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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碩]女之圓[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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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 17:50:16
第五十三章 黑暗地獄

     

    思想決定一切.凡靜慢慢想通了,她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兒.張家人送過來的飯她開始吃了,端過來的茶水她也開始喝了.她想,不吃不喝,到頭來苦的還是自己!何況從鄭州的豫苑小區出來到現在,兩個半天又一個晚上,她都滴米未進.只是晚上張彪踫她身子的時候,她拽住衣襟褲帶死活地不願意.任憑張彪如何地想方設法也無濟于事,凡靜的衣裳他也沒能力脫下來.這樣連續折騰了幾個晚上,張家人惱怒了.他們不想讓自己撲稜撲稜作響的八千元票子象落進河里的樹葉一樣,眼看著付之東流.一個風清月高的夜晚,一家人包括凡靜六十多歲的現任公公,索性都闖進了凡靜這間房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圍住凡靜強行脫光了她的衣裳.當張彪奮勇向前撲向凡靜的時候,張家另外幾個人才趕忙離開了房間,重新將門朝外反鎖上.張彪父母把其弟弟安頓在大屋內睡下,然後就回到張彪和凡靜的房門外偷听,直到張彪在屋內激動地大喊一聲,‘媽呀,我終于成功了!‘張彪的父母才懷著同樣熙蒏恕葑’^大屋東廂房睡覺去了.

    顯然,張彪激動,凡靜心痛.她又一次遭到了強暴.在她年輕的歷史上,這種被動而無奈的性行為已經出現了四次,而每一次都是那樣地不同.第一次是曉雯,在她鬧離婚的那陣兒.但他畢竟是她曾經熱戀的丈夫,雖不情願但還能配合.在他滿足的時候,自己也有那麼一點點滿足.第二次是花雨杭,那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是在自己醉酒熟睡中被他偷襲了‘珍珠港‘.第三次是海里漂,那是在自己沒有一點自由的情況下進行的.尚能慰籍她的,是他有一副不令她生厭的外表.而這一次卻是在既沒有自由又沒有任何慰籍,經過反抗掙扎仍然無濟于事的情況下完成的.這是凡靜第一次在破陋不堪氣味難聞的房間里被一個自己厭惡的又老又髒的丑陋男人征服在身子下面,而且還將長期地征服下去.這使凡靜的人格和尊嚴喪失殆盡,精神近乎崩潰.她躺在床上,望著身旁欲望滿足之後正沾沾自喜自娛自樂的丑陋的張彪,忽然覺得自己從此真正下賤了,不值錢了.從此以後在世H面前,尤其是在已經知道了她這麼多事之後的家鄉的父老姐妹同事朋友面前,再也不能昂首闊步地走,再也抬不起頭了.

    為了活命,凡靜只好在那間特意為她準備的房間內,象陪一只嚶嚶亂哄的蒼蠅,象陪一只來回蠕動的蛆蟲徹夜陪著張彪.忍受著煎熬,忍受著屈辱,默默地等待那一束黎明光線從窗戶外邊突然地透射過來.

    這時候,凡靜最想念的人就是自己年事已高身患疾病的父母\姬敏還有帥帥.她想,現在信息技術如此發達,她們肯定已經知道了她和仝飛散伙的事,也肯定會從仝飛那里知道其中的原因.但她們最關心的,肯定是她現在的去向.她下落不明,音訊皆無,娘家人肯定會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肯定會拋卻一切四下發兵去尋覓她的蹤影,說不定連供電局的同事甚至黃總,魏副經理也都出動了呢.唉,自己丟人現眼不說,還害得大家為她一人東奔西跑,寢食不安.還有帥帥,沒有媽媽的身影,他今年的生日聚會肯定不那麼熱烈歡愉.我若有朝一日從這里逃出重返故里,我將如何去面對他們?如何在這個繽紛的世界里繼續混下去呢?

    和張彪既然同了一次房,凡靜還得忍氣吞聲地讓他天天夜里壓在她的身上.但她牢記一條原則_____一個唯一的原則,那就是不管采取什麼措施,絕對不能讓自己懷孕.她這樣做,不是不讓他們張家有後代,而是在這遠離家鄉親人遠離城市的農村鄉下,絕對不能留下她自己的後代.否則,當她有朝一日逃出這個地方永不再回來的時候,每每想到自己的骨血自己的親人還留在這里將要受罪的時候,她的心必將受到難以承受的煎熬.那對她的後半生無疑是一個致命性的打擊,她就是想瀟灑也絕然地瀟灑不起來了.

    天轉冷了,張家院中的落葉多了,好多人都把單褂子換成了毛衣或者棉襖.凡靜沒有懷孕.又過了幾個月,凡靜的小肚子還是溫罐里的水____沒一點凍晶(動靜).

    這下,張家人著慌了.他們把凡靜買來,一不圖她的漂亮,二不圖她的身份,三不圖她的文化,只圖她給他們張家添丁加口,好讓這些未來的小字輩去繼承張家的香火,傳宗接代.

    一天,張彪母親走進凡靜的房間,她問凡靜她為什麼一直沒有懷孕.凡靜閉口保持緘默,死活不說.沒辦法,她派張彪的父親請來了村里唯一一家小診所的女婦科醫生.這個女醫生四十出頭年紀,矮胖身材,中等個頭,白淨的臉上總是掛著一副笑容.她平時就愛干一些和計劃生育唱對台戲的事情.比如給超生戶接生,給準備計劃外懷孕者摘環,給有權有勢又有錢不願結扎但又不想懷孕的育齡婦女放環.當然這一切都是在暗中偷偷進行的,使她這個不起眼的‘赤腳醫生‘從中撈取了不少好處.一月下來,不說她的診所看病售藥的正常收入,單就這些邪門歪道,她也能抵過城市里好幾個工人的月收入.家中小洋樓拔地而起那是自然的事情.而且,凡是經她擺弄過的育齡婦女,她擺弄後必悉心照料.凡是經她的那雙手從娘肚子迎接出來的孩子,她都多則二十少則十元,第一個給可愛的‘小生命‘穿了梭子.既從大人身上索取高額報酬,又在孩子身上略施小恩小惠.既讓做爺做奶的高高興興出錢,又讓做爹做娘的快快樂樂收錢.所以,時間長了,她在鄉間十里八村的威信也與日俱增.

    女‘赤腳醫生‘帶著她的工具箱來到了張家.她步入那間洗臉刷牙屙屎拉尿均在室內進行的‘將軍‘把門的屋子,用手捂著鼻子,走到凡靜床前.她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後的張彪媽,然後扭過頭來,讓凡靜把褲子連同褲頭一塊脫至膝蓋處,用戴著乳黃色膠制手套的雙手和她的器械在凡靜襠部里面簡單地檢查了一下,便收好器械,摘下手套,然後拉著張彪母親的手不吭不哈地走出了房間,來到隔壁的堂屋尋一個凳子坐下.張彪母親慌忙從桌子上的茶瓶內倒了一碗白開水,又拿糖罐將底朝上向碗里倒了許多白糖,然後用一根筷子插進碗中,旋轉著攪動了幾下,便恭恭敬敬地雙手端到女赤腳醫生跟前.

    ‘妹子,辛苦你啦,先喝點水,暖暖身子.‘一碗水剛遞到對方手上,張彪母親便迫不及待地問道:‘能查出來嗎?到底為啥?‘

    ‘她身上戴著環,八百年也不會懷孕.除非____‘

    ‘除非什麼?‘

    ‘除非您張彪能力特棒,穿透力極強,戴著環也能讓她懷上.‘赤腳醫生嘿嘿笑著說.

    ‘你看他那個松蛋老母雞樣,哪象能力特強的男人?我看干脆把環取掉算了,省得礙事.‘

    ‘叫我取?‘

    ‘對呀妹子,嫂子虧不了你.‘

    ‘那我還得回去取幾樣東西.‘女赤腳醫生邊說邊把喝光了水的茶碗放在地上,隨後站了起來.

    走出堂屋門的時候,女赤腳醫生又回過頭來對張彪母親說:‘我說嫂子,咱們第一次共事,這事你知我知,可不敢張揚出去.對家里人也得都交代一遍.‘

    ‘放心吧妹子,咱懂規矩.你呆會兒過來的時候,我把俺那個憨老二支出去,也不讓他知道怎麼回事.‘

    半個小時後,女赤腳醫生又帶著工具箱過來了.她第二次走進了凡靜的房間.但不幸的是,這一次,她的生意並沒有做成.原因很簡單,當凡靜知道女赤腳醫生要給她取環時,她把大腿緊緊地夾著死活不同意.她謊稱她有過幾次陰道大出血的經歷,在這偏僻的農村鄉下,在條件如此簡陋的地方,取環對她來說肯定太危險.如果他們張家在最近的城市里有比較熟悉的關系,找個既可靠又有條件的私人診所的話,凡靜表示她願意冒死一試.

    愚昧的張家人最終還是同意了凡靜的要求.一來凡靜已經成了他們張家的一員.而且許多天以來,她雖然一直很少說話,但表現得比剛來時溫順听話得多了.二來張彪的母親在淮北市內有一個轉折親,剛好她就開了一個條件不錯的私人診所.前年,張彪母親還托這個轉折親看過腰腿疼病,還托她給張彪父親打听根治頜下腫包的良醫呢.現在請她出面給凡靜取個環,對她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說干就干,張彪母親抱孫子心切.她在送走女赤腳醫生之後,吩咐張彪在村里租一輛摩的,明天早上一準啟程去淮北市里.

    凡靜從張彪口中得知了明早用摩的拉她去淮北市內取環的消息,她趁張家人一片忙亂無暇顧及她的時候,用早些天從老實的張彪手里甜言蜜語哄騙過來的小學生作業本紙和她本人從髒亂的窗台上強扒出來的半截尚能使用的鉛筆,抬起她那雪白柔嫩的右手,顫顫微微地寫下了幾行醒目的鉛字:

    城里的大伯\大娘\大哥\大姐們,快來救救我吧!我叫薛凡靜,家住河南省煤溝市襄汝縣供電局家屬院.幾個月前,我被人從鄭州拐騙來到本市紅旗鎮永平村張彪家.我整天都被關在他家西邊那間單扇門的北屋內,受盡了許多苦難和屈辱.懇請撿到我這張紙條的你們,看在都有母女姐妹的份上,伸出您正義的雙手,想方設法救救我這個可憐的弱女子吧!

    凡靜手持寫好的紙條又默默地閱讀了一遍內容,然後折疊成五角紙幣大小的方塊,小心地收藏起來.一切辦妥之後,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想,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下一步就看自己明天在淮北市內的運氣和臨場發揮了.她決心抓住這次難得出去的機會,想方設法,見機行事.即使破釜沉舟,也要把這張紙條安全地發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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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 17:51:43
第五十四章 晨曦再現

     

    晚上,當張彪齷齪地從凡靜身上爬下來滾向一邊呼呼睡去的時候,凡靜一點也沒有睡意.她興奮地默默勾畫著明天在淮北市內脫逃或把紙條投放出去的各種情景____在車里將紙條當廢紙一樣地扔出去僥幸被別人撿到;遇上交警盤查車輛,迅速地塞到交警手中;小解或大便時在廁所里交給旁邊另外一個婦女;在診所里偷偷遞給同樣來看病的人;能接近路邊信箱的時候,尋機投進信箱的縫隙里;最好有個間隙,張家人這時都疏忽大意,讓她輕松離去迅速失蹤.即使張家人開著好幾輛車四下發兵都追尋不到她.不過她覺得這種脫逃的機會實在太少,幾乎等于零.因此,她對最後一種方案並不抱多大的希望.她只希望她的半張紙條能在淮北市內平平安安地降臨到一位很有修養很有正義感和同情心的男人或者女人手上.

    第二天清晨,張彪所租的那輛摩的早早地停在了他家門口.張彪母親喊車主吃過早飯,就招呼張彪及其弟弟,讓他們喊一下凡靜,叫她趕快收拾即刻動身.凡靜穿了一件張彪母親的厚上衣,里邊套了一個帶兜的小棉襖,下身還穿著她的毛褲,外罩那件已經洗得有些發白的石磨藍牛仔褲.看上去很有些不倫不類.其它衣物她一件也沒帶.不是她不想帶,只是如果她脫逃成功的話,這樣會方便一些也更現實一些.她把僅有的幾百元錢和那張比錢還金貴的紙條揣進懷中的衣兜內.

    凡靜剛收拾好,她這間房門便被張彪給打開了.走出房門的時候,她不自覺地朝天上望了望.幾個月了,她第一次看到天還是那樣地大那樣地藍.她的臉在天底下變得有些黃了,眼楮也不那麼亮了,整個人都有些困頓和憔悴了.明顯地給人一種歷經磨難無所適從萎靡不振的感覺.她象一個被刑滿釋放的勞教分子一樣,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張家大院.

