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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古龍]怒劍狂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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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5:04:55
第二部 兒需成名,酒須醉 第五章 第三者


    水已逐漸涼了,花語人卻還是泡在水盆里,她實在不想起來。

    露出水面的雙肩肌肉,嫩得就好像千山峰頂上出產的水蜜桃般,令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她的左手臂上,有一朵菊花,在水中看來,就宛如是真的。

    飄浮在水面上的長發,隨波蕩漾,就仿佛湖面上的柳枝般,令人忍不住的想去摸它。

    她的臉上沒有化妝,雙頰卻紅得仿佛冬天里的嬌陽,她的睫毛彎而長,眼楮亮而深。

    她幾乎是美得毫無暇疵,美得令人不敢去侵犯她,可是她的睫毛處,卻始終帶著一抹無奈。

    吃過晚飯後,她只休息大約半個時辰,就吩咐婢女準備水盆和熱水,然後就泡在水盆里,直到婢女來說載老有事相見,她才懶洋洋的離開水盆。

    等她穿好衣服,走人客廳時,載思手上的酒,已是第四杯了。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花語人帶著笑說。

    “來訪時間不當,該道歉的是我。”

    花語人笑笑︰“請坐。”

    載思一坐好,花語人接著又說︰“載老前來是——”

    “沒什麼。”載思說︰“只是來探望探望,看看你是否還有什麼需要?”

    “沒什麼。”花語人說︰“王府里應有盡有,我用都來不及,怎麼會還有需要呢?”

    載思打了個哈哈,舉杯又喝了一口,才開口︰“花大小姐是否會听過你娘提起過你小時候的事?”

    “娘時常提起過。”

    “不知是否能說給我听?”

    “可以,當然可以。”花語人緩緩的說︰“我是一歲時,在‘問心涯’下的花叢里被娘撿到的。”

    “然後呢?”

    “娘說我當時是被一條沾滿血的包巾包著,懷里還塞著一塊留有血字的布。”

    “你可曾看過那塊布?”

    “沒有。”花語人說︰“娘說那上面沾了太多血腥氣,看了不好。”

    “她的顧慮是對的。”載思說︰“你是否記得,在你小時候,她會抱著你去看過病,或者……或者找人用針在你身上刺?”

    花語人側頭想了想。“沒有。”

    “我現在想問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誤會和見怪。”載思說。

    “不會。”花語人一笑︰“請說。”

    “你身上是否有什麼胎記?”載思盯著她︰“或是有什麼記號?”

    花語人這才松了口氣,她笑了笑︰“有。”

    “是胎記?”

    “不是。”花語人說︰“是一朵菊花。”

    “菊花。”載思說︰“敢問在什麼地方?”

    “左手。”花語人說︰“左手臂上。”

    “左手臂上?”載思又問︰“是什麼顏色?”

    “黃色的。”

    “黃色的菊花?載思喃喃的說︰“一朵黃色的菊花。”

    “載老為什麼突然問起這些事呢?”花語人疑惑的問︰“難道這些事和‘花魁’有關嗎?”

    “沒有。”載思說︰“花大小姐是否听過你娘向你提起過你的身世?”

    “我娘曾經對我說過,我可能是大富人家的女兒。”花請人說︰“可能是為了某種原因,才被人放在‘問心涯’下的。”

    “關于你的事,她有沒有向別人提起過?”

    二

    載思到了旁廳,並沒有見到送禮的年輕人。

    當方一華去請示時,年輕人就留下禮物和信而離去,載思一人旁廳,只見到一臉惶恐的方玉花,和一箱不太小的盒子,盒子旁放著一封瓖有金邊的信。

    找開盒子,看見盒內的東西後,連載思都嚇了一跳。

    盒內並不是放著什麼恐怖的人頭或手腳,而是一大盒的珠寶。

    滿滿一盒都是珠寶,有大有小,有圓有扁,有方有長,各式各樣的珠寶都有。

    載思這一輩子雖然見過不少金財,但同時看見這麼多的珠寶,今天是第一次。

    旁廳里本來是燈火輝煌,可是當盒子一打開,這些輝煌的燈光竟都失去了顏色。

    滿盒珠寶發出千百道燦爛的光芒,照得使人的眼楮都睜不開。

    載思正想去拿信時突然發現盒內珠寶堆里有三塊玉牌。

    三塊玉牌,三個魔神,一個手執法杖,一個手執智磐,一個手托山蜂。

    方玉花也看見了這三塊玉牌,忍不住問︰“國老知道三個人是誰?”

    載思沒有回答,卻在冷笑。

    三塊玉牌映著桌上的燈光,發出翠綠色的光澤,這三塊玉牌居然都是用上好的玉雕成的。

    “這是什麼?”

    皇甫擎天盯著桌上的玉牌,問載思。

    載思看著那個雕有一個手托山峰的玉牌,淡淡的說︰“孤峰之王,高不可攀,孤立雲霄的山峰。”

    他轉頭看著皇甫擎天,接著又說︰“這個手托山峰的人就是布達拉。”

    “布達拉?”

    “那是藏語。”載思說︰“意思是說,孤峰。”

    “那個手執法杖的人又叫什麼?”

    “多而甲。”載思說︰“多而甲的意思,象征著權法。”

    “另外一個手執智磐的呢?”

    “蝶兒布。”

    “蝶兒布的意思,象征著智慧?”皇甫說。

    “是的。”載思說︰“這三個人就是‘魔魔’的三大天王。”

    “三大天王?”

    “是的。”

    載思將那封拆開的信遞給皇甫。

    鮮紅瓖金邊的信,上面寫著︰“南王爺︰

    欣聞王爺分別二十年之女兒,將重返身邊,在下等不勝歡喜,今特送上珠寶一盒,聊表敬意。

    牒兒布

    多而甲同賀

    布達拉

    皇甫盯著信看,過了良久,才開口問載思︰“他們送這盒珠寶來,有沒有別的特別意思?”

    “有。”

    “是什麼意思?”

    “他們送這盒珠寶來,是來買命的。”

    “買命?”

    “魔魔中的大天王,一向很少自己出手殺人。”

    “為什麼?”

    “因為他們相信地獄輪回,從不願欠下來生的債。”載思說︰“所以他們每次自己出來殺人前,都會先付出一筆代價,買人的命!”

    “他們這次要買的命,當然是我了!”

    “對的。”

    皇甫緩緩的舉杯,卻是很快的將酒喝掉,然後用衣襟擦了擦嘴,才又問︰“有沒有人見過三大天王的真面目?”

    “沒有。”

    “為什麼?”

    “因為三人天王殺人時,臉上總是戴著魔神的面具。”載思說。

    “我記得你說過,三大天王已經到了濟南城?”皇甫擎天說。

    “是的。”

    “最近進城的有哪些?”

    “很多。”載思說︰“幾乎每天都有人進城,也有人出城。”

    “你想哪三個比較有可能是三大天王?”皇甫擎天又問。

    載思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一點皇甫擎天很清楚。

    “不過,我相信有人一定知道。”載思笑了笑。

    “誰?”

    “三大天王自己。”

    三

    看見任飄伶走人,胡不敗的頭又開始大了。

    對于那種不付錢,或是比較沒有錢的人,胡不敗見了頭都會大。

    任飄伶雖然會付錢,但他是屬于那種比較沒有錢的人,胡不敗只希望今天他是一個人,更希望那個花大小姐不要來。

    可是天往往總是不如人願的,胡不敗剛在心里禱告時,藏花已飛奔而入。

    唯一比踫見令你頭痛的人還痛苦的事,就是同時踫見兩個令你頭痛的人。

    藏花屁股剛坐下,她的聲音就響起︰“走了。”藏花說︰“今天早上走的。”

    “謝小玉呢?”任飄伶問。

    “昨晚就走了!”藏花說︰“她本來是想和白天羽一起走的,只可惜白天羽不答應。”

    “他當然不同意。”任飄伶笑著說︰“就算去相親,也不好意思兩個人一起走,更何況他是去找她父親比劍!”

    “依你看,白天羽和謝曉峰哪個人會贏?”

    任飄伶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他喝了口酒,吃了口茶,再喝口酒,才慢慢的說︰“謝曉峰是神劍,白天羽是魔劍。”任飄伶淡淡的說︰“真正勝利者,是躲在背後的第三者。”

    “背後的第三者?”藏花不懂,但是她會問︰“是誰?誰是那個第三者?”

    表面上越是自然的事j越有它詭異的存在。任飄伶說︰“白天羽和謝曉峰這件事,依我看沒那麼單純。”

    “為什麼?”

    “這件事有七點我想不通的地方。”

    “哪七點?”

    “第一,謝小玉說是來這里看‘艷花大祭’的,可是她來的時候,祭典已經過了。”

    “第二呢?”

    “謝小玉既然要來這里,為什麼還要在城外的小客棧里住一晚上?”任飄伶說︰“城外的小客棧距離城內只有半個時辰的路程而已,她為什麼不住在城內的大客棧,而選城外的小客棧?”

    “有理。”藏花點點頭︰“第三呢?”

    “第三,鐵燕夫妻的獨生子,平時根本不出門的,那一晚為什麼會出現在小客棧?”任飄伶說︰“第四,謝小玉既然殺了鐵燕夫妻的獨生子,她要躲,只要往神劍山莊回去,又有誰奈何得了她,為什麼她不回去?反而讓李偉將她藏到‘水月山莊’?”

    “以她父親的聲名,就算進入南王府,皇甫擎天都會保護她的。”藏花說︰“她為什麼不躲人南王府呢?”

    “這是第五點。”任飄伶說︰“第六,鐵燕夫妻為什麼會知道殺他們獨生子的是謝小玉?”

    “第七,為什麼鐵燕夫妻一下子就找到了謝小玉?”藏花說。

    “這一點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任飄伶說“你忘了他們是追田遲而追到水月樓去的。”

    “那麼第七點是什麼呢?”

    “第七,為什麼在緊要關頭時,白天羽會適時出現解危?”任飄伶說︰“這個叫白天羽去解危的人是誰?”

    “他很有可能就是那第三者?”

    “對的。”任飄伶說︰“謝小玉住到城外的小客棧,一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目的是要讓她和鐵燕夫妻的獨生子造成誤會,好殺了他。”

    “躲到‘水月樓’去。也是有人安排的。”藏花說︰“為的就是讓白天羽出現救她?”

    “是的。”任飄伶說︰“這個躲在背後安排的人,最終目的就是要造成白天羽和謝曉蜂決斗。”

    “可是有一點說不通。”

    “哪一點?”

    “白天羽既然救了謝曉峰的女兒,他又怎麼會和白天羽比劍呢?”

    “謝曉峰不會,可是白天羽會。”任飄伶笑了︰“他不但會,而且一定會逼著謝曉峰和他比劍!”

    “那麼他們這一戰是比定了。”藏花也笑了︰“不管結果如何,勝利的一定是躲在背後的第三者。”

    “是的。”

    “你既然知道這陰謀,為什麼不去阻止他呢?”藏花問。

    “花費了這麼大的精神,這麼多的時間,這麼周詳的計劃,如果只為了讓白天羽和謝曉峰比劍,那麼這個第三者就未免太笨了。”任飄伶說。

    “你的意思是,除了為讓白天羽和謝曉蜂比劍外,還有別的目的在?”藏花想了想︰“而這個另外目的,說不定才是真正的目的?”

    “是的。”

    “那麼他另外的目的是什麼?”

    “白天羽和謝曉峰比劍,這是不是很震動江湖的事?”

    “是的。”

    “十天之期到了,是不是會有很多人趕到‘神劍山莊’去觀看?”

    “一定會。”

    藏花說︰“說不定早就有人趕過去了。”

    藏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很可怕的事,她吃驚的問︰“你的意思是說,江湖中所有的英雄好漢都到了‘神劍山莊’,然後那第三者就趁機將這些……”下面的事藏花兒乎不敢想象了。

    “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不過比較小一點而已。”任飄伶說︰“你想想看,讓白天羽和謝曉峰比劍會造成什麼樣的現象發生?”

    “什麼樣的現象?”藏花側著頭想一想︰“我想不出來。”

    “要比劍,兩個人是不是必須踫面?”

    “謝曉峰會不會離開神劍山莊,到濟南城來找白天羽比劍?”

    “不可能。”藏花笑了笑︰“謝曉峰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伙子。”

    “對,所以只有白天羽去找他。”任飄伶說︰“白天羽去找謝曉峰,是不是就會離開這里?”

    “對!”

    “濟南城的一些俠士英雄是不是也會跟著去?”任飄伶問。

    “會的。”藏花說︰“但那是第三者的目的,就是要白天羽和一些城內的英雄離開城?”

    “八九不離十。”

    “為什麼要將他們調離開濟南城?”藏花問︰“這里又沒有什麼金礦銀礦的,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難道他想攻佔濟南城?”

    “有這可能。”任飄伶笑了笑,喝了口酒,接著又說︰“不過我猜想他一定是想在這里進行一件事,而這件事不能讓白天羽或那些俠士知道。”

    “所以我才沒有阻止白天羽,因為我也很想看看這位躲在背後的仁兄,到底要搞些什麼樣的鬼?”

    任飄伶說完話後,笑了笑,替藏花倒了杯酒,也替自己倒了杯酒,然後舉杯互相干了一杯。

    “如果我猜得不錯,最近濟南城里一定會很熱鬧。”任飄伶說︰“說不定還可以看到一場好戲。”

    話聲末完,任飄伶的臉色己變了,等整句話說完時,他的臉已沉了下來,那雙灰暗無神的眼楮直盯著大門口。

    藏花是背對著門而坐,當她發現任飄伶的臉色變了,馬上順著他的目光,回過頭望向大門口。

    她一回頭,就看見一個穿一身黑衣裳的人,正從外面走了進來。

    今天是個好天氣,春陽嬌羞羞的高掛天空,大地一片暖洋洋,可是當藏花看見這個穿黑衣裳的人,卻宛如進入了千年不化的冰雪山頂。

    她忍不住的打了個冷顫,再次定眼看去,才發覺原來是一雙眼令她感到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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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5:08:46
第二部 兒需成名,酒須醉 第六章 神劍山莊的奇遇


    一

    十天之期很快的就會過去。

    三少爺不來道謝道歉,白天羽就會去找他決斗。

    決斗,自然是比道謝道歉好看得多了,過癮得多。

    何況神劍魔劍,這又是何等夠味的事。

    二

    謝曉峰沒有叫大家失望。

    他沒有來城。

    事實上,大家也認為他來的成分不大。

    謝曉蜂並不是一個謙虛的人,雖然有人說他已經變了一個人,變得十分謙虛平易近人,但是謝曉峰畢竟是謝曉峰,他還是個很高傲的人。

    他雖然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也不是個不知感激的人,但他卻是不輕易說“謝謝”的人。

    也許是因為他姓謝,他的祖上都姓謝,為了避諱,他不肯把這個字用來表達別的意思。

    一個不肯向人說“謝”字的人,自然更不會向人道歉了,別說白天羽救了他的女兒,就是救了他自己的命,他也不會說聲謝謝的。

    三

    白天羽是騎著一匹上好的千里馬走的。

    剛出城時,後面只是三三兩兩,或單獨走的跟著一些人。

    越走,後面的人就越多,由一些變成一堆,由一堆變成一長串,其中頗不乏在江湖上知名之士。

    白天羽看看後面這群人,心里就感到很高興。

    他本是一個默默無名的人,在一夜之間竟然名震江湖,現在卻已越來越有名了。

    他這次人江湖,就是要做到這一點,他必須讓“白”這個姓,重震江湖。

    四

    神劍山莊,武林中的聖地,江湖人的禁地。

    神劍山莊沒有設禁,只有一條河圍繞了半個山莊,還有半個山莊則被崇山絕壁所隔絕。

    絕壁千仍,高插雲霄,壁上滑不溜丟,連猿猴都無法攀越,所以要到神劍山莊,只有一條路。

    路被河流截斷了,河上沒有橋,只有一條渡船。

    河並不寬,這邊可以望見那邊,也可以望見矗立在半山腰間的神劍山莊。

    曾有一段時間,神劍山莊冷清過,那是神劍山莊的主人已經年邁,而謝家三少爺游俠江湖的時候。

    謝曉峰有兩個哥哥,卻不像他們的老弟那麼有才華。

    神劍山莊以劍聞名,並不是從三少爺開始,他們家的劍術很早就為人所知。

    謝家的人自然也都是用劍的高手。

    善泳者,死于溺。

    謝大少爺死于劍。

    謝家二少爺也死于劍。

    謝老太爺是病死在家中的,死于孤寂,衰老。他雖然有個劍法蓋世的兒子,也有著一柄舉世聞名的好劍。

    然而這個兒子給謝家帶來了光耀,也帶來了麻煩。

    多少人帶著劍來找謝三少爺比劍,但是謝曉峰都時常不在家。

    他年輕的時候,住在妓院中的時間都比在家的時間多,更別說是客棧或是那些思春少女的閨房了。

    謝曉峰年輕時是個很風流,很荒唐的人,他一生中不知有過多少紅粉知己,卻只正式地討過一個老婆,娶過一次親。

    他娶了江湖上最美的女人——慕容秋。

    但也是最可怕的一個女人。

    慕容秋從沒有做過一天謝家正式的媳婦,沒有住進神劍山莊來做過謝家的女主人。

    她一生中,幾乎是謝曉峰的影子,跟著謝曉峰,但不是跟他雙宿雙飛,她只是在打擊他,挫折他,報復他對她的不忠。

    她神通廣大,別人找不到謝曉峰,她卻能找得到。

    哪怕謝曉峰故意窮途潦倒,躲在小妓院里做伙計,做馬夫,做一個最卑賤的苦工,都沒有能躲過她的追尋。

    三少爺的一生,可以說是毀在這個女人身上,也可以說是成于這個女人手上。

    她為謝曉峰生了一個兒子,卻沒有要他姓謝,也沒有使他成為神劍山莊下一代的主人。

    但是神劍山莊卻有了一個新的女主人。

    謝小玉。

    沒有人知道她是謝曉峰什麼時候跟哪一個女人生的?

    她是在謝曉峰功成名就,回神劍山莊中定居下來的時候,突然出現,像由石頭里冒出來的一樣。

    她來到了神劍山莊,怎麼是謝曉峰的女兒,她來的時候已經是十五歲了,謝曉峰不在家,但也沒人認為她是冒充的。

    因為她的臉形至少有七分是謝曉峰的模子,笑起來的時候,則有九分相似了。

    謝曉峰的笑跟他的劍一樣是無敵的。

    他的劍,擊敗了每一個高手;他的笑,卻征服了每一個美麗的女人。當然不漂亮的女人也無法抗拒他的笑,但是三少爺對挑女人的眼光很高。

    雖然他不吝嗇他的笑,卻不會再去對一個不動人的女子作進一步的誘惑。因此那些女人也沒有為他而著迷。

    當他對一個女人不存征服意圖時,他的笑是很神聖的,可是當他要跟一個女人上床時,他的笑就比他的劍更具威力。

    劍只能要一個人的命,他的笑卻能要一個女人的心。

    世上有不怕死的人,男人女人都有。

    因此用劍逼一個女人上床,也許十次有八九次會成功,但總會遇上一兩個不要命的女人。踫到這種情形,劍就沒用了。

    但是當一個女人把心交給一個男人時,就沒有什麼不能要她做的事了。

    哪怕是叫她陪一條豬睡覺,她也不會搖頭的。

    謝曉峰倦游歸來,發現自己居然多出一個女兒來,但他也沒有表示什麼,也沒有問誰。

    自己的女兒,怎麼能夠去問別人呢?

    萬一他在別人面前否認了有女兒,而那個女孩子又提出確實是他女兒的證據,那他又怎麼辦呢?

