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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김은희,윤은경] 冬季戀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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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 20:44:58 |只看該作者
  到達滑雪場的民亨好一陣子無法從車子裡出來。他把有珍送回家後,找向江美熙所在的
旅館房間時,突然有一股詭異的感覺一直盤旋在腦海之中。
  當有珍對江美熙說自己在春川唸書時,喜歡的人跟自己長的很像但已經死去時,在那一
刻,江美熙打翻了拿在手上的咖啡的樣子一直令民亨相當在意。另外,江美熙在別墅時整個
人也怪怪的。不管是關於他童年時溺水的經驗,還是看著從前在春川唸書的有珍的眼神,這
所有的一切都令人感覺到有不尋常的地方。
  為什麼會那樣呢?
  民亨因為江美熙的詭異行動,無法安穩入睡。把身體埋在沙發上,像蝦子一樣彎曲著身
體睡覺的民亨,起了身拉開窗簾,然後耀眼的早晨陽光立刻射進了房間裡面。
  在四周到處打量的民亨的眼裡映入了有珍的倩影。民亨趕緊找了件衣服穿上後,打開門
走了出去。有珍依然在那裡。民亨在遠處稍稍望了有珍一下,然後跟有珍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跟在她的後面。有珍經過了樹影而走進滑雪場的森林小徑裡,正在越過看起來小小的木頭橋
。民亨依然跟著有珍留下來的足跡在走著。
  聽到漸漸變大的腳步聲,有珍停了下來,轉過身,是民亨站在遠遠的那端。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一直感到好不安哦!」
  有珍對神態自若地說著話的民亨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你--還好吧?」
  有珍努力地露出笑容來代替回答。民亨看到那樣的有珍,漸漸感到心酸了起來。民亨走
向有珍,他把手伸向並沒有迷路而找到自己的有珍。有珍抓住了民亨遞出來的手。兩個人開
始在雪田裡漫步,兩個人的足跡並排地留在白雪的上面。
  原本一直抓著有珍的手走著的民亨稍稍消失了一下,不知去了哪裡。突然手裡拿著緊緊
捏好的雪球出現在有珍面前。「接好我的禮物!」民亨把雪球往有珍身上丟了過去。冷不防
地被雪球砸到的有珍又把雪球丟向民亨,然後民亨再度把飛過他身邊跑到遠處的雪球找回來
,再次往有珍身上丟了過去。然後,民亨帶著明亮的笑臉對有珍比了個要劈開雪球的手勢,
手上拿著那顆雪球的有珍,將雪球放在手掌上,跟著用另外一隻手把雪球截了開來。那一瞬
間,從裂開的雪球當中,閃耀著北極星項鏈的白光。
  有珍望著民亨,表情變得更加燦爛,像是純白的雪絲。而望著有珍的民亨,表情也像有
珍一般燦爛,兩個人真的已經好久沒有用燦爛的表情一起笑了。
  ***
  「有珍啊!有人找你。」
  靜雅走向正在咖啡廳裡進行自己工作的有珍說道,她抬起頭朝著靜雅指的地方望了過去
,發現在玻璃窗那邊的人是樸智英,把棉手套脫下來走出去的有珍,表情顯得非常凝重。
  「我們家翔赫--他住院了。」
  這是有珍進到咖啡廳後一坐下來,樸智英對她所說的第一句話。有珍的一顆心彷彿不斷
地往下掉。她以為翔赫已經整理好自己的感情了,但現在樸智英說的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幾天以前勇國也打過電話,跟她傳達了翔赫狀態不太好的消息。他說翔赫也不吃飯,也
不說話,也不睡覺,就只是一直坐著發呆。他還說不僅如此,翔赫連工作也辭掉了,幾乎已
經變得跟廢人沒什麼兩樣,所以勇國向有珍表示,希望有珍能幫忙。不過,有珍表示自己無
法幫忙而拒絕了。
  然而,這次甚至到了住院的地步。
  樸智英抓住有珍的手,哀求她一定要救活翔赫。邊說著自己錯了,拜託她不要再讓翔赫
痛苦了,回到翔赫身邊好嗎?有珍沒有任何回答。
  (3)
  樸智英看著一語不發的有珍,接著用眼淚攻勢來呼籲,她苦苦哀求有珍說只要她再見翔
赫一面,他一定會回心轉意的。一直低著頭聽著樸智英說話的有珍,聲音輕輕地顫抖著。
  「對不起--」
  懂了有珍意思的樸智英收起了眼淚,便從位子上站起來。
  然後狠狠地留下一句「你們倆在一起的時間有多久了?」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廳
。有珍無法回答,靜靜坐在位子上忍住淚水。
  金次長對過來找有珍的翔赫媽媽一直感到很在意,因為他知道她特意來到這裡,絕對沒
什麼好事。從咖啡廳裡返回辦公室的金次長翻著資料,忽然停下手邊的工作,走向民亨。跟
著沒頭沒腦地說起朋友養小狗的故事。
  他說朋友的小狗雖然是動物,但十年來跟朋友一起吃飯睡覺,結果比人更會吃粥。但後
來朋友好不容易被分派到公寓住宅,自然必須要搬過去住,不過那裡卻不能養小狗,無可奈
何下,那朋友含著淚把小狗拜託給認識的人照顧,結果沒幾天小狗就死掉了。大概是不能承
受全然不同的環境壓力吧!
  「十年的歲月是很可怕的,真的是很可怕的--何況是人而不是動物,那羈絆又豈會是
如此簡單。」
  一直聽著金次長說的故事,民亨這時把資料蓋了起來。
  「所以你想說的是什麼?」
  金次長一邊說著翔赫的母親來找有珍的事,一邊仔細觀察著民亨表情的複雜變化。
  「有珍她的反應如何?」
  「你選一個答案吧。第一是很擔心,第二是很對不起,第三是漸漸變得沒有自信。如果
你沒有正確答案的話就算了。」
  民亨走出了辦公室。「所謂的十年歲月--」
  不斷地反覆思量金次長說話的民亨,在咖啡廳的工程現場前面停住了腳步。透過玻璃窗
,在那一頭,獨自坐在位子上的有珍的身影映入了民亨的眼簾。有珍坐在昏暗的照明燈下方
,看起來失魂落魄的。原本想走上前跟她打招呼,民亨卻又不忍心走過去,因為有珍正茫然
而惆悵地靜靜流著眼淚。民亨看到有珍這個樣子,一顆心都要碎了。有珍不管怎麼哭,卻還
是會有令她不得不哭的事相繼而來,令人看了不禁感到無限地哀傷。民亨掉頭而走。民亨搭
上停在停車場的車,在夜晚的道路上拚命地狂飆。最後來到了翔赫住的醫院。
  確認了翔赫住的病房後,民亨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房門。在開門的那一刻,民亨差點就大
叫了起來。因為翔赫躺在病床上病奄奄的樣子,已經憔悴到了令人不忍目睹的地步。而在旁
邊拿著方形的碗,叫翔赫就算一是口也要吃的樸智英焦急的聲音,聽起來跟呻吟沒有兩樣。
  民亨既不忍看到翔赫憔悴的臉孔,也不忍聽到樸智英心焦如焚的聲音,於是轉動了腳步
。民亨的心很痛,躺在病床上的翔赫有多痛苦,他就有多痛苦。他完全想不出應該要怎麼做。
  他想到人想要守護自己所愛的人實在是太困難了,自己都已經是如此地痛苦了,而有珍
的心情又將會是如何呢?民亨一想到這裡,硬是把自己一顆紛亂的心安定住,然後加緊腳步
離開。
  民亨再度抵達滑雪場的時候,滑雪場正下著雪。民亨從車上下來,獨自往微暗的步道走
了過去,但是沒走幾步路,民亨就停住了腳步。
  因為民亨在前面不遠的地方,看到了有珍淋著雪任由寒冷侵蝕著自己的身體。稍微停住
腳步的民亨再度邁向有珍,用雙手把她的雙肩緊緊地抓住。有珍並沒有回頭,依然一動也不
動地站在那裡。這時傳來了民亨低沉又溫柔的聲音。
  「你先從右腳開始動,右腳,然後左腳,右腳然後左腳--」
  有珍按照民亨教的不斷地移動著腳步。
  「你知道這樣一步一步地走著走著匯聚成什麼嗎?」
  有珍轉過頭來。
  「是時間!」
  一個人自問自答的民亨,表情顯得平靜又從容不迫。民亨只羨慕翔赫一個地方,他對於
翔赫跟有珍過去一直在一起的時間實在是太羨慕了。就像一次無法走兩步路一樣,他既不能
否認也不能抗拒,翔赫跟有珍在一起相處過的時間。那些時間原原本本地不曾改變過,都是
有珍跟翔赫的。在民亨訴說著翔赫病情的同時,他望了望一直低著頭的有珍,然後像是下了
什麼決心似的,對有珍問說:
  「你不想去看看嗎?」
  民亨看著一邊搖搖頭一邊從眼角泛出淚水的有珍,心中的劇痛頓時不斷地增強,雪白的
雪花像是體會民亨的痛苦似的,在民亨的臉上變成了一顆顆的淚珠。
  和有珍分手後,回到房間裡的民亨怎麼也睡不著覺。每個人都在承受著痛苦,不管是民
亨、有珍,還是翔赫。
  民亨相當地清楚,這痛苦一定要有人先做出不同的決定或選擇,三個人的矛盾才會終結
,所以他才更加地痛苦。但是不管民亨自己多痛苦,他更是不能忍受有珍承受痛苦,他希望
有珍的痛苦都能成為自己的痛苦,他寧可一切都成為他的痛苦,這樣他似乎才有辦法支撐得
住那些痛苦。
  不管是那一種決定,只要從自己下決定的那一刻開始,自己就肯定會跌落到痛苦的深淵
裡。可是就算將來會對那樣的決定後悔,至少他現在願意相信那樣做會讓有珍的痛苦減少一
點。
  民亨決定帶有珍去看翔赫,就算有珍看到翔赫後,像自己看到翔赫時一樣地感到心痛,
因而決定再度回到翔赫的身邊。但是為了減少有珍現在的痛苦,他似乎只能這麼做。
  民亨相當害怕。因為他已經知道有珍將不會回到自己的身邊。因為對於他們倆一起度過
的十年歲月,民亨又能以什麼樣的資格與力量去打破他們之間的羈絆呢?忍著像是從胸口積
滿的痛苦正不斷地湧出來而壓迫到喉嚨般的痛,民亨必須要迎接即將要來臨的早晨。
  民亨開車載著有珍抵達的地方是翔赫住院的醫院前面,慌張的有珍望著民亨。已經察覺
到民亨的心境轉折的有珍,眼角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開始泛起淚光。
  「我可以的,我會在這裡等你的。」
  「如果我不能回來呢?」
  民亨的心又開始往下跌,雖然他已經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才來這裡的,但是直接從有
珍口中聽到那種話時,一瞬間他的神智感到越來越模糊。
  「我,看到翔赫的臉的話,說不定就沒有辦法再回到你身邊了,那時該怎麼辦呢?」
  「就算是那樣也沒關係,與其讓我看到你痛苦的神情,我覺得你這樣做還比較好。」
  民亨硬是掩飾自己的痛苦,然後用手指指著有珍貼在駕駛座上頭,星星模樣的大頭貼。
  「你應該可以找到北極星吧?」
  有珍的雙眼開始簌簌地流起眼淚,她彷彿看到民亨因為自己而產生的悲傷與孤寂,所以
更是無法停住自己的眼淚。
  「我沒有關係的--所以你去吧!不過你應該不會忘記回來的路吧?你找的到吧?--
就算歲月不停地流逝,在很久以後,你應該可以找的到吧?」
  民亨的眼角開始泛起淚水。
  「我會回來的,我一定會回來的。」
  有珍把民亨留在車上,自己一個人下了車。稍稍地停下了腳步的有珍,辛苦地忍住想要
轉身的心情,然後加緊腳步走進了醫院。
  民亨痛苦地望著有珍背影,終於無聲地流出了他一直忍住的眼淚。
  走近病房的有珍,一看到翔赫憔悴的容貌,就立刻流出淚水。病情一目瞭然地躺在病床
上的翔赫,真是令人不忍目睹。
  原本在睡覺的翔赫,輕輕地睜開了眼睛。抬頭看著有珍的翔赫,找不到看人該有的正確
焦點。
  「你還好嗎?」
  有珍心痛地問道。
  「你不需這樣,如果你是因為我媽媽哀求你過來看我的,或是其他的朋友打電話告訴你
說是為了你我已經病得快死才來的話,其實你不必這樣做。」
  「對不起!」
  翔赫一聽到有珍又說對不起,他那原本模糊的焦點立刻集中起來。他討厭有珍連在分手
的時候也用對不起來代替回答。
  「你不要說這種話,如果你是為了讓自己舒服才說的話,那麼你離開後我又要怎麼辦,
你會像現在一樣一直在旁邊陪我嗎?」
  「對不起!」
  「你快點滾,滾!因為我明天就會出院的!看到你只會讓我更痛苦!」
  翔赫對於有珍的「對不起」那三個字,實在是感到無法忍受般地討厭。那句話不就是為
了要讓有珍自己心裡舒坦點,說出來好證明自己來過嗎?即使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有珍還
是絲毫沒有回心轉意的跡象,對於那樣的有珍,翔赫更是感到無比地怨恨。如果是一起度過
十年歲月的人,又怎能這麼狠心呢?
  有珍承受著翔赫冰冷的眼神,走出了病房。但是她也不忍心就這樣地回去。有珍坐在病
房外面的椅子上,試圖鎮定住自己痛苦又紛亂的心。當她對於因翔赫無法放棄自己而感到從
悲傷逐漸轉為憐憫時,在那一瞬間,她看到醫生和護士急忙衝進翔赫的病房。有珍也立刻跟
著進去。
  翔赫把點滴拔掉,整個人幾乎虛脫。醫生像是要有珍好好記住似地鄭重說道,如果繼續
這樣又不吃飯,又不打點滴的話,生命真的可能會受到危及。
  有珍走近躺在病床上的翔赫。
  「你這是幹什麼!我問你這是幹什麼--你這個大笨蛋--為什麼這麼笨--為什麼?
--」
  從有珍的雙眼,湧出了她一直忍住的淚水。
  真的是跟笨蛋一樣,愛上一個不值得珍惜的女人就連自己生命都打算要結束的愚蠢無比
的大笨蛋,有珍終究還是無法回去。
  民亨在車裡繼續等待有珍,雖然從早上就開始等待,但中午過去了,讓貼在駕駛座上,
那星星模樣的大頭貼都露出閃閃發亮的夜光。夜晚也來臨了,但是有珍依然沒有回來。該來
的總會來。民亨慢慢地發動起汽車。
  ***
  有珍在高掛北極星的出入口大門旁的鏡子前,觀看自己的容顏。她的脖子上北極星的項
鏈正在閃閃發著光。稍稍輕撫項鏈的有珍把它塞進了讓人看不到的衣服裡面。然後開始打包
行李。
  有珍已經回到滑雪場好幾天了。
  那段期間裡,她除了幫忙翔赫辦理退院外,還連他辭職的事都幫他處理好,所以花了幾
天的時間。
  然後,現在她已經把滑雪場的工作做個簡單地整理,接著打包要回去漢城的行李。雖然
她想要把所有的工作都處理完才走,但是她想大家都能體諒現在的翔赫,並不是能夠等待她
許久的狀態,這反而讓她更堅定了自己的決定。
  「都整理好了嗎?」
  靜雅走進房門問。有珍用點頭來代替回答。
  「李民亨監理呢?」
  有珍沒有回答,然後試圖把話題轉移。
  「靜雅姐,我的行李很多,你會幫我載吧?那麼我先出去了。」
  有珍提著巨大的行李箱,往外面走了出去。當她的眼簾映入民亨的房間時,心裡稍稍地
動搖了一下。不過,沒向民亨道別的有珍認為民亨會原諒她的。
  她覺得早在民亨載自己到翔赫住院的醫院時,就已經理清心中的感情了吧!有珍搭著電
梯,來到停車場。
  已經在停車場等待的金次長,幫忙有珍一起將行李放進靜雅的車內。知道民亨跟有珍發
生的一切事情的金次長,看著要離開的有珍,心裡感到不太舒坦。
  「真是令人依依不捨啊!該怎麼辦呢?」
  打算要跟金次長道別而把頭轉過來的有珍,與在遠處守候著自己的民亨四目相接。有珍
想著,反正總是要撞見一次的。有珍跟民亨在雪地上一語不發地走著,這也是她和民亨走過
幾次的路。
  「我,不會對你說抱歉的。」
  「--」
  民亨面無表情地望著有珍。
  「因為你把我最重要的東西帶走了--因為你把我的心帶走了--所以我一點都不感到
抱歉。」
  「--」
  有珍望著依然一語不發的民亨,掉下了眼淚。
  「我--愛你。」
  直視著民亨的雙眼,站著把這句話說完的有珍經過民亨的身旁,打算要離開的那一瞬間
,民亨猛然把有珍拉進自己的懷裡。
  「謝謝你--謝謝你告訴我。」
  民亨的聲音彷彿正在哽咽著。
  有珍輕輕地抬起手臂,抱了民亨一下後,迅速地從民亨的懷裡離開,往遠處離去。留下
滿心悲傷的民亨一個人在雪地裡,有珍頭也不回地走了,那背影正漸漸飄到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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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 20:45: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1)
  沒有辦法抓住。對於在寒冷的雪白冬天裡,留下自己一個人獨自離開的有珍,民亨沒有
辦法抓住她。他應該死命地糾纏有珍,說我沒有辦法讓你走,但是腳步卻一直無法移動。民
亨擔心如果自己繼續糾纏有珍的話,要離開的有珍將會更痛苦,所以他只能像石膏一樣站著
不動。
  民亨為了要讓有珍走,替有珍考慮了很多事情。雖然他真的不想讓有珍走,他沒有自信
在有珍走後自己是否能依然堅強地生活下去。不過,比起看著有珍不斷痛苦的神情,讓有珍
走應該是更明智的選擇吧!民亨他是這麼想的。但無論如何,有珍擔心被留下來的民亨會傷
心難過,於是把自己的心留下後才離開。
  那並不是顆虛幻的心,當有珍一邊在自己身邊呼吸著、說話著,一邊與自己共度過美好
時光時,在那些幸福時光中與民亨共同分享過的心情。她把那些心情通通留在民亨的心中。
如果有珍連那些回憶都不留給民亨的話,民亨大概會像是死命掙扎似地抓緊要轉身而走的有
珍吧。
  那是對於知道真心愛一個人該如何,真愛的本質是什麼都體會得不能再深刻的有珍的最
後禮物。民亨緊緊地抱著禮物,就算他痛苦得彷彿要死去一般,他也會好好地珍惜這唯一的
禮物。民亨沿著有珍留下來的足跡,開始慢慢地走起來。然後,民亨在再也看不到有珍足跡
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在那裡,有珍的腳步與其他無數的腳步混在一起,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跡
了。
  在那裡民亨並沒有東張西望,那裡是民亨必須要走到的地方。民亨轉過身,用淒涼的臉
孔望著與有珍在滑雪場一起走過的路,他腦海裡浮現出有珍正在走路的樣子。
  原本一直很微弱的風雪,突然刮起一陣強烈的暴風雪。民亨像是想要把心中的傷痛掃清
似的,再度調換了行走的方向。
  他走近雪原積滿雪的地方。他以前就算想哭,也因為擔心有珍看到自己哭泣的臉孔會傷
心難過,所以都不能哭,但是他現在終於能哭了。因為就算他放聲大哭,原本會在身邊的有
珍也已經不在了。
  悲傷從胸口湧上喉嚨化為哭泣,不斷溢出來。
  「我這樣讓有珍走,真的是對的嗎?有珍你走的路如果太辛苦,走不下去的話,請你一
定要回到我身邊。我無論何時都會在那裡守候你的。」
  靜雅載著有珍開始遠離滑雪場的範圍。有珍把視線停留在窗外,回頭看著已經逐漸遠離
的滑雪場。雙眼已經哭到充滿血絲,卻仍然毫不止息地流淚。她無法停住不斷流出的淚水。
  等到完全離開滑雪場的範圍時,有珍痛苦得像是快死去一般。緊緊壓迫著胸口的疼痛讓
她感到呼吸困難。雖然身體是往漢城前進,但她放在民亨那裡的心,似乎正在民亨空曠的胸
口深處痛苦地盤旋著。
  「民亨,下輩子,我一定會待在你身邊的。真的很抱歉,這輩子我不能在你身邊陪你,
民亨--」
  就像無法倒轉已經過去的時間一樣,正在進行的時間也是無法停住的。離開滑雪場的那
天,彷彿會死去的痛苦又在不斷流逝的時間中一點一滴地被減輕了重量。
  ***
  有珍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一直坐在桌前。不過,她除了把滑雪場的收尾作業轉交給勝龍以
外,什麼也沒完成。她實在無法順利工作。
  有珍失魂落魄又兩眼無神地坐著,習慣性地把手機拿出來看了一下。結果她看到有四通
沒接到的電話。她按下確認的按鈕,發現全是民亨打來的電話。
  她出神地望著手機,突然傳來從樓梯上下來的聲音。是翔赫。出院以後,第一天上班的
翔赫為了跟有珍一起下班,而特意來找有珍的。
  「媽媽叫你一起來吃晚飯,工作都結束了吧?」
  看到毫無預警就來到的翔赫,有珍稍稍地感到了慌張。在搭著翔赫的車子往翔赫家開去
的這段時間內,有珍連呼吸聲都不敢大聲。對民亨的思念與對翔赫的抱歉在同一時間裡,折
磨著有珍。
  樸智英自從翔赫出院後,不,應該說從有珍回到翔赫身邊以後開始,對有珍的態度變得
簡直是天壤之別。她再也不是那個從不曾給有珍好臉色看過的樸智英。她把有珍當作是兒子
的救命恩人來祀奉的態度,讓有珍倍感壓力。這是不想再度失去兒子的母親明智的選擇。
  不過,樸智英說要買新屋給他們兩人的時候,翔赫卻說要出國留學而感到遺憾。她覺得
這個不懂體貼媽媽的兒子真是無情。不過想到怎樣也比他難過要好得多時,她就覺得似乎不
是那樣地遺憾了。
  從翔赫家走出來的有珍,到回家為止,一直都沒講過半句話。如果因為翔赫沒跟她商量
就跟父母說要去留學這件事而責怪他的話,似乎她也該負責,有珍覺得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才
會變得如此。
  這是因為翔赫清楚地知道有珍無法消除心中另外一個人的影子,才作的選擇。
  下了車後的有珍呆呆地望著翔赫。她覺得翔赫真是令人可憐,他以為只要離開這塊土地
就能忘記有珍內心深處有別的男人佔據她的心。翔赫以為這樣就能暫時忘記自己十年來都與
有珍以及她背後的影子共同生活著。
  「留學挺不賴的吧?你以前不也希望多念點書嗎?」
  似乎因為感到抱歉的關係,翔赫觀察著有珍的神色如此說著。
  「好。」
  這是肯定的回答。不過翔赫的耳裡卻不是那樣聽到的。
  「結婚的準備簡單就好了,就當作移民好了。」
  有珍這次也簡短地回答。她說她沒關係,照你的意思去辦就好。在那一刻,翔赫想到有
珍的心還是沒有完全理清自己的感情,臉色開始變得不安起來。
  有珍現在對於任何東西,都無法附有生命的意義。她決定就按照翔赫母親所希望的,翔
赫所要的--只要陪在翔赫的身邊就行了。她想那是她目前所能盡得最大努力。
  另外,她覺得如果她的生命注定是在自己所愛的人面前卻又無法與他相愛的話,那麼她
就應該要陪在需要自己的人的身邊。她想如果愛一個人是種過度的貪心,而她不得不拋棄這
種貪心的話,那麼她就應該要跟守候自己十年之久的翔赫走。
  「你後悔了嗎?」
  翔赫把打算要進入家門的有珍叫住,這麼問她。出神地望著翔赫的有珍,眼裡捲起了波
濤洶湧般的海浪。
  「不。」
  面對翔赫等待自己回答的冰冷表情,有珍簡短地回答著。
  事到如今,說這種話有什麼用呢?
  爬上樓梯的有珍眼裡掉下了傷感的眼淚。這眼淚是她剛望著翔赫只能忍住內心痛苦而流
出的淚水。
  她希望誠如母親所說的,並不是只有愛情才是珍貴。自己對於翔赫而言像是絕對般的存
在,有珍願意相信自己能夠對另一個人是如此地珍貴也是一種緣分。
  (2)
  深夜裡,民亨在黑暗中狂奔著。有珍離開後,只剩自己一個人黯然的感覺,以及對有珍
的思念,讓他什麼也無法做。
  民亨來到與有珍一起共度幸福時光的別墅,走進又暗又淒涼的室內。民亨慢慢地把燈打
開,在那瞬間,民亨的眼睛突然閃爍著,窗邊好像站著一個人。是有珍!大吃一驚的民亨才
正想走近有珍,有珍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在民亨的心底還深深地留著有珍的身影,幾乎已到了令他錯覺有珍就在他眼前的地步。
民亨再度把燈關上,因為他想把有珍留在黑暗之中,民亨好一陣子就那樣站在黑暗之中。彷
彿黑暗之中有著有珍的倩影。
  天亮了。民亨把釣魚用具帶齊後,就往水池出發。
  這時,有個中年男子往垂著魚竿沉浸在思緒中的民亨走了過來。數著民亨所釣到的魚,
像是說在好釣場只釣到這一點點似地往民亨望了過來。民亨露出淡淡的笑容。
  「天氣再冷點的話,這裡也可以冰釣嗎?」
  他只是隨口問問而已,但是中年男子的反應卻很激烈。
  他一邊說著這邊的水與你看到的不一樣,一邊像是回想到什麼似的,說其實裡面很深,
每年都會淹死幾個人。中年男子又像是要炫耀自己二十年前曾經救過一個小鬼的事跡似的,
自言自語地說道,那個小鬼到現在都沒來跟救命恩人道過謝,真是令人覺得不值,救別人的
性命又有什麼用呢?
  「俊祥那傢伙,一次都沒來跟我道過謝,現在他也差不多該娶老婆了吧?」
  當民亨從中年男子的嘴裡聽到俊祥這兩個字時,在那一瞬間,他不自覺地放掉了手上所
拿的釣魚竿。民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仔細地端詳中年男子的臉孔。
  「你剛剛說你救了誰的性命?」
  中年男子對於民亨驚慌地追問而感到摸不著頭緒,歪著頭回答道:
  「俊祥--那傢伙的名字是俊祥吧!怎麼了?」
  民亨的臉變得蒼白起來。所有的一切都開始在腦袋裡複雜地纏繞起來。想到「難道那小
孩--」,民亨趕緊離開了位子。
  然後著急地向某人打電話。
  ***
  從走廊走出來,看到貼著江美熙歸國鋼琴獨奏會海報的金真佑,找到了公演會場。公演
前,工作人員正忙碌地到處活動著。就和真佑所估計的一樣,工作人員告訴他在公演前不能
會客,而當他打算掉頭就走的時候,後台的門頓時被打開了,江美熙從裡面走了出來。
  當他想向前打招呼的時候,翔赫卻走了過來。好久不見的高中同學江美熙跟金真佑,還
有為了要採訪江美熙而來的高中同學的兒子,翔赫。他們都在同一場合裡相遇在一起。在偶
然的名義下。
  翔赫與江美熙的秘書約好時間後,就回去了。翔赫才一回去,金真佑就立刻往江美熙走
近一步。他對於剛剛聽到工作人員之一告訴江美熙他的兒子打電話說他要過來這件事,感到
十分好奇。
  他沒聽說過江美熙結過婚,現在居然說她有兒子!當他正還想問些什麼時,卻傳來了工
作人員說公演就要開始的聲音。
  金真佑對打算要上台的江美熙說,她知不知道鄭賢秀在十六年前已經死了的消息。驚訝
之餘而忘了要說些什麼的江美熙,發呆的表情上閃過了深深地苦惱。
  「賢秀,原來已經死了啊!--」
  在觀眾們的一片掌聲中,公演結束了。在正打算離開音樂廳的江美熙身旁,聚集了許多
贊助廠商與記者。
  正當記者們正要開始問江美熙問題時,被工作人員圍住要被護送到場外的江美熙突然昏
倒了。
  ***
  民亨一臉擔心地望著轉回飯店房間修養,正吊著點滴的江美熙。醫生說是因為壓力太大
的關係,才會突然昏倒。還好,身為主治醫師的安博士正好在現場聆聽江美熙的獨奏會,及
時做了適當地緊急處理,所以不必太擔心。
  安博士是從江美熙二十幾歲就為她治療的精神科醫師。民亨隨著走出門外的安博士出來
,然後對著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一直照顧媽媽的安博士猶豫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自
己是不是媽媽唯一的兒子--
  民亨等到安博士回去後,就一個人來到飯店的下方,他腦海裡浮現把他思緒弄得一團糟
的母親的神情,在別墅裡說完關於民亨溺水的事後,臉上冒出不知所措的神情,聽到跟自己
相像的俊祥出車禍過世時,把手裡的咖啡弄翻的模樣。還有自己在水池附近聽到的俊祥的名
字,民亨腦海裡稍稍閃過了難道俊祥是自己的雙胞胎兄弟?
