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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穿越] 貢茶 -【小戶千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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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7-14 23:51: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話   一股牛奶味

  第二日一早起來,董氏住得不遠的堂姐董玉嬋帶了小兒子李甘雨過來拜訪,一見貴姐兒,眼睛一亮說:“昨兒你托人來說認了一個乾女兒,這便是了罷?這麼得人意兒,看的人心裡直癢癢,來,我抱抱!”說著從董氏懷裡抱過貴姐兒,一接過就笑了說:“沉手的很,份量十足。”

  “那是!”董氏笑吟吟,與有榮焉,似乎貴姐兒這麼胖乎乎全是她一手喂出來的一樣,扳著手指說:“一早起來就喂她喝了一杯牛奶,據說那玩意對小孩子極有好處,我當初養信哥兒他們時偶爾也給他們喝過的,只是他們不愛喝,便擱下了,貴姐兒倒愛喝這個,一氣兒不歇的喝了一個底朝天。

         喝了牛奶後,又喂她吃了小半碗蓮子白合粥,熬的稀爛的,味兒十足,怕她吃的太飽,倒沒敢再喂別的。她這睡覺時睡的爛熟,半夜裡除了起來尿尿一次,並不鬧大人,白日裡好哄的很,胃口又不錯,這個樣兒的小孩子最是好帶,也最是會長膘,我抱得一會,手臂還酸酸的呢!不過女孩子嘛,大了自然瘦下去,瘦不下去的卻少。”

  貴姐兒別的沒聽到,光聽到最會長膘這句,不由暗翻白眼,我又不是豬,怎麼用長膘這個來形容?現下胖點倒沒關係,要是長大了也這麼胖,我就該哭死了,長膘這個詞還不得一聽就傷心。

  董玉嬋捏著貴姐兒的手說:“我們雨哥那時抱在手上時,可比貴姐兒還要胖還要沉實,你看他現在,可比先時瘦多了。”

  貴姐兒順著董玉嬋的手指去看她的小兒子,哼哼一聲,這也叫瘦多了呀?分明還是一個小胖子!
  李甘雨今年五歲,正是調皮的年紀,不過到了別人家,還是遵守著家裡的教導,不敢亂撒歡兒,這會兒規規矩矩的坐著裝斯文,見娘親抱了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女娃又親又摸,終是坐不住,挪了過來,也伸過手去摸貴姐兒的臉,笑嘻嘻說:“小妹妹好胖,肉嘟嘟的,真好玩!”

  你才肉嘟嘟!貴姐兒用手撥開李甘雨的小胖手,心裡有點鄙視他,自己都長的這麼胖,還敢說別人胖。

  “呵,還不給我摸!”李甘雨乾脆俯身過去,“嗒”的一聲親在貴姐兒臉上,咂咂嘴說:“一股牛奶味!”

  董氏笑了說:“剛剛可不是把喝剩的一點牛奶醮在紗布上與貴姐兒擦臉呢!我聽得信哥兒他爹說過,那回他跑到京城裡,住在一位朋友家,那位朋友有個親戚的女孩子,進了大戶人家侍候少奶奶,回家時就說那大戶人家的小孩兒,早起都是給喝一杯牛奶,晚間又有人送牛奶來,以為還是喝的,誰知卻是給太太小姐們洗臉用的。

         說是用這個洗臉,美白肌膚,養顏著呢!咱自己老了,可不興再搞這些東東,家裡又沒一個女孩子,也用不著研究這些個,如今認了貴姐兒當女兒,正該把她養的更得人意兒。雖不比大家閨秀那般嬌貴,也要比小家碧玉強。”

  董玉嬋呵呵笑了道:“你我都生不出女兒來,看到人家閨女才這般疼惜,有那般普通人家,養出三五個女兒的,看的如泥土,別說嬌養著打扮著,能把她收拾乾淨就不錯了。”

  董玉嬋嫁的是鎮上的李姓大戶,李家本來富商出身,到了董玉嬋夫婿李濟這代,倒也著意想要培養出一個讀書人來光宗耀祖,恰好李濟打小便聰明過人,十幾歲就考中了秀才,李家遂讓老大老二經營著商鋪,卻讓李濟這個老三隻專心讀書。

         待得娶了董玉嬋過門沒多久,李濟便中了舉人,只是直至生下三個兒子為止,李濟卻數次落第,考不中進士。但以李家的家底和李濟的舉人身份,董玉嬋走出去也是風光無限的。只是有一條,稍嫌美中不足。那便是董玉嬋生下第三個兒子李甘雨時,因嬰兒太大,當時難產,好不容易生出來,卻致大出血,後來雖救了回來,李家又是人參補品的滋養著她,卻不能再生育了。

  董玉嬋生了三個兒子,一心想再要一個女兒,這下自己不能再生育,自是看到別人家的閨女就走不開的,如今見了貴姐兒這般得人意的女娃,自是極為羨慕董氏,低頭看貴姐兒說:“你卻是比我有福的,白白得了一個這般趣致的乾女兒,我再要尋一個這般樣子的去認乾女兒,卻是不能夠了。”

  董氏捂嘴笑道:“我本來想讓貴姐兒當我兒媳婦的,無奈信哥和昭哥大了,等不得貴姐兒長大,底下三個兒子的八字卻沒一個和貴姐兒合的上,只得退而求其次,認了她當乾女兒。你想啊,若是我兒媳婦,將來自然還是進我們方家的,給她多少東西也不可惜,有那珍品,她將來自然又是帶了進方家當陪嫁,叫做人財兩得。

         如今只認了乾女兒,給的東西卻得斟酌著,提妨將來不知道嫁到哪裡去,沒的益了不相干的人。這用在貴姐兒自個身上的東西,舉凡現在吃的,用的,穿的,我卻要把她當自己親閨女一般,不差她半點。”

  “你們方家不愧是行商出身,凡事總會計算。”董玉嬋打趣董氏,見貴姐兒掙扎著下地,李甘雨已是過來牽了在一邊玩去了,看看兩個小孩子,都是胖乎乎的得人愛,心中一動,笑著道:“你怕把東西給貴姐兒,將來不知道嫁哪裡去益不相干的人,如今卻有一個好法子,保准你給貴姐兒的東西,益的還是有相干的人。只是不知你作不作得貴姐兒的主?”

  董氏一抬眼見董玉嬋瞧著李甘雨和貴姐兒,眼神兒有些不一樣,不由笑了說:“虧得你打的好算盤,才見了貴姐兒一面,就起了歪心思,還連帶的想著借貴姐兒的手拐我的好東西。”

  董玉嬋被董氏看破心思,一笑說:“我家老大老二也大了,自然也是等不得貴姐兒長大就要結親的,雨哥卻只有五歲,配貴姐兒正好。你看他們兩個一見面就投緣,這會兒又玩的正好,看著般配的緊,這不正是一門好親事?只怕你作不得主罷了!”



第十八話   半月形牙印

  董氏聽董玉嬋的話,知道這是激她呢,也不上當,只倒了茶與她喝,慢悠悠說:“我又不是貴姐兒親娘,自然作不得主,就算巧娘家很給我面子,至多也是敲敲邊鼓的份而已,哪輪得到我拿主意!你也莫一見就動心,這小孩子湊一起自然就是玩起來了,若是將來大了,卻未必就一定投緣。”

  董玉嬋抿嘴一笑,拿眼看董氏說:“我這只是隨口說一說罷了,你就一大遍道理,像是我就要來跟你搶貴姐兒一樣。罷了,等貴姐兒再大些,看看是怎麼個性情再說罷!若是真個好性子,不必指靠你,我自己上鄭家去提親。”

  董氏一聽董玉嬋這話,意思卻是她這個乾娘既是作不得主,那就要把她撇在一邊,自己去求貴姐兒的親娘了。這下倒真有點不痛快,端起自己的茶來喝了一口,賭氣說:“我既是貴姐兒的乾娘,又是她的舅母,貴姐兒要許配與誰家,巧娘怕都得問過我,若是我不點頭,她也不好就鬆口的。”

  “看看你,這下就與我當真起來了!”董玉嬋見董氏這般情狀,半真半假說:“你雖不是我親妹,卻也是嫡親的堂妹,若是貴姐兒真是一個好的,你自然先想著我,巧娘有甚說的,你自然先告訴我,我真要到鄭家去說貴姐兒,哪裡能不通過你呢?”

  董氏這才陰轉晴,白董玉嬋一眼說:“做姑娘時,你就愛和我搶東西,如今見我認了一個乾女兒,就想來搶了當兒媳婦,你道我不明白你的心思。”

  董玉嬋這回倒不好再言語了。想當初做姑娘時,李濟父親令人到董家說親,本來說的是董氏,結果那回董玉嬋的母親剛好在廳裡服侍老太太,跟老太太耳語一陣,老太太便跟來人說道大房的三姑娘玉嬋剛好十六,還沒有許配人家,如今只等把玉嬋許了人家,再許二房的三姑娘呢!

        來人只得回去原話搬給李老爺李老太太聽,李老爺令人打聽了一下董玉嬋的人品相貌,得知不比要說的二房姑娘差的,又是滿十六了,一說就可以娶過門的,遂改了主意,令人上門為李濟說董玉嬋。

  董玉嬋的娘是一個能幹的,早打聽了李濟的情況,自然攛著老太太馬上就答應了下來,沒過多久董玉嬋就過了門。為了此事,董氏有好一陣子不跟董玉嬋來往,直至嫁了方達,兩家住的近些,董玉嬋又親自登了好幾次門,這才慢慢的又來往起來。

  見董玉嬋不再說話,董氏倒後悔自己說了這個,遂轉了話題道:“上回不是聞得人傳你賢慧,說要給你家相公再納一個妾侍生兒育女麼?怎麼卻又沒了動靜?”

  這鎮上和鄉下的,除非正室生不出兒子或是真個富貴的很,才會納妾,一般的人家極少人納妾的,就算是李家和方家,也不興這個,男人真個起了興頭,最多跑鎮上的摘月樓去喝喝花酒,第二日便歸,卻不會再去搞個女人放屋裡惹的正經老婆撒潑吵鬧,家屋不寧。因此有人傳董玉嬋要為李濟納妾,董氏卻不很相信,也就沒去問,這回倒隨口打聽起來。

  董玉嬋聽得問這個,倒吃吃的笑了起來說:“不過那回老太太生日,請了兩個戲子上門唱了一個折子戲,其中一個扮起來俊俏的很,雨哥兒他爹看的不眨眼,我故意說若是真個中意,就娶了來家生女兒,不想這話就傳了出來,說道我賢慧,要為雨哥兒他爹納妾,真個好笑。”

  董氏瞅她一眼說:“你既這麼說,不怕雨哥兒他爹真個動心起意?”

  “說與你聽罷,那戲子沒裝扮上時,那個樣兒是瞧不得的,雨哥兒他爹就算是有個什麼想法,見了她的真面目,還不得嚇退。”董玉嬋雖不再年輕,對自己的相貌卻還是有信心,俯過去跟董氏道:“我家老大老二也快可以娶媳婦了,雨哥兒他爹斷不會這個時候起心思的。有那舊時同窗來喊了去摘月樓喝花酒,他也常時推了的。”

  摘月樓是鎮上最大最紅的一家青樓,收費不是一般的貴,這鎮裡的男人能到摘月樓喝花酒的,多數也是有一點身份地位的才能去得,那起口袋裡銀子不多的,至多去坐上半個時辰,摸摸姑娘的手,還沒登堂入室就得回家了。

  李濟和方達都是鎮上有頭有臉的人,若是他們推了人家說不去摘月樓,卻不是沒銀子,而是表示很給老婆面子,沒有十分必要就不會往那兒去。因此董玉嬋說起這個,倒沾沾自喜。

  董氏也點頭說:“信哥兒他爹先前幾年往京城裡走了幾遭,只說凡是大戶人家,必是三妻四妾的,聽的我心驚。一時倒是想著那起富貴人家的太太奶奶們,雖是呼奴喊婢的,內裡只怕不如咱們自在。因此心裡倒定定的,只守在這鎮上過日子,也不嚮往京城了。”

  貴姐兒一邊與李甘雨玩,一邊卻豎起耳朵聽董氏和董玉嬋說話,見李甘雨一意要搶她手裡的線球,只覺牙癢癢的,一低頭就咬在李甘雨手背上,痛的李甘雨哭叫出來,甩著手嚷道:“小妹妹她咬我!”

  “喲,這是怎麼了?”董氏和董玉嬋忙搶著上來分開他們,一面去看李甘雨的手背時,已是兩排半月形的牙印,數一數,一共凹下去六個小點,董氏扳開貴姐兒的嘴一看,果然只長了六顆牙齒,不由笑駡道:“才六顆牙,卻把人咬成這樣。好在是咬在手上,要是咬在臉上,不把你賠給雨哥兒作媳婦只怕不算完。”說著又忙忙去尋菜籽油來給李甘雨塗上。

  李甘雨塗了油,跑到貴姐兒跟前,故意張大嘴露出牙齒,雙手向前作撲倒狀嚇唬她說:“我要咬回你報仇!”

  嗚嗚……貴姐兒假裝哭起來,把臉去埋在董氏懷裡。董玉嬋忙喝住李甘雨說:“妹妹還小呢,你嚇她作什麼?若是晚間睡的不安生,可要怨你。”

  董氏把貴姐兒抱到膝蓋上坐好,見她只是假哭,這會兒倒講起理來,安撫李甘雨說:“妹妹把你咬傷了,卻是她的不是,我打她代你報仇好不好?”說著拿起貴姐兒的手,往她手心裡輕輕拍打了兩下,教訓道:“以後再不能亂咬人了,知道嗎?”

  李甘雨見貴姐兒被打,心裡燙貼了許多,笑嘻嘻也上來拉了貴姐兒另一隻手,學董氏的樣子拍打貴姐兒的手心說:“不能咬人,再咬人我就打你。”

  貴姐兒見李甘雨湊的太近,有心嚇唬他,張大嘴發出“嗚嗚”聲,作一副我就要咬人的樣子朝李甘雨的手湊去。李甘雨嚇的忙鬆開她的手,往後便退,一跤跌在地下。貴姐兒見了李甘雨狼狽的樣子,不由哈哈大笑。

  董氏和董玉嬋見貴姐兒小小孩子作弄李甘雨,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都嚷道:“以小欺大,貴姐兒卻忒的精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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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7-14 23:52: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話   小心肝亂跳

  待得方達從綢緞鋪回家,見董氏摟著貴姐兒在一邊陰笑,詫異道:“大白天的,怎麼笑的這般寒磣人,倒像是陰了誰一道?”

  “有這般明顯?”董氏拿貴姐兒胖乎乎的小手貼在自己臉上,遮去了那股從心裡透出來的笑意,跟方達說:“雨哥兒他娘剛帶他來坐了一會,不想雨哥兒被貴姐兒咬了手背,又被貴姐兒作弄了一通,剛把他娘倆送出大門外回來,我這忍不住就笑了。”

  方達素知董氏和董玉嬋總是有些兒面和心不和,偏又愛湊在一起,一有什麼就忍不住攀比起來,這會貴姐兒欺負了李甘雨,在董氏來說,就像是自己欺負了董玉嬋一樣,壓過她一頭了,笑的就像是報了積年老仇一般。

  方達搖搖頭,自顧坐下。董氏看看時辰不早了,估計文信他們也該回來了,忙喊家裡一個新請來的老婆子緊著準備飯菜,自己抱了貴姐兒去放在椅子上,起身倒了茶與方達喝,笑道:“今兒回來的倒早。我就說請的掌櫃他們都是可靠的,有些事就放手與他們做去,再說信哥兒雖年紀不大,現下也能幫著你,你就踏實些不好,非得天天還早出晚歸的操勞?”