    他只有問一個人去。

    小玉,那個自稱為他女兒的女孩子。

    謝小玉見了他卻像是他們已經很熟悉,相處了很長時段似的。

    一見到謝曉峰,她跳了過去,抓住他的手,一陣搖晃︰“爹爹,你怎麼今天才回來,你說要去接我的,可是你始終沒去。”謝小玉笑著說︰“我只有自己來了。”

    謝曉峰有點木然,也有點突然。

    在這一生中,他听過很多人用各種不同的名詞呼過他。

    有些是很好听的,很美的,那是愛他的人叫的,多半是女人,漂亮的女人。

    有些是很奉承的,那是仰慕他的人,一定是江湖人。

    但只有這個稱呼,今天才第一次听見。

    “爹爹”雖是很普通的一個稱呼,但卻是謝曉峰從來沒有听過的,而且是他非常想听見的。

    當然不是從這個女孩子口中叫出的那一句,他有個兒子,慕容秋跟他一起生的兒子。

    但是那個孩子卻一直拒絕承認他這個父親,那個倔強的小伙子也許在心里已經承認了謝曉峰,但只口頭上卻一直還是沒有叫過他,自然也沒有來看他。

    謝曉峰知道遲早那小伙子會來的,來跪在他的面前,叫他一聲“爹爹”。

    在靈前,然後在心里偷偷的叫,不給任何人听。

    謝曉峰知道會有這一天,但是卻希望不是在那樣的情形下听見他叫一聲。

    因為謝曉峰畢竟是老了,老的不復有少年銳氣,性情也有了改變。

    改變最大的,自然是心境。

    因為他已有了寂寞之感。

    不是那種天下無敵的寂寞,而是一種恐懼、厭惡孤獨的感覺,他需要有個伴。

    不是女人,不是朋友,而是依在膝下承歡的兒女。

    謝曉峰是人,不是神,不是聖,他像平常人一樣,也有著人的需要。

    只是他把自己的感情掩飾得很好而已,從沒有人知道他心中的需要。

    然而突然地冒出一個女孩子來,親親熱熱,嬌聲細氣的叫他爹爹。

    聲音完全是他心中想听的那種聲音,但卻不是他想要的兒子,所以謝曉峰還是相當愕然的。

    跟他一起回家的幾個朋友也是為了听說他突然有了個女兒,跟來一看究竟的。

    看見了謝曉峰的神情,自然不免議論紛紛。

    還好神劍山莊有個很能干的管事——那位無事不通的謝掌櫃。

    他笑著出來打園場︰“主人父女初逢,必然有很多體己話要談,各位請先到前廳喝喜酒去。”

    所謂喜酒,自然是慶祝神劍山莊添了一位女公子的團圓,自然也十分豐盛。

    謝曉蜂才回來,謝掌櫃卻已經準備好了,似乎他早已認定了這位女主人的身份。

    謝曉蜂和謝小玉談話的內容沒有人知道。

    不過兩個時辰後。謝曉峰出來,陪朋友喝了兩杯酒,又開始他的游歷生活了。

    對謝小玉,他沒有否認。

    沒有否認,自然就是承認了,雖然三少爺並沒有對她的身世作進一步的說明。

    但是沒有人奇怪,也沒有人去問,謝曉峰這一生中,究竟有過多少女人,誰也不知道。

    任何一個女人都可能為他生下一個女兒的,這又何必問呢?

    神劍山莊有了謝小玉後,平添了不少的生氣,偌大一片莊院原來是沒幾個人居住的,現在卻己僕婢如雲,屋子整修一新,園中的花木也重新整理過了。

    整修過後的神劍山莊,才像是個天下第一劍客住的地方,有氣派,有威嚴,像武林中的聖地與禁地。

    只是禁地中,還有禁地。

    那是後院的一個孤獨小院子,用牆圍了起來,常年用一把鐵鎖鎖著。

    這孤獨的小院子是謝曉蜂的居室,是他練劍、靜心、修身養性的地方。

    沒有人敢進這個小院子,連謝小玉也在內。

    謝曉蜂在家的時候,門也照樣鎖著,不在家的時候,門也鎖著。

    鎖已經銹了,扣在門上,一扳就斷了,可是卻從來沒有人去試過,因為那把鎖已代表著一種權威。

    謝曉峰出入的時候,從沒有經過這道門,但也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出入的,因為院子只有這一道門。

    當然最簡單的方法是跳牆,牆雖高,卻也難不住三少爺,但是這是他自己的家,他為什麼要跳牆出入呢?

    謝曉峰不是沒跳過牆,不過那已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

    現在不管他到哪兒去,都會有人恭恭敬敬的開了大門恭敬迎他進去。

    即使是他的仇人也不會例外。

    因為謝曉峰的地位,已經使他毫無虛偽的得到了這份尊敬。

    一個具有如此地位的人,會跳牆出人自己的家嗎?

    沒有人會相信這句話,也沒有人去想到這件事。

    即使是住在神劍山莊的人,忽然意外的看見三少爺由小院子出來,也沒想到他是跳牆出來的。

    雖然他們也知道牆上只有一扇門,門被這把生銹的鐵鎖鎖住,鐵鎖已經無法用鑰匙打開了。

    除非是另外有通道,或是具有神話中的穿牆法術,否則只有跳牆了。

    但是人們寧可接受前兩種說法,而排除後一種可能性。

    跳牆當然不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但也不是一件絕對的壞事。

    有許多大俠都跳過牆,但是沒有人會以為謝曉峰這麼做。

    至少,現在的三少爺已不是做這種事的人了。

    一個人在別人的心中成為神明,人格神化之後,他就是十全十美的化身,不可能有任何暇疵微行的。

    可是,那重門深鎖的小院里,一定包藏了許許多多的秘密。

    也許會有人偷偷的猜想著,揣測里面可能有的情況,卻沒有一個人敢去了解一下里面的真實情形。

    因為那是謝曉峰住的地方。

    五

    白天羽終于來到神劍山莊。

    他一個人,帶著他的劍,騎著馬來到莊院前。

    若是以前,不管白天羽有多少財富,也只能步行,搭著一條小渡船過河去。

    因為那兒只有這麼一條小船。

    但是神劍山莊自從有了一位小女主人後,氣勢就改變得多了,來往的人也多了,很多都是武林中極有身家的翩扁佳公子。

    他們來到神劍山莊,一則是為了仰慕神劍山莊之名,再者是為了謝小玉是個很美很美的女孩子。

    謝小玉的確很美,而且很大方,很好客,待人很和氣、親切,她熱忱的歡迎每一個來訪的人。

    這所謂每一個人,當然事前已經經過某些人的暗中挑選和淘汰了。

    條件太差的人,是進不了神劍山莊的,能夠進入神劍山莊,似乎都有做謝家女婿的可能。也就是家世顯赫,或本身條件很好。

    但是,也僅只是可能而已,謝小玉對每一個人都很好,卻沒有對誰特別好。

    不過為了要迎接那些江湖佳公子,原先的那條小船實在是太寒酸了,所以謝小玉換了一條很大很大的。

    新換的這條船實在是太大了,大得驚人,大得搬到海上去,都不能算是小船。

    神劍山莊卻只用來做為過河的渡船,渡過二三百丈的水程,這不是太浪費了?

    從前也許會有人說是的,現在每個人都會說︰“恰好,不算浪費。”

    那是因為神劍山莊的氣派、雄偉和氣勢,金碧輝煌的屋宇,是要這麼一條大的船來配合的。

    也因為有這條船,白天羽才能連人帶馬的一起過河。

    跟在他後面的,自然還有很多很多的江湖人,這些人多多少少還有點小名氣,可是他們只能被阻于河岸之前,沒有和白天羽一起上船。

    因為只有白天羽一個人是來找三少爺比劍的,誰跟白天羽一起,也就是表示他站在白天羽那一邊。

    沒有人願意沾上這麼一點嫌疑。

    他們只是來看決斗,不是來幫白天羽的,縱然他們想幫忙也插不上手。

    站在河岸的這一邊,能看到決斗嗎?

    沒有人會擔心這個問題,似乎每個人都知道,即使跟過去了,也是看不到決斗的。

    謝曉峰與白天羽之斗,絕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的,除了決斗的雙方之外,很可能沒有第三者在場,就算有,也可能只有一兩人能見到,但絕不會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他們千里迢迢的跟了來,只是想知道一個結果。

    決斗的結果。當然他們不來,也是會知道結果的,但是從別人口中听來就不一樣了。

    他們來了,即使沒有看見,將來也可以在人前人後,憑著他們的假想,描述這驚天動地的一戰,而且,沒有人會駁斥他們的不實。

    ——說謊本是人類的劣根性之一。

    “那一場決斗時,我親自在場的。”

    就憑著拍著胸膛,神氣的說出這一句話,已經足以使旁邊的人肅然起敬了。

    如果恰好還有另外一個人也在場,也不會加以駁斥,最多只作一點小小的修正而已。

    所以,武林中許多驚天動地決斗,往往會有幾百種不同的說法。

    這些說法盡管不同,不過一定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一定精彩絕倫。

    這些說法自然也有一個共同絕對性,那就是勝負的結果,所以才不會太離譜,所以才有人相信。

    在這世上如果是一個老實人說了一句老實話,反而會沒有人相信。

    老實人說的老實話,是最不會使人相信了,因為它沒有了美感。

    而這個世界是追求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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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所有來觀戰的人也不會全是被阻于河岸之外的,他們有的先一步來到神劍山莊,已經被接納為座上客了,這些當然是在江湖中板有名望的人。

    有些雖然略遲一步,但神劍山莊立刻又把船駛回來,接進莊去了。

    這些人自然更具有名望,在武林中已具有泰山北斗的名望,當然,這種人也不會太多。神劍山莊的渡船,二度駛到河岸,由那位能干的謝掌櫃接上船的只有五個而已。

    雖然只有五個人,不過卻使得那些仁立在河岸,未曾被邀請的人更為震動,更為振奮。

    除非是那些孤陋寡聞的鄉巴佬,否則都該認得他們五個人,他們正是當今五大門派的掌門人或是極具權威的首座長老。

    像武當、少林,雖是江湖中極負盛名的門派,但是因為他們是空門中人,不太與塵世交往,他們的掌門人也很少和外人接觸,反而不如他們的首座長老為人所熟悉。

    這五位在武林中可以左右風雲的人物蒞臨,使得謝曉蜂和白天羽之戰更具有刺激與傳奇性。

    當謝掌櫃二度乘船把五位貴賓接引到神劍山莊的大門口時,謝家的門前已經儀仗鮮明的列隊而迎,但是白天羽並沒有進去,他仍然坐在馬上舒適的閉目養神。

    謝掌櫃對他並沒有失禮,很恭敬的請他進去坐,但是他拒絕了。

    “我是來找你家主人決斗的。”白天羽淡淡的說︰“不是做客的。”

    一句話把謝掌櫃頂得十丈遠,但是他的脾氣卻真好,絲毫沒有動氣,仍是笑嘻嘻的說︰“白公子與家主人之戰,當然不會像市井匹夫那樣庸俗,當街揮拳動腳吧!”謝掌櫃笑著說︰“禮不可廢,白公子何妨進去小坐。”

    “你家主人在不在?”白天羽雙眼直盯著他。

    謝掌櫃回答這句話之前,很費了一番斟酌的工夫,磨菇了半天,結果卻回答出一句難以相信的話。

    “不知道。”

    “什麼?”白天羽不禁吃驚︰“你不知道?”

    “是的,在下的確是不知道。”謝掌櫃歉然的點點頭︰“家主人這些年來,行蹤宛如神龍野鶴,漫無定向,從來也沒人能把握住。”

    他笑笑,又搖頭說︰“有時他幾個月不見面,突然出現在家中,有時他在家里靜居十幾天,卻也不見任何一個家人,所以在下實在不知道。”

    “那麼他知不知道我要找他決斗?”

    “這個倒是知道了。”謝掌櫃說︰“小姐從濟南城回來,恰好就看見了家主人,當時就把白公子的話傳到了。”

    “他怎麼表示呢?”

    “家主人對白公子救了小姐一事非常感激,說有機會見到公子,一定要當面道謝。”

    “他若是有心道謝,就該在十天之內到濟南去。”白天羽淡淡的說︰“過期不來,分明是有意要與我一決……”

    “家主人也沒這麼說。”

    “對決斗之事,他怎麼說?”

    “什麼都沒有說。”

    “什麼都沒有說?”白天羽感到奇怪。

    “家主人的意向一直難以捉摸,他不說,我們當然也不便問。”謝掌櫃笑笑︰“不過,家主人既听到了白公子的傳話,必然有個交待的。”

    “這是他的話,還是你的話?”

    “這自然是在下的話。”謝掌櫃說︰“在下正是根據以往家主人的性情而揣測。”

    “你不是謝曉峰,也不能代表他說話。”白天羽冷冷的說︰“而且揣測的話,也作不得數,作不得數的話,就跟脫了褲子放出來的屁一樣!”

    謝掌櫃的臉色微微一變,一個已經處處受到尊敬的人,當眾受到這種侮辱,的確是很難堪的。

    但謝掌櫃畢竟是謝掌櫃,神劍山莊的總管先生究竟有他過人之處,怒意一現而消了,笑了笑︰“白公子妙語“這句話一點都不妙,脫褲子放屁,本來已是多余,放出來的屁更是多余。”白天羽傲然的說︰“我是來找你家主人決斗的不是來听放屁的。”

    謝掌櫃雖然是謝掌櫃,但是他畢竟還是個人,他的涵養再好,還是受不了白天羽的傲慢;所以听完了這句話,一言不發,逕自上了船,駛到對岸接人了。

    白天羽也沒有當他回事,依然騎在馬上,很舒服的閉目。

    他本不是個如此傲慢無禮的人,為什麼現在會變得如此?

    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如此?

    謝掌櫃把人接了過來,白天羽仍然在馬上,謝掌櫃當然不願意在這些人面前再受一次美落,所以當作沒有看見。

    但是謝掌櫃這次接來的五個人卻看見了白天羽,他們都受不了白天羽冷淡和無禮的神態。于是,有人要找白天羽理論。

    第一個沖上來的是峨媚“三英四秀”中的林若英。大家想象中,也知道第一個沖上去的人一定是他。

    因為在五個人中,他的年紀最輕,今年才四十六歲,卻已身登一代劍派的首席長老。

    他的劍術自然也深得峨媚真傳,而且把峨媚整治得有聲有色,在五大門派中,鋒芒最盛,氣象一新。

    他大步的來到與前,傲然的一拱手,雖然他是在行禮,但無論誰都看得出這一拱只是為了不失他首席長老的氣度,實際上卻連一絲誠意也找不到。

    所以白天羽沒有答禮也沒有人感到自天羽的失禮,因為那一拱只是為了林若英自己而施,並不是對著白天羽。

    只不過白天羽的漠然,使得林若英更不是滋味了,若不是要講究身份,他早已一劍劈了這個狂妄的小伙子了,因此他冷冷的說︰“閣下就是新近才倔起的年輕人,魔劍白天羽?”

    白天羽若是個默默無聞的無名小卒,他以長老之尊主動前去說話,豈不是自貶身份了。

    此人絕頂聰明,一言一語都有深意,所以峨媚在他手中興盛起來,倒也不是偶然的事。

    但是他今天遇到了白天羽,卻活生生的氣死他,他要面子,白天羽偏不給他面子。

    “我就是白天羽。”白天羽冷冷的看著他︰“你是誰?”

    林若英差點沒氣得昏過去。“敝人林若英。”

    “原來你是林若英呀!”白天羽笑了起來︰“我本來一出江湖時,也想上峨媚去找你的,可是我一听到你的名字,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你不是男人。”白天羽淡淡的說︰“你如果是男人,為什麼要叫什麼英呀?什麼若呀?這些本應該是女人的名字。”

    旁邊的人幾乎想大笑一場,卻因為自己的身份地位,而只好忍住不笑。

    林若英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

    “小輩,你太狂了!”林若英大聲的說︰“當真以為你手中那柄魔劍就能無敵了嗎?”

    “這倒不敢說。”白天羽一笑︰“至少我還沒有跟謝曉峰交過手,等我擊敗了他,大概就差不多了。”

    “白天羽,你太目中無人了,在神劍山莊前,居然敢如此狂妄無忌!”

    他嘴巴里叫得凶,心里畢竟還是有點顧忌的,白天羽一劍斷鐵燕夫妻手腕的事,他當然已經听說了。

    能夠一劍令鐵燕雙飛斷腕的人,畢竟不多,最多也不過兩個人而已。

    一個是謝曉峰,一個是他們認為已死的人,也是他們日夜擔心憂懼的那個人。

    雖然他們認為他死了,也希望他死了,但是死不見尸,還是不敢太確定,心里始終存著個疙瘩。

    那個人雖然沒出現,可是他手中的一刀一劍中的那柄劍卻出現了。

    他們必須前來探個究竟,白天羽劍從哪兒來的?那一招是跟誰學的?跟那個人是什麼關系?

    最主要的是最後一點,如果可能,最好是殺了白天羽毀了這柄劍。

    有這個可能嗎?

    他們得到消息時,白天羽已經到了神劍山莊,在神劍山莊里有謝曉峰在,他們就比較放心,就算在那一把魔劍之下,被殺死的可能性就不大。

    因為謝曉峰曾經對他們作過保證。

    不管怎麼說,那把劍重現江湖,那一招重現江湖,他們都必須要來弄個清楚,否則他們以後恐怕連覺都睡不著了。

    所以他們來了。

    在這五個人中,林若英對這把劍的印象是最淡的,因為那個人對武林的威脅正烈時,他還是小孩。

    五大門派所作的秘誓,他是當上了長老之後才知道的,他知道這把劍的可怕,卻不知道可怕到什麼程度。

    看樣子其他四個人也並沒有告訴他,否則他就不會有膽子對白天羽說出了這句話。

    “拔出你的劍來!”

    在江湖上,這是一句很普通的話,隨時隨地為了一點芝麻大的小事,都可以听見這句話。但是,卻不該對著這把劍的主人說這句話。

    七

    從前,不知道有多少人做過這件傻事,那些人都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首先付出的是他們的生命,所以從沒有人活著來告訴別人不能再犯這個錯誤。

    林若英偏偏就是又犯這種毛病的一個人。

    不過他的運氣還算不錯,因為他遇見的是白天羽,而白天羽雖然握有這把劍,卻還沒有那個人的魔性。

    他只是喜歡作弄人,卻不太喜歡殺人。

    所以林若英在說了這句話後,還能夠站著,完完整整的站著,沒有由頭至腳齊中分為兩片倒下去。

    只不過白天羽的神態也漸漸有點魔意了,他跨下馬,冷冷的盯著林若英,冷冷的說︰“剛才你說什麼?”

    看見這麼冷的眼光,林若英退後了一步,再看看那些同伴,看見了他們目中所流露出的,他就後悔了。

    這另外四位門派的長老們的神情非常的復雜,那是五分幸災樂禍,兩分興奮,三分畏懼的混合體。

    興奮的是為了他們即將可以看見那一劍,畏懼的自然也是那一劍。

    但劍是死的,可怕的是使劍的人,劍在白天羽手中,是否也有那麼可怕?

    雖然白天羽一劍斬了鐵燕雙飛的腕,那畢竟是傳言,他們沒有目睹。

    雖然傳言絕對可信,但是他們心中卻別有想法,因為他們以前見過那個人,那一刀一劍。

    對刀的威力,他們有著更深切的感受與了解,最好是有人試試劍的威力,給他們有個比較。

    每個人都想試,每個人都不敢試。

    現在卻有人做了,林若英來做了,這就是他們幸災樂禍的原因。

    林若英看見那些伙伴的眼色後,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他們在一路上對這件事談得這麼少,他們是存心要他來做這個傻瓜!

    林若英雖然做了件傻事,卻不是傻瓜,因此他只頓了一頓,立刻就穩住自己的情緒,他慢慢的說︰“我叫你拔出你的劍來讓大家看看,是不是那把魔劍?”

    白天羽笑笑︰“如果你們只想知道劍上是否有‘小樓一夜听春雨’七個字,我可以告訴你們,不錯,劍是有這七個字。”

    “那並不能證明什麼。”林若英冷笑︰“人人都可以打出這樣一把劍,在劍上刻這七個字。”

    “不錯,不錯,你的話實在很有道理。”白天羽又笑了笑︰“你的確是個天才兒童,難怪你能當上峨媚長老,只不過既然這把劍不能證明什麼,我拔出來給你們看了又如何?”

    林若英又受了一次奚落,不過這次他己學聰明了,並沒有像前次那樣生氣沖動,他只笑了一笑,然後說︰“那就要問他們幾位了,因為他們以前也見過這把劍,而且在這把劍下吃過大虧!”

    他用手一指四個人,就把凶險都跟著推了過去。

    那四個人都吃了一驚,他們沒有想到林若英會來這一套,他們的目光都盯著林若英的臉上。

    ——兩道眼光如果是兩只拳頭,他們也的確想在林若英的臉上狠狠的打上兩拳。

    只可惜眼光雖毒,畢竟不如拳頭,所以林若英的臉上仍然好好的,但白天羽的注意力卻被引了過來,引向這四個人。

    白天羽一一打量了他們一番,然後笑笑的說︰“難怪有人注意我的劍,原來它曾經如此出名過,只可惜我不知道你們四位在武林中是否也很有名氣?”

    林若英馬上又說︰“你不認識他們?”

    “我不認識。”白天羽搖搖頭︰“我在江湖上沒有混多久,也沒見過多少人,若不是因為我想要去我你比劍,才對你調查過,要不然你是誰,我也不知道。”

    林若英幾乎要噴出口血來,但他又忍了下去,強笑著說︰“這四位可是鼎鼎大名的大人物,你若是不認識他們,就不夠資格成為江湖人!”

