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說人生自古誰無死嘛!人死不能複生,何況還是死了十幾年的……」
「出去!」
砰,房門關上,連帶奉送拖鞋一隻,神准地砸在來不及逃跑的倒楣鬼臉上。
「三分十秒五三!」碼表按停,眾人再次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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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名敢死隊員出線,頭戴鋼盔,顫巍巍地舉手敲門。
「孔老夫子說……」
砰!這回房門直接甩上,餘威之猛烈,連牆上的咕咕鍾都歪了一邊。
_ 「三秒!破紀錄!」
「老王,你嘛幫幫忙!提什麼孔老夫子!」吳媽數落著老鄰居。.
搶救情侶疲勞轟炸的一天,成績是零,傷兵已經累積到七十八名,五樓林夙櫻的房門恐有提早因公殉職之虞。
第八十名傷兵敗陣後,大姊頭抓狂了,鎖起門來,天塌下來也別想叫她應門。
再這樣下去,就算把另外四個堂口的人叫回來也沒用。
「我想我們必須改變作戰計畫。」
* * *
林夙櫻想殺人。
她不知道這群人怎麼搞的,為什麼不能放過她?她只想一個人躲在洞裏,躲到世界末日,醉生夢死,再也不要醒來。
她房間的窗戶全部緊閉,現在她決定把房門也用傢俱擋死,可是實在是連力氣也不想費,她把房門上鎖,倒在床上用棉被和枕頭把自己深深埋起來。
不要想!不要想!什麼都不要想就不會哭!
然而就算腦袋一片空白,眼淚還是自己滾了出來,因為胸口的空填不滿,心上的疼治不了。
她以為自己終於能夠走出襲夜楓的陰影,終於再次遇到除了襲夜楓之外,能夠讓她心動、讓她感覺心靈完美契合的伴侶。
然而多麼諷刺!到頭來那不過是一個謊言,她被蒙著眼睛,以為終於走出困住她多年的迷宮,結果卻反而走回當年粉碎她一切的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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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註定再次被襲夜楓摧毀她的所有。
她能夠不恨他嗎?'
; 十年來,她無數次想起她的愛情幾乎成了毀滅九個家族的幫兇,她沒辦法不這麼想,她和敵人談情說愛,對他掏心挖肺,把一切都對他訴說,視他為唯一依靠,每當她想起在這同時襲夜楓正冷靜地策畫如何摧毀十紋蘭,她全身就因憤怒和深惡痛絕而顫抖。
長輩一個個過世、楊昀騏入獄、徐飛雨精神崩潰,火字堂明家僅剩的小兒子生死未卜……許許多多人的命運在十年前被完全顛覆,許許多多的傷口至今無法被治癒。
她怎麼能夠不恨他!
舊恨未平,他竟然以Eagle的身分接近她。林夙櫻不知道是自己太好騙還是他太厲害,這個男人永遠有辦法讓她對他交出自己的一切!
襲夜楓真是生來毀滅她的剋星。
傷心雖然會讓人忘了一切,但眼睛哭久了實在也很痛,林夙櫻終於注意到已經好久沒人來敲門了。)i
想必他們是放棄再來遊說她,這樣很好,正合她心意。
不想再思考,腦子很累,眼睛也很累,她決定現在對她最好的就是睡覺,如果能睡死,那就更好了。
* * *
林夙櫻被一陣敲門聲吵醒,好半天才完全清醒,發現自己不過睡了兩個鐘頭,亦即那些傢伙才兩小時就決定捲土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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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天花板翻了翻白眼,林夙櫻決定讓他們去敲,她睡她的。
「失火啦!」有個蠢蛋這麼喊。
白癡,有夠沒創意,而且現在她倒樂得失火,把她熏死燒死更好!
「淹大水啦!」
不要理他們,一群笨蛋。林夙櫻用枕頭把頭埋起來。
「地震啦!」
最好是有地震啦!
怎麼這群曾經兇神惡煞的黑幫兄弟,在住到這裏來之後越來越脫線了?