  方達喝了茶,抱過貴姐兒逗弄,一邊卻跟董氏說:“阿逍全家搬去京城裡也有好幾年了,如今才熬出頭來,因之前自己做的也是皮貨,對皮貨最是熟悉,如今不單是掌櫃,還幫著老東家經營著新開的皮貨鋪。他知道我雖不再跟著行商出海,但跟這些行商們的交情還在,這些行商的足跡又是遍步各處的,也有一些發了跡,已是搬到京城裡住著,因此來信託著我介紹現下住在京城裡,信用好又可靠的行商與他認識。

         想借著自己是皮貨鋪的掌櫃,拿了鋪裡的貨只記帳,不用先給銀子這條便利,買些上等的皮貨托行商運出海外去買,所賺的錢四六分。為了他這件事,我這幾日才早出晚歸,打探的十分妥當的人,回信與阿宵。前幾日本待與你說這事的,你又正惱我,就丟開沒說。”

  方達嘴裡所說的阿逍,正是他二弟方逍,早年也跟著他一起出海當行商的,誰知他那回所搭的船遇上海盜,船上的人雖沒事,貨物卻盡被搶淨,待得回轉,又碰上家裡一個老夥計收錯了一批次貨,一下子左支右拙,自然是求上方達家。

  方達當時出海未歸,董氏狠狠心作了主,把家裡剩下的銀子拿出來與方逍還了追得急的債。因方逍家裡還常有人上門討債,董氏只得把方逍的婆娘和兒子接到自己家裡,跟方逍說待方達回來才作道理。

  方逍焦頭爛額了半個月,見方達遲遲未歸,沒奈何只得把商鋪和宅子賣掉還清債務。當時正好有一位從京城裡來此地購買一些獵戶手中皮子的大掌櫃,從方逍手中購買了幾張好皮子,交談之下,得知方逍的境遇,便道:“我們東家新開了一家皮貨鋪,正要請一位十分懂得皮貨的副掌櫃站櫃前看貨色,你若是願意,倒不妨帶了老婆兒子同我一起上京。”

  方逍當時正在走投無路,聽得這位掌櫃所說的東家,卻是聞名已久的一位大商家,再一聽所給的酬勞並不低,還有一所大宅院,隔開了一幢幢小院落,專門給他們這些有家屬的掌櫃和夥計等住著,立馬心動。回去跟婆娘商量了,過得幾日就帶了婆娘和兒子跟那位掌櫃上京了。方逍盡心助著東家打理皮貨鋪,熬了幾年,終是被東家信任,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這陣子便寄了信回來與方達說自己的現況。

  再說董氏前幾日之所以惱了方達,卻是方達兩晚沒回家,她聽得是集了幾個行商到摘月樓喝花酒去,卻不知道他是為了方逍之事正拜託幾個行商打探如今在京城裡住著的行商們的情況。待得方達第三日回家,自然吃了董氏一個閉門羹,後來雖是開了大門,董氏也沒給他好臉色看,自鎖了房門,他只得睡書房去。

         昨日,他候著董氏氣消了些,正待說這件事,卻剛好是貴姐兒拜乾娘的吉日,一時要接待巧娘和鄭明發等,也沒機會說。於是,他們兩個因種種原因而空曠了幾日,昨晚上才會發出那麼大的異響,讓貴姐兒聽的小心肝亂跳。

  董氏聽了方達的話,白了他一眼說:“既是為著二叔的事才上的摘月樓,有什麼不好說的?你道我不知道,你們借著談事情到那些個地方去,就算沒有真個作了入室之賓,雙手又哪會空閒著,雙眼也自然是瞧盡了春光。你既是得了甜頭,在別人那裡吃的飽飽的,回來自然是宿往書房去,不肖和我解釋的。”

  方達拿眼覷董氏,似笑非笑說:“我在別人那裡調動了全身的火,可是一直忍著,至昨晚才洩在你身上的,你可莫冤枉我!”

  董氏啐了他一口,見貴姐兒憋著一張臉,似是忍著尿的樣子,慌忙抱了到裡面去把尿。

  其實貴姐兒是聽得他兩個話話兒童不宜,一張臉才古怪起來的,一邊按著自己的小心肝,一邊暗暗歎氣:天咧,我什麼時候長大呀?起碼這些人不會在我跟前說這些話。

  方達跟了友人們到摘月樓去,又哪會清清白白走出來。只是這回的姑娘特別的妖豔,因此跟著友人在摘月樓連宿了兩晚,打破了從前至多只宿一晚的規例,因此心中有一些愧意,見董氏生氣,一時又怕言多必失,便忍住想等董氏消氣些再作解釋,到那時她也不會追問的太詳細。

  董氏又何嘗不知道這些男人們到了那些個地方,除了不能的,哪個會如君子一般守著規矩。只是男人要應酬做事等等,少不得逢場作戲,自己若是不能夠睜一眼閉一眼,這個家早散了。好在方達多年來也恪守一些規矩,並不太過份,人前人後也很給她面子,相較於其它稍稍有些頭臉的男子,方達的行為已算是十分難得了。

  董氏抱貴姐兒把完尿出來,也不欲再深究方達的事自尋煩惱,轉問起方逍在京裡的情況。方達見董氏不細問宿在摘月樓裡那兩晚的事,悄悄松一口氣,笑道:“阿逍他們到京裡時,只有一個兒子,如今新添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了。女兒卻是新納的婆姨生的。”

  京裡果然是一個大染缸,二叔這才去幾年,又是做的人家掌櫃,自己並不是東家,這便納上妾侍了!董氏一聽方達的話,狠是吃了一驚,脫口說:“二叔本不是京裡人氏,又不過幫著東家打理鋪子而已,卻是哪家願意把女兒嫁與他作妾?”

  “據聞他新納的婆姨,本是東家身邊最得寵的一個姨太太的丫頭,那回東家帶了姨太太和那個丫頭到皮貨鋪去挑皮貨,那姨太太不知道跟東家說了什麼,後來就叫了阿逍到跟前去,把姨太太那個丫頭給了阿逍作小的。阿逍一者覺得這是東家信任自己,給自己的賞賜,二者見那丫頭貌美,自然就接受了。”

         方達說起這件事,卻冷笑一聲道:“這自然是東家那姨太太見阿逍經管著皮貨鋪,想要結納他,因此才把自己身邊的美貌丫頭與了他作小的。將來若是有什麼,怕那個丫頭不會跑她那兒去報告?阿逍若是有什麼把柄被拿捏住,就得聽那姨太太吩咐了。這事兒我門兒清,已是寫了密信細細的囑了二弟妹,叫她好生看著那婆姨,莫要鬧出什麼事來。”

  “我就說呢,姨太太是那麼容易納的?不過打人家一份工,就呼奴喊婢,三妻四妾起來,那正經主子又該是怎生排場?”董氏不以為然,正待再說,見自己幾個兒子相繼從鋪裡和學堂回來了,便止了話,吩咐婆子開出飯來。



第二十話   小胖子休想

  吃飯時,方達幾個兒子邊吃邊側頭看董氏喂貴姐兒,都笑嘻嘻說:“別人家一歲的娃都會自己揮舞湯匙吃飯了,怎麼貴姐兒還要喂的?”

  貴姐兒就著董氏手裡又吃下熬得濃香的雞湯粥,並不理會方文信等幾個的打趣,態度極是悠閒。有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不好好享受,自己瞎操勞什麼?

  董氏見貴姐兒並不來跟她搶湯匙,還是乖乖就著她手裡吃,笑了對文信等幾個說:“你們一歲左右的時候,不會自己拿湯匙吃飯時,就硬要搶了自己吃,糊的滿身滿臉方才甘願。到了自己會穩穩拿湯匙吃時,偏不肯自己吃,一到吃飯時間就叫囂著要大人喂,有多彆扭就多彆扭。現下貴姐兒乖乖的坐著等我喂,吃完飯頭臉還是乾乾淨淨的,這正是她乖巧之處,你們可別說的她不肯給我喂,偏要自己吃,我可不依的。”說的方文信等幾個禁了聲,只互相眨眨眼,埋頭吃自己的飯。

  董氏這裡見他們幾個不再說話,倒笑了說:“正是貴姐兒這般乖巧,容易打理,早上雨哥兒他娘來了,才眼紅我有這般一個乾女兒,又說讓貴姐兒作她的兒媳婦呢!我哪裡會得答應,自然一通太極打了過去,不理她那話,誰知她還咬著不放,說待要自己到貴姐兒家說去呢,把我氣的倒仰。後來貴姐兒跟雨哥兒玩著玩著,咬了他一口,又嚇的他跌在地下,倒給我出了一口氣。”說著一臉笑。

  方文信幾個素知老娘嘴皮子耍不過董玉嬋,幾次三番在她那裡敗下陣來,記恨在心裡,只想著那一回能扳回一局,不想這回貴姐兒幫她扳回了面子,令董玉嬋帶了李甘雨狼狽而去,這心裡自然是痛快的。

         只是說起董玉嬋要說貴姐兒當兒媳婦這件事,他幾個臉上也帶出不願意來,方文信哼哼道:“咱們幫著費了多少口水才認了貴姐兒當幹妹妹,好不容易拐的貴姐兒來住兩天,他李家一上門就想拐了去當兒媳婦,這也太一廂情願了,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們得逞。”

  方文信對李家有心結,這也是因為董玉嬋大兒子李甘風與他年紀差不多,當時大家同窗,李甘風會讀書,得先生誇獎,他不會讀書,還被先生罰站,偏李甘風回家還繪聲繪色的說與家人聽,董玉嬋到方家時,就照樣學了跟董氏和方達說,使方文信被方達好一陣打,自此後,對李甘風就愛理不理,如今大了,李甘風還在埋頭苦讀,只思著要考秀才,前途似是一片光明。

         他方文信卻因為讀書不成,早早出來跟著爹爹學做生意,如今大家見面,李甘風看不起方文信作了商人,方文信看不起李甘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還在靠著父母,只說前途無量,那前途究竟還沒真個看得真切,得意什麼?因此順帶的對李家的人也存了一股大家走著瞧的味道。這會兒聽得李家要說貴姐兒當兒媳婦,不管能不能成,都必定要擋著阻著,不讓他們成事。

  最小的方文偉聽得說董玉嬋說道貴姐兒跟李甘雨般配的詞語,也撇撇嘴說:“李甘雨那個小胖子,怎麼能配得上咱們的貴姐兒,他休想。”

  董氏見方文偉也一臉憤慨,一時倒笑了,原來還想著貴姐兒跟他年紀相近,要說給他當媳婦的,誰知兩個八字合不上,如今做了妹子,雖還不懂什麼,也是下意識維護著的。看來以後誰要是覬覦貴姐兒,得預備著過種種關口,殊是不易。

  貴姐兒聽得大家討論的熱鬧,卻一頭黑線,大家,我才一歲多,這說的事情太早了吧?再說了,這事還有我自己的親爹親娘親哥他們呢,你們也來插一腳,將來自己要真的看中誰了,那個誰還不得三災六難?

  候得大家吃完飯,董氏見貴姐兒昏昏欲睡,只怕她剛吃飽就睡覺,肚裡會積食,因此只哄了她玩,又倒了一杯溫水來喂貴姐兒,見得方文信幾個出去了,這裡婆子沏了茶給方達喝又退下去收拾飯桌,便跟方達說:“上回在老李家看見他家親戚那女孩子,長的清秀,說話又條條有理,我本待打聽著人品如何,若是好的話,就說與信哥兒作媳婦,誰知一打聽,卻已許了人,真個不逢巧。

        如今信哥兒跟著你打理鋪子,每日裡倒得見許多媳婦姑娘,我只怕他年紀小不懂事,萬一錯眼自己看中一個,生了什麼事就不好了。怕得趕緊幫他說個媳婦兒,成家立室,也省了我們那起擔憂的心思。”

  方達在外頭打滾,素知男人無論年紀大小,一到場面上,就是愛面子的,兒子也大了,若是被鋪子裡的夥伴激得一激,也跟著上了摘月樓,他又沒個媳婦在身邊,到時迷上了誰,自己和婆娘還不得悔之不迭,因此也深贊同董氏的話,只說確實得多留意了。若是這鎮上的姑娘沒有中意的,不如就讓巧娘幫著在鄉下說一個。嫁女當嫁比自己家門檻高些的,娶媳卻得娶比自己家門檻低些的,這是常理。

  董氏得了方達的話,自是點頭說:“信哥兒是大兒子,挑的自然要得那起明理能幹的媳婦,但是鎮上那幾戶教養的女兒最是大方的人家,現下的姑娘們不是太小就是已許了人,信哥兒不上不下的,也說不上他們的家。

         再退而求其次,有好些姑娘長的好了,又大字不識一個,究竟娶的是大兒媳,得要會管家看帳,這不識字卻是為難。如今往鄉下去說,人品相貌自然有得挑,只是怕難以挑到一個識字的。”

  方達揮揮手說:“看看再說罷!也不是一說就要定的。”

  正說著,卻聽得門口有人喊,卻是鄭明發和巧娘來了,原來他兩個不放心貴姐兒,硬是等不到明天,這會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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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話   大名鄭貴晴

  不過分開一天而已,貴姐兒這會見到爹娘,卻感覺鼻子一酸,分外親切,“嗚”的叫了一聲,掙開董氏的手,猛的朝巧娘沖上去。巧娘忙蹲下身子,嘴裡萬分疼愛的叫道:“貴姐兒,小乖乖,娘想死你了,可一晚沒睡好。”

  貴姐兒一被巧娘摟住,嘴裡甜甜的叫娘,把頭埋在巧娘肩窩處聞那從出生到現在都聞慣了的氣味,雙手纏在巧娘脖子上,胖乎乎的小腿盤到她腰上,粘的緊緊的,像一隻壁虎。

  董氏見了貴姐兒跟巧娘的親熱勁,故意上去要扯她上來,卻怎麼也扯不動,不由笑道:“小孩子全一個樣,別人對她再怎麼好,她還是只記著親娘。這懷胎十個月,把屎把尿,餵奶熬夜的,沒白費功夫!”

  巧娘也緊緊摟了貴姐兒,倒像是分開不少日子似的,又摸又親的,一邊笑道:“懷著貴姐兒時,肚子比較大,挺著幹家務活倒是累的緊,待把她生下來,卻比幾個兒子容易帶。小小的時候,剛會翻身,屎尿一急就曉得挪動身子提醒我。再不理她,就會大哭。

        這把屎把尿把的及時,很少尿在身上,也不用一天到晚換衣裳,身上更是幹乾爽爽,一股奶香味,見著的人都喜抱一抱逗一逗。不像別人家的小娃,一抱過來就是一股尿臊味,沒生過孩子的還不敢抱。再說那晚上,硬是睡的好,張大嬸就說,這娃身子壯,吃的多,氣血足,夜裡就極少鬧著大人,大人孩子也都睡的足,真正是福氣。這一晃眼,就一歲多了,倒像是不久前就生下她似的。”

  巧娘跟貴姐兒分開一晚,心裡一時怕貴姐兒睡不慣方家的大床,一時怕她晚上要找娘哭鬧,一時怕她吃不好,足足的擔心了一晚沒睡好,等不及明天就扯了鄭明發上門來要接回貴姐兒。這會兒見董氏說起孩子就是跟娘最親這話,忍不住就叨叨了好些貴姐兒小時候如何如何的話,證明自己沒白疼她。

  董氏聽得巧娘長遍大論的說起來,插嘴說:“昨兒晚上也睡的極好,並不鬧人。只是昨天你們走時,找不著人,哭了幾聲,只一會就哄住了,也算是極好帶的。”說著又用手去扯掛在巧娘身上作壁虎狀的貴姐兒道:“好了,好了,都摟了這麼一會了,該讓你娘去洗個臉,喝杯茶才來抱你。”

  貴姐兒猴在巧娘身上,只覺安穩的很,被董氏扯得一扯,強抱了過去,正要扁扁嘴哭起來,嘴裡卻被塞了一顆糖,這下哭聲馬上止住了。說實話,貴姐兒剛剛也驚奇自己的舉動,完完全全的投入于自己是小孩子這樣的情緒中,見到巧娘,就覺得鼻子一酸,被親娘拋棄了一天之後那種委屈,別後驚喜等等全湧上心頭,非得去纏在巧娘身上才覺得安全。

  待得鄭明發和巧娘洗了臉出來,又沏上茶來喝了,貴姐兒嘴裡的糖還沒溶盡,自是過去甜甜的叫了一聲又一聲的娘,把巧娘叫的心裡直發軟,忙著又把她抱到膝蓋上,扳著臉親了又親。

  董氏這裡打趣道:“怎麼只跟你娘親熱,就忘了你爹呢?”

  貴姐兒伏在巧娘身上不說話。鄭明發自己笑了說:“自打出生,都是巧娘帶著她,我這個做爹的除了給她起個名,啥也沒做,甚至也很少抱過她,她不跟我親熱,這也正常。”

  董氏見他們喝完了茶,知道他們一路上趕來渴的緊了,現下天又熱,正是該多喝點茶,忙又起身再給他們各沏了一杯茶,笑問道:“貴姐兒這個名不是小名麼?什麼時候正經給她起個閨名?”

  鄭明發又喝了一口茶,隨手拿了擱在邊上的扇子自己扇了扇,又去給巧娘和貴姐兒扇了幾下,一邊答董氏的話說:“正經的閨名其實已是想好了,就叫鄭貴晴。只是我娘不讓人叫這個,說她還小,怕叫大名沒的折了她的福氣。給她起這個名時,我娘居然令我寫了,拿了去給那個曾老道掐算了一回,讓他給測這起的名兒好不好呢?想來榮他們當時,我娘也沒這般著緊過,正經是疼著這個寶貝孫女了。”

  董氏聽了笑著說:“想你們鄭家,女孫向來少,如今貴姐兒這般乖巧,大人如何不疼在心裡?不是說貴姐兒大伯娘趁著你弟弟辦喜事的當兒,跑了回去想認回你們麼?她生的小女兒,如今有六歲了吧?聽得極會說話,嘴巴最會討人歡心的,可有回去讓你娘疼愛疼愛?”

  董氏之所以這般問,卻是當時鄭明發與巧娘定了親,還沒過門時,鄭尾生就沒了。鄭明興霸著家產,極是欺負了鄭明發他們一通。方達和董氏待要出面撐著鄭婆子和鄭明發,卻因為巧娘沒過門而不好出面,雖然如此,為著巧娘的將來,也硬著頭皮找鄭明興和他婆娘講了一些話,不想鄭明興根本不給他們面子,還噴的他們一臉屁,說的話極不好聽。

         方達男人家的,不屑于把鄭明興說過的話一直重複,董氏一想起卻還是要冷笑的,這會不由哼得一哼道:“想當初,鄭明興那個小子還看死我們不會把巧娘嫁給你呢!還說道你若是有出息,他就把鄭字倒寫,再爬到你跟前舔你腳底,承認自己有眼無珠。這話我還記著,只看他什麼時候來舔你腳底了!”