    “你不必說下去了。”白天羽微微一笑︰“我不想認識他們,因為我不想做江湖人!”

    這句話使得每個人都楞住,連林若英都愕然的問︰“你不想做江湖人?”

    “是的。”白天羽點點頭︰“我雖然沒有認識多少江湖人,但是就我見過的那兒位,卻無一不是貪生怕死的卑鄙齷齪的無恥之徒!”

    白天羽看著那四位掌門,又說︰“一個如此,十個如此,越有名望,越是如此,他們若是非常有名,我寧可不知道的好。”

    這一番話把所有的人都罵遍了,尤其是這五大門派的長老,也是挨罵最深的五個,每一個人都臉現怒容,都已準備動手了。

    忽然一個清脆的拍手聲由門內傳了出來,緊跟著一個銀鈴般的笑聲也響起。

    “妙,妙,罵得妙極了,你比我爹的膽子還要大,我爹只在背後如此說說他們而已,你卻在當面指著他們的鼻子罵,小妹實在佩服極了!”

    話聲一完,一個儀態萬千的美麗女郎,笑嘻嘻的走了出來,她一出現,使得每個人的眼楮都為之一亮。

    從神劍山莊的門里走出來,說這種話的人,自然只有謝家大小姐,謝曉峰的女兒謝小玉了。

    但這個女孩實在令人難以相信就是上次在“水月樓”上出現的謝小玉。

    她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許多,緊裹的衣裳,襯托出她迷人的曲線,散發出迷人魅力。

    白天羽已經是個很有定力的男人,但不知怎麼的,當他看到她迷人的笑容時,心頭居然砰砰的跳了起來。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因為站在門外的還有兩個出家人,一個和尚,一個道士。

    棄恨上人是少林碧龍院的首座長老,紫陽道長是武當輩份最高的長老,這兩個人的年紀自然都很大了,修為定力也都臻于絕不動心的境界了。

    但是他們同樣都為謝小玉的絕世豐姿而目瞪口呆。

    謝小玉又向著那五個人展現出迷人的一笑。

    “對不起,五位,這話不是我說的,是家父說的。”謝小玉笑著說︰“他的話跟這位自大哥剛才所說的字句雖不太一樣,但意思卻完全相同,因此你們要生氣,就對著我爹去好了。”

    眾人听了她這一解釋,即使再氣也無法對著她發作了,棄恨上人往前一步,問︰“謝大俠是否在府?”

    “家父剛剛由他的書房里出來,就對我說了那番話。”

    謝小玉笑眯眯的說︰“看來他對各位的印象也不怎麼好,因此我就不招待各位進去了。”

    這是什麼話?

    就這麼一句話,把五位大名人氣得鮮血直往頭頂冒,謝小玉卻不理這麼多,她笑著又問白天羽說︰“白大哥,你怎麼也如此見外呢?來了還呆在門口不肯進去呢?”

    “謝姑娘,我是來找令尊決斗的。”

    “這些事我已經告訴家父了。”謝小玉笑笑︰“他怎麼樣跟你決斗是你們的事,你是我救命恩人,無論如何,也得讓我先向你表示過感謝之意,才能談到其他的。”她大方的上來拉著白天羽的手︰“走,走,我們進去!”

    “我……”

    “事有先後,你救我在先,向我爹挑戰在後,因此你就是要找家父決斗,也得先接受我的款待之後,還過了你的情。”謝小玉說︰“這樣子家父在應戰時,就不會因為想到欠你的情,而下手有所顧忌,你說對不對?”

    從漂亮姑娘口中說出來的話,通常都是對的,更何況她的話的確不錯。

    白天羽只好被她拉進去了,不過他才走了幾步,忽然掙脫了她的手。

    “等一下,我還有件事要作個交待!”

    他回轉身,走向林若英,淡淡的說︰“剛才你曾經要我拔劍出來給你看看,對嗎?”白天羽冷冷的盯著他︰“我不太喜歡殺人,但是我更不喜歡別人對我說這句話,你已經看到了我這個人,卻還要看我的劍,這就是表示你只在乎我的劍,不在乎我這個人,對不對?”

    林若英不由自主的退後了一步。

    “很好,我現在就給你看看我的劍!”白天羽冷冷地說︰“不過我的劍從不出空鞘,你最好也拔出你的劍。”

    林若英的臉色忽然變得跟死人沒兩樣,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看著他這種表現,白天羽嘆口氣,搖搖頭︰“大不了只是死而已,何必怕成這個樣子呢?”白天羽輕聲說︰“既然你會害怕,又何必要硬充好漢說那句話呢?”

    林若英的確很害怕,但他究竟是一代長老,再也不能表現出懦弱的樣子。

    “嗆鋃!”一聲,他拔出了劍,咬著牙說︰“胡說,誰怕你!”

    ——當一個人不肯承認他害怕的時候,也就是他怕得要死的時候。

    但這時卻沒有人來笑他口不由心,因為別人也一樣很害怕。

    白天羽還是站在那兒,他的手仿佛沒有動,又仿佛已動過了。

    究竟有沒有動呢?

    沒有人看見,大家仿佛只看見一道彎彎的光芒閃過,彎得就像一鉤新月。

    然後林若英的劍就變了,由一支變成二支。

    像是一枝竹片削成的劍,被利器劈過一般,由劍尖到劍柄整整齊齊的被劈了兩片,一半在右,一半在左。

    林若英的人整個呆住了。

    “以後別輕易出口叫我拔劍。”白天羽淡淡的說︰“假如一定要說,就得先秤秤自己的份量。”

    他回過頭,又對另外四位說︰“他們也一樣!”

    說完後,他就宛如天邊那一片雲彩般的跟著謝小玉進入神劍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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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兒需成名,酒須醉 第七章 女人的年齡


    一

    大部分的人都被阻于河岸之外,但是在神劍山莊大門口的人也不少,他們都呆住了

    像林若英二樣的呆住了。

    他們都看見了那把劍,一把很平凡的劍,沒有什麼特別起眼的地方。

    只是誰也沒有看見白天羽的出手。

    在決斗中砍斷對方的兵刃,那是太普通了,斷劍更是司空見慣的事。

    但是林若英的這一把劍不是普通的凡鐵,它是一把很有名的劍,傳了數代,一直由最高長老使用。雖然沒有刻上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字,但也差不多就有這個意思了。

    現在這把劍居然被人毀了。

    它似乎是被毀于一種神劍魔法之下,因為這是人力做不到的事,就算一個鑄劍的名匠,把一把劍投人冶爐重鑄,也無法把劍一分為二。

    但白天羽做到了。

    林若英終于清醒了過來,他看著地上殘劍,輕輕的嘆了口氣。

    “我終于知道為什麼你們會怕成這個樣子了。”他說︰“我終于也看見了那一劍。”

    “林施主,可曾看清他的出手?”棄恨上人立即問。

    “沒有。”林若英搖搖頭︰“我先前只看見他的劍,沒有看到他的人,等我看到他的人時,劍已不在手。”

    他接著又解釋︰“那種感覺就好像劍歸劍,人歸人,兩者都沒有關系似的。”

    眾人一驚,紫陽道長問︰“林施主,你當真是這種感覺?”

    “你們自己又不是沒嘗過這種滋味,何必還來問我呢?”

    “不,林施主。”棄根上人嘆了口氣︰“老袖等人以前所嘗到的滋味比施主奇厲多了,劍末臨身,即已動氣追體,砭肌如割,若非謝大俠及時施以援手,擋開了那一劍。”

    他搖搖頭,又說︰“老袖等四人與令師就都已分身為十片了,那實在是一把很可怕的魔劍。”

    “不錯,那把劍初看並沒有什麼,可是一旦到它的主人施展出那一招魔式時,就會出現一股妖異之氣,使人為之迷惑。”

    “我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卜也什麼都沒有看到。”林若英說︰“我只看到那把劍向我逼來,然後就突然變成他的人站在我面前。”

    他看著紫陽道長,又說︰“至于我的劍是如何被劈成兩半的,我一點都不知道,更沒有你們那神奇異的感覺,也許是白天羽的造詣還沒有你們所說的那個人高,也沒有那麼可怕。”

    “不,施主錯了。”棄根上人又搖頭︰“白天羽的造詣已經比那個人高了,也更可怕了,因為他已能役劍,而不是為劍所役了。”

    二

    什麼是為劍所役?

    劍即是人,人即是劍,人與劍不分,劍感受人的殺性,人裹賦了劍的戾性,人變成了劍的奴隸,劍變成了人的靈魂。

    劍本身就是凶器,而那一把劍更是凶中至凶之器。

    劍即是我,我仍是我。

    劍是人手臂上的延伸,是心中的意力而表現在外的實體,故而我心中要破壞哪一樣東西,破壞到什麼樣的程度,劍就可以為我完成,

    人是劍的靈魂,劍是人的奴隸。

    這兩種意境代表了兩個造詣的境界。

    高下自分,誰都可以看得出的,只是有一點不易為人所深知的,那就是人與劍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存在。

    劍是凶器飛人縱不凶,但是多少也會受到感染。

    劍的本身雖是死的,但是它卻能給握住它的人一種無形的影響。

    這種影響有時也成為具體的感受,就像是一塊燒紅的鐵,靠近它就會感到它的熱,握住它就會被它燒得皮焦肉枯。

    “春雨”是劍中之魔,魔中至寶。因為它具有了魔性,誰擁有它,誰就會感受它的魔性,而具有魔性。

    唯大智大慧者除外。

    唯至情至性者除外。

    每個人的臉上都泛起了一種畏懼的神色。

    他們的恐懼是有理由的。

    照林若英的敘述,白天羽的造詣已經到了劍為人役的境界,天下就無人能克制他了。

    棄恨上人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謝掌櫃︰“謝先生。以你的看法三少爺的神劍是否能克制白天羽的劍?”

    “十年以前,在下可以肯定的說一句話——不能。”謝先生說︰“但是這十年來,家主人的成就也到了無以汀度的境界,因此在下只有說不知過了。”

    這等于是一句廢話,一句使人听了更為憂煩的廢話。但是也提供了一點線索,現在的謝曉峰如何無人可

    知,十年前的謝曉峰卻是大家都知道的。

    他的劍上的造詣,已經到了令人駭異的境界,可是謝先生卻說還不如此時的白天羽。

    三

    五大首席長老來的時候很神氣,坐上了謝家的新船,像是貴賓一般的被迎人山莊,但走的時候卻很狼狽。

    雖然他們仍然是乘坐鄭條家華的新船,仍然有謝先生作伴相陪,但是那羅列在兩旁的年輕儀仗卻都撤走了,而且還是在他們沒有登船之前撤走的。

    這個意思很明顯,那儀仗隊不是為歡迎他們而擺出來的,只是踫巧技他們適逢其會遇上了而已。

    這使得他們原本沮喪的臉上,更添于一份慚色,尤其是船抵對岸,接觸到那許多江湖人投來的詫異而不解的眼光時,更有無地自容的感覺。

    他們雖然在神劍山莊飽受奚澆,但在那些江湖人的心目中,地位仍是崇高而神聖的。

    所以沒有人敢上來問問他們,究竟在對岸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大家最關切的一件事仍是——

    白天羽和謝曉蜂之戰如何了?

    好在還有謝先生送他們過來,而謝先生在江湖上,一向是以和氣及人緣好而出名的。

    所以已經有人向謝先生走了過去,而且準備打招呼了。

    謝先生雖然平易近人,但是能夠跟他攀上點關系的,多少也是個小有名氣的人。

    有個人叫陳卓英,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鏢局的總鏢頭,所以他總算也有點不大不小的名氣了。

    除了這點憑仗外,他還有一點靠得住不會丟臉的是謝先生跟他還有過一點香火情,有次路過他鏢局所在的那個縣城時,曾經接受過他的款待,作了一天的客。

    因此陳卓英覺得這正是要表現一下他交情的時候,謝先生卻己先看見他了,而且不等他開口,就先招呼︰“卓英兄,失迎,失迎。”謝先生笑著說︰“大駕光臨,也不先通知兄弟一聲,實在是太抱歉了。”

    當著這麼多的人,如此親切的招呼,使得陳卓英感動得幾乎流下了眼淚,謝先生這樣子親密的對待他,使得他在人群中的地位突然增高了起來。

    他已經決定,以後就是謝先生要他去死,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立刻去死的。

    ——江湖中人的一腔熱血,只賣與識家。

    所以當陳卓英張口結舌,激動得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謝先生又笑著說︰“卓英兄如果是來看敝上與白天羽決斗,恐怕就要失望了,這一仗也許打不起來。”

    “為什麼?”

    “因為白公子已經和我家小姐交上了朋友,談笑正歡。”

    “那麼關于決斗之事呢?”

    “不知道,他們沒談起。”謝先生笑笑︰“不過自公子如果真的跟我們小姐成了好友,總不好意思再找她的老太爺去比劍吧?”

    謝先生的說明雖然並沒有告訴什麼,對白天羽和謝曉峰的決斗也只發表了他自己個人的猜測。

    猜測當然不能算是答案,但是謝先生的猜測卻已經等于是答案了,因為謝先生是神劍山莊的總管。

    因為謝先生在江湖上具有一言九鼎的力量,如果沒有相當的把握,即使是揣摸之詞,也不會輕易出口的。

    因此,這幾乎已經是答案了。

    一听到謝先生的話,人群中響起了一片嘆息,似乎是惋惜、又似乎是高興。

    他們雖是千里迢迢跑來趕這場熱鬧的,但似乎也並不希望看見這一戰的結果,無論是誰勝誰敗。

    謝曉峰是大家小目中的神,一個至高無上的劍手,一種榮譽的象征。

    自然沒有人希望心中的神倒了下來。

    白天羽是一些人心中的偶像,尤其是年輕人與女人的心中,他那突然而倔起的光芒,他那充滿了浪漫情調的做事方法,他那種突破傳統的,對那些老一代的,成名的宗師之挑戰與傲視,在年輕一代的心中掀起了沖擊的共鳴。因此,他們也不願意白天羽被打倒。

    這個答案雖然不夠刺激,卻是皆大歡喜,使得每一個人都滿意的離去。

    四

    一根細竹竿綁著一把油紙傘,插在沙灘上,攔住了那微微細雨。

    彈三弦的老人依舊面對大海彈著三弦。

    “古老、低沉、哀怨的弦聲,從老人的手指間流了出來。

    細雨淋不到老人,卻打濕了站在名人身旁的縴細女子。

    她仍然用那柔柔的眼神看著老人,靜听他那淒涼的三弦聲,

    “五大門派又重聚在一起了嗎?”老人忽然開口問。

    “是的。”女子輕聲回答︰“為了白天羽劍上那句詩。”

    “小樓一夜听春雨。”老人緩緩的念著。

    “依你看白天羽是否能勝了謝曉鋒?”

    “不能。”老人淡淡的說︰“謝曉峰神劍譽滿天下,又豈是偶然的,近年來又深居簡出,養氣佳性,他的劍已經到了無跡可尋的境界,相信燕十三再使出那一劍,也奈何不了他了。”

    “那麼這一戰,白天羽是輸定了?”

    “未必。”

    “哦?”

    “白天羽和謝曉峰都是不出世的奇人,他們的所作所為,又豈是平常人所能預料得到的。”老人說。“不過他們兩人勝與敗,對我們的計劃都沒有什麼夠響。”

    “任飄伶沒有跟去。”女子說︰“他還留在濟南城里。”

    “這正是我希望的。”老人冷笑︰“這場戲他在場,還真無法演下去。”

    “為什麼?”

    老人笑了笑。“這其中的奧妙,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得清的,等日後你就會明白了。”

    老人終于回頭看著她。“你也得何去,這個計劃中當然也少不了你的。”

    “是。”

    三弦又響,老人又沉醉在那淒艷、哀愁的世界里,縴細女子又用那柔柔的眼光看了老人一眼,然後才無可奈何的回身離去。

    “白公子已經和我們家小姐成了好朋友。”

    這是謝掌櫃向大家宣布的事實,似乎是無人否認的事實,五大門派的長者雖然在白天羽那兒受了一番奚落,但也沒有否認這個事實。

    他們親眼看著謝小玉拉著白天羽的手進人山莊,兩個人之間似乎已很親密。

    實際的情形呢?

    恐怕沒有大家所想的那麼簡單。

    謝小玉是個很美、很美的女孩子,男人在她一笑之下,似乎就很難拒絕她提出的任何要求了。

    如果是跟她手拉著手,並肩而行,哪怕前面是一個火山口,男人們也會不皺一下眉頭的跳下去。

    白天羽呢?他是不是也無法拒絕她的要求,是不是也不皺一下眉頭的跳下去?

    五

    當侍者送上了酒菜,兩個人淺飲了三杯之後,謝小玉的眼波如醉,漸漸散發出她女性的魅力,白天羽反而感到意興索然了。

    謝小玉揮了揮手搖退了侍兒,為他斟上第四盅酒,然後把身子半倚在他的胸前,銀鈴般笑著說︰“來,我們再喝一杯。”

    在以前,哪怕這是一杯毒藥也沒有人會拒絕的,可是白天羽卻冷冷的推開了她的身子,也冷冷的推開了那杯酒。

    “三杯是禮數。”白天羽淡淡的說︰“第四杯就太多了。”

    謝小玉微微一怔。這是她第一次被人從身邊推開的,而且是被一個男人。

    她來到神劍山莊之後,不知有多少青年俠客武士在神劍山莊作客,為了她色授魂與,甚至于為了爭奪替她拾起一塊附地的手絹,兩個男人可以拔劍相向,拼個死活。

    而此刻,她卻被人推了出來,這使她相當難堪,但也給了她一種新奇的刺激。

    ——女人豈非總是再歡新鮮刺激的事?

    這個男人居然能拒絕她的殷勤,她一定要征服他不可,如此她立即又笑了笑。“白大哥,你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你我之間沒有這份交情。”白天羽毫無感情的說︰“而且我從不為情面而喝酒。”

    話相當無情,等于是一巴掌捆在她的臉上,也把她的笑容打僵了,也便她感到一種從未有的屈辱,她眼圈一紅,淚珠已盈眶,可憐兮兮的看著白天羽。

    這種神態、這種嬌柔,縱使是鐵石人也會軟化的。

    但白天羽卻不是鐵石人,他是個心腸比鐵百更硬的人,因此他反而現出了厭惡的神情。

    “謝小姐,如果你要賣弄風情,年紀太輕了,但是要嚎哭撒嬌,年紀又太大了。”白天羽說︰“一個女人最令人討厭的,就是做不合自己年齡的事。”

    謝小玉的眼淚本來是快要流下來了,被他這句話又說得倒了回去,她很快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立即又笑著說︰“白大哥真會說笑話。”

    她神態轉變之快,反而令白天羽愕然了。

    一個人的態度神情能剎那間作如此快的轉變,尤其是一個女人,那至少也要在風塵中打滾十年。

    白天羽重新打量了謝小玉,在她的臉上已經找不到一絲溫色,一絲委屈。

    “白大哥真會說笑話。”

    這是一句很平常的話,但是若非在人海中歷盡了滄桑的風塵女子,就很難在那種情形下,運用上這句話。

    把一切的尷尬,用一句話輕輕的都帶過了,這已不是說話了,而是藝術了。

    白天羽盯著她忍不住問︰“你幾歲了?”

    “天下最不可靠的話,就是女人口中的年齡。”謝小玉笑了笑︰“年輕的時候,就清望自己成熟一點,每次報歲,總是會多報個一兩歲,而等到她真證的成熟時,卻又怕自己太快老去,這時她報的歲數,二定是少一兩歲。”

    她頓了頓,看看白天羽,才又接著說︰“等到她已經真正老去時,少報的歲數就更多了,到後來連她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的歲數了。”

    “總有一個歲數是她自己滿意的吧?”

    “那當然,所以大部分的女人都活在十九到二十一歲之間,在這以前是一年長兩歲,在這似後是今年加一歲,明年減一歲。”她笑著說︰“所以我如果去年告訴你是十九歲的話,今年是二十歲,如果去年告訴你是二十歲,那麼今年就是十九歲了。”

    “我們去年沒見面,所以我不知你幾歲。”白天羽覺得她的慧黠之處,頗為動人。

    “那也沒太大關系,反正不是十九就是二十。”謝小玉笑笑︰“你只要不算成二十二歲,我都不會生氣的。”

    “好。”白天羽嘆了口氣︰“算我沒問。”

    “本來就是嘛。”謝小玉翻了翻眼珠。“白大哥又不像個傻人,怎麼會問這些傻問題呢?”