    上車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出來,張彪母親特意讓凡靜同她面對面地坐在摩的車的最里面.張彪和他弟弟一左一右分坐車尾,象有些單位大門前分擺的兩座豎立的張牙舞爪的石獅,又象一些有錢人家故意用鐵鏈條拴縛住脖子的兩只蹲立的睜著大眼吐著長舌的看門狗.張家今天之所以出動這麼多人,明擺著是增加力量,以防止花巨資買來的新媳婦在去淮北的途中或淮北市內逃跑.凡靜看到這陣勢兒,想到此行也許凶多吉少,無功而返,心中不免暗暗為自己叫苦,倍感希望之渺茫.

    然而事情並不象凡靜想象得那麼糟糕.兩小時後,摩的車象一只小小的昆蟲一樣爬進了淮北市內.淮北市似乎建在一個半山腰中,北高南低.雖然它也是全國有名的煤城,但每條街道天天都清掃得非常干淨.市政府在城市建設上確實花費了一番心血.為了防止遇上交警,出現一些預想不到的麻煩,張彪坐在車後隔著車蓬囑咐車主要避開大街大道,專走小街和巷道.然而怕處有鬼,癢處有虱.小摩的七拐八繞地剛從一條小胡同出來進入另一條窄窄的街道時,卻正踫上一位胳膊上纏著黃袖章頭戴白色圓頂帽的巡警上前攔住了他們.

    ‘請出示您的證件.‘巡警見摩的停了下來,就走到它的左前方嚴肅地對車主說.凡靜把車主身後和車蓬里邊相通的半尺大小的方孔上的棉布蓋兒掀開一道縫,從這道縫隙里望出去,她清晰地看見一位巡警正威風凜凜地站在車主旁邊.她心里立即有了一個準備____這也是她應該行動的一次難得的機會.

    車主慌里慌張地將自己的證件及車輛手續從懷里掏出來,交了出去,仿佛事先就已經知道要被檢查而準備好了一樣.

    巡警簡單地看了一下車主的證件和手續,然後抬起頭來沖著車主說:‘今年,市內不允許這種車輛載人通行.你違反了市政府的有關規定.對不起,您得接受二百元的罰款處理.請交錢吧!‘

    ‘我們是鄉下的平民百姓,不知道咱這市內的規定.您老哥高抬貴手放我們過去.我們下次記住就是.‘張彪跳下車,繞到前面,一邊給那位巡警讓著一根帶過濾嘴的劣質煙,一邊畢恭畢敬地向巡警說著好听話.

    巡警沒有接煙,他對張彪說:‘今年這個規定自打春節過後已經在電視台和大街小巷的醒目位置宣傳過好多次了,這市內幾乎是家喻戶曉.你們難道能不知道?下次記住?敢有下次?領導還不把我們全部開銷了.‘他走到摩的後面,朝車內瞅了瞅,然後又把臉朝著車外的車主和張彪.‘這樣吧,看在你們初犯,少交些錢,一百元算啦.但還得走小巷,辦完事趕緊回去.記住,不要再有下一次.‘

    ‘能不能再少一些?我們沒帶那麼多錢.‘張彪哭喪著臉說.一百元對張彪來說不是個小數,他有點兒心疼.

    凡靜靈機一動,順水推舟地對外面的巡警高聲說道:‘他沒有,我這兒有.你撕張罰款單吧.‘她說著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衣兜里,在里面摸索著把紙條夾在一張‘大團結‘里面,慢慢地掏了出來,伸長手臂越過張彪弟弟直接把錢交到了那位巡警手中,又從巡警的另一只手中接過他遞過來的罰款單.在接過罰款單的一瞬間,她不怕對面的婆母瞅見,硬是對那位巡警擠了擠眼,示意他注意一下他那只手上的錢款.然後面對著張彪,‘還愣著干啥?快上車回家去,再遇上交警的話,還得有咱的麻煩.‘

    ‘那不行.這麼遠的路,來一趟容易嗎?環取了再走!‘張彪母親以為凡靜這是故意逃避取環,因此,兩眼惡狠狠地瞪著凡靜,斷然拒絕了她的請求.

    ‘我願意回家取還不行嗎?‘

    ‘你不是怕條件不好,有什麼三長兩短嗎?‘

    ‘沒事兒.我那是不想取環,故意對你們編的假話.‘

    ‘到家里你又反悔了怎麼辦?‘

    ‘任你們怎麼處置都行.‘凡靜瞧張彪母親一臉地疑惑,就又說,‘吩咐司機走吧,我說沒事兒就沒事兒.‘

    張彪母親雖然疑惑,但他知道凡靜縱有天大的本事,量她也不敢在他們張家人面前盡說瞎話,除非她欠挨欠揍,除非她不想活了.再說,剛才巡警攔車罰款這一幕,把她也給搞怕了.她怕真象凡靜說的那樣再遇上交警找些麻煩什麼的,那她們這一天來來回回得多少錢花呀.‘咱回吧.‘她掀開棉布蓋兒對前面的車主吩咐著.

    摩的車又啟動了,它繞著巡警的身子轉了半圈,順原路返回.當摩的車離開巡警的時候,凡靜眼含熱淚不失時機地給巡警招了招手.那位巡警看見了凡靜在向他招手,但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遠去,一直到小摩的消失在胡同的盡頭.

    賤貨!凡靜向巡警招手的時候也被張彪母親看得一清二楚.她見凡靜眼里噙著淚水,知道自己的媳婦動了感情.想到被拐賣到紅旗鎮永平村以來,對張家所有的人她都沒有動過真情.于是,她向對面的凡靜投去了鄙夷的目光.她還以為是自己美若天仙般的媳婦想勾引人家城市里英俊瀟灑威武雄壯的公安干警呢.她在心里不停地恨恨地罵著

    凡靜是不幸的,但她又是萬幸的.她那一張被夾在百元鈔票里的紙條終于被細心的巡警同志發現了.巡警拿著紙條找到了淮北市公安局打擊拐賣婦女兒童辦公室的領導,並將紙條內容和今天得到紙條的情況向‘打拐辦‘的領導做了專門匯報.‘打拐辦‘的主要負責人又將這一情況向市公安局主要領導做了匯報.市公安局領導當即指示,立即與河南襄汝警方取得聯系.如果情況屬實,淮北警方即開始采取解救凡靜和抓捕拐賣人員的行動.

    一個小時之後,當得知襄汝供電局確有一個名叫凡靜的女子,且此女婚後不久便下落不明時,安徽淮北警方便單方面采取了行動.他們組織警員驅車奔赴紅旗鎮永平村,在摸清張彪家的確切位置後,迅速出擊,還沒等凡靜的環從她身上取下來,她便被淮北公安局的同志從張家大院這個不是監獄的‘監獄‘中,很快地解救了出來.

    不用說,張彪\張彪父母還有那個在永平附近四里八鄉威望頗高的女赤腳醫生,都一齊被公安干警們用車給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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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 17:53:10
第五十五章 死灰復燃

     

    兩天後,凡靜被河南襄汝警方經徐州坐火車往西接回了小城,又住進了供電局家屬院里的娘家.她在薛家客廳里又看到父母的第一眼,一句話也不說,只是跑過去抱住母親大哭了一場.她哭得很傷心,時間也長,讓坐在沙發上的父親也禁不住老淚縱橫.

    凡靜並沒有想到和家人團聚之後找電業局領導說說還去服務公司上班.她這時也根本不想上班.她累了,整日呆在家屬院她那間小小的臥室里,四門不出.父親\母親看她這個樣子,也知道她心痛心煩而不去打攪她.凡平這時也很理解自己的姐姐,他索性住在他的女朋友家里,讓姐姐在更加安靜的環境里反思過去,考慮未來的人生.除了姬敏以外,其他同事朋友知道她回來後主動過來找她聊天,她都推說有事予以婉拒.她現在對任何事情都打不起一點兒精神,只想獨自一人靜下心來好好地反思一番.

    人常說,好事人不知,壞事行千里.凡靜被她的第二任丈夫休F,之後遇到了黑社會,又被黑社會里的人拐賣了的消息不脛而走,被丈夫休走和被黑社會拐賣的原因,被那些曾經嫉恨凡靜的長舌婦長舌男們添油加醋描述得淋灕盡致,一時在豫西襄汝這座不大的縣城里傳炒得沸沸揚揚.

    這下,凡靜娘家又熱鬧起來.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們白天晚上都大著膽子敲她家的門,但都被薛劉氏罵著吆喝著轟走了.那些從前曾經與凡靜交往過的男士們也趁機打電話問候她,向她再次伸出橄欖枝,欲圖幫助凡靜度過目前的感情危機.姚干事說想她想得神魂顛倒,約她晚上到小城一流的舞廳再旋轉旋轉以驅散她心中的烏雲.姬俊青說請她賞光到夜市上去吃煮熟的海螺和又爛又香的烤鴨,順便喝酒神侃聊敘舊情.黃總經理問她工作上有什麼想法,若需要幫助請隨時撥打他的手機號碼.歐陽局長說,現在反腐倡廉風聲很緊,否則的話,就讓她跟著他干,工資肯定不會太少.令凡靜說什麼也想不到的是,就連浙江的錢老板也打听到了她家的電話號碼,更清楚她現在的處境,說如果她什麼時候缺錢的話,可以打他的手機,他們再約個時間地點簽個協議,重新開始美美地合作一番.那個趁凡靜醉酒的時候糟踐過她的潁水市的花雨杭,前些時還因通奸被女方老公摁在床上,照他的寬大的光屁股上狠狠地砍了三刀,在醫院縫合了好幾十針,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現在也不曉得從哪里得到了有關凡靜的信息,他死皮賴臉地朝凡靜家里打了電話,他對凡靜說,他剛被潁水市一家機電設備廠聘請為業務科長,如果她同意,他可以高薪聘她做業務科的出納或者會計.言外之意,就是想趁此凡靜落難之機,佔佔她的便宜.這麼多人都願意幫助凡靜,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在電話中輕輕松松地向凡靜表白,他是多麼多麼地愛她,只要她願意嫁給他,他馬上就跟自己的結發妻子離婚再同她結婚這樣讓凡靜感動\激動,能掛住凡靜心葉的話語.

    太實卻沒有來電話.凡靜從姬敏那里才了解到,就在凡靜與仝飛蜜月期滿的那一天,也就是農歷七月初七牛郎和織女真正相會的日子,太實在縣星光面粉廠大院與他的女朋友_____在縣電信局工作的一位賢淑女子舉行了隆重的結婚典禮.他的婚車排得很長,在新城和老城的幾條街道上繞了好幾圈子.而且氣勢恢弘,十幾輛清一色的嶄新摩托車在十幾輛扎了彩花的小轎車前慢慢行駛開道,象哪一位蒞臨小城訪問考察的國家領導人一樣,在這個巴掌大的縣城里吸引了不少的觀眾.

    凡靜非常想念兒子,而且想見的念頭與日俱增.終于,她在大年三十那天讓母親把東樓的姬敏叫進了她的臥室,她請姬敏到南關把帥帥給她接來,姬敏答應了.說辦就辦,姬敏隨即走出凡靜家,騎著單車很快就到了曉雯家.

    曉雯也听說了凡靜的遭遇.他知道他把凡靜害成了這樣,他是凡靜青春年華多舛人生的罪魁禍首.當姬敏帶著帥帥從彭家院子里走出來的時候,曉雯一邊送姬敏一邊對她說,他實在不好意思去帥帥姥姥家面見凡靜.他讓姬敏給他捎話,讓凡靜想開點兒,保重身體,一切都會好起來.還說帥帥十二歲生日那天,彭家人準備大擺筵席,宴請賓朋.也讓凡靜心里提前有個譜.

    整個春節,凡靜都是在兒子的陪伴下度過的.但無論如何,她的心情都始終好不起來.即使兒子圍繞在她的身邊蹦啊唱啊,凡靜既沒有笑容,更沒有笑聲.

    春節一天一天地過去了,夏天也過了很長時間,凡靜老老實實足不出戶地度過了從去年嚴冬到今年仲夏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歲月.

    一九九八年七月中旬,凡靜用自家的電話與黃總聯系,表示願意回公司上班.黃總讓她月底到機電修理班報到開始正式上班,其各項待遇按處分之後的規定執行.但黃總明確保證,半年之後絕對讓凡靜領到每月四五百元的檔案工資.