  董氏沒有阻止方達協助鄭明發再讀書考舉人這件事,除了自己幾個兒子確實不像讀書的料,親戚們又沒一個讀書人撐著,到了鎮裡那幾家大戶去抬不起頭來之外,還是因為那回找鄭明興說話,被他激的狠了,後來見巧娘還是想嫁鄭明發,自然就一直盼望著鄭明發能有出息,將來可以看鄭明興怎生下場。

  見了董氏的神情,巧娘自然知道她還記恨著鄭明興,聽得呂氏當日也去湊熱鬧,跟鄭婆子一樣不痛不快著呢!自然低了頭說:“就算他們想認回,也沒那般簡單的。辦喜事那日,我婆婆受了她一杯茶,倒不是真消了氣,只是卻不過嬸婆的面子,再有那一眾鄰居都在,大家幫著說道,也不欲在辦喜事那日跟人置氣,只得胡亂喝了她的茶,省的她在那兒又跪又說的,像是虐待了她似的。倒是黑桃受了她一隻玉鐲,喊了一聲大嫂。”

  董氏點點頭說:“總之,你們出息了,就有他們好看的。”



第二十二話   人力蕃薯粉

  雖是夏季,日落的晚,但是巧娘想著張黑桃這陣子身子沉重,做不得許多重活,鄭婆子又忙著要把蕃薯輾了得些薯粉,實實走不開,因此說了一陣子話,就忙忙的要告辭。

  董氏萬分不捨得貴姐兒,又強留不得,少不得把她昨天至今天看著喜歡玩的,喜歡吃的,一股腦的裝在提籃上,令鄭明發提著回去。另又把一串菩提銀鏈子遞給巧娘說:“這是你大哥前幾年出海得的,雖不是很值錢,寓意卻吉祥,你先給貴姐兒收著,過些年她大些,才拿出來給她戴罷!”

  巧娘看那銀鏈子,隔著小小的銀錠子就串一個菩提果,難得的是那菩提果比尾指還小,呈扁球形,周圍散佈星星小點,中間天然有一個洞,方便穿孔。她正端祥,董氏又笑道:“據聞這菩提也稱星月菩提,中間那個洞意為月亮,周圍散佈的那些小點是星星,俗稱眾星拱月。貴姐兒戴上這個,將來也做一個眾星拱月的貴人。”

  巧娘聽得寓意果然極好,少不得代貴姐兒道了謝,小心收好了,笑道:“貴姐兒認了一個乾娘,偏了多少好東西?若是多認幾個乾娘,我們也不用幹活了,只等在家裡收東西就罷了!”一邊說一邊笑,心裡知道董氏是真正疼愛貴姐兒,越法感激,只尋思貴姐兒將來要如何,都不能越過董氏去。

  貴姐兒猴在巧娘身上,雇的驢車已是等在門口催著,董氏還是不捨得她,俯過身子貼在她耳邊說:“小乖乖,下次再接你來玩,還有許多好玩的你沒見過呢!”

  貴姐兒轉過臉,“嘖”一聲親在董氏臉上,甜甜的笑了,一邊指指天空,一邊又指指董氏的臉,作出快些進去,不要被曬黑的表情動作來。

  董氏得了這一個甜吻,一顆心酥麻酥麻的,再一見貴姐兒的動作,笑的花枝亂顫道:“我就知道,乾娘沒白疼你,現下就曉得疼愛乾娘了,還怕乾娘被曬黑了,讓我快些進去呢!”

  “你怕你乾娘被曬黑,倒不怕我被曬黑?”巧娘逗貴姐兒,托在她小屁股上的手緊了緊,笑對董氏道:“現下就偏心著乾娘了。”把董氏說的更加高興,看著他們上了驢車,方才戀戀不捨的進了門。

  一回到家,鄭婆子和張黑桃正忙著往一個下面縫了紗布的架子上倒水,隱約見到紗布上一團團的米色糊狀物,正是輾成糊狀的蕃薯。張黑桃舀了水倒在架子上,鄭婆子用手去大力攪動架子上的糊狀蕃薯,讓水滲進去,沒一會,放在架子下一個大盆子就流了一大盆泛著白沫的米色蕃薯水。

  貴姐兒知道放到晚上,這些蕃薯水下面就會結成一層蕃薯粉,只要把上面的水倒掉,然後把結得硬硬的蕃薯粉弄出來,搗散了晾到蒙了紗布的平面架子上,晾乾了就是白生生的蕃薯粉了。

  鄭婆子見巧娘接了貴姐兒回來了,轉頭笑道:“輾了蕃薯粉,正待明兒就做點粉果子與大家嘗嘗,你要還不回來,可不留給你。”

  貴姐兒見她們勞作,已是湊過去看個仔細了,古代人民真個心靈手巧,沒有電力的情況下,愣是人力也把問題解決了。

  巧娘這裡忙著下灶燒飯,待得煮好,見鄭婆子和張黑桃還沒忙完,只得安頓孩子們先去吃飯,自己又去給鄭婆子打下手,一邊囑張黑桃說:“你身子不便,還是歇一歇,先吃飯去罷!”張黑桃正覺腰酸背痛,得了這句話,便把手裡舀水用的長柄大勺子遞了給巧娘,扶著腰進去。

  鄭婆子一邊攪蕃薯糊一邊問巧娘說:“貴姐兒這回到親家舅舅家去住了一晚,沒攪的他們不安生罷?”

  巧娘一邊舀水一邊說:“她乾娘嘴裡都是誇的話,半句沒提攪不攪的,我去接回時依依不捨的,若不是貴姐兒粘我身上不下來,她嘴裡那句要留貴姐兒再住幾日的話就要蹦出來了。”說著想起董氏跟她說的董玉嬋看中貴姐兒的話,便也跟鄭婆子學了一遍,待說到李甘雨被貴姐兒嚇的跌在地下時,婆媳兩個相顧笑了起來。

  巧娘這裡說著,看看桶裡沒水了,進屋到水缸裡去舀了一桶提出來,經過飯桌時見貴姐兒坐的四平八穩,自己舀了菜汁拌在白粥裡,大口大口吃的歡快,並不用大人服侍,出來跟鄭婆子說:“貴姐兒雖然還小,這言行舉止,叫我如何不疼她?有時我得閒時,看她吃東西吃的慢,拿了碗來喂她,她也不推拒,乖乖就著我手裡吃。

         若是大人忙時,她就自己照顧自己,也不勞人叫嚷,該怎生吃就怎生吃,既沒有餓著,也不跟哥哥們爭搶什麼。雖則她哥哥都盡讓著她的,偏生她也盡讓著哥哥們,並不嬌氣。看看別人家那起受寵的小女兒或是小兒子,自己吃不了的東西偏要搶,自己能吃的東西偏不要,跟大人彆扭著。就算疼著他們,心裡也有限。”

  鄭婆子看看蕃薯糊也攪完了,只覺手臂酸麻的很,自己甩了手臂說:“老了,不中用了。這才幾桶蕃薯,就把我累的成這樣。想那先前,趁著月色好,十幾桶蕃薯,都是自個兒左手舀水,右手攪動,連夜就幹完了。看看天就亮了,歇也沒歇得一會,煮完飯就又下地了。那時也沒覺著怎麼樣,現下還有人幫著,這手卻抬不起來了。”

  巧娘也知道鄭婆子于鄭尾生剛去世時,要操持一切,極是辛苦了好一陣,後來自己嫁過去,她多了一個幫手,這才好些。兩婆媳這些年熬下來,雖免不了時有一點小碰撞,然在鄉間也算她們和睦了。再加上巧娘見鄭明發於明面上雖沒偏幫自己,有時還貌似站在鄭婆子那邊,但於夜間,卻是代鄭婆子賠小心,又著意體貼,好語溫存,便慢慢也讓著鄭婆子,至現下,倒有說有笑,狀如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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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話   白飯拌菜汁

  兩個幹完了活收拾好傢伙,進去見孩子們也吃完了漼漉滭澈,瘊瘍瘖瘕卻不見張黑桃在飯桌,原來她先洗澡去了僨像僥僗,屢屣嶂嵷並不敢先上桌吃飯。

  鄭婆子見她還是守著規矩不敢越過她和巧娘先行吃飯,心中自是高興劁勩勫匱,賕賒赫趖嘴裡卻說:“你現在肚子裡還有一個,只管先吃便是摟摓撂摝,緁綸綢緆不必等我們的,要是餓著我的寶貝孫兒,可不是玩的。”

  張黑桃步履有點重,挪了過來坐到巧娘身邊,笑著說:“進來時先喝了一碗米湯,可不敢空著肚子去洗澡,怕肚子那個不依呢!”

  婆媳三個把孩子們吃剩的菜湯菜汁拌在飯裡,一邊吃一邊說笑。鄭婆子見飯還有多,揚聲對鄭明業說:“你們今兒吃的倒少,這還有多呢,快過來再吃一碗。”

  鄭明業坐在屋角一小塊木板上,正拿刀子雕出一隻鳥兒來,看看剛雕了一隻鳥頭,已是形神十足,這會兒聽得鄭婆子的話,也揚聲答:“我吃的不少了,這會吃不下了。卻是二哥吃的少,說是在親家舅舅家吃了不少茶果子,肚子脹著,吃不下飯。”

  鄭婆子哦了一聲說:“既是如此,這剩下的飯留著夜裡炒一炒與明發吃罷!他這會又埋頭讀書去了,灌得幾杯茶水就該餓了。”說著話見貴姐兒走近飯桌,低下身子,卻把碗遞近貴姐兒道:“貴姐兒,可要再吃一口?”

  貴姐兒自己拿菜汁拌白粥吃自然沒覺得什麼,這會兒見得鄭婆子拿菜汁拌了的那碗飯,白中泛綠,邊邊被扒了幾口凹下一個大洞,那兒有食欲,忙不迭搖頭走開了。

  鄭婆子縮回手自己扒了一口飯,帶著笑說:“來榮他們像貴姐兒這般小的時候,吃飽了飯還要纏在飯桌前不肯走,非要大人再喂一口方罷。貴姐兒倒與她幾個哥哥不同,正經的這一餐吃完就不再來纏著大人的。”

  正說著話,聽得外面有吵鬧聲,卻是鄰居張大嬸那大嗓門。巧娘聽得幾句,問鄭婆子道:“海妹她娘又跑了?”

  鄭婆子點頭道:“晌午時,海妹她那個爹又喝醉了,把她娘打了一頓,雙手抓了她的長髮,拖到門檻邊,拿她的頭去撞門檻。眾人好不容易攔下了,海妹她娘自然就跑了。”

  張海妹的爹張大力雖有一把力氣,能幹得活,但是脾氣暴躁,一喝了酒就要打老婆,好幾次把老婆打跑了。這次又把老婆打跑了,待得酒醒,見家裡幾個孩子吵吵吵鬧鬧,卻沒人煮飯,自是打發了海妹去找她娘回來。海妹知道娘也沒什麼去處,不過還是跑外婆家去罷了。

        外婆的家也不算遠,幾條街外而已,就一路小跑去外婆家門口大聲的喊娘,沒想這次娘沒出來,外婆出來了,先是括了張海妹一個巴掌,又把她推倒在地下,這才惡狠狠說:“張大力的女兒,我警告你,以後別來我們吳家,你要來一次,我就打一次。”

         把張海妹打的哭了,跑過家去跟張大力學了一遍。正好張大嬸從另一個兒子家過來,見他們鬧的不像話,不由大罵張大力只會喝黃尿,又罵張海妹沒用,叫不回自己的娘。

  這裡巧娘等人聽得張大嬸還在罵,不由出去相勸,卻見張海妹縮著身子蹲在門邊,捂著臉在哭,一問還沒吃飯,只得拉了往家裡去,給她盛了一碗飯,見她用衣袖胡亂擦了臉,還一個徑的抽咽,都安慰說:“明兒你娘就回來了,不必擔心!”

  張海妹端著碗,抽噎著說:“外婆罵我說張大力的女兒,你再來吳家還打你,我奶奶罵我說吳春花女兒,你要再叫不回吳春花回來,就別回張家。嗚嗚,我娘又不是我打跑的,都罵我幹什麼?”

  貴姐兒邁著小短腿過來,見張海妹哭的淒涼,再一聽她因為要學話,也忘了避諱父母的名字,直接說了外婆和奶奶的原話出來,不由咧開嘴笑了笑,雖是覺得自己於這個時候抱著看熱鬧的心思有點缺德,只是那個笑意卻是藏不住。

  巧娘正安慰張海妹,又去拿毛巾給她擦臉,一轉頭見貴姐兒笑嘻嘻的,不由過去掐掐她的臉說:“姐姐正傷心呢,你怎麼笑人家?”

  張黑桃把大大碗公一點菜汁倒到張海妹碗裡,拿湯匙給她攪了攪,見巧娘說貴姐兒,笑著幫貴姐兒分解說:“貴姐兒還小呢,她懂什麼?不過見海妹哭的像一隻小花貓,覺得好玩兒呢!”轉頭又對張海妹說:“我說海妹,你快吃飯,別哭了,看貴姐兒都笑話你了。”

  張海妹見巧娘她們又是幫她擦臉,又是好語安慰,止了哭,只覺肚子餓的很,忙扒起飯來。一碗拌了菜汁的冷飯,在這個時候吃起來只覺特別的香甜,很快就只剩了碗底,忙拿筷子把碗底剩下的扒拉到一起,正待也往嘴邊送,眼角瞥到貴姐兒還在旁邊看著她,就把那口剩飯湊近貴姐兒嘴邊說:“來,我喂你!”

  哇呀,怎麼都要我吃你們碗底的剩飯?貴姐兒慌忙別開臉,退開一步擺擺小手,意示自己不吃。
  張海妹見貴姐兒不吃,這才把那口剩飯扒拉到自己嘴裡,放下碗卻幫張黑桃收拾飯桌去了。張黑桃得了這個小幫手,很快收拾完洗好碗。

  鄭婆子進來說張大嬸親自到吳家請張海妹她娘了,過一會自然就回來了,讓張海妹只管在這邊待著,這會兒回家,指不定她爹還要拿她撒氣呢!

  張海妹這個時候也不敢回去的,幾個哥哥全避了出去沒敢回家,自己這個時候回去就是被罵的,因此只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想等聽到娘的聲音再回去。

  巧娘等人憐惜她,都安撫說:“你別怕,要是今晚你娘不回來,你就在我們家睡,你爹在自己家撒野,卻不敢跑這裡撒的。”

  張海妹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見張黑桃做小衣裳,搬了一張小凳子去坐在她旁邊,幫著拿東拿西的。張黑桃笑著說:“要是來榮他們有這般聽話就好了。可知還是生女兒體貼母親。”

  鄭明業還坐在角落裡雕著手裡那只木鳥,聽得這話,抬頭說:“如果你肚子裡的是一個女娃,大了自然能幫著你,也能幫著帶弟弟們。”

  張黑桃啐了他一口說:“別瞎說,我肚子裡的可是男娃。”她雖喜歡貴姐兒和張海妹,可沒希望自己第一胎生下的是女兒,一心只想著生下男娃,好吃個定心丸,至於以後再生的是男是女,就沒相干了。

  晚些的時候,張大嬸終於把張海妹她娘接了回來,張海妹欣喜的跑了出去,回了自己的家。這裡巧娘等人見張海妹她娘回來了,都說:“若不是張大嬸親自去請,海妹她娘怕真的不回呢!上回就說了要剪了頭髮做姑子去,再不回張家的,若是真鬧的狠了,張大力就自己過日子去吧!”

  貴姐兒歪在巧娘身上,聽得大家都罵張大力,暗贊這個鄉下好風氣,沒有一味的抬高男人,貶低女人,女人們的日子並不算太難過。



第二十四話   幫兒子吮吮

  暑熱漸退時,張黑桃也到了臨產期,因為第一胎,總是有些害怕,悄悄跟巧娘說:“人說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腳踏進鬼門關,這幾日肚子下墜的厲害,想是要生了,我睡的不好,心裡不由自主的亂想。”

  巧娘拍拍她的手安撫道:“你身子底子好,沒事的。我生第一胎時比你還害怕,未了還是順順利利的生下來了,孩子也壯健可愛。你這個時候只管養好精神,包保你母子平安。”

  孩子在娘胎裡,母親雖然感覺到他,他也時不時在動,可眼睛總歸還沒看到他,心中隱隱的生著害怕,害怕孩子會不會缺個手指頭,會不會缺個腳趾頭,會不會有什麼毛病。這些念頭一起,就坐睡不安,又不敢說出口,怕一說出來,這些想法會變成事實。張黑桃坐睡不安也是因為起了這些疑慮。這會兒聽巧娘這麼說,再見她身子骨比自己纖巧,還不是很順利生了四個孩子,想得一想,倒是心定了一些。

  見張黑桃還是有些疑慮,巧娘悄悄跟鄭婆子說了一聲。鄭婆子點點頭,蒸了粉果子,又去買了香燭,拿了張黑桃家常穿的一件罩衫,提了籃子到媽祖廟裡祈福。回來時把罩衫拿給張黑桃說:“我已在媽祖娘娘跟前許了願,保你生產時順順利利。

         這罩衫叫廟祝念了經的,你穿上一會兒,再脫下來掛在床頭罷!”說著又從籃子裡拿了一小杯黑乎乎的符水,用柳葉拈了符水,灑在張黑桃身上,口裡不知默念了幾句什麼,默念完收拾好東西,過來笑著說:“好了,萬事已妥,只等抱金孫了!”