  到目前為止,沒有一件事是正確的。所有的一切都亂得一團糟。民亨一口氣喝下了很大
口的酒,當他繼續倒酒時,電話聲響起了。民亨簡單地就掛斷了與不知在努力說些什麼的彩
琳的通話。
  彩琳走到了正在喝著酒的民亨身旁。坐在民亨一旁的彩琳用擔憂的眼神望向民亨。民亨
像是自言自語似地對彩琳說,如果江俊祥真的與自己那麼相像的話,如果他與自己相像到令
人忍不住產生錯覺的地步的話,會不會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說不定是遠親,還是彼此不知
道自己存在的雙胞胎兄弟,還是他就是俊祥--說著說著,民亨似乎也覺得自己說的事情真
是莫名其妙,於是露出了一臉像是虛脫般的笑容。而從頭聽到尾的彩琳對他冷嘲熱諷地說:
  「你想要抓住有珍,已經到了就算成為俊祥也無妨的地步了嗎?」
  民亨並沒有任何反駁。彩琳對於民亨的反應感到荒唐,就繼續諷刺他說,馬上跑到有珍
面前,跟她說你就是俊祥。聽到這句話的同時,民亨突然放聲大笑。
  「對,還有這招,那樣一來有珍就會回到我身邊了嗎?」
  民亨又再度把酒杯倒滿,他甩開彩琳勸阻他再喝酒的手,一杯接著一杯地喝。他想要一
個人獨處,不管彩琳是擔心他,還是勸他,這一切都令他討厭。不是有珍的話,不管是誰他
都討厭。彩琳仍陪在民亨的身邊,但民亨卻甩開她的手獨自走到大街上。
  在大街上徘徊的民亨,不知從哪一刻開始,已經開始朝有珍家前進。有珍家窗外的燈火
仍是亮著的。他凝視了好一會後,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有珍為了送翔赫,正從樓梯上下
來。民亨在那一瞬間裡立刻把身體往樹後躲藏。
  翔赫伸出手把替自己整理服裝的有珍抱在懷裡。在翔赫的車離開之後,打算要進到家裡
的有珍突然停住了腳步,往後一看,像是要找尋誰似地不斷注意四周。有珍自己尷尬地笑了
一笑,進到了家門。
  一直躲在暗處守候的民亨,眼角開始蔓延起淚水。是因為酒醉的關係嗎?他真的思念有
珍到了不能克制的地步,就算是在遠處偷看,他也想要看到有珍。他真的就和彩琳所說的一
樣,只要可以的話,就算是變成俊祥,他也想要待在有珍的身旁。
  對於自己深愛的人,他想見她,想撫摸她,想直接感受她的存在。他對有珍的愛實在是
太迫切了。一開始與有珍在辦公室相遇的時候,從有珍頭髮裡散發出來的洗髮精香氣,還有
她的體味,這一切都讓民亨無比思念。
  ***
  有珍拿著包包準備要去上班,真淑卻從後面跟了上來。明明有什麼要說,卻又老是一直
吞吞吐吐的。有珍仔細地端詳起真淑的臉孔,真淑像是再也忍不下去似地終於開了口。
  「彩琳好像跟那個人又復合了。」
  雖然聽到這句話的那一瞬間裡,有珍稍稍頓了一下,但立刻露出從容不迫的表情。有珍
很清楚真淑在擔心些什麼。
  「你不要擔心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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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 20:46:04 |只看該作者
  有珍笑著說的臉孔似乎讓真淑感到安心,她的表情也變得活潑起來。
  在搭著公車的時候,有珍的心裡浮現起真淑剛剛說的「那個人」。翔赫也跟她說過他在
鋼琴演奏會場看到了「那個人」。翔赫想知道有珍的心。
  有珍對於大家在擔心些什麼都一清二楚。有珍很清楚如果她在聽完「那個人」的消息後
,無動於衷的話,那反應對大家而言將會成為謊言,如果她緊張得不得了的話,又有人的心
情會變糟,所以有珍努力地用平常心來聽關於「那個人」的消息。雖然她不能一輩子這樣下
去,但有珍知道無論何時,自己的心中都留下了一個角落,那是用來保存對於那個人無法消
除地思念,但是有珍已經下定決心要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因為如此一來,其他人才會比
較自在些。
  整個早上實在是太忙碌了。可說是忙到手忙腳亂的地步。
  不管怎麼打點東西,還是有東西會漏掉,有時候還會把不該寄的東西寄出去,真的可說
是亂得一塌糊塗。有珍好不容易喘口氣,打算要坐回位子的那一刻,彩琳打了電話過來。有
珍已經料想到彩琳打電話是要跟自己說什麼,彩琳打算要跟自己炫耀說,自己又跟民亨復和
了。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彩琳居然懇切地拜託她說自己想要幫助為了有珍而痛苦不已的民亨
,但是民亨卻老是把自己推開,不知怎麼辦才好。彩琳說她並不要有珍幫自己忙,而是為了
一不小心可能會毀掉的民亨來向她拜託的。
  彩琳回去後,有珍又變得無法工作了。她只是深深地歎了口氣而已,然後什麼事情也做
不了。
  就算只是聽到民亨的名字都覺得痛苦得難以忍耐,何況現在聽到彩琳說民亨為了自己是
何等地難受,有珍更是感到胸口被銳利的物體割開般地疼痛。
  她一想到事事有自信,又從容不迫的民亨因為自己深深地受了傷,她就覺得難過得快撐
不下去。
  (3)
  十年前,俊祥因為車禍死去的時候,她難過到以為自己會死掉。還有,與民亨約好兩人
永遠走在無法相遇的平行線上後離開滑雪場的時候,也是真的難過到以為會就此死去。她想
到民亨此刻正一個人心痛著,就覺得整個人要垮下來一般。但有珍能做的只是叫彩琳回去而
已,有珍已經鐵了心,決定如果按照彩琳說的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民亨的話,那她更是不
得不這麼做。
  有珍這時覺得如果連一旁守護著民亨的彩琳都不在的話,那民亨只會更痛苦而已。有珍
慢慢地按下了電話號碼,雖然響了好多聲,但是民亨卻沒有接電話。
  有珍正打算把電話放下的時候,就在那一刻,傳來了民亨的聲音。她的呼吸彷彿要停止
一般,整個胸口嗡嗡作響。把電話放下後的有珍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她完全想不起她剛剛說
了些什麼。她耳朵邊只剩下民亨剛剛說「現在已經來到漢城了,三十分鐘之後見面」的聲音
在盤旋著。
  走出辦公室的有珍在四周東張西望,然後招到了一輛經過她前方的出租車。在前往約定
地點的途中,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有珍要去跟把自己的心帶走的人見面,並不是要
留在那人身邊,有珍只是要去見那個人而已。這一切真是奇妙的感覺,心裡既是波濤洶湧般
地期待,又是萬分恐懼般地害怕。雖然僅是一剎那,有珍浮起了自己並不只是去見他,而是
要去停留在他身邊的預感。
  有珍從出租車下來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走進了咖啡廳。他用那溫暖得像是悲傷的
眼神望著有珍。當有珍感受到他眼神裡傳達出來的感情,一瞬間整個人在座位上搖搖欲墜。
  雖然她想興高采烈地笑給民亨看,抓住民亨的手,但她不能那樣。
  有珍浮現起彩琳說的話,然後穩定住心情。有珍把包包打開,掏出了項鏈。然後正打算
說明她打電話的目的時,民亨先打斷她要說的話。
  「在你說明之前,我能不能就這樣稍微看著你想像一下?我能不能想像說你來見我,並
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想我而已?」
  有珍的胸口彷彿被什麼堵住一般。她想倒在民亨的懷裡,她想要完全不考慮翔赫的心情
,就倒在自己所愛的人的懷裡,跟他說我愛你,我無法忘記你。可是有珍很清楚自己並沒有
那樣的勇氣。
  有珍從包包裡拿出民亨送給她的北極星項鏈放在桌上,因為現在這再也不是她的東西了。
  民亨完全沒有看項鏈一眼,民亨一刻也不曾把眼睛從有珍的臉龐上移開過。
  像是想要把不知何時會再見面的有珍的臉一五一十地記清楚似的。
  「我想重新開始。」
  這時傳來了民亨低沉又悲傷的聲音。有珍的胸口又再度被堵住了,她硬是忍住即將要爆
發的淚水,同時說著關於彩琳跟民亨的事。可是卻無法狠下心來說,我要做個結束。
  民亨用「有珍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能夠為你做到,但是只有回到彩琳身邊這件事是不
可能的」來截斷有珍的話。他說同時這也是為了要讓彩琳快點理清自己的感情,所以這件事
是不可能的。
  「有珍你最近過的怎樣?」
  「我很好,你呢?」
  「我也是。」
  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再也什麼話都說不出口的兩個人,眼角開始被悲傷浸濕。兩人走到
了外面,因為兩個人都不想確認對方的眼淚。兩人一直等待紅綠燈變綠燈,但無論怎麼等就
是不變燈,紅綠燈似乎是故障的樣子。民亨提議走另外一條路,不過有珍搖了搖頭。
  「反正我要去的地方已經被決定了,就算它故障了,我必須要走的路應該也就是這條路
,因為如果選擇其他路的話,說不定我又會開始徘徊不定,疲憊不堪。」
  有珍抬起充滿悲傷的臉望著民亨。然後,像是逃走一般,不顧一切地衝過還沒變換信號
的紅綠燈,民亨終究是又讓有珍離去了。在重新走回想要與有珍見面而帶著小鹿亂撞般的心
情而走過來的那條馬路上,民亨實在是感到無比吃力。他感到回去的路是無限遙遠。
  翔赫在有珍家前面等待著有珍。他壓抑住從心底深處燒起來難以忍耐地憤怒,然後一直
等待著有珍。想到「她居然仍然跟民亨在見面」翔赫就覺得忍無可忍。
  翔赫帶著從劉前輩那奪來的演奏會門票,走向有珍的辦公室。他想要替那段期間歷經風
風雨雨而筋疲力盡的有珍好好抒解一下心情。原本想先打給有珍再去的,但他為了要讓有珍
驚喜,就決定直接前往辦公室。這個時候,有珍正好走出了辦公室。翔赫連叫有珍的時間都
沒有,就看著她搭上出租車揚長而去。
  覺得奇怪的翔赫便跟著有珍坐的出租車。有珍到達的地方是一個壁面都用玻璃來裝飾的
咖啡廳前面。透過玻璃窗,翔赫看到有珍走向坐在裡面已經在等待她的人,表情開始僵硬起
來。坐在有珍前面的那個人就是民亨。翔赫粗暴地駕駛著車子,把車子停在有珍家前面。翔
赫一發現有珍有氣無力地走過來,立刻下了車。有珍因為看到翔赫頓時變得慌張,而這更令
翔赫感到生氣,但他並沒有發脾氣。他只是呆呆地望著有珍然後把手遞給有珍。
  當有珍的手抓住翔赫的手的同時,翔赫的臉上浮起像是鬆了一口氣的笑容。在有珍心裡
為自己蓋的房子,不管是多小多不起眼的房子,只要在有珍的心中的話。翔赫都可以忍耐。
不過,翔赫又重新體驗到在那讓既小又搖搖欲墜的房子裡,偷偷地生活是多麼得痛苦。雖然
能夠安慰翔赫的孤寂與痛苦的只有有珍一個人,但是有珍已經在別人的心中蓋了一棟房子。
  「你一定要把這手緊緊地抓住,不要讓它晃動。千萬別放手。」
  看到翔赫的車漸行漸遠,有珍進到了家裡。她轉過身拆開翔赫給她的禮物,是項鏈。有
珍的心頓時感到一陣不安。幾天前,翔赫摸著掛在有珍胸前的北極星項鏈,像是問她這項鏈
哪來似地望著她。翔赫很清楚有珍的個性,像這種小飾品,如果不是人家送的話,是絕對不
會戴的。所以他看到時覺得相當意外。看到翔赫驚訝的表情,有珍就把項鏈收到衣服裡面去
了。
  有珍對於一面把項鏈遞給她,一面說他好孤獨的翔赫,感到的歉意,這讓自己變得更加
空虛。有珍習慣性地摸著脖子。她感覺好空虛,什麼都摸不到。
  現在她終於迷路了。
  連北極星都似乎被黑暗的夜空遮掩住了。有珍大概不會再度離開她現在所站定的地方了
。因為她不想再度歷經迷路的彷徨和心痛。
  對於樸智英來說,有珍不管怎麼說都是兒子的救命恩人,她對有珍的謝意已到了三不五
時就要不斷地謝謝有珍的地步。
  所以連有珍周遭瑣碎的小事,樸智英都幫她一手包辦。樸智英自己也想還有珍這個人情
債。是不是因為這樣,樸智英聽到翔赫跟有珍說要去春川時,立刻準備了黃魚給有珍帶去。
有珍並沒跟她說過那天是父親的生日,但她卻連禮物都幫有珍準備好了,有珍看著這樣的樸
智英,有珍醒悟到隨著人怎樣下定決心,許多事情都有可能變得不同。
  不曾給人家好臉色看的人改變了心態,周遭的人都變得舒坦起來。樸智英在度過守護著
因失去有珍而彷徨不安的翔赫那段時間後,整個人都變得截然不同了。有珍對此感覺到很好
奇。
  「如果讓一個人改變心態是所謂的時間的話,那麼想要改變一個人的心又需要多少時間
呢?要在多少歲月流逝後,才可以讓周圍所有的人變得舒坦呢?」
  不過,當有珍聽到結婚典禮已經剩下不過一個月時,那一瞬間,有珍的心再度開了一個
大洞,感到越來越空虛了。又回到了原點。到底需經過多少時間,她才能忘記民亨,讓周遭
的人們心情愉快?還是一開始就是遙不可及的事?有珍的心中刮起了一陣冷風。
  正在跟金次長一起喝酒的靜雅,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打了個電話給有珍。因為如果她
明天出發去進行滑雪場收尾工程的話,她大概就會有好一段時間看不到有珍,所以可能的話
,她希望能再見有珍一面才走。不過靜雅擔心有珍因為李民亨監理而不來,便刻意隱瞞了李
民亨在的事實。不過,有珍卻說她不會過去的。
  金次長從靜雅那裡聽到有珍不來的消息,便拿起了電話。
  「我們應該把可憐的李民亨監理叫來好好安慰他。」
  兩個人都已經喝得微醺了,這時民亨走進了酒館。金次長幫民亨倒酒。金次長看著民亨
慢慢地把酒送進嘴裡的神情,心裡只是更加鬱悶。如果真的做得到的話,他倒願意化身為喜
鵲幫民亨搭起讓牛郎走向織女的那座橋。民亨痛苦的神情,實在是令人不得不感到心疼。
  就在那時,帶著一副像是「這樣不行」的神情望著民亨的靜雅,兩眼突然瞪大起來。翔
赫抓著有珍的手走進了酒館。靜雅的確聽到有珍說要回家去,但現在不知怎麼搞的,有珍居
然跟翔赫一起出現在酒館。吃驚的人不僅是靜雅而已。民亨、金次長、有珍、還有翔赫,全
部的人都呆在那裡,只是望著對方的臉孔發愣。
  民亨迎著翔赫冰冷的眼神,率先打了招呼。然後看著黯淡地收斂起自己視線的有珍,從
座位上站了起來。反正他只是打算向要出發去滑雪場的金次長和靜雅打聲招呼才來的,所以
邊說著他要先走了,便打算要離開座位。而翔赫毫不相讓地直視民亨的雙眼,用非常公式化
的口氣說道:
  「如果是因為我們的關係才說要先走的話,那麼讓您感到不方便的是我們,我們應該先
離開才對。有珍我們走。」
  翔赫像是在表演給眾人看似的,大力地拉起有珍的手便往外走。民亨直視著兩人消失的
那方向,心裡不自覺地變得說不出得複雜。走到外面的翔赫把剛剛還緊緊抓住的有珍的手,
用力甩開。翔赫打開車門後又轉過身來像是忍無可忍似地對有珍大吼大叫起來:
  「你到底打算要騙我到什麼時候?你要讓我難過到什麼時候?」
  有珍感到非常無奈。因為她壓根兒沒想到民亨會出現在那裡。
  從翔赫家出來後,搭著翔赫的車回往自己家的路上,接到了靜雅電話的有珍,說她不想
喝酒,拒絕了靜雅。那個時候反而是翔赫說要去的。翔赫聽到有珍說只有金次長跟靜雅兩個
人時,反而調轉方向盤說至少該去打聲招呼。不過,民亨居然出現在那裡。
  有珍安撫著激動的翔赫。
  「我沒有騙人,我事前也不曉得,我不知道李民亨--」
  翔赫立刻堵住了有珍的嘴。
  「那麼你跟他在咖啡廳裡見面的事又算是什麼?」
  有珍不自覺地吐出一口氣,那件事她還不曾跟翔赫說過。
  她拿到翔赫的項鏈時,就決定要找個機會跟翔赫說。現在有珍不管說什麼都無法安撫住
翔赫。她感到現在不管說什麼,翔赫只會聽成都是自己多餘地辯解。有珍在遺憾的心情籠罩
下,只是注視著翔赫。
  「我因為你痛苦得快死掉了,你把我的心情當做是什麼?耍猴戲嗎?我只要有你一個人
就夠了,但你有了我還不夠嗎?是那樣的嗎?」
  有珍想要告訴他事情不是那樣的。但是翔赫連回答的機會都不給有珍,就獨自開著車揚
長而去。有珍望著漸行漸遠的車子一會兒後,快速地往大街走去。有珍心裡很著急,她不能
讓翔赫就這樣離去。她好像應該要追上去,並告訴他事情不是那樣的。雖然她試著要快點去
叫出租車,但一直被別人推開。她慌慌張張地跑到路旁準備要招出租車時,有一輛車快速地
向有珍開了過來。就在那個時候,有人大力地把有珍往後拉。然後,有珍終於被那個人完全
抱進了懷裡。是民亨的體味。是民亨站在那裡。
  有珍無法面對民亨的視線,她只能裝作沒看到。民亨則是一直望著那樣的有珍。
  民亨不忍見有珍在自己的身旁倍感壓力生活的樣子,所以才心痛地讓有珍走。不過,民
亨現在感到有珍離開自己後,情況一點好轉都沒有。他想要再度緊緊抓住她,他真的不願讓
有珍離開他。
  但是民亨卻沒有按照心中想的去做,他走到大街替有珍叫住出租車。然後一語不發地打
開了出租車的門。有珍搭上了出租車。民亨雖然知道有珍現在要去哪裡,但是他卻不得不送
有珍走。有珍一直到搭著出租車離開為止,始終迴避著民亨的視線。民亨心痛地望著那樣的
有珍,雙眼凝結了淚水。然後淚水乘著冬天的風,冰冷地從民亨消瘦的臉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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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 20:46: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1)
  春川的冬風很凶狠。吹向毫無人跡,被隔絕成獨立地方的冬風,冷到把人的心都凍結起
來。
  江美熙在鄭賢秀的墳墓前面,已經迎著這凶狠的風,站了好長一段時間。她一直站在鄭
賢秀的墳墓前,抱著一束白菊花。
  在公演那天,從金真佑那裡聽來關於鄭賢秀已經過世的消息時,江美熙感到整個身體湧
上了一股虛脫感。
  現在她卻在鄭賢秀的生日這天,站在他的墳墓前。自己活生生地站在已經死了十六年之
久的鄭賢秀面前。自己已經愛他愛到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但如今自己仍好好地在這世上,
他卻已經埋在冰冷的土地中。
  江美熙很擔心這樣的自己。她這些年來一直用以為鄭賢秀還活著的心情在過活。江美熙
對於自己還記得他的生日感到可悲。如果鄭賢秀還在世的話,不用說一定會狠很斥責還記得
自己生日的江美熙。
  不過,這對江美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因為她無法忘記關於鄭賢秀的任何東西。因為她
絕對無法原諒鄭賢秀,所以這些年來她是靠不斷地回想她記憶中的一切而活過來的。江美熙
並不知道這樣做是在折磨自己。就算是見不到他,就算是感覺不到他,江美熙仍是無時無刻
地,憎恨著活在自己記憶中的鄭賢秀,這些年她是一路這樣走過來的。
  「希望一切都結束了」,她一直是靠著相信「鄭賢秀已經忘了自己,對自己在或不在,
都毫不在乎得好好地在過他自己的生活」的信念驅使下,憎恨著鄭賢秀。但現在他已經不在
了。他好久以前就已經死了。江美熙希望這一切都結束了。
  離開鄭賢秀沉睡的地方,江美熙慢慢用身體迎著風向下走,這時旁邊有一輛汽車經過了
她的身邊。
  ***
  有珍搭著民亨替她招來的出租車,往翔赫家前進。她腦海裡浮現民亨打開車門站在一旁
一語不發的臉孔時,只是低著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明明知道有珍是要去找誰,卻還替她招來出租車的民亨。
  有珍後悔沒有拒絕他的親切。她那時候應該要拒絕的。她應該要幫民亨早日理清對自己
的感情。不過,有珍做不到。一想到如此一來對民亨是多麼地殘忍,有珍的心不禁地感到一
陣心酸。
  有珍在後悔些什麼?是為了有珍一切都可以付出的民亨感到後悔嗎?還是對於不管自己
做什麼,民亨都會在某處守候,自己卻又如此自私而感到後悔呢?有珍對於自己的行為感到
無比後悔。出租車停在翔赫家門前。
  「你剛剛發那麼大脾氣就跑走了,一定會覺得很對不起我吧?先發脾氣的人總是對不起
別人嘛!」
  對著打開大門出來的翔赫,有珍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用開朗的聲音打破了僵局
。翔赫一句話也沒說。拋下有珍一個人回家的路上,翔赫已經感到後悔了。
  在愛情的領域裡,只有愛情的話是不夠的嗎?伴隨著懷疑而成長的愛情,並不是翔赫所
希望的愛情。俊祥用完整無缺的愛填滿了有珍的心胸,翔赫對於俊祥愛有珍的方式感到說不
出的羨慕。不,應該說更羨慕與俊祥相像的李民亨,但就算李民亨不是與俊祥長的如此神似
--
  有珍走向了翔赫,然後溫暖地抱住翔赫。她並沒有對翔赫解釋關於他誤會她的一切,只
是靜靜地抱著翔赫。不過在翔赫肩膀上方的有珍眼角滾動的淚水,卻無聲無息地掉落下來。
有珍心裡在想著民亨。這真是難以理解的事。自己被擺置在人力難以改變的命運的洪流中,
身體是給翔赫,心卻是給民亨,想到這裡,有珍無法抑制紛亂的感情,把身體抽離了翔赫。
  ***
  隔天,有珍去電台找翔赫。為了要一起去春川。
  有珍看到翔赫整齊體面的裝扮,重新體驗到翔赫成熟穩重的一面。
  「現在真的要去跟爸爸打聲招呼了啊!」
  兩個人到達的地方是有珍爸爸鄭賢秀沉睡的墓地前方。然而,墳墓前面卻留著別人來過
的痕跡。似乎是還沒離開多久,因為墳墓前的菊花還散發著新鮮的香氣。
  爸爸過世後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除非是祭日,不然記得爸爸生日的人就只有媽媽而已
。因為媽媽並不知道自己跟翔赫來拜訪爸爸,所以不會是媽媽。
  「看來是爸爸的朋友來看過他。」
  翔赫只是對著搖著頭的有珍隨口說說。但是有珍卻不斷地升起奇怪的感覺。有珍跟翔赫
敬完禮後,倒了酒。
  「爸爸,我是翔赫。我來跟您稟告我要跟有珍結婚了,我會一直陪伴有珍留下美麗的回
憶的。」
  有珍呆呆地望著朝向墳墓說話的翔赫,眼裡泛起小小的淚珠。希望誠如翔赫所說的,有
珍的結婚消息能夠成為爸爸美好的生日禮物,有珍懇切地盼望著。
  ***
  民亨送走有珍後,帶著一臉陰鬱的表情走進了飯店。金次長露出一副等了許久的表情,
站在民亨的房門前。他像是對民亨的心情無比清楚似的,問民亨說酒是不是喝得不夠,然後
就把民亨往外拉。
  「我寧可這一切都沒發生,我希望我完全想不起關於有珍的任何事。」
  民亨喝著酒說。
  「是有方法的,第一,喝酒忘掉吧!第二,與別的女人交往吧!第三,接受治療吧!從
你的個性上來看,接受治療應該比較好吧!去精神科接受治療吧!」
  民亨像是叫他別再鬧了似地露出了有口難言的表情。但是金次長卻不是在開玩笑。實際
上,真的有很多人接受過那種治療,並不是精神病,而是遭受一些慘不忍睹的重大打擊時,
有把舊有的記憶消除,然後植入新的記憶的治療方法。金次長認真地說明著。
  這個時候,鋼琴演奏開始了。金次長想起了他在報紙上看到民亨的媽媽是有名的鋼琴家。
  「怪不得,那時候你彈鋼琴的時候,我覺得以一個第一次彈鋼琴的人來說,你彈得實在
令人歎為觀止。還害我真的以為你是天才,原來是偷偷學的。」
  金次長回頭看著正欣賞鋼琴演奏的民亨,露出一副怪不得的表情。可是民亨說他真的沒
彈過鋼琴。
  「你不是沒彈過,應該是不記得了吧!」
  金次長只是隨口說說,但是民亨聽到那句話的一瞬間,表情開始凝重起來。
  「你是說我記不得以前發生的事嗎?」
  籠罩在濃霧中過去歲月的記憶。民亨逐開始懷疑自己的過去,自己現在記得的東西真的
是自己的記憶嗎?
  民亨找到江俊祥以前就在春川就讀的第一高中。因為他開始越來越想知道關於江俊祥的
事情了。他向學校借了江俊祥的生活記錄簿,好不容易找到住址的民亨,往江俊祥的家找去。
  抵達江俊祥家的民亨,打開大門,走進了前院。幸虧門是開的。然而,奇怪的是,民亨
升起全然不陌生的感覺。好像自己曾經來過這裡一般。他推開了走向室內的門。環顧室內的
民亨把視線停留在鋼琴上面。已老舊的鋼琴,蓋子是打開的。
  他小心翼翼地走向前,伸出手指按了一個鍵盤。那時,門那邊閃過了人影,民亨回首一
看,竟然是江美熙。
  「民--民亨啊!--」
  這真是難以理解的事。他記得以前問媽媽知不知道江俊祥時,媽媽斬釘截鐵地說她不知
道。看到民亨而大吃一驚的江美熙,臉上閃過了絕望感。感到莫名其妙的民亨打算走向媽媽
,卻突然撞倒了掛在鋼琴旁邊的東西。民亨將它撿起來一看,表情變得非常凝重。那是江美
熙的畢業演奏會照片。
  民亨的視線與江美熙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在一起。兩個人一時之間都還不能從震驚中恢復
過來,只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地互相望著對方。一會兒,民亨先開了口。
  「這是什麼?這個為什麼在這裡?媽媽請你告訴我,為什麼在江俊祥的家中有你的照片
,這裡到底是哪裡?是哪裡?」
  民亨看著驚嚇之餘一屁股跌在位子上的江美熙繼續追問。
  民亨完全無法相信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
  「江俊祥是誰?到底是誰?李民亨是誰?我到底是誰?」
  民亨的聲音漸漸高漲起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俊祥。」
  浸濕在眼淚裡的聲音正不斷地發抖著。
  「我--你說我是俊祥?我真的是俊祥嗎?」
  瘋狂地吶喊的民亨衝到了外面。他無法相信。怎麼會有這種事,怎麼偏偏會是媽媽犯下
這種天大的錯誤,他完全無法理解。他已經搞不清什麼是什麼了。
  江美熙跟著衝出去的民亨,用著近乎於哀痛欲絕的聲喊著俊祥的名字。江美熙的聲音在
寒冷的冬天天空裡消散的一乾二淨,連回音都沒有。
  (2)
  在往漢城的路上有珍偶爾注視著正在開車的翔赫,令她感到陌生。在父親的墳前敬完酒
後,回到春川的家時,翔赫遞給了有珍的母親一個紅包。他說這是自己的薪水,希望在有珍
母親準備結婚時能派上用場,不要覺得有負擔。
  原本還有點猶豫的有珍媽媽,在被翔赫的心意感動下,就把紅包收下了。對於翔赫雖然
獨斷獨行卻又無比柔情溫馨的舉動,有珍因感到太過於陌生,而有點手足無措。翔赫像是知
道有珍的想法似的,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露出一副只要相信我,跟著我走就行的表情。翔
赫確認有珍的表情已經變得比較開朗後,就提議說要去別的地方,然後遞給有珍盒子要有珍
找地圖。打開盒子的有珍在找地圖的同時,突然發現了江美熙演唱會的小冊子,於是仔細地
端詳了一下。
  「原來是鋼琴家啊!」有珍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
  「你認識她嗎?」
  翔赫用意外的表情瞧了有珍一下。
  「以前曾經見過她一次,他是李民亨的母親。」
  想起了那天在演奏會會場上江美熙跟爸爸金真佑所說過的話。
  「十年前有一個叫江俊祥的學生來找我,我那時覺得他是你的兒子。」
  翔赫感到很慌張,心拚命亂跳。他忽然說自己忘記有一個約會,就立刻把車子掉頭。然
後在寓所附近把有珍放下後,就瘋狂地飆車開往某處。
  翔赫抵達的地方是第一高中。正好在學校走廊上遇見魔頭老師,在他的幫忙下,很快就
找到江俊祥的相關資料。當翔赫從學校人員那裡拿到相關資料的同時,聽到稍早有人也借了
江俊祥的資料後,翔赫就立刻被一股虛無飄渺的不安感籠罩住,心裡撲通撲通地亂跳著:「
是誰呢?」
  翔赫打開江俊祥的資料一看,表情立刻暗了下來。在江俊祥的監護人那欄白紙黑字上寫
著「江美熙」三個字。
  他無法相信。李民亨就是江俊祥。江俊祥以李民亨的身份活著。翔赫對於現在發生的所
有事情,都感到是置身於夢境之中。他完全無法相信。他想到從李民亨身上感受到的江俊祥
的氣息。翔赫腦海裡開始一五一十地浮現出他從李民亨身上所感覺到江俊祥。原來如此,是
這樣的啊!