    她的確很能夠了解男人,在柔媚與妖弱兩種手段都失敗了之後,立即又換上第三種面目來。

    她之所以這樣,那是白天羽的一句話提醒了她——

    “賣弄風情,你年紀太小,嚎哭撒嬌,你年紀又太大了。”

    就是這句話,她立刻知道自己在白天羽眼中是一種什麼樣身份與印象了,同時也知道他所欣賞的是哪一種女人。

    她是怪自己糊涂,作了那麼多錯誤的嘗試,其實白天羽所欣賞的女人,她應該心中早就有個底子了。

    在大門口,就是因為她笑謔謾罵,把五大門派的長老嘲弄個夠,才贏得了白天羽的友誼和信任。

    很少有男人會喜歡尖刻潑辣的女人,但白天羽偏就是少數男人之一。

    謝小玉的興趣提高了,她要從事一項新的嘗試,試圖征服這個男人。

    不過她也有點惶恐,在她的經驗里,她從沒有嘗試過這一類的角色,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不給她機會了。

    “謝小姐,現在可以去請令尊出來了。”

    “怎麼?”她一怔︰“你還是要找家父決斗?”

    “是的。”他淡淡的說︰“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

    謝小玉的腦子里不知動了多少轉,想了多少法子,但最後都放棄了,她已不知用什麼方法去阻止這一場決斗,她只有輕聲的問︰“那你為什麼要救我?”

    “因為我認為你不該死。”

    “如果我該死呢?”

    “那麼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不是謝曉鋒的女兒。”白天羽看著她,淡淡的說︰“我一定不會饒過你的。”

    謝小玉伸了仲舌頭,俏皮的說︰“我一定要隨時提醒自己。”

    “那麼你就別做那些自以為聰明而又令我討厭的事。”

    “白大哥,我實在不知道你討厭什麼事?”

    “我最討厭的就是不守本份的女人,以及想插手到男人之間的女人。”

    “白大哥,你誤會了。”謝小玉歉然一笑︰“我無意要阻止你跟家父的決斗,好壞也不是我能阻攔得了的,就正如我無法把家父請出來一樣。”

    “為什麼?”

    “因為我不知道他此刻是否在家?”

    “什麼?”白天羽一怔︰“剛才你不是說——”

    “不錯,不久之前我見過家父,跟他談過幾句話,可是他對決斗的事並沒有表示過什麼,既不說接受,也沒有拒絕。”

    她看見白天羽的臉色已變了,立即又說︰“這件事我實在無法代家父決定什麼,唯一的辦法,只有帶你去找他,看他是什麼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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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5:14:06
第二部 兒需成名,酒須醉 第八章 名字叫“和尚”的女人


    一

    藏花在濟南城里住了很久,當然知道城北那塊空地上的小吃攤,也就是前兩天她和任飄伶帶面具去解救白天羽的地方。

    可是她實在想不到任飄伶不但知道這個地方,而且跟那兒的人都很熟。

    黃昏未到,將到。

    夕陽已染紅了空地,小吃攤又開始一天的忙碌。

    陰陽怪氣的小伙計依舊陰陽怪氣的整理桌椅,小吃攤的老板將一塊塊鹵好的牛肉,豬腳從鍋里撈起擺在櫃子里。

    天未黑,那已被油煙燻的燈籠卻已燃起,這盞燈有點跟沒點差不了多少。

    小吃攤還未全部弄好,卻己有五六個客人在等著吃了。

    藏花他們來時,那位陰陽怪氣的小伙計正好陰陽怪氣的將面、菜放到那五六位客人桌上面。

    看見任飄伶,那位陰陽怪氣的小伙計居然像是變了個人,臉上居然有了親切的笑容,而且還居然恭恭敬敬的彎了彎腰,陪著笑上前招呼他們坐。

    “今天想來點什麼?”

    “你看著辦吧。”任飄伶笑著說。

    “還是老樣子好不好?”

    “好。”

    “要不要來點酒?”

    “今天晚上我還有事。”

    “那就少來點。”伙計笑笑︰“斤把酒絕對誤不了事的。”

    “好。”

    “馬上就來。”

    小伙計又彎了彎腰,才帶著笑走。

    藏花看著離去的小伙計背影,不解的搖搖頭︰“我好像記得這里吃來吃去,一共只有兩樣萊。”

    她回頭看著任飄伶,又說︰“他有什麼好問的?”

    任飄伶一笑,然後眨眨眼︰“也許他只不過想听我說話。”

    “听你說話?”藏花說︰“有什麼好听的?”

    “有很多人都說我的聲音很好听。”任飄伶悠然的說︰“你難道沒注意到?”

    藏花立即彎下腰,捧住肚子,作出好像要吐的樣子來,卻又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這是我今年听到最好听的笑話。”藏花大笑。

    “我忽然又想起了一句。”任飄伶淡淡的說︰“這句話不但有趣,而且有理。”

    “什麼話?”

    “一個女人若在你面前裝模作樣,那就表示她已經很喜歡你了。”任飄伶說。

    “狗屁。”藏花大叫︰“這種狗屁話是誰說的?”

    “我。”任飄伶笑了笑。“當然是我,除了我以外,還有誰說得出這種有學問的話來呢?”

    “有。”藏花忽然板著臉。“還有一個人。”

    “誰?”

    “豬八戒。”

    二

    東西很快的就送上來,除了牛肉豬腳外,居然還有各式各樣的鹵菜,只要你能想得出的鹵茶,幾乎都全了。

    藏花看看這些菜,再看看小伙計,忍不住的問︰“這里老板換了?”

    “沒有呀!”

    “這里豈非只有牛肉跟豬腳?”

    “還有面。”

    “沒有別的了?”

    “沒有。”

    “奇怪,奇怪,我的眼楮是不是有毛病?”藏花揉了揉眼楮,“我好像還看見有別的鹵菜?”

    她再看著小伙計,又問︰“這些東西是哪里來的?”

    “從鍋里撈出來的。”

    “這里不是一向只賣牛肉和豬腳嗎?”藏花說,“怎麼今天忽然變了?”

    “沒有變。”伙計笑笑︰“因為今天你是跟任大哥一起來的。”

    “如果我自己一個人來呢?”

    “那就只有牛肉和豬腳。”

    小伙計不等藏花再開門,立即扭頭就走。

    藏花怔了半晌,才開口問︰“剛才那個伙計叫你什麼?任大哥?”

    “好像是的。”

    “他為什麼要叫你任大哥呢?”藏花說︰“難道他是你兄弟?”

    “行不行?”

    “行,當然行。”藏花一笑︰“看來任何人都可以跟你稱兄道弟的。”

    “是的,不過有一點卻是很重要的,那就是一定要是個人才行。”任飄伶淡淡的說︰“因為有些人根本不是人,只不過是行尸走肉而已。”

    世上的確有種人,雖然活著,雖然是人,但一舉一動郡仿佛被一根看不見的線牽著。

    這種人從來就沒有過過屬于自己的生活,他的一切都遵照操縱著他的人的意思而活。

    這種人千古以前就有,千年以後還是不會消失。

    看著任飄伶定向黑暗處和五六個人交談,然後再看著他走回來,藏花忍不住又問︰“剛才和你說話的那個跛子也是你兄弟?”

    “他不叫跋子,”任飄伶喝了口酒︰“從來也沒有人叫他跋子。”

    “別人都叫他什麼?”

    “張半城。”

    “他的名字就叫張半城?”

    “他的名字叫張繼平,但別人卻都叫他張半城。”任飄伶說。

    “為什麼?”

    “因為這城里本來幾乎有一半都是他們家的。”

    “現在呢?”

    “現在只剩下了這一塊空地了。”

    “這塊地是他的?”藏花怔了怔。

    “是的。”

    “他已經窮成這個樣子,為什麼不將這塊空地收回來自己做生意?”

    “因為他怕收回了這塊空地後,上到了晚上就沒有地方可走。”

    “所以他寧可窮死,寧可看著別人在他這塊空地上發財?”藏花問。

    “他並不窮。”

    “還不窮?”

    藏花轉頭看著黑暗處的張半城,他身上的衣服幾乎可以送到垃圾堆里去了,腳上的那雙鞋可以稱之為“夏天極品”的“涼快鞋”。

    看著他一身的裝扮,藏花搖搖頭︰“他這樣不叫窮,要怎麼樣才算窮?”

    “他雖然穿得破破爛爛的,雖然將半城的地全都賣了,卻換來了半城的朋友。”任飄伶說︰“朋友是金錢買不至的,所以他就叫張半城。”

    任飄伶看著藏花,又說︰“所以他還是比別人都富有得多了。”

    ——在某些人看來,有朋友的人確實比有錢的人更富有、更快樂。

    藏花嘆了口氣,搖搖頭,舉杯干完,才說︰“這麼樣說來,他也可以算是一個怪人。”

    “就因為他是個怪人,所以我才常常會從他嘴里听到些奇怪的消息,奇怪的事。”

    藏花的眼楮一亮︰“今天你是不是也听到了一些奇怪的消息?”

    “朋友多的人,消息當然也多。”

    “你听到了什麼消息?”

    “他告訴我,城西外有座廢墟。”

    “廢墟?”藏花一怔︰“你覺得這消息很奇怪?只有一輩子沒有看見過廢墟的人,才會覺得這消息奇怪。”

    她笑了笑,接著又說︰“可是連只豬都至少看過廢墟。”

    “他還告訴我,廢墟里有二朵花。”

    “原來這個豬非但投有見過廢墟,連花都沒有見過。”

    任飄伶不理她,接著又說︰“他又告訴我,這個廢墟二十年前是南郡王皇甫擎天的妻子所住的地方。”

    藏花的眼中已有光芒閃起。

    “他還告訴我,這朵花是二十年前皇甫擎天的妻子失蹤後才長出來的。”

    “它是朵什麼樣的花?”藏花巳開始覺得這個消息有點趣了。

    “不知道。”

    “不知道?”

    “從來就沒有人見過這種花。”

    “它長得什麼樣子?”

    對于花類,再也沒有人比藏花更懂,更清楚。

    “它沒有葉子,也沒有根。任飄伶說︰“它是從廢墟陰暗處的蔓狀植物根部長出的一種花。”

    “沒有葉子,沒有根?”

    “它的籽不大,發芽後冒出花干。”任飄伶說︰“得好幾個月才能發育成熟,每年開一次花,只盛開四天,隨即凋謝,開的花卻有如包心萊般大。”

    “這麼大的花?”藏花吃了一驚。

    ——世上最大的花朵究竟有多大?

    “花的外形艷麗,五大花瓣上有撫狀突起,所以花瓣太重,上有時邊緣會下垂。”任飄伶說︰“這種花你見過嗎?”

    “沒有。”藏花說︰“不過我听說過。”

    她又喝了杯酒,才接著說︰“在遙遠西方的一個屬于熱帶雨季的國度里,有一種花,沒有葉子,沒有根,它開的花朵大約有五、六歲小孩的高度那麼大。”

    “在他們國廢里,這種花叫什麼名字?”

    “霸王花。”藏花說︰“用他們的語言來說的話,就叫‘拉俄斯‧阿諾’。”

    “這是什麼意思?”

    “據說是二個人的名字。”藏花說︰“是頭一個發現這種花的人的名字。”

    “所以他們國度里的人就叫這種花為‘拉俄斯‧阿諾’。”

    “是的。”藏花說︰“所以在廢墟里長出來的花,一定也是屬于這種的花。”

    “他除了告訴你這些事件,還告訴你一些什麼?”藏花有點興奮的問任飄伶。

    “我記得好像有人說這些消息一點也不奇怪。”任飄伶淡淡的說︰“你又何必問呢?”

    “誰說這消息不奇怪,誰就是豬。”藏花嫣然一笑。

    任飄伶笑笑,接著又說︰“明天是皇甫擎天的妻子多蹤恰滿二十年的日子,也是那朵花盛開的第一天。”

    “所以皇甫擎天明天一定會去廢墟?”

    “一方面是去追憶,一方面去賞那朵曠世奇花。”藏花說。

    任飄伶點點頭。

    “那麼明天也是謀刺南郡王的好日子?”

    “大概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日子了。”任飄伶說︰“皇甫每年的明天都會到廢墟去,而且一定是獨自一個人去。”

    藏花沉思了一會兒,才緩緩的喝口酒。“看來濟南城的這場好戲主角,一定是南郡王了。”

    任飄伶雖然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他只是淺淺的喝口酒。

    藏花將目光落在遠方的黑暗中,忽然開口︰“這里豈非已很靠近‘南郡王府’?”

    “很近。”

    “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去王府內,將我們得知的事告訴皇甫呢?”藏花說︰“還等什麼?”

    “等一個人。”

    “等誰?”

    “一個值得等的人。”

    “為什麼要等他?”

    “因為我非等不可。”

    “他就有那麼重要?”藏花問。

    “嗯。”

    “他是不是有什麼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你?”

    “嗯。”

    “這個消息也是關系到皇甫的事?”

    這次任飄伶連“嗯”都懶得“嗯”了,他慢慢的喝了杯酒,慢慢的拈起個鴨肫,慢慢的嚼著。

    “你究竟想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人來的時候。”

    “人若不來呢?”

    “就一直等下去。”

    “那個人難道是你老子?”

    “我不是他老子。”聲音來自藏花的身後。“最多也只不過能做他老娘而已。”

    三

    這個聲音嘶啞而低沉,但卻帶著種說不出的誘惑力,甚至連女人听到她的聲音,都會覺得很好听。

    藏花一回頭,就看見了一個女人,一個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女人,那個女人的樣子,藏花還真找不出字句來形容她。

    夕陽早已沒人,月亮不知何時已悄悄的高掛天空。

    月光照到空地上己變得清清冷冷的,這個女人就這樣懶懶散散的站在清冷的月光中,不言不語。

    她臉上並沒有帶著什麼表情,連一點表情都沒有,既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動,甚至連指尖沒有動。

    但也不知為了什麼,藏花一眼看過去,只覺得她身上每一處都好像在動,每一處都好像在說話,都好像在敘述著人生的悲歡離合。

    尤其是她的那雙眼楮,朦朦朧朧的,半張半盒,黑白難辨,看上去好像都永遠沒有睡醒的樣子。

    但這雙眼楮在看著你的時候,你立刻會覺得她仿佛正在向你低訴著人生的寂寞和淒苦,低訴著一種纏綿入骨的情意。

    無論你是什麼樣的,都沒有法子不同情她,但等你想要去接近她的時候,她忽然又會變得很遙遠,很遙遠……

    就仿佛遠在天之涯,海之角,遠在虛無飄渺的雲山之間。

    藏花從未見過這樣的女人,但她卻知道,像這樣的女人正是男人們夢寐以求、求之不得的女人。

    花漫雪的風姿也很美;但和這女人一起,花漫雪就會變得簡直是個土頭土腦的鄉下小姑娘。

    “原來任飄伶等的人就是她。”

    突然一股莫名的氣沖上藏花的心深處,但她卻也不能不承認,這個女人的確是個值得等的人,也值得看的女人。

    任飄伶就一直在看著她。

    這個女人懶懶散散的坐了下來,輕輕的拿起任飄伶面前的酒杯,卻是很快的一飲而盡,喝得甚至比任飄伶還要快。

    像她這樣的女人本不該這麼樣喝酒的。

    可是她這樣子喝酒,別人非但不會覺得她很粗野,反而會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醉人風情,令人不飲就醉了。

    她一連喝了七八杯,才忽然抬起頭,向藏花淺淺一笑。

    連笑容都是懶懶散散的。

    ——只有久已對人生厭倦的人,才會笑得如此懶散,又如此冷艷。

    她又在喝第九杯酒。

    藏花抬起頭看看天上的星星,再看她的眼楮,藏花這時才發現星光竟己因她而失色。

    “這里有一個人一直在等你。”藏花忍不住開口說︰“你知道嗎?”

    她的回答居然又是那懶懶散散的一笑。

    “你們有什麼重要的話,最好快說。”藏花故意不去看她。“而且請兩位長話短說,因為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任飄伶忽然笑了笑,“和尚的酒還沒有喝夠時,一向都是懶得說話的。”

    “和尚?”藏花一驚︰“她的名字就叫和尚?”

    “是的。”

    這麼樣的一個女人居然叫“和尚”,為什麼不干脆叫“尼姑”呢?

    藏花看看她,再看任飄伶︰“她要等到什麼時候才喝夠?”

    和尚忽然也淡淡一笑︰“醉了時才夠。”

    “醉了?”藏花說︰“醉了還能說話?”

    和尚手里還拿著酒杯,目光卻已到了遠方,她淡淡的說︰“我說的本就是醉話。”

    “芸芸眾生,又有誰說的不是醉話。”任飄伶笑了笑。

    和尚又是懶假散散的一笑,她輕輕拍拍他的肩,嫣然的說︰“你很好,近來我已很少看見像你這樣的男人了。”

    她笑著說︰“難怪有人要為你吃醋,打翻醋罐子。”

    “吃醋?”藏花作樣的問︰“誰在吃醋?”

    和尚沒有回答,卻將一張臉迎向燈光,“你看見我臉上的皺紋嗎?”

    燈光淒迷。

    藏花雖未看清她臉上的皺紋,卻已經發現她的確已經顯得很樵悴、很疲倦。

    一種對人生無奈的疲倦。

    “燈下出美人。”和尚笑了笑︰“女人在燈光下看來,總是顯得年輕些。”

    “哦?”

    “像我這種年紀的女人,有時都還會難兔忍不住要吃醋的。”她淡淡的笑︰“何況你這種年紀的小姑娘呢?”

    “你醉了。”藏花說︰“你在說醉話。”

    “醉話往往是真話。”和尚輕輕嘆了口氣︰“只可惜世人偏偏不喜歡听真話。”

    “我喜歡听。”任飄伶忽然開口。

    和尚的眼波流動,飄過了他的臉,飄向遠方,她的聲音也仿佛飄向遠方。

    “你听到話本不假。”

    任飄伶的臉色仿佛變了變︰“你已知道不假?”

    她慢慢的點點頭,再也不說話。

    任飄伶也不再說話,只是直著眼楮在沉思,過了很久,才長長吐了口氣︰“多謝”。

    “你以後總有機會謝我的,”她說︰“現在你們最好是快走吧,莫讓這位小妹妹等得發急。”

    她忽又笑了笑︰“男人若是要女人等,就不是好男人。”

    藏花又不住問︰“女人若是要男人等呢?”

    “那沒關系,只不過……”

    “只不過怎樣?”

    “只不過你最好記住,男人都沒有什麼耐性的。”她的目光又疑問遠方,“無論你多麼值得他等,他都不會等太久的。”

    藏花忽然沉默了下來,她似乎咀嚼出和尚話里的那一種說不出的辛酸滋味。

    “我們走了,你呢?”任飄伶開口問。

    “我還想喝幾杯。”和尚又是懶懶散散的笑笑。

    “我陪你。”任飄伶說。

    “為什麼要陪我?”

    “因為我知道一個人喝酒的滋味。”

    ——那種滋味,如果不是嘗試過的人,是無法體會出的。

    “無論是什麼樣的滋味,只要習慣了,也就無所謂了。”她淡淡的說︰“你走吧,不必陪我。”

    她又舉起酒杯,就在她舉起酒杯時,藏花忽然覺得她似乎已變得完全孤獨。

    無論多少人在她身邊,她還是孤獨的。

    ——那已不是寂寞了,那是一種心死的落寞而已。

    任飄伶也沒有再說什麼,他慢慢的站了起來,慢慢的拿起酒杯︰“我再敬你一杯就走。”

    “只望這不是最後一杯。”和尚幽幽的說。

    “當然不是。”

    兩人舉杯飲盡。

    藏花也站了起來。“我們現在就走?”

    任飄伶點點頭。

    “不等你們說完話?”

    “話已說完了。”

    “就那麼一句?”

    “有時只要一句話,就已勝過千言萬語。”

    任飄伶說完後,立即轉身走向黑暗處,藏花只有馬上跟上,走了很久,藏花忍不住的回頭看了一眼。

    她只能看見和尚那縴細的背影。

    那個背影似乎己有些彎曲,就仿佛肩上壓著付很沉重的擔子。

    ——人生的擔子。

    她的背影看來竟是如此孤獨,如此疲倦,如此……

    四

    一道高牆,一個門。

    門上有把生了銹的大鐵鎖。

    除了白天羽和謝小玉外,沒有別的人,他們兩個看著門上的大鐵鎖。

    “多年來,家父就潛居在這里面。”謝小玉指著高牆里。

    “小妹用潛居這兩個字,或許不太妥當,因為他老人家行蹤無定,並不是一直都在里面。”

    白天羽靜靜的看著門。

    “家父如果在家,就一定在里面,否則就不知道上那兒去了。”

    “不久之前他還在家的。”白天羽說。

    “但此刻是否還在就不得而知了。”謝小玉笑笑︰“以前也經常是如此,前一腳他還在外面跟人打招呼,轉眼之間就不見了,然後有人在另一個城市里見到他,對一對時間,只差了兩個時辰。”

    “這麼說來,這門雖然鎖著,卻並不能證明令尊不在里面。”

    “是的,在白大哥面前,小妹不敢說狂語。”謝小玉說︰“我的確不知道家父是否在里面。”

    “如果在門外高聲叫喊呢?”