  張黑桃被鄭婆子這麼一弄,再這麼一說,果然心神大定,疑慮全消,又照常好吃好睡了。

  貴姐兒本來見這裡的鄉人若是有個什麼事,總要跑去媽祖廟裡求個簽,祈個福,暗暗嘀咕過真迷信。只是這回,看著鄭婆子往媽祖廟裡跑這麼一趟,卻令張黑桃鎮定下來,卻暗暗點頭,有信仰的人總能從神明那裡得到精神安慰,求神拜佛這種事,對科技不發達時代的升鬥小民,總有無可估量的安撫作用。

         前世時也看過一篇報導,說是道士手裡的符,因為是用墨汁畫的,墨汁本身具有定神作用,因此心神不安的人,喝了符水,確實是能鎮定心神的。再說那求神拜佛,在某個方面對人體也有好處。因為人雙膝跪在土地下,身子俯向前,額頭叩地,與大地做了親密接觸,這種肢體動作于人體健康有好處。這也正是為什麼有小部分鄉人得些小病小災的,不用請大夫,只去廟裡拜一下媽祖娘娘,又求一杯符水喝下,沒多久就好了的道理。

  到了八月初一這天早上,張黑桃悶哼著說肚子痛的厲害,巧娘看她的神色,估計可能要生了,忙讓她躺到床上,出門口見張海妹在門邊玩,忙讓她跑到田裡叫鄭明業和鄭婆子。自己慌忙跑到後街叫產婆。

  產婆來時,摸了摸張黑桃的肚子說:“早著呢,過得兩個時辰再來叫我!”

  這裡鄭明業和鄭婆婆已從田地回來了,也不敢再出去,只守在家裡,再怎麼說,這第一胎總是要小心些的。過得兩個時辰,巧娘聽張黑桃哼哼的大聲了些,忙又跑去叫產婆。產婆這回來了,倒是忙著叫她們燒水,又摸張黑桃的肚子,手裡轉了幾個圈,回頭對鄭婆子等人說:“先給她喝碗米湯長長力氣。這胎頭有些大,生時得費些力氣。”

  這胎頭偏大,可大可小,鄭婆子雖心內嘀咕,看看守在門外的鄭明業,臉上卻不動聲色,怕自己一慌亂,倒使眾人失了主張。只是吩咐巧娘去舀一碗米湯進來,自己又雙手合什,朝四面拜了拜,不過求四方神明都來保估之類。

  貴姐兒被張海妹帶到大門外玩,玩了好一陣,還是沒有聽見嬰兒的哭聲,也有些不安,這小嬸子不會出事吧?先時覺得這個小嬸子極有主張,還怕她過了門會與老娘等人不和,及至她過了門,尊老愛小,也是一個顧家的,又很意外的與小叔和和氣氣,闔家倒也慢慢兒的把她看作自己人。這會兒大家見她哼了半天沒生下來,都著急起來了。

  看看午飯時間,貴姐兒撇下張海妹,自己回身跑了進門,見鄭明業伸長脖子去看掛了簾子的房門,只是被鄭婆子攔住不能進去,急的直跺腳,正要過去扯鄭明業的手,只聽房內傳來張黑桃“啊”的一聲大叫,接著就是一串嬰兒嘹亮的哭聲,產婆高聲道:“一個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大家不由全松了一口氣,喜的全沖進去看那小嬰兒。

  鄭婆子知道產婆這回辛苦了,除了慣例的辛苦錢之外,又另送了她一份賞金,千恩萬謝的送出了大門外,這才回身來看張黑桃母子。

  鄭明業看著軟乎乎的嬰兒,卻不敢下手去抱,只瞧著嘿嘿的笑,眼睛溫柔的瞅一眼張黑桃的臉,湊過去說:“你好生歇著,我去問問二哥,給咱娃娃取個什麼名好?”

  鄭明發在廂房聽得張黑桃順利產下一個男嬰,翻翻老黃曆說:“今兒初一,他又是頭胎,就叫來初罷!”

  張黑桃一聽來初這個名字,很是喜歡,暗暗覺得比來榮他們的名字文雅許多,聽得來初哭的大聲,已是掙扎著側身躺了,把來初抱放到手臂上,撩開衣衫喂他喝奶。因是第一胎,奶水出的慢,來初極是費力的吸了一通,一口沒吸出來,急的紫漲了小臉大哭。

  鄭婆子在旁邊看了,推著鄭明業說:“快幫你兒子吮一下□,把它吮通了,你兒子才吸的出來。”

  巧娘捂著嘴,“咯咯”笑著,抱了貴姐兒就要退出去了。貴姐兒一聽老實的鄭明業要當眾幫張黑桃吮□,如何肯走,掙扎著下地,一心要留在房裡看熱鬧。巧娘沒她的法子,只得自己先出去了。
  鄭明業見兒子吸不出奶來,自然也著急,可是要他當著眾人的面吮□,這卻無論如何做不出來,一張臉也憋的跟他兒子一樣紫漲紫漲的。

  “看你兒子餓的直哭,你還杵著不動幹什麼?這有什麼難為情的?當初你還不是吸奶長大的。”鄭婆子推不動鄭明業,回頭瞧瞧一雙眼睜得賊亮的貴姐兒,揮手說:“貴姐兒,咱們出去!”說著抱了貴姐兒出去,回頭又跟鄭明業道:“你可快些吮,看餓壞了初哥兒!”

  貴姐兒被鄭婆子強行抱到房門外,探頭探腦的卻什麼也瞧不著了,過一會聽得來初止了哭,鄭明業出來小小聲跟鄭婆子說:“行了,吸到奶了!”

  鄭婆子和巧娘瞧瞧鄭明業那百味雜陳的神色,不由“哄”的全笑了。貴姐兒自然也是笑的一臉賊忒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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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話   豎起小拇指

  第二日天還沒亮瑤瑵瑣瑪,實寧寢寥巧娘便起來幫鄭明發收拾行李。距離鄉試不過半個月,從這裡到考鄉試的省城就要七天的路程墔塼塽墉,瞄睽睮睾自然得提前出發,到了省城要騰出時間熟悉地方皸監盡瞀,嫣嫗嫕嫳又要拜訪舊時同窗,因此鄭明發不敢再拖日子睿睡碬碠,蜪蜙蝀蝁已是擇了今日吉時出發。

  因張黑桃坐月子,鄭婆子也不得閒厭嘏嘎嗿,箋粺粹精忙裡忙外的,又要看鄭明發還有什麼忘了拿,一時團團轉的。大家忙到天大亮,檢查了幾遍鄭明發的行李,見確實沒什麼遺漏的,方才放下心來。

  看看差不多可以出門了,卻見方達和董氏來了,鄭婆子等人忙迎了進去。

  原來方達想著鄭明發就要上省城,怕他不捨得使銀子,又特特的拿了一張銀票過來與他,囑道:“到了省城,只管找那乾淨清幽的客棧去住,千萬莫貪便宜住那起嘈雜的小地方,若是不小心吃的不乾淨東西,叫你後悔莫及。”因又想起省城有一兩個舊交的行商,又寫了信給鄭明發收著,吩咐他若是有甚不妥當的,只管去找這兩個舊交。

  鄭明發也不跟方達客氣,小心收好信,又笑道:“前兒已是過去拜候鄭大官人,他也密密囑了幾句話,又寫了一封信讓我收著,說是若遇上什麼為難的事,也只管持了信去找他一個舊識。”
  方達聞言拍拍鄭明發的肩,笑道:“如此方好,先祝你蟾宮折桂!”

  鄭明發呵呵笑著道了謝。巧娘幫他搬了行李出門口,卻見許多素日有來往的親戚和鄰居也來相送,大家自然是滿口的祝福。

  鄭明發少不得一一的道了謝,眼見方達先前幫著聯絡好的車夫也已駕了馬車到了大門口,忙著搬上行李,爬上馬車,探出頭來隻讓大家別遠送。

  貴姐兒知道老爹這回去趕考,實在事關重大,是改變家境的唯一出路,若是不中,那個打擊怕難以承受。因此也追出大門口,揮舞小胖手,奶聲奶氣喊道:“爹爹,爹爹!”待要說出祝你考試順利之類的話來,一則現下說話還不利索,二則覺得自己若是如此說卻顯得怪異,因此只豎起兩隻大拇指作勝利狀,一臉鼓勵的神色。

  鄭明發雖對自己所學有信心,然於這個關口,卻還是有些憂心的,方達和巧娘等人的祝福還罷了,這下見貴姐兒小小孩子追出來豎起大拇指,心中不由一暖,跳下車來抱起她,挨著她的臉貼了貼,小聲說:“小乖乖,爹爹定會高中的,放心好了!”說著放下她,揮揮手,這才又爬上馬車。
  鄭婆子和巧娘追著馬車,直送到村口方回。

  這裡方達見她們回轉來了,笑著說:“咱們這裡雖不算繁華地方,離省城卻不能算遠,也不用改搭船,只一路坐了馬車,快的話不上七天就到了,你們不必憂心。再說,這請的馬車的車夫又是大家相熟的,一路盡有照顧的。一考完,又是坐了他的馬車回來,最是妥當的。”

  這個送鄭明發上省城的車夫,與方達卻是相熟的,原是他鋪裡一個掌櫃的弟弟,因頭腦靈活,只想自己出來做行商,卻先用積蓄買了一輛馬車,尋思著上省城看看行情,好決定販賣什麼物品。聽得鄭明發要上省城趕考,決定在方達跟前賣個人情,充當車夫送了鄭明發上省城。將來若是販賣的物品有求到方達跟前的,方達自然也不好推拒。

  董氏正跟鄭婆子說話,聽得房內傳來嬰兒哭聲,這才知道張黑桃昨天產下一個男嬰,不由拍手笑道:“你們鄭家今年盡是喜事啊!每家每戶到了初一都要上香拜一下天地父母,初一這日正是貴人日,這小娃生在初一這日,自然就是好日子了。”

  鄭婆子也笑道:“昨兒忙亂著,自然沒顧上拿他的八字給曾老道去掐算一番,待會要到媽祖廟裡為明發祈一下福,再順道給初哥兒算算八字,看看他是哪一路神仙來出生的,趕的好日子。”

  鄭明業聽得董氏贊來初生的好日子,有心想抱了他出來獻獻寶,便揭了簾子進去房裡,見來初剛吃飽,睡的正香,低聲道:“剛還聽見哭聲呢,怎麼這麼快就睡著了?”

  張黑桃正摸來初的小屁股,見乾爽著,還沒尿濕,聞語笑著說:“小娃兒一吃飽就睡的,這有什麼好奇怪?”待聽得鄭明業想抱了出去給董氏等人瞧瞧,不由嗔怪的看他一眼道:“虧得初哥兒壯實,才禁的住你抱來抱去的。只是出生還沒滿三天,老人家俗稱還沒開目的,卻不能抱出房門外,小心那陽光刺痛他的眼睛。”

  鄭明業摸摸頭說:“原來小孩子有這許多講究,我從前都不知道的。”

  “你從前又沒當過爹,當然不知道!”張黑桃好笑的看一眼鄭明業,讓他幫著倒一杯水進來,一時只覺又累又倦,先行挨著來初躺下。

  鄭明業到了灶下,待要倒一杯溫水,揭起大鍋一看,見早上還有剩的稀飯,便舀了稀稀的一碗,端進去與張黑桃道:“那白開水淡而無味,你既是口渴了,先喝一碗稀飯罷!這既能抵得口渴,又不會喝了一肚子全是水。”

  張黑桃坐了起來,接過鄭明業遞過來的稀飯,幾口喝完,看著他把碗端了出去,一時卻不忙躺下,只怔怔出神。

  想這鄉下窮些的人家,常有婆婆和媳婦為吃食吵架的,自己在娘家時,就常常聽娘提起她年輕時的事,說道當初生下第一個女兒時,因要餵奶,沒到吃飯時間肚子卻餓了,一時待要自己去舀一碗稀飯吃,見婆婆平時嚴厲,又不敢去,遂央求爹爹代她舀一碗進房,誰知爹爹理也不理她,粗聲道:“要吃自己舀去!”把她氣的在房內垂淚。如今輪到自己生兒子坐月子,鄭明業不待自己說,卻體貼的舀了稀飯來給自己吃,可知沒嫁錯人。

  想當初自己就是見村裡的粗漢一言不合就打婆娘,才一心要挑一個斯文些的才肯嫁,見鄭明業雖瘦削,一見女孩子卻臉紅,知道他不同於其它粗漢,後來打聽得他哥哥欲待再考舉人,若是考中了,鄭家自然就是村裡人想攀附的人家了,考慮再三,這才把自己的意思透給爹娘知道,爹娘跟哥哥商議了好幾日,便托鄭家嬸婆來探口氣,終是事成了。初初嫁來時,心裡還是忐忑不安著,只怕自己當初作錯了決定,如今卻真正舒了一口氣。



第二十六話   我要看閒書

  鄭明發走後,巧娘每天算日子,說道今天應該走到那個地界了,明天又該到那個地界了。鄭婆子一輩子沒有出過遠門,聽得巧娘念叨,笑著說:“你又沒到過省城,怎的這麼熟悉這些地名?”

  巧娘手裡正拿一幅刺繡在飛針走線,鬧言抬頭道:“先時在娘家,我大哥出遠門行商,好幾次到省城去,大嫂在家日日念叨多少腳程該到那個地兒,多少腳程又該到了省城,聽她念的多了,我便也知道了這些地名和路況。”

  鄭婆子點點頭道:“你大哥如今只守在綢緞鋪裡,不再出遠門,你大嫂可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雖如此說,我大哥竟像是坐不住的一個人,這陣子已是在計算著要上京裡會我二哥呢!他給二哥介紹幾個行商捎了皮貨出海賣,聽聞人家不願跟二哥四六分賬,最後說到五五分賬,二哥寫了信回來說這件事,大哥冷哼一聲說若是自己在京裡,那起人必不敢提五五分賬這些話,如今第一趟且讓他們多賺些。因此自己要上京裡看一下情形,再順便看看二哥發展的如何。

         ”巧娘說著,用嘴咬斷了手裡的線,把殘絨吐在屋角,見鄭婆子聽住了,便接著道:“若是誠信好的行商,說好五五分賬,他不存私心,二哥也盡有賺的。只是怕他還要從中取利,明著是賣的十兩銀子,他假說只賣了九兩,自己先悄悄暗了一兩在內。回時只把賣的九兩的利潤分五成與二哥,二哥便吃虧了。大哥于這些上面,最是曉得彈算,如今還不是怕二哥吃暗虧,就欲待上京裡去為他謀劃一二,再親自為二哥搭上誠信可靠的一兩個行商方罷呢!”

  鄭婆子也知曉方達能幹,又長袖善舞會結交人,笑道:“憑你大哥的性子,不會上了京裡,就不捨得回來,轉頭把家搬到京裡罷?”

  “那倒不會!”巧娘拈線穿過針眼,把線兩頭扯平了,揉著打了一個結,插了進繡布上,用手指去掠幾絲垂到耳邊的髮絲,笑道:“大哥最是念舊,又掛著要在家鄉奠拜祖宗,輕易不會搬離家鄉的。

         三哥跟了人去挖參,這麼些年沒見回來,也沒個音信,大哥也怕自己搬了地兒,有那送信來的人找不著,因此上雖新買了地皮,卻沒心思去建造,只把舊宅子翻新,一家人依然住著,還不是怕三哥在外托了人捎信捎消息,卻找不著人。”

  巧娘未過門時,鄭婆子也是見過她這個三哥方遙的,是三兄弟中最瀟灑的一個人。當時新婚不過一年,娶的是打小就一起長大的表妹,卻沒想到表妹身子弱,生產時血崩,母子皆救不回。方遙傷痛得不行,只說表妹當時殘留著一口氣時,自己手上若有那成了形的百年老參,定能吊回表妹一條命,因此上消沉了一年,後來就跟挖參的人一起走了。

  貴姐兒聽鄭婆子和巧娘閒話了一回,揭簾去看張黑桃,見她和小來初睡的香甜,便沒有進去,一時有些悶悶的。爹爹出了門,小叔又去打鳥了,哥哥們上學堂了,奶奶和老娘忙著幹家務做針線,算來算去,只得自己一個閒人,呼,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呀?

  見鄭婆子和巧娘沒有留意她,貴姐兒偷偷的進了鄭明發用來讀書的小廂房,拖動椅子,費力的爬到書桌上,盤腿坐在書桌上到處翻看,沒有出意外的,全是豎排版繁體字的經書,連猜帶蒙的當然也能看下來,只是這些古文對她來說,總是誨澀難懂,看得幾頁就沒了耐性。

          把書歸位後,貴姐兒站在書桌上眺望了一下另一邊書架上的書,估計書架上應該放有幾本能看的閒書,遂爬下桌子,把椅子拖到書架前,踮起腳尖去抽了幾本書下來。

  鄭婆子在外面不見了貴姐兒的蹤影,喊了幾句沒人應,經過小廂房見門開著,探頭進去看時,不由“喔喔”的笑了。

  巧娘聞聲過來,也探了頭進去,只見貴姐兒盤腿坐在楠木大靠椅上,左手裡捧了一本書,書的右邊卷成筒狀,她小小右手橫放在書上,手指拈著左邊的書頁,低頭湊近書,努力分辨著字體,作一副邊看邊要把書頁揭過去的樣子。一時忍不住也笑了,進去抱起貴姐兒,合上她手裡的書說:“小乖乖,你作的好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認得字了,哈哈!”