    凡靜又上班了,她象變了一個人.她每天都準時上下班.上班時不再和任何一個男同事打情罵俏說笑話.她工作起來非常邁力,再髒在累的活也難不住她.下班後,除有公務活動外她一般不拐彎,而是直接回家幫助母親燒水做飯,拖地板洗衣服.吃罷晚飯也不再出門,坐在客廳里看電視織毛衣,或者坐在她臥室內的桌子旁擰亮台燈,閱覽書籍報章撰寫思想日記.實在無聊透頂的時候,就打開房門走出她們那個單元去東樓姬敏家坐坐,喝茶看電視,談一些工作學習之類的話題.跳舞\喝酒\賭牌\大聲說笑\蓄意打扮和應付周旋于男人之間,這些充分展示自我和似乎張揚現代女性個性的事情,仿佛都不再與她有緣.她象遵循著以前太實對她諄諄地告誡過的那樣,力求保持一種積極向上為大多數中國人所尊敬和仰慕的完美的淑女形象,徹底改變自己在小城人心目中的印象,重新喚起男人們對她炙熱而瘋狂的追求.

    沒有瀟灑沒有浪漫的日子過得很慢,也有點兒苦澀和煩累.半年多時間的‘改造‘過去了,凡靜感覺如同過了幾年.整天不跳不唱的,也覺得自己沒有了青春的活力,容顏消退仿佛蒼老了許多.早上起床梳理長發時,從鏡子里看到自己一臉的憔悴,她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個凡靜,一個經過脫胎換骨轉換成淑女閨秀的凡靜.一個不敢妄思也不敢妄為的老老實實的凡靜.

    但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沒有一個男人真正追求凡靜願意同她長相廝守,更沒有人願意做月下老人給她物色和介紹一個.她曾將這種情況告訴了姬敏.姬敏安慰她不要想得那麼悲觀和淒愴,隨著時光的繼續流逝,一切的一切都將會好起來.姬敏還向凡靜夸下海口,一周之內一定要想方設法給這個拜把子妹子物色一個.但好幾周都又過去了,凡靜沒有從姬敏那邊得到一點關于婚姻對象方面的回音.凡靜的努力徹底失敗了.她知道自己只配被男人玩弄,而沒有一個男人敢明媒正娶她了.

    這種情況實際上也在凡靜的意料之內.自己離了婚,離婚前後又跟了那麼多的男人.好不容易找了一個好婆家嫁了出去,沒有幾個月,卻又被老公發現自己的奸情而被趕出家門.遇上黑社會的爪牙身心遭受又一次凌辱不說,到後來還被他們拐賣到安徽北部的一個窮鄉僻壤.仔細回憶起來,前前後後她確實玩弄了許多男人,但同時又被許多男人玩弄過,有的至今連姓名也不知道.總共認識了多少個男人,與多少個男人發生過關系,這一點,就連她自己也似乎記不清楚了.有哪些好男人知道或者通過某種方式了解了自己這些‘光輝‘歷史後肯無怨無悔地屈尊娶我?

    那些天,凡靜整日里茶飯不思,愁眉不展.姬敏看到她的樣子,嘴上不說,心里也實在替她著急.有一天晚上,趙年沒回來,姬敏讓凡靜留下來陪她.兩人邊睡邊聊,聊著聊著,姬敏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她象發布一條重要信息一樣,給凡靜參謀起來.她神神秘秘地對凡靜說:‘除非_____‘

    ‘除非什麼?‘

    ‘除非你象以前那樣,找一個自己中意的有錢的外地人.他不了解咱的底細,只知道咱長得漂亮,不憨不傻,只要他能愛咱,咱又能本本分分地跟他過日子,這就足夠了.‘

    ‘現在去哪里找啊?你老姐不是不知道,俺那個機電修理班沒一點兒出差任務.不走出襄汝,哪來的機會呀?‘

    ‘慢慢來麼.好了,大政方針就這樣確定了.至于怎麼尋找,那就是你妹子的事嘍.不過,在這件事上,我必須強調一點,省得你以後眼花繚亂又捅出什麼漏子來.‘

    ‘啥呀?你說吧.‘

    ‘跟張三結了婚,堅決不要再和李四來往.就是背著張三偷偷摸摸地也不行.人不是常說,沒有不透風的牆.雞蛋沒縫兒還是會臭的.‘

    ‘敏姐,你說得對.我記住教訓就是.‘

    ‘那好,都不說了.明天還得上早班,咱休息吧.‘

    姬敏的提醒再一次打動了凡靜那顆不想窩窩囊囊平平庸庸過一輩子的心.她知道她以前已經跌得很深很慘,但這回,她自信自己的腳跟站得很穩,只要他對我好,只要他有一顆愛我的心,我是說什麼也不會再跌倒了.她決心再試一回,哪怕前路荊棘遍地.在未來老公的年齡問題上,她沒有做過多的考慮.小幾歲也可以,大多了也無所謂.她考慮較多的是金錢和相貌問題.相貌平平,就她現在的處境來說,她可以作出退讓.但如果他沒有金錢,她仍然是萬萬不能答應的.她想,我就不相信,我這輩子也是與大多數小市民一樣,平淡而窩囊一生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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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甜夢成影

     

    一九九九年初夏,當凡靜確信小城的好男人永遠也不會再和她真心戀愛時,她采納了姬敏的建議,毅然決然地把心思和目光投向了外地有錢的男人.但在如何接觸外地有錢男人的問題上,凡靜和姬敏卻又發生了分歧.姬敏主張一邊工作一邊尋覓,重點是在襄汝工作或做生意的外地有錢男人.而凡靜則主張放放工作主動出去尋覓,重點是在外地城市工作或做生意的外地有錢男人.在這個問題上,凡靜一連考慮了好幾個晚上,最終還是她自己的意見佔了上風.

    她沒有听從父母的勸告,更沒有同姬敏事先商量商量,便以旅游散心為名,讓黃總批了她一個月的假期.打算經鄭州去西安,一來確實想散散心.二來打听一下仝飛的下落,順便在情場上踫踫運氣,看是否能在她的這次偶然的出游中一次性地釣住一條‘大魚‘.

    在鄭州,凡靜打听到,仝飛早在趕走她之後就把豫苑小區的新房和全套家具都給賣了,五彩大@界的櫃台也轉讓給了別人,他又回到了他的故鄉西安市,用做生意賺來的一小部分錢打通了上上下下各種關節,在原先他供職的那個企業謀到了一個肥缺,又開始正式上班了.仝飛那個廠隸屬西安市一家大型國有企業,雖然也和全國的形勢一樣實行了全方位的改革,但憑著仝飛在商海里的才能,他並沒有被企業的新機制淘汰掉,相反,由于他有過了下海弄潮的經歷,因此現在他如魚得水,再一次被得到了重用,坐上了該廠改制後銷售部經理這把人人覬覦的交椅.

    憑心而論,凡靜一點也不想念仝飛,但他很想去看看這個當初曾想把自己的終身永遠托付于他的‘第二任老公‘,也很想再次去中國西部的第一大都市走走看看,領略一下它今日的風采.她知道她傷害了仝飛,傷害了一個好人,即使現在偶遇在一起,四目相對,她就是說上一萬個‘對不起‘,也絕對不會再得到對方的寬容和諒解.因為仝飛在認識她凡靜之前,就是因為家里出現了類似的事情而斷然和他的前妻分道揚鑣的.何況現在人去樓空,光陰又逝去了一年多?也難怪,男人遇見這樣的事,有幾個心甘情願做烏龜王八的?凡靜想到這里,心情很不好受.

    即使如此,凡靜仍然希望能去西安看看她這個‘二任老公‘.

    深夜,火車站的月台上.

    這里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是喧囂的.此刻,雖已夜闌更深,但依然熙熙攘攘,旅客們正焦急地等候著由北京西發往西安的列車進站.

    站台盡頭的一根柱子下,凡靜不安地徘徊著,借著站台上明亮的燈光,看得見她那一雙明眸里透著興奮和迷惘的光.她不知道此次出行是否會有所收獲.

    ‘姑娘,你到哪兒去?‘

    ‘凡靜一楞,迅即轉過身去,只見一位青年站在她的身後,親切的目光和年齡的相近,使凡靜產生了一種本能的警覺.‘討厭!‘她低低地說了一聲,準備走開.

    小伙子又開口了,‘同志,別誤會,我完全是好意.我在一旁已經看了你半天啦!‘

    半天了?我怎麼沒發現?凡靜思忖著,該不會又讓我踫上黑社會的人了?她警惕起來.

    ‘我看你一直都是恍恍惚惚,,又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我怕你出什麼意外啊!‘

    ‘怕我自殺?‘凡靜禁不住苦笑了一下,‘你可真是個熱心腸的人呀!‘

    ‘算不上熱心腸,只不過是一種責任感罷了.‘

    ‘什麼責任感?‘凡靜初中畢業,她對這個詞匯感覺陌生.

    ‘就是做人要有一種負責任的態度,要關心別人,關心社會.現在社會治安還不是很好,我怕你遇上壞人呀!你這樣年輕,又_____‘

    ‘又怎麼樣?‘凡靜的目光已由警惕變為好奇.

    ‘又那麼漂亮.‘小伙子壓低了聲音,似乎是羞于出口.凡靜知道對方是喜歡上了自己,她看對方的年齡可能比她還小兩到三歲,個子高挑挑,長得也不錯.心想,認識一下也無妨,即使交個朋友自己也並不吃虧.

    ‘你這人心眼真好.‘她也回贈了他一句.

    ‘只有心眼好的人,才會看出別人心眼好.‘他很機靈.

    ‘你真會說話.‘凡靜不由自主地夸起了對方.她邊說邊走近了小伙子.

    小伙子本來就喜歡凡靜,見她走近,還以為她要和自己交朋友呢,他心里一陣激動.當凡靜走得更近的時候,他一把拉住了她的一只手.凡靜一愣,先是把手從對方手里抽出來,實在抽不出來時,就任由那位小伙子拉著.象姐姐被自己的同胞弟弟拉著一樣.

    他們就這樣相識了.兩個人互相通告了姓名.凡靜這才知道對方名叫邵輝,年方二十七歲,比她小兩歲.還是個沒有結過婚的‘童男子‘呢.他也要去西安.

    列車,在濃重的夜色中向西穿行.

    昏黃的車燈下,凡靜同邵輝並肩坐在車廂的一隅.夜間行車,旅客們已東倒西歪,昏昏入夢.而此時的邵輝卻面對凡靜侃侃而談,興頭正濃.他告訴凡靜,他是來自遠方的海濱城市青島一個外資企業的辦事人員,在青島市內有一套四室一廳的住房,月工資兩千元.這次西行是為單位出差辦事,鄭州的事情辦完了,還得辦西安的事情.恰好與凡靜同車相遇,結伴而行,以消除旅途的寂寞.還說起青島美麗誘人的風光.波光漣灩的大海\飛檐雕棟的棧橋\景色宜人的魯迅公園\峰回路轉的嶗山‘十八盤‘

    邵輝所講的,正是凡靜做夢都在向往的.

    ‘要是你能親眼看看青島,比我講得要好多了.‘邵輝的語氣中充滿了誘惑.

    凡靜心中暗喜,但嘴上卻說:‘我一個小小縣城的普通女子,怎麼會有那麼好的福分呢?‘

    ‘哎,怎麼不行,咱們是朋友了,以後有機會你去青島找我,沒有問題!‘

    晨光熹微.車又到了一站.

    凡靜從開啟的車窗處向外面月台上的小賣點要了兩個干面包,遞給邵輝一個.邵輝接過面包看了看,又將它交給凡靜,順勢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夜沒吃飯,哪能吃這些干巴東西.走,把面包放在塑料袋里,咱一塊到餐車吃去.‘

    餐車里,邵輝買來牛奶\紅腸\面包\煎雞蛋,擺了一小桌子讓凡靜吃.開始,凡靜還有點兒不好意思,可眼前的色\香\味的刺激使她的食欲大增,很快就吃了起來.還不時抬起頭來向邵輝報以淡淡的微笑.

    西安到了.

    走出車站的凡靜已不再想面見仝飛了,也不想再瀏覽古都的風采和名勝古跡,而是寸步不離地跟著邵輝在大街上游逛.她不敢也不想輕易地放棄眼前這條即將到手的‘大魚‘.她想,只要我釣住了這條‘大魚‘,我的玫瑰色的城市夢和情人夢就全都成為了現實.

    邵輝把凡靜帶到一家大型的工廠門前,囑咐她在門外稍候片刻,自己進去聯系‘業務‘.說完,他轉身從門柱外側的一個小門進去,向工廠的大院里走去.

