,樣子看起來很凶的。”

    上官小仙突然拍手笑道︰“我想起來了,有一天他去找飛叔叔,看見了我,還帶我去捉蝴蝶。”

    鐵姑道︰“他沒有送東西給你?”

    上官小仙道︰“沒有。”

    鐵姑沉下了臉,道︰“真的沒有?”

    上官小仙道︰“真的。”

    鐵姑目光閃動,道︰“他有沒有告訴你什麼話?”

    上官小仙道︰“有。”

    鐵姑立刻追問道︰“他告訴你什麼?”

    上官小仙道︰“他說有個地方,有好多好多好玩的東西,要我長大了去拿。”

    鐵姑的眼楮又亮了,道︰“他有沒有告訴你,那個地方在哪里?”

    上官小仙點點頭。

    鐵姑道︰“你記住了麼?”

    上官小仙道︰“他跟我說了好多好多遍,一定要我記住。”

    鐵姑笑了,柔聲道︰“我知道你是個又聰明、又听話的乖孩子,只要你把他說的話告訴我,我就把寶寶還給你。”

    上官小仙道︰“可是那個叔叔說,叫我千萬不能告訴別人的。”

    鐵姑道︰“你告訴我沒關系,我是他很好很好的朋友,他不會怪你的。”

    上官小仙遲疑著道︰“可是他說,只要我把這件事告訴別人,我媽媽就永遠不會醒了。”

    鐵姑又沉下臉,道︰“你若不告訴我,我就把寶寶摔死。”

    上官小仙的臉色變了,大叫道︰“你不能摔死我的寶寶,他是個乖寶寶。”

    鐵姑冷冷道︰“我知道他又乖又听話,可是只要我往地上一摔,你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也沒有人陪你玩了。”

    上官小仙已經快哭了出來,流著淚道︰“求求你……求求你……”

    鐵姑道︰“求我也沒有用的,除非你能把那地方告訴我。”

    上官小仙道︰“只要我告訴你,你就把寶寶還給我?”

    鐵姑道︰“而且還幫你買好多好多新衣服穿,好多好多東西吃,”上官小仙道︰“好,我告訴你,那地方就在……”

    她還沒有說出來,鐵姑突又大聲道︰“等一等再說。”

    上官小仙道︰“為什麼?”

    鐵姑冷笑,道︰“因為這件事你只能告訴我一個人,千萬不能讓別人听見。”

    只听門外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楊天已抱著葉開走進來。

    心姑也同時走了進來,丁麟跟在後面。

    鐵姑沉著臉,厲聲道︰“誰叫你把他們帶回來的?”

    心姑道︰“不帶回來怎麼辦?”

    鐵姑道︰“你難道不會殺了他們?”

    心姑道︰“兩個人都殺?”

    鐵姑道︰“你還想留下誰?”

    心姑道︰“現在就殺?”

    鐵姑道︰“現在就殺!”

    葉開蜷曲在地上,看來已經像是個死人,丁麟雖然還能站著,可是兩眼發直,別人說要殺他,他卻好像听不見。

    心姑嘆了口氣,道︰“這麼好看的男人,我實在舍不得下手。”

    楊天冷冷道︰“我舍得。”

    心姑瞟了他一眼,嬌笑道︰“你在吃醋。”

    心姑道︰“好,我給你刀。”

    “當”的一聲,一柄刀落在地上。

    楊天彎腰撿了起來,看著丁麟,冷笑道︰“你殺了我一次,現在我也要殺你一次、這筆帳現在就可以結清了,用不著等到後來。”

    丁麟看著他手里的刀,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楊天目中露出殺機,一刀刺了過去。

    突听一人大喝道︰“等一等。”

    楊天縮回手,皺著眉回過頭,才發現叫他等一等的人是衛天鵬。

    衛天鵬不知什麼時候已醒了,從軟榻上慢慢地坐了起來。

    鐵姑皺眉道︰“你為什麼要他等一等?”

    工天鵬道︰“這兩人你一定要殺?”

    鐵姑道︰“非殺不可。”

    衛夭鵬道︰“就在這里殺?”

    鐵姑道︰“就在這里。”

    工天鵬道︰“佛堂里也能殺人?”

    鐵姑道︰“我們供的佛,本就是殺人的佛。”

    衛天鵬嘆了口氣,道︰“我也知道你絕不會留下葉開的,可是這姓丁叭……”

    鐵姑道︰“你想留下他?”

    衛天鵬道︰“現在他已無異是個廢人,又何必還要他的命。”

    楊天冷冷道︰“衛八太爺莫非動了憐香惜玉之心,想回去收房再養個兒子?”

    衛天鵬怒道︰“你是什麼人,怎敢在我面前如此無禮?”

    楊天道︰“我只不過提醒你一聲,也免得你失望。”

    衛天鵬道︰“失望?”

    楊天道,“這位丁姑娘是不會養兒子的。”

    衛天鵬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楊天道︰“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留下他的命?”

    衛天鵬道︰“等你到了我這種年紀,你就會知道,能不殺的人,還是不殺的好。”

    他嘆息著,慢慢道︰“少年時殺人大多,等到老年時,就難免要後悔了。”

    楊天冷笑道︰“衛八太爺的心,幾時變得這麼較的?”

    衛天鵬道︰“剛才。”

    楊天道︰“剛才?”

    衛天鵬嘆道︰“一個人知道自己有了兒女時,心情就會跟以前不同了。”

    鐵姑突然冷笑,道︰“你有了兒女,你以為我真是你的女兒?”

    衛天鵬愕然道︰“你不是?”

    鐵姑冷笑道︰“南海娘子這一生中,男人也不知有過多少個,兒女卻偏偏連半個也沒有。”

    衛天鵬道︰“你呢?”

    鐵姑道︰“我不是你的女兒,也不是她的女兒。”

    工天鵬道︰“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鐵姑道︰“天魔無相,萬妙無方,上天入地,唯我獨尊。”

    衛天鵬突然變色,道︰“你是魔教門下?”

    心姑悠然道︰“好叫衛八爺得知,她就是四大公主中的三公主。”

    衛天鵬面上已無血色,連話都已說不出了。

    鐵姑道︰“南海娘子是本教的叛徒,自認為已可與本教教主分庭抗禮,所以我就故意入她門下,先學她的魔功,用她教給我的功夫殺了她。”

    心姑道︰“這是本教中的‘以牙還牙,神龍無相大法’。”

    衛天鵬臉如死灰,喃喃道︰“原來你不是我的女兒……原來我沒有女兒……”

    他反反復復他說著這兩句話,竟似已變得痴呆了,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實在比砍他一刀還要令他痛苦。

    心姑卻又道︰“我們剛才故意救你,只不過因為那時殺了你,對我們並沒有好處。”

    鐵姑道︰“但現在韓貞已知道我是你的女兒,父親死了,家財自然是由女兒繼承的。”

    鐵姑又道︰“本教近年來人材輩出,重振雄風、唯我獨尊的時候,也又快到了,所缺少的只不過是一些財力而已。”

    心姑道︰“但有了你和上官金虹的財富後,我們就已萬事具備了。”

    衛天鵬嘴里還是在反反復復他說著那兩句話,突然大喝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然後他就倒了下去。

    鐵姑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冷冷道︰“楊天,現在你還不動手??”

    楊天也已面無人色,魔教的可怕,他以前只不過听說而已,現在卻已親身體會到。

    他手里緊緊握著那柄碧綠碧綠的魔刀,第二次刺了出去。

    丁麟動也不動地站著,既不知道躲避,也不知道閃避。

    就在這時,突听外面一聲慘呼,淒厲的叫聲,竟似好幾個人同時發出來的。又像是無數條餓狼同時被人割斷了咽喉,淒厲的呼聲突然響起,又突然停止。

    楊天的手一松,似已連刀都拿不穩了,心姑驀地轉身,拉開了門。

    一個白衣人動也不動地站在門外,雪白的長袍上,濺滿了梅花般的鮮血。背後背著卷草席,手里拿著根短棍。

    墨白來了。

    心姑非但面不改色,反而嫣然一笑,道︰“你既然來了,為什麼站在門口呢?快請進來坐。”

    墨白道︰“站著就很好。”

    心姑道︰“你到這里來,難道就是為了站在這里看門的?”

    墨白道︰“我到這里來,也不是為了上官小仙。”

    心姑道︰“真的不是?”

    墨白道︰“不是。”

    心姑道︰“听說在青城山里那地方,開銷也很大,也很缺錢用。”

    墨白道︰“我們有來路。”

    心姑眨了眨眼,媚笑道︰“那麼,難道是為了我來的?”

    她本來一直冷如秋霜,仿佛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但現在卻已變了,變成了任何男人都想侵犯一下的女人。

    誰知墨白卻是無動于衷,冷冷道︰“我不是為了女人來的。”

    心姑笑道︰“不是為了女人,你……你喜歡男人?”

    墨白道︰“我是為了葉開來的。”

    心姑道︰“你喜歡他?”

    墨白道︰“我喜歡殺了他。”

    心姑道︰“你跟他有仇?”

    墨白道︰“有。”

    心姑道,“他殺了你老子?還是搶了你老婆?”

    墨自沉下臉,道︰“我只希望你們能把他交給我帶回去。”

    心姑道︰“我們本來就要殺了他的,你要動手,也無所謂,只不過……”

    墨白道︰“只不過怎樣?”

    心姑道︰“我又怎知你是要殺他?說不定你是想救他呢?”

    墨白沉吟著,道︰“我可以當你們的面殺了他。”

    鐵姑道︰“好,給他刀,讓他下手。”

    楊天一揮手,拋出手里的刀,“叮”的一聲,落在墨白腳下。

    墨白用腳尖勾起,伸手抄住,慢慢地走了進未,眼楮盯著地上的葉開,突然一刀刺出。

    他的出手好快。

    但這一刀卻不是刺向葉開的,刀尖閃電般向鐵姑刺了過去,鐵站仿佛完全想不到他這一著,競來不及閃避,墨白刀已刺上她心口,鐵姑的臉色沒有變,他的臉色反而變了。

    他已感覺到這柄刀鋒竟是活的,一刀刺中,刀鋒竟縮了回來。

    就在這時,只听“叮”的一響,刀柄里竟射出三點寒星,打在墨白自己胸膛上。

    他身子一震,眼珠子卻似已凸了出來,冷冰冰的一張臉也已因驚訝恐懼而扭曲變形。

    鐵姑冷冷地看著他,道︰“這是柄魔刀,魔刀不殺主人。”

    原來刀丟在地上時,那“叮”的一聲響,刀柄中的機簧已變了。

    墨白的臉由白變紅,忽然又變成死灰色,咬著牙道︰“你殺了我無妨,我主人不會放過你的。”

    鐵姑皺眉道︰“你還有主人……你的主人是誰?”

    墨白喉嚨里格格發響,卻已說不出話來,忽然狂吼一聲,向鐵姑撲了過去。

    鐵姑動也不動。

    墨自的手已掐上了她的咽喉,可是他自己卻已先倒了下去。

    鐵姑嘆了口氣,道︰“這里的人好像快要死光了吧?”

    心姑道︰“只剩下葉開和丁靈琳兩個。”

    楊天道︰“我們為什麼不讓他們作一對同命鴛鴦?”心姑道︰“你出手快些,他們現在也不能再活著受罪了。”

    楊天忽然從自己袖子里抽出柄刀,一刀向葉開刺出︰“這次我先殺他。”

    突然間,又有一個人喝道︰“等一等。”

    這次叫他等一等的人,竟是鐵姑。

    楊天忍不住叫道︰“為什麼還要等一等?”

    鐵姑道︰“墨白是為了他而來的,而且不惜冒著生命之險,要帶他回去。”

    心姑道︰“他若真的跟葉開有仇,本來是可以在這里動手的。”

    鐵姑道︰“只不過,看來他好像一定要將葉開帶回去。”

    心姑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鐵姑道︰“墨白不是呆子,他這樣做當然有用意。”

    心姑眼珠子轉動著,道︰“莫非葉開身上有什麼秘密?”

    鐵姑道︰“很可能。”

    心姑笑道︰“好,我先來搜一搜他。”

    楊天道︰“他是個男人,不如還是讓我來動手的好。”

    心姑瞪眼道︰“男人為什麼我就搜不得?我就喜歡搜男人的身,尤其是漂亮的男人。”

    楊又咬了咬牙,閉上了嘴。

    心姑又笑了笑,道︰“你若吃醋,等會兒我也可以搜一搜你。”

    她媚笑著,蹲下身,伸手去解葉開的衣襟。

    可是她的手剛伸出去,突然驚呼了一聲,縮回了手,就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

    鐵姑皺眉道︰“什麼事大驚小怪的,難道你從來沒踫過男人?”

    心姑滿面驚訝之色,道︰“但他卻是個女人。”

    鐵姑動容道︰“女人?你說葉開是個女人?”

    心姑道︰“是個不折不扣、貨真價實的女人,胸脯好像比上官小仙還大。”

    鐵姑目光閃動,冷笑道︰“丁靈琳是個男人,葉開反而是個女人,這件事情真有趣。”

    心姑道︰“簡直越來越有趣了。”

    鐵姑沉著臉,道︰“不管他是男是女先砍下他兩只手再說。”

    心姑一把奪過楊天手里的刀,一刀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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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6 19:46:07
第七章 要命娃娃

    這把刀寒光四射,顯然很鋒利,要砍下一個人的手來,實在比刀切豆腐還容易。

    誰知就在這時,本來連動也不能動的葉開,突然翻身,一腳踢向心姑的肚子。

    心姑大驚,後退,恰好退在楊天面前。

    楊天早已等著她了,右手閃電般點了她背後五處穴道,左手攔腰一把將她抱住。

    鐵姑的臉色變了。

    楊天冷冷道︰“你最好不要動,否則我就先殺了你這寶貝女兒。”

    鐵姑沒有動。

    她當然絕不是輕舉妄動的人。

    這時葉開已笑嘻嘻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笑得又美又甜。

    鐵姑忍不住道︰“……你真的是個女人?”

    葉開嫣然道︰“是個不折不扣、貨真價實的女人。”

    鐵姑道︰“你不是葉開?”

    這個“葉開”笑道︰“葉開是個不折不扣、貨真價實的男人,我怎麼會是葉開。”

    鐵姑道︰“你是誰?”

    “丁靈琳。”

    鐵姑愕然道︰“你是丁靈琳?”

    “是個不折不扣、貨真價實的丁靈琳。”

    鐵姑怔住。

    她臉上的表情,像是忽然被人咬了一口。

    那個丁靈琳還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

    丁靈琳過去看他,笑道︰“你一點也不像我嘛,我總要比你漂亮多了。”

    她們實在一點也不像。

    鐵姑忍不住問道︰“你若是丁靈琳,葉開呢?”

    丁靈琳道︰“葉開早就來了。”

    鐵姑愕然道︰“他早就來了?”

    丁靈琳道︰“不但早就來了,而且一直都在你面前。”

    鐵姑道︰“莫非是楊天?”

    楊天笑道︰“楊天就是楊天,不是葉開。”

    鐵姑幾乎要瘋了,忍不住大叫道︰“葉開究竟是誰?”

    只听一個人悠然道︰“是我。”

    “究竟誰是葉開?”

    丁麟道︰“是我,我就是葉開。”

    他臉上那種迷惘痴呆的表情,忽然完全不見了,眼楮也不再發直。

    忽然間,他已完全變了個人。

    鐵姑看著他,臉上連吃驚的表情都沒有了,什麼表情都沒有了。

    她整個人都已發硬,硬得像是塊木頭……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像是塊木頭。

    她這一生中,從來也沒有這麼吃驚過。

    丁靈琳吃吃地笑著,從懷里掏塊雪白的絲巾,拋給葉開,道︰“快把你臉上這些胭脂擦干淨,免得我看著惡心。”

    葉開微笑道︰“你惡心?但卻偏偏有很多人認為我美極了。”

    丁靈琳道︰“美個屁。”

    葉開道︰“若是不美,怎麼會有人認為我像丁靈琳。”

    丁靈琳忍不住笑道︰“我若真的像你這樣子,我早就一頭撞死了。”

    葉開道︰“我若真的像你這樣子,你知道我會怎麼樣?”

    丁靈琳挺起胸道︰“我這樣又有哪點不好。”

    葉開道︰“也沒什麼不好,只不過胸挺得太高了些,所以才會被人家看破。”

    丁靈琳的臉紅了,忽然伸手去解心姑的衣襟。

    心姑本來一直垂著頭,好像奄奄一息的樣子,此刻才忍不住大叫道︰“你想干什麼?”

    丁靈琳道︰“也不想干什麼,只不過你剛才要搜我的身,我現在也要搜搜你的身,我這人一向不吃虧的。”

    楊天道︰“要搜也該輪到我搜了。”

    丁靈琳道︰“但她是個女人。”

    楊天道︰“女人為什麼我就拽不得,我就喜歡搜女人的身,尤其是漂亮女人。”

    丁靈琳大笑,楊天也大笑。

    他們有資格笑,因為他們做的這件事,實在是精彩絕倫。

    鐵姑看來卻似已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上官小仙已從她手里搶回了泥娃娃︰“寶寶乖,乖寶寶,媽媽再也不會讓壞人搶走你了。”

    這泥娃娃才是她關心的,別的人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她都不管,她也不能管。

    孩子們豈非總以為自己的幻想是真實的。

    但鐵姑的幻想卻已成了泡影。

    她本來以為所有的人都已人了她的圈套里,現在才知道原來她自己一直都在葉開的圈套里,她的幻想豈非也正如這白痴手里的泥娃娃一樣?

    她看著葉開,忍不住長長嘆息了一聲,道︰“我現在才相信了。”

    葉開道︰“相信了什麼?”

    鐵姑苦笑道︰“相信你是天下最難纏、最可怕的一個人。”

    葉開也嘆了口氣,苦笑道︰“我承認,我的確不能算是個君子。”

    鐵姑道︰“能承認自己不是個君子,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葉開道︰“肯自己認輸更不容易。”

    鐵姑道︰“你早已知道我們這些人會在這里等著你了?”

    葉開點點頭。

    鐵姑道︰“所以你就跟楊天商量好,叫他故意來投靠我,讓我以為丁麟就是丁靈琳的兄弟,再幫著我出主意,要我將丁麟扮成丁靈琳?”

    葉開笑道︰“這本來就是個好主意,我知道你一定會接受的。”

    鐵姑道︰“然後你再以丁麟的身份出現,故意讓我抓住你?”

    葉開道︰“我本來就是丁麟。”

    鐵姑不懂,道︰“你究竟是葉開?還是丁麟?”

    葉開道︰“葉開也就是丁麟。”

    鐵姑更不懂了。

    葉開道︰“丁麟只不過是我以前闖江湖的時候,用過的一個名字。”

    鐵姑終于懂了,苦笑道︰“你一共究竟用過幾個名字?”

    葉開道︰“不多。”

    鐵姑道︰“你用過的名字,全都出名。”

    葉開笑道︰“我運氣一向不錯。”

    鐵姑嘆了口氣,道︰“看來我實在不該選中你這麼樣的一個人做對手的。”

    丁靈琳嫣然道︰“你選錯了,我卻沒有選錯。”

    她看著葉開,美麗的眼楮里充滿了愛慕和尊敬。

    鐵姑道︰“你難道根本就沒有跟他吵翻?”

    丁靈琳道︰“誰說我沒有,我跟他不知吵翻過多少次。”

    她紅著臉一笑,又道︰“可是我們每次吵翻之後,不出三天,我就又想去找他了。”

    鐵姑嘆道︰“我本核早就想到的。”

    丁靈琳道︰“想到什麼?”

    鐵姑道︰“像他這樣的男人並不多,我若是你,我也絕不會真的不理他。”

    丁靈琳道︰“所以我一定會好好地看著他,不讓別人來打他的主意。”

    她的笑容看來也變得有點像狐狸了。

    鐵姑又嘆道︰“不管怎麼樣,我連做夢都想不到你會扮成葉開。”

    丁靈琳道︰“葉開既然不在,總得有個人保護小仙的,用我來保護她,豈非再安全也沒有了。”

    她悠然接著道︰“由你看著她,非但別人動不了她,葉開也動不了了。”

    丁靈琳道︰“葉開根本就不會打她的主意。”

    鐵姑道︰“你好像很自信?”

    丁靈琳道︰“我一直都有自信,所以誰也休想來挑撥離間。”

    鐵姑只有苦笑著轉向葉開︰“我也想不到我的攝魂大法,對你好像連一點用也沒有。”

    葉開道︰“的確用處不大。”、鐵姑道︰“其實我早就該想到的。”

    葉開道︰“想到什麼?”

    鐵姑道︰“听說你的母親,以前也是本教中的人,可是為了一個姓白的,二十年前就已叛教了。”

    葉開目中露出痛苦之色,他顯然不願听別人提起這回事。

    所以鐵姑就偏偏要提︰“魔教中有四大天王,四大公主,你母親就是其中之一,我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你本該叫我一聲姑姑才對。”

    葉開沉著臉,道︰“你們要殺我,這當然也是其中原因之一。”

    鐵姑也沉下臉,道︰“我不否認,本教的叛徒,沒有一個能逃脫門規處治的。”

    葉開道︰“哦。”

    鐵姑道︰“不但她本身要受門規處分,她的後代也一樣,”葉開道︰“我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鐵姑道︰“你說。”

    葉開道︰“家母早已不是你們魔教中人,和你們再也沒有半點關系。”

    鐵姑冷冷道︰“無論誰只要入了本教一天,就終生都是本教的人,這種關系永遠也斬不斷的。”

    葉開淡淡道︰“你既然是個聰明人,現在就不該說這種話的。”

    鐵姑道︰“為什麼?”

    葉開道︰“現在你好像只有等著我來處治你。”

    鐵姑道︰“我說這些話不過要你明白,你的血里也有我們的血,只要你願意回來,我們隨時都歡迎你。”

    葉開道︰“我會記著的。”

    丁靈琳道︰“可是他絕不會回去的。”

    鐵姑道︰“那麼你們兩個人都要後悔的。”

    葉開道︰“哦?”

    鐵姑道︰“本教這次在神山絕頂,重立宗王,再開教門,四大天王和四大公主的三項決議中,其中有一樣就是要處治叛徒。”

    葉開道︰“所以你要我小心些?”

    鐵姑冷冷道︰“五十年來,本教一共只有五個叛徒,如今已死了四個。”

    葉開道︰“再加上我就是五個。”

    鐵姑道︰“不錯。”

    葉開道︰“只可惜我好像已死了。”

    鐵姑道︰“你逃過了第一次,未必還能逃過第二次,就算又逃過了第二次,還有第三次、第四次,只要你不死,你就得時時刻刻地提防著,所以你就算活著也休想過一天安穩的日子。”

    葉開道︰“我知道了。”

    秩姑道︰“你不在乎?”

