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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星子 ─-【日落後】無名指(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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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8 11:3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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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週又離一直處於這種怪異氣氛當中,只要他一出門不論是購物或者補習,那樣怪異的監視感就會圍繞著他他偶而會在公車上碰上那黝黑的年輕人,或是在補習班的廁所裡和那醜怪老人一同如廁又或是在返家的速食店中,發現那微笑中年人在數桌之外和他享用同樣的餐點。

「你們到底想幹嘛?」又離在第八次在補習班的廁所中遇見那醜老頭時,終於忍不住開口這麼問。

醜老頭只是斜了他一眼,一句話都不答,連手也沒洗,便大搖大擺地離去,這讓又離想要追上去照著他的腦袋狠狠揮上一拳,當然他並沒這麼做,而是莫可奈何地洗手,然後隔天再次地和這老頭一同如廁。

而第一次衝突的引爆點,是補習班下課的那個黃昏,又離昏昏沈沈地上了公車,見到了一個座位,正要去坐,那黝黑的年輕人又出現了,大力撥了又離一把,搶先坐下那個位置,且和他在同一站下車,還在他背後走了一段路。

莫可奈何的又離在一條巷弄當中停下腳步,想讓跟在背後的黝黑年輕人先走。

但那年輕人也刻意放緩腳步,好半晌之後才走過又離的身邊,同時,用肩頭大力頂了他一下。

又離感覺自己的腦袋裡有條叫做理智的線彷彿斷了,積壓多日的恐慌、焦慮和憤怒終於爆發,他拉住那年輕人的肩,問:「你幹嘛撞我?」

年輕人則陡然轉身,面露笑意地看著又離,說:「啊?」

「你撞到我了。」

「有嗎?」

「你們到底想幹嘛?」又離強耐著怒火問。

「幹嘛?想單挑啊?」那年輕人推了又離一把,跟著又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到了牆角,笑著說:「是不是想打架?來,打我。」那年輕人將又離推到了牆角,跟著雙手扠腰,深深吸氣,鼓著厚實的胸膛說:「來來,打我一拳,別打臉,我會翻臉。」

「你有病!」又離伸手推撥年輕人的肩頭,想要離開,但那年輕人卻挪移身子,擋住他去路,笑著說:「快打我,不打不讓你走。」

「……」又離朝著年輕人的胸口揮了一拳,這拳力道不大,但那年輕人的胸膛卻比又離想像中還要厚實堅硬許多。

「喂,大力一點。」那年輕人噗喫一聲笑了,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又離右手,重重地朝自己結實的胸膛拍打,不停說著:「用點力,像個娘們似地!」

「放手!」又離猛地收回手,對年輕人的臉揮出一拳,年輕人撇頭閃開,在又離還沒有來得及將拳頭收回時,胸腹部便中了年輕人一記結實的勾拳。

「誰叫你想要偷襲我臉!來來,我讓你報仇,快還手,呼,喝!」年輕人擺出了拳擊姿勢,左右搖晃身子,虛出幾拳,跟著向又離輕輕擊出幾拳,又離的腰仍然是彎著的,他被這精壯的年輕人方才的第一拳打在胸腹之間,幾乎無法呼吸,年輕人接著而來的幾記輕拳,雖然不怎麼痛,但那是嚴重的挑釁和污辱,又離憤然揮拳還擊,但卻碰不著年輕人的身子。

「嘖嘖,不好玩。」年輕人輕盈閃遠,還有如拳擊選手般地左右搖晃身子,跟著大大伸了個懶腰,轉身離去。

「混蛋……這些混蛋!」又離恨恨地看著那年輕人的背影,儘管他心中怒極,但是「混蛋」兩個字已經大約是他罵人的極限了,在爸媽嚴格的管教之下,那些粗俗髒話他可不敢輕易說出口。

這天當他回家之後,仍不好過,補習班的測驗成績讓他被爸爸嚴厲教訓了一頓,又被媽媽苦口婆心地教訓了一頓。

然而當晚,他仍然沒有唸書。

他瞪著怒火沖沖的眼睛,仔細翻閱著叔叔的日記,這些天來他又學會了墨繪中某些奇術,墨繪奇術一經施展,多半會變出一些動物,或是植物什麼的,當中有些作用不明,也有些讓又離大致上知道要在哪些情況底下,例如「鎮魄」便是變出一些巴掌大小、以巴戈犬為主的小狗,作用是在鬼魂出現時狂吠,以驅走鬼魂。

大火、中火、小火等墨繪術變出的火焰,除了取暖之外,也可以用來扔擲鬼魂,這是又離某天晚上在一條街道上撞見那流浪漢鬼魂後發現的心得,當時又離手中捧著小火鳥,流浪漢見了又離,像是見了妖怪一般地要逃,這讓又離感到有些驚喜,原來鬼也會怕自己,他追著那流浪漢跑了幾步,還扔出了手中的小火鳥,那小火鳥竟振翅飛了一大段,像是巡曳飛彈一般地擊中了那流浪漢的小腿,又離彷彿聽見那流浪漢鬼魂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這讓他有種興悅感,連日來被那三個怪傢伙糾纏欺負的壓抑像是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抒解。

但光這樣還是不夠,他是如此地勢單力薄,他覺得自己面對的不只是三個瘋子,而是很多很多人,自己的一舉一動,全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他得做更多的準備,他花了許多時間謄寫日記上每一段隻字片語,加以拼湊、整理、思索,排除掉那些無關緊要的餐廳、景點之類的地方,終於找到一處似乎有用的地址,那是叔叔生前落腳的某處,在那兒,有與叔叔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友。

在那兒,似乎有他可以依靠的力量。

在那兒,似乎可以見識到叔叔一直在追尋的東西。

在那兒,似乎能夠接觸到叔叔日記中那個屢屢提及的世界──日落後的世界。


三、黑摩組的伙伴們.01

老舊音響播放的女人低吟歌聲在昏黃幽暗的酒吧中繚繞盤旋,又離沒聽過這首歌,卻覺得十分好聽,他一面對著安迪敘述三週以來發生的事,也忍不住偶爾用腳輕打幾下拍子和著歌曲。

「所以你才找到這裡,想要我們幫忙?」安迪聽完又離大致的敘述,吐了口白煙,他隨意翻看又離帶來的黑皮記事本,他翻至日記本的背面,隨口問:「這後面……」

「當時警察交給我們時,就已經是這樣子了,叔叔死在火場裡,可能日記也被燒到了……」又離這麼解釋,跟著他說:「其實我更想知道……裡面寫的『真實的世界』、『日落之後的世界』……嗯,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我想知道叔叔追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哈,你想知道的東西,範圍還真不小,你先說說,你對這本日記裡寫的東西,也就是你想知道的世界,究竟瞭解多少?」安迪嘿嘿一笑,又呼出一口白煙,跟著啜了口檸檬汁,接過小非扔來的包裝零食,打開來吃。

「嗯……」又離點點頭,在叔叔的日記裡除了有一篇篇關於墨繪術的施展方式之外,還有一些零散的手記,其中有許多是又離以往毫無所知的東西。

「人除了血肉骨頭以外,還有兩樣東西……」又離試著用自己的語言,敘述著他對叔叔日記裡那些隻字片語所建構出來的世界,他一面想,一面說:「是『魂』跟『魄』,『魂』是一個人的精神和思想,『魄』則是一種能量,或者說是一種神秘的力量,當肉體死亡之後,魂魄會離開身體,嗯……也就是一般人說的鬼……」

安迪點點頭,作了個示意又離「繼續」的手勢。

「一般人只能控制他的肉體,但是極少數的人,能夠控制自己的『魄』,他們可以自由自在地操縱自己的魄,就像是超能力一樣,可以做出一些神奇的事來……」又離越說越心虛,事實上他對這些東西的理解十分薄弱,畢竟叔叔日記中的敘述十分零散,他特別在「極少數」三個字上加重了語調,因為他自己就是那「極少數」人之一。

「很神奇對吧。」安迪嘿嘿一笑,指了指又離的左手,說:「小非說你會血畫咒,變幾招讓我們開開眼界。」

「唔,好。」又離興奮地點了點頭,他張開左手,凝神端視,低聲喃唸出墨咒,他讓安迪和小非見到他掌心流淌出的黑色墨跡,他特別解釋:「在叔叔的日記裡,這法術叫做『墨繪』……」

酒吧中其他人本來散落著各自交談,此時他們都停下了原本的閒聊談話,全部望向又離,他們似乎感受到了又離施展墨繪時,所發出的那股氣息。

跟著又離用右手沾了些墨,畫出「小火」,一隻燃動鵝黃火焰的小鳥憑空展翅,緩緩盤旋,又離接在手上,忍不住露出些許得意,他略轉頭望了望其他人,那些人的神情大都是漠然,這讓又離感到有些失望,他以為自己可以得到一些喝采或是掌聲的。

「很好,很棒啊。」安迪哈哈一笑,舉起左手,掌心上也滲出點點液體痕跡,卻是如血一般的殷紅,安迪也隨手沾了點紅跡,快速一畫,那咒紋圖騰明顯要比又離畫的符籙蒼勁好看,一隻小火鳥振翅飛出符籙光圈,在空中振翅疾舞,盤旋環繞了好半晌,這才緩緩落下。

又離張大了口,看著安迪變出的那隻小火鳥,顯然要比自己的小火鳥靈巧許多。

安迪伸手托著那小火鳥,瞇眼看著,那小火鳥身上的火焰立時旺盛許多,火色也變得豔紅。

「這個法術,是我跟老周在很多年前一起上山學的。」安迪呵呵一笑說:「教我們這個法術的前輩沒有替這個法術取名字,我們就自己取,我愛看恐怖片,我的手掌逼出的魄,是紅色的,跟血一樣,所以叫『血畫咒』;老周手掌出來的魄是黑色的,所以取作『墨繪』,當時他愛看書,愛寫些東西,替法術取的名字也文謅謅的。」

「原來這就是魄……」又離望著自己的手掌,楞楞看著手上黑墨,那墨跡在又離停止唸「出墨」咒之後,便漸漸隱散消褪。他望了小非一眼,又稍稍瞥了其他人,問:「這兒所有人,大家都會一些……神奇的法術?叔叔他一直在追尋的,就是這樣的力量?」

「也不算是……」安迪挪了挪身子,收斂起本來一派輕鬆的神情,說:「其實呢,這些法術、鬼怪、魂魄什麼的,不過只是一種現象,就跟颳風、下雨、打雷、閃電一樣,一直都存在,只是知道的人比較少而已,說穿之後,也就不稀奇了。」

「真正有趣的,具備這種力量的我們,所做出來的事情會對這個世界造成什麼影響。」安迪看著又離的雙眼,對他說:「在以前我們的觀念裡,能夠影響全世界的,還不就是那些東西,金錢、土地、人力、軍火、石油……」

「但是只有少部分的人,知道除了那些東西以外,還有某些神秘的力量,足以影響整個世界。」安迪晃了晃手上的「小火」,那小火鳥一振翅,身上的火焰變得五彩繽紛,一叢火焰衝上半空,如同煙花般地炸開。

又離看得欣羨而吒舌,顯然安迪對這墨繪,不,血畫咒的熟練程度,要比自己厲害太多了。

「只不過,有些人想要獨佔這種力量。」安迪神秘地看著又離。

小非補充:「就是你碰上的那些人。」

「啊?」又離聽小非提起那些怪人,愕然地問:「安迪哥,你說那些人想要怎樣?」

「想、要、獨、佔、這、種、力、量。」安迪一字一句地冷笑著說:「那是一個迂腐、自私、守舊、貪婪,卻十分龐大的組織──『靈能者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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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8 11:33:15
02

「靈能者協會?」又離問:「就是……那些纏著我的怪人的組織?」

「你想箜箅箑筵,殟毄毃毾世界各國政府高層那些位高權重的高官們,他們掌握著世界上所有的資源遷遰遯適,稱稦稫種他們怎麼會容許一般人擁有力量?他們當然想要壓制這種神秘力量的擴張,來維持自身原有的優勢地位。於是各國政府每年都會撥出經費給靈能者協會銇銈銜銧,榶槐榿歉提供他們各種資源,而靈能者協會便專責在全世界追捕、搜查那些身懷奇術的人寧寢寥察,滷滵漻漣他們像是擁有靈光鼻子的獵犬,一發現哪兒有人身上具備這種力量朢榰榗槎,緒緅綬綽就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加以獵捕。」安迪手一揚,手指掃過酒吧中所有人,拉高了分貝說:「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曾經被靈能者協會逼迫過,大家之所以聚在一起,目的就是抵抗靈能者協會,努力地捍衛自己身上的力量。」

「『黑摩組』,這是我們的名字。」安迪將第二杯檸檬汁一口喝盡,在迷濛的燈光下,安迪的雙眼中閃動著銳光,那是一種懷抱著遠大企圖的人,才能擁有的目光。

照片中的叔叔,也是這樣的眼神。

「你是老周的姪子──我還是習慣叫他老周,你別介意,他很熱情、勇往直前,你身上有和他相同的氣質。」安迪拍了拍又離的肩。

「對,叔叔是個很棒的人。」又離毫不遲疑地點頭。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安迪隨手翻動著夏士傑的日記,對著那些照片或是短語回憶當時情景,有時點點頭,有時低聲自語幾句,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抬起頭來,問:「你說老周在離家一年之後,又返家一趟,他有沒有跟你們說些什麼?」