    “恐怕也沒什麼用,小妹雖然沒有進去過,但是以前試過這個方法,有時他老人家明明在里面,也不會答應的。”謝小玉說︰“他吩咐過,他要見人時,自己會出來,否則就不準前來打擾他。”

    “那就只有破門而人一個法子了?”

    “當然也不止是用這一種法子,像越牆也是能夠進入的。”她笑笑︰“但自大哥似乎是不會做越牆之舉的人。”

    “我是光明正大的來找令尊決斗,用不著偷偷摸摸的越牆而入。”白天羽想了想︰“我要破門而入,你不會阻止吧?”

    “我應該是要阻止的,但是我的能力又阻止不上,何必去多費精神力氣呢?”她笑了笑︰“這不過是一扇門而已,不值得豁出性命去保護它。”

    “謝小姐,你實在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

    “家父得罪了很多人,卻很少有幾個朋友。”謝小玉淡淡一笑︰“神劍山莊雖然名揚天下,但是卻保護不了我,身為謝曉蜂的女兒,不聰明一點就活不長的。”

    “不錯,令尊的盛名,並不能叫人家不殺你。”白天羽說︰“像那天追殺你的‘鐵燕雙飛’,就沒有人敢阻擋他們。”

    “怎麼沒有,你白大哥不就是擋住了他們嗎?”她說︰“敢向謝曉峰的女兒出手的,絕非是泛泛之輩,因此能夠保護我的人也不多,像白大哥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謝小姐,別忘了我是來我令尊決斗的。”白天羽冷冷的說︰“你最好別太急著跟我交上朋友。”

    “為什麼?你要找家父決斗,又不是找我決斗,這跟我們成為朋友毫無關系。”

    “在跟令尊決斗,總有一方要落敗的。”

    “那是一定的,但是這也沒多大關系。”謝小玉說︰“武功到了你們的境界,勝負上下,只是些微之差,絕不可能演變成生死流血慘劇的。”

    “那可很難說的,”白天羽淡淡的說︰“我的劍一發就無可收拾。”

    “你一劍傷鐵燕夫妻,輕劈林若英的劍,不是都能收放自如嗎?”

    “那是他們太差,我還沒有全力施為。”白天羽淺淺一笑。

    “你跟家父決斗時,更用不著全力以赴了。”謝小玉笑著說︰“高手相搏,只是技與藝之分,沒有人使用蠻力的,有時甚至于對立片刻,不待交手,雙方就已知道誰勝誰負了。”

    “你的造詣很高,否則絕對說不出這樣的話來。”白天羽眼中一亮。“不到某一種境界,不會有這種體會的。”

    “白大哥,我是謝曉峰的女兒,是神劍山莊下一代的主人,總不能太差勁吧?”

    白天羽凝注著她,忽然說︰“以你的造詣,那天應該不至于會給鐵燕夫妻追得亡命奔逃的,他們還沒有你高明呀。”

    謝小玉心頭一震,她沒有想到白天羽居然會如此細心,而且還會旁敲側擊的探听她的虛實,腦子里飛快的一轉,她立即知道該怎麼做了,任何巧詞掩飾,都不如說實話來得好,因此她笑了笑︰“如果我真的比他們差了很多,又怎能逃過他們的追殺?”

    “這麼說你是存心逃到‘水月樓’?”

    “可以這麼說。”謝小玉說︰“我知道那一對夫妻是很厲害的人物,因此我想看看有誰能壓一下他們的凶威,也想看一看,家父名揚天下,為多少人排除過困難,輪到他女兒有難時,有誰肯挺身出來保護我。”

    “那結果令你很不愉快吧?”

    “不錯,那一天在‘水月樓’的幾乎都是名聞一時的俠義之輩,結果卻使我很失望。”

    她看著白天羽,笑著又說︰“不過我也不算全無收獲,至少我遇見了白大哥這樣的一個年輕英雄。”

    “我不是為了行俠仗義而救你的。”

    “至少你是救了我。”

    “那是因為剛好我也要找鐵燕雙飛比比劍。”白天羽說︰“而且我估計一定能勝過對方,否則我也不會傻到拼命來救你的。”

    “這一點我知道。”謝小玉說︰“我跟白大哥那時毫無淵源,也沒有理由要求白大哥如此的。”

    白天羽看著她,笑了笑說︰“你倒是很能看得開。”

    “我只是將己比人,叫我舍棄自己的生命去救一個陌不相識的人,我也同樣的不干。”

    謝小玉突然用一種很溫柔,很有情感的眼光凝視著白天羽,然後再用一種很柔很柔的聲音說︰“除非是一個使我傾心相愛的人,我才會為他不顧一切。”

    “你找到了這樣的一個人沒有?”

    “沒有。”謝小玉說︰“但是我相信很快就會找到的。”

    她的眼光雖然很柔,卻直直的落入白天羽的眼中,但是白天羽卻無視于她的暗示。

    他仿佛己決心結束這次無聊的談話,他走向門,伸出右手抓向門的大鐵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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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兒需成名,酒須醉 第九章 神劍山莊的藏劍居


    一

    四個人。

    四個身穿灰色長袍的人,這四個人不知道原先是藏在哪里,一下子就突然冒了出來,而且很快的掠到白天羽面前。

    他們的神情冷漠,年紀都在四十左右,每個人手中執著劍,他們的臉色平板,不帶一絲表情,灰色而沉滯的眼楮看著白天羽。

    白天羽沒有動,他看看這四個人,再看向謝小玉,但謝小玉僅笑笑︰“白大哥,我說這四個人我不認識,你相不相信?”

    “你是說他們不是神劍山莊的人?”

    “這個我倒不敢說,因為我來神劍山莊才一年多而已。”

    “一年多雖不算長,可是連你自己家里的人都不認識,似乎不太可能吧?”白天羽冷冷的說。

    “別的地方的人我自然都認識,而且還是我來了之後雇請來的。”謝小玉看看那四個人︰“但是這所院子里的人,我卻一個都不認識,我沒進去過,他們也從不出來。”

    “從不出來,他們又如何生活呢?”

    “我不知道。”謝小玉搖搖頭︰“我也不管家,是謝亭生在管。”

    謝亭生就是謝掌櫃,大家都稱他為謝掌櫃或謝先生,久而久之的就忘了他的本名。

    謝小玉是山莊的主人,自然不必也叫他謝先生,但也是現在才直呼他的名字。

    “謝亭生也不知道我們。”四人其中一個中年人忽然開口︰“我們是他的叔叔經管神劍山莊時進入山莊的,已經有三十年了,十年前謝總管去世,才由他的佷兒來接任。”

    “那麼四位是神劍山莊中最老的人了?”謝小玉笑了笑。

    “我們不屬于神劍山莊。”中年人的聲音也跟他的臉日樣平板︰“我們只屬于藏劍居。”

    “藏劍居?”謝小玉微楞︰“藏劍居在哪里?”

    “就是這里面。”中年人指著小院子里。

    “原來這里叫藏劍居,我真是慚愧,居然會不知道,虧我還是山莊的女主人。”謝小玉說。

    “听主人說起過,但是卻與藏劍居無關。”中年人說道︰“這兒不屬于神劍山莊,而是主人私居的地方?”

    “你們的主人是我的父親。”

    “我們不問主人在藏劍居外的關系。”中年人說︰“藏劍居只有一個主人,再無任何牽連。”

    “那麼四位如何稱呼?”謝小玉笑著問。

    “藏劍居中,只有主人與劍奴,用不著姓名。”中年人說。

    “只是為了稱呼區別,人以干支為冠稱。”中年人說︰“我叫甲子,以此類推為乙丑、丙寅、丁卯……”

    “照這樣推算起來,這藏劍居中豈非有六十名劍奴了?”謝小玉說。

    “藏劍居與世隔絕,不通往來,無可奉告。”甲子說。

    “我要找謝曉蜂。”白天羽忽然開口︰“他在不在?”

    “藏劍居中,沒有這個人。”甲子說。

    “那麼我就找藏劍居的主人。”

    “如果主人要見你,自會在外面相見。”甲子冷然的說︰“否則你我來也沒有用,藏創居中絕不容外人進去。”

    “主人在不在?”白天羽問。

    “無可奉告。”甲子說︰“相信你們早已知道了,這院牆外兩丈之內都是禁地,今天念你們是初次犯禁,我們才加以警告,下次就格殺勿論了。你們快走吧。”

    “我是來找謝曉蜂決斗的。”白天羽沉下聲來。

    “告訴你沒存這樣一個人。”早子說︰“你要找謝曉蜂,就應該到別處去找。”

    “到哪里可以找到他?”

    “不曉得。”甲子說︰“藏劍居既與外世隔絕,而且顧名思義,藏劍居既已藏劍,也不是跟人決斗的地方。”

    白天羽冷笑一聲︰“那麼你們手中怎麼會拿著劍呢?”

    “我們手中的不是劍。”

    “不是劍。”白天羽冷冷的說︰“那又是什麼?”

    “隨便你稱它為什麼,就是不能叫它為劍。”

    “明明是劍,卻偏偏不稱為劍。”白天羽鄙夷的大笑︰“你們這種自欺欺人,掩耳盜鈴的行徑不怕人笑掉大牙。”

    這四個人听了白天羽的話,本應、該感到很憤怒才對,可是他們卻仍然很平靜,沒有一絲激動之樣,甲子等白天羽笑完了才冷冷的說︰“你要怎麼想,怎麼稱呼那是你的事。”用子說︰“但是在藏劍居中,我們不認為它是劍。”

    白天羽忽然覺得笑不出來了,罵人原是一件很痛快的事,但是對方如果根本不作理會,這就變得非常無趣了。

    白天羽冷哼一聲,盯著甲子︰“你們是出來阻止我進去的?”

    “是的。”甲子說︰“那扇門封鎖藏劍居的,所以萬萬不能破壞。”

    “假如我一定要破壞它呢?”

    “那就會很槽糕的。”甲子冷冷的說︰“你會後悔不該做了這件事,而且別人更會怪你不讀做這種事。”

    “本來我倒並不真想破壞它的,給你這麼一說,我是非破壞一下了。”白天羽大笑說︰“因為我這個人從不做過的事後悔,而且最喜歡被人埋怨。”

    “我們會盡一切的力量去阻止你。”

    二

    “我們會盡一切的力量去阻止你。”

    絕對沒有人會去懷疑甲子這句話的真實性,三歲小孩子都看得出他們一定會盡丁切力量去阻止。

    白天羽看得出,也知道,但他只笑笑,然後一滑步,人閃過甲子他們四個人,而已閃到門前。

    四個人四把劍,就在白天羽剛到門口時,已如閃電般的刺向白天羽後胸。

    四把劍都是同一招,同是一刺,這一刺很簡單,很平凡,不會有任何變化,但卻是凌厲無比,氣勢萬鈞。

    在這種情況下,誰都會先躲開這一霹,然後再想辦法去破門,但是他們偏偏遇上了白天羽。

    白天羽頭也不回的仍然抬起右掌擊向門,左手卻從任何人想不到的部位扭曲、變出,然後用一種很奇特的手法一揮。

    就听見“當、當、當、當”的一連串聲音,甲子他們的劍居然都相踫一起他們驚訝的互看一眼,等他們定眼望向白天羽時,就看見那扇門在白天羽的拳下變得粉碎。

    木門後是封鎖了幾十年的秘密世界,除了謝曉蜂之外,還沒有別人進去過。

    所以連謝小玉都感到萬分的好奇,連忙探頭向里面望去。

    她感到失望了。

    里面的範圍雖大,卻十分凌亂,亂草叢生,把原來的亭台樓閣郡掩遮下去了。

    這只是一個破舊的庭院罷了,卻是在神劍山莊之中,而又是一代劍神三少爺的潛居之所,實在是令人難以相信的。

    最使人側目的是居然有兩座土墳。

    土墳堆立在斷草殘壁之間,雖不知墳中埋的是誰,卻可知這是新起的墳,因為墳上的草還修得較為整齊,是這院中最整齊的東西。

    四位劍奴見門已被擊碎,態度雖有點驚惶,但是神色卻更見冷酷,他們不進反而向外面沖了出去。

    他們不是逃跑,因為只沖出了十丈之後,他們就突然的停止了。

    然後他們就像是一群被關在籠子里的老鼠,突然發現籠門開了,就飛快的沖出來,分散的躲向隱秘的地方。

    躲向隱秘的地方,是老鼠在受驚嚇時的必然習性,但是他們四個人卻不像,因為他們只是進去一下,立刻又出來了。

    拿著劍進去,又拿著劍出來。

    進去時,劍是雪白光亮的,出來時劍上卻已染滿了鮮血,而且還在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四個人的劍都是如此,那意思就是他們每個人至少都殺了一個人,不過由劍上滴血的情形看來,殺的絕不只四個人。

    他們只進去了一下子,立刻就出來,殺完人出來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被殺的人也許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取去了性命。

    好快的動作,好快的劍、

    白天羽沒有再動,也沒任何表情,謝小玉的臉色卻已有點變了。

    “他們這是做什麼?”謝小玉問。

    “大概是殺人吧。”白天羽淡淡的回答。

    “為什麼要殺人呢?”

    “大概是不喜歡那些人偷偷摸摸的躲在那里。”白天羽笑笑︰“我也不喜歡這種人。”

    “他們是神劍山莊的人。”謝小玉說。

    “但不是藏劍居的人。”甲子開口說︰“主人曾經跟外面的人約法三章,在這所院子的周圍劃定了禁區,不準前來窺探,違令者死。”

    “那是指兩丈之內。”謝小玉說︰“他們都不在禁地內。”

    “兩丈是門關著時的限制。”甲子淡淡的說︰“現在門已經打開了,周圍就擴大了,凡是能看見門里情形的地方,都是屬于禁區。”

    “凡是看見了這院子內部的人都得死?”

    “是的。”甲子點點頭︰“你一來的時候,主人就已經跟你說過了,如果你沒有告訴你的人,這些人的死是你的過失,如果你告訴過他們,那麼就是他們自己找死,”

    “他們不是我的人,是神劍山莊的人。”謝小玉急著說。

    “神劍山莊原先沒有這些人。”甲子說︰“這些人是你帶來的。”

    “我是神劍山莊的主人。”謝小玉昂然抬頭。

    “主人還在的時候,你就不能算是主人。”甲子冷冷的說︰“就算主人不在,你也只是神劍山莊的主人,不是藏劍居的主人,你管不到這一個地方來。”

    白天羽忽然覺得很有意思,看來謝曉峰和謝小玉這一對父女之間,還有著一些很特別的關系。

    謝小玉本想再說,但她看了白天羽一眼,覺得自己似乎已說得太多了,連忙笑笑,對白天羽說︰“我們父女之間不常見面,有許多事情尚未溝通,倒叫白大哥見笑了。”

    白天羽只笑笑,沒有說什麼,但卻轉身間甲子︰“那麼我們兩個也是非死不可?”

    “不知道。”

    “不知道?”謝小玉一楞。

    “因為你們已經打開了門,生死就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了。”甲子回答。

    “由誰來決定?”白天羽問。

    “自然是由里面的人。”甲子說。

    “這里面還有人?”

    “你們進去後就知道了。”

    “如果我們不想進去呢?”

    甲子微微一楞︰“你們打開門,不是為了要進去的嗎?”

    “那倒不見得。”白天羽笑笑︰“我們也許只想瞧一瞧里面的景色,現在門己打開了,里面只不過是兩座荒墳,一片凌亂,沒什麼好看的,我就不再想進去了,除非我確知謝曉蜂在里面。”

    “這個我們不管。”甲子說︰“我們只知道你們打開門就得進去,不打算進去的人,就得死在外面。”

    “我原是要進去的。”白天羽冷笑︰“但是被你們這麼一說,我倒不想進去了,看你們用什麼方法能要我進去。”

    甲子沒有回答,他用行動來答復,四個人舉劍在胸前,劍尖平伸,排成一個扇形,慢慢的向前逼近。

    圈子越逼越近,劍尖上所透出的殺氣也越來越濃。

    白天羽的神色已不再吊兒郎當了,他看得出這四個人現在所布下的這個劍陣並不是好玩的。

    這個劍陣有一股無形的壓力,逼得人非往後退不可,其實後退並無不可,但後退一步就是門了。

    白天羽神色凝重,手中的劍已舉起,勁力凝結,也準備發出那石破天驚的一招了。

    這時雙方的距離約摸是一丈。

    空無一物的一丈中,含有著兩股難以比擬的巨力在相互沖擊著。

    突然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微風,風中擲起了一片落葉,卷入了他們之間的空間,葉子還未落地,卻已突然消失了。

    三

    這空無所有的一丈,仿佛有著幾千萬支利劍,幾千萬把利刃,再由幾千萬雙無形的手控制著。

    別說是一片落葉,就算是十個人進來,也會被斬成幾千萬塊,成為肉眼看不見的細粉。

    謝小玉的臉色已嚇白了,緊縮成一團,可是她的眼中卻閃出了興奮的光芒。

    她的呼吸很急促,但多半是由于興奮,少半是為了恐懼。

    有什麼是值得她興奮的呢?

    無聲無息無形的沖突”表面上看來是平衡的,但沖突畢竟是沖突,必須要有個解決的。

    沖突有個結果。

    勝或負,生或死?

    白天羽和劍奴之間的沖突,似乎是只有生或死才能結束的那一種。

    這是每一個人,包括他們雙方自己都有的共同感覺,只不過誰生誰死,各人的感覺都不同而已。

    很快就可以看出來了,因為四名劍奴忽然的進前一步,相距丈許,進一步也只不過是尺許而已,並沒有達到短兵相接的距離。

    但是以他們雙方僵持的情況而言,這一尺就是突破。

    生與死的突破。

    突破應該是結束的揭曉,但是也沒有。

    因為白天羽居然退了一步,退的也是一尺,雙方的距離仍然是一丈。

    在沖突中能夠有突破的人,應該是佔上風的一方,但是甲子他們的神色卻已微異,已緊張。

    甲子他們再進,白天羽再退。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

    謝小玉當然也跟著白天羽退。

    終于,他們退入了門里。

    僵持終于有了結果,看來是白天羽輸了。

    四

    白天羽的劍已收起,神色平靜,仿佛沒有發生任何事,而門外的劍奴們,卻像是生過了一場大病似的,幾乎陷入虛脫的狀態。

    也像是剛掉入河里被人撈起來,全身濕淋淋的,甲子是比較撐得住的一個,他抱劍打了一恭,神色中有著感激︰“多謝白公子。”

    “沒什麼,是你們把我逼進來的。”

    “不,在下等心中都很明白,白公子如若劍氣一發,我等必無幸理。”

    “你們是一定要我進來?”