    葉開道︰“我很在乎,也很怕。”

    鐵姑道︰“那麼你現在就帶著上官小仙跟我回去,將功抵罪。”

    葉開笑了。

    鐵姑道︰“我說的話並不好笑。”

    葉開微笑著,道︰“我也很怕狗咬我,難道我就該跟著狗去吃屎?”

    丁靈琳吃吃地笑了,笑得彎下了腰。

    鐵姑的臉色卻已鐵青。

    葉開道︰“我早就知道你們要來對付我了,可是我這麼樣,卻不是為了要對付你們。”

    鐵姑道︰“哦?”

    葉開淡淡笑道︰“若是為了對付你們,我根本就不必費這麼多事。”

    鐵姑冷笑道︰“你當然知道衛天鵬和墨白也對付你,所以你故意先讓我們得手,好教他們跟我火拼,等我們先自相殘殺,你才好暗算于我。”

    葉開嘆了口氣,道︰“若是為對付衛天鵬和墨白,我更不必費這麼大的事了。”。

    丁靈琳笑道︰“他情願扮成個女人,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鐵姑忍不住道︰“你這麼樣做,究竟是為了要對付誰?”

    葉開道︰“是另外一個人,這個人比你們加起來還要可怕得多。”

    鐵姑不住冷笑。

    葉開道︰“我們要到這里來,你們本來不會知道的。”

    這一點鐵姑倒不能不承認。

    葉開道︰“可是這個人卻知道了,所以他故意將消息散布出去,讓你們到這里來找我。”

    鐵姑道︰“他也想讓我們先跟你拼一場,他才漁翁得利。”

    葉開道︰“不錯。!”

    鐵姑顯然也已被打動,沉吟著道︰“好幾個月前,我們的確曾經接到一封無頭信,信上說的,是你跟上官小仙的秘密,若不是這封信,我們根本就不會想到來打你的主意。”

    葉開道︰“你們接到了這麼樣一封信,難道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鐵姑道︰“因為他在那信上說,他是你的仇人,寄這封信給我們,為的只不過是要借我們的手,替他報仇。”

    葉開嘆道︰“這倒也不能算不合理。”

    鐵姑道︰“經過我們查證後,發現他說的並不假,所以我們才決定動手。”

    葉開道︰“墨白、衛八太爺和歐陽城主,想必也因為接到了一封同樣的信,所以才出手的。”

    鐵姑道︰“現在我才想到,他寫這封信,為的可能真是要利用我們來先跟你拼一場,然後他再來撿便宜。”

    葉開苦笑道︰“你總算想通了。”

    鐵姑道︰“你也不知道是誰寫的這封信?”

    葉開道︰“我連猜都猜不出。”

    鐵姑道︰“你們的行動,他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你們卻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葉開道︰“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覺得他可怕。”

    鐵姑嘆了口氣,悠然道︰“這麼說來,我們也實在很想見見他了。”

    葉開道︰“我本來已算準你們得手之後,他一定就會出現的。”

    鐵姑道︰“所以你一直在等著。”

    葉開道︰“我也很想看看他。”

    鐵姑道︰“只可惜我們竟在無意中揭穿了你的秘密,所以你也等不下去了。”

    葉開嘆道︰“你認為他現在已不肯來了?”

    鐵姑道︰“看來是這樣。”

    葉開嘆了口氣,道︰“他好像不願當面見我,否則又何必等到現在。”

    鐵姑道︰“所以你現在就算再等下去,也沒有用了。”

    葉開承認。鐵姑忽然笑了笑,道︰“那麼,你現在為什麼還不走?”

    葉開道︰“遲早我總會走的。”

    鐵姑道︰“你最好快走。”

    葉開道︰“哦!”

    鐵姑道︰“帶著你的兩個女人一起走,我保證以後絕不再找你們。”

    葉開也笑了,道︰“你難道就叫我這麼樣一走了之?”

    鐵姑冷笑道︰“你不走又能怎麼樣?難道還能殺了我?”

    葉開微笑道︰“魔教中的人,是不是殺不得的?”

    鐵姑冷笑道︰“你若一定要和本教作對,我也並無所謂,只不過我也可以保證,無論誰和本教作對,都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葉開又嘆了口氣,道︰“這倒不假。”

    鐵姑道︰“你若殺了本教中的一個人,我保證你們從此以後,再也休想過一天太平日子。”

    葉開道︰“我若放了你呢?”

    鐵姑道︰“我剛才已答應過你,從此以後,你們無論到哪里去,本教中的人都絕不會再去找你。”

    葉開沉吟著,道︰“這條件好像還不壞。”

    鐵姑道︰“所以你應該考慮考慮。”

    葉開道︰“可是你剛才還要我們跟著你回去的。”

    鐵姑道︰“現在我已改變了主意。”

    葉開道︰“你的主意既然隨時都會改變,我又怎麼能相信你的話?”

    鐵姑道︰“你只好相信。”

    葉開又笑了。

    鐵姑道︰“我提醒你,連李尋歡都不願和本教作對,何況你。”

    她冷笑著,又道︰“莫忘記你還帶著個只有七歲大的孩子,就算你能照顧自己,她若萬一有個什麼意外,你也一樣不好交待的。”

    葉開忍不住看了上官小仙一眼。

    上官小仙正在輕輕抱著懷里的泥娃娃,抬起頭來,向他嫣然一笑,道︰“寶寶已睡覺了,剛才你救了他,現在我可以讓你抱他一下。”

    葉開眨了眨眼,道︰“他會不會把尿撒在我身上?”

    上官小仙笑道︰“寶寶不會的,寶寶又乖又听話。”

    她竟然真的走過來,將泥娃娃交給了葉開。

    葉開只有接過來,苦笑道︰“我只抱一下就夠了,我一向很容易知足。”

    上官小仙拉迄了丁靈琳的手,笑道︰“等他抱過了,你也可以抱一下。”

    丁靈琳趕緊搖頭,道︰“我昨天已經抱過他了,這麼開心的事,不能天天做的,就像吃糖一樣,若是天天吃,就……”

    她的聲音突然停頓,臉色已變了,吃驚地瞪著上官小仙,失聲道︰“你……”

    一個“你”剛說出來,她人已倒了下去。

    就在這時,只听那泥娃娃肚子里“波”的一響,葉開的臉色也變了,突然彎下腰去,就像是被人在肚子上重重打了一拳。

    他的手已松開,手里泥娃娃跌在地上,“噗”的一聲,跌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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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6 19:48:18
一件亮亮的東西從粉碎的泥娃娃肚子里滾出來,竟是個打造得極精巧的機簧暗器鋼筒。

    葉開雙手接著肚子,滿臉冷汗滾滾而落,想說話,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

    上官小仙噘著小嘴道︰“你看你,摔破了我的寶寶,難怪你肚子要痛了。”

    葉開看著他,眼楮里充滿了恐懼和驚訝,突然大吼一聲︰“你……”

    這個字沒說完,他人也已倒下。

    鐵姑的臉色也變了,這變化實在連她都覺得大吃一驚。

    只有楊天卻還是面帶著微笑,用一只手摟著心姑的腰。

    上官小仙也笑了,笑得又甜蜜,又嬌媚,臉上那種痴痴呆呆的表情,已完全不見了。

    鐵姑忍不住嘆了口氣,苦笑道︰“是你,原來是你。”

    上官小仙嬌笑道︰“連你也想不到。”

    鐵姑道,“我實在連做夢都想不到。”

    上官小仙道︰“你也佩服我。”

    鐵姑苦笑道︰“看來我想不佩服都很難。”

    上官小仙拍手笑道︰“想不到居然也有人佩服我,我簡直開心死了。”

    鐵姑道︰“葉開一定更佩服你。”

    上官小仙道︰“哦?”

    鐵姑道︰“他一心一意地保護你,想不到你根本竟用不著他來保護,他一心想找出那個主謀要害你的人,想不到這個人就是你自己。”

    她又嘆了口氣,道︰“葉開呀葉開,你自以為聰明絕頂,自以為了不起,其實你連人家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上官小仙笑道︰“你難道忘了我是什麼人的女兒?”

    鐵姑笑道︰“我早就該想到的。”

    她的確早就該想到的。

    上官金虹和林仙兒的女兒,又怎麼會是個自痴。

    曙色剛剛降臨,燈光已暗淡下來。

    上官小仙的眼楮卻更亮,現在無論誰都已看得出,她絕不是個白痴。

    鐵姑道︰“他們都以為你是呆子,是白痴,卻不知真正的臼痴並不是你,在你眼楮里看來,他們才是真正的白痴。”

    上官小仙道︰“不是白痴的男人還不多。”

    鐵姑道︰“楊天不是。”

    上官小仙道︰“他當然不是。”

    鐵姑道︰“只有他知道你的秘密。”

    上官小仙用眼瞟著楊天,媚笑道︰“一個女人至少總得找一個能使她依靠的男人,否則她豈不太寂寞了。”

    鐵姑冷笑道︰“看來你並沒有找錯人,像他這樣的男人,實在不多。”

    上官小仙笑得更甜,道︰“我的眼光一向都不錯。”

    鐵姑道︰“那封信是你寫的?還是他寫的?”

    上官小仙道︰“當然是他,他寫的字比我漂亮多了。”

    鐵姑道︰“你要我們到這里來,為了你找葉開拼命,等我們兩敗俱傷,你才好坐享其成。”

    上官小仙柔聲道︰“我總覺得這世上的人太擠了,多死幾個也沒關系。”

    鐵姑嘆道︰“看來你這計劃實在是天衣無縫,神出鬼沒,難怪葉開上了你的當。”

    上官小仙道︰“要他上當,的確並不是件容易事。”

    鐵姑突然冷笑道︰“只可惜你還是做鍺了一件事。”

    上官小仙道︰“什麼事?”

    鐵姑冷冷道︰“你不該把我們也拉進這圈渾水里的。”

    上官小仙道︰“哦?”

    鐵姑道︰“我說過,無論誰要跟本教作對,都絕沒有什麼好處,你也不例外。”

    上官小仙瞪著眼,道︰“誰說我要跟你們作對的?我根本就沒有這意思。”

    鐵姑道︰“你真的沒有?”

    上官小仙道︰“我當然沒有。”

    鐵姑道︰“可是你……”

    上官小仙打斷了她的話,道︰“你知不知道你們的魔教最近跟一個人有了密約?”

    鐵姑的臉色又變了。

    她當然知道,但她卻想不出上官小仙怎麼會知道的,這本是個極大的秘密。

    上官小仙點了點頭,又道︰“你知不知道跟你們魔教訂約的那個人是誰?”

    鐵姑的眼楮突然亮了起來︰“這個人難道就是你?”

    上官小仙嫣然道︰“其實你早就該想到的。”

    鐵姑苦笑道︰“我還是連做夢都想不到。”

    上官小仙道︰“你至少總該知道,你們的魔教四大天王是多精明、多厲害的人。”

    鐵姑承認。

    上官小仙道︰“不是我們早已有了密約,他們又怎麼會為了一封無頭信而勞師動眾!”

    鐵姑道︰“他們難道早已知道那封信是你寫的?”

    上官小仙正色道︰“這件事正是我們早就商量好了的,他怎麼會不知道?”

    鐵姑也笑了,道︰“你做的事,好像每件都是別人連做夢都想不到的。”

    上官小仙嫣然道︰“我若不是這樣一個人,你們的魔教又怎麼肯跟我訂攻守同盟的密約。”

    心姑忍不住道︰“我們既然是朋友,你為什麼還不放了我?”

    上官小仙笑道︰“你看我,竟差點把你忘了。”

    心姑也笑道︰“只要你現在能想起來,就好。”

    上官小仙道︰“楊天,你為什麼還不拍開這位姑娘的穴道?”

    楊夭道︰“是。”

    他微笑著,一掌拍了下去。

    心姑突然一聲慘呼,一口鮮血隨著驚呼聲噴了出來。

    身子突然軟軟地彎了下來,脊椎竟已被他一掌生生地拍斷。

    上官小仙皺眉道︰“我只不過要你拍開她的穴道,誰叫你用這麼大力氣的。”

    楊天道︰“我豈非已經拍開了她的穴道?”

    上官小仙道︰“可是她也被你拍死了。”

    楊天淡淡道︰“我只管拍開她的穴道,她是死是活,我管不著。”

    上官小仙嫣然一笑,道︰“這話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鐵姑突然凌空翻身,想沖出去。

    可是她的去路已被上官小仙擋住。

    她咬了咬牙,一把拉下了自己的頭發,抬腕抽出柄彎刀。刀光一閃,竟不是刺向上官小仙,反而向她自己的肩頭刺了下去。

    誰知上官小仙的衣袖里也飛出了條緞帶,忽然間就像毒蛇般纏住了她的手。

    “我想死也不行?”

    上官小仙嘆了口氣,道︰“你當然可以死,但我卻不想死在你手里。”

    鐵姑道︰“我並沒有要殺你。”

    上官小仙淡淡道︰“我知道,你只不過想用神刀化血、魔血大法來對付我而已,你的血潑出來,我只要沾上一點,還不如被你一刀殺了反而痛快些。”

    鐵姑變色道︰“你也知道魔血大法?”

    上官小仙道︰“你們魔教的十大神功,我不知道的倒還不多。”

    鐵姑突然張嘴,像是要咬斷自己的舌頭。

    可是她的下巴忽然也被纏住。

    上官小仙的出手,竟仿佛比她的思想動得還快。

    鐵姑的全身都已冷透。

    上官小仙嘆道︰“我說過,你們的十大魔功,在我面前是連一點用都沒有的,我甚至可以表演一兩種給你看看。”

    她忽然放開了鐵姑的下巴,奪下了那柄彎刀,送到自己嘴里,竟像是吃甘蔗一樣,將這柄刀一截截咬斷,吞了下去。

    她又微笑著道︰“你看,你們的嚼鐵大法,我豈非也一樣能用。”

    鐵姑連眼珠子都似已因恐懼而凸出,驚聲道︰“你……你究竟想怎麼樣?”

    上官小仙道︰“你自己應該知道的,為什麼還要問我?”

    鐵姑道︰“你既然是魔教的盟友,為什麼要對我們下毒手?”

    上官小仙柔聲道︰“就因為我是魔教的盟友,所以才想不到我會對你們下毒手,所以我才可以放心殺了你們。”

    她微笑著又道︰“你自己也說過,我們的事,都是別人連做夢都想不到的。”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她已突然出手,手里的半截彎刀,已刺入了鐵姑的咽喉。

    鐵姑眼珠子立刻凸出,連一個字都沒有再說出來,就已倒下。

    上官小仙看著她倒下去,輕輕嘆息道︰“我從來也不覺得殺人是件愉快的事,為什麼偏偏有很多人喜歡殺人呢?”

    楊天微笑道︰“因為這世上的人已大多了。”

    上官小仙嫣然道︰“看來這世上也只有你才是我的知己。”

    楊天道︰“我本來就是條狐狸,會飛的狐狸。”

    上官小仙笑道︰“這外號起得倒真不錯。”

    楊天道︰“一個人的名字會起錯,外號卻是絕不會錯的。”

    上官小仙道︰“可是那兄弟兩個人卻並不像珍珠,最多也只不過像兩個土豆而已。”

    楊天大笑。

    上官小仙道︰“現在他們人呢?”

    楊天道︰“剛才他們要我帶他們到飄香別院去,我就將他們帶進了棺材。”

    上官小仙嘆道︰“可惜了兩口棺材。”

    楊天道︰“然後我就把他們的斷劍,放在飄香別院外的雪地上,故意讓韓貞看見,別人才會認為他們是被葉開殺了的。”

    上官小仙又笑道︰“你果然是條狐狸。”楊天道︰“他們若是真到了飄香別院,硬逼著冒牌葉開、丁靈琳出手,把戲豈非早就揭穿了?”

    上官小仙道︰“你千萬莫小看了這位丁姑娘,她的功夫很不錯。”

    楊天笑了笑,道︰“我從來也不敢小看任何女人的。”

    上官小仙又問︰“韓貞呢?”

    楊天道︰“他想必還站在那梅林里,等著心姑去救他。”

    上官小仙道︰“他想必已等得急死了。”

    楊天笑道︰“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站在雪地里,那滋味的確不好受。”

    上官小仙眼波流動,道︰“你為什麼還不去解除他的痛苦?”

    楊天道︰“用不著我去,他自己遲早會替自己解決的。”

    上官小仙道︰“可是你為什麼不去讓他少受點罪呢?一個人總該再做一兩件好事的。”

    楊天道︰“你要我去?”

    上官小仙柔聲道︰“我要你去,我喜歡常常做好事的人。”

    楊天嘆了口氣,道︰“我本來規定自己,一天最多只殺一個人的,今天看樣子卻要破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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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6 20:11:06
第八章 金錢幫主

    楊天走了,曙色已照進窗戶。

    上官小仙看著倒在地上的墨白、衛天鵬、心姑和鐵姑,臉上又露出甜柔的微笑,喃喃道︰“這地方看來的確寬敞多了……”

    曙色照進窗戶,這一夜雖然長,總算已過去。

    上官小仙俯下身,輕輕搖著葉開的身子,柔聲道︰“天早已亮了,你這懶蟲還不起來?”

    葉開呻吟了一聲,竟真的張開眼楮,茫然四下望了一眼,仿佛想掙扎著站起來,又跌倒,他全身已連一點力氣都沒有。

    上官小仙看著他,眼楮里充滿了關懷,道︰“你不舒服?”

    葉開點點頭,苦笑道︰“我好像病了。”

    上官小仙道︰“什麼病?”

    葉開道︰“笨病。”

    上官小仙笑道︰“笨也是病?”

    葉開道︰“不但是病,而且是種很厲害的病。”

    上官小仙道︰“嗯。”

    葉開道︰“你知不知狗熊他奶奶是怎麼死的?”

    上官小仙道︰“不知道。”

    葉開道︰“是笨死的。”

    上官小仙笑道︰“怎麼會有笨死的人?”

    葉開嘆道︰“我本來也不相信,現在才知道,這世上笨死的人好像並不少。”

    上官小仙道︰“你怕你自己也會笨死。”

    葉開道︰“我已經病得很厲害了。”

    上官小仙嘆道︰“其實你並不笨,只不過心太軟了一點而已。”

    葉開苦笑道︰“若是心不軟,我怎麼會替人家抱泥娃娃?”

    上官小仙道︰“那不是泥娃娃,那是我的好寶寶,乖寶寶。”

    葉開道︰“他好像並不乖,他會咬人。”

    上官小仙也笑了,道︰“但是他並不想真的咬死你,否則你用不著等到笨死已經被毒死了。”

    葉開道︰“你把它交給我的時候,已扭開了它肚子里的機簧?”

    上官小仙道︰“並沒有完全扭開,只開了一半。”

    葉開道︰“等我看見丁靈琳倒下去,手上一用力,機簧完全開了。”

    上官小仙笑道︰“他雖然叮了你一下,可是你也報了仇。”

    她指著地上破碎的泥娃娃道︰“你看,它現在豈非已經被你摔死了。”

    葉開沒有看這泥娃娃。

    若有好幾個死人在旁邊時,誰也不會去看泥娃娃的。

    看著地上的尸身,葉開忍不住長嘆道︰“看來你果然不愧是上官金虹和林仙兒的女兒。”

    上官小仙道︰“哦?”

    葉開道︰“林仙兒的心毒,上官金虹的手狠,這兩種優點你一個人就佔全了。”

    上官小仙微笑道︰“你慢慢就會發現,我別的優點還很多。”

    葉開道︰“現在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上官小仙道︰“你問。”

    葉開道︰“你是不是人?”

    上官小仙還是面不改色,微笑道︰“當然是人,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很好看的女人。”

    葉開道︰“只可惜我看你並不像是個人,人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

    上官小仙道︰“什麼事?”

    葉開道︰“你要害我,我明白,因為你要報仇,因為我恰巧是小李探花的弟子。”

    上官小仙笑道︰“這真是巧得很。”

    葉開道︰“但這些人卻跟你完全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殺了她們?”

    上官小仙道︰“因為一樣東西。”

    葉開道︰“什麼東西?”

    上官小仙道︰“你看這是什麼?”

    她果然拿出了一樣東西,黃澄澄的,閃著金光。

    葉開道︰“這是一文錢。”

    上官小仙道︰“什麼錢?”

    葉開道︰“金錢。”

    上官小仙道︰“你看不看得出錢上的字?”

    葉開當然看得出,錢上有四個字。

    “役鬼通神。”

    第一縷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恰巧照在這枚金錢上。

    上官小仙的眼楮里也在閃著光,道︰“錢能役鬼,也能通神,你慢慢也會發現,這世上絕沒有比錢再好的東西了。”

    葉開已聳然動容,道︰“這就是昔年金錢幫的標志?”

    上官小仙點點頭,道︰“金錢幫是上官金虹創立的,我恰巧是上官金虹的女兒。”

    葉開嘆道︰“真是太巧了。”

    上官小仙道︰“上官金虹雖然死了,我卻還沒有死。”

    葉開道︰“所以你要重振金錢幫?”

    上官小仙道︰“我至少總不能眼看著金錢幫就此毀滅。”

    葉開道︰“這件事你已計劃了很久?”

    上官小仙道︰“不但已計劃了很久,而且計劃得很好。”

    葉開道︰“連楊天都被你收買了?”

    上官小仙道︰“他本就是條狐狸,會飛的狐狸。”

    葉開道︰“不但會飛,而且還會咬人,專咬朋友。”

    上官小仙笑了笑道︰“幸好我並不是他的朋友。”

    葉開道︰“你是他的什麼人?”

    上官小仙道︰“是他的老板,是他的幫主。”

    葉開動容道︰“你已經是金錢幫的幫主?”

    上官小仙悠然道︰“父親的事業,豈非總是由子女繼承的?”

    葉開忍不住問道︰“除了楊天外,你的伙計還有多少?”

    上官小仙道︰“伙計不計其數,大伙計卻只有六個。”

    葉開道︰“六個?”

    上官小仙道︰“金錢幫的規矩,本幫有兩位護法,四大堂主。”

    葉開道︰“這規矩我以前怎麼不知道?”

    上官小仙道︰“因為這是剛訂的規矩。”

    葉開道︰“是誰訂的?”

    上官小仙道︰“我。”

    葉開只有苦笑。

    上官小仙道︰“現在四大堂主我已找全了,楊天就是之一。”

    葉開道︰“還有三個是什麼人?”

    上官小仙笑得很神秘,道︰“你以後總會慢慢知道的。”

    葉開道︰“現在我猜不出?”