又離搖搖頭說:「叔叔那天,只待了一個晚上……他沒有跟我說太多話,那時候他已經變了好多……」

「嗯,這也難怪……」安迪點點頭,靜默半晌之後,拍了拍又離的肩,說:「你叔叔那時候,要為他愛人報仇,他知道自己必死,想要在死之前,見家人最後一面。」

「報仇?」又離不解地望著安迪。

「一隻狐狸。」安迪苦笑,轉動著手中的酒杯,緩緩地說:「沒錯,你叔叔愛上了一隻修行好幾百年的狐狸。」

「狐狸……」又離更加地一頭霧水。

安迪簡單地解釋:「魂魄在經過一段時間之後,魄體會漸漸產生變化,會轉幻成新的身體,我們把這個現象叫做『魔化』,人死變鬼,鬼煉成魔,魔體要比活著時的肉體,或是魂魄狀態時的魄體,都要強悍太多,且可以自由自在地變化,總而言之,你叔叔愛上了一個變化成人形的狐魔。」

「呃……原來是這樣……」又離聽安迪這麼說,卻也不知該如何應答。

「你可別以為你叔叔的眼光怪,那狐狸有個很美的名字,叫『千雪』,而她的長相又比她的名字更美十倍,她確實是個值得男人為她付出生命的好女人,沒錯,我用『女人』來形容她,你要知道,即便是狐狸魂魄,在累積了數百年的智慧和經驗之後,自然比常人更通人性,比女人更像女人。」安迪述說起當年,悠然神往,猶如回到過去一般。

「我和老周當時都年輕,膽子比誰都大,無聊就想見識一下那些隱居的山中大魔,結果啊,被幾個兇狠的山魔盯上,差點丟了性命,是千雪救了我們一命,當時我們兩個小伙子被她的美貌吸引,捨不得走,死纏爛打,左一句救命恩人、右一句美麗仙女,厚著臉皮也要賴在她家,這一賴就是三個月。」

「我的血畫咒和老周的墨繪,就是這樣學來的。」安迪嘿嘿笑著,他左手微微張開,掌心已經出現紅血,他俐落地彎指沾血,直接以左手畫咒,跟著一揉,紅光閃現之後,是一叢華美花朵。

安迪揚手將這束花遞給小非,小非嘻嘻笑著,接過美麗的花束,湊在鼻子前嗅了嗅,摘出一朵,別在安迪的耳朵上。

「不是我臭屁,同樣的法術,我練的比你叔叔好。」安迪嘿嘿笑著,問:「你知道為什麼嗎?」

又離搖搖頭。

「因為他沒有我專心。」安迪哈哈大笑:「在後兩個月裡,他眼睛裡頭除了千雪,再也看不見其他東西,他們甜甜密密;我只好可憐兮兮地把所有的心思全放在法術上了。」

「啊!」又離恍然大悟,叔叔夏士傑和安迪,同時愛上了那個狐變成的女人,然而最終叔叔和那女人相愛,而安迪只好專心練這血畫咒了。他接著問:「安迪哥,你剛才說我叔叔,要替那……狐狸女人報仇,又是怎麼一回事?」

「靈、能、者、協、會。」安迪仍然維持著笑容,但此時他笑中則隱隱露出銳利的悍氣。

「在各地剷除那些魔化了的魂魄,是那個協會一貫的作風,他們可不能忍受一個修煉超過四百年以上的魔,將她的厲害法術教導給兩個一天到晚和他們作對年輕人。」安迪看著杯中的檸檬汁,冷笑著說:「於是有一天,我們突然發現自己被包圍了,然後是開戰,我們一路打、一路逃,大概經過三天三夜吧,最後我和老周逃出來了,但她沒有逃出來,因為她犧牲了自己,掩護我們逃出來的。」

「我們分頭逃跑之前,約好了日子要去報仇。」安迪嘆了口氣,說:「但老周搶先一步,他早了很多天單槍匹馬去掀人家場子,最後的結果就是你知道的那樣啦。」

又離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他隱隱記得,在很多年前的那個晚上落魄返家的叔叔,確實隱隱散發著令人心疼的悲傷和憤慨。



.03

「老周的死訊傳開之後,我確實被嚇到了,我放棄報仇,躲躲藏藏了很長一段時間。」安迪苦笑地說:「那時我每天過得膽戰心驚,且非常慚愧自己的貪生怕死,不過後來我想通了,單槍匹馬報不了仇,很多人或許可以,然後十年過去了,就是你現在見到的,我有了一些同伴,但還不夠,我需要更多。」

「或許……我能夠幫得上忙……」又離結巴地說,他覺得他想要的或許就是這個東西──這種神秘的力量、同樣擁有神秘力量的伙伴們,以及一個共同追尋的目標。

「你和老周一模一樣。」安迪看著又離的雙眼,微微笑著。



『嘿,這傢伙還是老樣子,一點兒也沒變。』

『事情似乎越來越有趣了。』



「旅行?」夏士淵正洗臉刷牙,聽著又離在門外說要和高中同學一同前往外縣市的旅遊景點進行五天四夜的旅行,咕噥問著。

「嗯。」又離背立在廁所外,等了數分鐘,這才等著了垮著臉的爸爸出來。

「你知道你前幾天測驗的分數嗎?」夏士淵淡淡地問。

「嗯。」又離點頭,說:「我會帶課本去。」

夏士淵拍拍又離的肩說:「這樣好了,下次吧,等你下次測驗的成績出來之後你再去玩,旅費我出,再給你一些零用錢買紀念品,但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測驗成績一定要讓我跟你媽滿意。」

「嗯。」又離默然一會兒,說:「可是這次是大家說好一起去,旅費我也先交出去了,如果這次爽約,那我連朋友也沒有了。」又離一面說,上樓轉往自己的臥房。「放心啦,我會帶書去,我同學裡面有幾個考上好學校,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向他們請教。」

夏士淵本來不會答應的,但拒絕的言語卻像是魚骨梗在喉間,難以出口,為什麼呢?是他數天前針對又離成績的責罵太嚴厲了嗎?還是聽又離說「連朋友也沒有了」這一句話時,的那個「連」呢?──除了朋友以外,又離還失去了什麼?

夏士淵若有所思地回房,撥了手機,將又離打算和同學出遊的事,告訴妻子周文美。

周文美在隔鄰的房中接聽。



第二天的早晨,又離茫然醒來,他時常在自床上坐起數分鐘後,才能夠漸漸回神,他又覺得自己像是和誰講過話了。

「到底是誰?」又離呢喃著下床,爸爸夏士淵已出門上班,媽媽周文美正要上班,又離刷了個牙,來到餐桌呆呆地坐下,打著哈欠,他注意到桌上擺了只牛皮紙信封,他打開,裡頭是五千元。

「那是你爸爸給你的零用錢,你不是要和同學去旅行嗎?」周文美端著早餐步出廚房,放上餐桌,也從口袋掏出了幾張千元鈔票,放在桌上,說:「這是媽給你的,你好久沒出去玩了,玩得開心點。」

「謝謝。」又離接來那幾張千元紙鈔,拿在手上端看半晌,這才將紙鈔放入信封中,信封中便有了一萬元整。他問:「怎麼不裝一起給啊?」

「別玩瘋啦,記得打電話回家報個平安。」周文美擦了擦手,匆匆地提起隨身提包,準備出門上班,她在玄關中穿鞋,對又離說:「還有啊,回來之後真的要好好唸書了,知不知道?」

「嗯。」又離低頭吃著早餐,聽著大門輕輕關上的聲音。



又離將整理好的行囊提下樓,有一只大旅行背包、一只旅行箱,以及一只寵物提箱。

兩大包行李裡頭裝著的可不只五天四夜的換洗衣物。

他將背包揹上、提著旅行箱和寵物提箱到了院子裡的小狗屋前,蹲下撫摸著老皮的頭,老皮似乎更衰弱了些,僅能稍微昂起頭來,嗅了嗅又離的手。

又離讓牠喝了些水,將牠抱進寵物提箱中,再在提箱中灑了些飼料。然後他帶著老皮和行李,離開了生長至今的家。

他在走離半條街時,這才回頭,此時已近黃昏,他望著在陰鬱天空底下的那個兩層透天老屋,對又離而言,對那個家的記憶較為鮮明的部分,大都讓他覺得冷冽刺骨,而更多曾經愉快的回憶,似乎都太遙遠了,遙遠到了模糊不清的地步。

他瞥見遙遠樓房角落的屋簷底下,坐著幾個老人,那是他前些日子剛練成「開眼」時見到的那些過世了的老爺爺們,這條街上原本入夜後會出沒的游離鬼魂,在又離每天晚上閒來沒事就愛招出一堆鎮魄犬之後,大都離他家遠遠的,有時又離外出,偶而見著了聚在遠處的他們,那些鬼魂便會停下原本的交談或是動作,靜靜地看著又離。

「好吧,再見。」又離向他們搖了搖手,畢竟又離曾經認識他們。

半小時後,又離搭乘捷運,抵達某站出口,他站在大街上張望半晌,正想撥打手機,就聽見兩聲鳴響喇叭聲,他回頭,是一輛不新不舊的汽車,汽車玻璃貼有反光貼紙,看不清裡頭的人,只見前座車窗降下,裡頭的人是戴著銀藍色墨鏡的小非,她指指自己的墨鏡說:「漂亮吧,剛買的喔!」同時她也向又離比了比後座的位置。

又離拉開後座車門,緊張且興奮地將行李弄上了車,這才提著裝有老皮的寵物箱上車,他透過寵物箱的縫隙往裡頭和老皮對看,老皮的眼神流露出些許不安,但牠不吵也不動,又離想起以往帶老皮上醫院打針什麼的,老皮也是這般乖巧,或許牠自己知道自己並不是主人寵愛的類型,因此總是表現得安靜乖巧,甚少表露出一般小型犬的神經質習性。

昨晚又離聽了安迪對他以往所不知道的世界稍加解釋之後,他便毫不考慮地想要加入黑摩組了,安迪也爽朗地答應,條件是又離必須和大夥朝夕相處一段時日,以培養伙伴之間的信任和默契,昨夜安迪是這麼說的:「對於擁有力量且又志同道合的朋友想要跟我們並肩作戰,我們當然歡迎,不過你得做好心理準備,黑摩組不是夏令營,我們也不是遊客,我們是戰士;我們進行的事情可不是遊戲,是戰爭。」

「我知道。」當時又離懇切地點頭,眼神中沒有一絲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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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8 11:33:47
04

「對了你怎麼跟你爸媽說的啊?」小非在汽車行進一段時間後,好奇地對著後視鏡裡的又離這麼問。

駕車的是昨夜那矮壯漢他穿著無袖緊身白衣,露出兩隻刺滿怪異圖騰的精悍胳臂又離本來瞧著那矮壯漢手臂上的刺青,但在透過後視鏡和那矮個壯漢對上一眼便讓那矮壯漢的凌厲眼神嚇得趕緊將視線移開,同時他也意識到小非這和他說話翟便問:「妳……妳剛說什麼?」

「你很不專心喔,我說──你怎麼和你爸媽說的?」小非皺起眉頭問。

「我說……我要和同學去旅遊,五天四夜……」又離回答。

「哼。」那矮壯男人不屑地冷笑一聲,使得又離有些窘迫,小非對著又離指了指那矮壯男人,笑著說:「我來介紹,他叫『鴉片』,是個肌肉狂,有點心理變態,久了你就習慣了,不過我想你還是不會喜歡他,呵。」

「嗯……」又離點點頭,沒說什麼,他對黑摩組,對安迪、小非和鴉片這些人有著奇妙的憧憬,對他們正在進行的計畫有濃厚的興趣,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待在那個冰冷的家中,日夜重複著同樣的作息,只為了在隔年爭取一個更好的學校,對他而言,當他完成那樣的目標時,便也代表著他將失去些什麼。

他當然沒有忘記數年前那晚,父母最後一次相擁前的約定──「等兒子大學畢業,他們就離婚。」對又離而言,家中冰結的氣氛還要持續五年,太漫長了,且到了那時,在冰冷之後等著他的,也是破碎。

對又離而言,這樣的生活一點意義也沒有,他不覺得自己抬起腳步,是朝著美好的明天踏去,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待在死牢中等處決降臨的囚徒一般。

且這處決,最終由他親手執行。

「夠了,你們愛怎樣,就讓你們去玩吧,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又離望著車窗,喃喃低語出這句話。

「你說什麼?」小非回過頭,將銀藍色墨鏡拉低了些,露出部分雙眼。

「沒……我在自言自語!」又離尷尬地笑,他見到小非輕捏鏡框的右手同樣蒼白,且在無名指上,戴著一只寬厚的漆黑戒指,戒身上有著白銀紋路。

又離盯著那戒指,覺得有種莫名的氣息自那戒指上發散瀰漫著,同時,他見到駕車的鴉片,在他左手的無名指上,也戴著一個戒指,造型是白銀骷髏。

又離回想昨晚,安迪的手上也戴著一只紅色戒指,本來他倒不以為意,僅想那是模樣瀟灑的安迪身上裝扮罷了,但此時見到小非和鴉片手上也有戒指,顯然另有意義。

「很漂亮吧,這是我的寶貝喔。」小非注意到又離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戒指上,便動了動無名指,她見到又離懷中捧著的那只寵物籠,便問:「裡面就是你的狗?」

「對啊,他叫老皮。」

「你很疼牠嗎?」小非將墨鏡推回,這樣問。

「養很多年了,是隻老狗。」又離回答,他聽見駕車的鴉片發出一聲竊笑,他自後視鏡瞥見鴉片的嘴角詭異的揚了揚。

「嘻,這樣最好。」小非點點頭,說:「我跟你說,到時候啊,牠會很感激我們喔。」

「對啊,長生不老狗。」鴉片插口說。

又離不明白小非和鴉片這幾句話的意思,昨晚他和小非約定會合時間時,小非只是順口問他有沒有飼養寵物,他回答有,小非便要他將老皮一同帶來,又離倒是同意小非的提議,畢竟爸爸和媽媽大概早也不記得自家院子裡還有一條不會叫也不會跑的老狗了,他離開這些天,老皮大概時常沒飯吃了。雖然牠已吃的不多。