    工廠的大鐵門緊閉著.凡靜站在大門外一個比較醒目的地方,她忽然仔細地瞅了瞅廠門口懸掛的巨型木牌,驚訝地發現這就是仝飛原來工作過的那家西安有名的國營企業.她知道現在是上班時間,仝飛現在很有可能就在這個廠子里,而且坐在廠業務經理這把交椅上,可謂躊躇滿志,春風得意了.近在咫尺,她又產生了進去見見仝飛的念頭.可是她的雙腳卻始終沒動.見了他有什麼話說呢?況且邵輝交代了要我在這里等他的啊.如果邵輝從廠里出來見不到我,肯定以為我沒有等他去辦自己的事了.這樣的話,一條快要到手的‘大魚‘豈不跑得可惜?

    凡靜正想著,眼前的大鐵門被人從里面給打開了.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從打開了的兩扇鐵門的縫隙里慢慢地爬了出來.駛過廠門外一片開闊的地帶,駛上綠樹掩映的大馬路,即將加速奮勇向前的時候,卻‘嘎‘地一聲猛地停了下來.

    車門開了,從里邊鑽出來一位戴著眼鏡西裝革履的男人,他一臉嚴肅的模樣回身朝凡靜站著的地方走了過來.

    啊,是仝飛.凡靜一眼就認出來了.她明白仝飛在車里看到了自己,現在正朝著她走來,她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任由仝飛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當仝飛在她面前停下腳步的時候,她微笑著輕輕地說了一句話,‘你現在回家呀?‘

    ‘不,出去辦點事.怎麼?大老遠跑來,找我有事?‘多日不見,仝飛仍然板著面孔.

    ‘哦__‘凡靜抬起頭抿著嘴想了想,‘可能你誤會我了.沒什麼事.我旅游經過這里,順便過來看看.‘

    ‘我把我的整個身心都交給你了,可你是怎麼對待我的?難道你害我害得還不夠嗎?今天你來是不是嫌我給你的錢少?那好,我現在沒帶那麼多現金,一月之後我會按你的地址再匯過去一萬元.不過,請你記住,以後不要再來單位和家里干擾我的工作和生活.‘

    仝飛說完,不等凡靜再一次解釋,便轉身向停放在馬路邊的小轎車走去.

    一分鐘後,黑色小轎車載著仝飛淹沒在馬路上稠密的車流之中.

    凡靜望著馬路上的車流心想,看來仝飛這次是真的誤會我了.幸虧我沒有親自找他,要不,當著他家人或同事的面,他非憤怒地把我轟走不可,一萬元錢的意外收獲沒有不說,那尷尬的場面連我也承受不起啊.這個邵輝,偏偏就和仝飛的廠里有業務關系.無意中硬把我領到這個地方來,到底還是與仝飛見了一次面.看來這一切似乎是命中注定的啊.

    ‘凡靜,等著急了吧.‘邵輝又從工廠門柱外側的小門跑了出來.‘我的事情已經辦妥,馬上就得返回青島.你呢,趕緊去辦自己的事吧.‘他說話時一臉依依惜別的神情.

    其實,邵輝在仝飛這個廠子里並沒有什麼業務需要聯系.他先找了廁所,有屎沒屎蹲過一陣之後,就溜進了傳達室,以借電話用為名,胡亂地撥了一通,然後精神抖擻地從廠子里走了出來.

    邵輝催凡靜去辦自己的事情,而凡靜卻沒有一點兒要離開邵輝的意思.她覺得他將來做她的‘第四任老公‘是再合適不過的了,比兩年前仝飛的條件還好呢.現在怎舍得如此分手?再說自己來西安也確實沒什麼非干不可的事,只不過是隨便走走散散心而已.跟著邵輝一塊回去不照樣可以散心嗎?如果‘魚兒‘上鉤的話,我請假出來這第一趟也算沒有白跑.

    于是,兩人在西安呆過中午,又乘上由蘭州開往青島的列車.這時,凡靜已把一年前的教訓拋到了腦後,她完全信任了這位‘公務在身‘的邵輝.

    在車上,邵輝對凡靜又是一番胡吹海聊,殷勤關照,不斷地感情加溫,竟讓凡靜鬼使神差地在鄭州沒有下車,而是隨同他一同奔往青島.一路上,凡靜神采飛揚,她好象已經看到了青島美麗的風光,住進了邵輝家里的高級樓房.她想,看不出邵輝哪一點兒象個壞人,他不會把我賣了,也絕不會去暗害于我.只要他能喜歡我,交我這個朋友,我還有什麼理由不跟他去呢?誰讓自己是小城附近沒有男人娶沒有男人要的壞女人呢?

    因為凡靜的情緒異常高漲,以至于列車行至甦北重鎮徐州的時候,凡靜並沒有做過多的感嘆.那段被拐賣到徐州附近安徽淮北鄉下又被警方解救從這里乘火車返回故里的經歷,就象車窗外的一切大大小小的物體一樣,在她的眼前和腦海里一閃而過,瞬間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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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一意孤行

     

    邵輝並沒有把凡靜帶到青島,而是從膠濟線上的一個小站下了車,換乘去煙台的火車到了他姑家所在地____虞倫縣土屋鄉.

    早就熟悉自家佷子秉性的姑姑對邵輝領著一位漂亮女子到來絲毫都沒有詫異,更談不上盤問,當晚就安排他倆同宿一室.凡靜沉浸在對美好未來的憧憬之中,因此也沒有提出什麼異議.她在昏黑的房間里和邵輝半推半就地上了床.這一次,她非常注意分寸,自始至終都表現得羞達達的,這讓同樣喜歡凡靜的邵輝好一陣興奮和激動.

    第二天,已經把凡靜的身心都佔有了的邵輝就不那麼笑容可掬了.他愁雲密布,好象一肚子心事.在凡靜的一再追問下,邵輝向她‘坦白‘了自己的過去.

    ‘怎麼?你是一個勞教分子?‘凡靜吃驚地將聲音幾乎提高了八度.

    邵輝對自己的過去說得似乎痛心疾首,並信誓旦旦地告訴凡靜,‘我是真心地愛你,只要你同意,等我解除勞動教養後,立即與你登記結婚,不信?我可以割下一截指頭作為證明.‘說著,他果真從懷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摁在左手食指上,要以血為誓了.凡靜上前一把搶過刀子,她望著已淚流滿面的邵輝,又心熱腸軟了.她想,自己的歷史自己最清楚,人家畢竟是青島市內人!能看上自己,已是我的福分了.將來和敏姐以及其他同事姐妹們說起自己又找了一個海濱城市的有錢男士,也算是我凡靜的一份榮耀吧.雖說他是個勞教分子,不過是暫時的,也是一時失足所致,有誰能保證他的一生都不犯一點兒錯誤呢?再說,他待我又這樣真心實意.

    ‘好,只要你能真心對我好,我決不嫌棄你.‘凡靜說著突然默默地哭了起來.而邵輝卻倏然把臉上的淚水換成了笑容.

    幾天以後,邵輝終于將凡靜帶到了青島.

    邵輝寬敞明亮的套房和青島的奇山秀水,並沒有給凡靜帶來多少歡欣,再加上邵輝處處流露出的驚恐不安的神情,使凡靜越發感到心理上的孤寂.她幾次都想問問邵輝是怎麼回事,但每次話到嘴邊又被她強咽了回去.

    在青島沒有久留,邵輝即帶著凡靜乘車南下,直抵廣州.在廣州,他帶著凡靜住進高級賓館,出入乘坐出租轎車,進出高級飯店\餐廳和商場,又逛遍越秀山\鎮海樓\白雲山和光孝寺,花起錢來,揮金如土.有一次,兩人在一家餐廳吃了一頓飯,竟花掉二百八十多元!

    一天,在廣州流花湖公園的流花橋上,凡靜憑欄俯視橋下,水面上一片一片的落英正隨水漂蕩.她聯想到自己眼前的命運,雖然看似瀟灑,但不正如同這水上的落花嗎?她禁不住黯然神傷,又默默掉起淚來.她的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爬下來,一滴一滴地掉在橋下的水面上,立即蕩起無數個小小的漣漪.

    正象水上的落花已經離不開水一樣,凡靜現在也已經離不開邵輝了.無奈之下,她只好將自己的命運交給邵輝主宰,跟著他隨波逐流.

    此後,邵輝又帶著凡靜先後到過海南\昆明\重慶\成都\峨眉山\華山\泰山瀏覽名勝古跡,飽食山珍海味,所到之處,謊稱新婚旅游,同行同宿,儼然一對蜜月中的夫妻.

    凡靜的假期滿了.當他倆在鄭州車站分手時,邵輝又是一番山盟海誓.他讓凡靜在襄汝努力工作,安心等待.等他不久勞教生活結束,便可按照凡靜給他提供的地址和電話號碼找到她,同她去青島結婚.這時的凡靜已將一顆心完完全全地交給了邵輝,她把她這次出游花剩下的錢除留有返回小城的路費外,其它的全給了邵輝.她不求別的,只企盼他早日結束勞教生活,盡快回到她的身邊來.

    回到小城,凡靜並沒有把旅游期間發生的事告訴姬敏.她想先瞞她一段兒,待邵輝勞教歸來之後,她會領著他去見姬敏,給這個拜把子姐姐一個驚喜,好讓姬敏也知道她這次突然請假出游的正確.其實早些時候,姬敏還正生著凡靜的氣呢.一來凡靜走時沒有告訴她.二來凡靜走後月把子時間了,連給她打個電話問候問候都沒有.她在心里罵著,這個死妮子,回來看我好好收拾她.然而,凡靜真正回來了,姬敏的氣卻又沒了.她望著自己面前一個完完整整的凡靜,迅速走過去拉住了她的手,只嗔怪道:‘這麼多天,把為姐的都想死了.走時我不知道,回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沒有給你送行,也沒有給你接風.這你可怪不得我呀!‘

    凡靜只是笑,什麼也沒說.

    姬敏把凡靜拉到她家的沙發上坐下,她象一名記者要挖掘頭條新聞一樣,纏著凡靜講講這次出游的收獲.凡靜神秘一笑,只說:‘現在本小姐無可奉告,用不了多久你老姐就會慢慢知道.‘

    姬敏考慮到凡靜可能有什麼難言之隱,聯想到她以前經歷過的那麼多的‘災難‘,身心至今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因此也就不好意思再繼續追問下去.

    這以後,凡靜除了工作,就是守在家里四門不出一心等著遠方的佳音.一天清晨起來開門,卻見兩位身著警服的‘公安‘站在她家門口,正欲敲門.一種不祥的預感立即襲上她的心頭.

    果然是找她的!

    這是兩位專程從青島經虞倫縣土屋鄉趕來的管教干部.他們向凡靜介紹了邵輝的過去和現在,說他是青島一起特大盜竊案的主犯,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江洋大盜‘.他們還告訴凡靜,邵輝在逃期間可能有新的作案嫌疑,希望她能協助,提供線索.

    夜深了,在姬敏的陪伴下,經過一整天教育開導的凡靜,終于向她父母\姬敏和兩位管教干部斷斷續續地訴說了她與邵輝相識以來的種種經過,還提供了一條有關邵輝去向的重要線索.

    第二天,凡靜和姬敏把兩位民警送走了.站在自家門口,望著民警離去的背影,想到自己把心竟然托付給了一個在逃死刑犯,凡靜扶著門框嗚嗚地哭了起來,哭得非常傷心,非常淒然.姬敏在一旁勸也勸不住,也為凡靜命苦偷偷地替她掉起淚來.薛劉氏听到女兒的哭聲,從自家廚房里走了出來.凡靜听見母親的腳步聲,扭轉身來,隔過姬敏,一頭扎進母親懷里,哽咽著,‘媽媽呀,女兒再也不出去了,再也不慌著嫁人了.女兒決心守著這個家,听從您二老的話,好好孝敬孝敬您和爸爸!‘

    薛劉氏什麼也沒說,她只是眼里噙淚,默默地讓女兒在自己的身上靠著

    這一事件對凡靜的打擊真是太大了.她知道,不管自己怎麼努力,恩恩愛愛\瀟灑浪漫的幸福生活都將與她無緣.盡管在這之後,仝飛很守信用地又從西安寄來了一萬元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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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舊貌新顏

     

    凡靜在家稍微休息了幾天又上班了.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仍然把自己當成一個囚犯,在單位和家庭之間,通過自己的勞動和言行默默地改造著自己.她想,就是以後找不到婆家,她也要這樣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一個人過下去.

    凡靜的這種行為和思想,是她一生中令人難以置信的最偉大的轉變,也是她後半生賴以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度過的一個重要基礎.