    上官小仙道︰“你連做夢都想不到。”

    葉開嘆了口氣,道︰“兩大護法呢?”

    上官小仙道︰“兩大護法等于是我的左右手,我當然不能馬虎。”

    葉開道︰“所以你只找到一個。”

    上官小仙笑得更神秘,道︰“現在我正在找第二個。”

    葉開道︰“找誰?”

    上官小仙道︰“你。”

    葉開大笑。

    上官小仙道︰“我並不是在說笑話,只要你答應,你就是金錢幫的第一護法。”

    葉開笑道︰“我若答應,你肯相信?”

    上官小仙也嘆了口氣,道︰“我不相信。”

    她凝視著葉開,嘆息著又道︰“你看來實在不像是個能讓女人相信的男人。”

    葉開道︰“那麼我們這交易豈非根本就談不成?”

    上官小仙嘆著︰“所以這實在是件很遺憾的事。”

    葉開道︰“所以你只好殺了我。”

    上官小仙道︰“我並不著急。”

    葉開道︰“我著急。”

    上官小仙道︰“你急什麼?”

    葉開道︰“萬一我忽然又有了力氣,一下子跳起來把你抓住,糊里糊涂把你當泥娃娃摔破了,豈非很不好意思?”

    上官小仙笑道︰“那實在很不好意思,幸好你不會忽然有力氣的。”

    葉開道︰“哦?”

    上官小仙道︰“你中的針上雖然沒有毒,卻有迷藥。”

    葉開道︰“迷藥?”

    上官小仙道︰“一種能讓人渾身軟綿綿的迷藥,只有一口氣喝下五斤酒去,才能解得開。”

    葉開笑道︰“這種藥一定是酒鬼做出來的,恰巧我也是個酒鬼。”

    上官小仙道︰“不巧的是,這附近連一兩酒都沒有。”

    葉開的笑又變成苦笑,道︰“你實在不是個好主人,酒也不為客人準備一點。”

    上官小仙眼波流動,媚笑道︰“你應該知道,我一向只喂奶給別人吃的。”

    葉開道︰“可惜我不是泥娃娃。”

    上官小仙笑道︰“誰說你不是?我以後就要把你當做我的泥娃娃。”

    她笑得雖甜,葉開心里卻已發冷。

    要是真做了這個女人的泥娃娃,那種滋味一定比死還難受。就在這時,他看見楊天走了進來。

    楊天的臉色很難看,看來就像是個嫉妒的丈夫。

    上官小仙皺著眉回過頭,立刻又嫣然一笑,道︰“你看來並不像剛殺過人的樣子,你殺過人之後,總是很開心的。”

    楊天沉著臉,道︰“我實在沒法子開心。”

    上官小仙︰“為什麼?”

    楊天道︰“因為我沒有人可殺。’上官小仙道︰“人呢?”

    楊天道︰“人不見了。”

    人不見了!

    上官小仙又皺起了眉道︰“你是說,韓貞不見了?”楊天道︰“是。”

    上官小仙道︰“他整個人都不見了?”

    楊天道︰“完完全全的不見了,連一根骨頭都沒有留下來。”

    上官小仙道︰“難道他忽然被個大怪物吞了下去?”

    楊天道︰“他是自己走的。”

    上官小仙道︰“你查過了雪地上的腳印?”

    楊天道︰“查過三遍。”

    上官小仙道︰“腳印是往什麼地方去的?”

    楊天道︰“出了梅林,腳印忽然不見了。”

    上官小仙道︰“你沒有到附近找過?”

    楊天道︰“找過三遍。”

    上官小仙道︰“你找不到?”

    楊天道︰“連一根骨頭都找不到。”

    上官小仙道︰“地上有沒有別人的腳印?”

    楊天道︰“還是只有剛才幾個人的腳印。”

    上官小仙道︰“只有心姑、丁麟、我們的腳印?”

    楊天道︰“不錯。”

    上官小仙道︰“所以他也不可能是被別人殺了再架走的?”

    楊天道︰“絕不可能。”

    在地上留下腳印的人,現在都絕不可能到那里去殺人。上官小仙沉吟著道︰“他中了毒,只要一走動,立刻就可毒發致命。”

    楊天道︰“這不錯。”

    上官小仙道︰“所以我們本來都以為他絕不敢走動的。”

    楊天道︰“不錯。”

    上官小仙道︰“可是他現在卻已走了。”

    楊天道︰“不錯。”

    上官小仙忽然嘆了口氣,道︰“但我們卻錯了,我們全都看錯了他。”

    楊天同意。

    上官小仙嘆道︰“原來他才是所有的這些人里面,最不好對付的一個。”

    楊天也同意。

    上官小仙目光閃動,道︰“他想必早已看穿這件事有溪蹺,所以故意假裝中毒,讓別人不防備他,他才好全身而退。”

    楊天道︰“他的外號叫錐子。”

    上官小仙道︰“一個人的外號,是絕不會錯的。”

    楊天道︰“所以無論你外面有多麼厚的殼,他都能錐出洞來。”

    上官小仙沉吟著,徐徐道︰“對付這種人,只有兩個法子。”

    楊天在听著。

    上官小仙道︰“若不能把他拉過來做我們的朋友,就得趕快殺了他。”

    楊天道︰“可惜他現在已走了。”

    上官小仙道︰“世上絕沒有一個人,能突然一下子完全消失的。”

    楊天道︰“但是我卻找不到他。”

    上官小仙笑了笑,道︰“你找不到他,並不表示別人電找不到他。”

    她走過去拍了拍楊天的肩,微笑著道︰“莫忘記還有我哩。”

    楊天道︰“你要去找?”

    上官小仙柔聲道︰“你乖乖地陪小葉在這里等著,我帶糖糖回來給你們吃。”

    楊天坐下來,坐在葉開對面。

    他規規矩矩地坐在那里,看來真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

    葉開看著他,忽然嘆了口氣,道︰“她說她要帶糖回來給我們吃。”

    楊天道︰“嗯。”

    葉開苦笑道︰“自從三歲以後,我就沒有吃過糖了。”

    楊天道︰“哦。”

    葉開道︰“現在我只想喝點酒。”

    楊天道︰“你若不喝酒,那才是怪事。”

    葉開笑道︰“你的確很了解我,我們畢竟是老朋友了。”

    楊天冷冷道︰“像我這樣的朋友,你幸好還有幾個。”

    葉開道︰“不管你怎麼樣對我,我們畢竟還是老朋友,朋友跟酒一樣,都是老的好。”

    楊天道︰“你真的這麼想喝酒?”

    葉開嘆道︰“你知道,我現在的心情很不好。”

    楊天承認︰“無論誰遇著你這種事,心情都不會好的。”

    葉開道︰“心情不好的人,總是想喝點酒的。”

    楊天也同意︰“除了喝酒外,你的確已沒什麼事好做的了。”

    葉開道︰“所以你若看在我們是老朋友的份上,就該弄點酒給我。”

    楊天考慮著忽然站起來,道︰“好,我去替你找酒,你最好乖乖地在這里等著,莫要想逃走。”

    葉開看著他走出去,眼楮已亮了起來。

    人,總是有人性的。

    他對這人性忽然又充滿了希望,又覺得楊天這個人並不能算太楊天居然很快就回來了,手里提著個大銅壺,份量好像很重。

    壺里的酒就算沒有裝滿,至少也有五六斤。

    葉開喝酒一向很快的,他已決定,等自己的力氣恢復了之後,也絕不向楊天報復。

    一個人若是還肯去替他的老朋友找酒喝,這個人總算還不是無可救藥的。

    楊天道︰“你沒有逃。”

    葉開笑道︰“因為我知道逃不了的。”

    楊天道︰“很好。”

    他把銅壺擺在地上。

    葉開連站都站不起來,道︰“你不能送過來?”

    “我跟你還是距離遠一點好。”

    葉開嘆了口氣,只好掙扎著爬過來,湊著嘴去喝了一口。

    只喝了一口。

    他的臉色忽然變了︰“這不是酒。”

    楊天冷冷地看著他,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冷冷道︰“我們也不是朋友。”

    葉開道︰“你……你為什麼騙我?”

    楊天道︰“因為我想看看你在地上爬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葉開連指尖都已冷透,簡直恨不得一下子撲過去,把這壺冷水,全都灌在他脖子里。

    楊天冷笑道︰“這只不過是壺水而已,我沒有灌一壺尿來給你喝,已經是你的運氣了。”

    葉開又嘆了口氣,道︰“我實在不懂,你為什麼會如此恨我?”

    楊天道︰“我一向不喜歡泥娃娃。”

    葉開忽然明白了,道︰“你在吃醋?”

    他吃驚地看著楊天︰“你難道真的喜歡上官小仙?你難道還不明白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楊無眼內的肌肉在跳動,緊握著雙拳,一字字道︰“我只明白一件事。”

    葉開道︰“你說。”

    楊天的臉發青,厲聲道︰“只要你再開口說一個字,我就打掉你的滿嘴牙齒。”

    嘴里若是沒有牙齒,那滋味也不好受的。

    葉開只有嘆息。

    他忽然發現,無論多聰明的男人若是真喜歡上一個女人時,他在這個女人面前立刻就會變成呆子。

    現在該怎麼辦呢?一點辦法也沒有,無論誰到了這種時候,都只有等著。

    等死?

    葉開只覺滿嘴發苦,他現在真的想喝酒了。

    楊天慢慢地站起來,推開窗子。窗外的風好冷。

    楊天長長地吸了口氣,突听一個人在身後冷冷道︰“你在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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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嵩陽鐵劍

    韓貞!

    錐子竟已到了他的身後。

    楊天沒有回頭,身子陡然拔起,凌空翻身,貼在屋頂上。

    他沒有看見韓貞。

    門外卻又有一個人的聲音傳進來︰“好輕功,果然不愧是飛狐。”

    這又是韓貞的聲音。

    楊天一翻腕,從腰畔拿下了條銀光閃閃的練子槍,在屋頂上滑出一丈,貼著堵壁滑下,滑到門後,突然揮槍沖出。

    門外也沒有人。

    只听身後一個人道︰“我在這里。”

    韓貞竟已從外面繞過來,自窗外一掠而入,又到了他身後。

    楊天反手揮槍,一條軟兵刃競被他抖得筆直,直刺韓貞咽喉。

    無論誰都看得出,他在這條練子槍上至少已有二十年的功夫。

    誰知韓貞的武功,竟遠比他想象中的還可怕十倍。

    突然出手,就已抄住了他的槍尖。

    楊天想不到這人的出手竟如此快,猛一挫腕,全力奪槍。

    韓貞的手竟又突然松開。

    楊天重心驟失,踉蹌後退。

    韓貞已閃電般地撲了過來,一伸手,就已點了他前胸的大穴。

    葉開嘆了口氣,他也實在想不到,這個被他一拳打扁了鼻子的人,竟有這麼高的武功。

    “砰”的,楊天已重重地跌在地上,韓貞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回身拉住葉開,沉聲道︰“你還能不能站起來?”

    葉開搖搖頭,苦笑道︰“你真是來救我的?”

    韓貞沉著臉沒開口,攔腰把他抄了起來,道︰“你先跟我走。”

    葉開道︰“還有丁靈琳。”

    韓貞皺了皺眉道︰“你還要帶她走?”

    葉開嘆了口氣,道︰“剛才還有人說,我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太軟。”

    韓貞冷冷道︰“現在你的腿也很軟。”

    葉開道︰“幸好小丁只不過是被點了穴道,你只要拍開她的穴道就行了。”

    他趕緊又笑了笑,接著道︰“只不過你出手千萬不能像楊天那麼重,我並不想要個死老婆。”

    地室里陰暗潮濕,而且冷得要命。

    幸好屋角還有張木板床,床上居然還有條棉被。

    葉開倒在床上,才長長吐出口氣,他知道自己不必做人家的泥娃娃了。

    丁靈琳用力搓著手,道︰“這地方好冷。”

    韓貞道︰“冷比不冷好。”

    丁靈琳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韓貞道︰“因為你總算還活著,死人就不會覺得冷了。”

    丁靈琳嘆了口氣,淒然笑道︰“不管怎麼樣,能活著總是不壞的。”

    葉開也嘆了口氣,道︰“實在不壞。”

    他看著韓貞,忽然問道︰“你的鼻子怎麼樣了?”

    韓貞道︰“還在疼。”

    葉開苦笑道︰“我的鼻子若還在痛時,我就絕不會去救那個打扁我鼻子的人。”

    韓貞道︰“也許我的心比你還軟。”

    葉開道︰“幸好你的心並不壞。”

    他忽又問道︰“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韓貞道︰“什麼事?”

    葉開道︰“我見過很多當地的武林高手,都可以算是一等一的高手,那其中武功最高的一個你知不知道是誰?”

    韓貞道︰“是我!”

    葉開又笑了,道︰“你好像並不太謙虛。”

    韓貞道︰“我一向很坦白。”

    葉開道︰“所以我奇怪。”

    葉開搖搖頭,又道︰“奇怪的事很多。”

    韓貞道︰“你可以一件件他說。”

    丁靈琳已走過去,依偎在葉開身旁,握著葉開的手,她也在听著。

    葉開笑了笑,道︰“听說你中了一動就死的毒,現在你動了,卻還活著。”

    韓貞道︰“無論什麼毒,都有解藥。”

    葉開道︰“連魔教的毒你也能解?”

    韓貞道︰“我還活著。”

    葉開道︰“所以我在奇怪。”

    韓貞道︰“奇怪我還能活著?”

    葉開道︰“奇怪你活得並不好。”

    韓貞道︰“我活得為什麼不好?”

    葉開道︰“像你這樣的人,本該活得更好些的。”

    韓貞沉吟著,道︰“你是說,我本不該在衛大鵬門下討飯吃的?”

    葉開道︰“不錯。”

    他微笑著,又道︰“衛天鵬並不是個很好的主人,你本不該如此委屈自己,更不應該站在那里挨我一拳的。”

    韓貞沉默著,似在考慮有些話他是不是應該說出來。

    葉開道︰“你挨我那一拳,顯然是因為你不願在別人面前顯露你的武功。”

    韓貞終于嘆息了一聲,道︰“我有原因。”

    葉開道︰“我知道其中一定有原因。”

    韓貞道︰“我在避仇。”

    葉開道︰“避仇?”

    韓貞道︰“我的仇家絕對想不到我會避在衛天鵬家里做食客。”

    葉開道︰“你本來的名字不是韓貞?”

    韓貞道︰“不是。”

    葉開道︰“你的仇家是誰?”

    韓貞道︰“是個很可怕的人。”

    葉開嘆道︰“我想得到,連你這種人都在躲避他,他當然可怕。”

    韓貞道︰“那麼你也該想到,我為什麼要救你了。”

    葉開道︰“你想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對付你的仇家。”

    韓貞道︰“我知道你是個很有用的朋友,也是個恩怨分明的人。”

    葉開笑了笑,道︰“我也不想太謙虛。”

    韓貞道︰“一個恩怨分明的人,為了報那救命之恩,往往什麼事都肯做的。”

    葉開道︰“那麼你現在至少應該告訴我,你究竟要我做什麼。”

    韓貞道︰“以後我當然會告訴你,現在……”

    他突然改變話題,道︰“你受的傷好像並不重,怎麼連站都站不起來?”

    葉開道︰“因為我還沒有喝酒。”

    韓貞道︰“現在你想喝酒?”

    葉開微笑道︰“喝了酒之後,我的心也許會更軟,腿卻絕不會軟了。”

    韓貞道︰“酒能治你的傷?”

    葉開笑道︰“我受的傷很特別。”

    丁靈琳忍不住插口笑道︰“我相信有很多人,一定都願意受你這種傷的。”

    韓貞道︰“好,我去替你找。”

    葉開道︰“酒不能少。”

    丁靈琳笑道︰“下酒菜也不能少,最好再找套男人衣服來,我實在看不慣他這種不男不女的樣子。”

    韓貞掃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的樣子好像也跟他差不多。”

    丁靈琳臉紅了,她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穿的是套男人衣服。

    有很多人都是這樣子的,只能看得見別人的錯,卻忘了自己的。

    韓貞已走了,這地方只有一扇門,上面也是冷香園里的一處別院,韓貞認為上官小仙絕對想不到他們還在冷香園,葉開也同意。

    越是明顯的地方,人們反而越不會留意,這也正是人類的弱點之一。

    丁靈琳嘆道︰“除了我們兩個人外,只有上宮小仙知道我們的行動,我們本該想到消息是她故意泄漏出去的,這本是件很明顯的事。”

    葉開苦笑︰“也許就因為太明顯了,所以我們才想不到。”

    丁靈琳道︰“我們也應該想到,上官金虹和林仙兒的女兒若是白痴,天下的人都應該是白痴了。”

    葉開道︰“她一定把我們看成白痴。”

    丁靈琳道︰“看來她好像比她爹娘還厲害。”

    葉開嘆道︰“上官金虹大專橫,林仙兒太軟弱,這兩種毛病她卻沒有。”

    丁靈琳道︰“但她還有弱點的。”

    葉開道︰“哦?”

    丁靈琳道︰“她若沒有弱點我們怎麼能到這里來。”

    葉開道︰“她唯一做錯的事,就是低估了韓貞。”

    丁靈琳道︰“我不喜歡這個人。”

    葉開道︰“不喜歡韓貞?”

    丁靈琳道︰“嗯。”“葉開笑了笑,道︰“他也並沒要你喜歡他。”

    丁靈琳眨了眨眼楮,道︰“這也許只因為他知道我快要做你老婆了。”

    葉開好像吃了一驚︰“你說什麼。”

    丁靈琳笑道︰“你說你不想要個死老婆,我現在並沒有死。”

    葉開嘆了口氣,道︰“你這個人的耳朵倒還真長。”

    丁靈琳道︰“我當時雖然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但你們說的話,我每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葉開道︰“哦。”

    丁靈琳嘟起嘴,道︰“那個人要喂你吃奶的時候,我真恨不得咬她一口。”

    葉開嘆道︰“老實說,我也很想咬她一口。”

    丁靈琳又笑了,忽然抱住了葉開的脖子,輕輕道︰“老實說,你準備在什麼時候娶我?”

    葉開道︰“在你不吃醋的時候。”

    丁靈琳笑道︰“傻瓜,女人若不吃醋,就不是女人了,這道理你都不懂。”

    突听一人冷冷道︰“他不懂,他只會殺人。”

    地室的門在上面,聲音就是從上面傳下來的。

    韓貞走的時候,他們並沒有將這扇門從里面拴起,現在再想去拴,已來不及了。

    這句話剛說完,已有個人走了下來。

    丁靈琳先吃了一驚,又噓了口氣,來的不是上官小仙,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來的是個男人。

    是個無論誰都不願見到的那種男人……無論誰都不願遇見僵尸的。

    這個人看來就像是個僵尸,臉是死灰色的,顴骨高聳,鷹鼻闊口,好像連一絲肉都沒有,眼楮里卻閃動著一種慘碧的光。

    他的身材很高,身上穿著件繡滿了黑牡丹的鮮紅長袍。袖子也很長,蓋住了一雙手。

    無論誰看見這麼樣一個人,都難免要大吃一驚的,丁靈琳卻反而松了口氣。

    97

    她想說這個人至少還比上官小仙好看些。

    在她眼中,這世上簡直已沒有比上官小仙更可怕的人了。

    葉開看著這個人走下來,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他看到這個人走路的姿態,就知道丁靈琳絕不是這個人的對手。

    他自己現在卻連丁靈琳都比不上,就算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也可以一拳把他打倒。

    丁靈琳卻已跳起來,大聲道︰“你憑什麼不問青紅皂白就闖進了人家屋里來,你懂不懂規矩?”

    這人冷冷道︰“我不懂,我也只懂殺人,但我卻比不上你。”

    葉開苦笑道︰“你太客氣了。”

    這人道︰“剛才我已數了一遍,這地方前前後後、里里外外,一共死了八十三個人。”

    墨家的弟子,鐵姑的門下和冷香園中的管事們,竟已沒有一個活的。

    這人陰側惻地笑道︰“一夜中就殺了八十三個人,好大的手筆,好大的氣魄。”

    葉開道︰“你以為人都是我殺的?”

    這人道︰“我只知道他們都死了,你卻還活著。”

    葉開道︰“活著的並不止我一個。”

    這人道︰“只有你一個。”

    葉開道︰“你沒有看見別的人?”

    這人道︰“沒有。”

    丁靈琳忍不住問道︰“上官小仙呢?”

    這人道︰“我正想問你們,她在哪里?”

    丁靈琳道︰“我們怎麼會知道她在哪里?我們也在躲著她。”

    這人笑了。

    丁靈琳不喜歡這種笑,沒有人喜歡這種笑。

    這人陰惻惻地笑道︰“她本是跟著你們的,你們卻在躲著她?”

    葉開的心在往下沉,他已知道這件事的確很難解釋。

    丁靈琳卻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大聲道︰“不錯,她是跟我們來的,那只不過因為我們上了她的當。”

    這人冷笑。

    丁靈琳道︰“人都是她殺的。”

    這人冷笑著打斷她的話,道︰“她為什麼不連你們也一起殺了?”

    丁靈琳道︰“因為韓貞將我們救了出來。”

    這人道︰“韓貞呢?”

    丁靈琳道︰“找酒去了。”

    這人道︰“這種時候,你們還想喝酒,他還肯去替你找酒?”

    丁靈琳道︰“你不信?”

    這人道︰“上官小仙殺人的時候,你們都在旁邊看著?”

    丁靈琳道︰“因為我也被她點了穴道。”

    這人道︰“你呢?”

    他問的是葉開,丁靈琳卻搖頭道︰“他也中了暗算,全身已連一點力氣都沒有,怎麼……”

    說到這里,她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

    這人的眼楮里已發出了光,瞪著葉開,陰森森地道︰“你已連一點力氣都沒有?”

    葉開只有苦笑。

    他忽然發現,要女人不多嘴,簡直要比駱駝穿過針眼還困難。

    這人盯著他,一字字道︰“你若真的已連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我就殺了你。”

    丁靈琳大喝一聲,撲了過來。

    她的武功並不弱,此刻奪命金鈴雖不在身上,但這全力一擊,也不是別人能輕易招架的。

    誰知這人長袖一揮,竟將她人揮了過去,“砰”的一聲,撞在牆上。

    這人的手已從長袖中伸出,閃電般向葉開的咽喉抓了過去。

    這只手竟是紅的。血紅!

    紅魔手!