汽車駛上橋,漸漸遠離台北市區,三十分鐘的車程當中,又離向小非述說那夜他在橋下練習墨繪,碰上了大批水鬼的經過。

「那些啊,都是自殺身亡的怨死鬼,他們的魂滿懷恨意、魄體又很強悍,比一般鬼魂更加危險,你去河邊練習,散發不同常人的魄質,當然會吸引他們包圍啊。」



『廢話,這還用妳說?』



.05

汽車駛進台北郊區一個靜僻社區,這兒居民不多,樓房大都低矮,當中也有幾棟突兀高樓,大都是些失敗的建案,以致樓中一堆賣不出去的空屋。

這兒除了幾條較為寬闊的道路之外,還有許多曲折巷弄,通往山郊和鄰近工業區域,那兒的工廠除了少部分的廠房仍在運作以外,大部分都歇業廢棄,徒留下雜草叢生的廣闊空地,和一間間廢棄廠房。

車子左繞右拐了好一陣,駛入了某棟高樓的地下停車場中,停車場的燈光有些青慘,又離望著停車場出入口那管理警衛,警衛年紀大約六十上下,正看著報紙,他和車中的鴉片打了個照面,便低下頭繼續看報,車子駛向停車場深處,又離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管理警衛身上。

「嗯,你很有天分喔。」小非看著後視鏡中的又離笑說。

「嗯?」又離楞了楞,也不知如何接話。

三人下了車,乘坐電梯上樓,小非摘下墨鏡,接過裝有老皮的寵物箱,望著裡頭的老皮,說:「牠很乖耶。」

「嗯。」又離點點頭,電梯狹小,他幾乎能夠聞到小非身上散發出的某種異香,這香味在車上他便察覺到了,但此時小非離他極近,那氣息更加明顯,他忍不住深深吸氣。

「小非,他偷看妳胸部。」鴉片冷笑說。

「喔──」小非趕緊摀住胸口,似笑非笑地看著又離。

「沒……」又離剎時回神,滿臉通紅地將視線從小非身上撇開,他慌亂地看了看電梯樓層數字,又看了看鴉片,鴉片站著時矮了又離半個頭,那種強悍壓迫感便不若在車上那樣強烈,他皺著眉說:「我哪有。」

「我沒有……」又離望著小非解釋。

「呵,看來我得小心點。」小非拉了拉領口,她穿著黑色的低胸T恤,外頭套著短外套,又離甚至不用低頭,就能夠看見她大半片酥白胸口,他也只是多看兩眼而已,「多看」跟「偷看」還是有些不同──他在心中這麼對自己解釋。

『色小鬼,明明就有看,不敢承認啊?』

電梯門敞開,小非當先踏出,又離緊跟在後,他覺得有個聲音突然對他說話,跟著,他感到右肩猛地疼痛。是鴉片抓住了他右肩,他回頭,見到鴉片冷笑地低聲說:「你剛才有偷看她奶子對吧。」

「沒有!」又離愕然解釋。

『有,你有。』

「我沒有!」又離四顧張望,想要找出那聲音的來源。

「啊!你們在幹嘛?」走在前頭的小非聽了背後聲音,停下腳步回頭。鴉片這才鬆開了手,大步向前,且頂了又離一下。

「唔!」又離摸了摸肩頭,十分疼痛,鴉片的手勁極強,他有些惱怒,卻又無法說些什麼,只有匆匆跟上。

『你有偷看。』

「呃?」又離腦袋仍然盤旋著那奇異的聲音,那聲音像是從水底發出、像是從土中傳來、像是從他自己的皮和肉當中響起一般,他只能連連搖頭,呢喃自語說:「沒有──」

他們在樓層廊道末端停下腳步,小非取出鑰匙開門,轉頭對又離說:「跟你說喔,這一整層,還有樓下一層、樓上兩層,都是安迪的。」

「哇!他這麼有錢?」又離頗為驚愕,這兒是十一樓,安迪擁有第十樓、十一樓、十二樓和十三樓,每層六戶,一共二十四戶,雖然這而地段不若市區繁華,但這四層樓價總和,可也稱得上是天價了。

「安迪啊,在很多地方都有不動產,這裡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小非這麼說,推開門進屋。

又離最後一個進去,室內卻不若他想像中豪華,甚至可說和廢墟一般,牆上滿滿都是塗鴉,和一些亂七八糟的髒話,或是如同符咒一般的字樣。地上散落著瓶瓶罐罐,門旁角落堆著數大包鼓漲的黑色垃圾袋,袋口打結處還可見到不少蠕動的蛆,發出一陣陣臭味。

「哼,那顆死蕃茄又不倒垃圾!」小非嘖了一聲,掩著鼻子加速往前走,鴉片和又離跟在後頭,又離一面走,一面四顧張望,他注意到這戶如同廢墟的屋裡每間房,門上都貼著符籙,隱隱瀰漫出令他感到不自在的奇異氣息。

他們一路向前,來到了四房兩廳格局當中本來應當是餐廳的地帶。

「咦?」又離驚愕前方一面牆竟有個大破洞,那是用打地機自行鑽挖而出的破洞,破洞通往隔鄰住戶。原來十一樓共六戶,全以同樣的方式打通相連,整層樓便如同一個大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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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他們來到了第二戶客廳斜擺著一只大沙發,躺坐著一個胖男生便是昨晚酒吧中那個拿著掌上電玩的傢伙,此時他正玩著客廳中的電視遊樂器趕昨晚那宋醫師,則站在那胖男生身後饒富興味地看著他打電玩,一見小非三人走來漁潎漾漸,靘靼靺鞃便朝他們點了點頭,說:「小非妹、鴉片哥,還有……」

「臭死了!臭蕃茄,今天你一定要倒垃圾!」小非氣憤瞪著那叫做「蕃茄」的胖男生,指著貼在一旁牆上那張值日表,這週輪值的人,就是蕃茄。

「……」蕃茄稍稍挪正身子,又用一種死寂的半吊眼神望著經過他身旁的又離,又離也他們點了點頭,說:「昨晚我們見過面。」

「我記得,你姓夏。」宋醫師向又離笑著說。

鴉片捏著鼻子,經過蕃茄身旁時,用腳尖蹬了蕃茄小腿一下。

蕃茄惱怒地揮手去拍打鴉片的腿,當然沒有打著,他將死寂的眼神轉而放在鴉片身上,鴉片扠著手,冷笑說:「你今晚不倒垃圾,我就把你和那些垃圾裝在一起,一起拿去倒,聽到了沒。」

蕃茄沒有回話,氣惱地把視線轉回電視機上,將搖桿按得喀吱作響,他似乎玩得不太順,恨恨地將搖桿一摔,起身而去,還回頭朝著宋醫師吼:「把電動收好!」跟著蕃茄又想起什麼,說:「聽到沒有,今天晚上倒垃圾!」

「沒問題,蕃茄哥。」宋醫師笑了笑,將電視關上,將遊樂器收回電視櫃中。

「你們真的很煩耶,就只知道吵架……宋醫師,你帶我們的新朋友挑一間喜歡的房間,把東西放好,等阿君回來,一起吃東西。」小非對著宋醫師說。

「好。」宋醫師他穿著運動套裝,微笑拍著又離的肩,帶著他繼續走,且向他解釋:「這層樓一共六戶,除了你進來的第一戶以外,其他五戶大門都是焊死的。你看見第一戶樣子很醜對不對,那是我們的玄關,用來堆垃圾用的,那一戶幾間房門千萬別開,裡面的東西很兇的;第二戶,也就是這裡,這是公共空間,有客廳、健身房、影音室、書房、會議室,是大家共用的區域,不過建議你別去健身房,嘿嘿,鴉片不喜歡別人碰他的健身器材。」

又離揹著行李跟在宋醫師身後,經過格局中的主臥室,也就是那健身房,果然見到鴉片已經身在其中,做著拉筋伸展的動作,而小非則坐在餐廳大桌旁的一處小吧台邊,取出酒櫃一瓶酒,翻找著開瓶器。

「小非很愛喝酒?」又離小聲地向宋醫師問。

「是啊。」宋醫師笑著回答:「她平常不喝水,只喝酒,沒看她醉過。」

他們來到第三戶,同樣也是四房兩廳的格局,這兒的主臥室便是那蕃茄的臥房,一旁則是宋醫師的房間,宋醫師指著另一間空房,對著又離說:「就這間吧。」

又離不置可否,但他問:「小非、鴉片他們住哪?」

「小非住第五戶主臥房,鴉片住第五戶的其中一間房,如果你住第五戶,鴉片一定會找機會欺負你;第六戶的主臥房是安迪的,他不常在這過夜,另外他喜歡安靜,所以你還是別挑第六戶;至於第四戶主臥房,住的是阿君,你知道阿君嗎?昨晚她也在酒吧,個子高高、留著平頭、臉上穿很多環的那個,她平時人還過得去,講話挺公道的,但是瘋起來的時候,吃了你都有可能,如果你想在那三戶挑房間,我也不反對就是了。」宋醫師哈哈笑著說。

「那……就這間房好了。」又離聳聳肩,表示無所謂,他進入宋醫師指的那間房,開了燈,裡頭空空如也,不大也不小,又離將行李放在房中,將老皮抱出提籠,老皮虛弱蹣跚地走到了角落趴下,歪著腦袋半閉起眼,又離替老皮倒了碗水,要了幾張報紙鋪在角落讓牠排洩。

房中有一扇窗,透過窗向遠處望,從這個方向可以看到那鄰山的工業區域,天色逐漸漆黑,且飄起了細雨。

「你叫夏又離吧,我叫你小離好了。」宋醫師這麼說,一面帶著又離往回走,一面說:「這棟大樓,是我們黑摩組的第一分部,之後安迪還會組織第二分部、第三分部,到時候我們就是那些分部的領頭。」

「安迪哥成立黑摩組……目的就是要對抗靈能者協會?」又離問。

「大致上是。」宋醫師點點頭。「其實在我們上面還有一個主要組織,安迪也是那個組織的成員,但是安迪另外成立了黑摩組,他總得要有些自己的人,辦起事情更方便。」

「我想我知道那個組織……」又離若有所思地說:「叫做『四指』,對吧。」



.07

宋醫師聽又離這麼說,倒有些詫異,但也很快想透,點頭說:「沒錯,差點忘了你叔叔和安迪哥是好友,或許你叔叔以前也是四指的人吧。」

「你知道我叔叔的事嗎?」

宋醫師搖搖頭說:「我加入黑摩組只有四個月,很多事情都是蕃茄大哥教我的,當然小非妹、阿君妹她們也會時常教我一些知識。」

又離莞爾笑著說:「宋醫師,你年紀應該比……剛剛那個蕃茄大不少吧。」

「我們是按照入門順序來算輩份,小非、鴉片、阿君他們三個跟著安迪應該都有三、五年了,他們也都是四指會員,蕃茄進入黑摩組差不多半年,接著是我,再來就是你。」

「嗯,那……我以後應該叫你宋大哥?」

「叫我宋醫師吧,我比較喜歡這個稱呼。」宋醫師哈哈笑著。

「你現在不當醫生了嗎?」又離問。

「不不,我現在的身份,可是院長喔。」宋醫師笑得更加開懷,他取出皮夾,摸出一張名片向又離遞去。「我有自己的診所,也有聘請其他醫生執業,我雇用的醫生跟護士都很專業,他們可以獨當一面,所以我閒得發慌,哈哈。」

又離點點頭,看著手上的名片,這宋醫師是一家頗具規模的美容整形診所的院長,他有些不解地問:「那……宋醫師你……怎麼會想要加入黑摩組?」

「哈,問得好。」宋醫師神秘地笑了笑,但他並沒有回答又離的問題,而是反問:「那你呢,你怎麼會想要加入我們?我當時可是考慮了整整兩個月啊,你第一次見到安迪,連考慮都不考慮,就想要踏入這個以往想都不會想到的世界?」

「我也不知道……」又離想了想,攤攤手說:「我對之前的生活一點也不感興趣……我不知道我往前走是為了什麼,我只想做點有趣的事……」

「例如消滅靈能者協會,打造一個人人都有法術可以練的世界嗎?」宋醫師突然乾笑兩聲,這次他的笑意和方才那些禮貌性的笑都不一樣,像是聽見了有趣的笑話強耐不住的笑,當然,他還是將盡量笑聲壓低了。

「沒想到那麼遠,反正,走一步是一步……」又離則是苦笑,事實上他自己也搞不懂自己想要什麼,或許他只是想要逃避,逃避那個冰冷的家,逃避堆積如山的課業,他想要反叛一下,想做一些和父母期望相反的事情,學習一些厲害奇術、結交一些志同道合的伙伴、扛著「對抗霸權組織」這樣冠冕堂皇的大旗,似乎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如此而已。

他們回到了第二戶公共空間的餐廳,小非已經喝去半瓶紅酒,站在一旁看著蕃茄玩著掌上遊戲機,蕃茄玩得開心,還滔滔不絕地向小非炫耀他手中掌上遊樂器的遊戲成績。

「好啦,知道你打電動最厲害啦,別忘了待會倒垃圾喔。」小非對蕃茄的遊戲功力隨口誇讚幾聲,便叮嚀他關於垃圾的事,她已經喝去了半瓶酒,臉色卻依然是那樣蒼白。

「小宋,待會別忘了倒垃圾。」蕃茄皺起眉頭,對著宋醫師說。

「好的。」宋醫師招呼又離入座,說:「你還有什麼事情想知道?儘管問,大家都會教你。」

「我有說我要教他嗎?」蕃茄斜了宋醫師一眼,他說起話來音調甚高,有時還會有些許破音,他對又離補充說:「小子,我跟你說,我叫蕃茄,你叫我蕃茄大哥,知道了嗎?你現在的身份只是實習生,不算是正式的黑摩組的成員,你知道嗎?」