  「那麼有珍又會變得如何呢?會再度被那個人搶走嗎?」
  翔赫的心裡亂哄哄的。加緊速度走到學校運動場的翔赫,腳步就像在夢境中行走一般不
實在。
  ***
  有珍從翔赫車子裡下來後,看著在一旁經過的公車,突然想去一個地方。在有珍猶豫的
同時,公車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前門打開了。搭上公車的有珍選擇了最後面的座位坐下。
那裡好像有什麼人似的,但是一個人也沒看到。有珍抵達的地方是瀰漫著與俊祥回憶的地方
,是充滿民亨哀傷的輕聲細語的湖邊。有珍看著反射著陽光而閃爍不停的湖水,想起了民亨
說過的話。這個時候,有一個人背著被湖水反射而閃爍著不停的陽光走了過來。
  是民亨。確認了彼此的兩人,像是被釘子釘在原地一樣,只是一直望著對方。民亨望著
想要勉強露出微笑的有珍,表情裡混雜著喜悅與紛亂。「怎麼會有那種事?」一直認為這種
荒唐的事只不過是小說裡的題材,如今叫他怎麼接受這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的心只是一
片混亂。
  「我就是江俊祥!」
  民亨依然什麼話也說不出,只是看著有珍發呆。有珍感到奇怪。
  「你,怎麼了?」
  「有珍,我--我很奇怪吧!」
  「--」
  「我真的很奇怪吧?」
  民亨的眼角開始濕潤了。
  「你那裡不舒服嗎?」
  有珍用擔心的神情問說。
  「--」
  民亨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輕輕地呼喚著有珍的名字。
  「有珍如果說--,如果我--」
  在民亨辛苦地把話說完前,有人叫了有珍的名字。民亨從有珍肩膀的後頭看見了翔赫。
民亨無法再說下去。
  靠過來的翔赫望著民亨「這個男人就是江俊祥?」翔赫又稍稍地凝視了民亨一下。翔赫
就好像在看他遙遠記憶中的俊祥似的,他望著民亨陌生的眼神漸漸陷入沉思。
  片刻他又回到現實中來。翔赫帶著怕民亨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有珍的恐懼感,回頭望著有
珍。發覺有珍似乎還不知道。
  「媽媽跟我說你在這裡。」
  翔赫對望著自己像是在問你是怎麼找到這來的有珍說:
  「我們又見面了,李--民--亨--先生。」
  翔赫刻意用力地說著李民亨三個字,然後他抓住有珍的手。
  「時間晚了,我們早點回去吧!」
  翔赫拉著有珍的手,著急地離開了那裡。有珍那帶著遺憾的眼神深深地留在民亨心中,
民亨出神地望著有珍漸漸消失。
  翔赫非常粗暴地開著車。看起來像是被什麼追趕一樣。他對有珍叫他慢慢開車的話完全
置之不理,連紅燈都闖了,瘋狂地奔馳著。翔赫顯得極為不正常。好不容易到了火車經過的
軌道前,他才把車停在路邊。
  從車上下來的翔赫,用顫抖的手點著煙。把煙深深地吸進去後,翔赫突然朝有珍丟了一
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你,喜歡李民亨哪裡?不是因為他跟俊祥很相像你就喜歡他吧?你從他身上感覺到什
麼?」
  「--」
  「如果俊祥還活著的話--你要怎麼辦?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嗎?」
  有珍對於翔赫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不知所措。於是有珍走向翔赫,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不過,翔赫的表情依然只是不安。
  「翔赫,俊祥他不是死了嗎,你不需要這麼問我?」
  有珍的話並不能安慰得了翔赫。翔赫的眼角泛著淚光。有珍彷彿會被人搶走的不安感一
直籠罩著他。
  有珍在車上的時候,一直咀嚼著翔赫剛剛問她的話。你喜歡民亨哪裡?
  這是無法用言語說明的事。看到俊祥就會有種小鹿亂撞的心情。她認為自己對俊祥產生
的那種心情與心臟跳動的感覺,就是愛,就是命運。而她以為俊祥離開後,她再也找不到那
種愛情了。但是與民亨相遇以後,她的心又開始如同小鹿亂撞一般瘋狂地跳動著。那種感覺
並不是因為他們的臉很相像而產生的,而是一種心智所無法控制,心在拚命亂跳的感覺,她
在民亨身上重新找到像俊祥在她身邊一樣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她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明明是不同的兩個人,但有珍在兩個人身上都感到相同的
東西,同樣地愛他們。
  俊祥在有珍的心中與民亨是相同的人。
  ***
  有珍消失以後,民亨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既然知道自己就是俊祥,他就不能坐以待斃
。他覺得安博士應該瞭解這一切的前因後果。
  民亨趕緊到安博士的醫院。聽到護士說安博士正在做心理治療後,民亨就前往治療室找
安博士。當他輕輕打開房門的時候,看到安博士正在對患者施展催眠。看到民亨的安博士露
出像是「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表情。
  「你一開始被判定跟死亡沒兩樣,事實上,你在那時還是俊祥。兩個月後,你突然從昏
睡狀態醒過來,不過卻喪失了記憶。我就在你媽媽地拜託之下,把你的記憶變成了李民亨-
-對不起,雖然催眠治療多是用於喚醒記憶,但你的情形比較特別。」
  從醫院出來後,民亨連站都站不穩。整個身體搖搖欲墜。
  因為催眠治療而喪失過去的記憶,然後十年的時間裡江俊祥都以李民亨的身份生活著,
這一切讓他感到無限淒涼。
  民亨好不容易理清自己的思緒後,再度前往俊祥的家。歷經了十年歲月,如今才要回歸
本位的民亨坐在俊祥用過的桌子前,開始翻動著抽屜。找到一個錢包。裡面有一張又黑又冰
冷,俊祥十八歲時的照片。他好像從哪裡聽到有珍的聲音。
  「傳說從前有個人去了影之國,但那裡卻沒有半個人肯跟他說話,--所以他非常的孤
獨。」
  呆呆地望著照片的民亨眼眶開始變紅。那個人就是自己。
  不知不覺間,民亨的眼裡茫然又惆悵地流出了淚水。
  ***
  民亨好一陣子一直一語不發地看著拼圖。他想記得的東西實在太多了。這時,金次長拿
著決算資料,走了進來,看到民亨憔悴的臉孔後,擔憂地問說:
  「你到底跑到哪去了?」
  民亨依然只是看著拼圖,露出苦澀的笑容。
  「我要去找一個人。」
  「我是不知道你要去找誰,但你在找別人前。能不能先把李民亨監理找回來。你這是什
麼鬼樣子--你在這裡簽名,簽完後趕快回家休息。」
  金次長遞出了決算資料。民亨接過來後正打算簽名時卻突然停住了手。他看到在簽名欄
寫著斗大的李民亨三個字,就突然跑了出去。他沒有辦法簽名。因為李民亨已經不再是李民
亨。
  (3)
  從辦公室出來後,民亨到了飯店。他轉到走廊的轉角,正打算要進自己房間時,眼裡卻
映入了翔赫的身影。
  翔赫雖然叫了民亨,但民亨卻裝作沒看到他,置之不理。
  「江俊祥--!」
  翔赫叫住了打開房門正打算要進去的民亨。停住腳步的民亨慢慢地轉身看著翔赫。
  「果然是你--」
  兩人走進房內。翔赫率先對注視著窗外的民亨開了口。
  「我就知道你已經探聽出來了,當我去春川學校裡找尋江俊祥的痕跡時,就聽到那邊的
人說有人先來一步了,我就知道是你。你是怎麼把江俊祥的一切都忘得一乾二淨的?你喪失
了記憶嗎?」
  民亨依然只是看著窗外。
  「你想要的是什麼?」
  民亨轉過身面對著翔赫。而翔赫立刻站了起來。
  「李民亨先生。」
  翔赫只是望著民亨。事實上,民亨變成了俊祥對翔赫並沒有什麼不同。問題在於有珍。
  「有珍的話絕對不行,請你絕對不要再出現在有珍面前。請你不要再折磨她了。」
  民亨聽到有珍名字的那一刻,心中感到一陣心酸。
  「那是為什麼呢?」
  「你沒有資格,不管你是李民亨還是江俊祥--有珍,那個笨蛋她是真心喜歡江俊祥,
但是你卻只是利用有珍。這是你親口跟我說的。因為你討厭我,所以你要利用有珍。」
  民亨感到一陣淒涼。他想不起來。
  「江俊祥那麼說嗎?我想不起來,我利用有珍?」
  民亨一說完這話,翔赫就跪在地上。翔赫覺得他不能再讓有珍被喪失記憶的民亨,不,
重新回來的俊祥再度傷害。他也不能再被俊祥搶走有珍。
  「這十年還不夠嗎?」
  民亨對著跪在地上的翔赫丟下如同匕首般的一句話,就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離開民亨房間的翔赫在有珍家前面等著有珍。等了好一會後,翔赫才發現真淑跟有珍走
了過來,就立刻三步並兩步地跑到有珍身邊,然後用力地把有珍抱住。
  就算他不這麼做,有珍也因為一整天都沒跟翔赫聯絡上,正在擔心著他。今天是要試穿
結婚禮服跟小禮服的日子,但有珍卻一直聯絡不上翔赫,只好一個人去了彩琳的店。量著長
度的彩琳突然對有珍說,叫她好好照顧因為有珍的事還處在不安中的翔赫,所以有珍擔心翔
赫不知有什麼事。而現在--
  彩琳跟朋友約好的時間已經快到了,趕緊做好外出準備。
  這時,民亨爬上了樓梯。民亨說有事要問彩琳,但是彩琳高興之餘,連說話的機會都不
給民亨就一個人霹靂啪啦地亂扯起來。她打電話告訴勇國,打算說她不能去赴約了,但民亨
卻把電話搶過來,說要跟彩琳一起過去,然後就把電話掛斷。搞不清楚狀況的彩琳,頓時瞪
大著眼睛。
  彩琳一直到上了民亨的車還是不太心甘情願。她真的是好久沒跟民亨見面了,所以不想
跟朋友們在一起。她只想兩個人在一起。
  「你說你有事要問我?到安靜一點的地方不會比較好嗎?」
  彩琳依然不能輕易割捨對民亨的眷戀之情。
  「我仔細想想後,我問你的朋友也是一樣的。」
  彩琳覺得民亨很奇怪。他到底想知道些什麼?
  走進酒館的民亨向真淑跟勇國坐的那張桌子走過去,向他們說道:
  「看到你們同學們之間的聚會,讓人感覺很好。大家都是廣播社的吧?不過聽說除了在
場這些朋友外,還有一位是廣播社的--叫什麼來著?江俊祥,你們和他很熟嗎?」
  民亨講話也不是特別帶刺,但大家對民亨的言行感到不像是民亨,當場嚇了一跳。朋友
們在民亨與翔赫眼神交會的那一刻全都摒住呼吸似地靜靜地看著他們倆。
  「看來好像不太熟的樣子!--話說回來,有珍怎麼沒有一起來?」
  民亨把視線停留在翔赫身上,然後露出淺淺的笑容。
  「我們常常見面嘛!李民亨先生。」
  在翔赫冰冷冷地叫著民亨的表情上,浮現出一股黑暗的影子。民亨對現場的氣氛如同翔
赫的臉一樣陰暗並不太在意。他並不打算要把自己喪失真實身份的錯誤怪在他們身上。只是
對他們並沒有正確地確認每天一起相處的人的生死,感到遺憾。
  「怎麼沒有人想過要確認呢?--不是說是朋友嗎--?」
  民亨再度開始針對俊祥的話題閒聊。他很好奇俊祥跟翔赫的關係如何。
  「你不覺得你討論死去的人的態度太過於隨便了嗎?李民亨先生?」
  勇國用一副聽不下去的表情截斷了民亨的話。那一瞬間,民亨的臉上泛起奇妙的笑容。
  「你們說是死去的人--不過,你們確認過那個人真的死了嗎?就我這樣聽來,沒有人
去了喪禮嘛!誰能確定他真的死了呢?」
  大家臉上驚訝的表情顯露得一覽無遺。
  「你們沒想過搞不好江俊祥沒有死,還活在這世上嗎?患了記憶喪失症,或是換了個名
字--舉例來說就像是李民亨這樣的名字。」
  民亨注視著翔赫,眼神裡不斷泛出刺眼的閃光。所有的人都瞪大了雙眼,用忍不住驚訝
的表情,望著李民亨。
  民亨帶著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露出了若有若無的笑容,然後邊收斂起笑容邊站起來。
  「不過--有這個可能嗎?遺憾的是,我是李民亨,那麼我先告退了。」
  民亨頭也不回,走向電梯。他感到被自己搞的一團亂的人們正把視線狠狠地插在他的後
腦,從容地走出了酒館。
  民亨看到有珍從出租車上下來,便向她走了過去。雖然兩人之間蔓延著不自然的氣氛,
但民亨看到有珍悲傷的笑容後,眼神就不自覺地晃動起來。那是種讓人心痛地晃動。
  「跟我談一談。」
  民亨突然抓住了有珍的手臂。慌張的有珍本能反應地把手臂甩開。
  「你不像平常的民亨,你怎麼了?」
  望著民亨的有珍,眼神帶著不安感。「你怎麼了?」
  「像李民亨什麼?像李民亨的話該怎麼做?」
  悲哀地吶喊著的民亨,看來既陌生又令人心緒不寧。有珍知道民亨絕對不是那種隨便亂
來的人,所以看到民亨如此,只感到好心痛。
  有珍難過又心急地看著民亨,民亨的雙眼裡,緩緩地滾動著淚水。
  「有珍--我是俊祥!」
  好不容易才開口的民亨眼中卻已流下了淚水。對於在他想不起來的過去歲月裡,對於在
那段時間裡自己深愛的有珍,對於如今什麼都想不起來的自己卻站在她的面前,面對這一切
,民亨心酸的胸口裡下起了委屈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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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 20:47: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1)
  好像剛經過一場暴風雨。一場帶著狂暴的風雨侵襲而來,又突然止息的暴風雨。
  民亨一離開位子,剩下的人表情全都立刻變得凝重起來。光是想像李民亨就是江俊祥,
那詭異的感覺就足以讓他們起雞皮疙瘩了。而且,仔細想想,就算照民亨所說,把民亨當成
是俊祥,兩人似乎也真的有很多相像的小地方。
  從偶爾流露出來的冷酷表情,到那副就算用針刺他也絲毫不為所動的撲克臉表情,都完
全跟江俊祥一模一樣。再加上不知從哪出現逼近的感覺,只有跟江俊祥一起相處過的他們才
能感受到那種感覺,的確是如此。
  民亨用一副不可能的眼神望著自己的有珍,只能以遺憾且受委屈的眼神懇切地凝望著。
民亨知道一切都沒改變。不過,他如果不把真相說出來的話,他會受不了。而且,看到有珍
時的那一瞬間,有珍起了焦急的感覺。他想要把自己懸在半空中的心情傳達給有珍知道。有
珍對於那樣的民亨,只是把他當作是為了自己而喪失神智,連毫不可能的事情都說出口。
  民亨很清楚對於自己都還不能輕易接受的事實,告訴有珍只不過是件毫無意義的事。這
時,從酒館跟著民亨走出來的翔赫,看到民亨跟有珍正面對面說話的情景時,立刻以僵硬的
表情走過去。雖然在「民亨會不會把一切都告訴有珍?」的不安情緒驅使下,讓他稍稍猶豫
了一下,但他覺得無論如何他不能就此撒手不管。
  「李民亨為什麼是江俊祥呢?」
  翔赫狠狠地盯著民亨問說,你現在才醒悟到有珍真正喜歡的人是江俊祥嗎?民亨覺得這
真是豈有此理,比誰都清楚自己為何這麼說的翔赫,竟然會說出這種話,而想到翔赫居然把
自己的行動解釋為:為了抓住有珍,故意硬說自己是江俊祥,又說自己這樣做實在太可笑,
像是神志不清的人做的事一樣,他就湧起一股按捺不住地憤怒。
  翔赫對於在歷經千辛萬苦後才弄清楚自己就是江俊祥的民亨,連最基本地憐憫與同情都
已經消失了。突然!民亨對翔赫揮了一拳,然後又再一次抓住往後倒的翔赫的衣襟,準備再
補上一拳時,有珍卻對他大吼起來。
  「你這是在幹什麼?」
  有珍把翔赫扶起來後,用冷淡的目光看了民亨一會兒後,用冰冷無清的聲音說道:
  「我真的對你很失望。」
  民亨看著有珍帶著翔赫離去的背影,卻只能一動也不動得呆呆地站著,然後就一屁股跌
在地上。整個身體彷彿都虛脫了一樣,絲毫無法移動。
  有珍把翔赫送回家後,回到自己家中,看到媽媽睡在自己的房裡。有珍出神地望著母親
,不知不覺間,眼裡已流下了如雨滴般的淚珠。
  有珍在出租車裡幫翔赫擦藥的時候,翔赫對有珍說道,不要再去想俊祥。他叫有珍跟他
約定,就算俊祥還活在這世上,她也會回到他身邊,不會離開自己。當翔赫聽到有珍說她會
那麼做時,他立刻把有珍擁入懷裡,一邊調整煩亂的呼吸,一邊無聲地啜泣著。「為什麼他
會如此呢?究竟是什麼事竟然讓翔赫在自己的面前哭出來呢?」有珍的心感到十分不解。
  另外,從真淑口裡聽到民亨在酒吧把大家的心情搞的烏煙瘴氣後,有珍的心情就變得更
加沉重。有珍聽到真淑問說民亨到底是受了多深的傷,才會變成這副模樣時,感覺到這句話
似乎化為一根鐵釘,狠狠地刺進自己的心裡。因這句話深深地刺傷了她。
  有珍連衣服也沒換,就躺進了母親的懷抱裡。有珍感受到在睡夢中也把手臂借給自己當
枕頭的媽媽的呼吸聲後,才穩定住自己紛亂的心情,然後準備再度轉身躺過去時,這時手機
響了起來。
  「有珍小姐。」
  電話那端響起了熟悉的聲音,是民亨。有珍拿著手機小心翼翼地不敢發出腳步聲地走到
了客廳,然後蜷縮著身體坐在地上。
  「民亨?」
  有珍確認了是民亨打來的電話後,一顆心開始往下沉。民亨用略帶哽咽的聲音向有珍哀
求著。拜託有珍現在出來,說他不會再亂來的,請有珍一定要跟他見面。
  有珍卻已經下定決心自己一定要幫助民亨忘記自己,別再讓他難過。然後,無情地告訴
民亨說他跟俊祥有多麼地不同,她開始告訴他,為什麼他不能成為俊祥的原因。
  有珍告訴他說俊祥絕對不會叫自己有珍小姐,也不會勉強自己的感情,更不會去折磨其
他的人。俊祥老是感到不安,看起來像是隨時處在危險之中,搖搖欲墜的樣子,他放心的時
候也不太會笑。對於民亨說不管是什麼,他都會好好地聽,但是希望能見面再說,有珍只是
打斷他的話,繼續地接著說。
  比起有珍所認識的俊祥,民亨根本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她覺得民亨不可能成為和俊祥一樣的人。
  有珍再度狠心地痛下決定,即使她聽到民亨近乎絕望的喘氣聲,她也不得不那麼做。因
為她只有那麼做,一切似乎才會結束。
  「就算現在俊祥他回到我身邊,我依然不會離開翔赫的,我已經選擇了翔赫。民亨先生
,你自己不也讓我回到翔赫身邊嗎?你就放過我吧!--我希望這次是最後一次了。」
  有珍辛苦地壓抑著隨時都想衝向民亨的衝動,這時連聲音都痛苦地顫抖起來。聽到民亨
說他會等有珍的同時,就把電話掛斷了。但是有珍卻無法控制她那顆跟她冷酷的言語截然相
反的心,她拿起了掛在床旁邊的大衣準備出去。可是卻又突然停在原地不動了。是媽媽!媽
媽緊緊地抓住了有珍衣角。
  媽媽知道有珍是要出去跟民亨見面,所以她無法放任有珍,讓她出去。可是,有珍的心
已經飛到了民亨的身邊。有珍邊說著她見完民亨最後一面就會回來,邊把媽媽的手拿開。就
在那個時候,拚命攔住有珍不讓她走的母親,突然昏倒了。有珍看著母親昏厥過去,就一屁
股地跌坐在地上,委屈又不甘心地放聲大哭起來。
  當翔赫接到真淑的電話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已經替有珍的母親做好了緊急治療。當他
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表情看著有珍的時候,有珍的眼淚卻讓翔赫毫無抵抗能力地默默地接
受了有珍的悲痛,一時之間,他再也無法向她詢問些什麼。然而坐在一旁真淑的表情,卻讓
翔赫的心變得更孱弱無力。
  民亨即使很清楚有珍獨自先掛斷電話的舉動就是代表了她不會來了,但他仍是一動也不
動地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了好久。他無論如何都想要跟有珍傳達那些還沒告訴她的話,那
些留在他心底彷彿隨時要爆裂般的話。他等了好一會,有珍依然沒來。
  民亨腦海裡浮現出有珍說過的話:就算俊祥回到她身邊,她也無法離開翔赫,頓時從座
位上站了起來。民亨為了拋開心裡那紛亂不堪又痛苦無比的感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好
一陣子,然後回到了飯店,這時翔赫已經在那裡等待著他了。
  翔赫是因為有珍母親為了阻止有珍跟民亨見面而昏倒的這件事而來的。翔赫希望讓民亨
清楚地想起,如果他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話,最痛苦的人一定是有珍。還有,讓他再度思考
讓有珍那麼痛苦的愛,是不是就是民亨愛有珍的方式呢?翔赫強調民亨在身為俊祥的時候,
就已經帶給有珍許許多多無法洗清的傷口了。
  「因為你已經死了!」
  翔赫的話在民亨的耳旁不斷浮現、盤旋。
  翔赫是要清楚地告訴民亨,你如果終究什麼都想不起來的話,你無論如何也無法成為俊
祥的。
  民亨把翔赫送走後,癱倒在沙發上,像是昏厥過去似的,連呼吸都感到困難。他看不到
終點到底是什麼。到底要收拾些什麼?理清些什麼?所有的東西才能回歸到它們原來的位置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民亨開著車在月夜下奔馳著,來到了俊祥的家。江美熙已經先到了那裡。江美熙看著對
自己冷笑的民亨勉強先開了口。
  她說當時對她而言,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她覺得與其讓俊祥喪失記憶地生活著,倒不
如替他植入新的記憶,她也是在痛苦無奈的情形下才做出的決定,她強調最重要的是,她不
想再放任以私生子身份出生的俊祥繼續活在不幸當中。
  以前的俊祥是很不幸的。帶著私生子身份的陰影,他在成長過程中顯得既憂鬱又孤獨的
。似乎是因為如此,俊祥一直是抱著世界上最憎恨的人就是江美熙的想法在生活。
  似乎也是因為如此,江美熙在俊祥喪失記憶的時候,內心深處反而抱著樂觀其成的想法
。因為她跟姓李的人結婚後,就能帶給俊祥他一直想要的父親了。
  民亨看著江美熙的表情稍稍變得舒坦了一些。便叫母親把俊祥的記憶都還給他,然後把
李民亨的一切都帶走。民亨不知不覺間已經對於母親產生憐憫。
  聽到母親說失去了俊祥讓她痛不欲生,但得到了民亨卻又讓她變得幸福,民亨的心中流
下了痛苦的眼淚。
  民亨覺得自己應該收起對想不起來的俊祥記憶的不捨。有珍對他說他不是俊祥,而且就
算現在俊祥回到她身邊她也無法離開翔赫,還有翔赫對他說什麼都記不起來的你,根本就不
是俊祥,這一切都讓民亨執著的心開始產生變化。再加上剛剛江美熙說出了她對於俊祥心痛
的回憶,也動搖了民亨的心。
  他覺得他再也沒有必要去尋找對所有的人都只留下痛苦回憶的俊祥。他好像必須要把那
些在大家心中留下的心痛的痕跡,消除得一乾二淨才行。
  (2)
  第二天,民亨緊緊地抱著要離開的江美熙。民亨聽著母親用輕聲叫自己回到美國的同時
,用回到知道俊祥存在於自己記憶深處以前的民亨應有的模樣替母親送行。
  進到房間的民亨,背著陽光走進俊祥以前用過的房間。他坐在位子上把俊祥以前用過的
東西,一一掏出來看。俊祥所用過的第一高中的徽章、學生證、還有寫著江俊祥三個字的作
業簿,還有被整齊地疊在箱子裡的便條紙。
  民亨無心地打開了便條紙中的幾張便條。那是有珍寫給俊祥的便條紙。
  江俊祥,別打瞌睡!
  你今天又翹課沒去廣播社的話,真的就死定了。
  謝謝你剛剛在我翻牆過來的時候幫了我一把!
  啊!對了!我還是第一次這樣在上課時間裡寫便條給你。
  你應該高興地歡呼起來吧!
  你放學後要做什麼?
  今天跟我討論看看吧!一邊吃著麵包討論吧!
  當然麵包是你要買的!
  看著便條紙的民亨,淚珠在眼中不停地打轉。民亨打算把便條紙重新放回箱子時,又從
便條紙之間找到了一卷錄音帶。民亨把錄音帶放進錄音機後,才坐回椅子上準備聽時立刻傳
來了鋼琴的演奏聲。是《第一次》。然後又過一會兒之後,傳來了俊祥的聲音,民亨的眼光
開始閃爍起來。
  有珍啊!雖然晚了點,這是聖誕禮物,啊!不是這個,
  有珍啊!這是一首叫《第一次》的曲子。
  你一定很喜歡吧!--又錯了。又要再重來一次,
  啊!啊!真是的,不是這樣的。有珍啊!雖然晚了點,
  這是我的聖誕禮物。你一定要幸福哦!
  民亨坐在椅子上聽著錄音機裡傳來的俊祥的聲音,眼角開始泛起淚水。他聽到俊祥反覆
地練習錄音帶的聲音,以及鋼琴聲,深深地感受到俊祥真摯的感情,然後淡淡地笑了起來。
  民亨把錄音帶拿起來放進了口袋裡。
  從俊祥家出來後,民亨前往的地方是第一高中。民亨注視著學校一會兒後,開始慢慢地
走進學校裡面。
  在一顆想要回憶起有珍與俊祥過去寶貴記憶的心驅動下,民亨開始不斷地踩著那時候的
足跡。
  民亨繞過空曠的焚化場後走進了教室,朝向一台已經老舊的鋼琴走去。他正打算要按下
鍵盤時,喇叭裡傳來了廣播。民亨靠在鋼琴上靜靜地聽著廣播,那是莎拉泰茲一首叫做《第
一次》的詩。
  「請用思念的眼神轉身確認緊跟在你身後的我--萬一--我的初戀再度呼喚我的話,
該怎麼辦呢?」
  廣播結束後,民亨便走出了教室,在校園圍牆四周走了一圈後,就淒涼地走出了校門。
環繞校園不斷地回憶過去時光的民亨,原本臉上充滿了悲傷,但每走出校門一步,便開始一
點一滴地從臉上消散了。民亨下定決心要把這次當作是最後一次對俊祥的依戀。
  有珍跟勉強撐著身體的母親回到了春川的家。然後,有珍想說既然已經回到了春川,就
順便把喜帖拿給老師,於是朝向學校前進。有珍從公車上下車後,只是用懷念的目光注視著
學校,沒有立刻進去。難道是因為有珍已經感受到民亨為了要找尋過去的時光而正在環繞著
學校嗎?