    無論誰只要被紅魔手一抓,都必死無疑。葉開並不想死,也不敢招架,只有用盡全身力氣,想往後退。

    忽然間,他居然已凌空飛起。

    他的力氣竟又忽然來了,往後一退,人已飛起,貼著牆壁滑了上去。

    紅魔手並沒有乘勢追擊,只冷冷地看著他,冷笑道︰“你說你已連一點力氣都沒有,這力氣是從哪里未的?”

    時開苦笑道︰“我也不懂。”

    這是實話,是句沒有人會相信的實話。

    只听門外一個人冷冷道︰“你是不是只懂得殺人?”

    這次來的人也不是上官小仙,而是個高大的黑衣人,身後背著柄長劍。

    劍是黑的,衣服是黑的,臉也是黯黑的,一雙漆黑的眸子閃閃發光。

    他本來是個很高大的人,卻並不顯得臃腫。

    他整個看來就像是一只黑色的鷹,矯健、剽悍,充滿了野性的動力。

    紅魔手抬起頭,看見了他背後的長劍,瞳孔突然收縮。

    黑衣人發亮的眼楮,也正在盯著那只血紅的手……仿佛那並不是只有血有肉的手。

    你只有在噩夢中才能看見這麼樣一只手。

    黑衣人的瞳孔也在收縮,一字字道︰“你是伊夜哭?”

    伊夜哭點點頭,緩緩道︰“青魔日哭,赤魔夜哭,天地皆哭,日月不出。”

    伊夜哭淡淡道︰“我知道你。”

    黑衣人道︰“哦?”

    伊夜哭道︰“你是嵩陽郭家的人。”

    黑衣人道︰“郭定。”

    伊夜哭冷冷道︰“嵩陽鐵劍,殺人無算,只怕還比不上這個人。”

    郭定道︰“葉開?”

    伊夜哭道︰“想不到你也知道他。”

    郭定冷冷道︰“一夜之間,連傷八十三條人命,這並不容易。”

    伊夜哭道,“但他一口否認。”

    郭定冷笑。

    伊夜哭道︰“據他說殺人的凶手是上官小仙。”

    郭定道︰“上官小仙是個白痴,世上沒有殺人的白痴。”

    伊夜哭道︰“你不信?”

    郭定道︰“不信。”

    伊夜哭道︰“他說他自己險些死在上官小仙手里,只怕他已全無絲毫力氣。”

    郭定道︰“他看來並不像中了暗算的人。”

    伊夜哭道︰“你不信?”

    郭定道︰“不信。”

    伊夜哭道︰“他說他現在還活著,只不過因為韓貞救了他。,郭定道︰“據我所知,韓貞才是中了暗算的人。”

    伊夜哭道︰“他說韓貞此刻不在這里,是替他打酒去了。”

    郭定道︰“現在好像並不是喝酒的時候。”

    伊夜哭道︰“他說的話你完全不信?”

    郭定道︰“完全不信。”

    伊夜哭道︰“我也不信。”

    葉開嘆了口氣,連他自己也覺得這些話實在很難令人相信。

    丁靈琳忽然道︰“你們知道韓貞受了暗算,知道上官小仙是跟我們來的?”

    郭定凝視著她,慢慢地點了點頭。

    丁靈琳道︰“這些事是誰告訴你們的?”

    郭定道︰“一個僥幸未死的人。”

    丁靈琳道︰“你怎麼知道他說的是真話?”

    郭定道︰“他是我的朋友。”

    ILI

    丁靈琳忍不住冷笑,道︰“你有這麼樣的朋友,真是走運了。”

    伊夜哭道︰“他雖然不是我的朋友,他的話我也相信。”

    丁靈琳道︰“為什麼?”

    伊夜哭道︰“事實俱在,我不能不信。”

    丁靈琳道︰“什麼事實?”

    伊夜哭道︰“你們殺了所有知道內情的人,藏起了上官小仙,準備以後嫁禍給別人,金錢幫的寶藏豈非就已穩穩地落入你們手里?”

    丁靈琳臉色變了。

    她忽然也發覺,這推測實在不能算不合理。

    郭定還在凝視著她,深深道︰“你說的話若有人證明,我也相信。”

    丁靈琳眼楮亮了,道︰“我們說的話,幸好還有一個人可以證明。”

    郭定道︰“韓貞?”

    了靈琳道︰“不錯。”

    郭定道︰“他去替你們找酒去了?”

    丁靈琳道︰“不錯。”

    郭定道︰“既然只不過是去找酒,當然很快就會回來。”

    丁靈琳道︰“你最好等他回未。”

    郭定道︰“好,我們等。”

    伊夜哭道︰“你真的要等?”

    郭定道︰“我已說過。”

    伊夜哭道︰“等他們的幫手來,將我們也一起殺了?”

    郭定沉下了臉,冷冷道︰“你是你,我是我,並不是我們。”

    伊夜哭盯著他,目光陰森如鬼火,冷冷道︰“你莫非還不曾與我為伍?”

    郭定冷笑,冷笑的意思也是默認。

    伊夜哭道︰“昔年嵩陽鐵劍在兵器譜中排名第四,的確可以算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只可惜……”

    他沉著臉道︰“只可惜你並不是郭嵩陽,郭嵩陽的尸首只怕早已化成灰了。”

    郭定黑黝黝的臉,忽然變得鐵青。

    伊夜哭冷冷道︰“死人就是死人,所有的死人都一樣,莫忘記大劍客死了,尸身也跟別人一樣會腐爛發臭的。”

    郭定緊握雙拳,一字字道︰“你最好莫要忘記一件事。”

    伊夜哭道︰“什麼事?”

    郭定厲聲道︰“郭嵩陽雖死了,嵩陽鐵劍卻沒有死。”

    伊夜哭冷笑道︰“嵩陽鐵劍難道還想帶著這殺人的凶手來對付我?”

    郭定不說話了。

    伊夜哭道︰“郭嵩陽是死在刑無命劍下的,刑無命的劍法,傳自上官金虹。”

    郭定的拳又握緊。

    伊夜哭道︰“你若是郭家的好子孫,就該與我聯手,除了葉開,找出上官小仙,再從上官金虹手上的武功秘笈中,找出他們劍法中的瑕疵,與刑無命決一勝負,為郭嵩陽死後的英靈出一口氣。”

    他看來雖然孤僻古怪,但說出來的話卻極有煽動力。

    郭定已不禁聳然動容。

    伊夜哭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悠然道︰“你的意思如何?”

    郭定道︰“很好。”

    伊夜哭道︰“你已答應?”

    郭定道︰“嗯。”

    伊夜哭大笑道︰“只要你我聯手,別說區區一個葉開,放眼天下,又有誰能與我們較一日之短長?”

    郭定一翻手腕,又握住了劍柄。

    伊夜哭的笑聲驟然停頓,盯著葉開陰測惻地道︰“這地方別無退路,看來今日你已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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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群鷹飛起

    清晨,晴。

    鳳卻比昨夜更冷,雪溶的時候,總是比下雪時還冷的。

    現在雪已將溶,東方已有陽光照射,照著燦爛的梅林。

    地室中卻仍是陰沉的。

    丁靈琳已走過來,依偎在葉開身旁。

    葉開靜靜地站著,既沒有開口,也沒有動,眼楮里竟似還帶著種奇怪的笑意。

    伊夜哭盯著他的手,沉聲道︰“你對付他,我殺了這女人再來助你。”

    郭定道︰“嗯。

    伊夜哭道︰“小心他的飛刀。”

    郭定道︰“你也得小心,小心我的劍。”

    伊夜哭愕然道︰“小心你的劍?”

    郭定道︰“嗯!”

    突然間,劍光一閃,他的劍已出手,閃電般向伊夜哭刺了過去。

    劍光並不像閃電。劍是烏黑的,井沒有什麼光華,但森寒的劍氣卻比閃電更懾人。

    這就是嵩陽鐵劍。

    普天之下,獨一無二的嵩陽鐵匈。

    劍一出鞘,伊夜哭就覺得有股懾人的劍氣,逼到了他的眉睫。

    他大驚,暴怒,狂吼一聲,紅魔手已血箭般飛了出去。

    昔年青魔手在兵器譜中排名第九,其實它的威力並不在排名第六的鞭神蛇鞭、排名第七的金剛鐵拐之下,只不過因為這件兵器太邪,所以百曉生故意抑低了它。

    紅魔手制作得比青魔手更精巧,招式也更怪異毒辣。

    兵器也如世上很多別的事一樣,總是在不停地進化著的。

    只見一道鮮紅色的光芒閃動,夾帶著種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郭定冷笑,後退兩步,突然長嘯一聲,沖天飛起,鐵劍竟已化做了一道烏黑的長虹。

    他的人帶劍竟已似合而為一。

    這正是嵩陽鐵劍的殺手,幾乎已接近無堅不摧。

    只听“叮”的一響,紅魔手已被這一劍擊碎,碎成了無數片,看來就如滿天血雨。

    郭定長嘯不絕,凌空倒翻,長虹一劍化做無數點光影。

    滿天血雨立刻被壓了下去,伊夜哭也已在劍氣籠罩下。

    他無論向任何方向閃避,都已避不開了。

    就在這時,嘯聲突絕,劍氣頓收,郭定身形落下時,鐵劍已入鞘。

    伊夜哭的手垂落,整個人都似已呆住了,陰森怪異的臉上,汗落如雨。

    郭定冷冷地看著他,一字字道︰“你要和我聯手,你還不配。”

    伊夜哭咬了咬牙︰“你為何不索性一劍殺了我?”

    郭定道︰“你也不配。”

    伊夜哭道︰“你要怎麼樣?”

    郭定道︰“要你滾。”

    伊夜哭突又陰惻惻地笑了,道︰“我若走了,總有一天你要後悔的。”

    他並沒有逃。

    他慢慢地走過郭定面前,慢慢地走了出去。

    碎裂了的紅魔手落在地上,也像是一滴滴鮮血。

    郭定轉過身面對葉開。

    葉開在微笑。

    郭定沉著臉道︰“你很沉得住氣。”

    葉開點點頭。

    郭定道︰“你不怕我跟他聯手對付你?”

    葉開道︰“我知道。”

    郭定道︰“知道什麼?”

    葉開笑了笑,道︰“我知道嵩陽鐵劍是好人,絕不會跟那種人聯手做任何事的。”

    郭定凝視著他,但眼楮里帶著種很奇怪的表情,過了很久,才徐徐道︰“郭嵩陽是我的長兄。”

    葉開微笑道︰“果然是有其兄,必有其弟。”

    郭定道︰“他英雄一世,竟不幸死在刑無命手里。”

    葉開嘆了口氣道︰“那也正是小李探花生平最大的憾事。”

    嵩陽鐵劍與小李飛刀惺惺相借,由互相尊重的敵人,變成了互相尊重的朋友,他們一生互相尊重,郭嵩陽為了替李尋歡赴約,才死在刑無命的劍下,那雖然是一段恨事,卻也是一段佳話。

    郭定道︰“伊夜哭並沒有說錯,我此來的確是為了上官金虹的秘笈。”

    葉開道︰“我知道。”

    郭定道︰“所以我還是要等韓貞。”

    葉開道︰“我知道。”

    郭定道︰“你的話,我本不該相信,我姑且相信你,只因為你是李尋歡唯一的傳人。”

    葉開嘆道︰“他老人家並沒有真的將我收為弟子,他的武功我也未得十一。”

    郭定道︰“但他卻將他的飛刀絕技傳給了你。”

    葉開沒有否認。

    郭定道︰“家兄在世時,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小李飛刀一較高下。”

    葉開道︰“我知道。”

    郭定黯然道︰“興雲莊外,楓林一戰,他終于敗在小李飛刀之下。”

    葉開道︰“他並沒有敗。”

    郭定又嘆道︰“他敗了,敗就是敗。”

    葉開道︰“但那一戰卻被天下武林中人認為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戰。”

    那一戰李尋歡本有三次機會可致郭嵩陽死命,卻都未出手。到後來李尋歡刀鈍刃折,郭嵩陽說不定已可致他于死地,但郭嵩陽非但也未出手,反而心甘情願的認敗服輸了。

    葉開道︰“像他們那樣,才真正是男子漢大丈夫,才真正無愧于英雄本色。”

    郭定道︰“只不過無論如何,嵩陽鐵劍總算是敗在小李飛刀之下。”

    葉開只有沉默,他已不能再說什麼。

    郭定看著他,目中突然又有精光暴射,冷笑道︰“據說近日來又有人重作兵器譜,已將你的飛刀,評為天下第一。”

    葉開苦笑,他也听過這句話。

    自從他听到這句話的那一天,他就已知道他有麻煩要來了,武林好漢們,絕沒有任何人會心甘情願被列在別人之下的。

    就憑這一句話,已足夠引起無數凶殺,無數血戰。

    郭定道︰“所以無論你說的話是真是假,此事過後我還是要一較勝負,看一看今日的嵩陽鐵劍,是不是不在飛刀之下。”

    葉開還是只有苦笑。

    丁靈琳卻忍不住道︰“你最好明白一體事。”

    郭定在听著。

    丁靈琳道︰“他的刀被評為天下第一,是因為他的刀救過很多人,並不是因為殺人。”

    郭定道︰“我也听說過。”

    丁靈琳道︰“所以你若要勝過他,就該去救人,不該去殺人。”

    郭定沉著臉,冷冷道︰“我若殺了他,就已勝過他。”

    丁靈琳嘆道︰“你錯了,你就算真的能殺了他,也不能勝過他的。”

    郭定冷笑。

    冷笑的意思,有時也是否認。

    丁靈琳也忍不住笑道︰“你莫以為你勝了紅魔手,就已很了不起,紅魔手雖然比青魔手更要惡毒靈巧,卻還是比不上青魔手的。”

    郭定道︰“哦?”

    丁靈琳道︰“因為伊夜哭這個人既沒有氣魄,也沒有人性。”

    郭定道︰“哦?”

    丁靈琳道︰“他看來雖然是孤高驕傲,其實卻是個花言巧語、偷機取巧的人,就憑這一點他已經比不上青魔手了。”

    郭定看著她,眼楮里也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

    丁靈琳道︰“古往今來,真正的武林高手,都是特立獨行,不受影響的人,一個人若連自己獨特的個性都沒有,又怎麼能練得出獨特的武功來?”

    郭定忽然冷冷道︰“你說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只可惜你的話太多了。”

    他背轉身,面對著牆,競連看都不再看丁靈琳一眼。

    丁靈琳卻笑了,道︰“看來這人倒真是有個性的人。”

    葉開微笑道︰“他的確是的。”

    丁靈琳眨著眼道︰“只可惜他卻有點不明是非,不知好歹,居然將楊天那種人當作了朋友。”

    葉開嘆了口氣,道︰“我以前豈不也曾將楊天當做朋友?”

    丁靈琳道︰“所以你現在才會這麼倒霉。”

    郭定本來似已決心不听他們說的話,此刻忽又回過頭,道︰“楊天不是個好朋友。”

    葉開不能不承認︰“他不是。”

    郭定道︰“他出賣了你們?”

    葉開也不能否認。

    郭定道︰“他和上官小仙串通,出賣了你們?”

    丁靈琳道︰“他好像已被上官小仙迷住了。”

    郭定道︰“但你們本來也是要保護上官小仙的,除去你們,對上官小仙也沒有好處。”

    丁靈琳道︰“她要重振金錢幫,楊天已做了金錢幫的堂主。”

    郭定道︰“所以她要除去所有可能跟金錢幫作對的人。”

    了靈琳嘆道︰“你總算明白了。”

    郭定道︰“金錢幫要是再度興起,我也一定會跟他們作對的。”

    丁靈琳道︰“所以他約你來,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意。”

    郭定道︰“現在我已來了,她們為什麼不對我下手?難道早已知道你們會被韓貞救走?故意要我來對付你們?難道韓貞也是金錢幫的人,故意將你們救出來對付我?”

    丁靈琳說不出來了。

    她想的並沒有這麼多,現在才想到,這並非沒有可能。

    葉開忽然嘆了口氣,道︰“無論如何,韓貞總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郭定道︰“他有理由救你們?”

    葉開道︰“有。”

    郭定道︰“他是不是也有理由出賣你們?”

    葉開道︰“我不願這麼樣想。”

    郭定道︰“你是個恩怨分明的人。”

    葉開苦笑道︰“有人這麼說過。”

    郭定道︰“韓貞若是你們的朋友,現在就早已該回來的。”

    葉開道︰“並不是每個地方都能找到酒的。”

    郭定道︰“據我所知,這地方應該有個酒窖。”

    葉開道︰“也許上官小仙已將那酒窖毀了。”

    郭定道︰“為什麼?”

    葉開道︰“因為只有酒才可以解我的毒。”

    郭定道︰“你現在並沒有喝酒,但你中的毒也已解了。”

    葉開也說不出話來了。

    郭定冷冷地說道︰“用酒來解毒,不但荒謬透頂,而且處處矛盾,就連三歲的孩子,只怕都不會相信的。”

    葉開不想辯白,也不能辯白。

    郭定看著他,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但也不知為了什麼,我居然相信了。”

    丁靈琳的眼楮亮了起來,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個明白人。”

    郭定又沉下了臉,道︰“也許就因為我不是個明白人,所以我才會相信。”

    丁靈琳道︰“你放心,我們絕不會讓你後悔的。”

    郭定冷冷道︰“但你若找不到上官小仙、楊天和韓貞,我卻一定會要你們後悔的。”

    丁靈琳道︰“用不著你說,我們也一定要找到他們。”

    郭定道︰“我給你們三十六個時辰去找。”

    他不讓丁靈琳開口,接著翼道︰“三天之後我還會回到這里來找你們,為了你們自己好,我希望你們能找到那些人。”

    丁靈琳道︰“有三天功夫,想必已足夠了。”

    郭定已走出去,忽又回頭道︰“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們。”

    丁靈琳道︰“我們在听。”

    郭定道︰“要找你們算帳的人,並不只我一個,就算我相信你們的話,別人也絕不會相信的,所以這兩天你們最好小心。”

    葉開忍不住問道︰“除了你和伊夜哭外,還有些什麼人?”

    郭定沉吟著,忽然問道︰“你有沒有去獵過狐?”

    葉開點點頭。

    郭定目光似已到了遙遠處,徐徐道︰“獵狐最好的時候,通常是在九月。”

    丁靈琳道︰“九月?”

    郭定道︰“那時秋高氣爽,遼闊的原野上,只要有一只狐狸出現,就會有無數只蒼鷹飛起,只要有鷹飛起,那只狐狸就死定了。”

    丁靈琳道︰“你現在為什麼要說這些話?現在並不是九月。”

    郭定徐徐道︰“但現在卻是獵狐的時候,已有群鷹飛起……”

    他眼楮里閃著光,仿佛已看到無數只矯健的蒼鷹,在長安城上的天空中飛翔。”

    丁靈琳終于明白︰“難道我們就是那只狐狸?”

    郭定沒有再說話。

    他頭也不回地走上石階,走了出去。

    丁靈琳目送著他走出去,痴痴地怔了半晌,喃喃道︰“這人究竟是我們的朋友,還是我們的仇敵?”

    葉開沒有回答,他仿佛也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

    丁靈琳嘆了口氣,道︰“不管怎麼樣,這個人卻不能算是個壞人。”

    葉開道︰“的確不能。”

    丁靈琳道︰“他不但很正直,而且還很有趣。”

    葉開笑了笑,道︰“他看來也很喜歡你。”

    了靈琳道︰“他喜歡我?”

    葉開道︰“我看得出。”

    丁靈琳道︰“哦?”

    葉開道︰“男人若是喜歡上一個女人,他看到這個女人時,眼楮里的表情都會不一樣的。”

    丁靈琳忽然笑了︰“你在吃醋了。”

    她笑得就像是第一朵在春風中開放的百合︰“我喜歡吃醋的男人,想不到你居然也會吃醋了。”

    葉開嘆了口氣,道︰“我現在並不想吃醋,只想吃一只炖得很爛的大蹄膀。”

    丁靈琳看著他,眼楮里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咬著嘴唇道︰“還有呢?”

    葉開道︰“還有一大盆水,一張又軟又干淨的床……”

    他看著她,眼楮里也帶著種很奇怪的表情。

    丁靈琳呻吟般嘆了口氣,輕輕道︰“你想的事為什麼會跟我一樣?”

    葉開微笑道︰“因為我們已很久沒有見面了,是不是?”

    丁靈琳的臉突然紅了,忽然跳起來咬了他一口︰“你實在不是好東西,我咬死你……”

    床很軟,也很干淨。

    葉開躺在床上,他還沒有被咬死,可是看起來也並不像很快活的樣子。

    丁靈琳伏在他胸膛上。

    他的胸膛寬闊而堅實。

    屋子里很溫暖,就像是春天一樣,盆里的火還很旺。

    在這麼溫暖的屋子里,一個人是不必穿大多衣服的。

    兩個人更不必。

    丁靈琳忽然輕輕嘆了口氣,輕輕道︰“我們還沒有成親,本不該這樣子的。”

    葉開道︰“嗯。”

    丁靈琳夢吃般低語道︰“我總覺得這樣子是不道德的,我總覺得我們好像犯了罪一樣,但也不知道為了什麼,我每次都沒法子拒絕你。”

    葉開道︰“我知道。”

    丁靈琳道︰“你知道?”

    葉開看著她,眼楮里充滿了愛憐的笑意,深深道︰“你沒有拒絕我,只因為你比我更喜歡做這種犯罪的事。”

    丁靈琳的臉又紅了,用力咬著他的耳朵,恨恨道︰“你這個壞人,你還知道什麼?”

    突听一人道︰“他還知道殺人。”

    這聲音清脆嬌美,而且還仿佛帶著種孩子般的天真。

    是上官小仙。

    “我們沒有去找她,她反而找上門來了。”

    丁靈琳爬了起來。

    她當然沒有真的爬起來,她想爬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身上少了點東西。

    就在這時,從里面拴著的門,忽然開了,上官小仙甜甜地微笑著,姍姍地走了進來,手里居然又抱著個泥娃娃,一雙眼楮不停地在兩個人臉上打轉。

    這次丁靈琳實在是真的想將這雙眼珠子挖出來了。

    上官小仙搖著頭,吃吃地笑道︰“你們做這種事的時候,本該用張桌子把門頂上的,你們總該知道,要從外面挑開里面的門閂,並不困難。”

    丁靈琳恨聲道︰“誰想到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闖進來。”

    上官小仙笑道︰“我不要臉,你們呢?天還沒黑就這樣子了,你們羞不羞?”

    丁靈琳的臉紅了,趕緊改變話題,大聲道︰“你來得正好,我們正要去我你。”

    上官小仙道︰“是你們偷偷溜了,為什麼又要找我?”

    丁靈琳道︰“你自己做事,為什麼要賴在我們頭上?”