「正式的黑摩組成員,有這個。」蕃茄解開領口扣子,斜斜一拉,露出油膩肩膀,上頭有一個青黑色的圖騰印記,那就是黑摩組的記號。

「蕃茄哥說的沒錯。」宋醫師也對又離露出了他的印記,卻是在近臀處的腰際部位,他向又離解釋:「我不想讓客人見到我有刺青,怕嚇著他們。」

「嗯,我懂。」又離點點頭,也看了看自己手背、手腕和胳臂。

蕃茄嘿嘿尖笑說:「別急著找蓋章的部位啊,等安迪確定讓你加入再說,蠢材!」

「……」又離點點頭,他覺得這個頭髮油膩雜亂的蕃茄,似乎比鴉片還要難相處。他見小非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蕃茄則不懷好意地朝他冷笑,只好向宋醫師問:「嗯,我有個問題,昨天那個……地下酒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醫師回答:「你說昨晚上那個酒吧啊,那是四指聚會的地方,我們時常到那兒相聚,那地方除了我們黑摩組的人之外,還有一些四指的人,或是他們自己的朋友。」

「我想知道的是……那個地方好像很大……嗯,我覺得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樣……」又離這麼說。

「蠢材!結界都不知道,安迪怎麼會收你?」蕃茄尖聲大笑。

「你很沒禮貌耶,蕃茄。」小非哼了一聲。

「那是結界。」宋醫師補充解釋:「是一種用法術製造出來的平行空間,當我們進入結界裡頭時,等於離開了原本的世界,原本世界裡的人,就沒辦法見到我們了。」

又離大致明白,當天他被那想來應該也是靈能者協會的碇夫逼進巷子裡痛毆時,頻頻對外呼救,卻一點也沒有作用,想必是碇夫使用了結界法術,將他與原本的世界隔離了,又離想起碇夫,便冒出一股腦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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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喔,這就是新朋友呀──」

阿君回來了,她左手提著三盒披薩,右手提著兩袋炸雞,嘻嘻笑著來到餐廳,阿君身高超過一百八,異常消瘦,她一見又離,便笑著說:「嗨,新朋友。」

「妳好。」又離注意到阿君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只紫色戒指。

眾人都餓了,很快地分食起阿君帶回來的披薩和炸雞,又離一面吃,一面向健身房那兒張望,鴉片並未出來和大家共同用餐。

「你不用擔心他,他不吃這種垃圾食物,他只吃自己做的營養食品。」小非回答,她吃披薩也只配紅酒,而不是和大家一樣喝著可樂,她賊賊笑著補充:「是一種聞起來跟大便一樣的罐頭,他只吃那個。」

又離回想著那天碇夫講過的一堆古怪術語,他將這個疑問向大家提出,也很快地得到了解答。

「『迷路人』、『冒險家』、『水鬼』什麼的,都是行話,『迷路人』是指一個人無意間獲得了某些力量,開始接觸我們的世界;『冒險家』則是指一個人主動追尋這方面的知識,企圖踏進這個世界,例如小離你,還有你叔叔、安迪等,都算是冒險家;至於『水鬼』嘛……那是靈能者協會用來污衊我們的稱號,我們自己的稱號是『導師』,意思是去接觸那些『迷路人』,教導跟指點他們,將他們拉入我們這一方。」宋醫師頓了頓,指著自己說:「我也算是半個『冒險家』了,蕃茄大哥,嗯……應當歸類在『迷路人』裡,阿君帶他進入黑摩組,阿君就算是『導師』。」宋醫師有條有理地向又離解說。

「嘿,我反而比較喜歡『水鬼』這個名字,『導師』聽起來很噁。」阿君笑著說,她見到又離望著她,便向又離吐了舌頭,她舌尖那只舌環上還沾著披薩殘渣,且她的四支犬齒,要比常人更加尖銳。

又離開始相信宋醫師剛才所說的「要是她瘋起來,吃了你都有可能」這句話了。

「小宋,你放什麼屁?誰是迷路人,我明明也是個冒險家!」蕃茄氣憤地將一塊吃到一半的披薩扔向宋醫師。

「嗯,是我記錯了。」宋醫師也只是笑笑,取過餐巾紙擦拭名牌運動服上那塊讓披薩擲出的髒污。

「蕃茄你也太囂張了吧,你本來就是迷路人,有意見嗎?」阿君嘖嘖幾聲,對蕃茄的狂妄有些不悅,她說:「雖然你輩份比宋醫師高,但別忘了人家現在也是正式的黑摩組成員,早就跟你平起平坐了,就像你當初一樣。」

「宋醫師,以後你不用這麼聽蕃茄的話,他欺負你,你可以還手。」阿君哼哼地補充,跟著兩口將一塊披薩塞入口中,只嚼了幾下便嚥下肚去,阿君進食的樣子,像是一頭雄獅。

「那好!」蕃茄大聲說:「小離,你叫小離是吧,你新來的,待會你去倒垃圾!」

「嗯,無所謂……」又離聳聳肩,他雖然不喜歡這個蕃茄,但他也不覺得自己要反抗或是什麼的,他記得安迪對他說的話,他來這裡,不是度假,是來學習當一個戰士。

宋醫師打岔說:「我剛剛還沒說完,還有個最重要的事,小離,你加入我們之後,千萬要小心『晝之光』這個團體。這解釋起來有點複雜,首先呢,靈能者協會自詡維持全世界的地下秩序,他們制訂許多教條規章來規範成員的行為,行事手段盡量「溫和」,目的是要讓那些政府高官們相信他們行事保守穩健,至少不能讓那些高官們感到不安和威脅,如此一來靈能者協會才可以獲得各國政府長期的支持。例如……靈能者協會使用的法術主要針對魄體,盡量不攻擊肉身……這麼說好了,假使你落到靈能者協會手裡,他們便會施法破壞你的『魄』,使你喪失原本擁有的神秘力量,倒不會對你打打殺殺的。」

又離點點頭,他大能夠瞭解所謂的「魄」是怎麼一回事,那就像是一種不為人所知的神秘能量,主要的作用是用以盛載靈魂,是靈魂的外殼,沒有了魄的魂,很快便將煙消雲散,永遠消失;然而天生懂得竅門、又或者是經過學習的人,便可以自由控制這股力量,來造成一些神奇異象,也就是法術。

「但靈能者協會和我們之間的對抗,不是兒戲、不是競賽,而是戰爭,在真實的戰爭裡,想要贏得很紳士,那是非常困難的事,所以他們在紳士表面底下,另外培植一個地下組織,就是『晝之光』,這個組織專門獵殺四指成員,手段啊……嘖嘖,你有看過一些戰爭電影吧,那些恐怖的特務手法,晝之光差不多就是這樣一個組織,很多四指成員,都有專屬的自殺方法,只要一被晝之光逮著,就會自我了斷。」宋醫師說到「自我了斷」時,還對又離做了個割喉的手勢,神秘地說:「所以你也得開始想個自己的專屬自殺方式,通常是一種法術,或是特製的毒藥。」

「就是啊,表面上光明正大,私底下卻又用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來剷除異己,這就是靈能者協會啊,超級無恥卑鄙的!」小非補充。

「是很卑鄙沒錯。」又離點點頭。



『你真是個蠢蛋。』



四、煉魔.01

又離在蕃茄的房間,今日是他來到基地的第五天。

他提著大垃圾袋,將蕃茄凌亂桌上那些零食包裝、空瓶罐、噁心的衛生紙團一一扔進垃圾袋中,跟著再拿著掃把清掃著桌下的垃圾,他得時時起身,不時得顧著蕃茄的電腦,蕃茄房內兩台電腦不分晝夜地抓著色情影片,蕃茄每天會花上三、四個小時在整理那些影片,而又離此時負責的工作,則是替蕃茄將那些影片燒成一片片的光碟,在光碟片上寫上其中收錄的影片序號,將之裝入光碟盒中,等著蕃茄回房鑑賞。

他打掃完蕃茄的房間,回到第二戶公共空間裡,他還得陪蕃茄打電動,在這之前,這些工作都是由宋醫師負責。

「蕃茄哥,你真厲害!」又離諂媚說著,他使用的電玩角色被蕃茄的角色一掌擊飛,他的電玩功力當然比不上蕃茄,但偶而也會因為運氣好而贏了蕃茄,那會讓他換來一頓辱罵。

所以他必須盡力避免不小心贏了蕃茄,且要在每輸一場之後,恭維幾句,那會讓蕃茄對他的態度好一些。

「小離,還不過來!」鴉片的怒吼自健身房傳來。

「不好意思蕃茄哥,鴉片哥在叫我了。」又離只好放下電玩搖桿,匆匆來到健身房,陪鴉片練拳頭也是他的任務之一,他不能隨意去碰鴉片專屬的健身器材,他唯一可以碰的,是那只骯髒的紅色拳靶子,那拳靶子差不多椅墊大小,他必須緊緊抓著拳靶子,任由鴉片一拳一腳地轟擊。

鴉片出手十分重,接連幾記重拳將他逼到牆角,一拳一腳透過拳擊靶子直達他的身體,將他釘在牆上毆擊,又離覺得緊抓著拳靶的手幾乎要裂開來了,但他可不能放手或是逃離,若他放開拳靶,鴉片可不會停手,拳腳直接往又離身上招呼。

這天鴉片足足打了四十分鐘,這才滿意地停手,又離將那拳靶放在一旁,甩著瘀腫的手臂來到廁所,打開鏡台取出一只黑色罐子,將蓋子揭開,裡頭約七成滿,那是透體青綠、像是蛆一般的怪蟲,儘管又離來到這黑摩組基地已有五天,但他還是沒辦法習慣這怪蟲子,但他身上那些淤傷太痛了,他只好從中捏出一兩隻青色蛆蟲,將之捏破,將汁液塗抹在身上的淤傷上,那些淤傷的疼痛便會快速地消去,睡前再塗抹一次,隔天便能恢復個七八成,這種怪蟲能夠激發魄體的治癒機能,加速肉體創傷的恢復。

他回到自己臥房,小非正逗著老皮玩耍,老皮顯得精神洋溢,牠變得能跑能跳,食量也增大三、四倍,這是因為連日來,小非餵牠食用一種特製飼料的緣故。

「是時候囉,差不多可以煉魔了。」小非微微笑著,看著老皮,對牠說:「乖乖,皮皮,你很高興對不對。」

又離卻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這些天,在宋醫師、小非等的解說下,他大致明白「煉魔」是怎麼一回事。

人死之後魂魄離體,在經過漫長的修煉以後,魄體會漸漸產生變化,生長出猶如新的身體,這副身體能夠變化自如,力量遠勝過從前的肉身,和鬼魂時期的魄體──「魔體」。

「鬼修煉成魔的時間非常久,往往需要好幾十年,甚至是一兩百年喔,但這些年我們一直在研究一種加速魂魄魔化的方法。」當時小非這麼說,又離這才知道,他們要又離將老皮一併帶來的原因,他們需要「伙伴」。

和主人相處越久的寵物,魔物化之後的服從性越高,老皮顯然具有相當好的「伙伴條件」。

當然,一般情形底下,活體難以直接魔物化,所以老皮必須先「魂魄化」,也就是得先「死」,且為了刺激魂魄的活力,老皮必須「極端痛苦地死去」。

「怎麼了呢?捨不得啊?」小非見到又離臉色有異,便笑著問他。

「不……」又離頓了頓,說:「你們說的沒錯,痛苦一下子,能夠換得永生,似乎很劃算……」

『真會鬼扯,哼哼──」

又離這麼說時,彷彿聽見一聲冷笑,又是那個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這些天他越來越常聽見這個聲音了,但他卻沒有將這件事告知其他人,鴉片和蕃茄必定會抓住這點對他大大加以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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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又離抱著老皮,跟在小非、蕃茄、宋醫師的身後走著,一行人往山上去,在經過三十來分鐘的步行之後,又離看見樹群中有一處鐵皮屋。

「宋醫師、蕃茄,你們自己隨便挑一隻囉。」小非領著三人來到鐵皮屋外,宋醫師和蕃茄先後進了鐵皮屋中,又離也跟了進去,在鐵皮屋裡有十數只大鐵籠子,裡頭關著的是十來隻狗,大都髒臭不堪,且都瘦得一身皮包骨,有些眼神兇狠,有些則是茫然呆滯,牠們見到人來,都激動地在籠中跳動,或是胡亂抓扒,又離卻沒有聽見一聲吠叫──牠們的聲帶已經被破壞了。

「!」又離感到一股強烈的恐慌感,那是一種自己好像搞錯了什麼的感覺。

「你害怕啊?跟你說喔,不用怕,你很快會習慣的。」小非伸手拍了拍又離的肩,她的身子離他極近,紅橙的夕陽光芒透過鐵皮屋門映在小非臉龐上,小非輕輕敲了敲又離的胸口,笑著對他說:「別忘了安迪說過的話喔,我們不是夏令營,不是童子軍,我們是戰士,知道嗎?戰士!」

「嗯……」又離點點頭,他感到一旁蕃茄在挑狗時發出的騷亂,似乎是蕃茄被一隻狗咬了一口,正氣憤地大吼大叫,但此時那樣的吵鬧聲卻像是被阻隔了開來一般,又離沒辦法將視線從小非的身上移開──這樣的情形在這兩天有加重的跡象。