    “是的,如果無法使白公子進去,我們只有一死以謝了。”

    “這就是了。”白天羽笑了一笑︰“我本來是要進來的,可是卻不願被人逼進來,如果你們客客氣氣的請我進來,我早就進來了。”

    甲子沉默片刻,才又開口︰“如果白公子堅持不肯進去,我們只有死數,不管怎麼說,我們仍是感謝的。”

    他們雖是沒有姓名的劍奴,但人格的尊嚴卻比一般成名的劍客都要來得堅持,更懂得恩怨分明。

    “我也不是願意在那種情形下被你們逼進來,但是我若想自由自在的進來,勢必要發出劍招。”

    “公子招式一發,我們都必死無疑。”

    “這點我比你們清楚。”白天羽淡淡的說︰“只是我還不願意為你們出手,我是來找謝曉峰的,你們不是謝曉峰。”

    “很好,很好,魔劍一發,必見血光,你已經能擇人而發,我大概就快擺脫魔意了,小朋友,請過來一談。”

    一個蒼老的聲音由院中的茅亭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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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浪子的無奈 第一章 三少爺和他的劍


    一

    “很好,很好,魔劍一發,必見血光,你已經能擇人而發,我大概就快擺脫魔意了,小朋友,請過來一談。”

    蒼老的聲音,發自破舊的茅停里。

    一听見這個聲音,甲子他們立刻臉現尊敬之意,連忙躬身低頭。

    白天羽含著詢問之意看向謝小玉,向她求證這說話的人,是不是就是謝曉峰。

    他從她的眼中得到證實,但也看出一絲恐懼,他不禁奇怪了,謝曉峰是她的父親,女兒見了父親,又有什麼好怕的。

    不過白天羽並沒有去想那麼多,他是來找謝曉峰的,已經找到了,正好前去一決,于是他跨步走向茅亭。

    看見白天羽一動,謝小玉略一猶豫,正想跟上去時,突听到謝曉峰的聲音︰“小玉,你留下,讓他一個人過來。”

    這實在是一座很簡單的茅亭,亭中空無一物,除了兩個草蒲團之外。

    蒲團是相對而放的,一個灰衣的老人盤坐在上,另一個當然是為白天羽而放的。

    白天羽終于看見了這位名震天下的傳奇性人物,而對著謝曉峰,他自己都說不上是什麼一種滋味。

    看見一個自己要挑戰的人,胸中必然是燃燒著熊熊的烈火,鼓著激昂的斗志。

    但是白天羽沒有。

    面對著一個舉世無雙,眾人公認的第一劍客,心中也一定會有著一點興奮,或是欽慕之意。

    但是白天羽也沒有。

    听聲音,謝曉蜂是老了。

    論年齡,謝曉峰約莫是五十多不到六十,以一個江湖人來講,並不算是很老。

    但是見到了謝曉峰本人之後,連他究竟是老?是年輕?都無從辨白了。

    謝曉峰給白天羽的感覺,就是謝曉峰白天羽听過不少關于謝曉蜂的事,也想過不少謝曉蜂的事,甚至從小的時候他就己立志長大一定要找謝曉峰,在未見謝曉蜂之前,他已經在腦海中構成了一副謝曉峰的形象。

    現在出現在眼前的謝曉峰,幾乎就是那構想的影子。

    二

    第一眼,白天羽直覺上是謝曉峰是個老人。

    因為他的聲音是那麼的蒼老,他又穿了一襲灰色的衫子,踞坐在蒲團上,仿佛是一個遁世的隱者。

    白天羽首先看見的是謝曉峰的眼光,他的眼楮看來那麼的疲倦,那麼的對生命厭倦。

    但是再仔細看一看,才發現謝曉峰並不老,他的頭只有幾根發白,他的臉上沒有皺紋,皮膚還很光澤細致。

    他的輪廓實在很英俊,的確夠稱得上是美男子,無乎他年輕時會有那麼多的風流韻事流傳世間。

    就光以現在來講,只要他願意,他仍然可以在女人間掀起一陣風暴,一陣令人瘋狂的風暴。

    雖是一個草墊,但放在主人的對面,可見謝曉峰是平等的身份看白天羽的。

    這已經是一種很了不起的敬意了,夠資格坐上這墊的,只怕舉世間還沒有幾個人。

    要是換了從前,白天羽一定會感到忸怩或不安的,但是現在,他已雄心萬丈,自認為除了自己之外,已沒有人能與謝曉峰平起平坐,所以他很自然的坐了下來。

    “很好。”謝曉峰看著他,目露嘉許之意︰“年輕人就應該這個樣子,把自己看得高一點,把自己的理想定得高,才會有出息。”

    這是一句嘉許的話,但是語氣卻像是前輩教訓後輩。

    白天羽居然也認了下來,事實上他也非認不可,謝曉峰的確是他的前輩。

    就算等一下他能夠擊敗謝曉峰,也是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謝曉蜂仔細的打量了白天羽︰“我看得出你不是個喜歡多話的人。”

    “我不是。”

    “我以前也不是。”謝曉峰笑了笑,但是語氣中卻有著落寞的悲哀︰“但是我現在卻變了,變得多話。”

    人一上了年紀,話就會變得多,變得嘴碎。

    “不過那也只有在這個地方,我才會變得多話。”謝曉峰說︰“沒有人的時候。我經常會一個人自言自語說給自己听,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我不喜歡猜謎。”

    這是一句不禮貌的話,但是謝曉蜂居然沒有生氣,而且還笑嘻嘻的說︰“不錯,年輕人就要直截了當的說話,只有年紀大的人才會拐彎抹角,一句最簡單的話,也要繞上個大圈子,說一串話。”

    ——是不是因為上了年紀的人,自己知道末日己無多了,假如再不多說幾句,以後就無法開口了?

    但是以白天羽現在的年紀,絕不會有這種感受的,不過,謝曉峰的問題,還是很耐人尋味的。

    為什麼一個天下聞名的第一劍客,會變得如此嘮嘮叨叨的樣子呢?

    為什麼只有在這兒,他才會如此呢?

    白天羽雖然不再歡猜謎,卻也忍不住的想以自己的本事去得到這個答案,所以他的眼光飄向四周。

    這兒的確不是一個令人很愉快的地方,這兒到處充滿了荒涼、頹敗、蕭索、消沉,到處都有死亡的氣息,沒有任何一點生氣。

    任何一個意氣飛揚的人,在這兒耽久了,也會變得呆滯而頹喪的。

    但是,這絕不會是影響謝曉蜂的原因。

    一個對劍道有高深造詣的人,已經超乎物外,不會再受任何外界的影響了。

    所以白天羽還是找不到答案。

    幸好謝曉峰沒有讓他多費腦筋,很快的自己就出了答案︰“因為我手中沒有劍。”

    這簡直不是答案。

    手中有沒有劍,跟人的心境有什麼關系?

    膽小的人,或許要靠武器來壯膽,但謝曉峰是個靠劍壯膽的人嗎?

    “

    白天羽對于這個答案仿佛很滿意,至少,他懂得其的意思。

    謝曉峰是個造詣登峰造極的劍客,他的一生都在消磨,劍已經是他的生命、他的靈魂。

    手中無劍,也就是說他已沒有了生活、沒有了靈魂。

    謝曉峰如果把他生命中屬于劍的部分去除掉,那麼他剩下的也只有是一個平凡而衰弱的老人了。

    三

    看看白天羽臉上的表情,謝曉峰知道他已了解到那句話的意思,因此顯得很高興,

    “我們可以繼續談下去。”謝曉峰說︰“否則,你不會對下面的話感到興趣的。”

    白天羽有點激動,謝曉峰的話無疑已將他引為知己。

    能被人引為知己,總是一件值得愉快的事,但能夠被謝曉峰引為知己,又豈是愉快所能代表的。

    “事實上我這二十年來,已經不再佩劍了。”謝曉峰淡淡的說︰“神劍山莊早先雖有一柄神劍,也早已被人投入河底。”

    這件事白天羽知道。

    那是在謝曉峰與燕十三最後一戰,燕十二窮思極慮,終于悟出了他的第十五劍,天地間至死至殺之一劍。

    這一劍擊敗了無敵的謝曉蜂,但是死的卻是燕十三。

    燕十三自己殺了自己,為的也是毀滅掉那至死至惡的至毒的一劍。

    “神劍雖沉,但神劍山莊之名仍在。”謝曉峰說︰“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我知道。”白天羽點點頭︰“那是因為你的人還在。”

    劍術到至上的境界,己無須手中握劍,任何東西到了手中都可以是劍。

    就算是根樹枝,一根柔條,甚至于是一根繡花的絲線,都可以拿來當劍。

    劍已在謝曉峰心中,劍也就無所不在。

    謝曉峰的話很難懂,但白天羽偏偏已經達到了這個境界,所以他懂,但是謝曉峰的下一句話卻更難懂了。

    “我的手中沒有劍。”

    還是重覆先前的那句話,意境卻更深了。

    “為什麼?”

    這是很蠢的問話,任何一個不懂的問題,都是以這句話來發問的。

    在此時此地,問出這句話,也只有白天羽才問得出,因為他已對謝曉峰的話完全懂了,才會這麼問。

    白天羽原沒有打算會得到答案,他知道這必然牽涉到別人的隱私與秘密,但是謝曉峰卻意外的給了他答案。

    謝曉峰用手指了指那兩座荒墳。

    墳就在院子里,進了門就可以看見,如果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白天羽也該早發現了,何以要等到謝曉峰來指明呢?

    但是經謝曉峰指了之後,白天羽才知道答案一定要在亭子里才能找到的。

    墳是普通的墳,是埋死人的,它還有特異之處,就在它所埋葬的人。

    一個不朽的人,可以使墳也跟著不朽,像西湖的岳王墓、塞外的昭君墓等。

    名將忠臣烈士美人,他們的生命是不朽的,他們的事跡刻在墓碑上,永供後人垂悼。

    這院子里的兩座墳上都沒有墓碑,墓碑豎在茅亭里的欄桿上。

    只是兩塊小小的木牌,一塊在左,一塊在右,從亭子里看出去,才可以發現這兩塊小木牌各對著一座荒墳,好像豎在墳前一般。

    “故畏友燕公十三之墓。”

    “先室慕容秋瑩之墓。”

    燕十三是曾經擊敗過他的人,慕容秋瑩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死仇大敵,她不知道用了多少方法,幾乎將謝曉蜂置于死地。

    雖然這兩個人都死了,但是謝曉峰並沒有忘記他們,所以謝曉峰要說在這地方,他的手中無劍。

    謝曉峰雖然天下無敵,卻曾敗在這兩個人手中。

    慕容秋瑩不知使他失敗了多少次,燕十三雖只擊敗他一次,卻使他永遠無法再扳回,所以講曉峰才把此地命名為“藏劍居”。

    不管他的劍多麼利,多麼快,但到了這兒,卻已全無鋒芒。

    不管謝曉峰的生命中有多麼輝煌的光彩,但是在這兩個人面前,他永遠是個失敗者。

    看著謝曉峰,白天羽心中不由起了一份由衷的尊敬。

    那兩人都已死了,然而謝曉峰卻設置了這樣的一個地方來激勵自己。

    他為的是什麼?

    燕十三和慕容秋瑩都不是很值得尊敬的人,謝曉峰把他們葬在這里,絕不是為了紀念他們。

    他為的是什麼?

    這次白天羽也沒有再問為什麼,他無須問,似乎已經知道了答案,他默然了很久,才站了起來,才開口︰“我這次是來找前輩決斗的。”

    “我知道。”謝曉蜂點了點頭︰“已經很久沒有人來找我決斗了。”

    “我不是為了成名。”白天羽說︰“我是真正的想找前輩一決。”

    “我知道,你最近已經是個大名人了。”謝曉峰笑著說。

    “以我在劍上的造詣,我以為可以和前輩一較上下了。”

    “你太客氣,你應該說可以打敗我。”

    “可是現在我卻無法對前輩拔劍。”

    “是為了我此刻手中無劍?”

    “這倒不是。”白天羽說︰“此刻任何人都可以殺死前輩。”

    “不錯。”謝曉峰說︰“我所以才要門口設置禁戒,不讓人進來,因為在這里,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

    “但是我知道,出了這個地方,我必然不是前輩的對手。”

    “那也不一定。”謝曉峰淡淡的說︰“決斗之勝負是很難說的。”

    白天羽再仔細的打量了謝曉峰一番,然後抱劍一拱︰“我輸了。”

    四

    白天羽從七歲開始練劍,每天至少練八個時辰,然後還要練一個時辰的拔劍,至今他已二十三歲了,已經練了十六年。

    他練劍、苦學,為的就是成名,為的就是他的姓。

    ——他姓白,手中又有“春雨”劍,他跟昔年魔教教主白小樓有什麼關系呢?

    幾乎可以說打敗謝曉峰,是他從小就有的心願,為了打敗謝曉峰,他不知吃了多少苦?流多少血?

    如今他終于面對謝曉峰,他來此是要跟謝曉峰決斗的,可是現在他卻忽然說出︰“我敗了。”

    听見這三個字,謝曉峰並沒有諒訝之意。

    “打擾前輩,多謝前輩指點。”白天羽心平氣和的說。

    謝曉峰注視著白天羽︰“你今年幾歲?”

    “二十三。”

    “你很年輕,我今年已經五十七了。”謝曉峰笑了笑︰“我是在四十七歲那年,才建了這藏劍居,你足足比我早了二十四年。”

    “可是前輩在此已經十年了。”

    “不,我在此地的時間並不多,經常還要出去走走,我這好動的習慣還是改不了。”謝曉峰說︰“你比我幸運。”

    “我比前輩幸運?”

    “是的。”謝曉峰點點頭︰“我一直都在成功中,所以領受失敗的教訓太遲了,你卻已在二十三歲就遭受了挫折,因此以後的進境就很難說了。”

    白天羽想了想,才開口︰“以後希望有機會再與前輩一戰。”

    “歡迎。”謝曉峰笑著說︰“但我們最好還是在此地相見。”

    “為什麼呢?”

    “你已進來過,藏劍居不再算是個禁地了。”謝曉峰說。

    “對不起!”

    “不必抱歉。”謝曉峰說︰“你來的時候,此地還是藏劍居,因為這個地方只有你知、我知。”

    謝曉峰注視著白天羽,又說︰“你懂嗎?”

    “我懂。”白天羽笑了了下︰“我一定記住這句話,不告訴任何人。”

    “特別是我的女兒。”

    白天羽微微一怔︰“她到底是前輩的女兒?”

    “是的。”

    五

    要走出藏劍居時,白天羽又堪不住的回頭著了下那兩座墳,看了看那座涼亭,心中已經充滿了敬佩之意,更佩服的是謝曉蜂劍上的境界。

    在神劍山莊的大門口,他听見五大門派的長老在論他的劍。

    五大門派是當今江湖上最具實力的門派,他們的長老無疑也是江湖上武功很高的人。

    他們認為白天羽的劍即是人的境界就是塵世無敵了,這種見解也不能算是不對。

    只不過他們不知道還有更高的境界,就是謝曉蜂此刻所追求的境界。

    謝曉峰是劍客,他的境界自然也是劍上的。

    劍,器也;刀亦器也。

    武學到了至高的境界。刀與劍已經沒有什麼區分了,它們只是肢體的延伸而已。

    白天羽的境界,只是到劍即是人,人仍是人。

    但是謝曉峰呢?

    他在什麼時候到達這個境界,就不得而知

    ,但是他在十年前即已跳出了那個境界,這是可以肯定的。

    因為他建了這藏劍居。

    在藏劍居中,他在追求另一種返樸歸真,由絢爛歸于平淡的境界。

    那種“劍即是劍,我即是我”,“劍非劍,我非我”的境界,那也是一種仙與佛的境界白天羽的身邊永遠都帶著把劍。

    那把發著淡青色光芒的劍,那把刻有“小樓一夜听春雨”的劍。

    那把一出中分,神鬼皆愁的魔劍。

    如果沒有了那把劍,白天羽也許不會就是白天羽了,他的人與劍是不可分的。

    謝曉峰的手中,原也有一把神劍的,但是十年前,他己藏劍于後,放棄了那把神劍。

    現在他還沒有到達最深的境界,所以必須要到藏劍居中才能進入那種境界。

    藏劍居沒有什麼特別,只是兩座土墳而已,重要的是這兩座墳對人的意義。

    在另外一個地方,設置了同樣的兩座墳,對他是否也有同樣的意義呢?

    這個問題白天羽沒有問,他相信就是問了,謝曉峰讓不會答的。

    因為他們現在所摸索的境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境界,每一步都是前無古人的,因此他必須要真正進入其間,才能知道是什麼的。

    而且即使有一個人進去了,也無法把他的感受告訴別人的,因為別人沒有那種經驗與感受。

    正如有一個人進入了一個神奇的花園,出來後告訴他的同伴,那里面的花是金色的,果實是七彩的,但是他同伴卻是個天生的盲人,絕對無法從敘述中去了解花園中的情景。

    一個盲人是沒有色彩的感覺,他也許可以從芬芳的氣息上去分辨花與果實,但絕對無法由色彩上去體會那種美感的。

    不過白天羽卻記住了謝曉峰的一句話︰“下次你來的時候,此地已經沒有藏劍居了。”

    這句話就意識著謝曉峰已經能從此地走出來,真正的步人一個新的境界了,他已經能夠把那兩座墳搬到他的心中,隨處都可以成為藏劍居。

    白天羽知道有這種境界,卻不知道何時才能進入這種境界,他知道自己比謝曉峰仍遜了一等,所以他才對謝曉峰有著十分的敬意。

    以白天羽的造詣,也只有謝曉蜂這樣的境界,才能使他萌生敬意。

    六

    謝小玉並沒有在原來的地方等白天羽。

    當白天羽走到門口時,只有那四名劍奴恭敬的在門口守著。

    “謝謝白公子。”一見白天羽出來,甲子立即上前恭敬的說。

    “謝謝我?”白天羽微怔︰“謝我什麼?”

    “謝謝白公子幫助主人走出藏劍居。”

    “我幫助你們主人,你沒弄錯嗎?”

    “不會錯。”甲子說︰“多年來,主人一直被一個問題困住,就是為了那一招劍式,那一招燕十三的第十五劍。”

    “我知道那一劍,但這一劍已經成為過去了。”白天羽說。

    “是的,現在是已經成為過去了。”甲子說︰“在白公子面前,它就不能算一回事。”

    白天羽詫然︰“我根本沒有見過這一招劍法。”

    “白公子見過了。”甲子微微一笑︰“我們四個人最後逼白公子進去的就是那一招劍式。”

    “就是那一劍?”

    “是的。”甲子點點頭︰“就是那一劍。”

    “就是那一劍打敗了天下第一劍客謝曉峰?”白天羽問。

    “我們的造詣自然不能與當年的燕十三大俠相提並論,但是我們施展的就是那一劍。”

    “造詣不足,也能夠施展那一劍嗎?”

    “照理是不能的。”甲子說︰“但是我們十年來就專功那一招,沒有其他的事務分心,因此也勉強能夠施展了而且那一招施展出來,本就是至殺無敵的,可是卻擋不但白公子的神劍。”

    白天羽不禁默然了。

    劍式到了至凶至厲的時候,已經與造詣的關系不大了,劍式就是劍式,能施展出那一式,就是已經能發揮劍招的精華了,如若差一點,就不能算是劍式。

    只有另一式更為凶厲的招式才能破得了它,除此之外,沒有第二種方法。

    這個道理,白天羽早就懂了。

    “主人這些年來,浸淫于劍道的研究,已經登峰造極了。”甲子說︰“但是始終未能脫出那一劍的羈困。”

    這一點白天羽也了解。

    謝曉峰自困于藏劍後,就跟佛家的面壁,道家的坐關一樣,他們是在思索,擺脫一種佷梏,一旦參悟,就脫穎而出,另上一層新的境界了。

    謝曉峰自困于斯,就是他還無法脫出這一劍的壓力,無法控制這一劍。

    但是白天羽卻破了這一劍,以兵不血刃的方式,破了這一劍,這使謝曉峰豁然貫通了。

    所以白天羽和謝曉蜂認輸,而他卻不肯接受。

    在這之前,他與謝曉蜂過遇時,謝曉峰也許不會輸給他,但也不會勝過他,相互對拼的結果,很可能會兩敗俱傷,或是雙方無功而退,但也只是那一度接觸而已。

    如果再戰下去,他就非輸不可了,因為他的技已窮,而謝曉峰卻因此而闖破了關,而步入無窮之境。

    听了甲子的話,白天羽覺得很高興,本來他還有點沮喪,現在那一絲沮喪也沒有了。

    “神劍山莊今後已經沒有藏劍居了。”白天羽笑著對甲子他們說。

    “沒有了。”甲子也笑了︰“也不必要了。”

    “你們四個人以後也不必守在這兒了。”

    “是的。”甲子點點頭︰“白公子不但幫助了主人,而且也使我們得到了解脫。”

    “今後四位是否還留在這兒呢?”

    “剛才謝姑娘也希望我們留下,可是我們拒絕了。”甲子說︰“神劍山莊並不適合我們。”

    “什麼地方適合你們?”

    “有很多的地方,我們原先是為劍而生,以劍為生,因劍而生的,現在我們可以擺下劍,有很多的事都可以做。”甲子說︰“比如說,我最喜歡養魚,可以去開個魚場,乙丑喜歡花,可以去做個花匠。”

    “你們要放下劍來?”

    “是的,我們要放下劍來。”

    “你們知道,如果你們不放劍,在江湖上,立即可以享受無限的尊榮。”

    “我們知道,主人說過,我們若是出去了,當也很生有敵手,我們立可成為一流的高手。”

    “難道你們不想?”

    “我們雖然想,可是有一個難題,成為江湖一流高手後,就沒有時間做我們喜歡的事了。”甲子說︰“白公子可以看得出,我們的年紀不小了,也可以說是過去了半輩子,上半輩子是為劍而活的,下半輩子可不能再為劍了,我們要為自己而活。”

    白天羽對這四個人萌起一陣敬意,他們至少已經看破不名利之關,今後一定可以很快樂的生活了。

    “你們的生活都有了安排吧?”白天羽說。

    “有的。”甲子說︰“主人建立這座藏劍居的時候,就給了我們每人五萬一千二百兩銀子。”

    “這是一筆很不小的財產了。”

    “這只是第一年的費用。”

    “第一年?”白天羽笑著說︰“那麼十年下來,你們每個人所得,莫非已經是數都數不清了。”

    “不,數得清,而且很快的就可以數得清了。”甲子說︰“因為就只有一塊,一百兩重的一塊。”

    “就只有一塊?”白天羽微怔︰“一百兩?”