    上官小仙悠然道︰“又不是我賴你們的,人家要認為是,我又有什麼法子。”

    丁靈琳道︰“你承認是你殺的。”

    上官小仙道︰“我承認。”她笑了笑又道︰“不過我只在你們面前承認,若有別人在,我就不承認了。”

    丁靈琳怒道︰“不承認就殺了你。”

    上官小仙笑道︰“你若真的殺了我,就更糟了,這件事就更變得死無對證,你們就算跳到黃河里去也洗不清了。”

    丁靈琳咬了咬牙,冷笑道︰“我們總有法子叫你承認的。”

    上官小仙道︰“哦?我想听听你們有什麼法子?”

    了靈琳道︰“你若不承認,我就挖出你這雙眼珠子來,看你還敢不敢賴。”

    上官小仙道︰“你是準備現在挖,還是在別人面前挖呢?”

    她微笑著,悠然道︰“現在我根本就承認了,你們根本不必逼我,若是等到別人在旁邊時,每個人都知道我只不過是個白痴,只會抱著泥娃娃喂奶,你們就算真的忍心對我下這種毒手,別人也不會答應的。”

    丁靈琳氣得臉都青了,卻偏偏想不出法子來對付她。

    上官小仙柔聲道︰“所以你們既不能殺我,也不能逼我,就算把我抓住,也一樣連半點用都沒有。”

    丁靈琳恨恨道︰“你考慮得很周到。”

    上官小仙道︰“若是沒有考慮周到,又怎麼會敢來。”

    丁靈琳已氣得快瘋了,忍不住打了葉開一拳,道︰“你怎麼不說話?”

    葉開嘆了口氣,道︰“我沒有話說。”

    上官小仙嫣然道︰“畢竟還是你聰明,還是你想得開。”

    葉開道︰“而且我也很放心。”

    上官小仙道︰“放心?”

    葉開道︰“現在我們雖然沒法子對付你,你也不會對付我們的。”

    上官小仙道︰“哦?”

    葉開道︰“因為你還要逼著我們跟別人拼命。”

    上官小仙笑道︰“一點也不錯,郭定、伊夜哭他們,都是很難對付的人,我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你這樣的好幫手,幫著我去對付他們,我又怎舍得讓你死。”

    丁靈琳又忍不住道︰“所以你才故意讓韓貞救我們走?”

    上官小仙眨了眨眼道︰“你猜呢?”

    丁靈琳道︰“難道韓貞也是你手下的人?”

    上官小仙道︰“很可能。”

    丁靈琳冷笑道︰“你這麼樣說,我反而知道他不是了。”

    上官小仙道︰“隨便你怎樣想都行。、丁靈琳道︰“所以只要我們找到他,就可以證明你是個怎麼樣的人了。”

    上官小仙道︰“別人會相信那樣的話?”

    她嘆了口氣,搖著頭道︰“我看你才真的只不過是個七歲大的孩子,韓貞若是真能揭穿我的秘密,我又怎麼會讓你們找到他。”

    丁靈琳變色道︰“莫非你也把他殺了?”

    上官小仙並沒有否認,悠然道︰“不管怎麼樣,這件事除非我自己肯在別人面前承認,否則你們就只有背著這冤名了。”

    丁靈琳咬著牙,恨恨道︰“好狠毒的女人。”

    上官小仙淡淡道︰“背著這樣的冤名,實在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現在長安城里,至少有十六八個人想要你們的腦袋,所以……”

    葉開終于開口道︰“所以怎麼樣?”

    上官小仙道︰“所以你就趕快想個法子,讓我承認呀。”

    葉開道︰“你肯?”

    上官小仙道︰“別人反正遲早總要知道金錢幫主是誰的。”

    葉開嘆道︰“只可惜他們大概要等我死了之後才會知道。”

    上官小仙道︰“很可能。”

    葉開道︰“難道你肯先告訴他們?”

    上官小仙道︰“只要你肯答應我一件事,我先死也無妨。”

    葉開道︰“你要我答應什麼?”

    上官小仙道︰“答應嫁給我。”

    葉開怔了怔,道︰“你要誰嫁給你?”

    上官小仙道︰“要你。”

    葉開笑了。

    上官小仙道︰“你笑什麼,男人可以娶老婆,女人難道就不能娶個老公?”她居然沒有笑,板著臉又說道︰“何況,我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以我的身份就算娶個十個八個老公,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葉開好像已有點笑不出了。

    上官小仙道︰“我本來是想要你做第一護法的,卻又不能信任你,所以只好勉強要你做老公了,老公我總可以管得你的。”

    丁靈琳臉已氣得通紅,冷笑道︰“你不必勉強,他已經嫁給了我,根本就輪不到你。”

    上官小仙笑了笑,悠然道︰“莫忘記男人也一樣可以改嫁的。”

    丁靈琳終于忍不住叫了起來︰“我死也不會讓他嫁給你。”

    上官小仙嘆了口氣,冷冷道︰“那麼你就只好去死了。”

    丁靈琳又用力打了葉開一拳,恨恨道︰“你怎麼又不說話了,難道忽然變成了啞巴?”

    葉開道︰“我正在考慮。”

    丁靈琳又叫了起來︰“你在考慮,考慮什麼?”

    葉開道︰“我在考慮應該怎樣把她扔出去。”

    丁靈琳的悶氣立刻平了,展顏笑道︰“你的確應該再考慮考慮。”

    上官小仙嘆道︰“生意不成仁義在,你就是不答應,也不該這樣對我的,我至少總是你的客人。”

    了靈琳道︰“我們並沒有請你來。”

    上官小仙道︰“但我卻已經來了。”

    丁靈琳道︰“你怎麼會找到這里來的?”

    上官小仙笑了笑,道︰“這里不但有最好的廚子,還有最舒服的床,我恰巧又知道你們都是喜歡享受的人。”

    丁靈琳眼珠子轉了轉,道︰“你既然是客人,就該做些客人的樣子出來。”

    上官小仙道︰“客人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丁靈琳道︰“你至少應該先出去,讓我們好好來迎接你。”

    她現在火氣已消了,忽然又變得機靈了起來。

    上官小仙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丁靈琳道︰“你應該明白了。”

    上官小仙道︰“我轉過身去,不看你們行不行?”

    丁靈琳恨得牙癢癢的,但人家硬是不肯出去,她也沒法子。

    幸好上官小仙已真的轉過了身,面對著牆,悠然道︰“我真奇怪,在這種天氣里,你們居然好像一點也不怕冷。”

    丁靈琳沒有開口,也沒空開口。

    上官小仙道︰“听說你以前身上總是掛著很多鐵鈴鐺的,若是不摘下來,豈非更好玩。”

    丁靈琳本就在後悔,她身上若戴著那些要命的金鈴,早已將上官小仙頭上打出好幾個洞來了。

    就在這時,上官小仙突然大叫了一聲,就好像忽然見到了鬼一樣,撞破窗戶,竄了出去,手里的泥娃娃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丁靈琳也叫了起來,道︰“不管怎麼樣,也不能讓她走。”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葉開也已竄出窗子。

    女人穿衣服總是慢些的,等她穿好衣服時,上官小仙早已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葉開是個很奇怪的人,他本來並不想太出名,所以他初人江湖時,用好幾個名字。

    但世界上的事往往也很奇怪,不想出名的人,反而偏偏會出名。

    他用過的名字幾乎都已很有名了,其中最有名的一個,當然還是風郎君。因為他的輕功實在很高,有人甚至認為他的飛刀還比不上小李探花,但輕功卻已不在任何人之下。

    還有的人甚至認為,近八十年來,武林中輕功最高的一個人就是他。

    可是他居然沒有追到上官小仙。

    上官小仙一出了那屋子,就好像忽然奇跡般消失了。

    葉開追出了很遠,卻連她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現在已是黃昏。

    黃昏的風更冷,葉開並不想像傻子一樣站在露天里喝西北風。

    既然迫不到,就只有先回去再說。”

    也不知為了什麼,他近來對丁靈琳已越來越熱心。

    他從原來的路退回去,剛才被撞破的窗戶,被冷風吹得“噗魯噗魯”的直響。

    他正想接近窗戶,忽然怔住了,這屋子里竟然變得熱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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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6 20:24:18
第十一章 東海玉簫

    小小的一間屋子,當中竟有了八九個人,幾乎全都是女人,而且全都是很年輕、很美艷的少女,卻又偏偏全部穿著道裝。

    哪里來的這麼多女道士?

    葉開幾乎已認為自己走錯了地方,但丁靈琳卻還在屋子里。

    她動也不動地坐在那里,眼里充滿了驚訝之色,不但驚訝,竟然還有些恐懼。

    她身後站著兩個女道人,前面還有五個,但她的眼楮,卻盯在一個男人身上。

    一個老人,一個老道人。

    他就坐在靠窗的一張椅子上,身上穿著件錦鄉道袍,銀絲般的頭發,挽成了個道士髻,斜插著根晶瑩圓潤的簫。

    他的年紀至少也應該在六十以上,但臉色卻是紅潤的,連一條皺紋都找不到,一雙眼楮也仍然黑白分明,炯炯有光。

    縱然是坐在那里,她也看得出他身材仍然是筆挺的,絕沒有絲毫龍鐘老態,領下銀絲般的長髯飄拂,修得干淨而整齊。

    葉開從來也沒有看過裝飾如此艷麗、如此注意儀表的道人。

    丁靈琳已看見他,她仿佛想叫,卻沒有叫出來。

    她竟然已被人點住了穴道。

    葉開嘆了口氣道︰“看來這個屋子的風水真不錯,客人剛走了一個,又來了八個,”這錦袍銀須的老道人也正在盯著他,沉聲道︰“你就是葉開?”

    葉開點點頭,道︰“樹葉的葉,開心的開,”道人道︰“風郎君也是你?”

    葉開道︰“有時候是的。”

    道人沉著臉冷冷道︰“近年來,江湖中果然是人才輩出,一夜間連傷八十三條人命的好漢,昔日貧道連一個都未曾遇見過。”

    葉開道︰“我也沒見過。”

    道人厲聲道︰“你在貧道面前,說話也敢如此輕薄。”

    葉開笑了笑道︰“道長若是看不慣輕薄的人,為何要到輕薄人的屋里來?”

    道人道︰“你不知道我是誰?”

    葉開道︰“不知道。”

    道人道︰“貧道玉簫。”

    葉開道︰“東海玉簫?”

    道人道︰“正是。”

    葉開又嘆了口氣,苦笑道︰“我本來實在應該大吃一驚的,只可惜我今天吃驚的次數已大多了。”

    東海玉簫!,無論誰听見這名字,本都該大吃一驚。

    昔日百曉生作兵器譜,東海玉簫名列第十,這玉簫道入,也正是當年武林十大高手中,除了小李探花外碩果僅存的一個人。

    據說他游蹤常在海外,葉開實在想不到他居然也到了這里。

    玉簫道人沉聲道︰“貧道是為了什麼而來的,你想必也該知道。”

    葉開道︰“我不知道。”

    玉簫道人道︰“看來你並不像如此愚蠢的人。”

    葉開道︰“可是我會裝傻。”

    那些年輕女道人們,本已在偷偷地看著他,現在又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王簫道人臉色又變了,冷冷道︰“你本該裝死的。”

    葉開道︰“為什麼?”

    玉簫道人道︰“貧道不殺死人。”

    葉開道︰“活的你都殺了?”

    玉簫道人道︰“只殺想死的人。”

    葉開道︰“幸好我並不想死。”

    玉簫道人道︰“一個人若想好好地活著,在貧道面前就該說實話。”

    葉開道︰“我說的本就是實話。”

    玉簫道人道︰“這泥娃娃是誰的?”

    葉開道︰“是上官小仙的。”

    玉簫道人︰“她本在這屋子里?”

    葉開道︰“她是我第一個客人。”

    玉蕭道人道︰“現在她人呢?”

    葉開道︰“不知道。”

    玉簫道人冷冷道︰“她剛才還在這里,現在你就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葉開道︰“現在你還在這里,等一會你要到哪里去,我也不會知道。”

    玉簫道人忽然嘆息了一聲,道︰“生命如此可貴,為什麼偏偏有人一定想死?”

    他忽然抽出了腰帶上那根晶瑩圓潤的白玉蕭。

    昔年的兵器譜上東海玉簫名列第十,玉簫道人武功淵博,據說身兼十三家之長,掌中這根玉簫,既可打穴,也可作劍甲,簫管中還藏著極厲害的暗器。

    葉開本以為他已準備出手了。

    誰知玉簫道人還是坐著沒動,反而輕撫簫管,吹奏了起來。

    他的簫聲開始時很輕柔,就仿佛自雲下、青山上,一縷清泉緩緩流過,令人心里充滿了寧靜和歡樂。

    然後他簫聲漸漸低沉,將人引人了另一個更美麗的夢境中。

    在這個夢境里既沒有憂慮和痛苦,更沒有憤怒與爭殺。無論準听到簫聲,都絕不會再想到那種卑鄙險惡的事。

    但就在這時,玉簫道人自己卻做了件很卑鄙險惡的事。

    他的簫管中竟突然飛出了三點寒星,急打葉開的前胸。

    是喪門釘一類的暗器,來勢急如閃電。

    在這種優美和平的樂聲中,又有誰會提防別人惡毒的暗算?

    可是葉開卻好像早就在防備著。

    無論多惡毒的暗器,到了他面前,就好像已變得連一點用都沒有。

    因為他有一種奇特的方法來接暗器,他手上競似有種奇異的吸引力。

    他的手一招,三點寒星就無影無蹤。

    難道這就是武林中早已絕傳的內功“萬流歸宗”?

    玉蕭道人臉色已有些變了。

    葉開卻微笑著道︰“再吹下去,莫要停,我喜歡听吹簫。”

    玉蕭道人果然沒有停,可是簫聲卻變了,變得充滿了一種原始,的挑逗力,就像是有個思春的少女在春閨里輾轉反側,不斷呻吟。

    男人心里最原始的一種欲望是什麼?兩個距離葉開最近的女道人,正在看著他媚笑,笑容中也充滿了挑逗力。

    葉開不能不去看她們,他發現自己竟好像忽然變成了個第一次看見赤裸女人的少年。

    在他想象中,她們竟似已變成完全赤裸的一一雪白的胸膛,縴細的腰,修長的腿。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竟已不由自主在開始變化,這種欲望本就是任何男人部無法控制的。

    她們笑得更媚,媚眼如絲。

    她似的腰肢扭動,仿佛正在邀請。

    又有誰還能離開她們正在扭曲炫耀著的地方?

    又有誰還能注意到別的事?

    另兩個女道人,竟已架起了丁靈琳,在向外退。

    此時此刻,若是別的男人,一定不會注意到她們的。

    但葉開不是別的男人。

    葉開就是葉開!

    他的眼楮仿佛還在盯著那扭動的腰肢,他人卻已掠起。

    忽然間,簫聲停頓。

    一根晶瑩圓潤的玉蕭,已斜斜點了過來,急打他腰上的麻腰穴。

    這是判官的招式,認穴、打穴快。

    這時判官筆已變成了劍,劍走輕靈,已將葉開的身形圍住。

    葉開眼看著丁靈琳被人帶走,競是他平生未遇的高手。

    他若是再去為丁靈琳憂慮擔心,他自己就隨時都可能被擊倒。

    玉蕭道人身經百戰,各式各樣的對手都遇見過,卻也從未見過這種事。

    他的玉簫一著擊出,也突然停頓。

    他猜不透葉開的用意。

    但他卻已看出葉開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聰明的人絕不會突然做出太愚蠢的事,這其中難道又有陰謀?

    玉簫道人冷笑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葉開道︰“沒有意思。”

    玉簫道人道︰“沒有意思是什麼意思?,葉開道︰“沒有意思就是沒有意思。”

    玉簫道人道︰“你想死?”

    葉開道︰“不想。”

    玉簫道人道︰“你莫非不知剛才那一瞬間,我已可讓你死十次。”

    葉開道︰“我知道。”

    他笑了笑,淡淡道︰“可是我也知道,我一停下,你也會停下來的。”

    玉簫道人︰“我若不停呢?”

    葉開道︰“那麼我現在就已死了十次。”

    玉簫道人的臉色突然蒼白,他顯然已在後悔,只可惜現在後悔已遲,這種機會一錯過,是永遠不會再來的。

    葉開道︰“我停下來,也因為我現在沒有把握能勝你。”玉簫道人冷笑。

    葉開道︰“因為現在我的心已亂,你身旁又有這麼多漂亮的幫手,無論誰看見自己心愛的女人被人架走,心都會亂的。”

    王簫道人冷笑道︰“你倒很坦白。”

    葉開道︰“我不想騙你,也騙不過你,你當然也知道我的心已亂了。”

    玉簫道人道︰“心亂了就得死。”

    葉開道︰“你真的有把握殺我?”

    玉簫道人沒有開口,他沒有把握,因為這少年武功之精奇超脫,竟是他生平所遇的對手中,最令人難測的一個。

    何況他還有刀,飛刀!

    葉開的飛刀還沒有出手,玉簫道人當然並不想逼著他出手。

    葉開淡淡道︰“你我遲早總難免要一戰的,但卻不在今夜。”

    王簫道人道︰“在什麼時候?”

    葉開道︰“在我心不亂的時候,在我有把握勝你的時候。”

    玉簫道人冷笑道︰“就算真有那麼一天,我為什麼要等到那天?”

    葉開道︰“因為你非等不可。”

    玉簫道人道︰“哦?”

    葉開道︰“現在你就算能殺我,也不會出手的,因為你真正想要的是上官小仙。”

    玉簫道人不能否認。

    葉開道︰“現在你就算殺了我,也得不到小官小仙。所以你綁走了丁靈琳,想要我用上官小仙來換她的生命。”

    玉簫道人突然長長嘆息道︰“你果然不笨。”

    葉開道︰“我也不說謊。”

    玉簫道人道︰“哦?”

    葉開道︰“現在我真的不知道上官小仙在哪里。”

    玉簫道人冷冷道︰“那麼我也不知道丁靈琳在哪里。”

    葉開嘆了口氣,道︰“我可以想法子去找。”

    玉簫道人道︰“十二個時辰?”

    葉開道︰“可以。”

    玉簫道人點點頭,道︰“明天此刻,你若還不把上官小仙交給我、你今生就再也休想見到丁靈琳。”

    他慢慢地接著道︰“金環無情,飛刀有情,鐵劍好名,玉簫好色,這句話你總听說過。”

    葉開當然听說過。

    玉簫道人道︰“丁靈琳是個好看的女人,我是個好色的男人,所以你最好趕快找到上宮小仙,否則……”

    他沒有再說下去。

    他的意思無論誰都可以听得出來。玉簫道人已走了,帶著他年輕而美麗的女弟子們一起走了。

    “明日此刻我再來。”

    十二個時辰。

    誰能有把握在十二個時辰中找到上官小仙?誰能有把握在短短的一天中找到狐狸般狡猾、蝮蛇般陰毒的女人?

    葉開也沒有把握。

    可是,鐵劍好名,玉簫好色。又有誰能放心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呆在一個好色的男人身旁?

    夜色降臨,葉開靜靜地坐在黑暗里,他沒有燃燈,他連動都懶得動。

    屋子里仿佛還留著丁靈琳身上的香氣,黑暗中仿佛又出現了她那雙充滿了恐懼的眼楮。

    要怎麼樣才能救出她?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上官小仙?

    葉開競連一點頭緒都沒有。

    這里很靜,是很適于思索的地方,他的反應本極快,思想本極靈活。

    但現在他的頭腦似乎變成了塊木頭。

    這時外面靜悄悄的院子里,忽然傳來了一陣囂鬧的人聲,好像一下子有很多人擁了進來。

    大家議論紛紛,談論的竟是郭定。

    “嵩陽鐵劍的兄弟,果然是名不虛傳。”

    “南宮兄弟本不該找他比劍的。”

    “可是南官兄弟也是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子弟,怎麼受得了他那種輕視。”

    “尤其是南官遠,不但有一身家傳的武功,而且還是嘯雲劍客的入室弟子,劍法之高,據說已可算是當今江湖中的七大高手之一。”

    “所以這一戰大家本來都看好南官遠的,郭定畢竟是個初出道的人。”

    “據我所知,吉祥茶館里卻有很多人以十博一,賭南宮勝。”

    “早知如此,我也該賭一下子的。”

    “那時你敢賭郭定勝?”

    “有誰想得到,像南宮遠這麼有名的劍客,竟連郭定十招都接不住。”

    “嵩陽鐵劍,果然真霸道,尤其是他那最後一招‘天地俱焚’,我敢打賭,江湖中能接得下他這一招的人,絕不會超過五個。”

    “這一下嵩陽鐵劍郭定可真是出足了風頭,連那幾個平日眼高于頂的鏢局老總,都搶著要作東,請他去喝酒。”

    “現在他已經是城里最出風頭的人,莫說鏢局里的人要請他喝酒,連我都想請請他,能跟這種人喝杯酒,我面子也有光采。”

    “現在他若想去找女人,我敢保證,一定有很多女人情願倒貼。”

    “他雖然不能算是個小白臉,倒真有點黑里俏。”

    “听說皮膚黑的人,對女人都有一手。”

    “皮膚黑的女人,那地方也……”

    下面說的話竟越來越不像話了。

    葉開沒有再听下去。

    剛才外面那麼靜,原來是因為人們都趕著去看郭定和南宮遠的決戰了。若是在平時,葉開也會去看看。

    他知道南宮遠這個人,也確實知道這個人劍法得過真傳。

    近年來,他一直都是在江湖中很露鋒芒的人,但現在他的光芒顯然已被郭定搶盡。

    郭定現在想必一定很愉快。

    少年成名,本就是人生中最令人愉快的幾件事之一。

    葉開了解這種感覺,可是他並不羨慕。

    他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靜靜地喝兩杯酒,酒雖然會麻痹人的頭腦,一時也可以令人的頭腦清醒。

    他站了起來,慢慢地走了出去。

    沒有人注意他,甚至沒有人看他一眼,只有贏家才是人們注意的對象。

    他現在卻是個輸家。

    窄巷的盡頭,有家小小的酒鋪,連招牌都已被油煙燻黑。

    屋子里燈光昏暗,一個沒精打采的伙計,正坐在小炭爐旁烤火。

    客人也只有一個,背對著門,坐在最陰暗的一個角落里,獨自喝著悶酒。

    他想必也跟葉開一樣,是個輸家,是個失意的人。

    若是在平時,葉開說不定會過去,找他喝兩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但現在他卻寧願孤獨。

    伙計沒精打采地走過來,替他擺了雙筷子,上面還帶著霉點的竹筷子。

    可是葉開不在乎。

    “要點什麼?”

    “酒,五斤酒,隨便什麼酒都行。”

    “不切點鹵菜?”