  貴姐兒好不容易找到一本閒談的書,雖然口氣是一個老頭子在講些類似聊齋的故事,但是這麼久沒接觸文化類的東西,還是很稀罕了,看的正入神,沒提防鄭婆子和巧娘找了進來,見手裡的書被拿開了,不由“哇哇”大叫,伸手去搶了回來。

  巧娘好笑的親了親她說:“小乖乖,等你長大認得字再看罷!這裡面又沒什麼好玩的,小心弄破了,你爹爹回來說呢!”說著又拿開貴姐兒手裡的書,小心的放回書架上了。

  貴姐兒沮喪極了,一點點的文化娛樂也沒有了,看來得長大些跟著哥哥們認些字,才能要求進來看書了。

  鄭婆子見貴姐兒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也笑道:“那些書不是用來玩的,得認了字的才能看,貴姐兒乖,來,咱們吃蕃薯去。”

  貴姐兒也聞到蕃薯煨熟的香味了,退而求其次,沒得看書,有得吃的也行吧!

  鄭婆子牽著貴姐兒的手到了灶下,讓她坐在小木凳上,揭開鍋蓋正要拿蕃薯,卻聽見大門外有人在喊“阿嫂”,出去一看,卻是鄭尾生一個極蔬的遠房表妹,住在鄰鎮的。只得打招呼笑道:“你怎麼得空來了?快些進來,可吃了?沒吃的話晌午就跟著我們娘兒幾個隨便吃一餐罷!”

  鄭尾生這個遠房表妹呂婆子年歲跟鄭婆子差不多,看著卻比鄭婆子還老相,因為嫁的不好,家裡甚是貧窮,鄭尾生在時,常常上門,鄭婆子也時時接濟她。後來鄭尾生去世了,呂婆子看看鄭家敗落下來,卻不大好意思上門了。這陣聽得鄭明發去考舉人,尋思了老半天,就從菜地裡摘了一把菜來走親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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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7-14 23:53: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話   這水有味兒

  待得呂婆子走後,巧娘拿了她送來的那把菜去洗,卻發現那菜全是菜蟲,蝕的不成樣子了,一把丟在盆邊,跟鄭婆子說:“呂老姑眼花了罷,看看這菜被菜蟲吃的這個樣兒,也好意思送來給我們?下回讓她別送了。”

  鄭婆子一笑道:“她又不是專門送菜來給我們吃的,不過一個手勢,想上門來攀攀話,又不好意思空手來,一時找不到東西,隨手就摘了一把菜來罷了!”

  巧娘點點頭,上回也有一個窮親戚來,提了半籃子蕃薯,她一看那蕃薯似是放的久了,發出一股味來,見那親戚卻還當一回事似的遞給她,正要說不用了,你拿回去自家吃罷!還沒說,鄭婆子卻從旁接了那個親戚的籃子,笑著說:“來便來罷,何必提東西呢!”

        巧娘見那親戚似是松一口氣,一臉釋然的樣子,極是不解。待得那親戚走後,鄭婆子卻說:“若沒那半籃子蕃薯給她作面皮,她卻不好意思在咱家又吃又拿的。

         咱家雖是難點,卻又比她強的太多,我待要接濟她一些,她若空手而來,又怎麼好意思拿咱家的東西,有了這半籃子蕃薯,她就想著這是禮尚往來,拿的也理直氣壯些。下回再來,也覺著還是走親戚,而不會覺著是來打抽風的。心裡也好受些。”

  鄭婆子雖沒有茹齋,卻極其信佛,又信輪回,對待比她困難些的親戚們都極好,接濟人時也不使人難堪,極通曉鄉下的人情世故。鄭尾生初喪時,那時鄭明發還在埋頭讀書,鄭明業又還小,她不欲鄭明發舍了讀書那條道,只得自己咬牙撐著,後來想給鄭明發借些銀子拜在一個師子門下,以備考舉人時有個依持,在親友間奔走了無數次,也有白眼相加的,也有好言相慰的,只是究竟沒有借到銀子。

         鄭明發一時氣憤,乾脆舍了讀書那條路,尋了方大戶家,進去當了帳房,幫著鄭婆子支撐起生活來。這麼些年過去了,鄭婆子於自己當初求告無門的事還記得,倒也不記恨,卻想著自己當時那股難堪的心情,現下有比她更難的親戚們上門,她便設著法子不使人難堪。

  巧娘雖父母早亡,幾個兄長卻能幹,先時跟著方達,過的好日子,對於這些鄉下人彎繞繞的心思卻不大理會,後來跟著鄭婆子接待的親戚多了,慢慢的倒也體諒得窮苦人的一些小心思,這些人雖厚著面皮求人,卻還是希望人家給她留點面子的。

  鄭婆子符度呂婆子久沒登門,這會來了,說了不多的話,話裡話外不過是她早就看出鄭明發是文曲星下凡,以後必是官老爺之類的話,想來是留個伏筆,異日必會再來的。遂對巧娘說:“呂姑姑先時恃著明興婆娘是她一手撮合成的,在明興婆娘面前作出一副尊貴長輩的樣子來,後來老頭子去世了,明興婆娘卻看也不看她一眼了,她跟我們走的也淡了許多。

         如今又走動起來,自是想著明發極可能有出息,想跟我們親近些。我也不記恨她,再怎麼說,人總有三災六難的,所謂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她這會兒還難著,指不定將來有些兒孫卻抖起來也未定,卻不必讓她難堪的。”

  巧娘知道鄭明興的婆娘呂氏本是呂婆子的本家侄女,她家也曾得意過一陣子的,因此那時鄭明興要說親,呂婆子來一說,兩家才會一拍即合。那呂氏有些勢利眼的,你若是得意時,她做低伏小的服侍你,你若是不得意時,她拿眼瞧也不瞧你的。呂婆子雖撮合了她和鄭明興,又是她的本家嬸子,她卻不甚放在心上,怠慢得呂婆子幾回,呂婆子自然不上她的門了。

  貴姐兒吃完蕃薯,踱過去看巧娘扔在一邊的那把菜,一看也嚇一跳,菜葉被蝕了一個又一個的大洞,梗邊還結了白白的蟲蛹,看著寒磣的很。正要走開,只覺腳背癢癢的,低頭一看,有一條白白胖胖的小菜蟲正在她腳背上蠕動呢,不由魂飛魄散,尖叫起來。

  巧娘聽得她的叫聲,慌忙過來,一看不過一條小菜蟲,用手拎開了,一邊笑道:“貴姐兒真是長人不長膽,一條小蟲也嚇成這樣。”

  鄭婆子也說道:“別的還罷了,她就最怕這些小蟲的。”一面說一面把一碗飯端進房裡讓張黑桃吃,出來見來榮他們也下學了,忙收拾飯桌讓巧娘把飯端出來給孩子們吃。巧娘看看日頭說:“小叔今兒怎麼還沒回來?等他回了再一起吃罷!”

  鄭婆子擺擺手說:“看餓著來榮他們,讓他們先吃罷!”

  來華和來福不等大人說,早已自己去拿了碗裝了飯就吃。來榮大些,卻知道要等小叔回來一起吃,只拿了一個蕃薯坐在門檻上說:“我先吃個蕃薯,等小叔回來再一起吃飯。”

  張黑桃在房內聽得鄭明業還沒回來,扒完碗裡的飯,放下碗抱起小來初說:“你爹爹還沒回來呢,莫不成今兒逮著大鳥了?”說著想起也該幫小來初把尿了,撩開他的開檔褲,卻見他的小鳥早已支了起來,“嘶”的一聲,尿柱打了一個半月的弧度,正正好尿進她剛剛放在床邊的碗裡。

         張黑桃一時怕擾了小來初尿尿,會讓他尿一半就停下來,便一動不動,見小如初尿了一碗,不由笑了,幫他整好褲子說:“你個調皮的,怎麼就這麼巧尿進碗裡了?”正說著,卻見鄭明業揭簾進來了,一頭汗,笑嘻嘻說:“今兒大豐收,逮著了好幾隻大鳥。”

  “我就說呢,回來的這麼晚必是有收穫!”張黑桃看一眼鄭明業,嗔道:“看你,還不去洗臉吃飯,看餓壞了。”

  鄭明業先上去看看小來初,一壁說:“倒不甚餓,就是帶去的水早早喝完了,可渴壞了!”說著見床邊放了一碗水,二話不說,端了起來一飲而盡,嘴裡還咕嚕道:“這水有點味兒,放了什麼了?”

  張黑桃一個轉身,見鄭明業端了他兒子剛撒的那碗尿就喝,來不及阻止,哭笑不得的說:“那是來初剛剛撒的尿,你怎麼喝下去了?”

  “啊!”鄭明業目瞪口呆,忙沖了出去漱口。

  鄭婆子和巧娘聽得他喝了來初的尿,全樂了。就是來榮和貴姐兒等,也笑的東倒西歪。



第二十八話   牽呀牽小手

  就在巧娘計算著鄭明發該已到省城時,方達托人來告知她一個好消息,方遙回來了,讓她快去見面。巧娘又驚又喜。三哥走了這麼多年沒個音信,大家心裡都暗暗想過或許不在了,只是不敢說出口,還抱著一個希望而已,沒想到他真回來了。由於父母早亡,巧娘與三個兄長相依為命,感情極深,跟三哥方遙年紀相近些,比其它兩個兄長更見親密,這下聽到這個消息,差點喜極而泣了。

  因來榮等人上了學堂,巧娘也來不及等他們下學,只收拾了一下,抱了貴姐兒跟鄭婆子說:“我三哥回來了,一家子相聚,只怕有許多話要說,我今晚卻不一定會回來的。”

  鄭婆子聽見方遙回來了,也代巧娘高興,點點頭說:“來榮他們有我呢,你只管去罷!把我們新曬的菜幹拿些去,這個雖普通,熬起湯來味兒卻好。”

  貴姐兒伏在巧娘懷裡,見她提的東西頗重,掙扎著下地說:“娘,我自己走!”

  鄭婆子和巧娘一怔,同時喜道:“貴姐兒,今兒說話怎麼利索了,不再說兩個字停頓兩個字的?”

  貴姐兒自己也一怔,以往說話,舌頭愣是打著結一樣,沒奈何只得把一句話拆開好幾次說,不知道什麼時候舌頭已不再打結,說話竟是順溜的很了。

  巧娘不等貴姐兒回過神來,已是忙忙的拉了就走,嘴裡說:“你三舅舅回來了,見著面可要記得喊三舅舅,知道嗎?”

  貴姐兒應著,腳步不停跟著巧娘走,到了村口,剛好見著趕驢車的李大叔,巧娘喊了一聲,抱了貴姐兒就上車。從甜泉村走路到桃花鎮,快的話半個多時辰就到了,巧娘以往是怎麼也不坐驢車的,今兒心急,又兼帶著貴姐兒,更嫌走的慢,也不省那幾個銅板了,只催李大叔快些走。

  驢車只一會就趕到了鎮上,到了方達門前停下,巧娘還沒下車,就大著嗓子喊:“三哥,三哥!”一時要下車,卻因為一路上是抱了貴姐兒坐在膝蓋上的,一時腿麻了,只得先把貴姐兒抱著放到側邊,自己用力揉著大腿。

  門裡面早有人聽到巧娘的叫聲,“呼啦”走出好幾個人,其中一個不上三十歲,長的玉樹臨風的白麵男子嘴裡喊道:“巧娘!”早已過來驢車旁邊先抱了貴姐兒下來,又去拉巧娘,激動的說:“小妹,你可沒變,還是那個樣子!”

  巧娘拉著白麵男子的手跳下驢車來,眼中早含了淚,卻笑著說:“三哥你好狠心,這麼多年一個音信也不肯捎給我們,讓我們日日為你憂心著。讓我看看,哦,倒沒變多少,就是瘦了好些。”

  貴姐兒仰頭看白麵男子,見他跟自己老娘有幾分相似,知道這便是三舅方遙了,上去甜甜喊了一聲“三舅舅”。

  方遙剛把貴姐兒抱下車時,卻沒怎麼注意她,聽得她喊了一聲舅舅,這才低頭看了看她,見她長的粉嫩可愛,伸出手摸摸她的頭,抱了起來細看一下,轉頭跟巧娘說:“這是你小女兒罷,長的跟你小時候一個樣。”

  這裡說著話,站在門口一個年輕少婦拉了一個小男孩上來喊巧娘道:“這便是小姑了,可見著了!”
  方遙這才放下貴姐兒,指指那個年輕少婦跟巧娘介紹道:“這是你三嫂梅娘。娘家姓唐的。”又指指少婦手裡牽著的男孩道:“這是你侄兒文龍,今年五歲了。”

  原來三哥已重新娶妻生子了,巧娘暗暗點頭,嘴裡與方遙的婆娘客套著,眼睛卻看著方文龍,見方文龍酷似方遙,小小年紀已是俊秀異常,不由笑道:“文龍長的倒跟我家來華有幾分相似。人說外甥肖母舅,三個兒子中,就來華跟三哥最像,今兒沒來,要來了,跟文龍站一起,不知道的,定以為是親兄弟倆。”

  方遙聽得這話,指指門口站著的另一個小男孩說:“人人都說文龍跟他這個小表弟少華有些像呢,你瞧瞧像不像。”說著又指指站在小男孩側邊的一對年輕夫婦跟巧娘介紹道:“這是梅娘的弟弟和弟妹。”

  唐梅娘的弟弟唐明山和弟婦慶氏聽得方遙介紹他們,忙牽了唐少華過來跟巧娘打招呼,大家呼嫂喊姑的認了親戚。

  貴姐兒一見方遙這個三舅,打心眼裡便覺得親切,靜靜觀看唐梅娘等人,見她們氣質沉靜,倒像是大家出身,暗暗為三舅高興,這是苦盡甘來了。

  董氏見眾人還沒進門,出來道:“怎麼站門口就敘起話來了?還不快些進來坐著慢慢的說。三弟妹家裡是茶商,這回帶了不少好茶過來,不可多得的,巧娘你可要好好嘗嘗。”

  眾人忙進門,方文龍見貴姐兒趣致可愛,伸手過去要牽她,嘴裡說:“我帶小妹妹進去!”

  唐少華只比方文龍小幾日,卻得喊方文龍一聲表哥,大人又教導說凡事得以哥哥為先,他時有不甘,卻也沒奈何,這下見方文龍要去牽貴姐兒的小手,想跟他爭個先後,早他一步先牽過貴姐兒的手說:“我帶她進去就行了,你殿后吧!”

  嗯,兩個小男孩都長的不錯。貴姐兒見慣了村裡到處撒野的小男娃,有些黑乎乎的,掛了兩條大鼻涕就到處竄門,幾個哥哥長的雖也不錯,氣派上卻比不上眼前這兩個小男孩。

         方文龍氣質文雅,唐少華卻酷酷的,再加上收拾的乾乾淨淨,一身嶄新的衣裳,腰間各佩了一個玉佩,一看就讓人覺得這兩個小子家境不錯。貴姐兒品度著眼前兩個小男孩,小手被唐少華牽住了,也不排斥,任由他牽了自己跨過門檻。

  方文龍唐少華得了一個新玩伴,都忙去搬了自己的玩具出來給貴姐兒玩。貴姐兒其它的倒不大感興趣,見唐少華一對用泥塑成、對坐著連在一起的小公仔,笑容可掬,一看卻喜歡上了,拿在手上翻來翻去的玩。一邊豎起耳朵聽方遙說他這些年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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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7-14 23:53: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話   品茶敘往事

  原來方遙當日跟了挖參人去挖參,很湊巧的給他挖了一根成了形的百年老參,他得了參,心願得償,正歡喜,忽的想起表妹早已故去,他就算是得了此參,又有何用?因此在深山裡抱著參只是發呆。

         同去挖參的人以為他歡喜的呆了,不知道如何打發挖到的這根參,便建議道:“你這根參,實屬難得,若是就近賣了,所得銀子卻不多,不若跟了人到京裡,賣與達官貴人,也好得一大筆銀子。”方遙渾渾噩噩的,便跟挖參人一起上了京。

  挖參人帶著他,果真把參賣了一個好價錢。方遙得了銀子,依舊沒個打算,只跟挖參人混著。挖參人把賣參的銀子買了不少茶葉胭脂,打算跟行商出海賣了賺多一些錢。見方遙只跟著他打轉,卻沒動靜,不由笑道:“你既然單身一人,何不也採買些茶葉跟我一起出海賺錢?”

  方遙聽了,便拿了銀子到茶莊,想要買那上等的茶葉。茶莊的夥計是東家的一個遠房親戚,平日本就囂張,剛巧那一日跟自己婆娘置了氣,又有大掌櫃拿了一大盤新收到的茶葉讓他把茶枝揀出來,他把茶葉放在櫃檯上,邊挑茶枝邊罵娘,凡是有客人進來,無不吃了他一兩句冷言冷語。

         見方遙進來時,冷冷打量他一眼,見他面目雖俊秀,眼神卻呆滯,更兼衣著普通,不像一個要買貴價茶葉的客商,因此雙手抱在胸前,理也不理。方遙見夥計愛理不理的,言語便有些不耐,誰知夥計冷笑道:“要買便快些,不買便走。別像家裡死了人似的在咱們鋪子裡陰喪著一張臉。”

  方遙這些日子如行屍走肉,被夥計一嚷,撞到心中傷痛,手裡本來正抓著一把銅柄勺子舀了茶葉聞茶香,一怒之下,把手裡的銅柄勺子朝夥計砸去,口裡說:“我叫你亂說話!”