    凡靜轉變的同時,襄汝也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和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的不斷加強,在默默地發生著很大的變化.電力供應充足,年供電能力達到兩億千瓦時.擁有先進的程控交換\自動轉換\長途直撥\移動通訊\無線尋呼\公用磁卡電話等現代化通訊設備,開通了兩萬門程控自動電話.新建幾條主要街道,硬化縣城道路六千五百米,完成綠化面積五萬平方米,基本實現了城市主干道的硬化\綠化和美化.完整地修建了環城公路網,完善了城市供水系統,建成安居工程住宅樓十四棟,一至五路公交車相繼投入正常運營.新建各類市場八座,有效地開發了紫雲山風景區和紫雲山山頂公園.村村通了柏油馬路,村村通了廣播\電視,普及了九年制義務教育.精神文明建設也取得了豐碩成果.全縣社會治安明顯好轉.黃\賭\毒等社會丑惡現象不讓存留.在國家行政部門重點是執法執紀的要害部門,清除違法違紀人員,純潔執法隊伍,淨化社會環境.深入開展反腐敗斗爭.查處了歐陽局長\原公安局局長\原辛店鄉黨委書記等十四名被群眾揭發舉報,貪污\受賄\泡女人\腐化\墮落情節嚴重\影響極壞的科級領導干部和公安局菅隊長等三十六名股級干部.一時間,豫西小城幾乎沒有了以前那些烏七八糟的傳聞.縣委在全縣黨員領導干部中又舉辦了黨風廉政建設培訓班,從而提高了全縣黨員干部拒腐蝕永不沾,堅決反對腐敗的決心和自覺性,使***總書記提出的反腐倡廉在襄汝取得了令老百姓基本滿意的階段性成果.

    又一個國慶節即將到了,凡靜惦記著兒子的十二歲生日.按照傳統習俗,它標志著帥帥馬上要長大成人.作為帥帥親生母親的凡靜,這也是她一生中幾個重要的喜事之一.她為兒子的健康成長感到由衷地高興.她趁國慶節放假之前工作不是很忙的那幾天,讓母親跟著她坐公交車到縣城西關新落成的九層高的商業大廈和攤位上千個\佔地面積好幾公頃的首山市場去為帥帥選購一些高檔禮品和名牌服裝.

    襄汝縣城和全國各地一樣,為了慶祝新中國成立五十周年,早早就裝點一新.無論是大街小巷或是機關單位,處處都被裝點上了節日的盛裝,處處飄灑著歡歌笑語.整個小城洋溢著濃厚的節日氣氛.

    新中國五十歲生日那一天,晴空萬里.凡靜在娘家早早起了床.漱洗完畢,簡簡單單地吃了點兒早飯,她給母親交代了一聲,便騎著她原來那輛已送給弟弟凡平的摩托,帶著給帥帥買的禮物一溜煙似地來到了曉雯家.這時,雖然是大清早,但曉雯家那個四合院里已是煙霧升騰,人頭攢動.院子里每個地方都打掃得干干淨淨.東北角靠近水池的地方,有兩個臨時用磚塊和泥巴壘擺起來的大煤火和一個兩米來長一米來寬的大木案子.大煤火上面正洶洶地朝外噴射著火舌.兩個煤火上各放著一口大鐵鍋,鍋里正煮著一大塊一大塊的肥騰騰的羊肉,撲撲騰騰地向外濺冒著沸水,滿院子都飄散著肉香.木案子上密密麻麻地擺滿了做壇兒所需的各種食品和佐料.兩位中年男廚子腰里都攔著圍裙,一位立在鍋旁掌勺子翻著肉塊,一位坐在案子旁的長凳上,正拿刀在案子上切著什麼,嘴上還叼著正燃著的半截煙卷.彭家一門子的大娘大嬸們都在水池的南邊,有的坐在小凳子上摘菜剝蔥,有的蹲在地上,在水池邊的紅大盆里洗著盤子碗筷條羹勺酒器之類的東西.幾個年輕人正把堆在樓梯口的桌椅板凳按照一桌八人的傳統規矩一件一件地分散到堂屋\曉雯屋里和院子中空閑的地方.堂屋至一頭沉的走廊和堂屋至大門口的甬道都被留了出來,供人們穿行方便.

    凡靜將摩托車推至大門口靠院牆放好,回轉身順著甬道朝里走去.她低著頭不想多說話,但還是強裝笑顏與那些大娘大嬸們打過招呼才走進了廚房.廚房里更是煙霧繚繞,彭榮氏正把菜鍋從柴火正旺的煤火上端下來,扭轉身子放鍋的時候她看到了凡靜,‘‘正好,趕上吃飯.‘‘她向凡靜說完,就拽了一根抹布擦著她油乎乎的手走到了廚房門口.‘‘開飯了,開飯了.‘‘她向屋里屋外正忙活的人們吆喝道.還沒等凡靜張口說話,彭榮氏又絮絮叨叨地數落起老伴兒來,‘‘這個老不死的,今天恁大的事到現在還沒回來,八成又是在門市上睡大覺呢,也不說吃早飯.靜兒,還愣著干啥,你那個寶貝兒子和他爺爺一樣,還在堂屋里睡著.去吧,快把他叫起來.今天里里外外老的少的可都是為他一個人忙啊.‘‘說完,彭榮氏高興得獨自恩恩地笑了起來.

    凡靜等帥帥奶奶笑聲停止,從牛仔褲里掏出五張‘‘大團結‘‘塞給了她.說擺桌請客的少不了花錢.自己的孩子,做媽的權且表表心意.彭榮氏動了動嘴但沒有再說什麼,只好把錢收下,裝在她的內衣袋里.

    凡靜從廚房里出來,回到大門口.她把給兒子購置的生日禮物從摩托車上掂下來,然後轉身朝堂屋走去.她邊走邊想,怎麼一直沒有看見曉雯?是不是昨晚又喝醉了,或者泡小妞回來得太晚也沒有起床?一股無名怒火從她的心里升騰起來.人家都早早過來幫忙,他卻四仰八叉地在屋里睡大覺,他這當爹的也太不夠格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驢改不了拽磨.

    院子里擺出了桌椅板凳.人們也都停了各自手中的活兒開始吃早飯.凡靜步入堂屋,迎面也擺好一張桌子和四條長凳.她瞧瞧西廂房里,也擺放了一桌.她朝東廂房看,卻看不見.因為耳房門上多了一條白色的布簾子,擋住了她的視線.她掀開布簾子走進去,里面沒有擺桌,還和往常一樣.凡靜朝帥帥***床上望去,帥帥身上蓋著個太空棉被,露著頭,臉朝著這睡得正香.

    ‘‘起來,起來,都什麼時候了‘‘凡靜走到床前,用手推了推兒子.

    帥帥很不情願地睜開了雙眼.他一看床前站著的女人是已經半年多沒有見面的媽媽,立即高興得掀開被子,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

    ‘哈,羞不羞,都十二了,還光著屁股睡覺,雞雞也舉得那麼高.‘凡靜瞧著兒子俊秀白嫩的臉蛋,笑著調侃道.

    帥帥低頭一看,頓時臉紅了.他學著小時候他媽搔他的樣子,把他的右手食指放在臉上刮著,嘴里同時念叨著,‘羞不羞,把臉丟,臉上長個大皮球.‘說完,他笑著又向媽媽伸伸舌頭做了一個鬼臉,趕忙拉過床里邊的褲頭穿上.‘媽媽,你不想我嗎?恁長時間也不來看我了.我可想死你啦!‘

    听了兒子的話,凡靜激動得眼楮都潮濕了.淚水浸冒出來,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流.流進了嘴里,咸咸的,澀澀的.‘‘那你去姥姥家看媽媽唄?‘‘

    爸爸不叫我去!他說媽媽早晚是別人家的人,以後給別人家的孩子當媽媽.要不就是媽媽給人家生個胖娃娃,到時候媽媽就不喜歡我,不要我了.‘‘

    ‘‘胡說!媽怎麼會不要你呢?乖兒子,今天是你非常重要的生日,爺爺奶奶叔叔伯伯們都在為你忙活,光睡懶覺可不是一個好孩子.來,今天穿上媽給你買的新衣裳,,漂漂亮亮地過一個愉快的生日.‘‘凡靜把手里提著的禮物放到床上,撿出專門為兒子生日選購的服裝幫他穿上.

    ‘‘媽媽,以前給我過生日光有個蛋糕,爺爺買回來一小塊肉就中了.為啥昨天爸爸買回來好多好多肉?‘‘

    ‘‘這次生日跟以往不同,你長大了,成大孩子了,許多人都要來向你祝賀.我們不準備那麼多肉,咋管人家中午吃飯呀?‘‘

    ‘‘我以後都成大人了嗎?‘‘

    ‘‘是的.我們帥帥快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那太好了.‘‘帥帥高興得在床上蹦了幾下,走到床沿處摟住了凡靜的脖子,‘‘以後我要上大學,要當科學家,要掙好多好多的錢.我把錢分成三份.一份給爺爺奶奶,一份給爸爸,一份給姥姥和媽媽.媽媽你說,到時候我上哪兒給你送錢哦?是不是還去姥姥家?‘‘反靜興奮得淚水再一次從眼楮里滾涌出來,她掏出手絹擦了擦,笑著對兒子說:‘‘就送你姥姥家.媽媽哪兒都不去,一輩子跟著你姥爺/姥姥,養活伺候他們.‘‘

    帥帥眨巴著他那雙明亮的眼楮,忽然說:‘‘媽媽哪兒都不去,還不勝和姥姥/姥爺都來這里,我自己長大掙錢養活你們!‘‘他用胳膊擁抱著母親不停地晃著,‘‘別人的孩子都笑我,同學們也笑我,有的還罵我,說我壓根就沒有媽媽,我媽媽在姥姥家,他們都說那肯定不是你媽媽.說人家的媽媽都和人家天天在一起,吃飯,睡覺,看電視,講故事,做游戲,你怎麼沒有?‘‘

    ‘‘乖兒子,大人的事你們還不懂.等你長成一二十歲的大小伙子了,媽媽再告訴你.‘‘

    ‘‘我不管,反正我想媽媽,我要媽媽回來!‘‘帥帥在媽媽懷抱里晃著鬧著.

    凡靜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兒子的一席話終于在她的心河里泛起了點點漣漪.兒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無論她走到哪里無論她同哪個人在一起她的腦海里始終都會閃現出兒子的影子.只不過她不會婆婆媽媽嘮嘮叨叨地掛在嘴上罷了.現在,她在外面的城市里建立一個美滿幸福家庭的希望已經象肥皂泡一樣徹底破滅了.她何嘗不想回到兒子身邊,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看電視,一起散步.給他講故事做游戲,時時刻刻都陪伴著他,充分享受做母親的天倫之樂?只是他那個混帳父親,不思悔改,整日里不做一件好事,輕者游手好閑,不務正業.重者尋釁滋事,尋花問柳.叫我如何能跟他平安幸福地過下去?

    ‘‘不說了,不說了,我還得給你奶幫忙呢.你趕緊穿上鞋也出來吃點飯吧!‘‘凡靜沒法把心里話告知還不算非常懂事的兒子,她來了一個避其鋒芒,三十六計走為上.

    松開帥帥的雙手,走出堂屋門.院子里大家伙都剛丟下飯碗,凡靜忽然瞅見了曉雯.他推了一輛藍色腳蹬三輪車,正從柵欄門口進來.三輪的小車箱里裝滿了蔥蒜藕味精香料米棗牛肉寶豐酒之類的東西,一看就知道是趕集回來了.凡靜剛才還斷定曉雯正在屋里睡覺呢,現在知道自己洋外冤枉了他,就又多看了他一眼.今天的曉雯蠻精神的,方方的連面光光的,頭發整整齊齊地留得很短,肯定昨天去過理發店.濃眉下的那雙眼楮,忽閃忽閃地透著精明.墨黑色襯衣上面罩了一件淺灰色布質馬夾,一根熨燙得筆直的重藍色老板褲下是一雙錚亮的棕色皮鞋.這還差不多.凡靜在心里說著.兒子大喜之日,做父親的也應該干淨利落,精神抖擻.