  有珍在教職員室沒找到魔頭老師,便前往廣播室。但是老師也不在廣播室裡。下午,在
廣播室裡聽著學妹們發牢騷的有珍,告訴她們要感動老師的好辦法就是朗讀關於愛情的詩。
學妹們聽到有珍說只要把所有的廣播都像朗誦詩詞一樣念出來,老師就算聽到的是新聞,也
會被感動時,大家頓時拍手叫好。
  這時一個學生拿了詩集走了進來。打開麥克風開始朗誦《第一次》。
  「萬一,我的初戀再度呼喚我的話,該怎麼辦呢?」
  聽到朗誦有珍陷入回憶,眼角開始濕潤了。有珍從位子站了起來,經過了焚化場,走進
了放著鋼琴的教室。她按著鍵盤感到一股莫名的氣息。是一種有人剛剛在這停駐一下又走的
氣息。而且還是一種絕不陌生的氣息。
  明亮的陽光比稍早更強烈的光芒射進了教室。陽光實在太耀眼了,讓有珍睜不開雙眼,
這時有珍突然滴下了一滴眼淚。
  她立刻闔上了鋼琴的蓋子,鋼琴頓時發出了厚重的聲音。
  ***
  「你真的給我搞失蹤?你有種就再出現看看。」
  擔心完全聯絡不到民亨的金次長,開始抱怨起來。
  這時,穿著整齊乾淨西裝的民亨開了門走了進來。嚇了一大跳的金次長看著民亨一副什
麼事情也沒發生過的樣子,就坐在桌前開始處理業務,他搞不清楚民亨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民亨說他已經決定要回美國,拜託金次長替他處理關於滑雪場末期工程的相關業務。知
道民亨是因為有珍而打算要離開韓國的金次長,不發一語地只是用可惜的目光注視著民亨。
  「因為這是最好的辦法,所以我才選擇離去的。」
  民亨的臉上浮現出不自然的笑容,然後又迅速消失。
  然後充滿自信地在所有的資料上快速地簽上自己的名字。民亨從辦公室出來後,來到電
台給翔赫撥了個電話。他聽到了複雜心情依然留在心中翔赫的聲音。
  「我放棄了江俊祥。」
  民亨對走進咖啡廳的翔赫先說明了他的來意。
  「我是李民亨,我知道我是李民亨就夠了。」
  民亨看著仍然一語不發的翔赫繼續說道,他用李民亨的身份愛過有珍就夠了,他已經醒
悟到與其用他自己想都想不起來的江俊祥的記憶對有珍繼續執著,還不如祈求有珍能夠幸福
地活著才是更正確的事。
  等到翔赫說出「謝謝你」這句話的民亨,暫時地屏住了呼吸,努力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
樣子說道:
  「我馬上要去美國了,而且不會再回來了。」
  民亨又再度止住了呼吸。雖然也沒有說多少話,但民亨的呼吸不斷地變得急促起來。因
為他必須要把湧上喉嚨的某種東西推回他心底深處。
  民亨想著有珍說過就算俊祥會回到自己身邊,她也會選擇翔赫後,就對翔赫說叫他一定
要讓有珍幸福。他說完這話後便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翔赫也隨著他站了起來,然後朝民亨伸出手。民亨稍稍地注視了翔赫一下然後握住他的
手。
  「俊祥--!」
  臉上表情原本一直複雜的翔赫,這時臉上蔓延出一股得到安穩的感覺。
  「謝謝你還活著,我由衷地感謝你。」
  民亨終於把他一直往心裡頭推進去的某種東西,通通都壓抑進去了。民亨勉強地壓抑住
自己心中的某種東西,離開了那裡。
  民亨接著走向下一站,彩琳的服裝店。當他走上二樓的時候,那裡一個人也沒有。他轉
過身正準備要出去的時候,試衣間裡面的門被打開了。
  「真淑把這拿走。」
  是有珍的聲音!有珍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民亨,呼吸彷彿要停止一般。穿著白色結婚禮
服的有珍,看起來是如此地耀眼美麗。民亨直視著有珍。與民亨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間,藏在
有珍逐漸濕潤的雙眼中的悲傷,一點也沒遺漏地傳達給了民亨。
  民亨對即將要成為別人老婆的有珍,禮貌地打了招呼。而驚慌的有珍打算再回到試衣間
,卻因為太慌張的關係穿在腳上的鞋子不小心掉了出來。她趕緊想要把鞋子重新穿好,卻因
為穿著禮服的關係無法順利地把鞋子穿上。
  民亨慢慢地走向有珍。他蹲了下來,一語不發地小心翼翼地替有珍把鞋子穿好。有珍又
從民亨這樣的舉動想起了俊祥。
  俊祥一語不發地替坐在牆邊的自己把鞋子穿上的身影與民亨重疊在一起。
  兩人好一陣子一句話也沒說,就只是注視著對方,然後並肩坐在椅子上。
  「有珍小姐,我有一件事想要問你,你可以回答我嗎?」
  民亨開了口。民亨像是讓有珍安心似的,他說事到如今,他這麼問完全沒有特別的意思
。他問有珍能不能回答他,說喜歡自己,跟自己說我愛你的理由是因為自己跟俊祥相像的關
係嗎?然後用就算有珍不回答也沒關係的溫柔眼神看著有珍。
  有珍清楚地告訴民亨,俊祥是俊祥,民亨是民亨,她兩個人都喜歡。民亨把有珍的話深
深地刻在心底只為了不再忘記似的。
  (3)
  從飾品間拿著一堆頭髮裝飾用品走出來的真淑,看到有珍跟民亨坐在一起,立刻露出錯
愕的表情。民亨向充滿疑惑的真淑解釋道:我是想跟彩琳打聲招呼才來服裝店的,說完後,
就轉身走向門邊。
  「打招呼?是什麼事啊?」
  似乎是感到民亨的不尋常,有珍立刻跟著民亨站起來問道。打算要說出原因的民亨稍稍
地猶豫了一下,然後朝有珍送上淺淺的笑容後就隨即轉身。民亨走了兩步路後,又停了下來
再度轉過身來:
  「恭喜--你要結婚了。」
  民亨開朗的笑容裡卻透露了無限悲傷。
  ***
  有珍想要在結婚以前都一直跟媽媽住在一起,於是前往春川。在公車上不斷地回想著的
有珍,下了車後走了好一陣子。
  她覺得既然決心要結婚了,那麼就應該要消除對其他人的記憶。似乎要那麼做才是對一
直守候著自己的翔赫,應該有的禮儀。
  春川晚上的街道,相當地冷。不過不久後,寒冷應該就會退去。因為世上並不是只有寒
冷又難受的季節。就像季節並不是你催促著它快來就會快來一樣,世間萬物總是會按照應有
的道理運行。就像民亨所說的,人第一次並沒有辦法走兩步路一樣。
  雖然有珍並不能把所有的回憶磨滅掉,但是她至少要盡力去做。因為她不能永遠在又冷
又黑暗的影子國度生活下去。
  有珍一面整理著自己的思緒,一面往家的方向走。在家前面,撞見了金真佑。金真佑來
春川的大學辦完事後,因為擔心有珍母親的健康,順便來探望她。
  擔心有珍母親健康的金真佑突然沒頭沒腦地向有珍問起李民亨。
  「現在還一起工作嗎?」
  有珍對於金真佑毫無預警的問題感到緊張。因為她以為金真佑在問她跟民亨還有在見面
嗎?
  聽到有珍說沒有機會再一起工作時,金真佑的臉上竟然露出了可惜的表情。他拜託有珍
如果有機會見到民亨的話,替自己傳達關於在滑雪場誤會他的事,感到很抱歉。
  「一定要替我跟他說。奇怪的是這件事一直令我掛心。是因為她跟江俊祥太相像的緣故
嗎?即使過了那麼久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個人不就是俊祥嗎?因為有些事情憑感覺就能
知道的。」
  有珍聽到金真佑的話,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說,她很想知道以前俊祥跑去教授研究室
是為了什麼?
  「我那時候也很不解,怎麼這樣?聽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所以也不能去參加喪禮。你
們大家都去參加了喪禮了吧?」
  有珍只是一語不發地搖搖頭。
  有珍回到房間後,心情開始紛亂了起來。她對於自己為什麼一次都沒感覺過那樣的想法
感到不解。
  「我真的以為那個人不是俊祥嗎?那種事,憑感覺就能知道的。大家都參加俊祥的喪禮
了吧?」
  「我是江俊祥,我說我是江俊祥。」
  有珍無法擺脫當民亨說自己就是江俊祥時湧起的怪異的感覺。
  控制不了越來越煩悶的心緒,於是用雙手掩住了臉。
  在民亨用詭異的言行把朋友們弄得不寒而慄的那天,腦中陷入一團混亂的彩琳也是同樣
地感到了懷疑。當民亨說著「是患了記憶喪失症」,或者是「我就是江俊祥」這樣的話時,
在那一刻,從她腦海裡浮現翔赫曾經問自己民亨跟俊祥真的是毫不相干的兩個人嗎?即便彩
琳覺得這真是毫無道理的想像,卻又快速地行動起來。彩琳撥了個電話,託人做身份調查。
  彩琳與一名男子面對面坐著,手不停地顫抖著。
  「那麼,有沒有什麼證據能證明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
  彩琳像是恐懼得不停晃動的眼神向那名男子問道。
  「當媽媽再婚的時候,會整理自己的戶籍,為了要變更姓氏,偶爾會有這種情形。這兩
個人就是同一個人。」
  與那名男子分開後,從樓梯走下來的彩琳顯得搖搖欲墜。
  心中像是被什麼東西瘋狂地敲擊著,眼前也一片白濛濛的。她肯定是在做噩夢。她完全
不能相信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呢?
  她完全不能理解這世上怎麼會有母親把好好活在世上的兒子,製造成已經死亡的樣子。
這真是天方夜譚。她覺得一定是哪裡有問題。
  彩琳帶著蒼白的臉孔回到服裝店的時候,真淑正在與人講電話。什麼聲音、什麼言語都
已經聽不到的彩琳,在她耳旁只是不斷地響著「死人記錄」這聲音。
  彩琳看著掛上電話的真淑,眼神不斷地晃動著。
  「你問我說想要找死人記錄的話,要怎麼找?死去的人,是俊祥嗎?」
  真淑搖晃著頭。
  「有珍在哪?我問你有珍現在在哪?」
  彩琳從服裝店衝了出來,一邊給翔赫打電話,一邊衝到停車場。彩琳聽到翔赫反問她說
有珍終於知道了時,感到非常地生氣。原來翔赫老早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有珍到了學校後,看到魔頭老師跟彩琳在一起。有珍聽到彩琳對自己說有事情來春川,
所以順便來看老師,聽到有珍也來了學校就想跟有珍一起回漢城,有珍感到一股詭異的感覺
。彩琳不像是一個人會來找老師的人,而且更不可能會是那種想到有珍而特意來學校的人。
  有珍對魔頭老師遞過了喜帖。「嗯,那傢伙。」
  彩琳立刻說出魔頭老師想說的話。魔頭老師心中升起彩琳一點都沒變的感覺,卻把原本
要說的話給忘記了。不過,他並沒有忘記長久以來的印象。他邊說著遲到大王鄭有珍如果擔
心結婚典禮會遲到的話,自己要千萬小心不要遲到,邊露出頑皮的笑容。
  走到運動場的彩琳,轉過頭看有珍。
  「既然都來了就把要處理的事處理完再走,那以後就不必再來了嘛!」
  有珍不太想開口,把話鋒一轉。
  「你要回去漢城嗎?」
  「嗯!一起回去吧!」
  彩琳像是感到不安似地望著有珍。彩琳露出像是把有珍一個人丟在春川會發生什麼大事
的表情。然後聽到有珍說她並沒有要回漢城而在春川家時,彩琳也親切地把她送回家去。
  ***
  民亨把一堆行李都整齊收拾好後,打了個電話。
  「是的,媽媽,我明天會回美國的,是的,請您放心。」
  民亨掛完電話後,把從春川家裡拿來的錄音帶放進了包包裡。然後握住放在一旁的北極
星項鏈,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民亨稍稍地望了窗外一下,就開始寫信給某人。好一會兒之後,停下筆的民亨把信放進
旁邊的盒子裡,小心翼翼地包裝起來。
  他把包好的禮物放在桌子上,拿著一瓶酒走向窗邊。思念的心情像潮水般湧了上來。民
亨把電話拿了又放下,反覆幾十遍後,只是歎了一口氣,始終按不下電話的按鈕。
  ***
  家門前面停著翔赫的車。這個時候翔赫應該沒有理由來春川的。有珍準備要打開大門時
,翔赫先打開了門走了出來。說他原本想要帶有珍一起去學校。
  有珍又再度感到奇怪。彩琳也是如此,翔赫也是如此。
  有珍搭著翔赫的車向可以不用回去的漢城前進。翔赫跟彩琳都是用一副如果有珍留在春
川的話,會發生什麼大事一樣的表情,希望有珍跟自己回漢城去。
  有珍對於翔赫沒有告知自己一聲就去了學校一趟的事情感到很在意。聽到翔赫解釋說忙
著準備結婚就一時忘記時,不知為什麼,有珍感到他的表情看來既是不安又是陰沉。
  翔赫看到有珍回到家中後,就像是安心似地深深地吐了口氣,把車子掉頭後,就慢慢地
消失在黑暗之中。
  有珍確認了翔赫消失在黑暗中後,來到大街上叫住了出租車。在奔馳的車子裡,一直握
緊雙手,掩飾不住不安與急躁神情的有珍,當車子一停下來後,趕緊從車子上下來。
  有珍下車後抵達的地方是民亨所在飯店的房間。
  她走上前去打算要按電鈴,但又按不下去。她一想起民亨說「恭喜你要結婚了」時露出
的淒涼笑容,就好幾次把抬起來要按下電鈴的手又放了下去。
  在出租車上的時候,有珍腦海裡一直浮現民亨說自己就是俊祥,還有翔赫跟彩琳詭異的
舉動,以及金真佑問去過俊祥的喪禮嗎等等。
  有珍終究還是按不下電鈴,衝出走廊跑到了電梯前。搭上電梯的有珍抓著反射著自己容
貌的鏡子,開始屏聲息氣地痛哭了起來。
  「到了現在,我還是那麼想要抓緊那個人嗎?像個笨蛋一樣,就算是把他錯覺當成俊祥
,也是那麼想要抓緊他嗎?」
  在他面前無情地說出「就算俊祥回到我身邊,我還是無法離開翔赫」這樣冷酷的話,又
怎麼能這樣--
  哽咽地哭泣的有珍,心中有無數的矛盾在掙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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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 20:47: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1)
  有珍恍恍惚惚地奔跑著,然後停下了腳步。看到在對面的路上,正拖著行李走著的民亨
,像是要出遠門似的。
  「俊祥!」
  有珍放聲大叫俊祥的名字。聽到有人在叫「俊祥」的名字而轉過頭的民亨,被早晨的陽
光照射得無法自然地張開雙眼,這時有珍已經從路的那一邊衝了過來。她怕民亨會就此消失
不見,她已經無法再回頭了。
  從後面追過來的翔赫,驚慌的神情與經過一旁的大卡車的喇叭聲敲碎了冬天清晨的寧靜
。在喇叭聲響起的同時,民亨衝進了車道,推開了已嚇得不知所措的有珍。民亨的身體被彈
到了空中。
  一瞬間,什麼聲音也聽不到。只是不知從哪裡傳來俊祥焦急的聲音,然後一瞬間又消失
無蹤。
  「有珍!」
  ***
  早晨金次長看著正在整理資料跟行李的民亨,表情裡透露得依依不捨顯得一覽無遺。像
是觸到電似的,金次長看到民亨的手勢大吃一驚,趕緊把目光隨著他的手勢移動。
  民亨拜託他幫忙處理滑雪場的末期工程,自己也突然把目光停留在自己快速揮動的手上
。滑雪場,這個即使他努力地不願想起,卻又讓他想起許多回憶的地方。這個讓他在短暫的
時間裡,歷經了許許多多事情的地方。
  既然他沒有辦法磨滅這地方的記憶,那就永遠地記住吧!
  他永遠忘不了那裡的白色冬天。
  民亨把整理好的包包背在肩上,然後稍稍地環繞了辦公室一下,走向金次長向他伸出了
手。金次長看著民亨邊說著謝謝邊伸過來的手,故意把臉轉了過去,但表情上透露出來的依
依不捨卻顯露得一覽無遺。
  民亨無奈地拒絕金次長一定要送自己到機場的好意。他擔心自己會對親近的朋友留下更
多的不捨。
  他不顧金次長邊說你實在太過分邊露出的遺憾的表情,轉過身去停頓了一下,然後望著
掛在牆壁上的拼圖。
  「我以前一直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玩這個,但現在仔細想想,原來是因為自己想要一塊
一塊記起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像個笨蛋一樣--」
  像是感到可惜似的,民亨的嘴角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又立刻消失不見。
  民亨從辦公室出來後前往北極星公司。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做。雖然是合作夥伴的公司,
但他卻第一次親自登門拜訪。雖然現在也是最後一次。幸運的是,他沒有看到有珍。
  民亨從包包裡掏出包好的小禮物遞給了靜雅。靜雅從民亨手上接過禮物後,像是早知道
似地出神望著民亨。轉過身準備出去的民亨,耳邊傳來靜雅問他有珍知不知道這件事情,靜
雅的話輕輕地在耳邊盤旋著。
  民亨轉過身來用明亮的笑容來代替回答。
  ***
  隨著翔赫突然回到漢城的有珍,避開了上班時間去了辦公室一趟。她既然回到了漢城,
就有些必須要整理的事。
  靜雅不斷地瞄著努力整理桌子的有珍。她在想有珍是因為未能將桌子整理好而顯得心緒
不寧嗎?就算不是這樣有珍的心應該也是紛亂不堪的吧?
  不過靜雅覺得很慶幸。她可以不用把民亨要她轉交的禮物用寄的或是另外再找時間見面
交給她,現在她能夠直接把禮物交給有珍。靜雅把禮物遞給有珍。
  迷迷糊糊地收下禮物的有珍,抬頭看著靜雅。
  「李民亨監理叫我拿給你,他剛剛來過又走了。」
  「不是道別禮物吧?」
  「道別?」
  聽到那句話的瞬間,有珍掩飾不住自己吃驚的表情,直盯著靜雅看。這與她看到李民亨
監理表情所推斷的不一樣,有珍什麼都不知道。
  「李民亨監理說他今天要去美國,是一點鐘的飛機--」
  在靜雅還沒說完前,有珍的目光已經飄到手錶上?現在還不到早上十點。有珍的臉上湧
起了一團黑雲。她想到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心裡亂糟糟的。
  有珍避開用擔心的表情看著她的靜雅,撕開了包裝紙。是一張CD。上面寫著《第一次
》的CD--
  有珍把CD放進唱片機裡。聽著CD的有珍無力地打開了盒子,從裡面掉下了某個東西
。是一封信。
  有珍小姐:
  雖然我不知道這禮物什麼時候會交到你手上,不過那時候我大概已經不在國內了,雖然
我想禮物可能會成為有珍小姐的負擔--但我還是無法把它帶走。
  雖然我不能像俊祥一樣,把它錄在錄音帶裡再交給你,
  但我還是想送給你當禮物。
  請你要幸福哦!
  讀完信後,像是對一切都死心的有珍,在把信塞回CD盒子裡後,有珍臉色開始起了變
化。有珍再度把信從CD盒子裡掏出來,手裡不禁輕輕地顫抖著。
  「靜雅姐--我沒跟人說過,俊祥他給我錄音帶的事,我沒跟任何人說過。」
  從座位上站起來的有珍,眼角開始濕潤起來。有珍帶著被淚水弄糊的臉孔,衝到了外面
叫住了出租車。
  是俊祥。她如此思念的俊祥就是李民亨。這真是令人無法相信。李民亨就是俊祥。她跟
笨蛋一樣竟然認不出他來--她的心彷彿要爆裂開來。呼吸彷彿要停止一般。她怎麼會在憑
著心中的感覺來到他的房間後,卻又什麼也沒做地就回來了--
  她感覺到機場的那段時間,比她十年來思念俊祥而活的日子還要長。從出租車上下來的
有珍衝進了機場大廳。她瘋狂地撥開走在她前面的人們,到處找著民亨的身影。哪裡都找不
到。哪裡都沒看到那個人,李民亨,江俊祥。
  提早到了機場的李民亨,進了咖啡廳點了一杯茶。他還是第一次有多餘的心力去回顧一
路忙碌奔馳過來的歲月。
  仔細想想後,自己的生命中似乎有許多事情都是這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雖然自
己記不起來,但是初戀的女人也成了自己現在最後的戀人--有珍。
  搖著頭的民亨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為了要確認機票跟進行登機手續的民亨,從咖啡廳走
了出來,面無表情地一步一步地走著。他走了一會後,不知從哪冒出來了一雙鞋子擋在民亨
的腳前。是女孩子的鞋子。坐在椅子上玩著鞋子遊戲而把鞋子弄丟的小女孩,不好意思地望
著民亨。原本面無表情的民亨臉上露出了笑容。民亨把鞋子撿起來後,走到女孩面前蹲著替
女孩把鞋子穿上,這時他突然閃過一股奇異的感覺。腦海裡閃過自己替誰在穿鞋子的畫面。
雖然看不到那個人的臉,但無疑地自己的確在替某人穿鞋子。民亨壓不住亂糟糟的思緒,走
到登機門口,準備開始排隊,但這時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俊祥--你是俊祥對吧?真的是你吧?」
  有珍站在後面。雙眼充滿淚水的有珍,正呼喚著自己。民亨看到有珍哭泣的神情,雙眼
裡也不禁流下淚水。
  有珍想要移動腳步往民亨跑去。但身體卻不聽心的使喚。
  整個身體全都虛脫無力,只剩下思念與急迫感。再也撐不下去的有珍,頓時跌倒在地上
。抓著跑過來的民亨吃力地站起來的有珍,發出像呻吟般的哭泣聲說道:
  「俊祥,真的對不起,我沒把你認出來!--」
  有珍在民亨懷裡的哭泣聲,也傳進了民亨的心中。有珍好長的一段時間就躺在民亨的懷
裡不停地哭。
  有珍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她居然能夠再度見到俊祥。有珍不斷地像是自言自語似地叫
著俊祥的名字。民亨繼續看著只是不斷地叫著俊祥名字的有珍的臉,他想要仔細聆聽有珍那
無法順利說出口的話。雖然他想不起來,但是對於有珍想說的話,他都想聽。
  (2)
  有珍依然只是呼喚著俊祥的名字。這是她多麼想要放聲呼喚的名字啊!又是她多麼懇切
的願望啊!雖然她每次思念俊祥的時候,都想要放聲呼喚他的名字。但是怎麼叫也沒有回答
,讓她感覺俊祥似乎真的是死了,所以她不能叫。她不願相信俊祥已經死了。那是不可能的
,她明明跟俊祥約好了要見面的,俊祥不可能會失約的--
  民亨用焦急的目光望著有珍。他依然什麼都記不起來,這令他痛苦地喘不過氣來。
  不管是約好要一起見面的事,還是他彈鋼琴給她聽的事,還是蹺課去騎腳踏車的事,還
是他伸手扶起她的事,他通通記不起來。
  「我什麼都沒忘記,我全部都記得--」
  民亨的心裡又嗡嗡作響起來。他緊緊抱住哭泣的有珍,他心中十年的悲痛,全部痛苦地
湧了上來。
  哭到筋疲力盡的如小孩子一樣的有珍,不知不覺間已經在民亨的懷裡睡著了。民亨小心
翼翼地把有珍放在床上,替她把棉被蓋上後,在焦急又痛苦的心情驅使下,用顫抖的手輕輕
地把有珍的頭髮拂到後面。然後,只是惆悵又茫然地注視著有珍沉睡的臉孔。這是他認識她
以來,第一次從她身上看到那安穩的臉孔。
  民亨怕吵醒有珍,悄悄地推開了房門,到客廳向某人打了個電話。
  「我是李民亨。我要回去美國了。有珍小姐現在睡著了。我不想吵醒她,你明天早上可
以來接她走嗎?你可以等到那時候嗎?」
  掛完電話的民亨,再度回到有珍睡著的房間裡,坐在椅子上。然後好長一段時間動也不
動地,只是凝視著有珍沉睡的臉龐。
  不知不覺間,早晨的陽光已經從窗簾中鑽了進來。
  在車子裡度過整夜的翔赫用憔悴的臉孔望著飯店的入口,他整夜都守候著,直到夜色慢
慢轉白。
  深夜,當翔赫接到民亨電話的時候,是他剛抵達有珍家的時候。他原本在家裡睡覺,真
淑打了電話給他,說有珍到現在還沒回家。
  因為擔心而跑到有珍家看的翔赫,遇到接到通知已經先抵達的勇國,正準備跟勇國打聲
招呼時,手機卻響了起來。是民亨。當翔赫確定有珍已經通通曉得的那一瞬間,整顆心被絕
望蔓延著。然後在自暴自棄的心情下,告訴了勇國跟真淑,事實上,民亨其實就是俊祥。
  翔赫拋下吃驚之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朋友們,離開了有珍家。就算說有珍已經知道了
事情的真相,他仍是想要緊緊地抓住有珍。他無法把有珍從自己的生命中放開。
  在看得到飯店黑暗的道路上,翔赫等待著不知何時會出來的有珍,從深夜等到破曉。
  穿著外套整理行李的民亨,再一次望了望還在沉睡中的有珍,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了飯
店。傷痕纍纍的靈魂靜靜地走進耀眼又充滿透明感的冬天早晨。
  從窗簾的縫隙鑽進來的晨光,在房間裡隨意地遊走著。醒來的有珍環顧周圍。在茫然不
安感的驅動下立刻起身的有珍,雖然嘗試著找尋民亨的痕跡,但哪裡也找不到他。她感到一
顆心不斷地往下沉,角落桌子上的一封信映入了她的眼簾。有珍用顫抖的雙手打開了信。
  有珍,有珍啊!--我以前都是這麼叫有珍小姐的嗎?
  有珍啊!--有珍啊!--可是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即便我就是有珍小姐如此思念的江俊祥,
  而另一方面我也不是江俊祥。
  如果我失去了我們在一起的共同回憶,
  那麼就算我是江俊祥,
  我也不過是具有江俊祥的名字罷了。
  --對不起!不過,
  我很感謝在我什麼都想不起來的過去歲月中,
  有你與我相隨。我是真心地--真心地--
  讀完信的有珍,臉上凝結成一片痛苦。有珍恍恍惚惚地衝出飯店,翔赫看到有珍滿臉慌
張,他趕緊從車裡下來向有珍追去。有珍甩開想要抓住自己的翔赫,只是不顧一切地往前跑。
  她不能讓民亨又一個人前往那無法相見的地方。
  一被送到醫院,就立刻接受緊急治療的民亨,像是死去一般靜靜地沉睡了。因為腦袋受
到撞擊的關係,除了等待他的意識回轉外,就別無辦法了。
  有珍像是失魂落魄的人一樣只是一直望著民亨,雖然心痛地望著有珍的翔赫,試圖安慰
她不會有事的,但這時有珍的耳朵裡是什麼也聽不見的。
  這時,接到通知的朋友們走進了病房。真淑跟勇國走進來時,比起民亨,他們更擔心有
珍。不過,彩琳可不一樣。她氣得如同怒不可遏的人一樣,用尖銳的聲音狠狠地罵著有珍。
她像失去理智似地問有珍,是不是害了俊祥一個人還不夠,還要害民亨也出車禍才甘心,彩
琳連不該說的話都通通一股腦兒罵了出來。
  「有珍你可真幸福啊!最好利用這次機會讓民亨想起俊祥的記憶,那你就再幸福不過了
嘛!」
  翔赫狠狠地瞪著彩琳。氣的說不出話來的勇國跟真淑,把彩琳往門邊推出去。可是,有
珍抬起了一直低著的頭。
  「對,我很高興,看到俊祥為了救我變成這樣,我實在太高興了,我像個笨蛋一樣,根
本認不出民亨是俊祥,不但沒有好好對他,還不斷地傷害他,但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很幸運
地找回俊祥,我實在太高興了。我都這麼說了,你滿意了嗎?夠了吧?」
  有珍回頭一邊用著銳利的眼神看著彩琳,一邊忍住眼淚說。彩琳看到有珍突然的大轉變
,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然後轉身走了出去。大家看到有珍的轉變,淚水開始在眼眶裡
打轉起來。
  翔赫送走朋友們後,在附近買了粥帶進醫院。因為有珍從早上開始就什麼也不吃。有珍
從俊祥的病房走了出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停地發抖著。她害怕俊祥會不會就此--翔赫
看到那樣的有珍,遞給她買來的粥。有珍搖搖頭。看到毫無意識的俊祥,覺得自己光是毫髮
無傷地坐在這裡就已經夠對不起他了,又怎麼吃得下東西呢?
  翔赫硬是把湯匙塞進有珍的手。然後一邊大聲地說道,你不是要吃東西才有力氣守著他
嗎?一邊忍住眼淚轉過身。轉過身的翔赫眼裡一直滾動的淚水,終於化為巨大的淚珠掉落在
地板上。
  「我跟有珍就這樣結束了嗎?」
  有珍看著翔赫的背影,把湯匙放在一旁,一會後,開始吃起粥來。她忍著淚,一口一口
地把粥往嘴裡送。她覺得若想要對自己毫髮無傷地活著不感到羞愧的話,至少要好好地守護
著現在自己所站的位子。
  走進病房的有珍,慢慢靠近插著氧氣管躺在床上的民亨,然後抓住他的手。她好擔心。
  「不要放開我的手,你一定要找到我,你知道了嗎?我現在已經把你的手緊緊地握住了
,所以你不要忘記我,一定要來找我!」
  有珍無論如何努力,再也擋不住眼淚一直沿著臉頰流了下來。
  ***
  江美熙走進了病房。她原本在進行海外公演,在聽到消息後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內立即
趕來。
  看到民亨只是像是睡著般地躺在床上,江美熙的表情在痛苦與焦急的混雜下逐漸陰暗起
來。她轉過身看著有珍的眼神也令人感到不舒服。她討厭有珍口口聲聲叫她「俊祥媽媽」。
  江美熙覺得既然你感覺到的人跟名字都不一樣的話,那麼禮貌上不是應該把他當成另外
一個人嗎?江美熙感覺到被人知道他是俊祥終究只會引起意外事故的那一瞬間,甚至開始懷
恨起有珍來。
  江美熙對於有珍的道歉,只是冷冷地截斷她要說的話,然後拜託她回去。然後對秘書下
達了請一個專業看護者的指示。
  有珍卻不能就此離去,她一刻都無法離開俊祥,不,是民亨的身旁。
  「他是我思念了十年的人。現在我終於找到他了。我不會叫他俊祥的,我也不會說他讓
我想起俊祥之類的話,所以請讓我在他身邊。我拜託您。」
  被有珍懇切又真摯的眼神嚇了一跳的江美熙帶著較為柔和的表情走出了醫院。江美熙很
久以前就很清楚,要一直等到病人意識恢復的那一天,其中所需忍受的煎熬,臉上蔓延起深
深的悲傷。
  隔了幾天,再度來到醫院的翔赫,看到民亨舊態依然的病情,心裡感到五味雜陳。
  而且翔赫心裡還有著如果不對有珍說就不會舒坦的負擔。
  他必須要向有珍坦承他隱瞞了民亨就是俊祥的事實。翔赫曾經對民亨說,如果他想不起
過去的記憶,他就不是俊祥,翔赫就叫他應該要離開有珍。翔赫覺得如果自己沒曾說出那樣
的話,那民亨也不會決心要離開。
  翔赫把所有的事實都告訴有珍後,仔細地端詳著有珍的臉孔靜靜地問道,你不討厭那樣
的我嗎?你不生氣嗎?