    “是的。”甲子說︰“主人實在很慷慨大方。”

    白天羽看了看他們︰“你們幾個人頭腦也很清楚。”

    甲子笑笑︰“白公子的頭腦也沒有問題,只是不知道主人跟我們的約定而已。”

    “哦?”白天羽問︰“你們是如何約定的?”

    “主人跟我們約定是我們留此一年就想離開時,可以帶走五萬一千二百兩,留到第二年,就只有兩萬五千六百兩。”甲子說︰“如此,每年減一半,到現在是十年,剛好是一百兩。”

    “這是哪一國的算法?”

    “這是主人給我們的算法。”甲子笑著說︰“如果我們在此只留一年,劍術未精,心氣又浮,必須要有那麼多的銀子,才能夠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否則不是論為盜賊,就是走人岐途,才能滿足自己的欲望。”

    “好像有一點道理。”白天羽說。

    “主人一向是有道理的。”

    “如果我再晚幾年來,你們莫非只有一兩銀子了?”白天羽笑著說。

    “是的”甲子說︰“我們若再追隨主人幾年,就是一兩銀子都沒有,我們也能安之若素,生活得很愉快”。

    “這麼說我倒是來得太早了。”

    “在我們而言,雖然希望多追隨主人幾年,但是再想到能夠讓主人早日走出這一層屏障,更上一層樓,這點犧牲也是值得的。”

    “不錯,的確值得。”

    他們減低了自己年得酬勞,反而感到佔了便宜,放棄了繼續為奴隸的身份,反倒認為是一種犧牲,任何人都會以為他們是傻瓜,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不是。

    當然還有白天羽也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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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浪子的無奈 第二章 雨中的花朵


    一

    今早有雨,微雨。

    花朵在雨中悸動,人也在雨中。

    皇甫擎天持著抽紙傘,站在那朵“霸王花”前,凝視著花朵。

    雨點打在袖紙傘上,然後順著傘面滑下,再落入土里。

    花長在廢虛的牆角邊,是淡黃色的,有五片花瓣,花苞發出淡淡的香味,就仿佛處女的骨香。

    這朵花實在是夠得上“霸王”這兩個字,它的高度恐怕不止是五歲小孩,大概有七歲小孩的高度那麼高。

    它沒有葉子,只有花朵和花枝,花枝大極有手臂那麼粗。

    皇甫真懷疑它的枝是否撐得住那麼大的花朵,可是事實上它不但撐住了,而且已撐住好幾年了。

    這場雨不但給大地帶來了滋潤,也洗去了廢虛那麼多年的塵埃,卻無法洗掉皇甫腦海里的回憶。

    痛苦的回憶,也是甜蜜的回憶。

    在這個世界上,凡事物久了都會變淡,包括愛情在內,唯獨“回憶”,不但不會變淡,反而越久越濃。

    越濃就越痛苦,痛苦加深,回憶就越濃。

    盡管回憶是痛苦的,人們卻願意去享受。

    因為無論多麼深的痛苦里,總有那麼一絲甜蜜。

    二

    皇甫雖然看著花朵,印入眼廉的卻是那一幕幕回憶白影像。

    所有的影像都有一個人,一個有著修長的腿的女人她的長發並沒有隨風飄揚,而是梳成馬尾巴,隨著她的跳躍而蕩動,就仿佛是春風中的楊柳。

    皇甫擎天的心雖在絞痛,但他的嘴角卻有著一絲甜蜜的笑意。

    二十年前的那次決斗,雖然造就了他的功名,卻令他失去了他最心愛的人。

    如果時光能倒流,往事能重演,他是否還會像二十年前那樣的做呢?

    會不會?

    ——為什麼回憶總是那麼令人心絞如刀割?

    回憶不但令人心痛,也使人的警覺都松懈了,甚至于反應都遲鈍了。

    如果換作平時,皇甫還未踏入廢虛,就已經發覺這廢虛里充滿了殺機,可是現在他不但沒有發覺,甚至于人出現在他眼前,他也都沒有看見。

    皇甫的眼前,只有那朵霸王花,怎麼會有人呢?

    人又是從哪里出現的?

    藏在地里?躲在牆里?

    細雨在飄,花朵在悸動

    ,本來只是輕微的震動,可是現在卻突然變得快速而激烈,然後又突然並迸而碎開。

    紛飛的花瓣中,有一瘦小的人影從花苞里沖了出來。

    他的手上有光芒在閃。

    暗青色的光芒。

    一種帶有劇毒的光芒。

    在這麼冷不防之下,在這麼近的距離,在這皇甫心情最恍惚的時刻,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殺手,一個手中持有劇毒武器的一流殺手,有誰能躲得過?

    就算是在皇甫巔蜂狀態之下,也無法閃過這樣的攻擊,更何況除了花中之人外,皇甫的背後還有兩把劍。

    兩把破風而來的快劍,一長一短,一左一右的刺向皇甫的兩側。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也在瞬間就結束了。

    然後大地只剩下靜。

    死亡的靜。

    靜的死亡。

    一切都在皇甫心情最恍惚時發生,也在皇甫還未搞清楚時就結束了。

    當花朵迸裂,人飛躍而起時,皇甫就知道自己絕對無法躲過這一攻擊,他正想勉強往後退時,又發覺背後兩側有兩股寒氣直逼而人。

    他知道己無法再動了,不管他往哪個方向動,都逃不過這前後的夾殺。

    他知道自己這次一定死定了,可是他卻沒有死亡的恐懼,他突然感到一片空白。

    腦海里、心深處都沒有任何的雜念,只有一片空白,那種感覺是無法用言語形容出來的,也只有身歷其境的人才會有那種感受。

    ——死亡並不象想像中那樣恐怖。

    皇甫沒有害怕,他忽然笑了,忽然露出一種只有在得到解脫時才會有的笑容。

    就在他笑容剛現,突然由土降下了一條人影,然後他就听見“當、當”的兩聲斷劍聲,馬上又接著听見兩聲慘叫聲。

    人影未落,他手中的武器,看來仿佛是“鎖劍鉤”這一類的武器,已鎖住了那一長一短破空而來的劍。

    斷劍聲剛響起,就見那落下的人影一個回身,那兩支被鎖住的斷劍也就忽然脫鎖而射出,射向那拿一長一短劍的人。

    斷劍由他們兩個的咽喉射人,由後頸飛出,這時才听見他們的慘叫聲,才看見他們的鮮血迸飛。

    落下人影再一個回身,人已從皇甫背後轉至他們面前,在轉動時,仿佛看見他手中的鎖劍鉤被他自己拆開,又仿佛沒有看見他在拆。

    等轉到皇甫面前時,人影手中的鎖劍鉤已不見了,換上的是一把刀。

    一把彎彎的刀。

    然後就看見那把彎刀,由下往上,剖出了一道彎彎的光芒。

    彎得就宛如上弦月。

    光芒一現,慘叫聲又響起。

    那個由花朵中竄躍而出的人,立刻也像彎月般落下,然後大地就忽然靜了下來。

    靜的死亡,死亡的靜。

    三

    細雨很快的就將尸骨上的血沖淡了,沖走了,沖沒有不。

    三具尸骨臉上都帶著面具。

    帶著魔鬼的面具。

    皇甫沒有看尸骨,他在看站在面前這個救他的人。

    這個救皇甫的人沒有看皇甫,他在看皇甫的背後。

    皇甫的背後有什麼?

    難道還有刺客?

    皇甫的背後有人,一個人,不是刺客,是載思。

    載思笑了笑,然後輕拍兩掌︰“好,好一個任飄伶。”

    載思說︰“好,好一把‘淚痕’。”

    原來這個突然出現救皇甫的就是任飄伶。

    皇甫凝注著任飄伶突然開口︰“你就是任飄伶?”

    “是的。”

    “你就是那個江湖上最貴的刺客任飄伶?”

    “也是最窮的刺客。”任飄伶笑了笑。

    “听說只要有錢,你誰都殺?”

    “傳聞錯了。”任飄伶說︰“我有三不殺。”

    “哪三不殺?”

    “人不對不殺,不高興不殺。”

    “還有一不殺?”

    “太高興了也不殺。”

    皇甫看著他,突然大笑了起來︰“難怪你會是最窮的刺客,任何做刺客的人,有你這三不殺,他一定會窮死了。”

    “我雖然還沒有窮死,不過也快了。”任飄伶笑笑︰“如果沒有今天這一樁生意,到了晚上,我大概就會窮死了。”

    “我請你接這樁生意的?”皇甫問。

    “不是你,是你的銀子。”

    “我的銀子?”皇甫微愣︰“那麼是誰將我的銀子付給你的呢?”

    “我,當然是我。”載思走前。

    皇甫沒有回頭,他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淡淡的說︰“為什麼每次你要做的事,我總是都等到事後才知道呢?”

    載思還沒有回答,任飄伶卻忽然開口︰“奇怪,奇怪?”

    “什麼事奇怪?”

    載思冷哼一聲︰“魔教的人總是見不得人的。”

    “不對。”任飄伶說︰“他們為了今天的謀殺,一定計劃了很久,而且一定練習很多次,他們這一次的行動,一定是絕對要求百分之百的成功。”

    任飄伶盯著尸體,又說︰“謀刺一定要成功,那為什麼還要戴面具呢?”

    听任飄伶這麼說,載思也覺得奇怪了。

    “戴面具的通常意思是什麼?”任飄伶問。

    “為了不讓人認出自己是誰。”回答的一定是載思。

    “他們一定要求謀刺一定要成功,既然會成功,又為什麼要戴面具呢?”任飄伶又盯著尸體的面具︰“難道……難道他們這麼做,只是為了——”

    載思忽然蹲下,伸手欲揭開面具。

    “我想你就算揭開面具,也一定看不出他們的臉。”任飄伶又說。

    載思頓了頓。問︰“為什麼?”

    “他們戴面具一定是怕我們認出他們是誰。”任飄伶說︰“他們的主人也一定會猜到他們一死,我們一定會揭開面具看的。”

    任飄伶轉頭看著載思,又說︰“他們的主人一定會算到這一點,你想他還會讓他們的臉,清清楚楚的讓我們看見嗎?”

    揭開面具,果然無法看出他們的臉。

    他們的臉上已看不見肉了,只剩下白骨,肉耳被一種藥物毀得都爛掉了。

    藥就藏在面具里,他們一死,藥就流出,立即將他們的臉毀得慘不忍睹。

    “好毒的手段。”皇甫開口︰“連人死了都不放過。”

    載思盯著尸體看了很久,才緩緩站起,等站定了才開口︰“我錯了。”

    “你錯了?”皇甫說︰“你也會做錯?”

    “會。”載思點點頭︰“這次我不但算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

    “你錯在哪里?”任鞏伶問。

    “他們今天的主要目標並不是南君王。”

    “不是我,是誰?”皇甫問。

    載思回過頭,看著皇甫。

    “你記不記得和珠寶一起送來的那封信上寫的是什麼?”

    “記得。”皇甫說︰“欣聞王爺分別二十年之女兒,將重返身邊,在下等不勝歡再,今特送——”

    皇甫忽然說不下去,因為他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他看著載思,忽然轉頭欲走。

    “來不及了。”載思說︰“我相信她一定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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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浪子的無奈 第三章 女人的本錢


    一

    一個女人的魅力,並不是在于她的臉漂不漂亮,而是看她懂不懂得利用自己身上每一寸女人的本錢。

    一個真正迷人的女人,不是在她的暴露,而是在于她懂得掩飾。

    一個脫光了的女人對男人固然有誘惑的力量,但是這種誘惑力量是有限的。

    一個用衣服把身子重重密密裹著的女人固然失去了美感,但是一個毫無遮掩的女人也會給人有大煞風景之感。

    謝小玉現在的魅力就十足。

    白天羽一走出藏劍後,走大了山莊,就看見了謝小玉,他好奇的看著眼前的她,不得不承認她的魅力了,她的誘惑是無人能夠抵御的。

    她很懂得利用身上每一寸女人的本錢,而她也的確有著充份十足的本錢。

    謝小玉懂得暴露,所以她現在穿著一件透明的輕紗,把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呈現在人的眼前。

    她又更懂得掩飾,她把最神秘的地方,都巧妙的掩飾了起來,這樣一來就更增加了她的誘惑力。

    在輕紗里面,她身上還穿著一點東西的,兩根細長的金色帶子,穿著兩排寸許來長的流甦。

    一排緊系她高聳的胸前,恰好遮住了她的乳房,另一排則在她的小腹下。

    流甦是柔軟的,在輕輕的晃動著,當晃動之際,給你的目光能夠由那深處一瞥。

    ——也就是那一瞥,可以使人的心跳猛烈加劇。

    謝小玉在白天羽的眼前巧妙的打了個轉,再一次的展露了她美妙的身材,然後才笑吟吟的說︰“我這身衣服好不好看?”

    白天羽無法承認。

    “你說好看,那就一定真的好看。”謝小玉說︰“這件衣服是一個波斯的胡賈帶來的,他說要值幾千兩銀子呢。”

    她笑了笑,又說︰“帶來之後,他卻後悔了,因為在中原沒有一個人敢穿它,我就不信,他跟我打了個賭說,只要我穿起來給他看一看,他就把衣服送給我。”

    “你就穿給他看了?”

    “沒有。”謝小玉說︰“當我自己對著鏡子穿好了之後,我忽然發現這件衣服穿在我身上,不止值幾千兩銀子,所以我輸了,我付給了他一萬兩銀子。”

    “給得值得。”白天羽點點頭︰“我若是你的話,也寧可輸掉一萬兩銀子,而不願意給他看一下的。”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什麼意思?”

    “我承認這是一件很美的衣服,可以把女人最美的部分都襯托了出來。”謝小玉笑笑︰“而美原是給人欣賞的。”

    “不錯,衣錦夜行,是人生最痛苦的事之一。”白天羽也笑笑。

    “我只覺得那個家伙太俗氣,根本不配欣賞這一種美。”謝小玉說︰“因為我已經試過一次,穿上這身衣服在幾個男人面前亮了一亮。”

    “他們的反應我可以想象得出。”

    “那還用說,每個人都睜大了眼楮,張大了嘴,恨不得把我剝光了才稱心。”

    “這是一定的反應。”

    “他們把我當成了一塊大肥肉,那時在他們眼中,我只是一個女人,完全忽視了我的美。”謝小玉又笑了︰“對這種有眼無珠的男人,我又何必要浪費我的美麗呢?所以對那些人,我做了一個小小的懲罰。”

    “哦?”

    “我要他們每個人都吃下一塊肉。”

    “這個懲罰並不算太苦。”

    “那塊肉有十斤重。”謝小玉笑嘻嘻的說︰“而且是生的。”

    “這就比較難以下咽了。”

    “是的,不過他們都乖乖的吃了,而且,吃得一點都不剩。”謝小玉笑了笑︰“有一個家伙咬了兩口後就吐了出來,給我剜掉了一顆眼珠後,其他的人都很乖乖的把肉吃下去了。”

    “比起來還是吃肉比割掉眼楮愉快的多了。”白天羽淡淡的笑道︰“不過你也太跋扈了一點,這原是你要他們看的。”

    “不錯,是我請他們看的。”謝小玉淡淡的說︰“但是我事先也跟他們約定好,欣賞過後,要立即站起來,到旁邊的一間屋子里去發表他們的欣賞觀感的。”

    “結果呢?”

    “結果沒有一個人敢站起,因為隔屋都是女眷。”謝小玉說︰“都是一些很有身份的堂客。”

    “真要有哪個男人還能若無其事的站起來去跟別人從容的談話,那麼這個男人就不是東西了。”白天羽笑著說︰“除非他是個有毛病的男人。”

    “你也別把男人都看得這麼沒出息。”謝小玉笑得好純潔︰“至少我已經遇見了一個男人,他完全是以欣賞的眼光來看我的,既不激動,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和一絲異樣的表情。”

    “這個男人一定有毛病。”

    “據我所知,這個男人一點毛病都沒有。”謝小玉說︰“而且還強健得很。”

    “真有這麼一個男人?我倒是很佩服他。”白天羽說︰“他是誰,我要跟他去交個朋友。”

    “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見到這個人的。”謝小玉說︰“所以早就將他請了來,現在就陪你去見他。”

    “我雖然很喜歡見到這樣的人,卻不喜歡由我去看他。”

    “他自然有不能來的理由。”

    “對我來講,沒有一種理由是理由。”

    “他的理由一定能叫你心服口服。”謝小玉說︰“如果他的理由不能使你滿意,你可以立即殺了我。”

    “我不想為這點小事殺人。”

    “不用你動手。”謝小玉說︰“只要你認為他不能出來的理由不足以原諒,我就立刻砍下自己的頭。”

    她居然肯拿自己的性命來打賭,白天羽即使對這個人沒多大興趣,卻也忍不住對這件事感到好奇了。

    一條種滿花的甬道,盡頭處是一間香噴噴的屋子。

    這是一間很奇怪的屋子,除了花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擺設了。

    牆上掛滿了花,瓶里插滿了花,地上的地毯是織成各種花朵的圖案,就連唯一的一張桌子,也都是雕滿了花朵。

    這是一個花的世界,不但有開在樹上的花,長在田里的花,更還有生在水里的花。

    因為這屋子的中央居然有用白百砌了一個小小的水池,池里飄著幾朵白色的睡蓮。

    “這是我的臥室。”謝小玉說︰“因為我喜歡花,所以才弄得如此雜亂,白大哥可別見笑。”

    任何一個人到了這兒,都不免會有目迷五色之感。

    “我讀過古人的詩,有花氣襲人知畫暖之句,始終不能領會,因為花的芬芳是溫柔的,不像刃氣和劍氣有襲人之感,今日到了你這屋子里,才相信真有這回事。”白天羽笑著說︰“你踏踏實實滿屋子的花,似乎都帶著一股殺氣。”

    謝小玉的臉色變了,但隨即又笑了笑︰“當然了,我的父親是聞名天下的無敵劍客,我可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麼好欺負。”

    “我相信這句話。”白天羽瞄了身旁的一朵玫瑰︰“說不定什麼時候,這朵花里會射出一支致命的毒箭來。”

    說完他用手指輕彈了一下那朵玫瑰。

    二

    “玫瑰多刺”,這是誰都知道的,但是刺最多也只不過扎傷人的手,不會要人的命。

    謝小王屋里的玫瑰卻能要人的命。

    這文小鋼箭不但射勁強大,而且還發出淡藍色的光芒,這是淬過毒的光芒。

    箭由玫瑰花苞射出,射在一棵裝飾成梅樹的柱子上。

    “叮當”的一聲響,小銅箭陷入了一大半。

    這棵梅樹居然是鐵鑄的。

    在一間滿是花朵的屋子里,怎麼會有一棵鐵樹呢?這棵鐵樹又有什麼用呢?

    “好,好,玫瑰多情也多刺,梅花鐵骨又冰心。”白天羽笑著說︰“你不但懂得花之美色,更懂得花之精魂。”

    謝小玉的神色居然還是沒變,她笑笑︰“這些小裝飾在你白大哥的眼中,根本不值得一顧。”

    白天羽笑笑,望望屋子,開口說︰“人呢?你不是帶我來看那個男人嗎?”

    謝小玉嫣然一笑︰“就在你的眼前。”

    白天羽眼前,什麼人也沒有,只有那面很大的銅鏡,銅鏡里照的是白天羽。

    “沒有人呀?”

    “怎麼會沒人呢?”謝小玉笑著伸手一指銅鏡︰“人不就在你那里。”

    白天羽順著手指看過去,就看見了自己,銅鏡里的自己。

    “這個人就是完全以欣賞眼光來看我的人。”謝小玉也看銅鏡中的白天羽︰“白大哥,你覺得這個人不能出來見你的理由,你還滿意嗎?”

    “滿意,滿意極了。”

    白天羽也只能這樣回答,自古以來,又有誰能叫鏡中的人出來見人呢?

    “既然滿意,白大哥是否願罰?”

    “是不是要我吃十斤重的生肉?”

    “白大哥又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謝小玉說︰“小妹有私藏的百花釀,是取百花之英蜜釀的,白大哥有沒有興趣嘗兩口?”