  夥計被勺子砸中肩膀,不由大嚷道:“好傢伙,竟敢打起人來了。”因此惡狠狠把手邊正挑著茶枝的那一盤茶葉連銅盤抄起,朝方遙砸過去。方遙這些日子吃的少,睡的少,腳步本虛浮,吃夥計這一砸,竟沒避過去,正正被砸在腦袋上,一下子暈倒在地。

         夥計這才慌了,叫嚷間,大掌櫃和東家也來鋪裡看,自然慌慌的請了大夫來瞧,大夫只說撞中腦袋,只怕得過幾日才會醒,因此開了藥就走了。東家這裡令人問遍了人,卻無人識得方遙,無奈何只得令人先行抬回家療養。方遙過了幾日醒來時,生生想不起自己是何人,東家見他略識得字,便留在身邊使喚。

  貴姐兒聽到這裡,便知道後面必是東家女兒唐梅娘看中方遙了,招了為婿,兩口子恩恩愛愛過日子,生下一個兒子來,忽一日,方遙卻恢復記憶了,這才領了人來認親。果然,方遙說的跟她猜測的差不離。

         貴姐兒雙眼滴溜溜轉的看向唐梅娘,心裡道:舅舅當時失去記憶時,再怎麼看也應該過了婚配年紀的人了,你怎麼敢接受了招為夫婿?就不怕有一日舅舅恢復記憶,記起家裡還有草頭之妻,只把你當妾看嗎?

  唐梅娘如何不怕?她當時青春少女,跟方遙接觸的多了,迷上了他,一心要招為夫婿,卻不顧得其它。及後生下兒子來,暗暗松一口氣,以為不會再生變故了。誰知方遙卻恢復了記憶,說起老家的事來,忙忙就準備著要回老家認親。

         唐梅娘暗暗嘀咕,也怕方遙沒有跟她實話實說,萬一家裡還有正妻,這可要如何是好?她自然攔不住方遙,咬了牙細想了好幾回,只得讓弟弟和弟妹也陪了她跟著方遙回老家。若是方遙家裡竟然藏了一個正妻,那麼她斷然不依的,不方便出面的地方,正好叫弟弟和弟妹處理。

        自己兒子和弟弟的兒子也帶在身邊,卻是想憑著兩個孩子分散些大人的注意力,也增加自己談判的條件。不想回家來一看,方遙所說的情況卻全部屬實,並無半分虛假之處,放下心來之餘,卻又暗暗怪自己小人之心。

  且說大家聽得方遙的話,又笑又歎的。方達卻不動聲色觀察唐梅娘,見她倒真個對方遙情深意重的樣子,所生的兒子方文龍年紀雖小,看著也是一個出色的,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董氏聽得方遙當初失憶,單單記得自己名字叫方遙,笑嘻嘻插嘴道:“你記得自己的名字也罷了,難不成還記得方家排輩的輩份是文字輩,這才順著文信他們的名字下來,給你兒子起名文龍?”
 
     方遙還沒答,唐梅娘這裡搖手笑著說:“他哪裡記得?文龍本來名為飛龍的,他那天記起一切,馬上就令人改了飛龍的名字,說飛龍是男孩子,在族中要論輩份命名,正好他排在文字輩,合該叫文龍,不能叫飛龍的。我們京裡的人卻少有人論輩份命名的,倒不理論這個,我爹爹聽見改為文龍,卻說這名字比飛龍還要好些,也沒甚說的。從那天起,闔家便改了口叫文龍。”

  巧娘聽著話,呷了一口茶,這才品出茶香來,剛才只顧著問方遙的情況,雖喝著茶,卻沒顧得上細品。待得唐梅娘說到文龍小時候的趣事來,巧娘這裡只覺口齒生香,細聞聞杯底,茶香清幽,似有若無,知道是上等好茶,不由笑著說:“三嫂家裡不愧是茶商,這喝的茶果然不由凡響,一杯下去,再喝其它的茶,只怕喝不出味來了。”

  唐梅娘笑了道:“小姑若喜歡,我下次帶兩斤送你。說起來,這茶可是貢品,市面上買不到的。因我舅舅家是賣門幫皇商採辦茶葉其中的一支人馬,除了少數極品好茶,他要親去茶莊採辦,其餘的,卻是讓我爹爹代著採辦的。所以我們家喝的卻是外間人沒法喝到的好茶。”

  貴姐兒跟方文龍他們玩了一會,也覺得口渴,跑到巧娘身邊,就著她手裡,喝了她杯底剩下的一口茶,小嘴不由咂巴了一下,貢品就是貢品,果然清香。貴姐兒的動作引的唐梅娘等人都笑了,吩咐婆子道:“看貴姐兒的樣子倒像是曉得品茶的,你單沏了一杯與她喝罷!”

  方文龍和唐少華也覺有些渴了,聽得唐梅娘吩咐人沏茶與貴姐兒,也嚷著要喝。婆子只得沏出三杯來,唐梅娘因怕他們燙,守在旁邊看著。卻見貴姐兒拈了一個蘭花指,兩隻手指捏在杯上端,小口小口的品著,煞有介事的樣子,不由笑了說:“貴姐兒真個趣味,看的我恨不得自己也趕快生一個女兒出來。”

  眾人笑道:“那你便快生罷!”一邊拿眼睛去看方遙,言外之意卻是方遙晚間須得多點努力,把方遙鬧了一個紅臉,眾人卻笑了。



第三十話   我不要丫頭

  唐梅娘因家裡是茶商,她又是大女兒,免不了跟著爹爹接觸些三流九教的人物,倒養成敢說敢做的性子,比一般的閨秀開朗得多,聽得眾人取笑她,並不以為忤,反倒跟著眾人一起笑了。

  唐梅娘的弟弟唐明山也插嘴取笑道:“姐夫與姐姐比我們早成親一年,臨了文龍卻只比我們少華大幾日,他們不努力怕是不行的。”

         說的眾人又是笑起來。都拿眼去瞧方文龍和唐少華,見方文龍和唐少華個頭一般大小,相貌雖有幾分像,但是方文龍笑容溫文,唐少華卻一副不愛笑的樣子,氣質極是不同,可說各有千秋。見大家看方文龍和唐少華,唐梅娘卻說唐明山道:“少華也有五歲了,不說我,你也該給少華再添一個弟弟妹妹的。”

  唐明山婆娘慶氏見唐梅娘把火燒到他們這邊來,忙要轉移話題,過去抱了貴姐兒道:“少華這回跟著來認親,可不是認了一個小妹妹了?”

  唐家老爺唐楠正妻止生了唐梅娘和唐明山兩個,底下兩個妾侍又各生了一個女兒,因此現下唐家只有唐明山一個少爺,于唐明山子息方面的事便催得緊。慶氏止生得一個兒子,這幾年卻沒個動靜,唐家已是謀劃要為唐明山納妾了。因此慶氏一聽唐梅娘的話,不欲多說,便抱了貴姐兒逗著玩去了。

  唐梅娘一見慶氏的動靜,也知道自己造次了,大家大戶的,男人家總歸要納多幾個,只是唐明山與慶氏少年夫妻,感情極好,才拖著沒納妾。至於自己,當初招了方遙進門,方遙既是上門女婿,又是那種待人一心一意的,倒沒生納妾的心思,自己只要再為他多生下一男半女的,料應該不會再有什麼變故。慶氏卻不同,無論她是否能再生下兒子女兒,將來總歸要與人分享丈夫的。

  董氏一邊陪著敘話,一邊打發婆子先洗菜淘米的,見家裡人多,婆子有些忙不過來,正好被她支使去買東西的方文信和方文昭回來了,便喚方文信上董玉嬋家去借一個婆子過來用用。方文信和董玉嬋的兒子李甘風不對盤,聽得要上他家借婆子,擺手道:“娘,這個你叫文昭去就行了,我不想上他們家。”董氏橫方文信一眼,只得叫方文昭去了。

  “既是沒人使喚,便買兩個丫頭家來罷!何必去借人?”唐梅娘聽得董氏這邊讓方文昭去借婆子,過來笑道:“若是怕買不到合意的,下回我跟阿遙回來,送兩個給你如何?”

  “這倒不用!京城裡的丫頭,不說她們不願跟著我們鄉下人過活,就算願了,咱們使喚起來總有些不便。”董氏笑著跟唐梅娘道:“再說了,不過你們來時,忙一陣子就完了。若是平時,我自己也動手作一些,小子們也不讓做少爺,該幫著做什麼就做什麼,一個婆子盡夠使的。再多兩個,平日裡只養著,卻不須做什麼的,這不浪費嗎?”

  唐梅娘聽得如此說,笑道:“說什麼京城裡的丫頭,除了家生子,她們也不過是我們從人販子手裡買的,先前還不知道是哪個山溝溝出來的,哪裡就敢嫌東嫌西了?平日裡閑著就讓她們幫著你刺繡閒話,給你捶背解悶的,豈不是好?”

  董氏再三推辭,只說自己用不著,讓唐梅娘不用費心,唐梅娘這才罷了。這鎮裡的人,有那個得機會上了一趟京城了,回來不是吹噓了一遍又一遍的?因此董氏不相信跟著主人家在京城裡住了一些日子的丫頭,到她手上會乖乖聽話。

         搞的不好,妹子大過主人家,又因是唐梅娘送的,不能十分打罵,那時豈不是自尋煩惱。退一步說,就是想買丫頭,自己在鄉下托人買了,又誠實可靠,又聽話,不比唐梅娘送的強?其實董氏還有另一層心思,怕自己一個鎮上的婆娘,會讓京城裡來的丫頭看輕了。再則文信他們也大了,家裡忽然多了兩個京城裡來的可人丫頭,豈能不生事?

  這裡說著話,方文昭已領著董玉嬋家的婆子過來了,董氏忙安排婆子去幹活,一眼見鋪子裡一個夥計來了,吩咐了好幾句,給了他銀子雇驢車用,又囑他一路上小心些,這才轉頭跟巧娘解釋道:“前兒文信他姥姥生日,我們闔家都趕了去,回來時,他姥姥非要留了那三個小的在家住幾日,說道中秋節前就令人送回來的。現下小叔回來了,少不得讓夥計幫著去接了他們回來,大家也好團聚一番。”

  “我說怎麼進來不見文偉他們幾個猴兒呢,原來都往姥姥家去了。”巧娘一邊說著,一邊擼了袖子要去幫婆子幹活,董氏忙阻止了,扯了她道:“你只管陪著小叔他們,這些有我呢!”說著起身去灶下看了看,還是怕菜式不夠,出來讓方文信趕往酒樓買幾個現做的時令菜送來方放下心來。

  方達見婆娘忙亂,巧娘陪著唐梅娘等人進去洗臉,他忙拉了方遙細問在唐家的事。

  唐梅娘出生時,唐老爺剛好賺了一筆大錢,又因是第一胎,極為疼愛。待得唐梅娘長大,脾氣行事又極合唐老爺的胃口,因此上很聽得進唐梅娘的話,後來見她一意要招方遙這個不知來歷的作夫婿,也出人意料的答應了。好在方遙原先就是做行商的,雖失了記憶,于生意一道上的心竅總沒有忘,很能幫得唐老爺的忙,因此在唐家也是受人看重的。

  方達聽方遙把唐家的家事說了一個大概,點點頭道:“這些還罷了,只要梅娘和你一條心就好!”

  “梅娘她很好!”方遙欲待再說,見得唐梅娘她們洗了臉,重新整了衣出來了,便止了話。
  這裡董氏已是喊他們過去吃飯了,因人多,大桌子上坐不下,董氏便帶了幾個小孩子坐在另一邊的小桌子上。唐梅娘等人見這裡吃飯時不分彼此,大人孩子男人女人全一起上桌了,倒極贊這方式好的。一家人圍著一起吃,有說有笑的,極是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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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話   一筷子魚肉

  董氏給方文龍和唐少華裝了飯,又幫著舀湯挾菜的,貴姐兒喝了小半碗湯,等了半晌,不見董氏給她裝飯,決定自力更生,拿了碗,小屁股扭一扭就跑灶下去讓婆子給她裝飯。董氏這裡抬頭不見了貴姐兒,再見桌上的碗也不見了,不由笑嚷道:“莫不成自己裝飯去了?這個小人精。

         ”一邊說著,一邊怕貴姐兒摔著了,正待起身往灶下去看,卻見婆子左手端著飯,右手抱著貴姐兒出來了,樂不可支的說:“見我忙著,自己挪了椅子往灶上添飯呢!我這裡一抬頭,見她站在椅子上,這個大碗放在一邊,她怕摔倒,左手扶著灶台,右手拿飯勺已是舀了一碗飯了。”

  唐梅娘在這邊聽得婆子的話,抬頭看過來說:“我們文龍五歲了,從沒自己添過飯,都是婆子丫頭服侍著,有時還得喂才肯吃。年前餵飯時還得邊喂邊哄。貴姐兒這麼小,吃飯時不單不用哄,還自己跑著添飯去了,真個難得啊!”

  方文龍聽得自己的娘當眾數說自己的不是,本已覺得失了面子,再瞧唐少華似笑非笑的瞧著他,貴姐兒也睜著圓溜溜大眼瞪著他吃飯,似是想看他這次會不會自己吃一般,一時急紅了臉,在這邊比劃著手勢跟唐梅娘說:“娘,娘,那是小時候,我還不懂事的時候才那樣,現在不是自己吃了嗎?

         你別再說了!”這裡說著,見唐少華眼睛的笑意還沒有褪,不由指指他鼻子說:“你以前不也跟我一樣嗎?怎麼好意思也跟著人笑我?”

  唐少華覷一眼方文龍,低頭扒一口飯,過一會才慢悠悠的說:“我還小嘛!你是哥哥都這樣,我這個做弟弟的沒人做表率,自然就這樣了。”

  方文龍被噎了一下,氣憤的說:“我才大你幾天而已,怎麼老要我給你作表率?”

  “沒辦法,大幾天也是大,大幾天也得讓我哥哥前哥哥後的叫你,你不作表率是不行了!”唐少華依然慢條斯理的氣方文龍,還不忘喝了一口湯潤了潤喉嚨。哈哈,今兒真爽啊,終於逮著作哥哥的壞處了,整天讓我跟著哥哥學,又讓我聽哥哥的話,這不才大幾天嘛,就真充起老大來了,看看你這回怎麼下臺!

  貴姐兒見自己正經的表哥受唐少華言語的排擠,有心想插嘴幫一下腔,便用筷子敲敲碗邊說:“少華哥哥壞,欺負文龍哥哥!”

  “貴姐兒,我哪兒欺負他了?”唐少華見粉嫩可愛的小妹妹幫著方文龍,作一副嚴肅大人狀說:“小孩子別亂說!”

  哇呀,誰是小孩子?看把你拽的。貴姐兒見唐少華一副欠揍樣,眼珠滴溜溜一轉,嘴巴一扁,朝那邊的慶氏告狀道:“少華哥哥欺負我!”

  慶氏在那邊早聽得幾個小孩子拌嘴,她一向知道自己的兒子個性倔強,凡事不會吃虧,聽得貴姐兒奶聲奶氣向她告狀,便責駡唐少華道:“妹妹還小呢,你怎麼欺負她了?”

  貴姐兒見得唐少華嘴角抽得一抽,作無語狀,不由掩嘴偷偷的笑了,我叫你小小年紀學人裝酷,不叫你吃點兒暗虧怎麼行。

  這裡董氏向巧娘道:“貴姐兒上回來時,說話還不利索,這回倒什麼也會說了,口齒又伶俐,長大怕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主。”說著看貴姐兒,知道她人小鬼大,明擺著是她在欺負唐少華,卻惡人先告狀,心裡好笑,安撫唐少華說:“妹妹不懂事,別跟她一般見識,快些吃飯罷!”

  唐少華嘴角再抽得一抽,決定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貴姐兒一回,一邊伸了筷子去挾放在桌中間的清蒸魚。這清蒸魚是董氏讓方文信從酒樓現買的,放在食盒提了來,約三斤,做的色香味俱全,因它沒有小骨刺,幾個小孩子都伸了筷子去挾,一時吃的熱鬧。

  董氏還怕貴姐兒自己不會挾魚,伸了筷子要幫她挾,卻見方文龍已是幫她挾了放在碗裡,不由一笑道:“文龍還真會做哥哥,趕明兒你娘生了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只怕你都會幫著照顧了。”

  貴姐兒看了看方文龍挾過來的魚肉,心裡嘀咕:又得吃多一個人的口水。

         很明顯,這裡吃飯時顯示親熱愛戴等等的方式就是幫著挾菜挾肉挾魚了。自己從小到大(汗,也不是很大,才一歲多。),有多少人給自己挾過菜呀,那粘在筷子上的口水都吃了不少了,這不吃還不行呀!

  方文龍自己挾了魚吃了,見貴姐兒低頭吃自己挾給她的魚肉,笑了一笑,欲待再幫她挾,瞧見自己筷子上粘了一塊魚皮,怎麼甩也甩不掉,只得放到嘴裡吮了吮,把魚皮吮掉了,這才又去挾魚。

  貴姐兒吃完碗裡的魚,一抬頭見方文龍吮完筷子,瞧瞧她的碗,再次把筷子伸向那條魚,心裡暗呼不妙,還沒來得及出聲,方文龍那筷子魚肉已是挾著放到她碗裡了。嗚呼,你筷子吮的那麼用力,還用它來挾魚給我,這次真沒法吃下去了。

  貴姐兒發愁的看著碗裡那塊魚肉,急中生智,把那魚肉挾到唐少華碗裡說:“少華哥哥吃!”

  唐少華一怔,瞧瞧方文龍說:“文龍哥哥挾給你的,你怎麼挾到我碗裡了?”