  不過,有珍似乎知道翔赫為何要如此。翔赫稍稍猶豫了一下,望著有珍問道,如果俊祥
一直沒醒過來的話,她怎麼辦?
  不過,有珍的意志超乎想像地堅定。她說不會有那種事的,她叫翔赫也要那麼相信。
  與有珍分手後走出醫院的翔赫腳步無比地沉重。雖然還不清楚,但是民亨,不,俊祥也
有可能就此沉睡不醒。那麼無疑地,有珍也不會離開俊祥身邊。就算俊祥醒過來,現實依然
毫無改變。真是如此的話,很明顯地可以判斷出有珍不會回到自己身邊的。與其變得再也無
法看到有珍,倒不如像現在一樣,俊祥永遠不要醒過來,至少他還能一邊看著有珍,一邊生
活。
  翔赫是這麼想的。
  翔赫暫時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醫院。然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這時,電話響了。是出
乎他意料的來電。
  翔赫掛斷電話後,趕去的地方是彩琳正在喝著酒的酒館。
  彩琳已經爛醉了。然後用令人目瞪口呆的話來迎接翔赫,她一邊說大家都是失戀中人,
應該要一起喝一杯,一邊又叫了瓶酒。
  不知是笑容,還是哭泣,彩琳的嘴角奇妙地揚起了令人不解的神情。一邊說自己好痛苦
,想要去看躺在醫院的民亨也不能去,一邊倒著酒的彩琳眼光便開始閃爍起來。而那閃爍的
眼光的真實身份是淚水。彩琳奇妙地揚起的嘴角,終於哭出了聲音。
  (3)
  沒有位子。民亨的心底完全沒有彩琳可以進去的位子。因為有珍是那位子的主人,所以
彩琳進不去民亨的心中。俊祥並不只是有珍的初戀,他對於彩琳也是初戀。但是有珍卻為什
麼可以在俊祥的身邊,自己卻不能待在他的身邊,想到這裡,彩琳的心感到一片淒涼。
  翔赫抓住了不斷喝著酒的彩琳的手。
  這時,彩琳用充滿淚水的雙眼,望著翔赫說,要不要跟她交往?同樣是失戀的人互相安
慰看看如何?彩琳在一語不發地用溫柔眼神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翔赫,把所有的委屈都爆發
出來。
  她對於為什麼不管是翔赫還是俊祥,都一定非有珍不可,還有為什麼只喜歡有珍一個人
,感到既生氣又委屈。已經到了幾乎想死的地步。原本還留著委屈的淚水的彩琳突然從座位
上站起來,衝到了外面。
  衝到外面的彩琳,因為酒氣的關係,恍恍惚惚又跌跌撞撞地移動著腳步。緊跟在後面的
翔赫雖然抓住了彩琳,但卻沒有用,彩琳不停地喊著,我要去死,我要去死,我不想活了,
我要去死,然後衝進了許多車在快速奔馳的車道。
  焦急的翔赫為了抓住彩琳,也衝進了車道。到處都響起喇叭聲,不過翔赫都不管,這時
翔赫突然醒悟到自己跟彩琳並沒有不同。就像彩琳如果沒有民亨的話,就活不下去,翔赫沒
有有珍的話也活不下去。翔赫在車道裡把彩琳撲倒在地。
  「翔赫,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我想要待在民亨的旁邊,我想要在他旁邊看護著他
,為什麼我連在喜歡的人旁邊都不行?」
  彩琳的眼淚茫然又惆悵地流了下來。望著彩琳的翔赫,眼角也蔓延起淚水。
  ***
  有珍的媽媽從真淑那聽到俊祥的事後,到醫院去找有珍。
  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但辛酸的是俊祥的故事,千真萬確地在現實裡發生了。
  媽媽很擔心有珍。她覺得不管怎樣,有珍不能像住在醫院裡一樣看守著俊祥。因為這對
即將要跟有珍結婚的翔赫來說,是件很殘忍的事。
  媽媽的眼角泛著淚光,她實在太心疼有珍了。望著媽媽的有珍心裡也感到一陣酸痛。但
是,有珍不管怎麼想,還是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命。她試著要說服媽媽,如果這時離開俊
祥的話,就等於是第二次殺死他,所以無論如何,自己不能離開俊祥。
  有珍什麼也不願想。她只想著俊祥會活過來。就算俊祥不愛自己也沒關係,就算他什麼
也不記得也沒關係。只要他肯為有珍活過來,就夠了。
  「媽媽你說過我會有報應的?不管是什麼報應,我都會接受的。」
  有珍對心急地望著自己的母親,像是發出呻吟似地吃力地說。
  原本抓住有珍手的母親突然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她的歎氣聲裡摻雜著她那煩悶無比的心
情,她歎完氣把眼淚擦乾,開始移動沉重的腳步。她心情沉重到連有一位戴著黑色太陽眼鏡
的陌生女子,幾乎差點撞到自己都不曉得。
  再度來到病房的江美熙,表情比起上次要溫暖許多。有珍與在走廊遇見的江美熙準備一
起走進民亨的病房那一刻,醫生和護士們突然緊張地衝進民亨的病房。驚慌的兩人也趕緊隨
著他們跑進病房。民亨的身體正劇烈地在晃動著。
  民亨越來越痛苦得劇烈地晃動著身體。醫生和護士忙著檢查民亨的身體狀態。
  驚慌的江美熙不顧一切地推開醫生,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有珍站在一旁呆呆地看著江美熙。她因為太害怕了所以無法走向前。這時,護士回過頭
看著有珍說,除了監護人以外,一律請出去。
  有珍只好撇下痛苦的民亨,走出了病房。她只感到不安與焦躁的感覺快把她逼瘋了。有
珍十指交叉地坐著。這時她感到應該要有人,不,老天爺要展現奇蹟才對。
  「老天爺求求你救活他,拜託你救活他。」
  如果喪失意識的民亨痛苦地翻滾是意識回歸的過程的話,那麼求老天爺不要讓它停止,
求老天爺不要把連著他意識的那根繩子鬆開,不管他會以俊祥的身份醒過來,還是民亨的身
份醒過來,都沒有關係。有珍懇切地向老天爺祈禱只要讓他活過來就好。
  病房的門被打開了。江美熙連病房都不能進去,只能在外面等候,有珍走了過去,江美
熙告訴她民亨已經恢復一定程度的意識,雖然還沒到可以把人完全認清的地步,但總之已經
度過了危險關頭。
  有珍的眼裡淚水正打轉著。只要他活下來就夠了。有珍看著在秘書的扶持下轉身的江美
熙的背影,走進了病房。她決定不管民亨這狀態是如何地反覆持續,她都會把他當成是還好
好地活在這世上。她想只要有那麼一點活著的生命跡象,生命的繩子就不會被切斷。
  有珍走近已經拔掉氧氣管安穩地沉睡中的民亨身旁坐下。
  她抓住了他的手,感受到民亨的體溫。
  活著正是這種感覺。有珍好一陣子就這樣抓著民亨的手,只是凝望著他,然後肩膀抽動
著,發出了無聲的哭泣。她實在太感謝民亨為她活下來了。
  有珍抓著民亨的手趴在病床上睡著了。有珍直到早晨陽光彷彿在搔自己癢時,才睜開了
雙眼。有珍突然瞪大了雙眼,觸碰自己臉頰的並不是陽光,而是民亨的手。民亨輕撫著有珍
的臉龐。有珍吃驚之餘,從位子上彈了起來,仔細端詳著民亨。
  「民亨--」
  「--」
  「民亨先生,你醒過來了嗎?你知道我是誰嗎?」
  對於有珍吃驚的聲音,民亨只是無力地點了點頭。有珍實在太高興了。她什麼都想不到
,只想到民亨回答了自己的話。
  有珍一時之間不知該先向江美熙打電話,還是先叫醫生過來,手足無措之餘,只是先著
急地往大門走去。
  「有珍--!」
  有珍停下了腳步。她聽到了他的聲音,非常熟悉的聲音。
  有珍露出了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的表情,然後慢慢地轉過了身體。
  「有珍,是我--」
  她又再一次清楚地聽到他呼喚自己的聲音。
  「你是俊祥嗎?」
  有珍勉強鎮定住顫抖的一顆心,放聲大叫俊祥的名字。他終於呼喚自己的名字了。他的
的確確叫了自己的名字。他不是以民亨的身份,而是以江俊祥的身份呼喚了自己的名字。
  民亨的眼裡開始泛起淚光。民亨用充滿淚水的雙眼注視著有珍,輕輕地點了點頭。說他
是俊祥,說他是江俊祥。
  有珍慢慢地走向俊祥。在那一瞬間,有珍跟俊祥的的心裡開始閃過兩人一起度過的記憶。
  騎著腳踏車的樣子、在公車裡打瞌睡的有珍、打雪仗的有珍、把落葉當成雪來撒的樣子
、彈著鋼琴的樣子、還有牽著她的手的樣子--所有的回憶都清晰無比地閃過兩人的心中。
  雖然難以相信,但全部都是事實。有珍穩定住自己顫抖的一顆心,然後把臉埋在用充滿
淚水望著自己的俊祥的懷裡。
  所有的事真的都是事實。不管是俊祥的回來,還是他仍好好地活在這世上,這一切都是
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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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 20:48: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1)
  放手是正確的嗎?
  翔赫長久以來處在自我矛盾裡,無法從中解脫。他必須要快點承認自己其實並不是有珍
的「那個男人」,並不是那個在訂婚典禮前一天,在街上遇到的陌生婦人所說過的「那個男
人」,有珍命運裡注定要相逢的那個男人。如果他那時就能承認的話,自己說不定現在早已
做好心理準備,但是心裡卻沒辦法允許自己,他沒有辦法放手,要如何把有珍從自己的生活
裡送走。
  因此,翔赫不想對有珍照實說,他不想說出民亨就是俊祥的事實。他希望有珍就這樣一
直不知道的過下去。最好不要放手,也不能放手。
  翔赫聽到俊祥找回記憶的消息之後,跑到醫院,他想要親眼確定。雖然翔赫不想看到有
珍和俊祥甜蜜的模樣,但似乎非得這樣自己才可以放得下手。
  當翔赫看到兩個人甜蜜的樣子,以及互相深愛著的明亮身影,那一瞬間,翔赫就決定要
讓步了。
  自從十年前俊祥離開後,翔赫從沒看過有珍這麼幸福的模樣。畢竟,自己對有珍投入的
感情還是那麼的執著。翔赫不想要對方先放手,所以懷疑對方、傷害對方,而且一直相信著
那才是所謂的愛情。
  一直佇立在醫院門外的翔赫,叫住了為了整理東西而正想走進醫院的有珍。
  雖然不能笑著放手,但至少為了表示出自己對那份曾經認為是愛的執著,好像應該還是
要心平氣和地讓有珍走。可是不管別人怎麼說,對於翔赫來說,有珍對自己的愛不是執著堅
定的,是唯一不變的事實是,有珍是翔赫的初戀,永遠都是這樣。
  翔赫對沒有和有珍說民亨就是俊祥的事,並不感到後悔,萬一又有同樣的狀況發生,翔
赫還是不會說的。因為有珍是自己的初戀,因為那是不管如何忍下心,都很難放手的愛。
  翔赫看著有珍,雙眼癡癡地流下了眼淚,好像冷冷地流過翔赫骨子裡一樣。
  「我讓你走,你不能再次讓俊祥離開你身邊。」
  有珍不能再次經歷那段歲月,那段失去了俊祥而徘徊的漫長歲月。
  有珍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難過的流著眼淚看著翔赫,有珍覺得自己好像應該說點什麼話
,像是謝謝翔赫讓她走,或是謝謝他的諒解,但是有珍卻無法說出口。
  「我會得到報應的,傷你那麼多,我會得到報應的。」
  最後,有珍不得不藉著對自己的審判,來安慰翔赫受傷的心,但是有珍的那番話卻使翔
赫的心更痛苦。與其放手讓有珍走,翔赫更不願看到有珍流淚,那真的讓翔赫心痛。
  翔赫看著有珍茫然又惆悵地流著眼淚,他的心空虛到像因為體力不支而倒地的人一般難
受。
  翔赫想想還真是有趣,俊祥為了想起有關有珍的記憶而努力著,自己卻得努力地把有關
有珍的記憶磨滅掉--
  翔赫一面避開有珍看著自己的視線,一面繼續自己的話。
  翔赫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去,但他說自己會努力,不管翔赫半夜打電話給有珍、跑
去找她,或是向她伸出手,都叫有珍絕對不要接受,不要深情地對翔赫微笑,也不要讓翔赫
看到有珍流淚--
  翔赫暫時停住了說話。
  翔赫的悲傷已經淹沒到喉嚨,使得他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翔赫忍不住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這是我最後一次讓你哭了,我對你說過要一直在你身邊的約定
,沒有辦法遵守了,對不起。」
  看著低著頭抽泣的有珍,翔赫無法克制住自己顫抖的身體,衝向門外。
  冬天正午的陽光無比耀眼。
  翔赫的身體被痛苦緊緊地壓擠著,就像站在烈日底下喘不過氣一般。這是最後一次了,
因為他再也看不到有珍了。
  翔赫抬起頭再次看著天空,透明的陽光從灰暗的雲間裡透出,就好像天空明白自己的心
情一樣。
  從四周傳來刺耳的救護車的聲音,翔赫站在路中央。他專注聽著那聲音,緩慢的移動了
腳步。不管如何,他還是必須要活下去。因為如果自己就這麼死了,只會讓有珍套上無法洗
清的痛苦枷鎖,儘管再怎麼難過、痛苦也要活下去,也算是為了有珍。
  不知道是淚還是微笑,開始從翔赫的嘴邊流露出。
  ***
  「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只是一個那麼可愛的小女孩--」
  有珍從檢查室走了出來,看到站在窗邊的俊祥,那一刻有珍的心浮現了一絲不安。有珍
擔心著,說不定叫俊祥的名字他也不會回頭。
  俊祥恢復記憶的那一天,叫出了有珍的名字,而且想起了初次見到有珍的那天。
  「我,我是俊祥對吧?曾和你一起做過的所有事--都沒錯吧?真的太好了,有珍,我
記起來了,真是太好了。」
  俊祥擔心著自己的記憶會消失不見,他只想起見過有珍這一丁點模模糊糊的記憶,俊祥
怕他想不出其他的記憶,而對此感到非常不安。
  有珍抓著俊祥的手,對他說只想起這一些就已經很足夠了,安慰著俊祥叫他不要感到不
安。有珍也同樣不安著,深怕連那一丁點的記憶也會消失不見。
  「俊祥!」
  俊祥深情地看著有珍。
  但是俊祥的表情卻不開朗。想起的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記憶,俊祥的心情顯得異常沉重。
  有珍對俊祥的樣子感到疼惜,有珍心想自己也感到不安的話,俊祥會更不安的。有珍努
力地不讓自己的不安表露出來,她靜靜地向俊祥走去,擁抱著俊祥,輕撫他的背,安慰他一
切都會好轉,說著也一定會想起更多,一切都會好轉,把自己的心貼近俊祥擁抱著他。
  江美熙眼角濕著走進了病房,她很感謝兒子沒有辜負自己的期待。很久很久以前,在俊
祥沒有意識的兩個多月裡,俊祥也從未放棄模糊意識裡的最後一點神智。雖然所有的人都說
不可能,但是俊祥終究還是將不可能踩在腳下,硬是抓住那意識裡模糊的一角而清醒了過來。
  「媽--」
  兒子的聲音濕潤了江美熙的心。
  俊祥有事情想問江美熙。那張在俊祥記憶中出現的陌生臉孔,那個模糊的映入他腦裡的
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他的父親。
  俊祥問出口了,他的父親是誰。江美熙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顯得不知所措,摸不著頭
緒。就如從前俊祥向江美熙問起的時候一樣,從前俊祥即使這麼問道,江美熙也從沒說出俊
祥的父親是誰。現在又再次問起的人分明是俊祥,而非民亨。
  江美熙感到很難過,不知道要怎麼向俊祥說才好。
  (2)
  江美熙年輕的時候有一個喜歡的人,到現在都一直沒有忘記過的人,喜歡到連自己都沒
有辦法相信的程度。然而那個人傷害了她並離開了她,離開了她且忘了她,那樣還不夠,現
在那個人甚至消失不見了。江美熙對於那個人忘記了自己且可以得到幸福,感到不服氣又有
幾分難過,經過了數十年,到現在心中都還隱隱作痛,甚至難過到想死的地步。
  但是她還是活了下來,就是因為俊祥在她身邊。看著並想著兒子俊祥,一面努力的活了
下來。
  江美熙認為,俊祥的爸爸是誰並不重要。俊祥是自己的兒子,只要俊祥在自己的身邊就
好了。俊祥是自己的兒子這個事實才是重要的。
  俊祥看著臉色變得黯淡的江美熙,感覺到自己的這個問題碰觸到了媽媽的傷口。心中覺
得很抱歉。俊祥體會到除了確認了自己在媽媽心中的存在,不要再讓父親的事情讓媽媽難過。
  但是,俊祥心中像是蠢蠢欲動般地湧出對父親的懷念,卻無法吐露出來。父親的身影一
直浮現在模糊的記憶裡,偶爾還是會讓俊祥的心中感到不知所措。
  雖然俊祥對父親是誰感到很好奇,但是對於江美熙曾對民亨說過,那句想給他一個爸爸
的話,也令俊祥十分在意。從前去春川時,江美熙分明地說過那句話,說想給民亨一個爸爸。
  爸爸指的是誰,還有那句想給民亨一個爸爸的那句話代表著什麼,俊祥的腦裡開始變得
複雜。模糊的拼圖,得一塊一塊的填補起來才行。
  檢查結果沒有特別的異常。
  俊祥牽著有珍的手走出病房,回到了媽媽為他準備的家裡。只有薄薄的窗簾,隨著從門
縫吹進的風搖曳著,整個屋裡空蕩蕩的。
  俊祥和有珍一起環視了整個家。事實上,自己還是李民亨的時候,從未想過像家這種東
西是必要的,然而俊祥卻不同。
  現在有了家,讓俊祥的心情格外的好,因為能和深愛的人一起在相同的空間裡生活。
  俊祥心想一起呼吸著、撫摸著、感覺著,就好像兩個人一直在一起的樣子,俊祥看著有
珍,眼神閃耀著。
  有珍則好像正在想著和自己所想的不同的東西。她像個專家似的,想著要用什麼來填滿
這個一無所有的家。
  「這樣的話也不錯--」
  俊祥想起有珍說過的話,有珍曾說過對於心愛的人來說,對方的心就是最好的家。俊祥
對於這寬廣的家裡只有兩個人,感到非常開心,覺得和自己深愛的人在一起是一件何其幸福
的事。
  「我們什麼都不要放如何?有那顆可以取代任何東西的心在啊!」
  忙碌的一天。
  把傢具搬進來,然後整理家裡,也做了大掃除。相隔好久,終於過起像是普通人一般的
一天。
  有珍慢慢地整理還沒有整理好的東西,看著俊祥,同時也整理著記憶中的拼圖,
  級任老師的名字是誰,還有老師曾經給過他們兩個人的處罰是什麼--?
  俊祥什麼都答不出來,雖然努力是試著回憶,但還是徒勞無功。
  級任老師的綽號是魔頭、他們倆受的處罰是打掃垃圾焚化場--俊祥聽了兩個人曾被罰
去打掃垃圾焚化場的事情後,笑出了聲音來。
  「原來,我們以前是不良學生啊?」
  有珍聽了俊祥的話正經的站了起來,辯解著俊祥以前是有一點不乖,不過自己可是個模
範學生。
  「你啊!你都在撒謊吧?欺負我都記不起來?」
  俊祥瞇著眼睛笑著和有珍說道。
  「你不相信的話就自己想起來--還有下初雪的那天,我借給你的東西是什麼?」
  「那個只有兩個手指的手套。」
  俊祥意外的很輕鬆就回答出來了。有珍睜大著圓圓的眼盯著俊祥看,一副問著俊祥是否
真的想起來的表情。
  俊祥開始覺得抱歉了起來。他並不是記起了消失的記憶,而是想起了有珍曾提過她曾經
借給俊祥手套,然而俊祥沒有辦法還給她。有珍曾說俊祥沒有出現在約定的場所,而沒有拿
回手套的那句話--。
  有珍的表情失望,喃喃自語的一個人感歎著:
  「你說過有話要對我說的--」
  俊祥呆呆地看著有珍的臉,俊祥的臉上染上了一抹悲傷。
  「那天,自己到底是想說什麼話呢?」
  有珍明白俊祥想不起來,穩住自己偶爾不免燃起的期待。
  「沒關係,反正我都還記得。」
  有珍安慰著民亨和自己,但心裡的一角還是抽動著。
  彩琳聽到俊祥恢復記憶後,就有一陣子獨自喝著悶酒,安慰自己。她哭著要求民亨而非
俊祥回到自己身邊,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沒有用的事,但如果彩琳不那麼做的話,自己會
承受不了。
  不知何時開始,彩琳埋首於工作中,她想反正為了自己,也為了其他人,這樣做對誰都
好。
  彩琳整理新商品,來回各個賣場,奔忙地一天又一天的過去,當她暫時坐在椅子上休息
的時候,電話響起了,是魔頭。
  今天是教師獎的頒獎典禮,來到了漢城想順便找他們這群孩子。魔頭也經由勇國口中一
一知道了有珍和翔赫的事。
  「有珍這小鬼怎麼還不來啊?」
  喝了酒的魔頭看著手錶問道。突然間大家的表情都嚴肅了起來。魔頭看到所有人的表情
後,看著翔赫。對於魔頭本身來說,翔赫和有珍都是自己的學生,雖然沒有辦法詳細知道兩
個人的內心想的是什麼,不過他認為該解決的事還是要解決。
  這時有珍和俊祥一起走進了咖啡廳。魔頭正高興地看著有珍,而當他看到站在一旁的俊
祥時感到大吃一驚。
  「江、俊、祥!」
  老師一眼就認出俊祥來。魔頭握著俊祥的手,並安慰著失去記憶的俊祥,然後像想起以
前的種種般,說著不論是以前或是現在,一直照顧著俊祥的人除了有珍就沒有別人了。不想
聽到這些事的彩琳,怒視著有珍和俊祥,從位子上站起身往外頭走了出去。不久後,翔赫沒
有辦法直視著有珍的眼睛,也坐不住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魔頭察覺到了不尋常的氣氛,對於自己安排的這次聚會反而造成大家不愉快感到過意不
去。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作為一個老師,還是希望讓學生們和解,但那卻不如想像
的那麼容易。
  雖然老師對遲到和翹課的學生做處罰並打他們的頭,但現在學生們都長這麼大了,對學
生來說老師的作用好像已經不重要了。魔頭一直到離開位子的時候,還不停地說著如果用勸
說的不行的話,就算用拳頭也要讓該學生們的事和解。正因為他們是魔頭深愛的一群學生。
  魔頭、彩琳及翔赫都離開了位子後,有珍感到很抱歉。她沒有想到是全部的人都要來,
所以才會把俊祥也帶來了。
  「真淑、勇國,對不起。」
  俊祥基於虧欠的心理向他們道歉,有珍也為俊祥對大家做了解釋,說俊祥還只能記得起
一點點過去的事。
  「我還以為是俊祥,原來你還是李民亨啊?」
  勇國接二連三的把酒一杯杯喝光,藉著酒意把心裡的話全都說了出來。甩開了真淑地勸
阻,勇國又再次說道。
  「你啊!你想起了什麼來?」
  俊祥僅僅想起自己是江俊祥,還有有關有珍的一些片段記憶,勇國對此感到很生氣。他
想不起真淑和自己也無所謂,但是卻想不起他曾經讓翔赫受傷,和因此而難過的翔赫,讓勇
國感到很生氣。
  (3)
  俊祥活著回來後,如果說他能把該想起來的事想起來自然是令人高興的事。但不管別人
怎麼說,對勇國來說,比起什麼都不記得的俊祥,翔赫和彩琳比俊祥更為重要。
  俊祥死後最難過的人雖然是有珍,但是翔赫、彩琳,所有人也都很難過。江、俊、祥這
個名字,所有的朋友們都無法忘記地度過了十多年。他不單單只是要記得有珍,應該也要記
得大家才對。曾經讓翔赫受了多少傷,曾經朋友們多麼地喜歡俊祥,這一切,俊祥都通通要
記得才對。
  勇國看著像罪人似的坐著的有珍和俊祥大聲喊著:
  「你給我回到十年前我們全部一起去山林裡露營的那晚,那個時候的你。全部給我想起
來,我叫你回到那個時候的你啊!你這傢伙!」
  勇國忍不住哭了出來。仔細追究誰也沒有做錯,但卻讓所有的朋友承受痛苦,勇國不忍
心看到大家這個樣子。而且對有珍和俊祥像罪人一樣地坐著聽著自己的話,勇國也一樣心痛
,痛到實在很想捶胸頓足。
  勇國站了起來,無法就這樣平靜住地拖著身體往外走去,真淑擔心的也跟著站了起來。
俊祥看著一個個離開的身影,深深地歎了口氣。
  「有珍,江俊祥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只會一味地讓朋友受傷呢?」
  俊祥感到無比難過。一點以往的記憶也想不起來的自己竟給了那麼多人傷害。
  隔天早上俊祥提早叫醒了有珍。俊祥和有珍說想借用有珍的記憶來幫助自己,如果有珍
和自己說自己以前曾經做過了什麼,可能對他恢復記憶會有幫助。
  有珍把自己所有記得的事一件一件的告訴俊祥。從第一次在公車上遇見開始,坐在公車
最後面的位置,靠著俊祥的肩膀睡著的事,打瞌睡醒來卻發現到了陌生的地方,因此而遲到
的事等等。有珍下了公車帶著俊祥去學校的圍牆下,俊祥臉上一副不知道的表情看著有珍,
有珍很有精神的和俊祥說道:
  「你彎下腰!」
  有珍把半蹲著的俊祥壓了下去,讓俊祥彎下腰去,然後有珍脫了鞋踩上了俊祥的背,跳
上了圍牆。
  俊祥幫坐在圍牆上的有珍穿上了鞋。
  這次有珍帶俊祥到湖邊的樹林間小路去。有珍帶著肉眼看不到的排球,就像當初一樣認
真地打著排球,用盡心思地想幫俊祥找回失去的記憶。
  再來是他們曾經做過小雪人的地方。俊祥努力地想要想起在那個地方曾經做了什麼,但
最後還是沒有想起。
  「我們做了小雪人啊!你一個我一個。」
  「他們是有珍和俊祥囉!」
  「你還讓小雪人接吻哦!」
  俊祥聽著表情明亮了起來。
  「我們沒接吻過嗎?」
  俊祥怎麼問這種討人厭的問題,有珍難為情的只是笑了笑。
  「親過了啊?怎麼親?這樣--這樣?」
  俊祥開玩笑地抓住有珍,把嘴唇靠近了有珍的嘴,有珍則呆呆地望著俊祥。感到真的一
點都想不起來的俊祥覺得很可惜。在初雪以令人嫉妒得美麗容顏降下的那天,她害羞地與俊
祥分享了初吻。俊祥仍然想不起來。
  有珍不想給俊祥負擔,眼淚卻不知不覺間在眼眶中打轉。但是看著還在記憶的另一頭的
俊祥,心中雖難過,但連眼淚也不能隨意地流下。
  俊祥感受到有珍的心情,攤開了自己的手,露出好像掉入絕望地獄中般的表情。
  有珍帶俊祥到了夕陽西下的湖水邊。那是很久以後,很久很久以後,即使俊祥恢復記憶
,也無法知道在湖水邊曾有過什麼事的地方,因為那時俊祥不在那裡。那裡正是朋友們一起
送走俊祥的地方。是他們為俊祥舉辦葬禮的地方。葬禮是在他們不知道俊祥還活著的情況下
舉行的。但是奇怪的是有珍並沒有留下眼淚,好像知道俊祥還活著般,有珍那個時候一滴眼
淚都沒掉下。
  俊祥想像著有珍痛苦的回憶,比起失去記憶的自己,俊祥更為有珍的痛苦感到難過。十
年中有珍傻傻地以為自己死了,經歷著無比地痛苦,自己卻還要和有珍說自己一點都記不得
這樣殘忍的話,這讓俊祥感到很痛苦。
  有珍想起民亨說過的話。
  這裡那麼美麗,為什麼要只想起痛苦的回憶?那個時候很不想聽到這句話,但仔細想想
民亨說的並沒錯。放著這麼美麗的景色不好好欣賞,一味地努力地為了找尋從前的記憶,有
珍覺得毫無意義。
  有珍看著一心想要找回記憶的俊祥,心裡感到很疼惜--
  有珍覺得那是毫無意義的。
  有珍不是不明瞭俊祥想要恢復記憶的那份心,但是,雖然從前的記憶也很重要,但未來
要一起創造的回憶卻是更為重要,有珍覺得應該不要再浪費時間徘徊在記憶的另一端了。
  「找尋記憶的日子,到這裡結束吧!我喜歡的不是記憶中的俊祥,而是現在在我面前的
你。」
  ***
  「咦,跑去哪了?」
  靜雅慌張地翻找著這個那個的,努力地在找著什麼東西。
  有珍把桌上的資料遞給了靜雅,靜雅拿到資料後「呼」的一聲放下了心,靜雅用哀傷的
眼神看著有珍。像是說你這個玩了一個月左右又回來工作的人,比起長久以來一直埋頭苦幹
的自己要幸福多了。
  就在那個時候,某個人咚咚咚地從樓梯走了下來,是俊祥。靜雅和有珍驚訝地看著俊祥
,俊祥轉頭看著靜雅,問她是否可以帶走有珍。
  靜雅不瞭解俊祥的含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俊祥跟在靜雅的後面抓住了有珍的手,離
開了辦公室。
  「去春川吧!--我有東西要還你。」
  俊祥也不聽有珍的回答,已經往外跑了起來,緊抓著有珍的手。
  俊祥從馬爾雪公司出來,在人行道前等著紅綠燈。俊祥一邊坐著一邊等著紅綠燈,他無
意地往外看了一下。小女孩和像是小女孩媽媽的人站在公共電話前的樣子,映入了俊祥的眼
簾。
  那女人在和某個人通電話,小女孩則玩弄著掛在脖子上的手套,媽媽掛下電話拿過小女
孩的手套,戴在小女孩的手上。
  那一瞬間,有個人的影子鮮明地浮現在俊祥的腦海裡。他想起從離開春川往機場路上的
車裡,自己拿出手套的樣子。不管在後頭鳴著陣陣喇叭聲,俊祥出神地帶著嘴角的微笑,打
了電話給某個人。
  「媽媽,是我!」
  接到俊祥電話的江美熙正聽著秘書報告著行程。
  「媽,你說過我以前的東西都還保管著吧?」俊祥問自己出車禍的時候所穿的衣服是否
還保管著。江美熙說有是有,不過不清楚放在哪裡,話都還沒說完俊祥就掛了電話,跑向了
有珍身旁。
  有珍踏進俊祥以前住的家,心情有些緊張。她好像感受到俊祥的氣息,俊祥呼吸著,生
活過的全部,全都感受到了。俊祥到處翻找的同時,有珍走進了俊祥的房間。俊祥為了找東
西而翻得雜亂的桌上,亂得令人眼花繚亂。
  有珍撿起了寫有「江俊祥」三個字的名牌,心裡感到很震撼。真的,真的是俊祥沒錯。
她從未對俊祥感到懷疑,但是在看到寫有俊祥名字的瞬間,為什麼心裡會湧起真的是江俊祥
的感覺,有珍也不知道原因是什麼。是因為難以置信吧!因為那一刻確認了一直以為已經死
去的人,真實地活著回來的事實。
  那裡有俊祥的學生證,也有相片,還有有珍曾傳給俊祥的紙條。有珍隨意的打開了其中
一張,又再次確定那是自己的字跡時,有珍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了起來。
  那時在家裡尋找東西的俊祥走進了房間。
  「找到了嗎?是什麼?」
  有珍轉頭向俊祥問道。俊祥身後好像藏著什麼東西似的,緩緩地點點頭。俊祥面對著好
奇的有珍,拿出了陳舊的一雙手套。
  「俊祥!」
  有珍用顫抖的手接過了手套,從眼裡靜靜地留下了眼淚。
  那天,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原本要在見面拿回手套的--有珍不知道那天該發生的事會
在今天發生,只有命運之神知道。
  這真是令人感動。俊祥心中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如何訴說,他的眼角結了顆顆淚珠。淚珠
化成了淚水流下的瞬間,有珍再也管不住心中紛亂的感覺。滿心期待這不是夢的心願,無聲
無息地編織在即將消逝的冬天天空裡。
  有珍和俊祥站在十年前約定的場所。
  「這裡是哪裡你知道嗎?」
  有珍看著環視周圍的俊祥問道。俊祥一副想不起來的樣子,做了個抱歉的表情。
  「沒關係,你馬上就會想起來的。一件一件的事情想起來的時候,就好像收到禮物的心
情一樣。」
  有珍安慰了俊祥。但是俊祥的表情依然黯淡。有珍想喝了杯溫暖的咖啡或許會好些也不
一定,留下了俊祥往便利商店走去。
  俊祥看著有珍的背影,用懇切的眼光看著周圍,希望回想起記憶來。那時天氣預報也沒
預測到的,突然開始下起了雪來。俊祥張開了雙手,抬頭看著天空的瞬間,在傍晚的夕陽光
閃爍之間,突然有什麼東西閃了過去。
  那是正在和有珍聊天的記憶片段。
  「你喜歡的動物是?」
  「人。」
  「人?是誰?」
  「十二月三十一日在這裡見,那個時候我再和你說。」
  俊祥和有珍的眼神交接,表情開始有了變化。俊祥記起現在他站著的地方,正是當初和
有珍約定見面的地方。
  有珍買了溫溫的咖啡回來,叫了背對著自己的俊祥。
  「俊祥!」
  俊祥慢慢地轉過身,眼中泛著淚光。瞬時有珍的心似乎讀出俊祥的表情。
  俊祥哽咽的聲音溫柔地傳進了有珍的心裡。
  「有珍--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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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 20:48: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1)
  有珍的媽媽代替有珍去翔赫工作的廣播電台找他,她把禮物和他給自己拿來準備結婚的
錢還給翔赫,並用很抱歉的眼神看著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太過於疲累,翔赫的臉很憔悴。
  翔赫沒對金真佑和樸智英說過自己要離開有珍的這件事,但對有珍的媽媽表露了自己難
過的心情。說自己會將有珍的手放開讓她走。
  對不起,我一直把你們都當做我的孩子,現在卻讓你很傷心,真的很對不起。有珍的媽
媽緊緊地抓著翔赫的手說道。
  有珍的媽媽這份抱歉的心,不知道能給翔赫多少安慰。她覺得如果他們不是因為誤會而
分手,卻是在為了彼此好的權衡後所做的選擇的話,那只能祝福他能好好地過下去。
  即使很辛苦,為了有珍也為了翔赫,翔赫覺得這是值得的。
  如果分手了還是很執著,因此而傷心的話,就不只是結束兩個人的問題而已,會使得周
圍的人都很吃力,這一點媽媽可是清楚得很,因為和某人也曾有過這樣的經驗。
  很幸運,翔赫並不是那樣子。不執著也不痛苦,而且避過了那些令人痛苦的崎嶇道路走
了過去。
  媽媽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媽媽很抱歉地看了翔赫一會兒,沒移動過她的步伐,僵硬地站在那個位子,迎面走來穿
著打扮很時髦的江美熙也停住了腳步。
  有珍的媽媽先向江美熙打招呼,接著,似乎沒在聽的江美熙,也打了簡短的招呼。江美
熙看著有珍的媽媽擦身而過的背影,翔赫看到江美熙堅硬的表情,懷疑地說道:
  「您知道鄭有珍吧?--她是有珍的媽媽。」
  江美熙的表情用力地皺了一下,這麼說,有珍是鄭賢秀的女兒囉?