    “有現成的,就給我來一點。”

    這客人看來並不挑剔,伙計嘴角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那位客人切了個小拼盤,我就給你照樣未一碟怎麼樣?”

    “行。”

    那位客人顯然也不挑剔。

    一個失意的人,又還能挑剔什麼呢?

    酒還沒有來,葉開就靜靜地等著,他本不期望這種地方會有什麼殷勤的招待。

    那邊的客人一直沒有回過頭來看看他,此刻卻突然道︰“我這里有酒,為什麼不過來先喝一杯?”

    這聲音很熟,這人是誰?

    葉開回過頭,這人淡淡地又道︰“其實你應該過來敬我一杯的,你欠我的情。”

    “是你。”

    葉開終于听出了他的聲音。

    這個在小酒鋪里獨自喝著悶酒的失意者,競是現在這城里的風雲人物郭定。

    郭定終于回過頭,淡淡地一笑,道︰“你想不到是我?”

    葉開的確想不到。

    他走過去,坐下,看著郭定,道︰“你本不該在這里的。”

    郭定道︰“為什麼?”

    葉開道︰“這種地方,本只有我這種人才會來。”

    郭定道︰“哦?”

    葉開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已成了這里最出風頭的人?”

    郭定冷冷道︰“就因為我刺了南官遠一劍?”

    葉開道︰“能戰勝南官遠,並不是件容易事。”

    郭定冷笑。

    葉開看著他,道︰“現在城里也不知有多少大人物在搶著要請你喝酒,你為什麼反而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

    郭定沒有回答,卻替他倒了杯酒,道︰“你說得大多,喝得太少。”

    葉開舉杯一飲而盡。

    郭定也在看著他,忽然道︰“你以前有沒有戰勝過?”

    “當然有。”

    郭定︰“你戰勝的時候,是不是也有很多大人物要搶著請你喝酒?”葉開道︰“是。”

    郭定道︰“你不去?”

    葉開道︰“不去。”

    郭定笑了,笑容中卻帶著種說不出的寂寞之意,又喝了杯酒,才徐徐道︰“以前我總是想戰勝別人,壓倒別人,可是現在……”

    葉開道︰“現在怎麼樣?”

    郭定凝視著手里的空杯,道︰“現在我才知道,勝利的滋味並不如我想象中那麼好。”

    他忽然將手里的空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道︰“你看這是什麼?”

    葉開道︰“這是個空酒杯。”

    郭定道︰“一個人戰勝了之後,有時也會忽然變得像這空酒杯中的酒一樣,突然變空了。這種感覺他雖然沒有說出來,可是葉開能了解這種無法形容的空虛和寂寞,他也曾體驗過。他沒有再說什麼,替郭定倒滿了空杯,微笑道︰“你也說得大多。喝得太少。”

    郭定舉杯。

    葉開微笑著,又道︰“無論如何,勝利的滋味至少總比失敗好。”

    寒風在窗外呼嘯。

    小炭爐里的火將熄滅,那沒精打采的伙計,將脖子縮在破棉襖里,似已快睡著了。

    在如此寒夜里,只有家才是溫暖的。

    流浪在天涯的浪子們,你們的家在哪里?你們為什麼還不回去?

    混濁的酒,冷得發苦,可是冷酒喝下肚子里後,也會變成一團火。

    已喝了幾杯?誰去記它?誰記得清?

    葉開滿滿地倒了一杯,很快地喝了下去。

    他想醉?想逃避?

    若是遇見了一些無法解決、無可親何的事,又有誰不想大醉一場?

    郭定看著他,道︰“我本來只想一個人在這里大醉一場,卻想不到會在這里遇見你。”

    葉開道︰“你想不到我會到這種地方來喝酒?”

    郭定道︰“我想不到你會一個人來。”

    葉開又干了一杯,忽然笑了笑,道︰“我自己也想不到。”

    他笑得很苦。

    郭定不懂︰“你自己也想不到?”

    葉開沉默著,過了很久,才問道︰“你知不知道東海玉簫?”

    郭定當然知道,說道︰“可是我沒有見過他。”

    葉開道︰“我見過。”

    東海玉簫已有很多年未曾在江湖中出現過,郭定忍不住問︰“你幾時見過他?”

    葉開道︰“剛才。”

    郭定的眼楮里突然發出光︰“你們已交過手?”葉開點點頭。

    郭定道︰“你也勝了他?所以你才到這里來喝酒?”

    葉開道︰“我沒有勝,也沒有敗。”

    郭定又不懂。

    在他的思想中兩人只要一交上手,就一定要分出勝負。

    葉開道︰“我們雖然已交手,卻沒有繼續下去。”

    郭定道︰“為什麼?”

    葉開道︰“因為我不想敗給他。”

    郭定道︰“你沒有把握勝他?”

    葉開道︰“沒有。”

    郭定道︰“你己看出他的武功比你高?”

    葉開笑了笑道︰“他的武功很淵博,也許正因為如此,所以不能精純。”

    郭定道︰“你本來可以勝他的?”

    葉開並不否認。

    郭定道︰“可是今天你卻沒有把握勝他?”

    葉開道︰“完全沒有。”

    郭定道︰“為什麼?”

    葉開道︰“因為我的心很亂。”

    郭定道︰“你看來並不像時常會心亂的人。”

    葉開道︰“我本來就不是時常會心亂的人,可是今天……”

    郭定突然明白︰“難道那位丁姑娘已落入玉簫手里?”

    葉開點點頭,再次舉杯,一飲而盡。

    郭定也干了一杯,又一杯,“鐵劍好名,玉簫好色。”

    這句話他當然听說過。

    他突然奪過葉開的酒杯,大聲道︰“今天你絕不能喝醉。”

    葉開苦笑。

    郭定道︰“你一定要想法子趕快將她救出來。”

    葉開道︰“我想不出法子。”

    郭定道︰“玉簫想怎麼樣?”

    葉開道︰“他要我用上官小仙去將她換回來。”

    郭定道︰“你不肯?”

    葉開道︰“我肯,可是我找不到上官小仙。”

    郭定道︰“你也不知道她莊哪里?”

    葉開道︰“沒有人知道。”

    郭定道︰“她真的不是傳說中那樣的白痴?”

    葉開苦笑道︰“我本來也被她騙過了,我這一生中從來也沒有遇見過比她更狡猾、更可怕的人。”

    郭定凝視著他,過了很久,才徐徐道︰“這些話本不能相信的。”

    葉開道︰“我明白。”

    郭定道︰“可是現在我相信了。”

    葉開也沉默了很久,才徐徐道︰“我本不願將這件事告訴你,可是現在我卻說了出來。”

    他並沒有去看郭定。

    郭定也不再看他。

    他們競仿佛在盡量避免接觸到對方的目光。

    他們都不是那種喜歡將自己情感流露出來,讓別人知道的人。

    難道他們都生怕自己的情感一時激動,會流下淚來?

    但友情這件事,本就不是用眼楮看的。他們雖然不去看,友情卻已在他們心里撒下了種籽生出了根。

    這的確是件很奇怪的事。

    一個人往往會在最奇佷的時候,最奇怪的地方,和一個最想不到的人交成朋友,甚至連他門自己都不知道這種情感是怎麼來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郭定忽然道︰“上官小仙雖然找不到,但東海玉簫卻一定可以找到。”

    葉開在听著。

    郭定道︰“他是個喜歡享受的人,這城里的好地方卻不多。”

    葉開道︰“最好的地方本來是冷香園,但現在卻已只冷不香了。”

    郭定道︰“但他還是很可能會住在那里,據說他無論到哪里,都一向有很多隨從的人。”

    葉開笑道︰“就算他在那里又如何?”

    “他在那里,丁姑娘也就在那里。”

    葉開道︰“你要我去救她?”

    郭定道︰“你不去。”

    葉開苦笑道︰“我現在的心更亂,更沒有把握勝他。”

    郭定道︰“我難道不是人?”

    葉開霍然抬起頭,凝視著他,道︰“你……”

    郭定道︰“我難道不能跟你一起去?”

    葉開道︰“可是……可是丁靈琳還在他手里。”

    郭定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投鼠忌器,怕他用丁姑娘來對付你,怕他傷害了丁姑娘。”

    葉開點點頭。

    郭定道︰“但你卻忘了一點。”

    葉開道︰“哦?”

    郭定道︰“他一定以為你現在正急著找上官小仙,一定想不到你會去找他的,所以他就一定不會有警戒。”

    葉開道︰“不錯。”

    郭定道︰“何況,他更不會想到我們已成了朋友。”

    朋友!

    這是多麼溫暖、多麼神聖的兩個字。

    這兩個字竟真的從這個驕傲冷酷的年輕人嘴里說了出來。

    葉開還能說什麼?還需要說什麼?

    他什麼都不再悅,他已站了起來,猛然用力握住了郭定的肩。

    “我們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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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6 20:27:00
第十二章 冷夜離魂

    冷香園。

    夜冷,梅香,人蹤已杳。

    梅林里籟籟的響,是風?還是昨天在死在這里的冤魂?

    “你一直都沒有再見到韓貞?”

    “沒有。”

    “那麼他說不定還在這里。”

    葉開嘆道︰“我只希望找到的不是他的尸體。”

    那些人的尸體呢?

    找不到。

    听濤樓上下,連血跡都被洗得干干淨淨。

    是誰替他們收尸的呢?

    “衛天鵬他們的尸體昨夜還在這里。”

    “是誰替他們收了尸?”

    沒有回答,沒有人能回答。

    剛隔夜的冰雹,晚上又結成了冰。

    風刮在臉上,已不像是鳳,而像是刀。

    寒梅在冷香中卻更香。

    “你看見燈火沒有?”

    “沒有。”

    “玉簫難道不在這里?”

    突然間,結了冰的小徑上,竟似響起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

    如此寒夜,有誰會在雪徑上獨行?莫非是那些人的鬼魂?

    鬼魂又如何有腳步聲?

    還是沒有燈光,無星,無月。

    黑暗中仿佛出現了條人影,正慢慢地走出了梅林中的小徑。

    他走得很慢,還不時在東張西望,竟似在尋找著什麼。

    如此寒冷的深夜里,在這無人的梅林中,他尋找的是什麼?

    走得近了,才听出他嘴里競一直在喃喃自語︰“酒呢……什麼地方有酒……”

    葉開幾乎忍不住叫了出來︰“韓貞!”

    這個人竟赫然真的是韓貞。

    難道他居然還在替葉開找酒?

    雪光反映,照上了他的臉,他的臉上竟赫然全是血,且也結成了冰。

    葉開只覺得胸中一陣氣血上涌,立刻從他隱藏的小石後沖了出去,沖到韓貞面前,一把握住了韓貞的肩。

    韓貞看了他一眼,忽然道︰“酒呢?……你知不知道什麼地方有酒?”

    他竟已不認得葉開,可還在為葉開找酒。

    他的臉竟已幾乎完全破碎妞曲,竟像是個已被人一腳踩爛了的硬殼果。

    葉開不忍再看︰“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的?這是誰下的毒手?”

    韓貞似乎想笑,卻笑不出,嘴里還是喃喃地在問︰“酒呢?什麼地方有酒?”

    葉開的心,也好像被人重重踩了一腳。

    郭定就在身後,忍不住道︰“他就是韓貞?”

    葉開點點頭。

    郭定也不禁嘆息,道︰“看來他是在替你找酒的時候,被人痛毆了一頓,打得他連記憶都喪失。”

    葉開用力握緊雙拳,黯然道︰“不過他還記得替我找酒。”

    郭定嘆道︰“看來他也是個好朋友,”葉開恨聲道︰“只可惜我不知道這是誰下的毒手,否則……”

    郭定道︰“我想這絕不是上官小仙。”

    葉開道︰“哦?”

    郭定道︰“一個女人,絕不會有這麼重的手。”

    韓貞實在被打得太慘,不但臉已破碎扭曲,連肋骨都已陷落下去,至少斷了六七根。他怎麼能活到現在的?

    在這種冰天雪地里他怎麼還沒有凍死?

    葉開想問,但韓貞卻已甩脫他的手︰“放開我,我要去找酒。”

    除了這件事外,他已記不得別的。

    葉開嘆了口氣,柔聲道︰“好,我帶你去找酒。”

    這句話說完,他已點了韓貞的睡穴,將韓貞攔腰托了起來。

    郭定道︰“只要能安安靜靜地睡一天,他也許會清醒的。”

    葉開嘆道︰“但願如此。”

    屋子里有床,也有燈。

    葉開將韓貞放在床上,道︰“你有沒有火熠子?”

    郭定已燃起燈,燈光照在韓貞臉上,更慘不忍睹。

    葉開雖不忍看,卻不能不看,他一定要查出這是誰下的毒手。

    他雖然是個不願記住別人仇恨的人,但這次的情況卻不同。

    若不是為了替他找酒,韓貞又怎麼會落得這麼慘。

    為了這樣的朋友,無論什麼事他都應該做。

    郭定也在凝視著韓貞的臉,道︰“這不是鐵器打的。”

    葉開點點頭,若是被鐵器打傷,傷痕也可以看得出。

    郭定道︰“難道有這麼重的手法?”

    葉開道︰“韓貞的武功並不弱,能一拳打到他的臉,這樣的人並不多。”

    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曾一拳打在韓貞臉上,但是那次的傷痕卻比現在輕得多,顯然這人的手不但比他重,手上一定還有別的功夫。

    解開衣襟,肋骨斷了五根。

    如此寒天,韓貞穿的衣服當然也很厚。

    郭定皺眉道︰“隔著這麼厚的衣服,還能一拳打斷他五根肋骨,這種人實在不多。”

    葉開道︰“而且這只是硬傷,並沒有內傷。”

    若不是衣服上沒有鐵器的痕跡,無論誰都會認為這是被一柄鐵錘打傷的。

    郭定道︰“難道這人的手竟跟鐵錘一樣硬?”

    葉開道︰“看他的傷痕,也不像是被鐵砂掌一類的功夫打傷的。”

    郭定點點頭道︰“若是那一類的掌力,必定會震傷內腑。”

    葉開嘆了口氣,道︰“所以我實在不明白,這究竟是種什麼樣的功夫?”

    郭定道︰“你遲早……”

    他的聲音突然停頓,無言的寒風中,竟突然傳來了一陣淒涼的簫聲。

    東海玉蕭!

    郭定一翻手,已扇滅了燈光︰“他果然在這里。”

    葉開道︰“你能不能在這里替我……”

    郭定立刻打斷他的話︰“韓貞已睡著,用不著我在這里看守,你卻不能一個人去。”

    這就是友情,友情就是了解和關切。

    葉開看著韓貞道︰“可是他……”

    郭定又打斷了他的話道︰“現在他的死活對別人已沒有影響,所以他才能活到現在,可是你……”

    他沒有再說下,也不必說下去。

    葉開只覺得胸中的血又熱了,也不能不承認他說的話有道理。

    “好,我們走。”

    淒涼的簫聲,在寒夜中听來,令人的心都碎了。

    簫聲是從梅林外傳來的。

    梅林外的假山旁,有個小小的八角亭,亭子里有條朦朧的人影,那人正在吹簫。

    葉開他們從後面悄悄地繞了過去,他們的行動當然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吹簫的人還在吹簫,簫聲似在顫抖。

    葉開忽然發現這並不是“東海玉簫”的簫聲,再走近些,又發現這人身上雖穿著道袍,腰肢卻很縴細,竟是個女道人。

    就在這時,簫聲突然停頓,吹簫的女道人,竟似在低低哭泣。

    葉開遲疑著,終于走過去,輕輕咳嗽了一聲,這女道人卻似突然被抽了一鞭子,全身都顫抖起來,哀聲道︰“我吹……我絕不敢再停下來了。”

    葉開道︰“可是我並沒有要你不停地吹下去。”

    女道人回過頭,看見他,雖然也吃了一驚,卻又仿佛松了口氣道︰“是你。”

    她認得葉開,葉開也認得她。

    她就是玉簫道人的女弟子中,長得最媚的一個。

    葉開忍不住問︰“你怎麼會一個人到這里吹簫?”

    女道人道︰“是……是別人逼我來的。”

    “是誰?”

    “是個蒙著臉的人。”

    “他為什麼要逼你到這里吹簫?”

    “我也不知道,他逼我到這里來,叫我一直吹,否則他就要脫光我的衣服,把我吊在這里。”

    “你怎麼會落在他手里的?”

    “那時我正……正在後面,只有我一個人,想不到他竟突然闖了進來。”

    葉開當然知道“後面”是什麼意思,女孩子方便時,當然也只有一個人,這種事她當然不好意思說出口。

    但葉開卻又問道︰“那時你究竟在什麼地方?”

    “就在吉祥棧後面那院子。”

    吉祥棧就是葉開住的那客棧,那里不但有最好的廚子,也有最舒服的床。

    喜歡享受的人當然會住在那里。

    葉開嘆了口氣,苦笑道︰“原來你們就在我後面的院子里,我卻到這里來找。”

    女道人緊緊閉著嘴,死也不開口了,她知道自己已說漏了嘴,現在就算不開口,也已來不及。

    葉開道︰“有句話我要問你,你也可以不說。”

    女道人閉著嘴。

    葉開道︰“但你若不說,我就將你留在這里讓那個蒙面人再來找你。”

    女道人臉上立刻露出恐懼之色,搶著道︰“我說。”

    葉開道︰“你們帶走的那丁姑娘,是不是也在那院子里?”

    女道人雖然還是不開口,卻已等于默認。

    葉開道︰“喂,我們不妨做個交易,你帶我去找她,我就送你回去。”

    女道人沒有拒絕,她對那蒙面人的恐懼,已遠比她對任何事的恐懼都深。

    她死也不願留在這里。

    那蒙面人是誰?為什麼要逼著她到這里來吹簫?

    難道他已知道葉開到這里來找玉簫,所以特地用這法子來指點葉開一條明路。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是不是另有目的?

    這些問題,葉開當然都不能解釋,他忍不住又問︰“那蒙面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不是人,簡直是個鬼,惡鬼。”想起了這個人,她的身子又開始發抖。

    顯然這個人一出手就制住了她,她已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

    可是東海玉簫的女弟子,武功也絕不會太差。

    葉開看著郭定,長長嘆了口氣,道︰“你說的不錯,現在雖不是九月,但卻已有群鷹飛起,而且全都飛到了這里。”

    被褥還是凌亂的,枕上也許還有著丁靈琳的發絲。

    一回到這里,葉開的心就開始隱隱發痛——她現在怎麼樣了,東海玉簫會不會…

    …

    葉開連想都不敢想。郭定看著床上凌亂的被褥,眼里又露出種奇怪的表情。

    他沒有再看第二眼,他的心仿佛也在隱隱發痛。

    現在他總算已完全明白了葉開和丁靈琳的關系。

    韓貞已被放到床上,睡得仍很沉。睡覺實在是個很奇怪的事情。

    那女道人低垂著頭,站在屋角,蒼白的臉上,總算已有了些血色。

    東海玉簫的女弟子都很美,她尤其美。

    她美得和丁靈琳不同,不但美,而且媚,她已是個完全成熟的女人。

    無論誰看見她黃昏時在蕭聲中款擺腰肢、媚眼如絲的神情都難免會心動的。

    葉開看了她一眼道︰“坐。”

    女道人慢慢地搖了搖頭,忽然道︰“現在我可不可以回去?”

    葉開道︰“不可以。”

    女道人垂下頭,咬著嘴唇,道︰“你們若想利用我來挾脅玉簫道人,你們就錯了。”

    葉開道︰“哦?”

    女道人道︰“你們就算當著他的面前殺了我,他也不會關心的。”

    她眉眼仿佛帶著種幽怨之色,輕輕地接著道︰“我從來也沒有看見他關心過任何人。”

    郭定凝視著她,忽然道︰“我們若在你面前殺了他呢?”

    女道人道︰“我也不會掉一滴眼淚。”

    她說得很干脆,連考慮都沒有考慮。

    郭定道︰“那麼你為什麼要回去?”

    女道人道︰“因為我……我……”

    葉開明白她的意思。

    她一定要回去,只因根本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葉開並不是個心腸很硬的人,忽然問︰“貴姓?”

    “我姓崔。”

    “崔?”

    “崔……崔玉真。”

    葉開笑了笑,道︰“你為什麼不坐下來,難道怕這椅子會咬人?”

    崔玉真也忍不住笑了,她發現自己在笑的時候,美麗的臉上立刻露出紅霞。

    葉開看見她隨著簫聲扭動腰肢的時候,本以為她是個忘記了羞恥的女人。

    現在他才發現她還是保留著一份少女的嬌羞和純真。

    只不過,無論誰在不得已的時候,都難免會作出一些令別人覺得可恥、自己也會後悔的事。

    有時人就像是一只被蒙著眼楮推磨的驢子,生活就像是一條鞭子。

    當鞭子抽到你背上時,你只有往前走,雖然連你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到什麼時候為止。

    葉開輕輕嘆息了一聲,道︰“你若不願回去,就可以不必回去。”

    崔玉真又垂下頭︰“可是我……”

    葉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這世界很大,你慢慢就會發現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去的。”

    崔玉真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忍不住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楮里充滿了感激。

    葉開道︰‘你也不必幫我們去找丁姑娘,只要告訴我們她在哪里就行了。”崔玉真遲疑著,終于道︰“就在後面的那個院子里。”

    葉開等著她說下去。

    崔玉真道︰“那個院子很大,一共好像有十三四間房,丁姑娘就被鎖在最後面的一間偏房里,窗台的外面擺著三盆臘梅。”

    葉開道︰“有沒有人在那里看守她?”

    崔玉真道︰“只有一個人在里面陪她,因為她還不能走動,玉簫道人也不怕她會跑。”

    葉開道︰“玉簫道人睡在哪里?”

    崔玉真道︰“他晚上很少睡的。”

    葉開道︰“不睡在干什麼?”

    崔玉真咬緊牙,沒有回答,但臉上又露出那種悲憤幽怨之色。

    她不必再說了。

    “玉簫好色”,他現在應該已有七十歲,看起來卻遠比實際的年紀輕。

    他有很多美麗而年輕的女弟子。

    他晚上在干什麼,葉開當然已可猜得出來。

    郭定面上已現出怒容,忽然道︰“你們是不是被他所逼,才跟著他的?”

    崔玉真搖搖頭,悵然道︰“我們本來都是貧苦人家的子女。”

    郭定道︰“你們都是被他來買來的?”