「就你吧。」宋醫師挑中一隻瘦弱的混種狗,那狗蜷縮在籠子角落,宋醫師用一條繩圈,將那小狗拉了出來。

另一邊,蕃茄則是大吼一聲,他左手五指突地伸長,且變得烏黑,如同五條蛇般激烈地捲動,倏地伸入籠中,捲住了那隻大黑狗的嘴和四肢,唰的一聲將那大黑狗拖出籠子。

跟著,蕃茄用另一手狠狠地搥著大黑狗的頭和身子。

「臭蕃茄,你在幹嘛啊?你還沒在他身上畫符,胡亂打什麼?虐待狂啊?」小非斥責著蕃茄。

「誰叫牠咬我,死狗、賤狗!待會有你好受的!」蕃茄捏起那大黑狗的耳朵,對著牠的耳朵爆吼著。

這是又離第一次見到蕃茄施展法術,原來是一種能讓手指伸長的法術,同時蕃茄的兇暴又將他拉回現實,他又覺得感到一種怪異的恐慌和不對勁感了。

四人離開了鐵皮屋,來到屋後一處小空地,角落散落著一些麻布袋、棍棒和繩子,地上有些黑黑褐褐的痕跡。

「……」又離看著角落幾張大小不一的鐵板,四個角落繫有繩索,他一下子還無法會意那是什麼玩意兒?但當他見到蕃茄和宋醫師各自挑了一塊大板子,將他們帶出的狗的四足分別用繩索綑綁之後,又離就明白那板子的作用了──刑台。

一旁的小非將帶來的提袋揭開,取出三個以大毛巾包裹的東西,分別交給三人,又離將毛巾攤開,裡頭是幾樣工具,分別是剃刀、雕刻刀、一瓶怪異的藥粉和一疊被單大小的白布,那白巾正中有一些奇異的符籙圖紋。

又離的雙手微微顫抖,老皮靜靜地伏在又離懷中,眨動眼睛望著又離,又離從老皮的眼神中看見不安和惶恐。

「再一次提醒你喔。」小非取來了一面板子,放在又離面前,對他說:「你愛牠的話,就賜牠永生吧。」

又離顫抖著蹲下,將老皮的四肢固定在板子上,小非蹲下將又離結上的繩結解開重綁,叮嚀他:「要綁緊一點喔。」

一旁的蕃茄和宋醫師,已經拿著剃刀,在他們各自的狗兒背後,剃去了一部份的毛,露出一塊無毛皮膚,蕃茄的動作魯莽,將那大黑狗的後背剃出不少血痕,大黑狗方才捱了一頓揍,虛弱不堪,牠不停掙動著,張著大口發出嘶嘶的喘息聲。

小非取過剃刀,在老皮的後背刮去一片狗毛,跟著,她握住了又離的手,這讓又離鎮定了些,她將那雕刻刀放在又離的掌心裡,跟著拿出一張紙,上頭是一個符籙圖騰。

又離登時會意,化魔儀式的第一步,得將符籙「畫」在狗兒的背後,以刀代替筆、以血代替墨。

在又離將雕刻刀拿穩抓緊,長長地呼氣吸氣時,一旁的宋醫師已經將符籙畫好了,他是整型醫生,出刀精準,一點也沒遲疑,他的臉上仍然掛著微笑,他膝前的狗兒不停地抖動著,使得身下的板子發出一陣陣喀拉喀拉的聲響。而蕃茄則是一面下刀,一面對照符籙,他就是背不住這符籙的樣式。

又離感到頭皮一陣陣地發麻,他望著身下的老皮,老皮被緊緊綁縛在板子上,牠不安地看著另兩隻狗,再盡力扭轉脖子,想要看牠的主人。

小非來到又離的背後,自後頭摟住了他,且握住他的右手,將他持著雕刻刀的手,往老皮後背按去。

又離的喉間發出了咕嚕聲,他額上的汗不停滴落,他的身子劇烈地顫抖,在雕刻刀尖觸及老皮的後背時,他閉上了眼睛,跟著,老皮一聲尖嚎並未喚開他的雙眼,反而讓他將眼睛閉得更緊。

「這一次我帶著你做,下一次你得自己來喔。」小非在又離的耳邊這麼說。

「啊!」一旁的蕃茄大聲地抗議:「我第一次煉魔的時候,小非妳怎麼也沒有這樣帶我?」

「你那時候根本不用我帶,你自己樂在其中啊!」小非朝蕃茄做著鬼臉。

又離閉著眼睛,感到置身在海嘯中一般,老皮一聲聲哀嚎鑽入他的耳朵,直通他的心肺,他手上傳來的切割觸感,更讓他感到極度的恐懼。



.03

『住手!住手!住手──』

又離再次聽見那個聲音,他像是做了壞事被人發現般地一震,緊靠著他的小非也察覺了他的異狀,但小非並未停下動作,只是在他耳邊說:「別怕、別怕!只剩一點,就快好了喔。」

老皮的慘嚎聲和那不知名的怒罵聲交雜,這讓又離慌亂不已,好半晌之後,他 又離睜開眼睛,望著小非握著他的手,將符籙最後幾道筆畫完成,老皮的背後已然一片殷紅,連哀嚎的聲音也沒有了,此時的老皮看來又變成那副衰弱樣子了,老皮臉龐的毛濕濡濡的,像是哭了一般。

「嘻,好了。」小非站起身,歪著頭打量著自己畫出的符籙,跟著她揭開那藥粉罐子,遞給又離,說:「別忘了要把這個灑在牠的背上喔。」

又離暈眩站起,接過那罐子,他有些茫然,他無法思考,他垂手傾倒罐子的同時,蕃茄和宋醫師也正將同樣的粉末灑在他們的狗兒的背上,土色的粉末遮蓋住了血污,他們的狗兒奄奄一息地顫抖著,漸漸地,藥粉似乎發揮起效力,他們的狗兒本來虛弱的顫抖突然又激烈起來,牠們口吐白沫、眼冒血絲,將固定四肢的繩索扯得嘎吱作響。當又離注意到這必定是狗兒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手上的罐子,也已倒去了大半,他將目光放回老皮身上,老皮背上那黃色粉末冒起了微微的煙霧,老皮的模樣開始和另兩隻狗一樣,不同的是老皮的聲帶並未被破壞,牠再度發出了恐怖的嘶嚎聲。

「啊啊……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又離退後兩步,跟著他見到蕃茄和宋醫師,各自取了白布,蓋在狗兒身上,跟著他們,開始對白布底下的狗兒拳打腳踢起來,宋醫師只是用腳踐踏,蕃茄則是蹲伏著,用拳頭一陣亂搥。

「跟你說喔,這樣做,可以激化牠的魂魄,成效會比較明顯喔。」小非解釋著,替又離將白布覆蓋在老皮背後,跟著,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根棍棒,遞給又離:「最後交給你囉,幫助牠捨棄原本的臭皮囊,換上更強壯的魔體吧。」

『我警告你,你敢動手就試看看,蠢小鬼!』

又離又聽見那聲音了,他高舉著棍棒,遲疑著不敢下手,小非對他說:「你再不動手,牠會白白痛苦很久喔,快讓牠解脫吧。」

一旁的蕃茄拭著汗,見到又離動作緩慢,便破口大罵:「媽的,你假惺惺個什麼勁!還不快點動手,不要讓我們等你!」

老皮的哀嚎變得更加奇怪了,又離從來沒聽過一隻狗發出這樣的聲音,在心焦錯亂之下,他還是砸下了手中的棍棒,這一棒準確地擊在老皮的腦袋上,老皮的叫聲嘎然停止。死了。

「蠢材,你做什麼?你不會先從腳開始打啊,就跟你說要痛久一點,煉出來的魔體才會夠勁,你這個蠢材!」蕃茄一面抹著汗,一面大罵,在他第一次煉魔時,負責教導的鴉片便是這樣修理他,還對他拳打腳踢,因此現下身為前輩的蕃茄,便也用同樣的方法,來對待又離。

「蕃茄哥說的沒錯,不過你第一次已經做的不錯了。」宋醫師拍了拍又離的肩。

「不錯個屁!我第一次做的比他更好,我全都自己來,不像他只會發抖!啊呀──」蕃茄突然怪叫了一聲,撲倒在地,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一般。

跟著,兩道閃耀的光芒同時打來,擊中蕃茄的手和腳,將正想要掙扎站起的蕃茄再次打倒在地上。

六張符咒啪啪貼在蕃茄負責的那隻大黑狗的白布上。

十二張符咒朝著宋醫師飛去、十二張符咒朝著又離和小非飛去。

宋醫師手忙腳亂地抱頭蹲下,有些符咒沾到了他身上,陡然爆出火光,火光並沒有造成宋醫師肉體上的傷害,但卻讓宋醫師和蕃茄一樣,像是重物擊中一般地翻倒在地。

而又離則沒有被符咒擊中,因為小非雙腳之下化出的影子,張開雙臂,將那些飛來的符咒全擋下了。

又離驚愕地後退,小非的影子在他面前燃燒出火,跟著消散。

「誰啊!」小非氣呼呼地攔在又離身前,她跺跺腳,腳下又爬出新的影子,幻化出人形倏地站立起來,揮舞著一雙黑影手臂,擋下了一張張不停飛來的符咒。

又離見到在自山路那方奔來,且不停放符的,正是先前不停在補習班廁所「巧遇」的那馬尾老頭,馬尾老頭的雙手俐落,一面小跑步,一面掏出腰包裡的符籙,朝天上灑,揚手指揮,那些符籙便像是生了眼睛般地朝這方向飛來。

「是靈能者協會的臭老怪來啦,大家當心喔。」小非跺了跺腳,踩踏出更大更長的人形影子,她尖聲喝叱,那人形影子登時翻長伸向鐵皮屋旁一只空油桶,跟著影子自地面竄起,順勢將油桶舉得老高,轟地對著馬尾老頭擲去。

馬尾老頭低身滾倒,閉過了飛來的油桶,但他可沒注意到那那油桶上竟也貼著一片黑。

是小半截影子。

小黑影竄離了油桶,貼上馬尾老頭的後背,倏地長大化出人形,長出四隻手,架住馬尾老頭雙肩,同時那扔擲油桶的大影子也竄來老頭身前,雙手一張,十指變得銳利,直直朝著馬尾老頭的胸口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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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幾道繩索打來將那大影子的雙手和身子緊緊捆住,繩索上還繫著符咒符咒霹靂啪啦地像是燃放鞭炮,那大影子給炸得四分五裂登時將影子燒得碎裂。

放出繩索的是跟在馬尾老頭身後的三個年輕男女,他們甩動著繩索左右圍來,將架著老頭的小黑影也給打落。

「惡毒的四指你們又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了!」馬尾老頭怒眼圓瞪,指著小非吼叫。

「臭老怪,做賊喊抓賊啊!你們太虛偽了,有多少埋伏全都出來,鬼鬼祟祟還算是男人嗎?」小非高聲回罵,她彎膝一跳,再用力朝地上猛一跺,兩個大黑影從她腳下竄出,高舉起粗壯臂膀,猶如左右護衛般。

「誰埋伏啊,我們是在蒐證!」一聲嘹亮吼叫,一個傢伙從另一邊的樹上躍下,手中還拿著一台數位相機,那年輕人皮膚黝黑,便是先前糾纏又離的年輕人。

「又是你!」又離看著那年輕人,驚訝地喊。

「你什麼你,叫我翰爺!」那年輕人這麼說,在年輕人後頭的樹上,又落下一人,是那笑瞇瞇的中年人,中年人身手不若年輕人敏捷,自樹上落下後一個不穩,跌了一跤,他大喊著:「奕翰,擒賊先擒王,抓那女的!」

「忠哥,在下不打女人!」那叫做奕翰的黝黑年輕人,穿著無袖緊身背心,回頭大聲應答。

又離在黑摩組基地中好幾日都沒有施展墨繪,此時他意識到已經開戰,自己可不能閒著,他呢喃唸咒,連續數次將「出墨咒」唸錯,直到掌心終於滲出黑墨時,那奕翰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一拳便灌在他小腹上,這拳極重,比先前小巷中的衝突時那拳重了三倍不止。

「哇!」又離瞪大眼睛,他狼狽地坐倒在地,他覺得自己幾乎無法呼吸了。

一旁,蕃茄掙扎站起,鬼吼鬼叫地揮動雙手,他的兩隻手出現變化,十根指頭又變成了長蛇那般樣子,飛騰捲動,蕃茄一揮手,右手五條長指倏地朝奕翰甩去。

奕翰彎低上身,出拳格開那些竄來的長指,當奕翰的拳頭和蕃茄甩來的長指相觸時,他拳頭上會隱隱浮現出如同刺青一般的符籙圖紋,且閃動起微微光芒。

奕翰的動作敏捷,他側身閃過蕃茄的五指亂扒,跟著手刀一斬,砸在蕃茄還來不及收回的左手手指上,但那些手指像是鰻魚一般滑溜,柔軟無骨,這麼一擊並沒有對蕃茄的手指造成什麼傷害。

「媽的,好噁!」奕翰怪叫,想要繼續追擊,但他左腳卻突然無法動彈,他低頭,他的腳讓一隻巨大的暗紅色怪手抓著。

是宋醫師的手,宋醫師蹲在較遠處,他的左手陷入地底,卻在數公尺外的奕翰腳下竄出,且外觀上有原本手的三倍大,這是宋醫師擁有的奇術──幻手。

奕翰感到左腳讓那怪手掐得十分疼痛,趕緊彎腰對著那怪手毆出一拳,他指節上的符籙便如同指虎一般,在宋醫師的怪手上轟擊出刺眼的火花,終於將那怪手轟得鬆開五指,縮回土裡。