  「你是說,她是有珍的媽媽?」
  ***
  「我有多麼想跟你說我愛你啊!」
  十年前埋在心裡的那句話到現在才轉為言語形成了聲音,傳達給彼此。
  有珍淚眼汪汪的緊緊地握住俊祥的手,好像不會再把緊握的手鬆開了一樣。
  「你還記得其他的事嗎?」
  有珍想到有人說過:一個失去記憶的人,只要想起一點點事情,其他的記憶也會馬上恢
復。
  俊祥想起了很多事情。
  被老師處罰,轉學的第一天和有珍在陌生的公車站下車,還有和大伙們去山林裡露營,
還有彩琳、勇國、真淑--所有的記憶都恢復了。
  做錯的事、讓有珍很傷心的事、北極星--俊祥如今可以成為有珍的北極星了,俊祥下
定決心不要再讓有珍迷路而徘徊彷徨了。
  有珍握著俊祥的手往公車走去。
  有珍和俊祥並肩坐在公車後面座位,靠著俊祥的肩膀舒服地睡著了。相信對於俊祥再也
不會感到不安了,能在俊祥的肩膀安安穩穩地休息了。
  俊祥撫摸著入睡的有珍的頭,記憶又再度浮現,他看到某個人正在講課的模樣,閃過自
己向江美熙追問父親到底是誰的模樣,對翔赫揮拳的樣子也浮現在眼前,還有從有珍家奔跑
出來的模樣--快速的在眼前掠過。
  俊祥因為這些沒來由而不安的回憶,撇過頭去。
  俊祥來到了有珍的家門口,都還一直無法放下那顆忐忑不安的心,是那樣嗎?從有珍家
跑出來的模樣又浮現在眼前。
  俊祥正為無法解讀記憶中自己的行為而感到苦悶時,有珍的媽媽走了過來,她正要去找
翔赫。
  「這怎麼回事?」
  有珍的媽媽問著失去聯絡的有珍,用滿是焦急的眼神看著俊祥。
  「怎麼啦?」
  有珍的媽媽對一點聯絡也沒有的有珍問道。她看著俊祥,眼神充滿了憐惜。
  「你身體還好吧?」
  俊祥很瞭解有珍的媽媽擔心的是什麼,和她媽媽打聲招呼後,用眼神暗示有珍趕快進屋
裡去。
  俊祥看著有珍和媽媽一起進去屋裡後,慢慢地邁開腳步,走沒幾步又停了下來,轉過身
朝有珍的家向上看,心頭被不知名的東西纏繞著。
  江美熙感到很不安。
  自從在廣播電台遇上有珍的媽媽之後,心裡一直無法平息下來,她既然確認了有珍的確
是鄭賢秀的女兒,她就無法坐視不管。
  江美熙猶豫了好幾次,終於打了電話給民亨,民亨接到電話,說現在自己正在春川。霎
時,江美熙很不高興,因為聽到春川這個那麼遠的地方,再加上他身體還沒痊癒,還跑去那
麼遠的地方。
  江美熙出發去日本之前,曾說過一定要跟俊祥見一面,她覺得現在如果不見面的話,以
後不知道會不會發生更令人不安的事。
  第二天,準備好要出國到日本的江美熙走出飯店大廳,要求秘書盡量把行程縮短,江美
熙不知怎麼覺得心裡很不安,好像不能把俊祥一個人留在這裡那麼長的一段時間。
  那時候俊祥和有珍一起朝著江美熙跑過來,江美熙的心裡很不自在,視線落在幫她搬行
李的俊祥的背影上,對有珍說了一些話。
  江美熙說有珍長的很像爸爸。有珍完全不清楚她到底在說什麼,直盯著江美熙的臉,江
美熙驚慌失措,一下子委婉地轉變了口氣,問有珍是不是長的像爸爸。
  有珍對江美熙的悔恨表情感到很陌生。那並不像她。江美熙從俊祥那走過來,看了有珍
一眼,說要和有珍聊聊,有珍的心感到不自然了起來。有珍就算和江美熙打招呼,美熙也沒
有回答,故意無視有珍的存在,然後用冷冰冰的表情登上了車子。這一切都看在俊祥的眼裡
,他也是感到古怪。
  ***
  金次長說明著滑雪場工程預定的結束時間,視線停留在俊祥的桌上。
  俊祥的表情很沮喪,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拼好了拼圖又再度把拼圖打散。
  自從找回記憶之後,俊祥常常把拼圖打翻,看起來有些不安。像個還得找什麼拼上去似
的人一樣,埋著頭找尋著,讓金次長心裡很不自在。
  「學長!你明天會在漢城吧?」
  金次長聽到俊祥柔軟的聲音時,心裡的那份不安頓時消失了些。
  「應該吧!」
  俊祥看著資料,抬起頭看著金次長。
  「請你把時間空出來,我想請你到我家吃頓晚飯。」
  金次長眼睛瞪大了起來,一副瞭解其中涵義的模樣。
  新家裡,要舉辦祝賀喬遷的小宴會,金次長挑挑眼問道現在是不是就缺還沒結婚這件事。
  「就算順序不對了也沒有人會說什麼話,你就先照著你能做的去做吧,反正是預演嘛!」
  金次長如往常般令人心安地笑著,又多看了俊祥一眼後,走出辦公室。
  「預演?」
  俊祥重複著金次長的話獨自笑了起來。做完手邊的事後,從會議桌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去。
  然後又開始拼起拼圖來。
  (2)
  一塊、一塊地拼著拼圖,俊祥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想藉著搖晃著頭把複雜的思緒都拋開
,因為記憶又一件一件地浮出腦海。
  俊祥的腦海裡很快地閃過了自己盯著翔赫看的樣子、在研究室裡和金真佑談話的自己、
被火燒過的金真佑和江美熙的黑白照片、還有從有珍家裡跑出來的自己。那樣的片刻記憶到
底存在著什麼樣的涵義,俊祥根本無法知道,只是這樣悶在心中。
  「你在想什麼?想到連我叫你都不回答啊?」
  有珍走近俊祥問道。俊祥在大型市場裡挑東西,還停留在自己的思緒中的俊祥,挑著挑
著發起呆來。尤其俊祥拿了自己可以吃一個月左右的食物,有珍看著俊祥,問他是不是買太
多了。
  「別擔心,我全部都會吃光的。」
  有珍忙碌地把放在桌上的戰利品一一收到冰箱中。
  俊祥呆呆地望著有珍努力收拾的模樣笑了起來,像是一個人喃喃自語著。
  「好像要結婚一樣。」
  俊祥的感覺的確如此。和有珍一起購物,整理買回來的東西,真的好像結了婚一樣。好
像是招待三五好友來參加新婚派對,應該要接受祝福的氣氛一般。
  而且,俊祥真的不想再孤獨地過下去了。
  李民亨在媽媽的眼裡,是個細心且溫柔的兒子,為了一點小事就感動,感到幸福的他,
絕對不會成為做事魯莽草率、不正直的人。江美熙所記得的俊祥就是那樣的孩子。
  但是孤獨的事情是無可奈何的。充滿自信又細心溫柔的俊祥身邊的朋友,特別是以女生
為多。不過俊祥無法從那些女孩子身上感到什麼特別的感覺,讓他不孤獨的感覺。不過都是
從身邊擦身而過的緣分。
  在滑雪場靜雅拿著塔羅牌時感到難以置信,然而不管是誰看到有珍拿著和民亨一模一樣
的卡片,不論是誰自然都會覺得命運是各自存在的。
  遇見了命運中注定的戀人而想結婚的心情,想結束孤獨的心變得急迫起來,心地善良且
單純的鄭有珍,正是命運中注定的那個人。想從有珍那得到慰藉,怎麼填補也填補不完的孤
獨,希望能藉著有珍將心中的孤獨填滿。俊祥看著有珍的手持續不停地動著。有珍整理好後
,心想著什麼時候才能吃完那些東西,擔心地看著俊祥。
  「明天我就會把它們都吃光。」
  有珍氣得只是苦笑。
  「明天是我生日!」
  有珍看著寂寞地笑著的俊祥,臉上令人難以理解地悲傷一閃而過。
  為什麼?因為有珍從來沒想到,對俊祥來說還有生日。有珍感到抱歉和難過,茫然地看
著俊祥。
  「明天,金理事說要準備吃的,你會幫我吧?」
  俊祥說完話,看了看手錶,打開了收音機,從收音機裡流出了古典音樂。
  「翔赫真懂得選曲子,讓它繼續放著吧。」
  俊祥若無其事地開了收音機,整理著周圍的東西,有珍看著他開始覺得心痛。因為有珍
感受到俊祥對那些一直掛在心上的朋友們,特別是翔赫,感到無法釋懷地抱歉。
  ***
  翔赫為了和勇國見面,在繁華的街道上走著,突然翔赫的眼神被某種事物吸引著而亮了
起來。原來翔赫看到了在人山人海的縫隙中,有珍正在往某個地方走去。翔赫撥開了人群開
始追逐著有珍的身影,不想錯過任何機會地追了過去。但是確定了那女人臉孔的一瞬間,翔
赫身體充滿了無法言喻的虛脫感,那不過是穿著和髮型與有珍極為相似的女人而已。
  翔赫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如失魂般站在那裡好久。
  相信有珍從前也是如此,發現俊祥後心裡不知是多麼焦急地追在俊祥的後頭。
  而翔赫覺得,當有珍看到和俊祥很相像的人而漫無目的地找尋他時,那個時候一定和自
己此刻的心情一樣吧!有珍那時心裡的痛,也許比現在自己的心還要痛。
  要不是勇國剛好經過,認出翔赫的話,翔赫不知道會在那站到什麼時候。
  「你還好吧?」
  勇國和翔赫一起到了酒吧,對著翔赫問道。
  「就是還好才是問題。」
  翔赫一邊接過勇國的酒杯,一邊說道。
  事實上,翔赫還未從和有珍分手中解脫出來。有珍不在身邊的事都還覺得很不真實,即
使已經分手了,但卻又感覺好像還在一起一樣,他之前也因入伍而有六個月沒和她見過面,
但也不曾感到兩個人是距離得如此遙遠。
  翔赫很想見到有珍,想到只要看到和有珍相像的女人都會追過去的地步。
  「勇國,時間久了會比較好嗎?要過多久才會比較好呢?要過了比我和有珍在一起的時
間還要久,才會好一些嗎?」
  「要經過多少時間,才能忘記那段時光?」如同翔赫喝乾的酒杯一般,他心中的眼淚隨
著灰濛濛的香煙煙消雲散。
  翔赫坐在電台的播音室裡,跌進了思緒中。
  一早勇國的電話就來了,說今天是俊祥的生日,那時翔赫正在做傍晚的錄音,所以斷然
地說自己不能去,但是內心是多麼的想去啊!因為去就能見到有珍了,就算是藉著俊祥的生
日宴會,他也想見有珍。
  跌入煩惱中的翔赫,雙手粗魯地揉捏著自己的臉頰。然後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他的心動
搖了,翔赫來到俊祥的家。
  翔赫按下了門鈴等著門開的同時,又開始煩惱起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來。對於門打開的
時候該用什麼樣的表情,應該先說什麼話,翔赫實在感到非常苦惱。
  門開了。
  「你過的好吧?生日快樂,江俊祥!」
  翔赫開朗地笑著,拿出了鮮花遞給了俊祥。
  餐桌上已整整齊齊得擺好了蛋糕和各式各樣的食物。
  有珍和翔赫靜靜地坐在客廳裡。俊祥為了留給他們一些空間,走進廚房煮咖啡。
  翔赫心平氣和地看著有珍。翔赫的表情看起來還算開朗。
  「聽說你擔任新的職位了?」
  有珍的聲音,好一陣子沒聽到那有珍溫柔的聲音。翔赫仔細地看著有珍的雙眼,一副有
珍怎麼會知道的樣子。
  「俊祥說過你的那個職位很不錯。」
  「是嗎?--有珍,你很幸福吧?」
  俊祥已經煮沸了三杯咖啡,他對翔赫並非只有負面的想法而已。俊祥只要想到翔赫不知
道是猶豫了多久才來到這裡,不要說三杯咖啡,就算是煮一百杯咖啡,他好像都能繼續為翔
赫煮下去一樣。謝謝,我的朋友,翔赫,真的謝謝你。俊祥心裡這麼想。
  (3)
  翔赫喝了咖啡後,說著自己還有錄音的工作後站了起來。翔赫拜託了送自己出來的俊祥
,要他好好照顧有珍,不要讓有珍流淚難過。
  俊祥點點頭,翔赫又轉過身對著俊祥說道:
  「你媽媽江美熙女士來過我們的電台做過訪問,她真是個很棒的人,她和我爸爸是高中
同學,你不覺得這是個很有趣的緣分嗎?就像你和我一樣。」
  俊祥看著翔赫離去的背影,並沒有轉過身走進家裡,反倒是站在原地。他想起了在滑雪
場的事,那個時候,第一次在滑雪場見到的金真佑,問自己以前不是都來他研究室找他嗎?
  有珍想,就算其他人不知道,她也想告訴真淑今天是俊祥的生日。才剛吃完早餐正揉著
眼睛的真淑,接到有珍電話,一下子她的精神全都來了。就算有珍沒打電話來,她也正想給
他們打電話。真淑自從上次和勇國吵架,大家變得生疏尷尬了,她希望大家能恢復以往的樣
子,有珍的電話反而是幫她一個忙。
  而且聽到有珍說俊祥記起所有朋友的那一瞬間,真淑嘴邊洋溢著愉悅的笑容。彩琳因為
受到俊祥地打擊,因而像瘋了似地一天中就去賣場三四次,把自己投身在工作中,所以要帶
那樣的彩琳去應該是有點勉強,但是要她帶勇國去應該是有可能。而且勇國也把翔赫說服的
話,應該也可以一起過去。
  有珍正擔心著自己會不會準備太多東西了。
  「萬一一個人也沒來,我也可以把它全部吃光。」
  俊祥用開朗的臉看著擔心的有珍說道。有珍的眼淚突然在眼眶中打轉起來,有珍很明瞭
那句話的涵義是什麼。十年的歲月,俊祥雖然嘴上不說,但還是想找回那段失去記憶的日子
,不管是朋友,還是過去那段時光。
  翔赫走後,真淑和勇國突然來到俊祥的家,金次長和北極星的職員也都來到了俊祥的家
。在一片嘈雜聲中,裝著食物的盤子一個一個被清空。
  來祝賀俊祥生日的人們一口氣全都湧到門外。等到全部的人一離開,俊祥立刻把腳步移
往彩琳的工作室,因為照有珍說的,現在應該把那唯一剩下的那名朋友找來。彩琳透過真淑
知道了俊祥的生日,出神地坐在灰暗的桌前。
  俊祥打開門走了進來,彩琳一看到他就諷刺地朝他丟了一句話,問他來做什麼。俊祥對
彩琳感到很抱歉,而且現在俊祥想對所有的朋友致歉,想要找回以前的朋友。
  「我不需要江俊祥這個朋友,對我來說我需要的只有李民亨。」
  彩琳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卻還是希望俊祥能回到還是民亨的時候。俊祥覺得對於流著淚
苦苦哀求自己的彩琳來說,應該還需要很多時間才能接受這個事實,自己好像應該要再過一
陣子才來找這個朋友。他難過地望著彩琳,眼睛像是在透露著自己想說的話。
  ***
  樸智英抓住下了班回到家裡的翔赫,把他按在椅子上,然後拿給他一張照片,要他去相
親。樸智英無法看著翔赫因為有珍而每天低垂著肩膀喝著酒的模樣,樸智英希望他能認識別
的人,然後開心地結婚。翔赫說他會當作沒聽到這回事,然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金真佑無奈地看著跟在翔赫身後叫著翔赫的樸智英,他不知為什麼這麼不瞭解自己的兒
子。
  金真佑抬頭看著兒子走上的二樓,之後敲了翔赫的門。他想和翔赫聊聊,不,是想要安
慰翔赫。金真佑比任何人都明白讓心愛的人離開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決定,他對於兒子的痛苦
無法視而不見。
  很久很久以前,江美熙離開自己身邊時,自己不也歷經過那樣的痛苦嗎?
  「命運這回事雖然我一直不相信,不過好像還是存在著,你知道李民亨嗎?就是和俊祥
長得很像的人。事實上俊祥就是李民亨,我們都以為他出車禍死了,其實他是失去了記憶。」
  「那是說江俊祥還活著囉?那個時候在滑雪場見到的那個人--」
  「是的,那個人就是江俊祥,你一直都知道江俊祥的媽媽是江美熙女士吧?」
  驚訝的金真佑聽到了那句話,從翔赫的房間走了出去。他沒有辦法相信,腳開始發軟,
心臟就像要停止了一樣。
  「怎麼會有這種事--」
  隔天,金真佑來到安排江美熙公演計劃的公司。他們說江美熙去國外做公演了所以不在
,金真佑拜託了職員,好不容易才和江美熙通上電話。
  金真佑馬上和江美熙追問她隱藏俊祥是她兒子的事實,問江美熙是不是也隱藏了其實俊
祥就是自己的兒子。江美熙用冷冷的聲音回答,說和他無關。
  「那麼,他是誰的兒子?」
  金真佑緊接著問道,江美熙的聲音依然冷淡。堅決地說那是個沒有必要問的問題。
  金真佑掛掉了電話,還是覺得有些部分很可疑,無法安下心來,他決定親自去江美熙安
排公演的公司。俊祥也正往公司走來。
  金真佑著實嚇了一跳,像個受到驚嚇的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
  同樣受到驚嚇的俊祥也一樣。
  當俊祥從有珍口中聽到,自己當初從漢城轉學到春川,是為了要找尋自己的親身父親,
俊祥的心中頓時感到五味雜陳。俊祥心想自己如果對爸爸那麼好奇,甚至到為這件事轉學的
話,那麼當初自己應該對爸爸有極深地思念吧!儘管是如此,現在卻成為聽起來相當陌生的
字句,雖然已經是陌生的字句了,但他對這陌生字句的主人--父親,又再度感到好奇。
  因此,曾經有一度想問曾和江美熙是同學的金真佑,有關自己父親的事。他一直這麼想
著。而如今俊祥卻偶然地在這裡撞見他,實在令俊祥不得不感到驚訝。
  「我一直都很想見你。有些事想問你--上次在滑雪場見面的時候,你曾對我說過,我
去你的辦公室找過你的事吧?那個時候,我是不是曾提起有關我父親的事呢?」
  俊祥坐在咖啡廳裡,先開了口。
  金真佑聽了俊祥的話,表情驚訝地問俊祥,她媽媽有沒有說過他父親是誰。
  「媽媽好像是不想提起已經過世的人。」
  「你剛說已經過世了?」
  「是的,我是那麼聽說的。」
  金真佑想起了他和江美熙說鄭賢秀死掉的消息時,江美熙那慌亂的神情。
  在和俊祥分手時,金真佑還不忘叮嚀俊祥,如果他媽媽沒有提起的話,叫他千萬不要主
動提起想瞭解這件事。
  因為可能會對母親造成傷害--等過了一些時間,再問她要不要說出來。
  和俊祥分手後,金真佑回到研究室。金真佑看著自己和江美熙、鄭賢秀一起照的照片,
同時想起了俊祥的臉龐。
  ***
  對於俊祥也不告知一聲,就把辦公室就這麼空著,金次長怎麼想也想不透。俊祥已經找
回了記憶,找回他所愛的人吧?