  “嗯,你不欺負我,變乖了,就給你吃。”貴姐兒說完話,見董氏用湯匙舀了湯伸到她嘴邊,還像幾個月前示範她吃飯那樣“啊”的張大嘴道:“貴姐兒,來,喝一口湯,這可是熬了半天的,味兒好著呢!”

  唐少華這裡吃完貴姐兒挾到他碗裡的魚肉,一抬頭見董氏哄著貴姐兒喝湯,貴姐兒卻瞪著湯匙沒有張大嘴,便接過董氏手中的湯匙道:“我來喂她!”

  眼見不趕快喝了那湯,唐少華就要把湯灑在她裙邊上了,貴姐兒摸摸溜溜圓的肚子,只得痛痛快快的喝了那口湯,這才“呼”的溜下椅子,向董氏宣告說:“乾娘,我飽了!”



第三十二話   再論娃娃親

  大家吃完飯,沏上茶來,方達與巧娘究竟還有許多話要與方遙說,待說起方逍也在京城裡,卻在大富商蔣騰所屬的一間皮貨鋪當掌櫃時,方遙和唐梅娘都大吃一驚,嚷道:“蔣騰咱們也認得的,年前他做壽,還送了禮去。

         只是他家的鋪子也多,卻沒一一的去逛,萬萬想不到二哥就在他家的鋪子裡當掌櫃。蔣家開的皮貨鋪,都是設在鬧市,極好認的,偏生咱們自己從不去逛皮貨鋪,嫌那裡有味兒,若想買皮貨時,只叫人拿了家來瞧,有中意的才付銀子。”

  大家驚歎連連,都說道這麼多年兄弟同在京城,隔的也不遠,偏生連一次也沒碰到,實在離奇等。貴姐兒坐在巧娘膝蓋上聽著大人談話,方達和方遙還罷了,巧娘說著往事卻落下淚來,忙用袖子去幫巧娘擦淚,嘴裡說:“娘,你別哭呀!”

  “傻孩子,娘這是高興呢!”巧娘自己拿了帕子擦淚,一邊詫異貴姐兒說話不利索便罷,這一利索了,卻顯的有條有理,來榮當時三歲了也未必能像她這麼說話的。心裡雖驚奇,卻沒深究,還是接了唐梅娘的話頭問道:“據說那蔣騰家大業大,家裡三妻四妾的,爭寵爭的死去活來。

         只聞道二哥納的那個姨娘,卻是蔣老爺第五房妾侍的近前丫頭,那丫頭為人好歹倒不知道,只怕二哥捲入蔣家姨娘爭鬥中,那便不好了。”

  “說起蔣家老爺那第五房姨娘,我卻是認得的。”唐梅娘呷一口茶,放下茶杯道:“這姨娘原是蔣老爺正妻一個遠房親戚的女孩子,自小寄養在蔣府,人雖尊稱她一聲表小姐,其實全無地位,只常時隨在蔣夫人跟前遞茶倒水,半主半僕的。

         前些年漸漸大了,出落的一枝花似的,大家只猜測蔣夫人最多為這個表侄女指個管事之類的為夫婿,那曾想,這表小姐卻入了蔣老爺的眼內,一躍就封了一個姨娘,近年最為寵愛她,常時帶在身邊出入,又帶了應酬客戶,因此倒有好些人見過她。她一得勢,身邊的丫頭自然也搶手,這回既是給了一個丫頭與二叔作小,自是要拉攏二叔為她所用了。”

  巧娘把貴姐兒放下地,示意她跟方文龍他們玩去,皺著眉說:“大家子最多事的,二哥接受了那個姨娘的丫頭,在蔣家來看,只怕他就是與那姨娘一道的,若是一天那姨娘不得勢了,二哥豈不是也遭蔣家人厭棄?”

  自然得保佑那個姨娘一直得勢了!貴姐兒在心裡念了一聲阿米豆腐,一轉頭見門口湧進好幾個人來,卻是方達鋪裡那個夥計接了方文偉他們回來了。

  “快過來見過三叔三嬸!”方達見三個小的兒子回來了,忙揚聲讓他們先過來見過方遙和唐梅娘。

  唐梅娘早有準備,自然一一的給了他們一人一份見面禮,又笑道:“大嫂是一個有福的,一氣兒就生了五個兒子,一個賽一個的俊,羨慕死我了!”

  董氏見方文偉他們接了禮物,並不失儀,一一道了謝,顯的比平日有教養,極是高興,又推著他們見過唐明山和慶氏。這裡唐梅娘也讓方文龍和唐少華上來見過幾位哥哥,方文偉今年七歲了,上頭幾個哥哥一向嫌他小,不大愛跟他玩,這下見來了兩個小表弟,只略小兩歲,正是好玩伴,高興壞了,只一下就混熟了。

  貴姐兒見三個男孩子玩的熱鬧,又爬上巧娘膝蓋上坐好聽大人說話,還是這裡的話題深沉些,跟幾個小屁孩玩真沒勁。

  唐梅娘見貴姐兒挨在巧娘胸口乖乖坐著聽大人說話,還一副聽了進去的樣子,不禁笑了道:“貴姐兒小小年紀,倒聽話的緊,不哭不鬧的,看著就讓人愛,怪道大家都疼呢!要不是大嫂已認了乾女兒,我也想認一回的。”

  “你別跟我搶,我就是嫌舅母還不夠親,想讓貴姐兒做我兒媳婦,只是幾個小的兒子八字跟貴姐兒全合不上,只得退而求其次,認了她當乾女兒,偏巧娘自己愛如珍寶,我每回要接來住幾日,她不上一天就來接了回去的,硬是不讓貴姐兒與我多親熱。

         你要也來插一腳,認了乾女兒的話,將來再接了進京去親熱,那時我卻竹籃擔水一場空,啥也沒撈著。”董氏見唐梅娘也極喜歡貴姐兒,還真個怕她要爭著認乾女兒的,從巧娘懷裡抱了貴姐兒過去,攬在自己懷裡說:“將來貴姐兒要配誰家小子,也得問過我,我可要給她備一份嫁妝。”

  唐梅娘見了董氏的架勢,不由開玩笑道:“好了,我不跟你搶乾女兒了,只是你瞧瞧我家文龍,可當得你的幹女婿麼?”

  老天,女人坐一起聊天就一定要談婚論嫁麼?我這才一歲多,已被論了多少次了?再有,文龍這不是我表哥麼,三代血親呀,要是成了親,生下白癡兒的機率可極高,我萬萬不會冒這個風險,就算你們真給我定了,我長大也必要悔婚的。

         貴姐兒一邊想著,一邊打個呵欠,把頭埋在董氏懷裡,懶得再聽她們說下去。可能早上起的早了,又跟著方文龍他們玩了好久,這一埋頭進董氏懷裡,卻有了睡意,只一會就沉沉睡著了。

  唐梅娘雖如此說,其實只是開玩笑,她現下只有一個兒子,本來跟著她姓唐,那一日方遙恢復了記憶,就去跪在她爹爹唐楠跟前,只說唐明山已育有唐少華,唐家已有後,再有唐明山還年輕,將來自然還會有兒子,求唐楠讓文龍恢復方姓。

         唐楠略一沉吟,只說道:“文龍若是姓唐,將來唐家的家產自然有他一份,若是姓方,卻難說。你自己考慮清楚。”當時唐梅娘也在旁邊,自然也是不贊成讓文龍改姓方的,無奈方遙執意要改,只得不作聲。只是想著自己一日在唐家,便一日為他父子作謀劃罷了!至於文龍的婚事,那自然是要找那高門大戶相登對的姑娘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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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話   終於中舉了

  中秋過後,方遙和唐梅娘等人又回了京城,臨走千叮萬囑讓方達和巧娘等人得空上京去玩翠翢耤聜,銇銈銜銧又囑巧娘說:“明發若是中舉,定要來信報喜銅銣銔銆,蜮蜷蜞蝕異日進京考進士,大家不一定還能團聚一起呢!”倒是方文龍和唐少華蓆蒼蓄蒐,蜢蜦蜿蜑和貴姐兒等相處了幾日,依依不捨的銗銖銪銋,嶊嶉嶄嵺把好幾件心愛的玩具送了給貴姐兒,這才上了車。

  送走方遙等人,巧娘帶著貴姐兒回到家,又是整天掐算鄭明發回家的日子,只說早考完了,定是等放榜了才回呢!鄭婆子見巧娘心神不定,知道她擔心鄭明發考不上,挎了籃子又往媽祖廟裡求籤,得了一支上上簽,讓曾老道解了簽後,合不攏嘴的回來跟巧娘說:“曾老道說了,定能高中。

         求的簽文寫著‘千錘百煉成真金。’說這回定能苦盡甘來,真是媽祖娘娘保佑啊!”說著雙手合什,很是感恩了一回。

  巧娘得了她這句話,稍稍定下心來,也雙手合什向四方拜了拜,默佑了一回。

  又等了好些日子,這天一大早起來,卻聽村前有敲鑼打鼓的聲音,巧娘乍疑乍喜,已是忙忙開門去看,一忽兒功夫,只見村長和裡正等人領了好多人跨著大步走來,高聲喊道:“鄭明發中舉了,……”

  鄭明發人還沒回來,中舉的消息先傳了回來的,沒一會兒,鄭家已是擠滿了人,巧娘一時疑似做夢,都忘了好好招待客人,好在眾人也不計較,只一片恭喜聲。

  貴姐兒跟在鄭婆子身後,見滿屋子人,一片嘈雜聲,知道老爹如願中舉了,長長籲了一口氣,老爹好樣的,終於給家裡帶來了光明。

  忙到中午,終於把恭喜的人送走了,巧娘等人雖然累,卻都笑容滿面,正待坐下歇息一回,卻見鄭明興的婆娘呂氏帶了她的小女兒鄭曉意來了,一進門就讓鄭曉意給鄭婆子叩頭,又親熱的喊巧娘二嬸。

         俗語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鄭婆子和巧娘見呂氏笑意款款,又刻意的做低伏小,一時也黑不下臉來說話。想著這回鄭明發中了舉人,反倒要客客氣氣的跟人說話,免得被人說鄭明發一中了舉人,她們就反臉不認人。

  鄭曉意可能得了大人的囑咐,甜甜的趕著鄭婆子喊奶奶。鄭曉意未出生時,鄭明興已霸了商鋪,帶了呂氏在鎮上憑了房子住了,所以鄭婆子並未見過鄭曉意,這會見她雖才六歲,樣子清秀,竟有幾分像她嫁去外地的姑姑鄭明芳,一時憶起鄭明芳雖與鄭明興一母同胞,當時卻未偏幫鄭明興,見鄭明興霸了家產,還曾有勸說過。

         因此臉色稍好一些,雖還不想太理會呂氏,卻拉了鄭曉意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問她吃飯了沒有,可有跟哥哥們上學等。

  鄭曉意上面也是三個哥哥,被呂氏捧在手心裡疼愛,最是自信大膽,這會聽得鄭婆子相問,自是一一的道來,一點不怕生。鄭婆子見她如此,便有幾分喜歡,看她的娘呂氏時,也順眼了些。

  這裡呂氏悄悄拉過貴姐兒,往她手裡放了兩個銅板說:“貴姐兒,這是給你買糖吃的,你拿著,小心哦,不要弄丟了。”

  貴姐兒自然是繼繼續續聽過鄭婆子和鄭明興呂氏的一些舊事的,欲待不拿那兩個銅板,呂氏已是扯了她衣裳裡縫製的一個暗袋,把銅板放了進去,還拍拍她的小胸口,確信放的牢了,這才鬆開貴姐兒的手,笑嘻嘻的過去奉承鄭婆子。

  張黑桃剛出月子,見大家忙碌,便把小來初綁在背上,去灶下燒飯,淘米時出來問呂氏道:“大嫂吃了沒有?若沒有吃,我下多點米,跟著我們隨便吃一餐好了。”

  呂氏忙搖手道:“我們吃過了,你不用忙。”說著過去讓張黑桃把小來初解下來給她抱,好輕鬆幹活。張黑桃笑道:“初哥兒一離了我的手,就要哭的,還是我背著罷,省得他哭的吵人。”正說著,張甜桃卻帶了珠兒和寶兒來了,忙著跟鄭婆子和巧娘道喜,讓珠兒寶兒帶了貴姐兒去玩,她自己幫著張黑桃下灶煮飯。

  鄭曉意見珠兒和寶兒帶了貴姐兒在院子裡劃了幾道框框,教貴姐兒跳房子呢,忙也湊過去玩。
  貴姐兒人小腿短,跳得兩跳,卻把呂氏給她的那兩個銅板給跳出口袋外,掉到地上,一時忙揀了起來。珠兒寶兒見貴姐兒小小年紀,懷裡卻藏了銅板,都羨慕的看著她,小聲討論說:“貴姐兒還不會買東西吧?大人怎麼就給她銅板了,不怕她弄丟了?”

  鄭曉意聽得珠兒寶兒討論,得意的說:“這兩個銅板是我娘給她的。我娘可有錢了。”

  珠兒和寶兒對看一眼,小聲問:“家裡的錢不是都得歸爹爹管嗎?你娘怎麼會有錢?”因張甜桃不受家婆待見,家裡自然不會讓她管事,又深怕她是鄉下嫁到鎮上去的,眼皮子會淺些,一有好東西就要搬到娘家,銀錢的事一點不讓她粘手,克扣的極緊。

         所以張甜桃在眾姐妹眼中,雖是嫁得最好的一個人,事實上手裡緊巴巴的,比嫁在鄉下的張黑桃差的多了。因此在珠兒寶兒的心裡,只有爹爹是管錢的,娘是沒權利管錢的人。

  鄭曉意聽了珠兒寶兒的話,眨眨眼,仰頭說:“我家裡的錢都歸我娘管。”因鄭明興愛賭,賭輸了不少,呂氏發狠,跟鄭明興玩命似的吵了幾回,這才把銀錢攢在手裡,如今見日子越來越不好過。

         鄭明發卻中了舉人,自然是忙忙的跑來巴結了。鄭曉意自小嬌慣,卻還是以為自己家裡有錢,有些看不上珠兒寶兒,對貴姐兒得了她娘兩個銅板這件事,也以為這是接濟窮親戚呢!

  貴姐兒見鄭曉意一副驕傲小母雞的樣子,暗暗好笑,只去扯珠兒寶兒,讓她們繼續跳房子。

  張甜桃在灶下卻偷偷告訴張黑桃一個消息,說道自己有喜了,如今只瞞著家裡的人,誰也還沒告訴,只帶了珠兒寶兒回娘家,想請一個有經驗的喜婆看看,現下肚子裡這個是男是女?若是男的,自己以後就揚眉吐氣了。姐妹倆悄悄說了一回,見飯熟了,忙著開飯,便止了話。



第三十四話   三兄弟亂侃

  鄭明發回來那天,不說村裡的裡正村長等人,連鎮上那些平日只聞其名沒見其面的人物也來了,把鄭家院子擠的滿滿當當。鄭明發有些甚至叫不出名來,好在方達全認得,幫著應酬說話,方文信也幫著收禮物登記,至晚客人方散了。

  鄭明發送走了客人,回過頭只去朝方達和董氏深深行了一個禮。方達和董氏忙扶住了,笑道:“你現下是舉人老爺,可別折殺了我們平民!”

  鄭明發抬頭對方達笑道:“我只知道你是我舅爺,又是貴姐兒的乾爹,這些日子多得你們照顧,現下受我一禮實屬應該。”

  方達知道鄭明發感激他,也不多話,只道:“現下客人走了,我帶了幾壇好酒來,咱們待會合該痛飲一次。”說起方達助著鄭明發考舉人,除了因為見自己身邊親戚多是行商,並沒一個有臉面的讀書人依仗之外,也是瞧中鄭明發為人忠厚,將來必不會負他的。

         自己還罷了,幾個兒子若也讀書不成,將來出來做行商,有個舉人姑夫撐著,做起事來自然順手許多。

  鄭明發過去看冊子,見還有鄭大官人令人送來的禮,因同巧娘道:“明兒卻得先行去拜會一下鄭大官人的。這回雖不用他出力,然拜在他門下,少不得以師禮行之。你也收拾一下,跟著我上門,拜候一下鄭夫人。”

  巧娘含笑道:“這是自然。”一面思量著明日該怎生打扮方不會失禮,只是這幾年沒怎麼做新衣裳,待會少不得翻箱倒櫃找找可有穿得出去的衣裳。

  來榮抱了貴姐兒騎坐在自己肩上,正與來華來福解釋道:“先生說了,中了舉人,便是老爺,以後若是考中進士,就是天子門生。也就是說,爹爹以後有機會當皇帝的學生。”

  來福憨憨的說:“我聽說天下所有的事都要皇帝來管的,他老人家本事很大,爹爹要是當了他的學生,肯定能學到很多本事。只是,不知道皇帝長什麼樣呢?”

  來華插嘴道:“我聽說皇帝是天上的星宿來下凡的,是真龍天子,他老人家肯定長著長長的白鬍子,一副老神仙的樣子。”

  貴姐兒聽得他們亂侃,笑的直揉肚子。結果大家一回頭,便見到這樣一副景象:三個大些的男孩子站在門檻邊說的口水亂噴,一個粉嫩可愛的小女娃坐在她哥哥肩膀上,一隻手去吊在門環上扯動了玩,另一隻手揉著肚子笑的直抖。眾人也聽得孩子們的片言隻語,只相顧莞爾。

  又忙亂了一通,巧娘去灶下幫張黑桃炒菜,大家先吃了晚飯,這才團團坐下敘話。巧娘見貴姐兒也擠著坐在大人中間,不肯去睡,不由笑道:“貴姐兒雖小,也知道這回爹爹大喜,考中舉人了呢!”