遠處的宋醫師抽回了手,連連甩著,他的手出現一些烏青和破皮,但他很快將另一隻手朝地上一擊,又陷入土中,同時,便以三倍大的暗紅巨手的樣貌自奕翰背後竄起,大手腕處連結著兩枝極長紅骨,高高揚起,朝著奕翰後腦劈下。

「啊喳──」奕翰怪叫一聲,身子騰空同時旋身,一記旋踢蹬得又高又快,將那劈下的怪手轟地踢歪,只見遠處的宋醫師像是比腕力被壓倒一般地向側邊翻倒。

另一邊那馬尾老頭領著三個年輕人圍來,他們將繫有符籙的繩索拋向小非,小非驅使著兩個影子抵擋四面八方飛來的符籙和繩索。

馬尾老頭押後指揮,他將背上的背包甩下,揭開,裡頭又是一疊疊的符籙,他取出一疊,揮揚唸咒,然後朝天一灑,百來張符咒猶如飛鳥,馬尾老頭手一指,那些符籙便朝著小非漫天蓋去。

「火兔子,去!」又離終於使出了墨繪術,他使出墨繪術中的「怒兔」,那火兔子朝著奕翰躍去,奕翰想也不想起腳一踢,那兔子在奕翰的腳尖處炸裂,奕翰陡然一震,摔了個四腳朝天,但他的腳倒是沒有受傷,在他的腳趾、腳背上也有著那些護身符籙圖騰。

另一端,那叫做忠哥的微笑中年男人,已經制服了蕃茄,蕃茄的身上被貼了十七、八張符,每一張符都有一只啞鈴那麼重,將蕃茄壓得動彈不得,只能連連吼叫。

密密麻麻的符紙在小非頭頂團團包圍飛旋,兩個護衛大黑影身上冒著焦煙,像是已抵擋不住不停落下的符籙。

「氣死我了!」小非跺著腳,她摘下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她的右手無名指上迅速地泛出烏青紋路,那些紋路激烈地爬動,自無名指向整個手掌蔓延,再至手臂,再至全身,小非的雙眼閉上,再睜開時的兩只眼瞳,是青白色的。

「大家當心,小賤貨拔戒指了!」那馬尾老頭大聲喊著。

小非快速地猛跺著腳,她的雙眼炸放出兇光,她的蒼白皮膚上突現出青黑色的筋脈,她整個人的動作都變快了,像是影像快轉一般,激烈而瘋狂,四、五個大黑影在她的重重踐踏中飛撲騰起,每個黑影都長著六隻手,掄舞著巨大拳頭,朝馬尾老頭攻去。

「小心啊,老江!」奕翰見了小非這陣仗,便也不再理會又離和宋醫師,而是趕緊自後方趕來,忠哥也至另一邊趕來,三人分別從三個方向朝小非步步逼近。



.05

「四指的傢伙就會衝這一口氣,擋下了,他們就沒花樣可以用了!」那叫做老江的馬尾老頭,大喝指揮著,他將裝著符籙的整個背包,一口氣扔上半空,跟著向後一躍,雙手結印,大聲唸咒,另三個年輕男女則揮動著繩索,在周邊護衛。

背包裡飛散出來一疊疊的符紙,少說有千張以上,那些符飄動散開,跟著,落下。

「去!」小非一揮手,兩個大人影忽地衝天,首當其衝地和那鋪蓋下來的符紙撞成一團,黑影在空中化成了火團。

奕翰已來到小非身後,將一只大黑影摔扭在地上,在他一雙胳臂上,那前臂肌肉、二頭肌、三頭肌、三角肌上,也都紛紛隱幻出密密麻麻的符籙光紋,他勒住那黑影的頸子,猛地一扭,將那黑影扭得化成了飛煙。

「小非,小心!」又離大聲提醒,他大步追上,趕緊出墨、畫符,他畫的是兇爪,他招出了那隻剽悍的黑色猴子,朝著奕翰扔去。

「啥?」奕翰回頭,見凌空飛來一隻猴子,二話不說便出一拳,將那猴子打得在空中化散成為一團黑煙。

「小火!」又離又擲來一隻小火鳥,奕翰像是踢足球一般地將那小火鳥踢得飛遠,炸在地上。

「還有……還有!」又離慌亂中竟一時不知該施展墨繪當中哪一招,他焦急地亂唸出墨咒,左掌不停滴落黑墨,跟著他感到右肩猛地沈重,他驚愕地轉身,只見到是那叫做忠哥的微笑中年人。

是忠哥在他肩上貼了一張符──「千斤」。

又離覺得自己像是扛著一只三十來磅重的啞鈴壓在肩膀一般,他伸手亂抓,卻扯不下那張符,跟著,他的手臂上也給貼了一張符,他的手被突如其來的重量給拉得下垂,在他尚未反應得當時,他的胸口也給接連貼了三張符,跟著是大腿、腰腹,又離一個站不穩,向側跌坐在地。

又離這麼一倒,忠哥從容地在他身上各處接連貼上千斤符,又離感到像是讓一堆大大小小的沈重沙包壓在身上一般動彈不得,他呢喃唸咒,左掌滲出黑墨,但忠哥在他左右手腕上又貼了好幾張符,讓他連手都抬不起來。

他四處張望,蕃茄早已給貼了滿身千斤符,只能躺在地上嚎叫,宋醫師身上也給貼了千斤符,和他一樣給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小非身子前傾,她接連跺地,數個大黑影再次向前瘋竄,老江和那三個年輕人只好後退,讓天上的符陣迎擊,大黑影前僕後繼地衝撞符陣,很快地就要將那些符消耗殆盡。

「江爺,放心,我們的符夠多!」一個年輕隨從一側肩,讓肩上的提包滑至手上,將提包拉鍊拉開,裡頭也是滿滿的符紙,另兩名隨從也聳了聳肩上的提包,提包中裝著的想來也全是符紙。

「哈哈,用不著這麼多,小賤貨的功力還不夠。」老江瞪著眼睛,伸手自那隨從手中接過提包,正要向天拋灑,手腕卻給自後身來的一隻瘦手抓個正著。

是阿君,阿君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老江背後,她力氣十分大,抓著馬尾老頭的五指幾乎陷進老頭的手腕皮肉之中。

跟著阿君頭一探,張嘴一咬,竟將老江小指和無名指給硬生生咬了下來。

「哇──」老江驚怒交加,他胡亂抓了幾張四處亂飄的符紙,朝著阿君重重一巴掌甩去,這才將阿君逼退。

「賤貨!」老江憤怒罵著,他四處抓了些符籙在手上,大聲唸咒;阿君則是呸地一聲,將老江兩截斷指吐出,皺著眉說:「又老又酸,難吃死了。」

另一邊,小非從口袋摸出她的戒指,重新戴回指上,她身上的烏黑紋路漸漸褪去,她有些虛弱,步伐有些不穩,她勉力撐住身子,微笑呢喃:「你們上當啦。」

「賤貨,搞什麼鬼!」奕翰憤怒地將另一個黑影一腳踢散,他伸手揪住了小非頭髮,揚起手就想要甩她巴掌,但他的手停在空中,並未落下,他的目光越過小非肩頭,盯住了自另一邊閒散走來的鴉片。

「哼!忠哥,這賤貨交給你,我對付那傢伙。」奕翰一把推開小非,他甩著手,左右扭頭,朝著鴉片走去,大聲喊著:「你就是鴉片對吧,我聽過你!我叫盧奕翰,給個面子叫我一聲翰爺!來來,翰爺讓你打一拳,說好,不准打臉。」他這麼說時,雙手扠腰,吸氣縮腹鼓胸。

鴉片漠然走來,他比奕翰矮了不少,但那兇狠氣魄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大步走到奕翰面前二話不說便是一拳照著奕翰臉打去。

奕翰忽地撇頭閃開這拳,嘿嘿地笑:「又偷襲我的臉?我叫你打我……」他這麼說時,還一面指指自己的胸口,然而他話還沒說完,鴉片第二拳便已經用極快的速度,陷在他小腹裡。

「哇!」奕翰彎下了腰,他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的輕敵。

另一頭,又離奮力掙扎,卻一點也動彈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忠哥一步一步走向小非,將那千斤符往小非身上貼。

然而忠哥的符咒卻沒能碰上小非的身,他警覺性地向後一彈,躍開老遠,小非呵呵笑地撐起身子,她指著腳下,口中呢喃唸咒。

地上那堆積著的落葉旋繞飛起,隱隱可見刻寫在地上的符紋。

「老江,這裡有鬼殺陣,我們中計了!」忠哥高聲吼著,他見到老江正淌著斷指的血,奮力地率領三個隨從圍攻阿君,阿君也已褪下戒指,她身上皮膚變得褐紅,紅著一雙眼睛,咧開生滿利齒的口,淌出穿有舌環的長舌,活像一頭凶猛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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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奕翰和鴉片飛快纏鬥扭打,他們同樣都練有一身肌肉,同樣都善於鬥毆搏擊,鴉片的經驗老道些,奕翰則似乎有著更加充裕的體力。

「奕翰,小心吶!」忠哥連連後退,一面大聲提醒奕翰,忠哥隱隱感到一陣大浪自小非腳下向四周漫去,地上的落葉捲動清楚顯示著那無形大浪的波動,奕翰聽見忠哥的提醒時已經遲了,他的雙腳像是陷入泥濘沼澤,他見到身邊浮現一張張兇厲鬼臉,那些鬼臉狂嚎尖叫,伸出蒼白破爛的手,不停在奕翰身上抓扒捏打。

這讓他接連中了鴉片好幾拳,鴉片一記重拳轟在奕翰正臉,將奕翰腦袋打得猛地後仰,翻倒在地,讓地上伸出的無數隻鬼手拉扯按壓地動彈不得,鴉片重重一腳踩在奕翰身上,在他身上施下禁錮法術。

另一邊老江和兩男一女的隨從,同樣也讓鬼殺陣中的惡鬼群給抓住了手腳,阿君喘著氣將戒指重新戴回,他來到一個男隨從身旁,一把抓破了男隨從的上衣和衣下的血肉。

「阿君,別玩死他們了,今晚強爺會來觀摩我們的血祭儀式,他們留到晚上用啊!」小非這麼吩咐,她掙扎起身,來到又離面前,將一張張的符咒揭下──被貼上千斤符的人,除非有深厚的法力,否則難以摘下符咒。

忠哥雖然已盡力向後奔退,但鬼殺陣的惡鬼速度飛快,先是抓著了他的腳,跟著群湧而上,將忠哥壓倒在地,抓扒出一道道血痕。

「好了啊,帶回去囉!」小非吁了幾口氣,笑嘻嘻地扶起又離,說:「怎麼樣啊,安迪的計謀很棒吧,一口氣逮著這麼多壞蛋!」

「嗯,我都幫不上忙……」又離垂著頭,他有些喪氣。

「別這麼說嘛,你看他們不也這樣,蕃茄入門半年,宋醫師入門四個月,他們還不也像灘爛泥一樣地躺在地上?」小非笑嘻嘻地說,她勾著又離手臂,虛弱地走向宋醫師和蕃茄,將他們身上的千斤符籙摘去。

「妳剛剛說的……血祭儀式,是什麼意思呢?」又離佯裝隨意問,但實際上他卻相當在意。

「你被這個可怕的名字嚇到了喔,別怕、別怕,今晚宋醫師和蕃茄要正式加入四指,會有四指的人來見證,安迪也在,至於血祭,那只是一個名字呀。」小非拍著又離的背,說:「我覺得還是得時常提醒你耶,我們是戰士,現在是戰爭時期,我們為了生存和自由而戰,你要時時刻刻記住這一點,就什麼也不怕了。」

「嗯。」又離想起了什麼,他趕緊轉身,來到那覆蓋著老皮屍身的白布前,此時那白布已給染紅了一大片,靜靜地一點動靜也沒有。又離緩緩地用裹住老皮屍身,將他捧在懷中。

小非來到他的身邊,柔聲說著:「還好啊,臭老怪那些符沒有沾到皮皮,皮皮一定會很開心的,你做得很好喔,小離。」

「走了,大家打道回府!慶祝勝利!」小非一聲呼喚,鴉片扛起了讓鬼殺陣抓扒得滿身傷痕的奕翰,阿君也拎起老江。忠哥和另外三個隨從,則便讓又離、蕃茄、宋醫師三人負責搬運,他們都讓鬼殺陣的惡鬼抓咬得渾身是傷,且給施下禁錮法術,蕃茄等便將這些俘虜一個個抬上鴉片開來的箱型車中。

『臭丫頭,妳很討厭;臭小子,你怎麼那麼蠢?』

又離捧著老皮正要上車,他略停下腳步,回頭張望,那聲音仍如影隨形地跟在他的身邊。




五、血祭.01

這是一間不像浴廁的浴廁,馬桶已經拆除,糞水管線早已封死,擺著一只鐵架,鐵架子上和牆邊角落是一瓶瓶的玻璃罐子,裡頭裝著混濁液體,液體裡漂浮著類似藥材之類的不明異物。

洗手台和鏡櫃還是有的,揭開鏡櫃之後裡頭同樣也擺放著許多小瓶罐,瓶罐上都有手寫標籤,標記著一些古怪的名字。

「紅色跟青色那瓶,對,就是那兩瓶,拿給我。」小非的聲音清脆如鈴,她身子微彎,站在浴缸前,那浴缸半邊擺了一只寬大木板作為桌面,木板上則有一團染血紅布,和一只大鐵盆。

鏡櫃關上,鏡面映著又離茫然的臉,又離將那兩瓶古怪小瓶遞給小非,小非旋開瓶蓋,小心翼翼地將那兩只瓶子裡頭的液體和粉末,各自倒了一些在鐵盆子裡,跟著她又揭開一只藥包,將裡頭大約超過五十樣的古怪植物和乾枯藥材全倒入鐵盆中,然後她又將一瓶容量約兩公升的大玻璃瓶揭開了瓶蓋,將裡頭的液體和不明雜物全部倒入鐵盆中,再伸手進盆子裡攪了攪。