    曉雯的精神比凡靜好多了,比起凡靜平時想象的更要好上幾倍.他不經意地也看見了凡靜.兩個人的目光踫在一起,曉雯向凡靜機械地微笑了一下,算是表示友好和歡迎.凡靜卻板著面孔沒有說話,也沒有一點表示.她把她的視線轉移到西邊水池旁,彭榮氏正蹲在那兒趔趄著身子刷洗鍋碗瓢勺.她趕忙奔過去摟起袖子幫帥帥奶奶忙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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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嘉宴話繁

     

    上午十一點多一點兒,客人們都陸陸續續到來.有曉英和她丈夫/曉雯的姑姨舅老表們/還有他以前的狐朋狗友以及新近才結交的哥們兒.姬敏帶著趙年跟薛劉氏/凡平一塊來了.帥帥看見姥姥,高興地跑過去拉住了姥姥的手,還朝他姬敏姨嘿嘿笑著做了一個鬼臉.曉雯看他南關這邊的客人到得差不多了,就拿了幾張滿是人名的紙片,走到又在廚房里忙活的凡靜面前,囁囁嚅嚅地問她電業局那邊還有沒有客人.凡靜沒搭理他.曉雯自知討了個沒趣,就乖乖地退出廚房,按照紙片上早已擬好的送禮名單派彭家一族的兄弟姐妹去分請四鄰八舍

    吃桌喝酒的時候,趙年和凡平被曉英的老公拉到堂屋西廂房那一桌上去了.凡靜和她母親/姬敏/帥帥,還有彭家的兩位大娘大嬸坐在一起,就在凡靜十幾年前和曉雯同居的那個一頭沉里.

    席間,凡靜趁大家互相搭訕問候的當兒,偷偷看了看她曾經住過好多年的這個房間.房間蝌棖ㄛO她沒走時的東西,並且都還在原來的位置上沒動.不同的是,房間的牆壁和天花板好象又用白灰粉刷過一遍,顯得光白亮潔了許多.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頭的枕頭上面.床下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幾個酒箱.屋中的破布爛片不見了.桌子上的東西也都擺放得井然有序,而以前桌子上經常被喝醉酒回來的曉雯弄得亂七八糟,凡靜跟著他的屁股收拾都來不及.看來,五年的鐵窗生涯對曉雯還是起了很大作用的.凡靜在心底里那種對曉雯嗜酒如命懶惰成性的根深蒂固的成見開始有所松動,但馬上,她又堅持了她原來的觀點.她仍然認為他不可救藥.她想,房間里這麼整潔或許是帥帥奶奶或許是曉雯新交的女友的杰作,即使都不是,也肯定是曉雯為了兒子的生日為了自己的臉面一時高興應付而已.凡靜不再想了.她站起來,拿一把輕薄閃光的水果刀,把早已被人放在桌子中央的生日蛋糕切成十幾個小塊,一塊一塊地分發給帥帥/母親/同桌其他人以及早已立在門口扶著門框一眼不眨盯著蛋糕口水直流的許多小孩子們.

    吃過象征給帥帥嚼災的燜面條,外面有男人圍坐的桌子上空便響起了一片猜拳行令的喝酒聲.什麼‘一心敬你兩枚豆.三桃園開四季稠.五金魁首六順有.七巧星祝八福壽.九長九握滿把手‘在彭家大院里此起彼伏.加上人們七嘴八舌的說話聲,孩子們的喊叫聲,碗筷勺子之間的踫撞聲,端圈盤上菜的人的  走路聲,環城路上高高低低不間斷過往車輛的車音,和小城又一道亮麗的風景線——男的/女的/成年的/孩子的/推著腳蹬三輪車,用錄音喇叭高聲地叫賣手工蒸饃或其它東西.所有這些聲音成就了一種極普通也極難得的喜慶氣氛.

    凡靜這一桌除帥帥一個小孩之外都是女的.沒有白酒,卻有兩瓶紅葡萄酒,但她們卻不願意喝,所以也就沒有打開.她們只是一邊用筷子把盤子里的肉和菜慢慢往自己的嘴里挾著,一邊豎起耳朵听著外面的各種聲音,在心里猜測和揣摩著它們的熱鬧程度.

    為了活躍氣氛,過了很短一段時間,一頭沉里的女人們也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起話來.最先開腔的是姬敏,她望了一眼與她相對而坐的凡靜,扭過臉去問身旁坐著的彭家一個大娘,‘‘這兩年,曉雯還是一個人?‘‘

    ‘‘是啊,這孩子賴名出去了,又犯點事坐了幾年牢,一時半會兒,還沒有誰家的閨女願意跟他好.‘‘

    緊挨著大娘那邊坐著的大嬸接過來說:‘‘不過也快啦!曉雯這孩子挺爭氣,出來後,一心撲在家務上.照顧帥帥不說,還幫他爹算帳/進貨.手里有了錢.最近,他又在人多熱鬧的西關租了兩間門面房,準備再搞一攤子生意.‘‘

    凡靜听著,覺得曉雯正象他剛從監獄里出來時說的那樣,確確實實在改變自己.她知道自己沒少冤枉他.但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裝著心不在焉的樣子,吃著听著.

    姬敏又望了凡靜一眼,回過頭來問那位大娘,‘‘曉雯現在還同他以前的朋友來往著,他們再沒惹什麼事吧?‘‘

    ‘‘惹啥事?他曾對朋友們說過,要他們都改邪歸正,重新做人.他的那些朋友也听他的.你們可以打听打听,這兩年,曉雯和他的那些朋友們再沒有干過壞事!咱縣城也平安了許多.‘‘

    ‘‘妹子說得對.‘‘那位大娘往嘴里夾了一塊牛肉,又使勁咽了下去.然後用筷子指著桌子上的菜肴,對凡靜的母親說:‘‘嫂子您不說話,就多吃點兒.我這些時和帥帥奶奶到一塊就叨這事兒.曉雯這孩子什麼壞事沒干過?現在說變就變好了,變得連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都驚奇,都高興!‘‘

    ‘‘這有什麼驚奇的?現在什麼事都在朝著好的方面變化.以前那麼多貪官污吏行賄受賄,貪贓枉法,現在,國家硬起手脖反對腐敗.一個個有腐敗行為的黨員領導干部被揪了出來,該查處的查處,該判刑的判刑.有哪一個黨員干部還敢頂風作案?而且,他們還積極參加黨風廉政建設培訓班,努力提高知識水平和自身素質,工作作風也有了很大轉變.‘曉英的老公忽然從門口走進來接住了彭家那位大娘的話茬.因為堂屋里桌子上的幾瓶寶豐酒眼看要喝個淨光,他現在正慌著過來到曉雯的床下取酒呢.他走到曉雯床前,蹲下身去,一邊朝床下的酒箱內取酒,一邊繼續說:‘反正一切都會好起來.‘他掂出來幾瓶寶豐老窖,繞過凡靜她們幾個向門口走去.‘好了,你們接著說吧.我們還得起勁喝酒呢.‘說完就走出了房間,溜著牆根朝西邊堂屋里走去.

    ‘別把我家趙年給灌醉了,啊!‘姬敏望著曉英老公的後背大聲叫著.曉英老公沒有答應,也沒有轉身朝後邊看一下,因此姬敏並不知道曉英老公是否听見了她對他囑托的那一句話.

    曉英老公走後,凡靜這一桌上稍微有了點兒平靜.有八九分鐘的時間,大家只管吃菜喝湯想心事,沒有人說一句話.

    ‘‘我看,曉雯平時還是照樣喝酒.是不是還經常喝醉?‘‘還是姬敏會渲染氣氛.平靜和沉默之後,姬敏又開始就著曉雯這個話題繼續問起彭家大娘來.

    這回輪凡靜看姬敏了,她拿眼狠很地‘‘剜‘‘了一下對面的姬敏,心想你老姐今天是怎麼了?吃錯藥了?問了這麼多不該問的話題.

    ‘‘爸爸還喝酒,但一次也沒醉過.‘‘帥帥搶在他那位一門子***前面回答了姬敏.

    ‘‘沒有女朋友,他沒找個相好的?‘‘姬敏避過凡靜的目光,心想,我為誰呢?還不是替你妹子打探一下‘軍情‘?

    然而凡靜此時卻想,敏姐這是怎麼了?坐席間光叨‘涼菜‘.人家有沒有相好的關你屁事.

    姬敏的問話正好被從外面走進來的彭榮氏听到,她馬上應了腔.‘‘要有才好吶,我這為娘的也不跟著操心發愁了.歌廳/舞場那些地方,他原來挺喜歡去的,現在連去也不去了.一天忙完生意回來,把掙的錢塞給我,然後就回到這屋里倒頭便睡.也不知道他咋想的,改好就改好唄,一個人單呱呱的,連個女朋友也不認識.‘‘她笑著招呼薛劉氏,‘‘您是稀客,可不要作假.筷子放那兒干啥?拿起來吃啊!帥娃,快讓你姥姥吃.‘‘

    薛劉氏不好意思地拿起了筷子,還沖大家伙笑了笑.

    凡靜回憶著剛才彭榮氏數落曉雯一番話,心想,天下做母親的都向著自己的兒子,無論兒子對錯與否.不過你支持兒子交女友勾小妮,千萬別勾出性病來呀.

    這時,帥帥忽然看著彭榮氏滿是皺紋的臉說:‘‘奶奶,我想叫媽媽回來!‘‘

    一句話,說得在座的大人們都目瞪口呆,啞然失笑,停箸止羹,面面相覷.只有凡靜扳著面孔狠狠地對兒子說:‘‘你小小年紀瞎說什麼?!你爸將來會不給你找個後媽?‘‘

    ‘‘我不要後媽!我不要後媽!‘‘帥帥拽著凡靜的一只手晃蕩著撒著嬌.

    凡靜的眼楮里有汪著一窩清澈透明的水.

    彭榮氏瞅了一眼凡靜,又瞅了一眼薛劉氏,欲言又止.

    彭家大娘清了清嗓子之後,望著凡靜開了腔,‘‘要我說,凡靜還是回來的好.現在曉雯改好了,你也一直沒成家,這些年你酸甜苦辣,風風雨雨容易嗎?雖說社會上有人對咱說這說那,但我們彭家這些長輩人都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你有你的道理.不是曉雯過去太不成器,也不會把孩子你逼到這個份上.千錯萬錯,都是我們曉雯的錯,都是我們彭家的錯.現在帥帥都恁大了,再過幾年就該有人給孩子提親了,你也該做婆子了,你這當娘的就沒有一點想法?孩子啊!現在咱啥都不說了,看在帥帥即將成人的份上,看在一直把你當親生女兒對待的您婆子的份上,回來吧!曉雯/你,還有帥帥,吃不愁,穿不愁,不生氣,還不照樣熱熱和和的一家人?你說是吧?!大嫂子?‘‘彭家大娘又把視線移向了薛劉氏.

    ‘‘這事兒,還得她自己拿主意,我和她爹都不當她的家.‘‘薛劉氏沒有撒謊,在他們那個四口之家,關于凡靜的個人問題都是女兒一人說了算.

    凡靜的淚水默默地從兩個眼窩里滾了出來,止不住地往下流,在她漂亮的臉頰上劃了兩道平行線.

    ‘‘曉雯啥想法?他願意?‘‘姬敏又問.

    ‘‘他沒有不願意的。今年夏天的一個晚上,他嫌屋里熱,就把小床抬出來早早地睡到院里.我在灶火里正收拾鍋碗瓢勺,听見他喊叫,以為出啥事了,趕緊打灶房里出來.走到他跟前我才知道,原來他發 癥喊凡靜的名字.一連幾個晚上都是這樣.我問過他一次,他說他對不起凡靜,是他害了凡靜,還承認也想凡靜.不過他知道凡靜不會輕易原諒他,所以也就沒敢去找她求她回來.他說,只有他改好了,才能對得起凡靜,對得起孩子,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天地良心.也不枉和凡靜做過一場夫妻.‘‘彭榮氏老淚縱橫,她一邊說著一邊撩起圍裙擦拭著爬滿臉頰的淚水.彭榮氏一席話,說得凡靜也淚流滿面.她掏出手絹在自己臉上/眼上不停地揩著.

    薛劉氏和姬敏的鼻子也有點酸酸的.

    ‘‘回來吧,孩子!‘‘彭家大嬸坐在一邊也極力攛掇起來.

    凡靜的眼淚似泉水一樣朝外邊不挺地冒,她攬起身邊的帥帥‘‘哇‘‘地一下哭出聲來.也許她怕影響別人用餐,又從凳子上站起來,松開攬著兒子的手跑到里邊床前,趴在床頭的被子上痛哭起來.帥帥也想去媽媽身邊,被眼中依然潮濕的姬敏拉住了手,‘‘讓她哭吧.你媽心里太苦,太難受.這十幾年來,她還沒有痛痛快快地哭過一回.‘‘姬敏又轉向這會兒都傻愣愣坐著的大伙們,‘‘來,咱們繼續吃,讓她自己清淨清淨,好好想想.‘‘

    ‘‘對,對‘‘彭榮氏附和著,‘‘別只顧說話,忘了吃啊.‘‘這時,端圈盤的上來一條糖醋大鯽魚.彭榮氏指著魚對眾人說:‘‘別放筷兒,趁熱吃了.帥娃,你可別慌,小心魚刺兒.啊!‘‘她說完一步一蹣跚地走出了‘‘一頭沉‘‘.