  鄭明發想起自己臨出門時,貴姐兒朝自己豎兩個小拇指的事,心中還是熱乎乎的,回身去抱了貴姐兒坐在自己膝蓋上,笑道:“貴姐兒一出生,娘跑去叫曾老道給掐算了一回八字,只說她腳頭好,我本來還將信將疑,這下卻信了。

         自她出生後,家裡一切順心的多,現下我又中了舉人,心願得償,家裡一眾人也能過些好日子,不必再鎮日勞作。就是巧娘,自從跟了我,沒過一天好日子,每日天沒亮就得起來勞作,夜裡有時還得做刺繡,熬的脫了形,如今我是舉人,她是舉人夫人,卻是苦盡甘來了。”

  巧娘見鄭明發當眾誇她,心裡自然極是甜蜜,只是鄭婆子也在,她卻不好得意,只使了一個眼色給鄭明發。鄭明發知機,說起辛苦,自從爹爹去世後,還有誰比自己的娘更辛苦的?

         自己只顧著誇巧娘,卻忘了娘,若是娘真個介意起來,覺著兒子只跟媳婦親,婆媳豈不生了心結,因此抱了貴姐兒放到巧娘膝蓋上坐好,自己順勢向鄭婆子行了一個禮說:“這麼多年來,也虧得娘辛辛苦苦撐著家裡,我才有今日。”

  鄭婆子見兒子出息了,回來卻一味只誇方達和巧娘,心裡再怎麼樣,也略有些不快,已是想起張大嬸口頭常嚷兒子們的那句“娶了媳婦忘了娘”的話了,正酸溜溜,忽見舉人兒子向她行禮,這一下心中大暢,把橫在喉嚨頭那句“娶了媳婦忘了娘”的嘀咕放回了肚子裡,一張老臉笑成一朵菊花,擺擺手說:“說這些作什麼?你是我的親兒,我不為著你,又為誰?

  方達聽他們說完,便跟鄭明發說起方遙回來之事,又轉述唐梅娘等人的話,只說若是中了舉,只該發狠再好生溫書,明年進京考進士,方不可貪戀著鄉鎮,只思著守在鄉鎮裡過一生。

  鄭明發聽得方遙回來了,也驚喜一回,細問了幾句,這才點頭笑道:“大家說的也是,只是考進士不同考舉人,上京應考的舉子,全是各地的人傑,我就算苦讀,也未必能中的。”

  方達揮揮手道:“你現下中了舉人,已是孝廉,只管好好讀你的書,已備再考,其它事不必多想。退一步說,中不了進士,也叫做盡了力。”鄭明發聽方達說完,見巧娘另擺了小桌,放了酒杯,又給他們炒了幾個小菜,便拉方達過去坐了詳談。

  這裡鄭婆子細看今兒收到的禮物,笑的合不攏嘴,又叫過巧娘道:“誰家送來的,你好生記著,將來若是人家辦喜事,咱們也照樣送了禮過去。”

  巧娘一邊點頭一邊看方文信登記的冊子,見也有許多鄉親送的禮,一一的指了出來給鄭婆子看,又過去跟鄭明發說:“鄉親們知道你中了舉人,在你名下的田地卻是免賦稅的,有好些送了禮來,明日必會來求著把田地投在咱家,可以避過賦稅的。只是人數看著太多,這卻如何取捨?是按親疏,還是按……”

  鄭明發略一沉吟道:“論理該按親疏,只是當初我和娘被大哥排擠時,族裡這些人並沒有理會我們一些。也不是我小心眼欲與他們一般見識,只是現下就這般接受了他們,村裡眾人以後再有欺負人的,也沒個警示,因此還是接著平日與咱家有來往的看罷,先挑那起忠厚老實的。”
  巧娘點頭應了,自去與鄭婆子細細的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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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7-14 23:54: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話   一坨粉果子

  當晚鄭明發與方達痛飲一場,喝的大醉,各被董氏和巧娘扶了進房。

  董氏安置方達睡了,出來見巧娘房裡還掌著燈,便上前去敲門問道:“巧娘,你還沒睡,翻什麼呢?”

  “明兒要跟明發上鄭大官人家,我找不到衣裳穿。”巧娘支支吾吾的說了原因。

  “原來是這個,你早說嘛!”董氏笑了,“我來時帶了換洗衣裳,是新做的,款式雖老些,布質卻好,且拿過來你試試看合不合適,若是合適,便送了你穿罷!”

  待得董氏拿了衣裳過來給巧娘,巧娘試了一下,卻正好,不由笑了道:“異日我做了新衣裳,再送與大嫂穿,這個我就留下了。”

  兩個說了一會兒話,這才各自去安睡。

  接下來的日子,鄭家還是人來人往的,原有的十幾畝薄田也有其它鄉人代其耕種,鄭婆子和巧娘輕閒了許多。只是兩個人做慣了活,這下不做,倒覺不習慣起來,閒時還是描了圖樣,邊聊天邊做些刺繡,這才覺好了些。

  這天呂婆子又來了,這回帶了她的小孫女,挎了一籃子新摘的瓜,一進門就忙著喊鄭明發老爺,倒把鄭明發喊的發了一下愣,笑著道:“自家親戚,還是照舊時那樣稱呼罷!”

  鄭婆子見呂婆子笑的諂媚,也有點代她難為情,扯過她道:“明發讓你喊以前的稱呼,你便喊以前的稱呼罷,何必跟著外人喊,顯的生份。”

  呂婆子得了這個話,卻還不敢造次,推孫女出來喊人,又對鄭婆子道:“我這孫女香兒今年七歲了,什麼活也幹得。如今貴姐兒是小姐了,也該找一個人來服侍,不如就讓香兒留下服侍貴姐兒罷!”

  “這如何使得?況且,貴姐兒精靈古怪,什麼事都曉得跟大人說,又有三個哥哥帶著,並不需人來服侍她。香兒還是帶回家去罷!”鄭婆子如何不知道呂婆子的心思,現下只尋找機會巴上來,說是把香兒送來服侍貴姐兒,其實眼睛卻看著來榮,心裡打的好算盤。

         來榮是鄭明發大兒子,現下看著又會讀書,將來自然是有前途的。他今年八歲,大著香兒一歲,若是香兒來鄭家,大家慢慢的混熟了,呂婆子再借機說些什麼,要讓香兒先跟來榮結個娃娃親,那時不好回絕的。因此只極力推辭,萬不敢接受香兒進門。

  貴姐兒在旁邊看著鄭婆子和呂婆子打太極,然後呂婆子敗退,領了孫女走了,不由暗贊一聲,奶奶好樣的。

  人來客往的,轉眼就過了年,迎來了元宵。

  這天一大早,巧娘便起來炒花生,準備用來做粉果子的餡料。貴姐兒蹲在旁邊看,見巧娘把炒好的花生晾在兩個人合抱的大盤上,晾的沒有熱氣了,這才用手掌去揉,把花生的膜揉脫了,然後拿一把大扇子,用力一扇,把花生膜扇走了。

         這才抓了一把放到一個很大的石碗,再用一根打磨得極光滑的石棒有節奏的搗下去,一邊搗一邊又放進去一些紅糖,轉頭見貴姐兒在旁邊,便讓她去拿一個大盆子來裝搗碎的花生粒。貴姐兒忙跨過門檻到灶下去拿盆子。

  待得巧娘搗好花生,鄭婆子在裡面已是用米粉和了薯粉,在大鍋上煨的熱乎乎,軟軟的,拿了出來放在大缽上,加了紅糖,用力的揉搓,時而加點水進去,直把粉團揉搓的粘性十足,拍打起來又有彈性,這才停了下來。

  貴姐兒饒有興味的看著她們在地下攤開了地方,然後做起粉果子來。

  先是掐了一團粉團,在手心裡揉的圓圓的,然後兩手的拇指朝粉團的中間一按,按下去一個大洞,拇指再朝大洞裡往外按著,手掌轉動,粉團在手掌裡轉了一個圈,便成了一個杯子狀的東西。
  
         貴姐兒看的有趣,忙挪上去坐在巧娘旁邊,拿把小湯匙舀了花生碎粒倒進巧娘做好的杯子粉團中。

        巧娘笑著贊了她一聲,右手食指和拇指在粉團杯口上朝裡捏著,粉團又在手掌轉了一個圈,然後杯口就合攏了。貴姐兒又忙著把粉團印子遞給巧娘,巧娘把粉團放在印子上,拍了一點麵粉以防粘手,手掌輕輕的按壓粉團,把粉團按在印子上攤開了,翻過來再按壓一下,然後放到準備好的另一個盤上。

  貴姐兒細瞧那個做好的粉果子,一面印了四個字,吉祥如意,另一面印了一朵花,精緻漂亮,暗暗的讚歎了一聲,原來粉果子是這樣做出來的。不由摩拳擦掌,決定也加入做粉果子的隊伍中。

  鄭婆子和巧娘看貴姐兒學她們的樣子掐了一個粉團出來,然後在手心裡揉圓了,都看著她笑道:“咱家貴姐兒也會幫忙了!可要等著吃你做的粉果子呢!”

  嗯,嗯,一定讓你們吃上我親手做的粉果子。貴姐兒心裡使著勁,可是手裡的粉團子很不聽話,用手按下去的那個大洞一點兒做不出杯子的形狀,歪歪扭扭的像個殘破的淺口盆子。淺口盆子我也要把你變成漂亮的粉果子。

         貴姐兒瞄一眼花生碎粒,舀了一點倒進自己手裡的淺口盆子中,雙手一收,把盆子口收攏,就著手裡一看,很醜的一坨。不怕不怕,只要進了粉團印子中印一印,它就是一個漂亮的粉果。

  鄭婆子和巧娘看著貴姐兒手忙腳亂的把手裡那坨東西放到粉團印上,也學著她們先拍了一點麵粉,然後專注的按壓著攤開,都悄悄笑了。

  我壓我壓,一定要壓出一個漂亮形狀來。貴姐兒眼看著粉團印子中那坨東西慢慢扁下去,心裡高興,只要翻過來再按壓一下,就大功告成了。誰知樂極生悲,那坨東西被按的狠了,破了皮,漏出花生碎粒來。貴姐兒怔一怔,隨即伸手去掐了點粉團,補在那破皮的漏洞處。雖然有個補丁,但是不要緊,只要把它翻過來,印出圖案來,那個補丁就會消失不見的。

  鄭婆子和巧娘見貴姐兒折騰著把那坨東西翻了過來,叭的攤在粉團印上,再接再勵的按壓起來,都不忍卒睹的轉開眼。果然,印好字的那面再度被按壓得破了皮,再度被補上補丁。最後,一個補丁累累的粉果子被做成了,放在大盤子中間的顯眼處。



第三十六話   補丁與小花

  粉果子蒸好時,鄭婆子把個子差不多,樣子漂亮的挑了出來,先拿去拜神。貴姐兒做的那個補丁粉果子便和其它大小不一樣的幾個粉果子放在盤子上,上了桌讓大家吃。

  “哈哈……”來榮幾個一看盤子中間趴著一個奇醜無比的粉果子,一問是貴姐兒做的,都大笑起來說:“貴姐兒做的第一個粉果子,我給面子吃了它吧!”幾個人說著,都把筷子伸向那個醜粉果,還沒挾下去,另外一雙筷子伸了過來,從他們筷子底下繞過去,把那個醜粉果給挾走了。

  貴姐兒見幾個哥哥取笑,並不惱,想著那個粉果子那麼醜,到處打補丁,皮兒不一樣厚薄,包的餡兒又少,肯定也不好吃。若是他們不吃這個粉果子,少不得自己挾了吃。不想他們取笑歸取笑,倒都很給面子,一時都把筷子伸向那個粉果子,嘴角不由翹了起來,笑了!

         正笑著,卻見另外一雙筷子伸了過來,搶走了那個醜粉果,不由抬頭一看,卻是老爹。哈哈,這麼醜的粉果行情也這麼走俏啊!真太開心了,貴姐兒自己給自己比了一個V字。

  鄭明發挾了貴姐兒做的粉果子,笑眯眯說:“這是貴姐兒做的第一個粉果子,這凸出來的地方我看著像是一朵朵的小花,不算難看,你們嫌醜,就不給你們吃。爹爹吃了它就是!”說著放進嘴裡咬了一口,還不忘誇讚貴姐兒說:“貴姐兒做的真好吃!”

  原來護短可以護到這種程度,補丁愣是能被形容成小花,樣子不好看了,還硬生生給一句“真好吃”的評語。貴姐兒感慨了,這就是父愛啊!

  他們這裡吃完粉果子,巧娘手裡挎了籃子,從一個離家遠些的廟裡拜神回來了,一回來便笑著對鄭婆子說:“林打鐵家的大女兒林翠,原來生的好模樣,剛才一起過去解簽,不承想她卻認得字,這倒難得了!只不知許了人沒有?”

  “林打鐵小時候也上過學堂的,聽聞先生還誇過他,只是後來生了一場病,家裡為他花了不少錢,沒錢再供他上學堂,便放牛去了。後來跟著他叔叔學打鐵,膀子有力,打的鐵倒比他叔叔還好些。他家的女兒粗粗識得幾個大字,應該是林打鐵自家教的。

         許了人沒有,卻不知道。這也不相干,出去打聽一下就知道了。”鄭婆子笑著應了巧娘的話,想起這裡有些人家也興為幾歲的兒子娶個年紀大的媳婦,為的是家裡多一個勞力,不由轉頭問她:“你打聽林翠許了人沒有做什麼?來榮可還小,她的年紀也不合適。”

  自打呂婆子有意送孫女香兒來鄭家後,鄭婆子對小姑娘們可警惕著呢,兒子明發出息了,來榮又是嫡長孫,可要慢慢的挑一個好的才行。

  巧娘一怔,反應了過來,笑著說:“來榮早著呢,哪裡就論到他了?不過上回大嫂想為她家文信找個識字的姑娘作媳婦,讓我幫眼看著,若有合適的,儘管告訴她,我這才詢問一下。”

  “原來這樣!”鄭婆子點點頭,“只是鎮裡姑娘也多,何必在我們這裡挑?”

  “鎮裡姑娘雖多,那起家教不好,人多口雜,眼皮子淺的,大嫂也看不上。那起家境好些的,不是許了人,就是年紀不合適,再有一些卻把眼睛放在頭頂上,因此思來想去,倒不如在我們鄉下這裡找一個喬楚的。

         鄉下長得好,略識得字的姑娘,若能高攀鎮上人家嫁了過去,萬不敢做怪的。只是一條,還得她娘家不是那起興風作浪的人家方好。我看來看去,林打鐵家一向不與人爭論什麼,婆娘也好說話,幾個女兒極懂人情世故,卻是一個好人家。”

  鄭婆子聽得巧娘這樣說,笑著道:“既如此說,我待會出去打聽一下她許了人沒有!”

  巧娘點點頭,卻聽來榮他們嚷道粉果子不夠吃,忙把籃子裡拜完神的粉果子拿去灶下再蒸一蒸,端了一盤子出來給他們。一面聽來華說貴姐兒做的那個醜粉果大家都想搶來吃,結果被爹爹搶到了,不由笑了說:“貴姐兒這才多大,粉團子過了她的手,能做出一個形狀來,已算難得了。你們卻不該嫌的。”

  哈哈,又來了另一個護短的!貴姐兒埋頭吃碗裡一個細皮多餡的粉果子,聽得老娘跟老爹一樣護著自己,心裡極是甜蜜。有這樣的父母,真是幸福啊!

  待到下午,鄭婆子出去鄰居那兒轉了一個圈,回來跟巧娘說:“林家那大丫頭,還沒許人呢!聽聞有幾家上門求,沒答應人家,該叫你大嫂來看看,若是合意,也好早些下手。”

  “早上大家同在廟裡求籤,倒聽得林翠那丫頭說下午會到媽祖廟裡祈福的,若是大嫂來了,正好去瞧瞧。只是今天這般忙,她怕是不會來了。”巧娘說著,卻聽見大門外有響聲,出去一看,不由笑了,原來董氏帶著方文信和方文偉來了,說家裡也拜神,買的吃食太多,卻吃不完,帶些來與孩子們吃。

  巧娘一邊笑道來的倒巧,一邊拉過董氏說起林打鐵家那個大女兒的事來,董氏聽的直點頭,沉吟一下,叫過方文信把話說了,又道:“你小姑說道人家姑娘待會就到媽祖廟裡拜神的,咱們挎了籃子跟你小姑一起往媽祖廟裡去,見得你小姑跟人家姑娘說話,你下足眼力瞧瞧,若是合意,咱們再細打聽著脾性人品如何,便可以上門求親了!”

  方文信心裡有些彆扭,鎮上姑娘多數花枝招展,自己娘親不為自己在鎮上求一個,巴巴的跑這鄉下看什麼姑娘?因此臉上帶出一些不情願來,只打定主意去了就隨便瞧瞧,然後一口說自己看不中就罷了!

  貴姐兒聽得巧娘等人要帶了方文信去偷看人家姑娘,這個熱鬧怎會放過,已是過去猴在巧娘身上,奶聲奶氣說:“娘,我也要去!”

  巧娘被貴姐兒纏不過,再加上媽祖廟也近,只得讓她跟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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