    崔玉真頭垂得更低,眼淚已流下面頰。

    郭定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冷冷道︰“就算沒有丁姑娘這件事,我也絕不會放過他的。”

    葉開道︰“可是現在……”

    郭定道︰“我知道,現在我們當然要先救出丁姑娘再說。”

    崔玉真忽然又道︰“他晚上雖然不睡,可是到了天快亮的時候,一定要睡三個時辰。”

    現在距離天亮至少還有半個多時辰,冬天的夜總是比較長。

    葉開看了看天色道︰“好,我們等。”

    床上韓貞忽然翻了個身,發出夢吃——葉開點了他穴道,用的力量並不大。

    他仿佛還在說︰“酒呢……什麼地方有酒……”

    反反復復說了幾遍後,他突然從床上跳起來,大叫道︰“姓呂的我認得你,你好狠。”

    這句話說完,他又倒下,滿頭都是冷汗。

    葉開動容道︰“姓呂的?”

    郭定道︰“看來打傷他的那個人一定姓呂。”

    葉開沉思著,道︰“你知不知道江湖中有什麼姓呂的高手?”

    郭定道︰“近年來好像只有一個。”

    葉開道︰“呂迪?”

    郭定道︰“不錯,‘白衣劍客’呂迪。”

    葉開道︰“你見過他出手?”

    郭定搖搖頭,道︰“我只知道他雖然是‘銀戟溫侯’呂風先的堂佷。練的卻是武當劍法,武當是內家正宗,絕不會……”

    葉開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道︰“你說他是誰的佷子?”

    郭定道︰“呂鳳先銀戟溫侯,昔年兵器譜上排名第五。”葉開的眼楮里突然發出了光,道︰“呂鳳先,我怎會忘了這個人。”

    郭定道︰“你認為是他麼?”

    葉開道︰“銀乾溫侯在兵器譜上排名第五,在別人已是件很值得榮耀的事,可是在他看來,卻是種恥辱。”

    郭定了解這種心情,有很多人都不能忍受屈居人下的。

    葉開道︰“但他也知道百曉生絕不會錯,所以他毀了自己的銀戟,練成了另一種可怕的武功。”

    郭定道︰“什麼武功?”

    葉開道︰“他的手!”

    郭定的眼楮也亮了。

    葉開道︰“據說他已將他的手練成鋼鐵般堅硬鋒利。”

    郭定道︰“你是听誰說的?”

    葉開道︰“一個曾經親眼看過他那只手的人,一個絕不會看錯的人。”

    郭定道︰“小李探花?”

    葉開點點頭,道︰“世上若有一個人能赤手將韓貞打成這樣子,這個人就一定是呂鳳先。”郭定道︰“可是他多年前就已失蹤了。”葉開冷笑道︰“連死了的人都可能復活,何況是失蹤了的人。”郭定道︰“你認為他也已到了這里?”

    葉開道︰“你說過,現在雖不是九月,卻是獵狐的時候。”

    郭定的眼楮里閃著光道︰“呂鳳先無疑也是只鷹。”

    葉開道︰“也許他已可算是群鷹中最可怕的一只鷹。”

    郭定道︰“他若真的來了,你要找他?”

    葉開望著床上的韓貞,緊緊閉住了嘴。

    他已不必再開口。

    郭定的眼楮更亮,卻仿佛凝視著遠方,喃喃道︰“能與昔年兵器譜上排名第五的人決一勝負,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葉開道︰“但這卻不是你的事。”

    郭定道︰“不是?”

    葉開的表情很嚴肅,道︰“絕不是。”

    郭定笑了笑,接著道︰“不必怕我搶你的生意,韓貞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

    葉開終于也笑了笑,道︰“這句話我希望你最好莫要忘記。”

    郭定的表情也變得很嚴肅,道︰“你最好也莫要忘記一件事。”

    他凝視著葉開,慢慢地接著道︰“我不想看見你被人打得像韓貞這樣子。”

    葉開忽然轉過身,推開了窗戶。

    窗外冷風如刀,但他的心卻是熱的,就像是剛喝下滿滿一杯醇酒。

    遠方的空谷,本是一片黑暗,此刻卻已剛剛變成了灰白色。

    然後他就听到了一聲雞啼。

    “是最後面靠左的一間屋子,窗台外面還擺著三盆臘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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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6 20:30:17
第十三章 海市蜃樓

    後面的院子果然很大,東方雖已現出曙色,窗子卻還亮著燈。

    屋里有人在大笑︰“貧道此番重入紅塵,就是要看看今日之江湖,究竟是誰家的天下?”這是玉簫道人的聲音。

    屋子里居然還有另外一個人。

    “晚輩當然不敢和道長爭一日之短長,只可惜江湖中卻偏偏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小輩。”

    這不是玉簫道人的聲音,听來卻很熟。

    伊夜哭。

    他果然是個很會投機取巧的謅媚小人。

    看來他竟已投靠了玉簫道人。

    葉開的心沉了下去。

    玉簫道人不但沒有睡,而且還多了個幫手。只听玉簫道人在問︰“你知道這種無知的小輩有些什麼人?”

    “嵩陽郭定、武當呂迪、錐子韓貞、飛狐楊天、南海珍珠、青城墨氏……據我所知道的已有這些人到長安來了。”

    他顯然還沒有忘記兵器被毀的仇恨,第一個提到的名字就是郭定。

    他實在很希望看著王簫道人殺了郭定。

    玉簫道人問︰“還有沒有別人要來?”

    “當然有,至少還有個葉開。”伊夜哭冷笑道︰“葉開不足懼。”

    “哦?”玉簫道人顯得很驚訝,葉開的武功,他已領教過,“因為這個人已等于是個死人。”

    “哦?”

    “現在長安城里,要殺他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他簡直已死定了。”

    玉簫道人大笑道︰“玉容,還不為伊先生斟酒。”

    看來他竟打算作長夜之飲,連一點睡覺的意思都沒有。

    但葉開現在卻只剩下兩個時辰,此刻若不出手,以後的機會更少,郭定附在他耳邊,慢慢道︰“我在這里牽制住他們,你去救人。”葉開堅決搖頭︰“不行。”

    “為什麼不行?”

    葉開冷冷道︰“我不想替你收尸。”他的聲音雖冷,但這種情感卻遠比醇酒更能令人發熱。

    郭定解開了衣襟,也冷冷道︰“你難道想收丁靈琳的尸?”

    葉開道︰“我育法子,一定有法子的……”

    其實他一點法子也沒有,他的心又亂了,為了丁靈琳的安全,他絕不能冒一點險。

    郭定知道,他已準備沖進去,他並不是個很冷靜的人。

    他認為只要自己一沖進去,葉開就只好到後面去救人的。

    可是他錯了。

    他若沖進去,葉開絕不會拋下他,他們雖然可以對付伊夜哭和玉簫道人,可是丁靈琳還在玉簫道人手里。

    玉簫道入若用丁靈琳來要挾葉開,葉開就非死不可。

    他的身子已騰起——

    突然間,窗子里一聲驚呼,是伊夜哭的驚呼聲。

    “你……你這是于什麼?”

    王簫道人的聲音冰冷︰“我要殺了你。”

    “我好意前來,你竟要殺我?”

    玉簫道人冷笑道︰“你將我看成什麼人?竟想來利用我,你才是無知的鼠輩,我不殺你殺什麼人?”

    屋里已響起了一陣桌椅踫倒聲、杯盤跌碎聲——郭定的身子雖已跳起,卻已變了方向,貼著牆竄了過去。

    葉開也沒有落後。

    他們都已看出,現在正是救人的好機會,伊夜哭最少可以抵擋玉簫道人二三十招。

    這時間雖然不長,但只要他們的行動夠快,就已足夠。

    所以他們已連一剎那都耽誤不得。

    幸好窗台上擺著臘梅,是個很明顯的標志,他們連找都不必找。

    窗子里也亮著燈。

    窗上有兩條人影,一個是梳著道髻的女道人,一個正是丁靈琳。

    看她們的姿態,仿佛正在對坐著下棋。

    郭定已撞破窗戶,沖了進去,他無論做什麼事都干脆得很。

    葉開的心卻沉了下去,他知道里面的那人影絕不是丁靈琳。

    丁靈琳絕不會下棋的,她的大哥丁靈鶴雖然是此道的高手,她卻連子都不會擺。

    她一向認為兩個人坐在那里,將一些黑白的石頭往一塊木板上擺來擺去,是件很無聊的事。

    “這難道又是個陷阱?”

    可是郭定既然已闖了進去,葉開也只好硬著頭皮往下跳。

    一闖進屋子,郭定也立刻就發現丁靈琳並不在這屋子里。

    坐在女道人對面的這少女,雖然穿著丁靈琳的衣服,梳著和丁靈琳一樣的發式,卻不是丁靈琳。

    若是換了別人,一定會吃驚、發怔。

    但郭定做事卻有他自己獨特的方式,他的手一翻,劍已出鞘,劍柄已打在那女道入的咽喉上。

    她連驚呼都沒有發出,就已倒下。

    另一個少女也沒有過來,因為郭定的劍鋒已逼住她的咽喉。

    “丁姑娘在哪里?”

    這少女臉色雖已嚇得發青,但卻擺出寧死也不說的神情。

    郭定也沒有再問,左手已伸出,抓住了她的衣襟,一把就將她里IR7里外外五人件衣服全部撕成了兩半,露出了她雪白的身子,高聳的胸膛,縴細的腰。

    這少女的臉似已嚇得發綠。

    郭定道︰“你再不說,我就將你撕成兩半!”這少女已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是指了指角落里的衣櫃。

    衣櫃很大。

    葉開沖過去,拉開,里面果然有一個人,一個穿著道裝的女人,似已被點了睡穴,卻正是丁靈琳。

    郭定道︰“在不在?”

    葉開道︰“在!”

    兩句話一共只有四個字,葉開已抱起了了靈琳,竄出了窗戶。

    郭定輕輕拍了拍這少女微微凸起的小腹,微笑道︰“你已快發胖了,以後記住千萬不能吃肉。”

    燈已吹熄,曙色剛染上窗紙。

    崔玉真正在用一塊布巾替韓貞擦冷汗,她果然沒有走。

    看見葉開抱著丁靈琳回來,她居然笑了。

    床上的韓貞猶在沉睡,葉開只有將丁靈琳放在椅子上。

    他總算松了口氣。

    崔玉真道︰“後面沒有人在追?”

    葉開搖搖頭,微笑道︰“玉簫道人就算發現她已被救走,也絕不會想到我們的人還在這里。”

    郭定也已回來,冷冷道︰“現在我們希望他追到這里來,就算他不來,我也會去找他的。”

    葉開笑道︰“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那女孩子說實話。”

    郭定道︰“要女人說實話並不難。”

    葉開道︰“哦?”

    郭定道︰“一個女人的衣服若突然被撕光,很少還有敢不說實話的。”

    葉開道︰“看不出你對付女人也很有經驗。”

    郭定笑了笑,道︰“我練的並不是童子功。”

    葉開也笑了︰“像你這樣的男人,想練童子功只怕都很難。”

    郭定看了丁靈琳一眼,立刻就轉過眼楮,道︰“她是不是被人點了啞穴?”

    葉開道︰“嗯!”

    郭定道︰“現在她已不必再啞下去。”

    葉開微笑著,拍開了丁靈琳的穴道,看到了丁靈琳那雙美麗的眼楮又已張開來看著他,他實在覺得愉快極了。

    丁靈琳卻似還沒有睡醒,眼皮朦朧,肴了他兩眼,遲疑著道︰“葉開!”

    葉開笑道︰“你難道不認得我了?”

    丁靈琳道︰“我認得你。”

    她突然伸出手。她的手里競有把刀,一刀刺入了葉開的胸膛。

    鮮血箭一般噴出來,直噴在丁靈琳臉上,她蒼白的臉,立刻被鮮血染紅。

    葉開的臉上卻已全無血色,吃驚地看著她。

    每個人都在吃驚地看著她,無論誰都做夢也想不到她會向葉開下這種毒手。

    丁靈琳卻在大笑,瘋狂地大笑,立刻跳起來,突然竄了出去。

    葉開一只手按住胸膛上的創口,想追,人已倒下,顫聲道︰“追……追她回來。”

    不等他說,郭定已追出。

    葉開想過去看看他們是往哪邊走的,可是腿已發軟,眼前突然變成了一片黑暗。

    絕望的黑暗。

    他最後看見的,是崔玉真那雙充滿了驚懼和關切的眼楮。

    他最後听見的,是他自己的頭撞在桌子上的聲音。

    凌晨。

    天空還是灰暗的,人都還在沉睡。

    丁靈琳像是只羚羊,在一重重屋脊上跳躍著,還不時發出瘋狂的笑聲。

    “我已殺了葉開,我已殺了葉開……”

    她竟似覺得這是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

    “她瘋了。”

    郭定已將自己的輕功施展到極限,還是追出了很遠,才追上她。

    “丁姑娘,跟我回去。”

    丁靈琳瞪了他一眼,竟已完全不認得他,突然一刀向他刺了過去。

    刀上還有血,葉開的血。

    郭定咬了咬牙,回身反手,去奪她的刀。

    他並沒有奪下她的刀,可是他另一只手已閃電般地扣在她左頸後。

    丁靈琳的眼楮突然發直,人已倒下。

    四面無人,屋脊上的霜白如銀。

    丁靈琳的呼叫,居然並沒有將玉簫道人驚動出來。

    郭定已抱起了了靈琳,他急著要趕回去看看葉開的傷勢,已顧不得男女之嫌。

    可是那屋子里已沒有人了……已沒有活人了。

    一直沉睡昏迷著的韓貞,已被一柄長劍釘死在床上。

    地上的血跡已凝結,是葉開的血。

    桌角上也有血跡,也是葉開的血。

    但葉開卻已不見了,崔玉真也已不見了。

    是誰的長劍?是誰下的毒手?為什麼要對一個半死不活的人下毒手?

    葉開到哪里去了,難道已被崔玉真帶回去獻給了王簫道人?

    無論如何,他實在已凶多吉少。

    屋子很小,但卻收拾得很干淨。

    屋角里有個小小的木櫃,是鎖著的,旁邊的妝台上,擺著面銅鏡。

    冷風吹得窗紙簌簌的一響,門上掛著布簾,門外傳來一陣陣的藥香。

    葉開並沒有死。

    他已醒了過來,他醒來時,就發現自己是在這麼樣一個地方。

    然後他才發現自己是赤裸裸地躺在床上,蓋著三條很厚的棉被。

    他胸膛上的傷口已被人用白布包扎了起來,包扎得很好。

    是誰替他包扎的?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

    他想坐起來,但胸膛上仿佛還插著一把刀,只要一動,就疼得全身都仿佛要撕裂。

    他想呼喊,但這時門簾已掀起,已有個人端著碗藥慢慢地走了進來。

    崔玉真。

    她已脫下了她的道袍,身上是套青布衣裙,蛾眉淡掃,不施脂粉,眉目間卻帶著濃濃的憂思。

    看見葉開已醒,她的眉也已舒展開了。

    “我怎麼會到這里來的?”

    葉開問出了這句話,立刻就發覺這是句廢話,當然是崔玉真將他救到這里來的。

    崔玉真已走過來,將藥碗輕輕地放在床畔的小幾上。

    她每一個動作看來都那麼溫柔,已完全不是那個隨著簫聲扭動腰肢的女道人。

    葉開看著她,忽然有了種很安全的感覺,心也已定了下來。

    但他卻還是忍不住要問︰“這里是什麼地方?”

    崔玉真垂著頭,輕輕地吹著藥,過了很久才回答︰“是別人的家。”

    “是誰的家?”

    “是個做茶葉買賣的生意人。”

    葉開道︰“你認得他?”

    崔玉真沒有回答這句話,卻輕輕道︰“你受的傷很重,我怕玉簫道人他們找來,只好帶你趕快走。”

    她是個很細心的女人,想得很周到。

    葉開若是留在那屋子里,說不定也早已被一柄長劍釘死在床上。

    崔王真又道︰“可是我第一次到長安城,一個人也不認得,那時天剛亮,我實在不知道應該帶你到什麼地方去。”

    葉開道︰“所以你就闖到這人家里?”

    崔玉真點頭道︰“這是個很平凡的小戶人家,絕對沒有人想到你會在這里。”

    葉開道︰“這里的主人你當然也不認得?”

    崔玉真只好承認︰“我不認得。”

    她說過,在長安城里她一個人都不認得。

    葉開道︰“現在他們的人呢?”

    崔玉真遲疑著,又過了很久,才輕輕道︰“已被我殺了。”

    她垂著頭,不敢去看葉開,她怕葉開會罵她。

    可是葉開連一個字也沒有說。

    他並不是那種道貌岸然的道學君子,他知道若不是崔玉真,現在他已不知死在誰的手下。

    長安城里要殺他的人實在不少。

    一個半生不熟的女人,冒著生命的危險救了他,又在全心全意地照顧著他,為了他的安全,竟不情殺人。

    你叫他怎麼還忍心責備她,怎麼還能罵得出口。

    崔玉真道︰“我闖進來的時候,有兩個人睡在床上,我本來以為他們是夫婦。”

    葉開終于忍不住問︰“難道他們不是?”

    崔玉真搖搖頭,道︰“那女的已有三十多歲,男的卻最多只有十七八歲,我逼著他們一問,這孩子就說了實話。”

    原來丈夫到外地買茶去了,妻子就勾引了在他們家里打雜的學徒。

    崔玉真的臉似已有些發紅,接著道︰“這兩人一個背叛了自己的丈夫,一個背叛了自己的師傅,所以我才會殺了他們,我……我只希望你不要認為我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

    葉開看著她,心里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她為他做了這些事,為他冒了這麼大的危險,可是她並不要他感激,更不要他報答。

    她唯一希望的,竟只不過是希望他不要看輕她。

    他的看法對她竟如此重要。

    葉開忍不住嘆了口氣,柔聲道︰“我也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什麼事?”

    葉開道︰“若有人認為你這樣做得不對,認為你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那人一定是個偽君子,是個大混蛋。”

    他微笑著,接著道︰“我希望你相信我,我絕不是這種混蛋。”

    崔玉真笑了,她笑的時候,就仿佛寒冬已經過去,春天已經到來。

    “藥可以人口了,你喝下去好不好?”

    她扶起葉開,就像是母親哄孩子一樣,將這碗藥一口口喂他喝了下去。

    “這是我自己配的藥,我不敢找大夫,我怕別人會從大夫嘴里查出你的行蹤。”

    她實在是個非常細心的女人,每一點都想得非常周到。

    葉開看著她,心里充滿了溫暖和感激,微笑道︰“我遇見你,真的是運氣,無論什麼事你好像都能想得到。”

    崔玉真遲疑著,忽然道︰“但我卻還是想不通她為什麼要殺你?”

    葉開的笑容黯淡了下來。

    崔王真道︰“我知道我本不該提起這件事的,可是我實在想不通,你不顧一切地去救她,她為什麼要對你下這種毒手?”

    葉開卻又笑了笑,道︰“我想……她一定有原因的。”

    崔玉真道︰“什麼原因?”

    葉開道︰“江湖中有很多邪門歪道的事,我說給你听你也未必知道。”

    崔玉真道︰“你難道一點都不怪她?”

    葉開搖了搖頭,道︰“她這麼做,一定是被攝心術一類的邪法所迷,等她甦醒後,她一定會比我更痛苦,我怎麼還能怪她。”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關懷。

    別人幾乎一刀將他殺死,他卻還在關心著那個人清醒後的感覺。

    至于他自己的痛苦,他卻連一點都不在乎。

    崔玉真看著他,美麗的眼楮里突然淚珠一連串流下。

    “你在哭?”

    “你為什麼忽然傷心?”

    崔玉真慢慢地拭了拭淚痕,勉強笑道︰“我並不是傷心,我只不過在想,假如有一天,能有個人會這樣對我,處處都替我想,那麼我…”

    她沒有說完這句話,她的淚又已流下,因為她知道自己是永遠也不會遇著這麼樣一個人的。因為她知道這個人現在雖然在她懷抱里,但心里卻在想著別人,而且很快就會離開她。

    她並不是嫉妒,也不是痛苦,只不過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感傷。

    她已是個成熟的女人,她這一生都很寂寞。

    寂寞,多麼可怕的寂寞……

    冰冷的淚珠,一滴滴落在葉開臉上,但葉開的心里卻在發熱,熱得發疼。

    他並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也不是塊木頭。

    可是他又能怎麼樣?

    屋子里漸漸暗了,黃昏又無聲無息地悄悄來臨。

    黃昏總是美的,美得今人心疼。

    崔玉真將早上煮的冷飯,用醬油拌著吃了一碗,卻替葉開熬了鍋稀粥。

    她紅著臉道︰“我本來想買點人參來熬湯的,可是我……”

    她沒有錢,葉開也沒有,他忽然注意到她本來頭上的一根碧玉簪已不見了。

    “我本來想打開那櫃子,看看里面是不是有銀子的,可是我又不敢。”

    她實在是個本性很善良的女孩子,而且有一種真正的女性溫柔。

    葉開慢慢地啜著粥,心里忽然有了種奇妙的感覺,假如他只不過是個做小買賣的生意人,假如他們是夫妻,假如他們都沒有過去那些往事,他們是不是會活得更幸福?

    可是現在……假如現在他也能拋開一切,假如她也願意陪伴他,假如……

    葉開沒有再想下去,他不能想下去,寧靜的生活,對他是稱不可抗拒的誘惑,可是他這人卻偏偏好像生來就不能過這種日子,世上又有幾個人能隨心所欲,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夜色漸漸深了,他們都沒有說話,仿佛在全心全意地享受這片刻寧靜,因為他們知道這種日子是很快就會結束的,葉開什麼都不願去想,只覺得眼皮漸漸沉重,他流了很多血,覺得很疲倦,而且很冷。

    朦朦朧朧中,他覺得自己仿佛在漸漸地沉入一個冰窖里,他冷得全身都在發抖,冷得嘴唇都發了青。可是她已將這里所有的棉被都替他蓋上了——現在怎麼辦呢?

    他的臉色越來越可怕,抖得就像是一片寒風中的葉子,有什麼法子才能使他溫暖?只要能讓他溫暖,無論要她做什麼,她都心甘情願的,她的臉忽然紅了。她已想到了一個法子,一種人類最原始的互相取暖方法。

    葉開不再發抖、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然後他就發現,有個人正赤裸裸地睡在他身旁用力抱住了他,她的身子光滑而柔軟,熱得就像是一團火。

    發現葉開眼楮在看著她,她臉上仿佛也燃燒了起來,嚶嚀一聲,將頭縮入了被里。

    葉開心里是什麼滋味?那絕不是感激兩個字所能形容的,那已不是任何言語所能形容的,他感覺到她的身子也在輕輕發抖,但那也當然不是因為冷。

    窗外一片黑暗,冷風在黑暗中呼嘯,可是黑暗與寒冷都已距離他們很遠,他們竟忽然有了一個完全屬于他們自己的世界。這世界里充滿了幸福和寧靜。只可惜這種幸福就像是海市蜃樓,雖美麗,卻虛幻,又像是野花的開放,雖美麗卻短暫。突然間,門被推開,一個人闖了進來。

    一個他們永遠也想不到的人。

    燈還沒有滅。

    燈光照在這人臉上,這人的臉色是鐵青的,眼楮里也充滿了憤怒的殺氣,恨恨地瞪著他們,仿佛恨不得一刀將他們殺死在床上,他們卻不認得這個人,連見都沒有見過。

    崔玉真已失聲大叫︰“你是什麼人,為什麼闖到這里來?”