「好了,把皮皮放進去吧。」小非洗了個手,對著又離的臉彈了些水。

「嗯!」又離遲疑了半晌,這才緩緩上前,用顫抖的手捏住了染血白布的布角,輕輕地揭開,他見到一小處污紅皮毛,身子猛一顫抖,趕緊將頭撇過。

「不行喲,怎麼可以害怕自己的守護聖魔呀!」小非鼓起了嘴,來到又離身後,兩隻手按著又離臉頰,將他的臉扳回原位,又離緩緩睜開眼睛,繼續揭開白布,他怎麼也無法將眼前這團血紅色的四足死屍跟以往那個溫馴的老皮聯想在一塊兒。

他強忍著心中的驚懼和腹裡的翻騰,將老皮慘不忍睹的屍身,抱入了鐵盆中,看著盆中液體淹過老皮的屍體。

「這樣就好了,皮皮的魂魄被封在原本的身體裡,魂魄無法離體,在藥湯的作用下,會漸漸地跟屍身融合,大約三天之後,皮皮就會重生了。」小非這麼說。

「咦?這麼快,老皮只要三天就能變成我的守護聖魔嗎?」又離有些驚喜。

「嗯,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小非解釋:「三天之後皮皮就能動了,但比較像是一具會動的屍體,你要餵牠養牠,時常鍛鍊,牠會越來越強壯,大概半年左右,他才可以參與一些戰鬥之類的任務。要真正修煉到魔化,做一個稱職的守護聖魔,可能要三、五年,這已經很快了,一般動物靈自然魔化,起碼也要花個八十年、一百年耶。」小非一邊說,邊捧起裝著老皮的鐵盆子,出了浴室,是一間六坪大的主臥格局房間,當然此時這主臥室自然沒有床也沒有衣櫃,只有數個大小不一的鐵盆子,裡頭自然都是煉魔用的狗屍。

這六坪大的房間,聞不到一絲臭味,反而瀰漫著一種奇異藥香,又離無心去細看其他煉魔屍的模樣,他費力讓自己的茫然腦袋盡可能地轉動,去想像一個月後的老皮,搖尾和他玩耍的模樣,他這麼安慰自己:「再過三天,我就可以跟以前一樣陪牠玩了……」

『少來,以前你根本就很少陪牠玩,等他變成怪物,你還會想跟牠玩?』

那怪異的聲音陡然閃過又離的腦袋,令他感到一種強烈的心虛,他和小非出了這主臥格局的房間,另外幾間房裡有些籠子,裡頭趴伏著狗,模樣大都兇狠慘烈,不是缺眼就是斷手斷腳,全都是魂魄被封在屍體裡的煉魔狗屍,那些狗屍有的在籠中繞圈,有的不停扒地,顯得憤怒焦躁卻不知如何發洩。

這兒是黑摩組基地大樓第十三樓第四戶,又離先前待的宿舍是第十一樓,他今天第一次上來十三樓,這十三樓六戶住宅同樣以人工打穿,成為一個大型的煉魔工廠和俘虜囚牢。

小非和又離走到第三戶用作囚牢的幾間房外,蕃茄正氣呼呼地和阿君爭辯著,他指著某間房喊:「我也要拷問人質!」

阿君叉著手,倚著房門側欄,抬腳踩著另一側欄,不讓蕃茄進入,她吊眼睨視著蕃茄說:「這些人質要等安迪來了之後,讓他決定怎麼用。」阿君守著的房間,裡頭囚著的是老江帶領的三個年輕隨從,他們除了負傷之外,另外也被施下層層的禁錮法術,一動也不能動地坐在裡頭三張椅子上,兩個男孩神情悲憤,滿額冷汗;女孩則已驚恐得流了滿臉眼淚,臉色蒼白,不停發著抖。

「那為什麼鴉片就可以拷問,為什麼我就不行?」蕃茄憤然吼著,指向另一邊的房間,那房間傳出一聲又一聲的擊打聲和悶吭聲,以及鴉片不時發出的歡愉冷笑聲。

「他經驗豐富,知道什麼時候該住手,安迪晚上有重要的客人,這些人質都是我們的資產,玩死了,你賠得起嗎?」阿君不屑地說,回頭朝裡頭那女孩笑了笑,說:「別怕,妹妹,有我在,這個南瓜不敢對妳怎樣的。」

「什麼南瓜,我是蕃茄!」蕃茄大聲抗議,他喊:「那妳賴在這幹嘛,妳還不是想要玩另兩個!」

阿君皺了皺眉說:「別傻了,安迪交代我別讓你亂來,如果我要玩,街上多的是。倒是你,除了躲在房間裡面看色情片之外,你能玩誰?」

「哼!哼!」蕃茄鬥嘴鬥不過阿君,打架當然更是遠遠不及,他見到阿君開始不悅,便也只好將無處發洩的慾火硬是憋了回去,看著裡頭那個年輕女子乾吞了幾口口水,憤然地轉身下樓。

「哈哈……這就對了,快回房間看把電腦打開,裡面的三千佳麗在等你呢。」阿君笑得合不攏嘴,她的嘴角還遺有先前咬斷老江手指後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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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離遠遠朝鴉片那間房望去那間房的格局是主臥室,空間稍大漾同樣是有三張椅子,但其中一張已是碎得七零八落摲摑摜摴,鉹銂鉾銎老江和忠哥身上也被施以禁錮法術,坐在角落椅上一動也不能動,他們頭臉都鼻青臉腫老江的斷指處的血已止住,神情漠然地垂著頭。

而在房間中央立著的兩個人,則是鴉片和奕翰,鴉片雙手扠腰,昂著頭看著彎腰喘氣的奕翰,奕翰身上並沒有禁錮法術,但他負傷嚴重,臉上的瘀腫更是令兩人的數倍,他的肋骨斷了數根,都是讓鴉片揍的。

「我本來以為你們都是一群娘娘腔,像你這種還會鍛鍊身體的人,真是少之又少了……」鴉片嘿嘿笑著,伸手拍了拍奕翰的腦袋。

奕翰低聲一吼,突地前衝,要去擒抱鴉片的腰,但鴉片反應極快,側身勒住奕翰脖子,他的胳臂異常健壯,施力時猶如石柱那般堅硬,將奕翰的頸子和頭臉都勒得疼痛欲裂,鴉片哼地一聲,抬膝撞在奕翰的小腹上,跟著放手,奕翰像是一攤爛泥般地趴下。

「喂,你在外面看什麼看,你進來。」鴉片瞥見外頭的又離,便指著他喝罵。

又離楞了楞,直到鴉片吼叫:「你沒聽見我叫你?」又離這才三步趕入房中,趴在地上的奕翰虛弱撐起身子,鴉片退到牆邊,抹了抹身上的汗,對奕翰說:「你跟他打,你能打贏他,我就不打你,怎樣。」

奕翰喘著氣,看著茫然的又離,哼了一聲:「嘿……你找個娘們跟我打,太小看我了吧……」

「你放心,這娘們會偷看小非的奶子,他對男人沒興趣。」鴉片哈哈大笑。

「我知道啊,對男人有興趣的是你吧……滿身大汗硬要跟我拉拉扯扯,不過我對你沒興趣……你死心吧……」奕翰也哈哈地笑了,這一笑牽動了胸腹斷骨傷處,痛得他嗆咳起來,他只咳半聲,鴉片的鞋底就已經撞在他的臉上,跟著是奕翰的腦袋誇張地向後甩去,轟摔仰倒。

又離駭然,他還得仔細瞧了瞧成大字形貪躺的奕翰的脖子,這才能確定他的腦袋並沒有和身子分家。

「喂,你要死啦,安迪馬上就要到了,我已經跟他說有六個,要是少了一兩個,你負責賠喔!」小非在門外聽見裡頭的巨響,急得向裡頭喊。

「哼……」鴉片的臉上還冒著猙獰的青筋,他大步出房,還用肩頭撞了又離一下,說:「給他吃點藥,死了你賠。」

又離只好急奔下樓,向宋醫師要了些「藥」,回到這囚牢裡,他低身蹲下,見到奕翰尚有氣息,這才安心了些,將一罐藥水灌入了奕翰的口中,又揭開藥膏盒子,取出裡頭一些蠕動的蛆蟲,擰碎抹在奕翰身上那些較嚴重的瘀傷上。

又離此時的情緒茫然而無措,一種莫名的「不對勁」感無端端地塞滿了他的腦袋,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就好像當一個人感到瓷碗中的濃湯有些許餿味,但同桌上的大美食家們卻個個豎起拇指大讚濃湯美味,那麼這時那人或許便會覺得是自己的鼻子或是舌頭出了什麼問題,而非湯或是大美食家們有問題──尤其對一向沒有主見的又離這類人而言,他對煉魔的方法感到有些「不對勁」,他對煉魔的目的感到有些「不對勁」,他對眼前奕翰的慘樣感到些許「不對勁」,他對即將要登場的血祭儀式感到「不對勁」,但他卻無意去質疑些什麼,就如同他從未質疑爸媽替他安排的人生道路一般。

他人生中最反叛的時刻似乎只有數天前向老爸提出要出外遠行的那一刻而已,此時的他依然是那樣的沒有主見,乖乖地扮演著一個聽話嘍囉,身為嘍囉的他當然不敢向鴉片提出是否出手過重的質疑,鴉片的個性本來就是如此兇暴,如同安迪、小非等人一直叮囑他的,這是一場戰爭,而不是童子軍的兒戲,又離看過戰爭電影,大概能夠揣摩所謂的戰爭場面上會出現的血腥情況,即便是如此,他還是有些同情眼前的「敵人」,這個被打歪了嘴巴的年輕人,儘管這傢伙先前在騷擾他的幾天當中,實在是討厭到家了。



.03

五分鐘後,奕翰悠悠醒轉,但劇痛的身子仍然無法動彈,又離見他睜開眼睛,連忙起身後退兩步,緊張地出墨畫咒,變出一根粗樹枝拿在手上,在門邊認真地扮演一個嘍囉的角色。

『爛人,你不配用墨繪!』

「你到底是誰?」又離再次讓突如其來的奇異聲音嚇著,他低下頭,心虛地左顧右盼,細聲回應那怪聲。

『你殺了老皮,你這沒血沒淚的臭小子。』

「……」又離感到胸口像是被打了一記重拳般地透不過氣來,他轉身背著房中三人,低聲試圖想要解釋些什麼:「不,老皮本來就快死了,我們這麼做,是讓牠可以重生……」

「媽的……」奕翰身上雖沒有禁咒,但他傷重無力起身,只能靜靜躺著,偶而仰起頭瞧瞧又離,見他神情慌亂,便哼哼地問:「喂!娘們你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個什麼勁?你跟吸血喬是什麼關係……他怎麼會把他獨門秘法血畫咒教給你?」

「……」又離回頭看了看奕翰,並不想回應他什麼。

『什麼血畫咒,難聽死了!』

「回答我,娘們!」奕翰勉強抬起手,向又離比了個中指。

『我不承認那個混蛋取的爛名字!』

「回答我,娘們,喂,娘們,我在跟你說話!」奕翰咳著說:「你是他愛人,所以他才教你血畫咒,對不對?」

「閉嘴!」又離讓兩個聲音弄得心浮氣躁,他憤而轉頭上前,拿著他以墨繪變出的樹枝,對著奕翰的雙腿戳了兩下,說:「我的法術叫墨繪術,不叫血畫咒!」

「娘們打人真是不痛不癢……」奕翰呵呵笑了兩句,扯動了胸腹間斷骨處,疼得他不停咳嗽。

又離焦惱不安,雖然讓奕翰幾句話擾得火上心頭,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眼前這個傢伙,罵自然是罵不過他,打又怕打死了他,他只好將那樹枝重重砸在奕翰身旁,吼叫:「閉嘴──」

「哈哈哈,娘們罵起人來也是一副娘樣!」奕翰笑得咳個不停。

「墨繪……墨繪……」本來垂著頭的老江突然抬起了頭,呢喃地問:「周志文是你什麼人?」

又離楞了楞,反問:「誰是周志文?」

『就是老周啊,笨蛋!』那聲音突然這麼說。

「嗯?」又離愕然,看著老江,不知該作何反應。

「小離啊,別跟他們鬥氣啦,那些傢伙仗著自己一時間死不了,早就豁出去啦。我們下樓,安迪來了。」小非進來,拉著又離的手,將他帶出房。

「阿君姐,帶兩個人下來。」小非向守在三個靈能者協會隨從房中的阿君喊了喊。

阿君本來倚在門邊塗著指甲油,聽了小非叫喚,應了一聲,看向房中三人,她笑說:「嘖嘖,你們聽到了,今天的血祭只要兩個人耶,你們說,選哪兩個比較好呢?」

三人同時一抖,互相瞧了瞧對方,都說不出話來,其中一個年輕男子突然開口,說:「小克,我們兩個去,讓美鳳多活一會兒。」

另一個叫做小克的年輕男子渾身哆嗦著,眼神茫然,答不上話。

「好啊,成全你。」阿君上前,一把將那先開口的年輕男人提起,摸了摸他的胸膛,說:「可惜了,你體格不錯,你叫什麼名字?」

「妖怪,我的名字妳不配知道。」那年輕男人朝著阿君吐了一口口水。

阿君垮下了臉,手一鬆,任那年輕男人摔在地上,她跨過他的身子,將另一個叫做小克的男人提起,跟著又提起了那叫做美鳳的女孩,漠然步出房門。

「等等!妖怪,放了美鳳,我替她死──混蛋!醜妖怪!」那年輕男人失聲大吼。

「你那麼別急,你是我的。」阿君出門之後略頓了頓,回頭對那年輕男人這麼說,然後笑著離去。

又離和小非走在前頭,隱約聽見了阿君他們的對話,又離感到透身冰冷,他點了點小非的肩頭,說:「血祭儀式……到底是什麼樣子?」

小非神秘地笑了笑說:「呵,到時候你就知道啦,告訴你喔,你要仔細觀摩喔,安迪很看重你,他跟我說啊,你比蕃茄和宋醫師能幹很多,很快就可以成為黑摩組的中流砥柱喔,到時候你會有自己的分部,你就是頭兒囉。」