    盛宴結束後,彭家大娘專門讓廚房給凡靜做了一海碗香噴噴的肉片湯.

    客人們陸續散去.

    喝完肉片湯,凡靜推說身體不舒服,騎上摩托提前離開了彭家.曉雯沒有喝醉,他拉著帥帥的手立在木柵欄門外,目送著前妻的摩托和身影遠去,一副呆呆的木然的表情.

    薛劉氏/姬敏又坐在院子里的桌子旁喝了會兒茶葉茶,同彭榮氏/帥帥爺爺/彭家大娘/大嬸,還有曉英等隨便地聊了一會兒,這才喊上堂屋里的凡平和已經醉醺醺的趙年,出了木柵欄門,然後在環城路上攔了一輛摩的車坐上,告別曉雯/帥帥/曉英老公及其他送行的,同搖搖晃晃的凡平和趙年離開了彭家.

    臨上摩的車前,姬敏把彭榮氏拉到一邊小聲嘀咕著,‘‘凡靜和曉雯復婚的事你們別慌,回去我好好勸勸凡靜,先讓她考慮考慮.這些時,中與不中,我都專門跑過來給您老人家回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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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考驗再三

     

    帥帥這個十二歲生日對她的母親震動很大.回到電業局家屬院,凡靜躲在她那間小小的臥室內皺巴著臉陷入了沉思.姬敏從彭家回來安頓好趙年休息後,就從東樓下來進了薛家.她直接了當地給凡靜談了她的看法.她認為既然現在曉雯已經懸崖勒馬,迷途知返.帥帥即將長大成人.咱又曲曲折折是是非非落到這步田地.他們彭家同情不說,把責任也歸咎到他們身上,而且老的少的還異口同聲發了話要你回去.剛才在回來的路上我听咱嬸說過,凡平翻過這個年頭就要同她的女朋友結婚了.咱叔咱嬸為了給他們騰房子,都將回鄉下辛店老家過晚年生活.咱做姐姐的一直住在這里既不合適又不是長久之計.只要你跟曉雯復婚,回到南關住,一家人團團圓圓和和美美地過下去,單位里/家屬院內以及社會上那些嚼爛舌根的人們就是想放閑屁也放不成了.彭家高興,薛家高興,凡平的女朋友高興,同事朋友領導高興,就是你以前認識和交往的男人們也無話可說.因此,現在你考慮同曉雯復婚,是最恰當的時機最好的鴘k.不過,話又說回來.以後日子過得好壞關鍵的是看曉雯.你妹子心眼多,點子多,可以暫時拿起架子,吊吊他的胃口,讓他從今往後什麼事都听你的擺布.這不就成了?至于感情,你們以前有基礎.雖說後來有了裂縫,各自走了各自的路,到現在,你對他也愛不起來了,但至少不會反感他,這就得了.復婚後,你們倆肯定要有一段‘磨合期‘,這一段時間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到那時,你們的感情再慢慢恢復,有兒子陪伴著,我相信最多一二年光景,你倆的感情還會恢復到八七年前那樣.人常說,吃還是家常飯,穿還是粗布衣,要娶就要賢惠妻,知冷知熱結發婿.凡靜我的話說到這兒,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一席話,把凡靜說得無言以對,只有不停地在姬敏面前默默頷首.

    節日過後的一天上午,凡靜趁下班回家順路,到曉雯新租的西關門面上看了看.這門面房緊鄰襄汝商貿大廈和首山市場,地理位置十分優越.曉雯在帥帥十二歲生日過後就在朋友的幫助下,緊緊張張地開業了.鋁合金的卷閘門里外都收拾得非常干淨.門楣上用白鐵皮大書了幾個非常醒目的字:寶豐系列酒襄汝總經銷處.雖然是一個名酒的經銷處,但里面櫃台之內仍然擺放有糖煙之類的東西,只是量少一些,與白酒相陪襯兼賣而已.鋪面雖說不大,但生意也挺紅火.凡靜跨進門面房的時候,剛好有五六個人從里邊買了東西出來.曉雯正站在櫃台里邊,他仍然是兒子十二歲生日那天的裝束.他看見凡靜進來時非常高興,慌忙搬了一個高凳子,讓她到櫃台里邊坐.還說里邊他泡的有茶水.凡靜擺擺手,意思是不進去坐了.她向曉雯苦笑了一下,撒謊道:‘我以為帥帥在這兒,就拐了個彎兒,想過來看看兒子.既然他不在,我也就不再呆了.‘‘她說完就慌慌張張地轉身急步走出了曉雯的鋪面.等曉雯從櫃台里出來站在門口送她的時候,她已經將騎來的摩托車啟動,頭也不回地‘‘突突突‘‘地走了.

    凡靜的摩托車超過它前面慢慢行駛的公交2路車後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曉雯還立在他的門口搔起後腦勺發著迷惑——明明知道帥帥在南關學校里,怎麼會跑到我這西關門市上?他不知道凡靜犯的是哪門子神經病,葫蘆里裝的到底是什麼藥?

    為了牢牢地降伏住曉雯——這個在襄汝方圓百里曾經作惡多端/喧囂一時的‘龍頭老大‘,使其以後在她面前俯首帖耳,溫順有加.攻于心計的凡靜想出了一個妙策.她悄悄告訴了姬敏,讓她如此這般地行事.姬敏听後高興得頻頻點頭,並答應凡靜一定不辱使命.

    次日下午上班前,姬敏騎單車走到西關,她朝曉雯的門市上繞了一下.她趁門市上剛好沒有一個顧客的時候,立在櫃台外直截了當地向曉雯問道:‘‘你想跟俺妹子復婚嗎?‘‘

    曉雯笑著回答,‘‘當然想嘍!‘‘

    ‘‘是真想還是假想?‘‘姬敏用兩眼逼視著曉雯.

    ‘‘敏姐,你看你兄弟就是再賴,什麼時候騙過你?只是凡靜她,對我成見恁大,能答應嗎?‘‘

    ‘‘她沒說過.不過我們談及此事,她也沒有明確表態說不願意.‘‘

    ‘‘唉,態度曖昧,等于不願意.‘‘曉雯有點泄氣.

    ‘‘我看不然.她知道你現在的情況後非常高興.在我面前紅著臉還夸你幾回呢.‘‘

    ‘‘那就怪了.‘‘曉雯皺起他那一雙濃黑的雙眉.

    ‘‘我琢磨,她肯定還生著你的氣,因為那些年你的所作所為太傷她的心了.‘‘

    ‘‘這就不好辦了.‘‘

    ‘‘我看好辦.她既然到現在還生著你的氣,說明她心里還是有你的.‘‘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曉雯的雙眉舒展開來,兩只好看的眼楮更加明亮有神.‘‘敏姐的意思是——‘‘

    ‘‘你可以這樣.‘‘姬敏讓曉雯朝前彎著腰,她隔著櫃台附在曉雯的耳旁嘀咕了幾句,然後和曉雯同時直起腰來,大聲對他說:‘‘你試試看,肯定靈驗.‘‘

    曉雯猶豫了一會兒,但最後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晚上曉雯提著禮品去了凡靜家.門被敲過三下開了一道一人寬的縫隙,凡靜出現在門縫里,臉上滿是倦怠,沒有其它表情.‘有事兒?‘她看著曉雯的臉問他.

    ‘我想找你談談.‘

    ‘談什麼?‘

    ‘我們復婚的事.‘

    ‘那你趕快說吧.我听著.‘

    ‘就在這兒?不能讓我進去嗎?‘

    ‘對.家里就我一個人.上班干了一天的活,我也很累.你趕緊說吧.‘

    ‘帥帥生日過後,他這兩天總纏著我,要我把你接回去.在和彭家幾個長輩坐下來商量之後,我決定滿足孩子的要求,同你復婚.‘

    ‘不可能吧?我現在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自己會願意?‘

    ‘我願意!‘曉雯說得鏗鏘有力.從監獄出來一段時間之後,听說你在鄭州結了婚,找到了一個好婆家,我為你高興的同時,心里當然很不是滋味.後來听說你們又散伙了,是真的.我這才開始想入非非.我經常想起你,想起以前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時光.尤其晚上,經常在夢里見到你。有一次,我在夢里去找你,你正好在家.你看見我沒有說一句話,迅速地朝你家的小四合院跑去,隨後就沒有了你的身影.您父母看見我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他們說你家小四合院的隔壁新開了一家茶館.茶館同您家之間有一扇小角門.說你不想上班了,又不想在家無所事事,就干脆到隔壁茶館給人家燒水沏茶幫幫忙.我說我要去見你.您的父母都說,你現在見她有什麼意思?她馬上就要嫁給咱縣的歐陽局長了.我不相信,說那是不可能的事,人家歐陽局長老婆孩子什麼都有.你父母就說,有老婆孩子咋的?離了婚不就可以了嗎?他為了我們家小靜,寧願拋妻別子.我說這是真的?您父母說,你如果不信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我听了之後沒敢再去見你.心想,這下可糟透了,晚來了一步,我初戀的愛人就這樣永遠地離我而去了.回到家中,我一下子撲到床上,抱著被褥/枕頭和床罩哭啊哭啊,一直哭到第二天天亮.還有一次,我夢見你從外地回來了.我就高興地扯著帥帥去找你.可走到十字街,看見你同你的母親有說有笑地從西街拐向北街,你的懷里還抱著一個白胖白胖的男娃.我拽著帥帥在後邊喊你,可你一看到我們,反倒步子走得更快了,最後,竟然跟母親一塊朝北跑了起來,我和帥帥在後邊不停地追.可越追就離得越遠,過了這家屬院大門,你們還一直朝北跑,跑過北街,上了汝河大堤,然後從大橋上過去,爬上了一架山梁.當我領著帥帥追到汝河大堤上的時候,你們卻又消失在山梁的盡頭.隨後我一打听,原來你已經悄悄結了婚,還給人家添了一個孩子.我當時听說後,渾身象發著高燒般地一陣陣顫栗.等我從夢中醒來的時候,被褥上都濕漉漉的,原來我在夢里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我現在一貧如洗,身無分文,你也願意?‘凡靜故意試探曉雯.

    ‘我就不指望你有錢沒錢.‘

    ‘還有病.‘她又騙他.

    ‘是人,都會有病的.這不奇怪.‘曉雯反應平靜,他非常輕松地說.

    ‘我得的可是重病.‘凡靜說著心想,為了將來的幸福,也只好自己咒自己了.

    ‘啥病?‘‘

    ‘肝子上的病.‘‘

    ‘‘咋得的?‘

    ‘還不是那些年被你氣的?當時沒發現,以後慢慢就——‘

    ‘我給你治.‘‘

    ‘‘不用啦,還是我自己慢慢來吧.‘

    ‘那復婚的事——‘曉雯一副懇求的目光,‘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明確的答復?‘

    ‘改天再說吧.現在已經說得太多了.我累了,想早點休息.你也回去吧.‘凡靜說完就想關門.

    ‘這禮物?‘曉雯故意把禮品提在胸前,他示意凡靜收下.

    ‘家里什麼也不缺.你帶走吧.‘凡靜說完這才‘‘啪‘‘的一聲關嚴了房門.

    這一次,曉雯連薛家的門檻都沒有進去.他雖然吃了一個閉門羹,但他並不氣餒,他掂著禮物若無其事地步出了電業局家屬院.

    ‘你走好.‘‘看門的老韓叔很悠閑地站在大門外,他對著曉雯的後背喊了一聲,算是表示對這位昔日赫赫有名的‘‘龍頭老大‘‘的禮貌送行.

    隔了兩天,曉雯又提著禮物去家屬院找凡靜.凡靜仍然沒有讓他跨進她家的門檻.不過這一次,凡靜的態度比上一次緩和了許多,他主動邀請曉雯讓他明天再來一趟.中與不中,再有一天即可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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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笑聲過後

     

    第二天晚上,曉雯再次光臨電業局家屬院.這一次,他終于跨進了薛家門檻.他在凡靜的陪伴下,穿過窄窄的過道,走進了薛家客廳.凡靜的父母都在客廳里,他們默默地望著曉雯,想著自己的心事.

    曉雯把隨身攜帶的禮品放在客廳的小茶幾上,走到沙發跟前,面對著凡靜的父母慢慢坐了下來.他很正規很虔誠地把想與凡靜復婚的事情向對面的二位老人鄭重地提了出來.