  那麼俊祥來回奔走著到底在找什麼,金次長感到很好奇。
  「爸爸!」
  俊祥也不是在青春期,為什麼會對爸爸感到那麼好奇,金次長無從得知,心裡像是被什
麼東西壓抑著一樣,感到悶悶的。
  金次長「噗」一聲地笑了。好像知道要怎麼治療心痛的方法似的。
  「等到你成為小孩的爸爸後,就自然而然地會痊癒了。你是因為想要成家所以才會這樣
的。」
  「學長?」
  「為什麼要尋父三萬里?這跟你的風格不符合哦!--啊!剛剛鄭有珍小姐打電話來,
你手機不在身邊,是拿來裝飾的啊?真是令人擔心。」
  俊祥看著金次長的背影,還是心緒雜亂。心裡想著自己是否真的要尋父三萬里。
  俊祥自己會這麼懇切地希望轉學到春川去,應該不是為了要找尋已經過世的人。因為如
果是要去找已經過世的人,根本沒有轉學的必要。而且如果是死掉的人,反正也見不到面。
  俊祥對於隱瞞事實的母親?感到很不能理解。
  即便江美熙和俊祥說她只要有俊祥一個人就足夠了,但也應該體諒沒有父親的俊祥的心
情才對。母親的一生一路守候著唯一的兒子而活過來,那麼不是至少要願意聆聽兒子想要的
東西才是對的嗎?俊祥這麼判斷著。總而言之,俊祥的腦裡像蜂窩般的複雜。
  ***
  「你到哪去了?」
  一整天都聯絡不到俊祥,讓有珍擔心了一整天。有珍一看到俊祥就交叉著手瞪著俊祥看。
  俊祥抓住了有珍的手,代替了回答。
  「我們去散散步吧!」
  俊祥緊緊地抓著有珍的手,將她的手放進自己外套的口袋裡。一段時間沒有說話的有珍
,在走進一個人也沒有的街道上時,突然笑了起來。
  有珍想起媽媽和爸爸約會的模樣。就像現在俊祥和自己一樣。
  有珍想起爸媽約會時,身上也沒有錢,但又不想分開。所以就像現在她和俊祥兩個人一
樣,手牽手繞著附近的街道走個幾圈來當做約會。媽媽說算算走過的路,說不定比繞地球十
圈還要多,有珍對這句話記憶猶新。有珍從這句話可以感覺到他們兩個堅深的愛情。
  「你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俊祥看著有珍笑,自己也跟著笑起來,然後對有珍問道。
  有珍的爸爸和俊祥一樣也是個溫柔的人。某個下初雪的日子,媽媽背著熙珍,有珍則被
爸爸背在背上,那個時候,有珍才初次知道爸爸的背是那麼得溫暖、寬廣。後來,有珍雖無
法再次感受那溫暖的體溫,但是記憶中的爸爸就是那樣的人。
  「原來有爸爸是那樣的感覺啊!--」
  有珍瞇著眼,沉浸在回憶裡。俊祥看著那樣的有珍,表情有些落寞地喃喃自語道。
  有珍突然想到,俊祥最近感到辛苦全都因為父親的緣故。
  自己還可以回想以前,但是俊祥卻無法像有珍那樣做,以前也是這樣,現在也是。
  俊祥從未體驗過有爸爸的感覺,有珍很明白俊祥的心情。
  俊祥說過自己是為了找尋爸爸才轉學到春川,有珍忘不了俊祥說那句話時的神情。他的
眼神充滿了思念,看起來非常悲傷。雖然媽媽再婚,有了新的爸爸,但是俊祥還是無法將在
他心裡深深地佔據了一個位子的親生父親給磨滅掉。
  有珍用力地抓住了俊祥的手。
  兩個人走了許久,像是忘記了寒冷般,緊抓著的手不曾鬆開過,一直在街道上散步。在
莊嚴風琴聲嗚嗚傳開的教堂前,他們兩人停下了腳步。
  「真好聽的聲音--我們去瞧瞧吧?」
  兩人走上樓梯,輕輕地推開了教堂的門。在莊嚴的教堂裡點燃的蠟燭前,準備結婚的新
郎與新娘正在預演著結婚彌撒。
  風琴的聲音低沉地鳴著。
  新郎嘹亮的回答「是的,我願意」,聲音連續三次,傳遍了各個角落。「你願意在高興
的時候、難過的時候以及不論健康或生病的時候,一生愛著他,尊敬他,遵守誓約嗎?」在
唸完了宣言後,結婚彌撒的預演結束。
  俊祥羨慕地看著練習的兩個人,等到他們走出教堂,他走到前面,唸起他們剛才放在講
桌上的宣言。
  俊祥的嘴邊泛起了一絲微笑。
  有珍閉起雙眼,安靜地祈禱著。不論相不相信神,有珍曾經體驗過祈禱的力量為何。因
為俊祥出車禍而痛苦的時候,那時有珍第一次真摯地祈禱過,祈禱神讓俊祥活著,然後如今
祈禱的內容成真了,俊祥活過來了。
  現在與其央求新的願望,有珍更想感謝讓她能和俊祥在一起。有珍想感謝主,讓她能像
現在一樣和俊祥在一起。
  俊祥守在一旁,跪坐在有珍的旁邊,自己也像有珍一樣閉上了雙眼,雖然之前俊祥從未
跪下也未曾發出聲音祈禱,他初次發出了聲音祈禱著。
  「我愛著一個女人。我想和她一直在一起,直到她變成白頭髮的老人。我想和她生下和
她一樣有著清澈、明亮眼睛的小孩,然後作為那小孩的父親。我希望能成為我愛的女人和小
孩們得溫暖的雙手,以及堅固的橋樑。」
  有珍聽到俊祥祈禱的聲音,睜開雙眼看著俊祥,心中不禁漸漸感到心酸起來。因為一個
男人希望將自己的全部,獻給深愛著自己的所有的女人,和與她相像的子女,這個願望傳到
了有珍的心裡。
  那是個帶著真摯情感的祈禱,俊祥要成為溫暖的雙手和堅固的橋樑,讓她們不會獨自一
人孤獨的留在世上。
  「--我愛你。」
  俊祥悄悄地睜開眼,看著淚流滿面的有珍做了告白。然後牽著有珍的手,走到剛剛新郎
新娘所站的聖台前。
  「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俊祥為有珍戴上了北極星項鏈。那是有珍等待了很久的時刻,但是真摯地看著北極星項
鏈的有珍,卻回答不出來。她生怕自己回答的那一瞬間,現在的所有都會消失不見。
  有珍靜靜地點點頭,代替了回答。
  直到他走了過來,在自己的嘴唇上留下了愛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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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 20:49: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1)
  深夜裡門鈴響了。打開門的那一刻,有珍的媽媽頓時面如土色。江美熙背著黑暗的夜空
,帶著冷冰冰的臉孔站在門外。
  連打招呼的聲音都隱含著冷酷無情的感覺。
  有珍的媽媽把準備好的茶放在江美熙面前時,手指輕輕地顫抖著。因為江美熙的目光停
留在鄭賢秀的遺照上,久久不能離去。
  「你知道我為什麼來找你嗎?」
  有珍的媽媽對於江美熙為何要來找自己,連猜測都無法猜測。很久以前,她們便斷了聯
絡,她只是透過報紙斷斷續續地得到江美熙的消息。然後,偶然在翔赫工作的電台,遇見了
江美熙。這就是全部。
  「江俊祥是我的兒子。」
  江美熙把提起的茶杯放了下來,然後看著有珍媽媽的雙眼開始瞇得又細又長。有珍的媽
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江美熙既然把江俊祥是自己兒子的事揭露出來,也就不必再說其餘的
話了。因為只用這件事就足以說明自己為什麼要來找有珍的媽媽了。
  江美熙一回去後,有珍的媽媽立刻對金真佑打了個電話。
  她完全不知道現在應該做些什麼。不過她覺得金真佑應該是可以幫她的忙,金真佑對江
美熙跟鄭賢秀之間發生過的事都瞭若指掌。雖然她覺得因為有珍與翔赫的事對金真佑有些無
地自容,但除了金真佑,她也沒有其他人可以拜託了。跟金真佑約好明天見面後,掛上電話
的有珍媽媽怎麼也鎮定不住不安的思緒。
  江美熙,令人不寒而慄的名字。這名字令人不舒服的程度已到了會令人在睡夢中驚醒的
地步。就在已逐漸從記憶中消失的前一刻,卻又看到她的臉孔。有珍的媽媽終於瞭解到使自
己莫名不安的禍首。
  有珍的媽媽完全沒察覺到黑夜是如何度過,早晨又是如何來臨。
  她趕緊趕往漢城。她並不是已經決定了要怎麼應對,只是擔心曾經把自己折磨到幾乎崩
潰地步的江美熙,再度登場又會以怎樣的手法來報復她呢?
  「江美熙女士來找我了。」
  在咖啡廳裡,有珍的媽媽與金真佑相對而坐,在猶豫了一會兒後,吃力地把她的來意說
明。
  提起茶杯的金真佑,表情開始凝重起來。
  「美熙她是為什麼來找你?」
  有珍媽媽又感到猶豫了。
  「真是抱歉,我們家小孩跟江美熙女士的兒子兩個人正在交往中。」
  「怎麼會有這樣的--」金真佑的眼睛頓時瞪大起來。
  「所以美熙她說了些什麼?她說了些什麼?」
  「她希望我阻止他們兩人,要我反對他們兩人交往。」
  「我也這麼覺得,有珍跟俊祥絕對不能結婚。」
  與金真佑分手後,坐在公車上的有珍媽媽,心裡感到更加地不安。因為她沒想到不但江
美熙反對,連金真佑也反對兩人結婚。
  如果有珍與翔赫之間的緣分就到此結束,那也是無可奈何的。而金真佑應該沒有理由反
對有珍跟俊祥結婚,有珍的媽媽不懂金真佑是在什麼樣的考慮下,說出那樣的話。
  她原本一直相信金真佑能夠助她一臂之力。她以為不管如何,如果是金真佑的話,應該
能夠提供她讓有珍與俊祥在不受傷害的前提下,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法。她感到一陣心潮起伏。
  ***
  一顆心變得和纏繞在一起的線團一樣複雜。
  俊祥突然從睡夢中驚醒。整個身體都被冷汗浸濕了。在夢裡,那些不鮮明的記憶碎片,
像是底片倒轉似的,毫無秩序地在腦裡橫衝直撞。最近以來,那樣模模糊糊的夢的片段常常
折磨著俊祥。
  「你的眼睛看來充滿血絲,你昨晚沒睡嗎?」為了完成滑雪場末期工程,往滑雪場出發
的有珍看著俊祥問:
  「我可是夢著你了,睡了一個好覺。」
  有珍即使聽到了俊祥那麼說,還是無法擺脫擔心的感覺,不安地看著正抓著方向盤開車
的俊祥。
  到達滑雪場後,兩人把行李卸到房間,走到了外面。
  環顧四周的俊祥,看了一下雪地上被撒滿的白雪,頓時開懷大笑起來。這個經常跟有珍
吵架的地方--他以為不能一起再來了。
  有珍也跟俊祥想著同樣的東西。這是個兩個人都十分想念的地方,不管是白雪還是冬天
的冷風,李民亨時候的江俊祥--。有珍喜歡冬天原原本本的樣子。
  她討厭冬天離去。十年前俊祥死去的時候也是這樣,冬天把俊祥送走後沒多久就自行離
去,而春天也立刻緊接著到來。
  所以她這次忽然感到一種不安,似乎冬天結束後,所有的東西也會就此消失不見的不安
感,所以她討厭冬天離去。
  一直觀察著有珍表情的俊祥,向有珍跨了一步,然後伸出了手指。
  「跟我約好,我們從現在起再也不要分離。」
  兩人在充滿思念的冬季裡,訂下了只屬於兩個人的誓約。
  有珍跟俊祥露出了幸福的表情,搭著纜車朝在山頂的西餐廳前進。工程已經結束了,而
山頂的模樣也變得與以前截然不同。
  來到外面的兩人開始在雪花之間穿梭個不停,他們不再是十年前在春川湖邊互相追逐玩
樂的青年情侶,而是已經成為大人的戀人在雪地裡邊穿梭邊打著雪仗。他們撒著雪,一步一
步地製造出只屬於他們倆的回憶。
  搭著纜車回到山下的兩個人,走進完工後的咖啡廳。金次長跟靜雅已經在環顧著完工後
的佈置。有珍看著設計圖確定了室內已經完工了,但抬頭卻發現還沒連接好的照明設施。
  「俊祥!照明什麼時候可以弄好?」
  沒有回答。有珍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直覺開始四處尋找俊祥。不知從哪裡傳出了鋼琴
聲。有珍才把頭探進傳出聲音的地方,俊祥就立刻大叫「新娘入場」。同一時間,響起了結
婚進行曲。
  有珍擺了一個優雅的結婚典禮的走路姿勢,然後走進去跟觀禮客人們打招呼。那一刻,
鋼琴硬生生停住了。
  「為什麼停止了?我還想玩到最後。」
  「走!我們去春川,去請求媽媽的允許。」
  俊祥向金次長拜託負責處理剩下的事。金次長看著俊祥又特別請求他幫忙完成私人的事
務,臉上不禁露出愉快的笑容。
  有珍感到很不安。
  不管是對於俊祥跳得太快速的心跳,還是自己不停發抖的身體,她都感到莫名的不安。
即使抱住了俊祥,她還是無法擺脫這種不安的心情。
  即使母親一聽到俊祥說想要跟有珍結婚,就想也不想叫俊祥回去的那天,有珍也沒有如
此地不安。令有珍開始感到不安的是,母親聽到俊祥說會努力讓母親接受他時,母親卻毫不
考慮地打斷他的話。
  母親用一句「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堵住了俊祥的話。然後,只是反覆對俊祥說她會把
一切都告訴有珍,你就先回去吧!
  俊祥離開了有珍的家。看到俊祥的背影,有珍感到更加的不安。
  母親等有珍送完俊祥回來後,遞給了有珍一張照片。是有珍爸爸--鄭賢秀,還有與他
勾著手臂的江美熙,以及翔赫的爸爸。
  「就算我允許你們結婚,江美熙女士也絕對不會同意的。」
  看著照片的有珍,露出一副不懂母親意思的表情,望著母親。
  母親稍稍陷入回憶後,露出不想說卻又不得不說的悲傷表情。
  有珍的爸爸--鄭賢秀、翔赫的爸爸金真佑和江美熙三個人從小時候開始就是非常要好
的朋友。有珍的爸爸--鄭賢秀跟江美熙訂了婚。有珍的爸爸一直到與有珍媽媽相遇結婚之
前,一直與江美熙是很好的朋友,同時也是她的未婚夫。但是等到有珍的媽媽、爸爸結婚以
後,江美熙的執著卻達到令人害怕的地步。那執著令有珍的媽媽跟爸爸都感到很痛苦。最後
終於在江美熙的自殺騷動下結束了他們之間的一切恩怨。
  「您說自殺騷動嗎?」
  有珍無法置信似的,用愣住的眼神望著母親,然後打個寒顫問。
  「最後是靠著翔赫的爸爸把打算投水自盡的江美熙救了起來,結束了所有的事件。」
  所以媽媽總感到似乎虧欠了江美熙什麼。如果江美熙反對俊祥跟有珍結婚的話,站在有
珍媽媽的立場上,媽媽是沒有資格說任何話的。她當時是多麼得痛苦,甚至想要自殺。而更
令有珍不寒而慄的是,江美熙留下「一輩子都會憎恨著爸爸跟媽媽而活下去的!」這句話就
離開了故鄉。然而,事到如今,想要說服江美熙去接受一個她憎恨一輩子的人的女兒去作為
自己的媳婦,根本是不可能的。
  有珍聽完媽媽的話後,只是歎著氣,一口近乎絕望的氣。
  她的心悶到像是不能呼吸。她也擔心夜晚過去後早晨會到來。
  她寧可就此把自己埋在黑暗之中,看不到早晨的到來。她該怎麼去見俊祥呢?
  ***
  有珍到了滑雪場後,換了衣服就去找俊祥。聽到金次長說他大概在咖啡廳,有珍就前往
咖啡廳,打開看起來黑漆漆的咖啡廳的門。她沒有看到任何人影,打算關上門出來的那一刻
,所有的照明燈都亮了起來。放置在咖啡廳中間的餐桌上,有著俊祥準備好的晚餐。俊祥想
要把兩人一起完成的咖啡廳的第一道晚餐,送給有珍做禮物。當然如果這道晚餐包含媽媽的
祝福的話就更好了--但他想,如果晚餐中,可以相互約定永遠一起扶持,感受對方的心情
,直到最後一刻,相信也是很不錯的。
  (2)
  是相當豐盛的晚餐。不過,似乎有什麼東西卡住喉嚨,令美味的食物不容易下嚥。兩個
人都清楚地知道那是什麼,所以趕緊用完餐,便走出了咖啡廳。兩人在滑雪場裡散步。
  有珍像是要找什麼,翻了翻口袋,掏出了一個硬幣。她想起某部電影裡的情節,裡面用
擲硬幣來占卜能不能結婚。如果是正面的話,就注定他們能夠結婚,反面就是不行。結果,
主角們擲出了正面,終於與女主角結婚了。
  有珍也想要擲硬幣看看。她一向運氣都還不錯,所以她心中默默地祈禱著一定要出現正
面,鄭重地把硬幣往上丟。但是,俊祥立刻把丟出去的硬幣接住,看也不看就從自己口袋掏
出一個硬幣,翻到正面那一面,然後把兩個硬幣重疊在一起。
  「你原來沒仔細看那部電影啊?電影裡面只是把正面那一面的兩個硬幣黏在一起,你這
個笨蛋,如果是出現背面的話,你就不跟我結婚了嗎?」
  「不是那樣的--」然而俊祥現在想聽的事並不是用硬幣來占卜,而是想知道母親跟她
說了些什麼。但有珍卻無法痛快地說出口。
  卻又不能不說。雖然是難以置信的故事,卻又只能讓人無奈地接受。
  光是有珍的爸爸以前曾跟俊祥的媽媽訂過婚這件事,就足以讓兩個人的媽媽都反對他們
結婚。
  掩不住驚訝的俊祥,把視線拋向一顆星星也沒有的夜空。
  那是一個不會輕易再移動的視線。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有珍混雜著歎氣的話,讓俊祥收回了視線。
  「有珍,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因為我沒有任何過錯,所以你也不用擔心!知道了嗎?」
  就算俊祥不說出口,有珍也很清楚他受到的打擊有多大。
  但即使是如此還是安慰自己,俊祥的愛正一點一滴地傳達到有珍的心底。
  兩個人停住腳步的地方,是有珍房間前。有珍打開門,想要走進房門的那一刻,俊祥抓
住了有珍的手臂。慢慢地轉過身的有珍,還有望著有珍的俊祥,兩人的眼裡都混雜著那顆想
要對方,懇切又急迫的心。俊祥輕輕地撫摸著有珍的頭髮,然後移到了有珍的臉上。俊祥的
指尖開始晃動兩人逐漸激盪的心。
  不過懇切又急迫愛的飢渴,卻就此打住。他們不能如此。
  雖然他們的心是那麼的懇切又急迫,但是他們不能。拋下俊祥不自然的笑容,走進房間
的有珍,把背靠在關上的門邊站著。
  俊祥懇切又急迫的呼吸著,在有珍已關上的房門前久久不能離去。
  ***
  俊祥一大早載著有珍出了滑雪場。然後把車停在離滑雪場最近的一家老舊的照相館前面
。仔細想想,他跟有珍連一張照片都沒照過。
  「不過,我們要紀念什麼呢?」
  「現在--因為我們現在最幸福,所以要紀念現在,我們進去吧!」
  照相館裡面並不如在外面看到的一樣老舊。照相師也不是滿頭白髮的老爺爺。意外地是
一位穿著時髦的年輕男子。
  照相師開始天花亂墜地扯了起來,說兩人長的好像,不過看來又好像不是兄妹關係,是
已經結婚了嗎?
  「你覺得我們看起來像什麼關係呢?」
  俊祥問。
  照相師開始說明會這麼問的情侶們的特徵。
  一種是還沒舉行典禮,第二種是熱戀中的情侶想要接受其他人的肯定,第三種是違反道
德,被周遭人反對的情侶。
  有珍跟俊祥相顧一笑。照相師就像是活半仙一樣。
  照相師依舊天花亂墜地閒扯著。兩個人實在是太相像了,一定是愛到令人嫉妒,然後對
有珍擺了個露出笑容的手勢。有珍努力地想要露出笑容,但是眼淚卻搶先一步流了出來。在
快門喀嚓聲響起的同時,泛著淚光的雙眼硬生生地掉出了眼淚。
  像是愛到令人嫉妒的人才能露出的表情。俊祥笑得有些孤獨的表情也隨著喀嚓一聲,消
失在照片之中。
  兩人從相像館出來後,回到了滑雪場。俊祥把有珍一個人放了下來,他因為要處理緊急
的公事,要趕緊回漢城去。有珍想要跟他一起去。即便有珍知道這樣做是不行的,但仍有股
莫名的衝動想去。
  有珍一再地問俊祥是不是今天就會回來。從車上下來的有珍,望著俊祥漸行漸遠的身影
,一直無法把目光移開。俊祥也從後照鏡裡一直注視著有珍像被釘子釘住的模樣,直到變成
一個小點。
  ***
  俊祥在馬爾雪公司裡處理工作時,翔赫突然找他喝一杯。
  俊祥把做到一半的事快速處理後,就跟著翔赫離去。
  「恭喜你!」
  點好的酒一送來,翔赫就立刻把酒杯滿滿地倒上,然後望著俊祥。他說他聽到兩人要結
婚的消息,這次是由衷地恭喜俊祥跟有珍要結婚了。然後他問俊祥是否能遵守一定不能讓有
珍哭的約定。
  俊祥坦白告訴他,他什麼也做不到,每天都害有珍哭。從兩位父母的反對,到自己的媽
媽跟有珍的爸爸有過曾經訂過婚的奇妙緣分,一五一十地告訴翔赫。「如果是我的話,只要
有珍喜歡我的話,我會把父母朋友通通拋下,帶著她逃走的。」
  俊祥淒涼地笑了笑。
  「帶她逃走嗎?但是,不知為什麼總是感到不安,我感到像是逃到很遠的地方也會有某
種東西繼續追過來般的不安,為什麼會這樣呢?」
  喝醉酒的兩個人搖搖晃晃地走在大街上。走到兩人必須要換走不同方向的岔路上,兩人
面對面地停了下來。
  「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嗎?」
  翔赫對俊祥伸出了手。
  「剛好是十年嗎?好的是花了好長一段時間。」
  俊祥握住翔赫伸出來的手,接下去說。
  翔赫一邊大叫著不要真的逃走,一邊用力揮著手。露出背影,已經往前走了一段路的翔
赫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轉過身對俊祥大叫說:「就算媽媽反對你們結婚,也得要感謝媽媽
,不然媽媽跟有珍爸爸結婚的話,你們倆個人不就成為兄妹了,至少你要感到慶幸。」
  聽到翔赫的話,俊祥突然醒悟到一直令他感到不安,像是從後面在偷襲他的敵人的真面
目到底是什麼。這一瞬間,他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雖然他試著用力搖頭,但他越是搖頭,就越感到那敵人的真面目清晰地在腦海中浮現出
來。「聽說他們倆以前訂婚了,聽說她那時還想自殺--我爸爸去世了--」
  俊祥又不安又害怕,怎麼也睡不著覺。夜晚實在是太漫長了。但夜色終於慢慢退去,俊
祥立刻衝往一個地方,是金真佑的研究室。
  金真佑還沒上班,於是助教帶著俊祥先到研究室。房間裡滿佈著早晨的陽光,看來是如
此耀眼。俊祥看著窗外。陽光實在是太耀眼了,俊祥皺了皺眉頭,不得不移到書架那邊。他
看到了裝著翔赫小時候照片的相框。俊祥把它拿了起來。
  這時相框後面「咚」的一聲,像是掉下些什麼。是照片。
  當俊祥把照片撿起來的那一瞬間,感到被人襲擊後腦袋般的衝擊。是金真佑、鄭賢秀,
還有與鄭賢秀勾著手臂的江美熙,三個人的照片。
  從研究室出來後,走在走廊的俊祥,感到雙腳不停晃動。
  這種感覺像是走在又黑又長的隧道裡,那隧道像是沒有盡頭。
  俊祥已經恍惚到連自己怎麼去江美熙那裡都不記得了。
  「我爸爸是誰?」
  「--」
  「我爸爸是不是鄭賢秀?」
  「--」
  「媽媽,我的爸爸是不是有珍她爸?」
  「--對不起,俊祥。」
  「那麼,我對有珍所感覺到的一切都是因為血緣關係嗎?請您回答我?」俊祥的吶喊無
聲地消散在虛空之中。
  ***
  結束了別墅內部工程檢查,準備回到房間的有珍,望著在滑雪場的一個小角落,正在噴
撒著白濛濛的雪,停下了腳步。
  她感到這或許是這個冬季最後一次看到的雪。這個冬季似乎也快要結束了,無論如何,
冠上最後這兩個字的話,不管是什麼都看起來像是很悲傷似的。
  有珍慢慢地走向噴撒著白雪的地方,耳裡似乎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民亨說「沒有人會聽
到的,所以你可以盡情地哭」的聲音。民亨的聲音在虛空中稍稍地停留了一下子後,立刻消
失了。已經有好幾天俊祥沒跟她聯絡了。他告訴她將很快會回來後,就音訊全無了。手機也
打不通。
  她那時感到很不安,想要一起跟俊祥上漢城。--她開始埋怨起俊祥,他把自己一個人
留在冬季的盡頭中,讓自己在不安中顫抖,然後便音訊全無了。
  她實在是好想俊祥,實在是太思念他了。她一刻也不願和他分離,俊祥卻離開自己這麼
長的時間,實在是太令人討厭。
  她連睡覺時都擔心手機會不會在這時響起,所以只好雙手緊緊地握著手機睡。就算只是
聽到開門的聲音,她都會想是不是俊祥回來了呢?趕緊回頭去看。
  (3)
  她很害怕俊祥會不會又消失不見。她想哭卻又不能哭,她怕俊祥真的又會消失,又會再
一次地到遠方,所以她不能哭。
  「俊祥啊!俊祥啊!你在哪兒?」
  不安的有珍眼裡映入了某個人在夜晚的風雪中,吃力地行走的身影。「是誰呢?」有珍
帶著高興與安心的笑容,朝向俊祥走過去。
  「俊祥啊!」
  隨著有珍的呼喚聲而回頭的俊祥,眼裡滾動著淚水。有珍怕自己問他的話,他會難過,
有珍不忍心問他為什麼要哭。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
  她故意笑著說。她知道俊祥是說謊--她像是不知道許多雪已經在他的衣服上凍結起來
了。
  「難道你也是想哭才來這裡的嗎?」
  有珍笑著問。
  「不,沒有讓我難過到要--哭的事。」
  他的表情明明那麼悲傷,口裡卻只說不是。有珍的心像是涼了半截。
  「你怪怪的哦!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
  他的表情像是明明有什麼東西湧到了喉嚨,卻又一口一口地把它塞回去似的。
  「你怎麼了?」
  「太冷了。」
  像是隨時會哭出來的聲音。
  「你這笨蛋,我好擔心。我好想你說。」
  「--對不起。」
  有珍再也忍不住了。她走向前把俊祥緊緊抱住。俊祥的心跳好微弱。不知為什麼,她感
覺俊祥離她好遠,俊祥微弱的心跳,像是隨時會停止一樣。雖然是那麼思念對方的兩個人,
但卻因各自陷入不同的思緒而感到悲傷。有珍因感到俊祥似乎哪裡有點不同而悲傷,俊祥則
是因把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埋在心中而感到痛苦。兩人只能如此心痛地相愛著。如果那是上
天給他們倆的懲罰,那未免也太過分了。
  ***
  「我們結婚吧!」
  吃著早餐的俊祥,突如其來地說道。一開始有珍以為他是開玩笑的。她對俊祥突然換上
一副陌生的臉孔心急地要結婚的樣子感到奇怪。她以為俊祥是因為大人們都反對而感到生氣。
  俊祥說他不想等太久,說他現在就需要有珍,所以想立刻結婚。反正兩人已經決定要結
婚,那麼就不要讓他等得心急如焚!他這麼說服有珍。
  不過,有珍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忍不住擔心起來。她逐漸地從俊祥身上感受到深深的
苦惱,這讓她好擔心。俊祥到底在煩惱些什麼?到底是什麼讓俊祥的臉孔變得如此慘淡無光?
  有珍無法瞭解,無從得知。
  「你們相愛吧?--那麼不就可以了嗎?」有珍以為像靜雅說的一樣,俊祥愛有珍,有
珍也愛他的話就可以了。然而即便兩人是相愛到了這個地步,卻還是不能解決所有的事情。
  想到這裡,有珍的心變得更加不安了。
  俊祥一整個下午都待在房間裡,一步也沒出去。俊祥把窗簾拉上,遮斷了陽光,沉浸在
自己深深的思緒裡。
  在金真佑研究室裡看到的照片,還有從江美熙那裡燒掉的照片中找到的被燒成一半的照
片,自己的媽媽看起來像是有珍父親的女朋友的感覺,還有從有珍看照片看到一半衝出來的
自己,這一切都不斷地在俊祥的腦海中穿梭。
  俊祥不忍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他只是閉上了眼。即便是他閉上了眼,眼淚卻仍是不停
地流出來。完全無法控制的痛苦帶領著俊祥茫然又惆悵地不斷流著淚,俊祥只感覺自己的心
中像是被大石頭緊緊塞住似的。雖然他試著要握住在胸口裡不斷悲痛的心,但卻依然無法從
痛苦中解脫。
  這時,突然有一道陽光照到俊祥的臉上。就在那一刻走了進來的有珍,拉開了窗簾。俊
祥覺得很慶幸,因為他可以不用把眼睛大大地睜開。似乎是長時間阻隔陽光的關係,要把眼
睛細細地瞇起來,才能看得到前方。如果不是陽光的話,那麼剛剛俊祥哭泣的樣子就會被有
珍察覺。
  「你把門全都關上在這裡做什麼?」
  有珍笑著對俊祥伸出了手。
  「--我們出去吹吹風吧!」
  兩個人一起登上了像是要矗立到天空的山頂。從這裡放眼望去,可以感到這裡的視野把
四周的一切景物都收進眼裡。景色十分優美。恰到好處的山風也讓心情變得爽快起來。
  好一陣子,兩個人只是一語不發地走著。是有珍先開口。
  「很美麗吧!--對吧!」
  「嗯!」
  「你說要跟我結婚--是認真的嗎?」
  俊祥突然感到猶豫。有珍的爸爸跟自己的媽媽勾著手臂的照片,像幻影一樣在俊祥的眼
前閃了過去。
  不過,俊祥以像是下了無比堅定的決心似的,他用表情回答說,我是認真的。
  「好,我們結婚吧!」
  有珍躺在俊祥的懷裡回答著。俊祥始終無法放有珍離去。
  如果有珍離開自己的話,自己大概到死為止,都會在天地之間漫無目的地徘徊著吧!俊
祥是這麼想的。
  下班後回到家中的翔赫,在金真佑的書房前停住了腳步。
  他直視著帶著歎氣聲掛斷電話的金真佑。
  「爸爸--您為什麼反對有珍跟俊祥結婚呢?」
  翔赫搞不懂。金真佑積極地出面干涉有珍跟俊祥結婚的理由是什麼?如果是因為翔赫的
關係的話,應該是沒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翔赫只是感到納悶。
  「我不是因為你才這樣做的。」
  從爸爸帶著複雜表情的臉上,吐出一口長長的氣。
  「對,就算我反對,也沒有什麼用吧!有珍她媽也不知道我真正反對的理由是什麼。」
  「為什麼?到底是為了什麼?」
  翔赫的聲音在顫抖著。
  「你可以答應我,我告訴你的話,你一定要阻止他們倆結婚嗎?」
  翔赫突然感到一陣恐懼。
  「爸爸?」
  猶豫不決的金真佑終於像歎氣一樣把話說了出來。
  「俊祥他是賢秀的兒子,他跟有珍是兄妹。」
  爸爸到底在說些什麼,翔赫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如果真是聽錯的話,金真佑的表情未免
也太淒慘了吧!