    這人恨恨地瞪著她,突然冷笑道︰“這是我的家,我為什麼不能來?”

    崔玉真怔住,葉開也怔住。

    這一家主人競突然回來了。一個男人回到自己家里時,若發現有兩個陌生男女睡在自己床上,無論怎麼憤怒,都是值得同情的,崔玉真本來也很吃驚,很憤怒,現在卻像是只泄了氣的皮球,連話都說不出了。

    這人咬牙瞪住她,怒吼道︰“我出去才兩個月,你就敢在家里偷人了,你難道不怕我宰了你?”

    崔玉真又吃了一驚︰“你……你說什麼?”

    “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這野男人是誰?”

    難道這人的眼楮有毛病,竟將她看成了自己的妻子?

    崔玉真道︰“你……你是不是看錯人了?”

    這人更憤怒︰“我看錯了人?你十六歲就嫁給了我,就算燒成了灰,我也認得你。”

    崔玉真忍不住大叫︰“你瘋了,我連見都沒有見過你。”

    “你難道還敢不承認是我的老婆?”

    “當然不是。”

    “你若不是我的老婆,為什麼睡在我的床上?”

    崔玉真又說不出話來。

    這人又瞪著葉開,狠狠道︰“你又是什麼東西?為什麼和我老婆睡在床上?”

    葉開也不知該說什麼,他忽然發現又遇著了件又荒唐又荒謬的事,他實在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人道︰“幸好我是個寬大為懷的人,不管你們做了什麼事,我都原諒了你們,但現在我既然已回來了,你總該起來把這熱被窩讓給我了吧?”

    他居然真的走過來,好像已準備脫衣上床睡覺。

    崔玉真又大叫,用力攔住葉開︰“我不是他的老婆,我根本不認得他,你千萬不能起來讓他。”

    葉開當然不會起來,可是他該怎麼辦呢?

    一個人赤裸裸地躺在別人床上,遇見這種事,你說他怎麼辦?就在這時,突然門外傳入了一陣大笑聲,一個人捧著肚子,大笑著走了進來。看見了這個人,葉開更笑不出來。

    上官小仙!這個要命的人,竟偏偏又在這種要命的時候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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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6 20:32:44
第十四章 奪命飛刀

    有種人你想找他的時候,打破頭也找不到,你不想見他的時候,他卻偏偏會忽然出現在你的眼前。

    上官小仙好像就是這種人。

    她一只手捧著肚子,一只手指著葉開,吃吃地笑道︰“你佔了人家的屋子,又佔了人家的床,人家回來,什麼話都不說,只不過叫你讓開,你都不肯,這未免太不像話了吧。”

    話沒有說完,她已笑出了眼淚,笑彎了腰。

    葉開反而沉住了氣。現在他總算已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這女人不但是條狐狸,簡直是個鬼,簡直什麼事都做得出,什麼花樣都想得出來。

    崔玉真吃驚地看著她,忍不住問道︰“她是什麼人?”

    葉開道︰“她不是人。”

    上官小仙笑道︰“對了,我本來就不是人,我是個活神仙,無論你藏到什麼地方去,我還是一找就找到。”

    葉開並沒有問她是怎麼找到的。

    她顯然一直都在暗中盯著葉開,就像是個鬼影子一樣。

    上官小仙道︰“可是我倒真沒有想到,道士姑娘會把你弄到這麼樣一個地方,要不是她急著替你去抓藥,這次我真的差點找不到你了。”

    她走過去,拿起床頭的空藥碗嗅了嗅,又笑道︰“只可惜她實在不能算是個好大夫,這種藥你就算喝八百斤下去,也一樣沒有用。”

    崔玉真已氣得滿臉通紅,卻還是忍不住要問︰“你能治好他的傷?”

    上官小仙道︰“我也不是個好大夫,可是我卻替他請了一個最好的大夫來。”

    剛才那個憤怒的丈夫,現在已連一點火氣都沒有了,正看著他們微笑。

    上官小仙道︰“這位就是昔年妙手神醫的唯一傳人‘妙手郎中’華子清,你見多識廣,想必一定知道他的。”

    葉開的確知道。

    華家父子的確都是江湖中有名的神醫,醫治外傷,更有獨門的傳授。

    可是這父子兩人都有同樣的毛病,偷病人。

    他們根本不需要去偷的,可是他們天生的喜歡偷,無論什麼都偷。

    去找他們治傷醫病的人,往往會披他們偷得干干淨淨。“妙手”這兩個字,就是這樣來的。

    葉開笑了笑,道︰“想不到閣下非但醫道高明,而且還很會做戲。”

    華子清也笑了笑,道︰“這點你就不懂了,要學偷,就一定要學會做戲。”

    “為什麼?”

    華子清道︰“因為你一定要學會扮成各式各樣的人,才能到各地方去偷各式各樣的東西。”他微笑著又道︰“譬如說,你若要到廟里去偷經,就一定得扮成和尚,若要去偷窯子,就一定要扮成嫖客。”

    葉開道︰“你若要到大字號的店家去偷,就一定得先扮成大老板的樣子去踩道。”

    華子清撫掌道︰“閣下當真是舉一反三,一點就透,若要學這一行,我敢保證不出三個月,就可以成為專家。”

    上官小仙嫣然道︰“他現在就已經是個專家,所以你去替他治傷的時候,最好小心點,否則你說不定反而會被他給偷得干干淨淨。”

    華子清笑道︰“我偷人家已偷了幾十年,能被別人偷一次,倒也有趣。”他微笑著走過去,又道︰“只要刀上沒有毒,我也敢保證,不出三天,閣下就又可以去殺人了。”

    崔玉真忽然大聲道︰“等一等。”

    華子清道︰“還等什麼?”

    崔王真道︰“我怎麼知道你是真的來替他治傷的?”

    上宮小仙打斷她的話,冷冷道︰“現在我若要殺他,簡直比吃豆腐還容易,我何必費這麼大的事?”

    崔王真冷笑。

    上官小仙道,“你不信?”

    崔王真還是在冷笑。

    上官小仙身子突然輕飄飄飛起,就像是一朵雲一樣,飄過了他們的頭頂,崔玉真只覺得突然有只冰冷的手伸迸了被窩,在她的胸膛上輕輕捏了一把,再看上官小仙又已輕飄飄地飛了回去,站在原來的地方,笑嘻嘻地看著她︰“听說東海玉簫會采補,可是你身上倒還很結實,看來你對付男人想必也很有一套。”

    崔玉真臉上一陣紅,一陣青,氣得幾乎已經快哭了出來。

    上官小仙悠然道︰“這本是女人值得驕傲的事,有什麼好難為情的,幾時有空,說不定我也要跟你學兩手。”

    崔王真的臉色已發白,她知道這女人是在存心侮辱她,可是她只有忍受。為什麼人們總是要為已經過去了的事,付出痛苦的代價呢?

    為什麼有些人一定要讓別人覺得痛苦,自己才感覺到快樂?崔玉真淚已流下,上官小仙臉上卻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葉開忽然道︰“滾出去。”

    上官小仙好像吃了一驚︰“你叫誰滾出去?”

    葉開道︰“你!”

    上官小仙道︰“我好心好意請了人來替你治傷,你卻叫我滾出去。”

    葉開寒著臉,道︰“不錯,我叫你滾出去?”

    上官小仙臉色也有點變了,冷笑道︰“你難道不怕我殺了你?”

    葉開道︰“你以為你真的能殺我?”

    上官小仙道︰“你也不信?”

    葉開道︰“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

    上官小仙道︰“什麼事?”

    葉開道︰“這件事。”

    他的手慢慢地從被下伸出,手里赫然有柄刀,三寸七分長的刀,飛刀!

    薄而利的刀鋒,在燈下閃閃發光。上官小仙的臉似已被刀光映成了鐵青色,華子清的臉似已發綠。小李飛刀!這就是從小李探花一脈相傳下來的飛刀!這就是從不虛發的飛刀,江湖中無論多可怕的高手,都從來也沒有人能躲過這出手一刀。葉開冷冷道︰“我本來不願殺人的,可是你最好莫要逼我。”

    上官小仙冷笑道︰“你現在還能殺人?”

    葉開道︰“你想試試?”

    上官小仙也不敢去試。

    沒有人敢!沒有人敢用自己的生命作賭注,來作這幾乎已輸定了的孤注一擲。

    上官小仙長長吸了口氣,勉強笑道︰“難道你不想你的傷快好?”

    葉開道︰“我只想要你滾出去。”

    上官小仙嘆了口氣,道︰“我不會滾,我走出去行不行?”

    她真的說走就走,華子清當然走得更快,走到門口,她卻突又回頭,道︰“有件事,差點忘了告訴你。”

    葉開道︰“什麼事?”

    上官小仙道’︰“你想不想知道那位丁姑娘現在的下落?”

    葉開不說話了,他當然想知道。

    上官小仙道︰“她現在正和郭定在一起,和你們一樣,也睡在一張床上。”

    葉開冷笑道︰“你為什麼要在我面前說這種話,你明知沒有用的。”

    上官小仙悠然道︰“你不信他們會做這種事?”

    葉開當然不信。

    上官小仙悠然道︰“他們本來也許會對你很忠實的,可是,假如丁姑娘也冷得要命,郭定也像這位道士姑娘一樣好心呢?假如丁姑娘身上有個見不得人的地方,中了什麼毒,郭定為了救她,是不是會替她吮出來呢?”

    葉開的臉色也變了。

    上官小仙又露出勝利的微笑,挽起華子清的手,笑道,“他對我雖然無情,我卻不能對他無義,留下一包藥給他,我們走。”

    這次她總算真的走了。

    葉開本已坐起來,現在忽然倒了下去。

    崔玉真出聲道︰“你……你怎樣了?”

    葉開嘆了口氣,苦笑道︰“幸好你將我的刀放在枕下,幸好她沒有試。”

    崔玉真道︰“你剛才根本無力傷她。”

    葉開看著手里的刀,臉上表情變得很嚴肅,道︰“這把刀並不是只用手就可以發出去的。要用全身所有的精神和力量,才能發出一刀,可是我現在……”

    他現在已連說話都覺得很吃力。

    崔玉真看著他,淚又流下︰“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趕她走的,可是你何必為了我冒這種險……我本就是個活該受侮辱的人。”

    葉開柔聲道︰“沒有人應該受侮辱;也沒有人有權侮辱別人。”他的聲音雖溫柔,卻很堅決︰“他老人家傳授我這柄刀,只是為了要我讓天下的人都明白這道理,而且莫要忘記。”

    崔玉真的眼楮也亮了,緩緩道︰“我想他老人家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

    葉開目光遙視在遠方,帶著種說不出的孤寂之色︰“他自己常說他只不過是個很平凡的人,可是他做的事,卻是絕沒有任何人能做得到的。”

    這也正是李尋歡的偉大之處,所以不管他在什麼地方,都永遠活在人們的心里。

    燈光已漸漸微弱,燈油似已將枯。

    崔玉真忽然又長長嘆息了一聲,道︰“現在我只擔心一件事。”

    葉開道︰“你擔心她會將我的下落告訴別人,你擔心她還會再回來?”

    崔玉真道︰“嗯!”

    葉開道︰“她不會這樣做的,她只希望我的傷快好。”

    崔玉真道︰“為什麼?”

    葉開道︰“因為她要我去替她對付別人。”

    崔玉真還是不懂。

    葉開道︰“那天她故意將玉簫引去找我,為的就是要我跟他火並,她還希望我去替她殺郭定,殺伊夜哭,殺所有可能會擋住路的人。”

    崔玉真道︰“可是,她也無法知道,你絕不會去替她殺人的。”

    葉開苦笑道︰“只要我們拼起來,無論誰勝誰負,她都可以漁翁得利。”

    葉開點點頭又道︰“所以她並不希望我受傷,更不希望這麼快就死。”

    崔玉真只覺得手腳冰冷,她實在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陰險惡毒的女人。

    葉開目中帶著深思之色,忽然又道︰“所以有件事我更想不通。”

    崔玉真道︰“什麼事?”

    葉開沉吟著,道︰“逼著你到冷香院去吹簫的那個人,可能就是玉簫派去的。”

    崔玉真愕然道︰“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葉開道︰“因為他早已知道你是個本性很善良的人,早已知道你對他不滿,已經想離開他了。”

    崔玉真垂下頭,輕輕道︰“最近我的確總在想法子避著他。”

    葉開道︰“他也知道我一定會到冷香院去找,所以他故意要你在那里等,故意讓你將丁靈琳的下落透露給我。”

    崔玉真又不懂了︰“難道他故意想要你去將丁姑娘救出來?”

    葉開點點頭,道,“因為他已用攝心術一類的邪法,控制了丁靈琳,叫丁靈琳一看見我就殺了我。”

    崔玉真動容道︰“不錯,所以他故意在那屋子的窗外,擺了三盆臘梅,為的就是讓你容易找到。”

    葉開道︰“但他為了怕我疑心,所以也不能讓我有容易得手的機會。”

    崔玉真道,“所以他又故意弄了那麼多玄虛,讓你永遠想不到這一點。”

    葉開道︰“他將丁靈琳劫走,根本就不是為了上官小仙,而是為了要我的命。”

    崔玉真咬著牙恨恨道︰“我以前實在不知道他也是個這麼陰險惡毒的人。”

    葉開道︰“但他卻絕不是金錢幫的人,因為上官小仙並不想要我死,也並不知道他用的這一著,所以我有些想不通。”

    崔玉真道︰“想不通什麼?”

    葉開道︰“想不通他怎麼也會攝心術這一類邪法的。”

    崔玉真道︰“會這種邪術的人很少?”

    葉開道︰“會的人並不少,可是真正精通的人卻沒有幾個,其中大多數是魔教中的人。”

    崔王真動容道︰“魔教?”

    葉開道︰“你也听說過?”

    崔玉真道︰“我始終以為那只不過是傳說而已,想不到這世上竟真的有魔教。”

    葉開道︰“你沒有听玉簫談起過魔教?”

    崔玉真道︰“沒有。”

    葉開道︰“你跟著他已有多久?”

    崔玉真垂下眼簾,道︰“快兩年了。”

    她臉上又露出種說不出的悲痛憎惡之色,這兩年來她想必就像生活在地獄里一樣。

    葉開等她情緒剛剛平定,才問︰“這兩年來他平時都在什麼地方?”

    崔玉真道︰“他有條很大的海船,平時他都在船上,但每隔一兩個月,都會找個海口停泊,補充糧食和清水。”

    她想了想,接著道︰“可是幾個月前,他卻在一個沒有人的荒島上停留了六七天,卻沒有帶別的人去,也不許我們下船。”

    葉開的眼楮亮了,他忽然想起鐵姑說的話︰“…這次本教在神山聚合,另選教宗,重開教門,新任的四大天王和公主……”

    崔玉真道︰“你在想什麼?”

    葉開長長嘆了口氣,道,“我本就在懷疑,卻一直不敢相信。”

    崔玉真道︰“懷疑什麼?”

    葉開道︰“懷疑玉簫也人了魔教,而且是魔教中的四大天王之一。”

    崔玉真的臉色蒼白,忽然握住他的手,道︰“你的傷口疼不疼?”

    葉開點點頭。

    崔玉真道︰“據說魔教用的刀都有毒。”

    葉開道,“不錯!”

    崔玉真道︰“刀上若有毒,你的傷口竟只有痛?”

    刀上若有毒,就不會覺得痛苦,只會覺得麻木。

    葉開笑道︰“刀上就是有毒,也毒不死我。”

    崔玉真道︰“為什麼?”

    葉開道︰“因為我是個奇怪的人,我的血里有種抗毒之力,尤其可以消減魔教的毒。”

    崔玉真吃驚地瞪大了眼楮,道︰“這是天生的?”

    葉開搖搖頭,道︰“是最近才有的。”

    崔玉真道︰“怎麼會有的?”

    葉開道︰“我的母親,昔年本是魔教中的大公主。”

    崔玉真更吃驚,忍不住問︰“現在呢?”

    葉開笑了笑,道︰“現在她只不過是個很平凡的老婦人,正在一個寧靜的地方,安享她的余年,希望她的兒子能時常回去看看她。”

    崔玉真道︰“可是你卻很少回去?”

    葉開道︰“因為她還有個兒子在陪著她。”他的目光仿佛又在慈祥地凝視著遠方,徐徐道︰“這個兒子雖不是她親生的,卻比我這個親生的兒子更孝順。”

    崔玉真道︰“他長得也跟你一樣?’葉開微笑道︰“他跟我不一樣,他是個很奇怪的人,但卻比我好看,廢話也沒有我這麼多,我希望以後能常見到他。”

    崔玉真嫣然道︰“我也希望能見到他,他既然是你的兄弟,那麼一定也是個很好的人。”

    她心里忽然充滿了對未來幸福的憧憬,忍不住又問︰“他叫什麼名字?”

    葉開說出了他的名字︰“傅紅雪!”

    華子清留下的藥有兩包,一包內服,一包外敷。內服的藥性很平和,仿佛還有鎮靜的功效,所以葉開睡得很沉,他醒來覺得很愉快,因為他傷口的痛苦似已減輕了很多,而且門外又飄來了熬粥的香氣。

    崔玉真想必正在廚房里替他熬粥,陽光照在窗戶上,風很輕,今天想必是個很好的天氣。

    葉開幾乎已將所有的煩惱全都忘了,大聲道︰“粥煮好了沒有,快添三大碗給我。”

    “來了。”

    門簾忽然掀起,一大碗粥平空飛了進來,“砰”的打在牆上,葉開怔住,滿滿的雞粥慢慢流下,有個人冷笑著,忽然在門口出現。

    伊夜哭。

    他身上還穿著那件繡滿了黑牡丹的鮮紅長袍,看來還是像個僵尸。

    葉開忽然對他笑了笑,道︰“早。”

    伊夜哭冷冷道︰“你醒得雖不早,倒真巧。”

    葉開道︰“哦?”

    伊夜哭道︰“你若再遲醒片刻,只怕就永遠也不會醒了。”

    葉開又笑了笑,道︰“你來得雖不巧,倒真早。”

    伊夜哭冷冷道︰“早起的雀兒吃食,晚起的雀兒吃屎,我若非起得早,又怎麼會湊巧看見那個背叛了師門的女叛徒。”

    葉開嘆道︰“看來起得太早也不是好事,她若非起得早,又怎麼會撞見鬼?”

    伊夜哭道︰“那只怪你。”

    葉開道︰“怪我?”

    伊夜哭道︰“她若非已被你迷住了,又怎麼會一大早就起來,溜回那客棧去替你打听韓貞的消息?”

    葉開的心沉了下來,昨天晚上,他問過崔玉真。她當真不知道韓貞怎麼樣了,她看見葉開受傷,只顧著帶葉開趕快逃走,哪里還顧得了別人。

    葉開雖沒再問,也沒有責備她,可是心里卻不免有點慚愧,有點難受,他覺得自己對不起韓貞。

    所以崔玉真心里也很難受。葉開看得出,卻想不到他說一句話,她就會不顧一切,去為他做任何事。

    伊夜哭道︰“她算準玉簫一定已走了,卻想不到我居然還留在那里。”葉開忍不住問道︰“那天晚上他沒有殺了你?”

    伊夜哭道︰“你以為他真要殺了我?”

    葉開道︰“不是真的?”

    伊夜哭道︰“我們只不過是在做戲,特地做給你看的,好讓你有機會去救人。”

    葉開道︰“那時你們已發現我在外面?”

    伊夜哭道︰“你們一進了那院子,他就已知道。”

    葉開嘆了口氣,苦笑道︰“看來我倒低估了他。”

    伊夜哭道︰“他已低估了你,他認為你已死定了。”

    葉開道︰“你呢?”

    伊夜哭道︰“我知道要你這種人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葉開道︰“這次你總算沒有看錯。”

    伊夜哭道︰“但現在你若不將上官小仙交出來,還是死定了一。”

    葉開嘆道︰“這次你看錯了。”

    伊夜哭道︰“你最好明白一件事。”

    葉開道︰“你說。”

    伊夜哭道︰“我喜歡殺人。”

    葉開道︰“這是實話。”

    伊夜哭道︰“我最想殺的就是你!”

    葉開道︰“這也是實話。”

    伊夜哭道︰“所以你若不趕快將上官小仙交出來,我絕不會再等的,我寧可不要她,也要殺了你。”

    葉開道︰“你最好也明白一件事。”

    伊夜哭道︰“我也讓你說。”

    葉開道︰“我不喜歡殺人,但你這種人卻是例外。”

    伊夜哭冷笑道︰“現在你能殺得了我?”

    葉開道︰“我不能,它能。”

    他的手一翻,刀已在手。三寸七分長的刀,飛刀。伊夜哭看著這柄刀,瞳孔立刻收縮。

    他當然知道這就是小李探花一脈相傳的飛刀,從不虛發的飛刀。

    葉開道︰“我只希望你莫要逼我殺你。”

    他每次出手之前,都要說這句話。

    因為這柄刀並非是用手發出來的,要發這柄刀,就得使出全身的精神和力量,刀一發出,就連他自己也無法控制。

    伊夜哭道盯著這柄刀,徐徐道,“我認得這柄刀。”

    葉開道︰“認得最好。”

    伊夜哭道︰“只可惜你不是小李探花。”

    葉開道︰“我不是。”

    伊夜哭道︰“你現在只不過是個受了傷的廢物,你這把刀連條狗都殺不死。”

    葉開道︰“這柄刀不殺狗,只殺人。”

    伊夜哭大笑道︰“我倒要試試它能不能殺得死我。”

    他人已掠起,向葉開撲了過去。他原有一雙專破暗器的手,但這柄刀不是暗器。

    這柄刀幾乎也已不是刀,而是一種無堅不摧、不可抗拒的力量。

    刀光一閃,伊夜哭的身子突然在空中扭曲、跌下。他沒有呼喊,也沒有掙扎,突然間就像是空麻袋般軟癱在地上。

    他的咽喉上已多了一柄刀。

    飛刀!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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