「是真的嗎?」又離有些受寵若驚,他說:「我……我沒幫上什麼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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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8 15:23:50
.04

十二樓第三戶客廳,天花板上那垂掛著盞華水晶裝飾的大型吊燈組,只有幾盞小燈微微發亮,光芒是黯淡的紅。

客廳角落有些矮櫃,上頭擺放著燭台,在一張紅色絨布上,擺放著一些不知名的器具,在燭火的照映下,那些器具顯得「美麗而駭人」──這是又離隨著小非經過那矮櫃時,見到那些器具的第一個印象,是一種古怪的矛盾感,他無法理解為何美麗和駭人能夠同時並存,但是當他聽見背後那兩個靈能者協會俘虜因恐懼而發出的低沈喘氣聲時,他很快地領悟──那些器具的美麗來自於銀亮色澤和一些裝飾珠寶;而那駭人銳氣,則來自那些器具的某些結構特別地尖銳或是鋒利,且還有更多比尖銳跟鋒利還要古怪的結構,又離無法理解那些奇異結構的用途,但他非常同意──當這些奇異結構,在肉體上施力時,會讓一個人承受極大的痛苦。

安迪和一個又離不曾見過的中年男人坐在一旁的柔軟沙發上優雅地閒聊,他們見到小非等人押著俘虜前來,便停下了原本的對話,看向這方。

「嘿!人來了。強爺,他就是我跟你提到的老周的姪子。」安迪向身旁一個身穿黑袍、面無表情的中年男人這麼說,那中年男人把玩著手上一只像是念珠一般的東西,不發一語地看著又離。

蕃茄和宋醫師則已換上一身白袍,楞楞地站在客廳中央一張檀木桌前,他們的臉上混雜著緊張和期待,他的的手上各自持著一柄閃亮的匕首,顯然是矮櫃上紅絨布上的同套器具。

「小離,來,給你介紹,這是四指的強爺。」安迪招來了又離,向他介紹著這位留著平頭、神情冷峻的強爺,又離見到強爺的手腕上那串「念珠」上的珠子十分巨大,珠身通體透紅,晶透的紅球當中還有一小圈暗紅──眼珠子。

「呃!」又離駭然地向後一退,強爺像是見慣了又離此時反應,便也沒多說什麼,反倒是安迪先開口:「小離,強爺人稱『神眼』,他是四指裡最德高望重的前輩之一。」

「別這麼恭維我,你知道我最討厭別人阿諛奉承我。」強爺斜了安迪一眼。

「實話實說和阿諛奉承是不同的,強爺。」安迪扠手大笑,他指了指宋醫師和蕃茄,說:「你們來向強爺磕個頭,他是你們入會的見證人。」

「是,安迪哥。」宋醫師恭敬地來到強爺面前跪下,碰碰碰地磕了三個頭,起身時,額頭紅腫一片,蕃茄也跟著來到強爺腳邊跪下磕頭,但磕頭力道卻小了許多。

強爺沒說什麼,卻在蕃茄想要起身時伸壓在蕃茄腦袋上,讓他起不了身,蕃茄又驚又惱,卻也不敢將強爺的腳撥開,只能用眼神向安迪求助。

「你得磕大力點。」安迪哈哈笑說。

蕃茄只得再誠心誠意地磕了三個頭,但強爺仍踏著他的後腦,逼著他又多磕了十幾個頭,這才將腳挪開,仍然不發一語地盯著蕃茄。

即便蕃茄心中羞惱憤怒倒了極點,卻也不敢表示些什麼,只能低著頭唯唯諾諾地退回原先的位置上。

「開始吧。」安迪起身,來到那張檀木桌後,檀木桌空空如也,但只見安迪從褲袋裡取出一包紙袋,揭開後灑上桌,是一堆墨黑色細沙,安迪用手將黑沙抹成平薄一片,跟著伸指在黑沙上頭寫劃起來,同時口中也吟唸起如詩歌一般的經文。

室內燭火幽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張本來什麼也沒有的檀木桌上,又離咦了一聲,他見到那檀木桌上隱隱浮現出一隻大手,那大手有安迪的上半身那麼大。

那隻有如幻影般的大手,只有拇指、食指、中指、小指──

四指。



.05

大手無名指根部斷痕骨肉參差不齊,像是被硬生生折斷扯下一般,安迪將右手放在胸前,無名指向後曲著,另四指伸直,做出和大手相似的手勢,他低下頭,低聲唸了一句話。

又離注意到強爺、小非、鴉片和阿君,也在大手出現時,以同樣的手勢擺在胸前,且低頭喃唸,如同行禮一般。

「將你的肉體和靈魂獻與四指。」安迪突然抬頭,看著宋醫師和蕃茄。

「我願將我的靈魂和肉體獻與四指。」宋醫師和蕃茄同時答話,跟著他們不約而同地互相看了看對方,蕃茄猶自遲疑著,宋醫師先倒了檀木桌邊,將左手放上桌面,五指張得極開,他臉上仍然掛著微笑,但笑容有些僵硬,他緩緩舉起利刃,深深吸了口氣,在胸膛鼓漲到頂點時屏住了氣息,然後刀落下。

利刃精準地切過無名指,前端刺進檀木桌中,宋醫師發出了一聲悶吭,但神情很快轉為輕鬆,像是卸下心中大石。

「看不出你這麼會用刀。」安迪瞅著宋醫師笑了笑。

「練習過,安迪哥。」宋醫師額上淌下大汗。

接著蕃茄卻沒那麼順利,他不像宋醫師那樣熟悉割肉切骨,加上膽量也差了許多,他在檀木桌前僵持了許久,哼哼低聲叫著,直到聽見身後強爺不耐的咳嗽聲,這才胡亂下了刀,一刀沒能將指骨切斷,他只好一面哀嚎著,一面下第二刀,第二刀卻沒能切進第一刀的切口裡,仍然沒能將手指切斷。

又離將視線挪開,但卻無法把耳朵摀上,蕃茄的痛苦叫聲讓他意識到不久之後,自己即將也要面臨這樣的慘況,他開始感到一種嚴重的怪異感了。

他本來只是抱著逃離那個冰冷的家的心態,追尋一個似乎很有趣的遊戲嗎?怎麼會要到殺人和自殘的地步呢?

他看著那兩個俘虜的慘白面貌,阿君將他們提了過去,兩人受制於身上的禁錮法術,動彈不得。

蕃茄吼叫著,終於將無名指摘了下來,他甚至不等安迪下令,就憤怒地轉身伏低身子,他的雙手九指,化出了漆黑滑長的蛇狀物,纏上女孩的身子,撕裂了她的上衣。

宋醫師則持著利刃,緩緩在那男俘虜身邊蹲下,開始對男孩下刀。

兩個俘虜的年紀比又離大不了幾歲,他們發出來的呼救聲音彷彿將又離拉進一個恐怖惡夢裡。

血祭──加入四指的儀式,除了自斷無名指以外,還得殘殺一人,再將無名指放入慘虐而死的人屍口中,施法以吸取其怨念惡魄,將這死靈封印在斷指中,最後在用奇異法術將斷指接回手上,戴上禁魂戒指經年修煉,無名指裡的怨魂惡魄就會日漸強大,一個資深的四指成員的無名指裡,可能包藏著數十或者更多的惡靈怨念,在必要的時候摘下禁魂戒指,便可以使用這些受盡苦楚的惡魂力量。

又離聽著身旁小非的低聲解釋,心中打著一個又一個的冷顫。

蕃茄像是瘋了似地殘虐著那靈能者協會的女孩,眾目睽睽之下,他無法發洩他的性慾,只好轉換成怒氣,以暴虐的方式像是對待狗兒的手段,使那女孩的身軀,漸漸地遠離人形。

那男俘虜也好不到哪去,宋醫師雖然不若蕃茄那樣激動,但他也想要獲得一個強大的怨靈指節,因此他持刀的手一刻也不曾停歇。

「這就是叔叔不惜拋下我們,全心所追求的東西?」又離用只有他自己聽得見的音量呢喃著。

『哼,當然不是,蠢蛋!』奇異聲音再次鑽入又離耳中。

又離楞了楞,他這才發現這聲音似乎知道許多他不知道,卻亟欲想要知道的事,他後退了幾步,低頭望著自己胸口,他覺得那聲音似乎來自他的體內,在兩個俘虜的慘嚎聲之下,他用極低的聲音問:「你到底是誰?」

那聲音並未回答,又離看看一旁的小非等人,小非等人倒是興味饒富地討論著宋醫師和蕃茄的施刑手法。

「你回答啊……」又離再低頭問,但他陡然閉口,他發現安迪在檀木桌前望著他,他趕緊動了動身子,想舉手抓抓頭髮什麼地來化解他稍微詭異的舉動,但他的手還沒觸及頭髮,以給一隻戴著眼球念珠的手一把抓住。

「……」強爺站在又離身後,一手握住又離手腕,一手掐住又離後頸,他仔細凝看又離的手,再將臉湊近又離頭頸,像隻獵狗一般地聞嗅,從又離後頸聞至後背。

『做什麼!』這聲音突地一喝,又離的身子猛地一震,強爺反應快絕,他那戴著眼球念珠的手像是鐵銬一般,緊緊扣住又離左腕,又離的左掌泛出黑氣,黑墨迅速滲出,而又離的左手手指不自主地彎曲,竟做出和安迪當時相似的單手沾墨動作,但強爺反應更快,突出拇指,抵住了又離試圖沾墨的左手手指。

「強……強爺?」又離尚未反應這瞬間諸多動作,後腦已經重重給強爺拍了一掌,他像是突遭雷劈般地癱軟倒地,強爺單膝一跪,壓在又離背心上,又以左手緊緊握住又離左手,使他無法畫咒。

「怎麼了?」小非、阿君等都沒料到強爺會突然對又離出手,即便是一向不給又離好臉色看的鴉片,也不免露出驚愕神色。

「強爺,你──」安迪匆匆趕來,宋醫師和蕃茄也停下了動作,一齊望向這方。

「你沒發現他身上的東西?」強爺捏著又離頸椎,冷冷地抬頭看向安迪。

「……」安迪皺了皺眉,蹲低身子,看了看又離,問:「你身上有什麼?」安迪一面問,一面也伸手碰著又離後背,他起初搖搖頭,像是沒有察覺出什麼,但跟著他的手指觸及又離背脊時,突地震動,望著強爺說:「真在他身體裡……這是『養魂術』!」

「哼。」強爺感到又離的身子激烈掙動起來,便加重掐住又離頸椎的力道,同時向小非等人喊著:「拿釘魂針給我!」

「喔!」小非聽了強爺叱喝,終於有所動作,他們四處翻箱倒櫃地翻找,阿君總算從櫃中翻出一捆用灰紙包裹。

「喝──」又離無法自主地喝叫、四肢掙動,好幾次要將強爺從後背掙開,安迪見又離突然這麼大力氣,也趕忙出手幫忙,他手一甩便是一掌紅,且俐落地單手畫咒,紅光符陣中伸出一隻黑色骷髏手臂,跟著是一整副的骷髏骨架穿出紅光符陣,攀在安迪背後,那骷髏骨架猶如一副裝甲,在關節處都隱隱依附著安迪各處關節。

安迪按住又離的雙肩,又離感到一股巨大力量壓住了他,他知道這一招,在墨繪裡也有同樣一則法術──『力骨』,當大力身的骷髏骨架影附上身時,全身的速度與力量都會增加,然而「力骨」的符籙十分難畫,且要配合複雜的咒語,又離曾在空閒時試練過數次,都沒有成功。

而鴉片則在後頭按住又離雙腿,三人合力,這才將不停掙動的又離壓得動彈不得強爺接過了阿君揭開灰紙包裹後取出的一支粗長尖針,說是「針」,卻更像支鋼釘,約略五吋長,比筷子稍細。

強爺捏著那釘魂針,一面吟喃唸咒,一面在又離後背上摸索,然後捏著針刺下,刺得不深,僅刺穿皮肉不到一公分,沿著又離後背脊椎骨刺了八個小洞,跟著又扳開又離左手,將釘魂針刺入那不斷湧現黑墨的掌心中,這次可不像刺背那般淺,釘魂針貫穿又離手掌,自手背穿出,又離的手掌除了黑墨之外,還湧出了紅血。

「你運氣真不錯,要是再晚幾個月碰上這小子,就鎮不住裡頭那傢伙了。那傢伙養得差不多了。」此時的強爺和剛剛那副冷酷傲慢的樣子有些不同,顯得興奮許多。

「是你老人家運氣好,強爺。」安迪神情則複雜許多,驚喜中夾雜著些許可惜。

「我運氣好,就是你運氣好。」強爺緩緩起身,把玩著手上那眼球念珠,回到沙發坐下,又恢復了剛才從容神態,指了指宋醫師和蕃茄,說:「你們兩個發什麼楞,還不把事情做完?」

宋醫師和蕃茄這才將注意力放回他們各自負責的俘虜身上,兩個俘虜已經死去,鮮血染紅了他們背下好大一片地板。

「帶他下去休息。」又離昏沈沈地聽見安迪這麼吩咐小非和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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