  費盡千辛萬苦才勉強自己放有珍走的翔赫,如今一想到有珍又要受傷害,他的心又開始
垮了下來。這件事不可以這樣。
  翔赫從家裡衝了出來,趕緊發動車子。「噗!」一聲發出的同時,翔赫就瘋狂地出發了
,一路上他怎麼也無法擺脫心急如焚的感覺。他不知道他是在怎樣的心情下,怎樣的考慮下
,奔向有珍。他只知道必須把俊祥從有珍身邊帶走。他害怕有珍又會受傷。
  進到滑雪場的翔赫,把車子隨便交給一個人停車後,就從車子裡下來了。然後瘋狂地到
處找有珍。哪裡都沒看到有珍。
  俊祥站在教堂的祭壇前點燃了蠟燭,正在等待有珍。教堂的門被打開了。俊祥把身體轉
向門邊。穿著白色婚紗的有珍在脖子上戴著北極星項鏈,露出難為情的笑容,一步一步地走
向俊祥。明亮又潔白的新娘的臉龐,看起來是如此的耀眼。
  慢慢地走向俊祥的有珍,與等待著有珍的俊祥面對面站在一起。
  「上天!--請原諒我!」
  俊祥對誰都無法說出的吶喊,在教堂裡無聲地盤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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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 20:50: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1)
  「我,鄭有珍發誓願意嫁給江俊祥為妻,一輩子,不論痛苦、快樂,都會珍惜並互相扶
持,盡身為妻子的義務。」
  帶著美麗花冠的有珍所說的誓言,每一句都深深地刺痛著俊祥的心。
  「我,江俊祥發誓願意娶鄭有珍為妻,一輩子不論痛苦、快樂,都會珍惜並互相扶持-
-互--相--扶持--?」
  俊祥無法把婚姻誓約講完,只是一直重複地講前面所講過的話。站在與自己雙手緊握、
兩眼相視的有珍面前,即使得到老天爺的赦免,俊祥的婚姻誓約還是講不出口。不!是自己
都守護不住的誓約,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呢!
  教堂的門突然被粗魯地打開了。表情一臉複雜的翔赫大步地走到吃驚的兩人面前。然後
把有珍的手抓過來,硬是要把她帶出教堂。被翔赫拖著走的有珍,轉頭用眼神拜託俊祥叫翔
赫別這樣,可是俊祥的視線只落在翔赫身上。
  「翔赫--」
  俊祥那無力的表情,停留在翔赫的臉上。
  「你們絕對不可以!」
  俊祥有著一種翔赫已經知道所有事實的感覺。所以無法從翔赫身邊帶回正在反抗的有珍
。有珍被翔赫硬生生帶走了,但是她哀怨地叫著俊祥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聲音卻還是在教
堂裡、俊祥的耳邊不斷反覆盤旋,直到讓俊祥耳朵痛起。教堂裡安靜得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有珍高聲喊叫的聲音,不知何時也消失不見了。
  金次長走向茫然呆坐著的俊祥旁。他對急急忙忙去向他詢問有珍跟俊祥去處的翔赫臉上
的表情很掛心,所以才會來的。
  環視教堂一圈,還是沒看到他們兩人,只見到俊祥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那兒。不知為何,
有種不安的感覺,該不會是--
  「我以為沒有任何人知道的--」俊祥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低聲喃喃著。
  金次長不知道俊祥在說什麼。
  「我真的以為沒有任何人知道的--」俊祥全身發抖著,重複地說著讓人不解的話。
  看到俊祥這樣子,金次長莫名地心情也沉重了起來,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俊祥站起來,
稍稍安撫了擔心又惋惜地看著自己的金次長,突然不知朝著哪裡地跑了出去。
  用盡力量把有珍帶走的翔赫,開車載她回到漢城的家。有珍真的無法理解翔赫的行為,
到底現在還想做什麼?難道是他到現在還沒有想通嗎?有珍很無奈地想,難道自己一樣認為
最瞭解的翔赫是這樣的人嗎?真的不知道他這麼做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翔赫實在不忍心把事實說出來,因為如此一來有珍一定會受傷。所以只好避開有珍的視
線,開始編些謊話來安撫她。
  他說他不願意看到她跟俊祥結婚,原本的確曾想過要成全他們,但是真的看到他們要結
婚了,這時才發現自己還是無法忍受,他實在無法這麼大方地成全他們,並叫有珍要跟俊祥
分手。
  「做不到。」
  是翔赫預料中會聽到的話,而且也是很冠冕堂皇的話,但是有珍這麼堅決的態度卻把翔
赫推向憤怒的邊緣。
  「為什麼做不到?大家都反對不是嗎?而且沒有一個人願意祝福你們,不是嗎?」
  聽到翔赫這麼尖銳帶刺的話,有珍忍不住哭了起來。她哭著說沒有人肯替他們祝福沒關
係,即使大家都反對,她還是有信心不會怎麼樣。因為她只要有一個人就夠了,只要有俊祥
,她一點都不會感到悲傷和難過,也不需要別人的祝福。
  看著有珍的翔赫,禁不住像下雨似地流下熱淚。
  「有珍,不行!你們真的不行!」
  有珍驚訝又疑惑地看著邊掉眼淚,哀戚地說著話的翔赫。
  無法把事實告訴有珍的翔赫離開了有珍的房間。原本等著他的勇國跟真淑十分不解,一
直盡力忍耐的翔赫會突然變這麼多的理由是什麼,所以有點手足無措了起來。
  翔赫希望他們兩個什麼都不要問,只要相信他就好了,但是怎麼可能呢?無精打采的翔
赫下樓來到車前,不知是否因為所有的事情都亂七八糟,自己再也忍耐不住了,突然重重地
用拳頭往車上一捶。為什麼俊祥是有珍他爸爸的小孩!這麼傷人的事實如何告訴有珍--無
法再做任何思考的翔赫抬起頭,毫無表情地看著天空時,突然有人走到他面前來。
  是俊祥。
  兩人移到附近的椅子上。
  「你也知道了嗎?」俊祥不知要看向哪裡,看向黑夜地先開了口。
  「你父親知道嗎?」俊祥再次問沒有回答的翔赫。
  「嗯--」
  「原來如此--原來你們早就知道了--你們該不會已經跟有珍講了吧?」原本看著那
一片漆黑的俊祥把視線重新落到翔赫身上。
  「沒有,沒說,不!是講不出來!那種話當著有珍的面怎麼講得出口?」
  俊祥很慶幸、放心似地吐了一口氣。但是翔赫那火炬般的眼光又將俊祥帶回現實黑暗的
隧道裡。翔赫那有什麼打算似的眼神,讓他感到無比沉重的壓力。
  「如果我說只要你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想帶著有珍逃到沒有人認識我們倆的地方
,你會怎麼做?你願意放過我們嗎?」
  他想求翔赫讓他們走,如果真的可以的話,如果這樣做可以結束所有的事,他真很想這
麼做。
  「俊祥--」
  聽到翔赫帶著悲傷的聲音叫自己的名字,即使他沒有說出來,俊祥也瞭解。
  ***
  有珍的緊張快到極限了。打電話到滑雪場去時,靜雅明明就說俊祥回漢城了,可是卻怎
麼找都找不到他,既不在滑雪場,也不接電話,俊祥到底去哪兒了?真是擔心死人了。
  有珍想了想之後,突然站起身,因為她無法再等待了,跑到俊祥家去按門鈴,狠力地敲
門,還邊喊著俊祥的名字,卻還是沒有奇蹟出現。
  離開俊祥家後,有珍又去了公司。可是俊祥也不在那裡。聽秘書說他沒來上班,也沒有
來電話,有珍以一副快死掉的表情找上江美熙的工作室。
  在抑制不住內心的不安時,江美熙把門打開,讓她進了客廳。有珍感受到江美熙凌厲的
視線,以一種微微發抖的聲音向她鞠躬打招呼。
  「你有什麼事?」還是一樣冷冷的聲音。
  有珍努力鎮定自己極度害怕不安的心情後,問她是否知道俊祥的去處。俊祥既不在滑雪
場,也不在公司跟家裡,更無法跟他取得聯絡,有珍焦急淒慘地看著江美熙,求她告訴她。
  江美熙不但沒有回答,還質詢她說,明明她已經告知有珍的媽媽反對你們的婚姻,難道
你們還在交往嗎?
  「對不起,我們真的不能沒有彼此--」
  江美熙聽了有珍那堅決的聲音後,想到可能俊祥並沒有告訴她,為何她要反對的理由。
  「阿姨!」
  有珍急切地叫江美熙。
  「求求你告訴我,俊祥到底在哪裡?」
  「我也不知道,況且不知道對你比較好。」江美熙冷冷地走出客廳。
  離開客廳的有珍無力地走下樓梯,感受到完完全全的絕望。她手裡抓著北極星項鏈,不
小心和上樓的人撞在一起,項鏈也從手裡掉落。驚慌失措的有珍,趕忙跑下樓去將項鏈撿起
來,同時忍了很久的眼淚也從眼裡滑落。星星掉了。這是她多麼珍貴的寶貝,小心翼翼地將
少了星星的項鏈拿在手裡,再也止不住繼續滑下的淚水。這時候有珍心裡極度不安,好像是
再怎麼哭還是沒有任何幫助的感覺。教自己迷路的時候找北極星的俊祥也不在身邊時,居然
連項鏈上的北極星都不見了,有珍跌入了無限的絕望中。
  看著車窗外掠過的街影,江美熙的心情無以言喻的複雜,想起了俊祥來問自己是否真是
有珍她爸爸的兒子這件事,當時江美熙既沒否認,也沒承認,只是向他說對不起。俊祥把江
美熙的意思認定為默認。
  江美熙假想鄭賢秀,即有珍的爸爸,也是俊祥的爸爸。以致於使俊祥錯認鄭賢秀是自己
的父親。一開始的時候,江美熙也曾考慮過要不要否認,最後還是寧願選擇將錯就錯地放任
下去了。
  覺得如果自己要整理跟鄭賢秀有關的所有事情,這是唯一的方法了。真的是一個自私的
母親,為了想要忘記自己過去的情人、為了想要脫離痛苦,居然講了這麼令人髮指的謊話,
她到底想要把俊祥的人生搞砸到什麼程度才甘心呢?真是令人無法理解。
  (2)
  江美熙下車進到屋裡的時候,俊祥站在窗邊盯著一顆星星都沒有的天空。江美熙輕輕地
開口說道:
  「有珍今天來找過我。」
  當從母親嘴裡聽到有珍的名字時,俊祥把視線從天空轉回自己母親身上,說道:「去找
你了啊?」
  「--」
  「媽媽知道你很辛苦,很難過。」
  俊祥嘴裡揚起了一絲苦笑,很懷疑母親那句話是真的懂自己的辛苦才說出口,他仍仰頭
看天空。看到自己兒子的反應,江美熙態度又變了,因為她心想,反正這是他必須經歷的事
情。毫不猶豫地要他跟有珍趕快分手,因為不管怎麼說,他和有珍的事情只會越拖越糟糕,
只會讓他們兩人更痛苦。江美熙不理會驚訝地轉過頭來看著自己的兒子,繼續堅決地說道,
如果他不跟有珍分手的話,她要直接去找有珍,告訴有珍他們兩個不能在一起的原因。
  江美熙殘忍地問著,明知道絕對不可以告訴有珍的俊祥,是不是真的要她去跟有珍說,
他才願意分手?在兩人彼此猛烈地僵持下,俊祥先豎起了白旗。他聲音充滿絕望地說道:
  「有珍--一定受不了--這個打擊的--」
  連一絲反抗的力氣也沒了。有珍在這段期間因為自己所遭受的磨難,一一地從眼前掠過
。對於只要一下子沒看到自己,就會不安、傷心地掉眼淚的有珍,俊祥真的不忍心再讓她受
苦了。即使是埋怨自己也好、討厭自己也罷,如果能以這股力量支撐她活下去,或許會是比
較好的吧!俊祥只要一想起有珍,整顆心就會揪在一起,連呼吸都感到困難。如果讓有珍知
道事實的真相,那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俊祥突然對自己仍然活著這件事也感到淒涼了起
來。
  「看來還是得分手了--」俊祥就好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裡徘徊似的。
  有珍在以為自己已經死掉的十年時間裡,仍像個傻瓜一樣深深愛著自己。如果這樣的和
有珍分手了,她該怎麼熬過每一天的日子呢?--俊祥深深地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幫有珍作些
什麼。「有珍啊,有珍--即使是死掉了,我們如果再見面的話,我保證那時候一定會捍衛
我們的愛情,有珍,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雖然我活著,卻無法好好地捍衛我們的愛情,
真的很對不起--」
  終於看到俊祥了。
  有珍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看到他,又是埋怨、又是放下心地流下眼淚。
  「什麼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對不起--」俊祥心痛得想不出其他借口。
  當有珍問他連聯絡都沒有就消失不見,是去哪裡時,他就說有事。問他有什麼事時,他
又回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她又問他是不能讓她知道的事嗎?他就回說是有點複雜的事,不
過現在已經都處理好了,叫她不要擔心。
  即使是兩人都清楚地提問跟回答,有珍還是問,俊祥還是答。這就是兩人的愛。一方講
,另一方相信,就是這兩人相愛的模式。
  只有一件事不一樣。
  面對著說沒事回來就好的有珍,俊祥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地只能把她拉進懷裡緊緊抱著。
他實在不忍心告訴有珍,不是沒事回來,而是為了離開而回來。
  「我們去看海好不好?」
  第一次的海邊,同時也會是最後一次的海邊。俊祥背著有珍偷偷地嚥下哽咽。
  兩人深夜在國道上疾駛後,來到了海邊。東方魚肚白要爆開似的,水波在海面上揭開新
的一天序幕。
  像跳舞一樣舞動著光波,海浪不間斷地把一個個白浪花推上岸。成群飛舞的海鷗在兩人
周圍盤旋,就像歡迎他們到海邊來的客人一樣。
  不知什麼時候,太陽已經在天空中露出它的臉,兩人被那莊嚴的樣子感染,心情好像接
受了一場太陽神世界的招待。高掛天空的太陽跟海面貼著,俊祥看著景色突然自言自語起來
,說這是跟有珍的第一次,第一次來到海邊。
  「真的啊!這是我們第一次的海邊--」
  「也是最後一次--」原本看著遠方海邊的有珍聽到俊祥的話而回答他時,又有另一個
陌生的聲音在俊祥心裡浮出來。
  兩人以手當枕頭躺在沙灘上,看藍藍的天空、感受海水的氣息、偶爾也看看遠方擋住天
空的飛機。即使是平常稀鬆可見的東西,一到海邊也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從沙灘上站起來的
兩人,從現在開始要好好享受屬於兩人的時光。就像俊祥說的,這是為了讓現在呼吸空氣的
生活變得更幸福。
  兩人漫無目標地在海邊散步,有時候跳開突然來襲的大波浪,有時候跟海鷗們一起跑步
,就像是一對非常幸福的戀人。
  有珍突然在海浪退走時的沙子裡,發現一個硬幣,她高興地拿去給俊祥看,俊祥也去找
到銅錢丟給有珍。於是睜大雙眼的有珍努力地翻動沙子,找看有沒有其他的硬幣。
  有珍帶著撿到的所有硬幣,跑向坐在沙灘上的俊祥,並向他炫耀。
  「現在是秋天--只有這些硬幣是夏天啊!」苦笑的俊祥把心裡的話丟向深海。
  看著俊祥的有珍故意用開朗的聲音問他:「這麼多硬幣,我們該做什麼啊?」
  看著遠方的海,俊祥有想買一艘船的念頭。買一艘船後,一輩子都待在海上。但那是不
可能的,就像有珍說的一樣,我們有太多想見的人,所以我們一定會很心痛難過。
  俊祥把手機掏出來,打電話給翔赫。因為俊祥事先告訴過翔赫,所以他知道這是兩人最
後的離別旅行。俊祥拜託翔赫明天晚上到海邊來。
  「你還好吧?」翔赫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沒關係--不!是總會變沒關係的--」
  俊祥故意用爽朗的聲音回答他,然後又低低地拜託他一件事。之前什麼都沒想地就把自
己跟有珍一起拍的照片寄到有珍家去了,現在應該差不多寄到了,拜託他可不可以在有珍看
到之前,想辦法把它藏起來,因為俊祥不想留下任何可以讓有珍想起他的東西。
  有珍突然在俊祥掛完電話時,呆呆地在俊祥前面冒了出來,原來她用撿來的硬幣買了即
可拍相機。
  「這是已經走的夏天要給你的禮物。要你好好記住這個秋天。」
  俊祥的心裡很激動,因為他明明不想留下任何可以喚起有珍回憶的東西。
  「很棒吧?」
  俊祥悲傷地點點頭。
  「還有這個是我要給你的禮物。」
  從口袋裡翻出了一個五百元的硬幣,放在俊祥手掌上。
  「翻過去看看!」
  這是一個將兩個硬幣貼合,只有正面的硬幣。
  「這麼做就可以戰勝命運了,你丟一次看看,一定只會出現好結果,現在命運都跟我們
站在同一邊了。」
  俊祥拿著相機把有珍的模樣記錄起來。把有珍調皮擺姿勢的樣子深深地記在自己的心裡
、腦海裡。有珍把相機從俊祥手上搶過來,將一直說不要拍照的俊祥的模樣,瞬間變成永恆。
  兩人跑進鄰近海邊的一家老舊的旅館。雖然因不太有客人上門,而有點髒亂,但由於這
是只屬於兩人的空間,所以兩人還是很高興。因為我們是夫妻,有珍不管別人說什麼,都已
經認定自己和俊祥是夫妻了。
  隨意靠牆坐著的兩人,視線有點不好意思地對在一起。有珍先把眼睛別開了。不知是否
即使這樣還是覺得有點尷尬,俊祥懇切地叫了正在環視整個房間的有珍的名字。
  有珍一轉過身來看著俊祥,俊祥就用一雙溫暖的手開始撫摸有珍的臉,從頭髮、臉頰、
嘴唇全都疼惜地撫摸一遍之後,把有珍一把擁到懷裡。
  為了想要記得有珍的所有事情,俊祥的心一直搖擺不定,有一種莫名的東西,一直在妨
礙著他。把有珍從自己懷裡拉起來後,俊祥又用兩隻手溫柔地捧著她的臉龐。然後又開始輕
輕地、溫柔地再撫摸一次有珍的臉頰。
  慢慢地感受著愛的撫摸,最後視線停留在有珍的眼睛裡,停下了雙手的動作。看到有珍
誠懇信賴地看著俊祥,並等待著他。好像告訴俊祥她已經準備好似的,有珍慢慢地閉上眼睛。
  俊祥強烈的氣息在有珍的唇邊止住了,因為他實在不忍心再繼續下去,悲傷又心痛的只
是看了看有珍的臉後,轉身走出去。
  俊祥看著遠遠漆黑的海面抽著煙,把煙像一口氣一樣,長長地吐出來。開門走出來的有
珍從背後抱住俊祥,並說道:
  「我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怕--只要我有你--」
  聽到有珍這麼誠摯的聲音,讓俊祥閉起了雙眼。
  這是一個陽光強烈到讓人睜不開眼的早晨。好不容易張開眼睛的俊祥把房門打開,看到
耀眼地站在院子裡迎著朝陽的有珍,有珍感受到視線,轉過來看時,馬上被俊祥溫暖的微笑
包圍住。
  「今天想做什麼呢?」從鄉下市場裡一個亂哄哄的小飯館吃完早餐走出來時,俊祥這麼
問有珍。不管什麼,能替有珍做的時間,只有今天一天而已。
  「那麼--先去買鯛魚燒給我。」
  俊祥又好氣又好笑地說:
  「不是剛吃過飯嗎?」
  「吃鯛魚燒的胃跟吃飯的胃是不一樣的。」
  俊祥去幫有珍買鯛魚燒時,有珍沒辦法把視線移開地追隨著俊祥的背影。突然有人碰了
有珍一下,是一個老婆婆拜託有珍幫她拿行李。有珍沒有想太多地就幫老婆婆拿起行李,跟
著走在她後面。比起想像中的距離還要遠。再次回到原本的地方時,到處都看不到俊祥,有
珍開始在街道上徘徊。俊祥也在發現有珍不見時,到處徘徊尋找有珍。手上拿著已經冷掉變
硬的鯛魚燒,恍惚地在市場的每一個角落到處尋找。就像以前尋找在別墅旁迷路的有珍一樣
,俊祥焦急地到處跑來跑去。
  找了有一陣子之後,到處徘徊的俊祥看到遠遠地,也在徘徊的有珍。俊祥氣得流下眼淚
說道:
  「找不到我,就要在原地等我才對呀!」
  兩人離開市場後,再次走到海邊附近。閃著銀光的水浪吸收著刺眼的陽光,不斷地閃耀
著。偷偷觀察俊祥臉色的有珍看著海邊,手裡摸著掉了星星的北極星項鏈,並開口說道:
  「這個項鏈的星星掉了,所以我昨天跟今天才會一直在街上徘徊的,看來一定要把它修
一修。」
  有可能這樣嗎?送給有珍的北極星項鏈預知有珍的未來,也預知自己的未來。那一瞬間
,俊祥有種自己好像是被丟入深井裡的硬幣一樣的感覺,如果說這是命運的話,我想要拒絕。
  「有珍啊!那個項鏈可以給我嗎?我幫你修好。」
  俊祥裝作若無其事地想把項鏈搶過來,不但討厭預知未來的東西,更討厭以後能喚起有
珍對自己記憶的東西。有珍道現在為止已經經歷過太多痛苦了,這樣已經夠了,俊祥不願意
再讓有珍受到其他的傷害了。
  「真的嗎?你修好要趕快還我哦!」
  就像第一次幫有珍戴上一樣,俊祥再度從有珍脖子上把那條項鏈移到自己手裡。現在有
珍身上已經沒有自己遺留的任何痕跡了。有珍要自己趕快修好還她的聲音一直在痛擊著自己
的胸口。
  (3)
  黃昏太陽剛落在水平線時,兩人回到了旅館。什麼都不知道的有珍還是偷偷地觀察俊祥
的臉色。因為自己迷路而讓俊祥生氣這件事,一直讓有珍覺得很掛心,但是他第一次對自己
發脾氣的這件事,並不只是讓自己覺得難過而已,還有一種覺得自己被愛的感覺,所以很高
興。雖然俊祥如果聽到可能會更生氣。
  「明天我們要做什麼呢?」
  原本沉浸在思考中的俊祥,從有珍口中聽到「明天」這個詞時,肩膀因為自己紛亂複雜
的心情而搖動,然後輕輕地叫了有珍:
  「有珍--」
  俊祥叫了有珍之後,隱藏不住自己陰沉的表情,但還是鎮定自己後開口說:
  「你以後不要邊走路邊想事情,不然會迷路。也不要一看到神奇的東西就出神。東西之
類的要好好保管,拒絕別人的方法也要多學學,還有--」
  「你真的很奇怪哦!好像要遠行的人似的--還有,為什麼都只講不好的地方?難道沒
有好的地方嗎?」
  「沒有。」
  俊祥的喉嚨哽住了。這麼單純又善良的有珍該怎麼辦呢?
  不知何時,有珍睡著了,因為她說要在夢裡好好想想明天要做什麼。
  等到她睡著才能盡情地看她的臉,這是最後一晚,要用她現在的樣子當做結束才是。
  即使是巧遇也不應該再見面,也不該因為想念而難過,更不應該再在她家門前駐足。只
要知道她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過得很好就夠了,不應該再被心痛的記憶包圍後全身發抖。
  很感謝老天爺讓他出生在這個世界,因為能跟有珍相遇,跟她相愛。雖然像死亡一樣的
痛苦,還是得找到應該活著的理由,好好活著才是。
  應該不要笑得太快樂,也不要太悲傷地活著。「對不起,我無法捍衛我們的愛情,但是
我下輩子無論如何都會誓死捍衛我們的約定。即使你不在我身邊讓我覺得活著是一件很辛苦
的事,我還是會試著好好活著,因此你也一定要好好地活著。」
  「有珍啊!--對不起--」
  俊祥輕輕地在睡著的有珍臉上作最後一次的道別,然後邁出了自己沉重的腳步。
  天地相連的秋天海邊夜裡,海浪雖然不可怕,卻彷彿會把所有東西都捲走似的寂寥淒涼
。俊祥把有珍給的只有正面的硬幣掏了出來,往天空一丟,又接住,低頭看自己握著硬幣的
手,他有些失神。然後把硬幣擲向遠遠的海裡,還有即可拍相機、北極星項鏈,全都丟進海
裡。寂寥的深夜海面,一下子就把所有的記憶吞噬了。
  俊祥眼角滑下淚水,雖然他嘗試咬緊牙關忍下來,還是跌坐在沙灘上。海浪無情地抽打
著俊祥的心口。
  ***
  坐在書房的金真佑為了想要忘掉混亂的心似的搖動肩膀。
  他實在無法理解江美熙的話。
  想起了鄭賢秀結婚那天,金真佑救起了想要投水自殺的江美熙,他安慰不想活的江美熙
,並和她過了一夜,從小他就很喜歡她,深深愛著她,但是江美熙的心裡只有鄭賢秀。
  那天過後,江美熙就像逃走似的離開了故鄉。所以金真佑在猜想俊祥會不會是自己的兒
子。
  「那天就已經懷有俊祥了嗎?」在咖啡廳裡,金真佑這麼問江美熙。
  但是江美熙沒有作任何答覆。
  「我本來以為你只是單純的因為賢秀被搶走了而想死,原來並不是那樣,你那時候已經
懷有俊祥了,所以才會想自殺。
  「前陣子跟俊祥見面之後,才知道他是賢秀的兒子。為什麼不說呢?你明明就那麼愛他
,為什麼不跟他說呢?你不是說你想跟賢秀在一起嗎?如果你當時告訴他,你有了俊祥的話
,他就不會離開你了。」
  像是在回想以前的日子,只是靜靜聽著金真佑說話的江美熙開口說道:
  「你知道你跟賢秀的差別在哪裡嗎?相愛的人的特徵就是相信對方所說的任何話,雖然
你愛我,但是賢秀並不愛我,這就是你跟他的差異。」
  金真佑的眼睛微微顫抖,這是我跟鄭賢秀的差異--?
  正在煩惱的時候,翔赫走進書房。
  「俊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他跟有珍是兄妹的?」金真佑疲累似地問坐著的翔赫。
  「好像是不久前恢復記憶知道的。」
  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這麼一來,是說俊祥以前的記憶裡已經知道他跟有珍是兄妹嗎?
金真佑原本一直以為江美熙從未對俊祥說過有關他父親的任何話。
  「是這樣的嗎?--」
  翔赫直到現在還是無法置信。只要浮現有珍痛苦悲傷地叫著俊祥的模樣,心就會刺痛。
如果早知道會這樣的話,當初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讓有珍離開的,那麼就不需要經歷這麼令人
惋惜又悲傷的事了。翔赫要離開書房的時候,金真佑轉過來看著他問道:
  「俊祥跟有珍年紀不一樣,怎麼會同屆呢?--」
  「不是的,他們本來就同屆。」
  瞬間金真佑的臉變蒼白了。
  樸智英在翔赫進到他父親書房後,就準備飲料往書房的方向走,要進去的瞬間聽到從書
房裡傳出這驚人的秘密,嚇了好大一跳。聽完這些話之後,她開始仔細地想起什麼來。
  不能繼續的放任那種出身的有珍,繼續在翔赫身旁一直徘徊,加上樸智英原本就不願有
珍介入翔赫的生活,對從一開始就不是那麼喜歡有珍的她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
  隔天樸智英就積極地準備外出去有珍家。
  「媽,請喝茶。」
  有珍叫她的聲音讓她覺得很刺耳,冷冷地看著她說道:
  「現在不是媽媽了吧?」
  有珍道歉般地垂下肩膀。
  看著這樣的有珍,樸智英無情地開口說,如果是因為結婚問題的話,沒有那個必要,自
己並不是為了聽她說對不起才來的,繼續說道她想知道為什麼她繼續跟翔赫見面的理由,她
非常不滿每當有珍需要翔赫的時候才去找他。
  樸智英知道有珍跟俊祥交往又分手的緣由,但還是無法容忍有珍為了得到安慰而把翔赫
一起拉進去攪和。翔赫跟有珍的緣分已經盡了,不管有珍跟俊祥是不是兄妹,或是否有其他
更驚人的事,反正就不能是翔赫。
  原本聽著樸智英說話的有珍,突然雙眼圓睜問道:
  「您說什麼?」
  「我聽說你跟那個叫俊祥的是兄妹了。我也大吃了一驚,不過如果你要埋怨的話,應該
去對你父親埋怨,怎麼可以把我們家翔赫拉進去一起攪和?」
  「您剛剛說什麼?我和俊祥--請您再說一次好嗎?--您剛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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