    “當然要,有美人不能無美酒。”

    “只是沒有茶。”謝小玉說︰“因為那百花釀沾不得一絲葷氣,否則味道就全都被破壞了。”

    “不錯。”白天羽笑著說︰“在這洞天福地之中,有仙姬為伴,應該作避塵世的仙飲,如何能沾那種腥羶之氣。”

    白天羽似乎變得出奇的好說話,謝小玉的每一句話,他不但都表示贊同,而且還提出說明。

    這種談話應該很融洽的,但是謝小玉卻臉泛憂色。

    她走至小池邊,從水里撈起一個白色的瓷缸,缸口用臘密封著,她用手指挑開了臘封,又找出兩個水晶杯來,放到桌上,然後才捧起瓷缸,倒了兩杯酒。

    “此酒宜冷飲,所以我一直用泉水冰著,白大哥請。”拿起水晶杯,白天羽就感到觸手冰涼,他笑笑︰“真冰。”

    “不錯,這池里的水是寒泉。”謝小玉說︰“其寒勝冰。”

    “我倒不知道神劍山莊內還有寒泉。”白天羽說︰“據我所知,只有極西星宿海之側,有寒潭,流出為泉。”

    “白大哥博學,連這些僻冷的地方都知道。”謝小玉說︰“其實這泉水很普通,只是無錫惠泉加上杭州虎跑泉的水而已。”

    “這是天下兩大名泉。”白天羽說︰“惠泉宜釀酒,虎泉宜煮食。”

    “我只是各取其半,實在也沒什麼。”

    “這兩種水加在一起就會變冷,倒是初聞。”

    “兩種泉水都不會冷的,所以會這麼冰冷,是它們由那棵梅樹頂上流進去,再由梅樹的根里流出來,如此而已。”

    白天羽看了看那棵鐵樹︰“那就難怪了,就算熱水流過寒鐵,也會變成冰冷的。”白天羽說︰“謝姑娘好巧的心思。”

    寒鐵生性奇寒,即使長曝在烈日之下,也始終是冷冰冰的,不過此鐵極為名貴,而且不易尋獲,多半是由鑄劍大師覓去做為鑄練寶刀寶劍的材料。

    謝小玉卻用來鑄成一棵樹。

    這棵樹既然是用寒鐵鑄成的,剛才那一箭居然能透樹而入,那支箭不是更為奇特嗎?

    但是白天羽卻又似乎很粗心,他沒有想到這方面去,而且謝小玉的笑,也使他想不到這上面去。

    白天羽看著她,突然嘆了口氣,長長的一口氣。

    此時此景,他居然還能嘆出氣來,難怪連謝小玉也嚇了一跳,白天羽接著說的話,更令她吃了一驚。

    “我曾經問過你父親,你是不是他的女兒?”白天羽在嘆完氣後,馬上接著說,謝小玉一楞,呆了很久才又笑著說︰“他怎麼回答你的?”

    “他竟然說是。”

    一听,謝小玉又笑得更開心了。

    “我本來就是他的女兒。”謝小玉忽然將笑容收住,她反問︰“為什麼你會有此一問?難道你懷疑我不是謝曉峰的女兒?”

    “你看來的確不太像。”

    “為什麼不像?”謝小玉問︰“難道做我父親的女兒,還要具備有什麼特別的條件不成?”

    “那倒不是。”白天羽笑笑︰“只不過在一般人的想法中,謝曉峰的女兒也該是個人人尊敬的俠女才對。”

    “白大哥難道忘了,人類是有遺傳的?”

    “遺傳?”

    “我爹年輕時是個很風流的人。”

    “令尊的色聞跟他的劍法一樣有名。”

    “做女兒的多多少少也有著一點父親的遺傳。”謝小玉笑笑︰“如果我是他的兒子,一定也很能吸引女孩子。”

    這一點白天羽無法否認。

    “但我偏偏是他的女兒,所以我只能吸引男人了。”謝小玉又接著說︰“如果我規規矩矩的像個淑女,反倒不像謝曉峰的女兒了。”

    關于這一點,白天羽也無法反對,所以謝小玉又接著說︰“我父親雖然風流卻不下流,他選中的女人都是天下絕色,千中難得其一的美女。”

    謝曉峰看女人的眼光比他的劍更有名,他選中的女人,無疑也是每個男人公認為最可愛的女人。

    所以謝小玉既是謝曉峰的女兒,她挑選男人的眼光當然也不差,必然也是最為出色的男人。

    謝小玉沒有說出這句話,可是她的眼楮卻等于很明顯的這樣說了,而且也回答了白天羽一些沒有問出口的問題。

    白天羽輕輕的笑了,他很欣賞這個女孩大膽,雖然他也見過一些很大膽的女人,但那也只是她們在追求男人時所表現的作風而已。

    如果要她們在口中承認喜歡男人時,她們就會扭扭擺擺的裝模作樣了。

    但欣賞歸欣賞,愛不愛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來你是挑中我了?”白天羽笑著說。

    “你是個非常出色的男人。”謝小玉說︰“沒有一個男人能比得上你。”

    “你挑選男人的方式還真特別。”白天羽注視她︰“招待男人的方式更是特別。”

    “因為我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子,不是特別的男人,我是看不中意的。”謝小玉也在凝視著他︰“即使是很出色的男人,通不過那些特別的測試,我還是看不中意的。”

    “你所謂特別的測試,是指你這件使人想入非非的衣裳?”

    “這只是其中之一。”謝小玉笑了笑︰“我穿上這身衣服,只是考究一下他們審美的眼光,如果他們只為我的身體而引起了獸性的行動,而忽視我所表現的美,這種男人……”

    謝小玉笑著搖搖頭。

    白天羽凝視她,看了很久,才開口︰“你還是個小女孩,怎麼懂得這些……這些道理?”

    “你以為我已不是……不是——”

    白天羽不等她說出那兩個字,馬上打斷了她的話

    “我相信你是的。”

    謝小玉的臉居然會紅︰“你真的相信?”

    “相信。”

    “你對女人會不會很凶?”

    “不一定。”白天羽看著她︰“有時候是很凶很凶的。”

    謝小玉的臉己發出了艷然的紅光,身子貼得他更近了,聲音更加嗲聲了︰“我就不怕你凶,你越凶我越高興。”

    白天羽已不再說話了,他已展開了行動。

    他展開什麼行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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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5:24:25
第三部 浪子的無奈 第四章 花的無語


    一

    花聲軒。

    花語人住的地方就叫花聲軒。

    花本無語,又怎能听到聲音呢?

    莫非听的本就是花的無語?

    在某些時候,無聲豈非更勝有聲?

    此時花聲軒里就無聲。

    三個人,卻沒有一點聲音,大家只是靜靜的看著屋內的亂七八雜。

    任何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屋子一定經過一場決斗。

    首先打破這靜寂的是載思。

    “花漫雪雖然沒有展露過武功,可是我相信她的劍術一定不錯。”載思說︰“因為她曾經在南海星宿待過三年。”

    南海星宿“多情門”,向來是以劍聞名的。

    “所以我相信花語人的劍,也一定很好。”載思接著說︰“你們看這張椅子上的痕跡,就是劍所留下的。”

    “這是劍痕不錯,但為什麼一定是花語人所留下的?為什麼不可能是別人留下的?”皇甫也開口了。

    “這劍痕很淺,一定是力量不足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載思說︰“來綁架花語人的人武功一定很高,力量也一定很大,所以這痕跡一定是花語人留下的。”

    “你剛才說花語人的劍術一定很高,劍術高的人,又怎麼會有力量不足的現象呢?”皇甫又問。

    “你看這劍痕開頭比較深,越來越淺,顯然她一劍沒刺中,立即將力量消掉。”載思解釋著︰“如果不是劍術很高的人,又怎麼這麼快將已發出的力量消掉呢?”

    “而且依這屋子里的情形看來,對方來了四個人。”任飄伶總算開口了︰“如果花語人的武功不高,這屋子里的情形,就不會是這個樣子。”

    “他們打斗雖然很激烈,但是發出的聲音一定很小聲。”載思說︰“否則一定會驚動府內的人。”

    “他們的決斗一定是很快的就結束掉。”任飄伶說︰“快到令花語人來不及喊出聲。”

    ——這一點是這整件事最重要的一點,只可惜任飄伶只是輕描淡寫一句話就帶過了。

    花語人的妹妹藏花為什麼沒有和任飄伶在一起呢?他們昨夜不是一起听見有關廢虛的事嗎?為什麼今天

    只有任飄伶一個人去?難道她不關心皇甫的死活?

    或是她另有別的目的呢?

    是不是任飄伶要她去做一件別的事?

    面對著謝小玉,面對著一個穿得這麼少衣服的女孩,面對著一個說這種話的女孩,如果你是白天羽,你會有什麼行動?

    你會沉默嗎?你會無動于哀嗎?你會沒有任何行動嗎?

    白天羽已不再無動于哀了,白天羽已不再沒有行動了,他粗野的將謝小玉抓了過來,用力的按在自己的腿上然後他就做了一件令謝小玉恨他一輩子的事。

    二

    當白天羽抱起她時,謝小玉的眼楮就閉上,她已經準備接受一次可能很凶猛的沖擊了。

    可是她卻沒想到這次沖擊是落在她的屁股上。

    而且是用帶著鞘的劍,重重的打在她的屁股上。

    打第一下的時候,謝小玉還可以忍受,她以為白天羽或許是像某些人一樣,具有某種毛病,可是打到第五下的時候,她知道不對了。

    因為白天羽除了打她的屁股外,沒有其他的反應。

    當謝小玉挨到第十下的時候,她更了解到一件事︰白天羽就只是要打她的屁股,並沒有別的意思了。

    所以她就開始掙扎

    ,但是要在白天羽的手中掙開,那幾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于是她就開始咒罵,幾乎將他所會語言的粗話都罵了出來,但是當白天羽要做一件事的時候,又豈是幾句咒罵所能遏止的。

    謝小玉當然只有老老實實的挨下去,挨到白天羽自己高興停止的時候。

    幸好白天羽高興的時間來得很快,只打到第二十下的時候,他就停了手。

    白天羽冷冷的將謝小玉往地上一推,然後冷冷的看著她,冷冷的說︰“如果你不是謝曉峰的女兒,我會一劍劈了你。”白天羽說︰“因為你是謝曉峰的女兒,我才代他教訓你一頓,你實在是缺乏好好的教訓。”

    謝小玉躺在地上,只能側著身子,用手拍著地,用嘴大聲罵著︰“白天羽,你這龜兒子、龜孫子,你不是人,是一頭豬,一條狗……”

    可惜這頭豬、這條狗已經听不見她的精彩叫罵。

    白天羽已經走了出去。

    謝小玉才不管他有沒有听到,繼續的罵了一陣,罵到自己也感到無聊了,才停了下來。

    她當然還是咬牙切齒的,可是過了一會兒,她卻忽然笑了,而且笑得很開心。

    在挨了一頓揍後,居然還會笑,她是不是有毛病?是不是喜歡要人來打她?這個問題立刻就有人問了。

    一個長相雖然很平凡,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但身材卻是一流的甲年婦人走進來,然後盯著謝小玉看了半天,才開口問︰“小玉,你是不是有毛病?”

    “不,方芳,我沒有毛病。”謝小玉轉過頭看著她。

    原來這個中年婦人叫方芳,看她對謝小玉的稱呼與態度,使她的身份變得很曖昧了,既不是上人,也不像下人。

    “你剛才有很多機會可以殺了他的。”方芳說。

    “沒有機會,他這個人太精了。”謝小玉坐了起來︰“玫瑰飛箭還沒有動,他就知道了。”

    “那也只不過才一種而已。”方芳說︰“你這兒有九重埋伏。”

    “我相信沒有一種能瞞得過他的,最多是自取其辱而已。”謝小玉說︰“你也看見他喝下了一杯百花露,結果一點事也沒有,那毒粉施展出來也不見得有效的。”

    “這小子的確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硬漢,比你父親年輕的時候還要難纏。”

    “方芳,我父親年輕時是什麼樣的?”

    “也差不多,只是心腸太軟,尤其是對女人,硬不起心來。”方芳笑笑︰“不像他,居然舍得打你的屁股。”

    “這才是個真正的男子漢”?謝小玉臉上發出了光彩︰“有所必為,有所不為。”

    “難道你喜歡挨打?”

    “沒有人喜歡挨打的。”謝小玉笑著說︰“我也不是真有毛病,會喜歡讓一個男人打我的屁股。”

    “可是你似乎被打得很高興。”方芳說︰“而且還在笑。”

    “我是被打得很高興,他打了我,就證明他是喜歡我、關心我的。”謝小玉說︰“因為我的舉止的確是該打。”

    謝小玉的神情突然轉為悲戚,聲音也充滿了哀怨。“如果我從小能夠有個人如此的管我、教訓我,我就

    不會像現在這樣子。”

    “小玉,這要怪你父親。”方芳說︰“他如果常常來看看你母親,你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子了。”

    謝小玉沉默了片刻,突然又問︰“方芳,我娘當真是具有顛倒眾生的魔力?使得男人都甘願為她犯罪?”

    “是的。”方芳點點頭︰“宮主的妙相無邊,無人能抗拒。”

    “可是她仍然抓不住我爹,正如我現在抓不住白天羽一樣。”謝小玉說︰“可見天下還是有美色打不倒的男人。”

    “是的,不過這種男人究竟太少了,所以你母親才會為了你爹而痛苦一生。”方芳說︰“你如果想要這一生快樂,最好還是忘了白天羽。”

    “忘得了嗎?”謝小玉輕輕嘆了口氣。

    一個美麗的女人,固然能夠使見過她的男人銘心難忘,但是一個能使這種女人動心生情的男人,給予她的影響卻是刻骨難忘的。

    正因為如此,那個男人如果背棄了她,給予她的打擊也是刻骨難忍的。

    ——武林中有很多的事故,都是這樣子產生的。

    謝小玉的母親是一個什麼宮主?

    她自然不會是慕容秋瑩,很可能是第二個慕容秋瑩了。

    慕容秋瑩要泄恨,她要毀的是謝曉峰本人。

    謝小玉的母親卻是要毀謝家的神劍山莊,所以她才把她的女兒送到神劍山莊來做神劍山莊的女主人。

    但是她毀得了嗎?

    三

    謝小玉總算換了件人穿的衣服,重新拿出一個杯子倒了杯波斯葡萄酒,喝了一口後,才又說話︰“人呢?計劃進行的順不順利?”

    “很順利。”方芳說︰“人已照計劃的送到了‘無記魔’。”

    “有沒有驚動王府內的人?”

    “沒有。”方芳說︰“花語人的武功比我想象中還要好差一點就失敗了。”

    謝小玉又喝了口酒,然後看著方芳︰“下面怎麼做你知道嗎?”

    方芳點點頭。

    看著凌亂不堪的屋內,皇甫就算想找個座位都很困難,他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後才問載思︰“你想他們會殺了她嗎?”

    “不會。”載思很快的就回答︰“如果要殺她,又何必將她帶走呢?”

    “現在雖然一點頭緒都沒有,對方是誰也不句道。”任飄伶說︰“不過他們一定會在這一兩天之內,開出條件給你。”

    “要錢?”皇甫問。

    “也許。”任飄伶笑了笑。

    “要錢的成份不太。”載思忽然開口︰“別忘了他們送來的那一箱珠寶,並不是一筆小數目。”

    載思頭頓了頓,又說︰“不管他們開出什麼樣的條件,你只有一條路可走。”

    “一條什麼路?”皇甫問。

    “照做。”載思說︰“不管他們開出任何條件來,你只有照做。”

    “如果我不答應呢?”

    “不,你會答應的。”載思注視著皇甫,輕輕的說︰“因為你非答應不可。”

    “是的,你非答應不可。”

    “還有一條路可走。”任飄伶忽然又開口。

    此語一出,皇甫和載思均微怔,兩個人都以疑惑的眼光看向任飄伶,他笑了笑,又再重復一遍。

    “還有一條路可走。”

    “什麼路?”皇甫說。

    “花錢。”任飄伶笑著說︰“當然也是花錢的路。”

    “花錢?花什麼錢?”

    “我雖然是個最貴的殺手,可是因為我的那些臭規矩,所以我經常沒有錢。”任飄伶說︰“我和平常人一樣,也要吃飯,也要喝酒,偶而也須要找找樂子。”

    他笑了笑,又說︰“所以我經常須要用別的方法來賺些錢,找人也是我的專長之一。”

    “這個我知道。”皇甫說︰“要成為一個一流的殺手,找人是必備的條件之一。”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給你一筆錢,你就可以找出花語人來?”載思突然開口。

    “是的。”任飄伶說︰“一天之內,我保證將花語人帶回來。”

    “一天?”

    “一天。”

    “好。”皇甫說︰“你要多少錢?”

    “我的胃口一向不太大。”任鞏伶說︰“我只要一百零一兩就好。”

    “一百零一兩?”皇甫這一次真的吃了一驚︰“為什麼

    你只要一百零一兩?”

    “我有伙伴,為了這件事,她已經著手去調查了,花費和她的酬勞剛好一百兩。”任飄伶說︰“剩下的一兩,正好是我的酬勞。”

    四

    找人是殺手的必備條件之一,盯人也是專門的條件之一。

    藏花雖然不是殺手,但是她盯人的功夫卻是一流的。

    仇無忌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跑來濟南城,他到這里一定有目的,他的目的是什麼呢?

    不知道。

    所以任飄伶只好叫藏花盯著他,隨時隨地的盯著他,不管他到了哪里?和哪些人踫面?做了些什麼事?都要知道。

    所以仇無忌愉快的在客棧里喝酒,藏花只有在外面喝西北風。

    還好仇無忌只喝了一個多時辰的酒就走出客棧,一出客棧,他就往東走。

    藏花當然是遠遠的跟著,這時夜已很深了,路上沒有行人,藏花跟蹤起來當然獻比較困難一點。

    更何況要跟蹤一個像仇無忌這樣的高手,當然就更困難一點,還好今夜老天很幫忙,今夜不但無月,也無星,大地一片漆黑,夜色里只有那遠遠檬檬的燈光在閃爍。

    星月全無,風卻很大,大地將那地上的千年老泥沙都吹在藏花的臉上。

    仇無忌仿佛只是出來散散步,又仿佛是要趕到某個地方去和某個人踫面。

    如果他只是出來散散步,欣賞欣賞夜色,但他走的速度實在不像是在散步。

    他要趕到某個地方和某個人見面?看他的走法卻又不像是這樣子的。

    離開客棧,他已又在路上又瞎逛了一個多時辰,藏花實在搞不值他到底要干什麼?

    是她的跟蹤被發現了?他要找一個隱密的地方,好將藏花殺掉?

    或是和他約好踫面的人還沒有來,所以他只好在路上東逛逛、西逛逛?

    仇無忌越走越離市區,最後終于走出了城,走入了荒野。

    一到荒野,藏花的跟蹤就越加困難了。

    荒野上空無一物,一眼望去全是一片空地,不要說是一個人了,就算是一顆石頭,都會清晰的出現在地平線上。

    所以藏花只有用“趴行”跟蹤了,所幸這荒野並不大大,她只大約“趴行”了十來杯茶的功夫,就跟到了一片樹林。

    還未到樹林,天已快亮,一大樹林,東方就現出灰朦朦的光芒來。

    晨霧在林間升起,在遠方凝聚。

    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空氣中充滿了濕氣。

    藏花的衣服己髒了,也皺了,她的頭發和眉毛全沾上了露水。

    寒意隨著晨風緩緩的襲入她的體內,她拉拉衣領,抖了抖身體,強打起精神繼續走著這不知終點的路程。

    樹葉在動,晨霧在飄,風在吹,旭日在東升,遠處已傳來了雞鳴,也傳來了一陣陣低沉而又古老的鐘聲。

    藏花揚眼望向遠方,那兒隱隱約約的,仿佛有一座古寺,低沉而古老的鐘聲就發自那古寺。

    仇無忌的目的也仿佛就是那古寺。

    這世上大多數的廟、寺、廟都建在人跡較少的地方,不是在深山里,就是在荒郊外,不是在溪水旁,就是在樹林內。

    為什麼這些供奉敬拜的神宇,都要建在這種地方呢?

    曾有人這樣解釋過,廟蓋在深山里,是要考驗朝拜人有沒有誠心?

    你想來求神、拜佛,就必須要經過一段遙遠艱辛的的路程,心不誠,意不足,你當然也就無法走完這段路程。

    也有人說︰“廟建在深山、建在荒郊、建在溪旁、建在樹林里,是為了保持它的神秘感。”

    “無心廟”就座落在一片樹林內,它是個尼姑庵,也是江湖上三大名庵之一。

    無心庵內的主持叫“心無師太”。

    她不但心已死了,連人都仿佛是個死人。

    如果你見過她以前在江湖上走動時的樣子,或知道她在江湖上用的名號時,你一定不會,也不敢相信“心無師太”就是她。

    心無師太以前在江湖上的名號,就叫“美人魚”。

    江湖上的人對她的批評一共只有十二個字,用這十二個字來形容她,是最適當的了。

    “天使般的臉孔,魔鬼般的身材。”

    看見她的臉,你一定會驚訝世上居然有這麼純潔、這麼可愛、這麼美麗、又這麼溫柔的臉孔。

    等你看到了她的身材時,你就知道為什麼有人要堅持“寧為男人”的論調了。

    只要是男人,一見到她的身材,沒有一個人不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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