    老薛板著面孔說:‘‘我和她媽也想叫你們復婚.可你那個脾性咱襄汝十里八鄉誰不知道?喝醉酒平白無故打她,嘴里不干不淨日姐尻娘的.還跟別的女人瞎來往.我們做父母的就是看見了也不敢吭氣兒.稍微惹著了你,你又掂著刀殺這個砍那個的.閨女如果再跟你,叫我們如何能夠放心得下?‘‘

    ‘‘以後決不會那樣了,我保證.‘‘

    ‘‘這里沒有一個外人作證,誰敢肯定你說的是真心話?‘‘

    ‘‘我可以當著我的家人/朋友還有你們的面對天發誓.我彭曉雯如果以後再欺負凡靜,龍鬼抓我,雷電擊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萬劫不復,死無葬身之地!‘‘

    ‘‘好吧.‘‘凡靜說話了.‘‘不過,口說無憑啊!‘‘

    ‘‘咱們可以立住字據.‘‘

    ‘‘讓帥帥在場.他長大了,有些事該讓他知道!‘‘

    ‘‘也好.‘‘曉雯想,你凡靜這一招也真夠厲害的,讓兒子監督我,如果我不遵守諾言的話,就無顏面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了.不過既然我下決心洗頭革面,重新做人,就不會再出現令他們母子失望的事了.

    ‘‘你還得答應我一條.‘‘凡靜又說.

    ‘‘只要我能做得到,什麼都答應你.‘‘

    ‘‘復婚後,咱三口人大小事情,必須听我安排.‘‘

    ‘‘行.‘‘——

    他們把寫保證書的時間商定在下一個禮拜天.

    禮拜天到了.時令雖值深秋,但這天小城的天空卻意外地蔚藍蔚藍的,沒有一絲雲彩.吃過早飯,凡靜在姬敏的陪伴下來到彭家。曉雯沒有去西關門市上,他將彭家一門子的長者還有妹里,讓到堂屋里一一坐下.泡上茶水,拿小茶碗給每個人倒上.然後取出昨晚特意從西關門市上帶回來的糖塊/瓜子放到幾個盤子里,端到茶幾的中央放好,讓眾人吃.隨後,他拉了一條長凳坐到緊挨堂屋門口的地方,一邊看著客人們磕瓜子,吃糖塊,一邊向眾人解釋著請他們過來的主要目的.而後,在征得凡靜同意的情況下,曉雯當著兒子和母親的面,鄭重其事地對天發誓.‘‘我彭曉雯真心願意同凡靜復婚.復婚後,家中大小事情听她安排.如果打罵她或與其它女人胡來,天打五雷轟,死無葬身之所.口說無憑,立字為據.帥帥,把你的筆和作業薄給爸拿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有的交頭接耳,有的頻頻頷首.曉雯的一個朋友在一旁輕聲嘀咕道:‘‘保證就保證唄,還立什麼字據?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讓大哥以後在襄汝還怎麼做人?‘‘

    ‘‘曉雯,不用寫字據了,我相信你.‘‘凡靜道.她想,他這個哥們兒說的也在理.曉雯以後畢竟還是自己的丈夫,應該給他點面子,讓他有個台階下.她兀自笑了.自打和曉雯離婚後,她第一次在彭家有了笑容.‘‘同著這麼多親朋好友說說啥都有了.書面寫下來就不必了吧.要說一家人弄到這個份上,我也是出于無奈,還望婆婆/大娘大嬸/叔叔伯伯/姐妹兄弟們多多原諒.‘‘

    ‘‘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是下決心想把這個家往好處帶呀!‘‘彭榮氏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皺巴巴而又剛剛潮濕了的眼楮.

    ‘‘是呀,是呀‘‘眾人也都隨聲附和.

    隨後,由凡靜提議,大家伙一邊喝茶吃糖塊磕瓜子,一邊商量凡靜和曉雯復婚的具體事宜.

    ‘‘商量啥?‘‘彭家大娘說,‘‘凡靜今晚住過來不就得了?‘‘

    ‘‘要說也是,都恁大了,又是復婚,凡靜搬回來算了!‘‘彭家大娘也極力攛掇著.

    ‘‘這是不是簡單了點兒?‘‘姬敏笑著開了腔,‘‘按理,這是你們彭家的事,我無權干涉.不過既然跟凡靜好了這麼多年,今天又陪她一塊來了,我談點兒個人看法總可以吧.曉雯和凡靜雖然是復婚,但十幾年前他們結婚的時候就很冷清,據說連個儀式都沒有舉行!十幾年了,中間又這麼多風風雨雨,再象以前那樣冷清,是不是顯得我們彭家太寒酸了,是不是顯得凡靜太不值錢了‘‘

    ‘‘是啊,應該象模象樣地舉行一個儀式.這樣對凡靜,對凡靜的朋友和同事,對凡靜的娘家也都有個交代.‘‘彭榮氏接過來說.

    ‘‘對.我也想正兒八經地把她給娶過來,就象現在小青年們結婚時那樣,鞭炮齊鳴,鼓鑼喧天,摩托開道,彩車滿街跑.凡靜身著婚紗,錄象機/照相機跟在前面不停地拍照.我胸佩大紅花,跑來竄去忙活著,也過把新郎官癮.‘‘

    大家伙哈哈大笑.凡靜也美滋滋地笑了.很長時間了,她都沒有這麼舒心地笑過.這預示著她已從先前那些夢魘一般可怕的往事中徹底解脫了出來,準備平平穩穩開開心心地生活下去.

    ‘‘到時候,我跟著媽媽,下車時也挽住媽媽的胳膊.‘‘帥帥說.

    眾人又哄堂大笑.曉英笑著瞪了她佷子一眼,說:‘‘那是你姬敏阿姨的事,你小孩子家摻和什麼?‘‘

    凡靜止住了笑容.‘‘我說幾句不知合適不合適.‘‘曉雯的一位哥們兒立即接了腔說:‘‘嫂子,您就別謙虛了,現在你是大權在握,有什麼事盡管吩咐好了.‘‘

    ‘‘你們看,‘‘凡靜開始說了,‘‘經濟發展了.現在咱這縣城也越來越漂亮了.我听說縣里準備在澳門回歸之前,打通經三路/經四路,擴修北大街和汝濱路,在環城路西段建一個頂層為旋轉式餐廳的襄汝最高建築——伏牛賓館,還要開通由縣城通往紫雲山游覽區的公交6路車.縣委/縣政府既然這麼重視澳門回歸.我想,我們舉行復婚儀式前,至少這個家里也應該好好地收拾一番.院牆先拉起來,門樓先蓋起來,再弄個象樣的大門.等以後南環路這邊熱鬧了,我們再蓋臨街房.院子里一律搞成水泥地面,靠東牆再壘個花池.南屋和灶火六間平房的外牆/走廊柱以及房頂磚欄全部都貼上白色瓷片.灶火的鍋台改成現代樣式,也用瓷片粘裹一遍.‘一頭沉‘里好好裝修一下,再添置一些新式高檔家具.‘‘

    曉雯听凡靜說著,心想,這凡靜不但安排得頭頭是道,還對縣里的重大舉措了如指掌.她可是一向不關心政治的人哦.這麼多年沒跟她來往,沒想到她竟然變化如此之大,真是同了常人說的那句話,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曉雯在心底里默默佩服起凡靜來.

    彭家大嬸听凡靜說完,又問了一句,‘‘收拾這收拾那的,肯定得需要一部分錢吧?‘‘

    凡靜回答道:‘‘是需要很多錢.但這事不用發愁.曉雯可以拿出一少部分,其余的全包在我身上.‘‘

    ‘‘可以.‘‘曉雯答應著,原來你凡靜不是身無分文哦.

    這時,彭榮氏好象忽然想到了什麼,她對凡靜說:‘‘東邊那一間就不用裝修了.您爹俺倆挪過去,你們三口人住到堂屋里來.‘‘

    ‘‘這——‘‘凡靜猶豫著,她望著彭榮氏的眼楮,‘‘這不合適吧?您和俺爸都是年逾花甲的長輩呀?‘‘

    ‘‘沒啥不合適的.俺家的兒子媳婦就住在堂屋里.您叔俺倆也是住了一間一頭沉.再說,帥帥他爺整天都在門市上,老來伴,老來伴,您婆子還不一定住家呢.‘‘彭家大嬸緊接著凡靜的話說.

    凡靜又笑了,心想,這下太好了,省得再添些家具沒地方放.一間房子雖然多出了一個走廊的面積,但既住人又會客,實在是狹窄了點兒.‘‘那好吧,我們恭敬不如從命.‘‘她把自己的視線轉向門口,面對著曉雯說:‘‘那就把堂屋里好好裝修一下,東邊做臥房,西邊當儲藏室,中間做客廳.曉雯,你說咋樣?‘‘

    ‘‘行,不過費些時間.‘‘

    姬敏接過來說:‘‘太棒了!這里里外外一收拾,肯定比俺公司門口新近落成的家屬樓住著還舒服.我和趙年什麼時候能有三間裝修好的平板房住,就感謝上帝賜佑,也不枉咱來世上走這一遭.‘

    凡靜說姬敏,‘敏姐,打住打住,別跑題.什麼時候舉行儀式還沒定下來呢.‘

    ‘那不好辦?擇一個良辰吉日不就得了?‘姬敏說.

    曉雯的一位朋友向眾人提醒道,‘光儀式之前的準備工作最快也得一個半月,再忙些其它雜七雜八的事兒,這一年就不說事兒了.‘

    ‘澳門回歸之前,各項準備工作能不能就緒?‘姬敏突然問.

    ‘沒問題.‘曉雯同他朋友考慮了一會兒,異口同聲地回答.

    ‘那就把復婚日期確定在陽歷的十二月二十日,這一天是澳門游子掙脫葡萄牙殖民統治回到祖國懷抱的日子.澳門回來了,凡靜也回來了,咱彭家雙喜臨門.大家說,這個日子怎麼樣?‘

    姬敏的話剛落點,屋中便頓時響起了陣陣掌聲.不用說,大家伙對姬敏選定的這個日子都非常滿意.

    ‘這個日子選得好,很有紀念意義.‘平時也很愛崇尚浪漫的曉英向姬敏豎起了大拇指.‘不過,有一件事別忘了.‘她瞧著凡靜,‘嫂子,趁俺哥您倆辦事之前,讓他領你到醫院看看,不行的話,我找車去省城看.听俺哥說,你因為他患上了肝病.嫂子,這病可不敢熬呀,你听妹子一句話,咱得抓緊時間找名醫\專家趕快診治,爭取在你們的大喜之日來臨前把這病根除掉,省得留下一點什麼禍患.‘

    ‘是啊.‘彭家的另外幾個人也都附和著.

    ‘我身體好好的,哪會有什麼肝病?曉雯你咒我早死呀?!‘凡靜看了看曉雯,臉上露著滿是神秘的微笑.

    ‘那我第一次去您家求你復婚的時候,你怎麼說有?‘曉雯一臉迷惑,他怔怔地望著離他僅兩米之遙的凡靜.

    ‘故意騙你的.看你知道我有病後還要不要我.這就叫買針不買針,先試試你的心.‘

    十幾個人又哄堂大笑起來.這時,一直躲在旁邊听大人們議論正事的帥帥卻好象想起了什麼,忽然奔出堂屋,順著甬道跑到彭家的木柵門外,朝著環城路上快速行駛的車輛和來來往往為生活工作和事業忙忙碌碌的人流,發瘋般地高聲大叫起來,‘嗷___,媽媽回來了!媽媽回來了!我的媽媽終于回來了!‘

    這喊聲,和著屋中的笑聲,路上的車聲,人工或用小喇叭播放錄音高聲叫賣手工蒸饃的聲音,其它或近或遠人工的或機器的辨不出名堂的聲音,盤旋上升,回蕩在深秋里豫西小城清爽的上空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日,凡靜和曉雯的復婚儀式在嶄新的彭家大院如期隆重舉行.雙方的親朋好友,尤其是凡靜昔日家居襄汝的那些可以稱得上男朋友的朋友們,也都品嘗到了兩位新人安置的喜酒.一天的熱鬧和喧囂過去之後,又是一個靜靜的洞房花燭之夜,在裝修得富麗堂皇的南屋東耳房內,新娘凡靜被新郎曉雯擁在他們的婚床上好一陣歡娛.雖然兩人缺少了初戀時的野蠻和瘋狂,但卻平添了幾分溫柔和默契.凡靜終于在心里笑了,她覺得自己追求的幸福生活在經歷了許多風雨和曲折之後,開始第一次真正地降臨到她的身上

    若干年後,不知為什麼,已屆中年的凡靜和曉雯發生了一場大的誤會,生了好大一場氣.生氣之後的他們,十分理智十分冷靜地分手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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