「有幽浮!」
林夙櫻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雖然一閃即逝。
是啊,為什麼呢?在她記憶裏,這十年來山莊裏的人過得好快樂。
「啊啊!阿樁姊被幽浮綁走了,夙櫻,你快出來,」
「白癡啊,你編個能讓人相信的行不行?」另一個人吼得太大聲,露餡了。
林夙櫻在床上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但她仍然沒有動作。
她想起在這十年來,山莊裏的人總是這樣,大家開開心心,她總是會被這些天兵逗得又好氣又好笑。
門外的眾人繼續絞盡腦汁,連「蓋達組織包圍山莊」、「媽祖顯靈」這些喊話都出籠了,直到門外又是一陣沈默,林夙櫻才發現自己已經笑了好久。
長長一陣沈默,像門外的眾家叔伯大嬸都已離去,林夙櫻突然心生失落。
「夙櫻,」她聽見楊昀騏敲門道,「你要自己開門,還是司辰替你開門?你知道沒有大盜『藍影』打不開的門。」'
林夙櫻奮力坐起,「你去死!」她抓起手邊的東西就往門上丟,不過枕頭顯然無法彰顯大姊頭的氣憤,軟綿綿地「啪」一聲摔在地板上。
「就這一次,你開門,聽我們派出來的代表把話說完,接著你要做什麼我們都不阻止你,也絕不再打擾你。」
交換條件?但林夙櫻被打動了,猶豫了幾秒鐘便下床,決定用一次妥協換一勞永逸。
她開了門,門外,山莊裏其他人全都已離開五樓。
等著她的卻是襲夜楓。
她應該立即把門甩上,可是那一刻她本以為麻痹的心又再次跳動,再次疼痛。
也再次地感到心悸。
分離了十年啊!她都還沒能好好看看他,再怎麼怨恨都無法阻止自己誠實的渴望與思念。
他比起十年前成熟,也比起十年前更有男子氣概和魅力,昨夜那一瞥,他的臉滿是傷悲與絕望,今日他的神態卻無比憔悴,憔悴得她的心竟然泛疼。
她提醒自己關上門。手卻無法動作。
「小櫻,」襲夜楓還是用十年前的方式喊她。「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解釋?」他的手心冒汗,心跳急遽加速,害怕她再次拒絕地甩上門,將他們的世界再次切割。
她想要冷靜地回應他,卻發現自己做不到,她只想對他呐喊,對他尖叫,像十年前她總是在他懷裏撒野那樣,質問他怎麼能騙她?
「先捅人一刀,再要求解釋,不會嫌太虛假嗎?」她忍不住諷刺道。
「我知道。」襲夜楓艱難地開口,他的喉嚨因為胸口的窒悶而緊澀疼痛。「我只想請你相信,我一直都盡力試著讓一切傷害減至最低,可以的話,我寧願傷你的刀刃是刺向我,而不是刺傷你。」
「你該做的是告訴我你背後藏著把刀!而你卻一次次騙我閉上眼,騙我相信你,毫無防備的對你敞開一切,等到傷害已經造成,你才來告訴我你不想傷害我?」林夙櫻聲調幾乎失控地拔尖了。
「對不起。」
「請你離開,」千言萬語也彌補不了過去的錯,何必多費唇舌?「就像十年前我對你說的,我不想再見到你……」
啊!他的確是做到了讓她「見不到他」!林夙櫻忍不住諷刺地冷笑,「或者我該說得更清楚,請你永遠從我的生命中消失。」
她不要再一次地愛上一個騙子,愛得絕對而徹底,到頭來卻發現她的生命、她的愛情只是不斷在繞圈子,繞一個註定要讓她心碎,讓她毀滅的圈子!
「算我求你。」話落,她閉上眼,強忍的眼淚滑落。
她說,襲夜楓是她的剋星,其實她也是他的剋星。他把刀藏在身後,妄想他能擋下一切傷害,而她的刀卻藏在她的眼淚裏,直直往他的胸口刺去。
_ 他毫無反抗能力。
沈默的三秒,時間冷冷地流逝,他的心卻在地獄裏沉淪了三個世紀,然後他微笑,林夙櫻閉起眼而看不見他的眼淚。
「好。」她說的,他就去做。
轉身以掩藏在她面前已經太多的脆弱,似乎他這輩子所有的軟弱一遇上她就無力隱藏,襲夜楓輕輕地開口,不想讓情緒扯碎他最後想對她說的話,「你知道嗎?其實Eagle還有另一個意思,因為從前有個女孩說,她最大的夢想就是環遊世界,但是她肩上有太多的重量,就像落櫻乘著風,也無法飛過千山萬水,老鷹雖然有翅膀能夠飛過重山,可是它從來不想離開她,但是她飛不了,老鷹就去把全世界帶給她。」
然而現在,她只想要他永遠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流浪那麼多年,有件事我始終放心不下,你能不能答應我,從今以後好好照顧自己,放手去完成你曾經有過的夢想?」若是知道她會活得好好的,他也會感到安慰,孤獨也就不再那麼難以忍受。
林夙櫻瞪著他的背影,不想哽咽出聲,她倔強地抬起頭,吞下所有啜泣。
「不用你擔心,我自己的事我自有打算。」
襲夜楓苦笑,知道她的脾氣,只能道:「保重。」舉步離開時,他幾乎失落了所有的感覺。
* * *
「你不能真的走!」石薔薇擋住襲夜楓的去路。
五樓和四樓的樓梯間,赫然擠滿山莊裏還不肯離開的叔伯大嬸……當然還有滿地「餛飩」,林夙櫻房門一關上,本來怕擤鼻涕太大聲會被發現的大夥立刻毫不客氣地用力把強忍的鼻涕眼淚擤幹。
嗚……這出簡直就像羅密歐與茱麗葉一樣,雖然主角跟正版的比起來老了點,但眾家叔伯大嬸還是很捧場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謝謝你們,但我離開對她也許比較好。」也許他早該放手,現在也不會讓她陷入這困境。
石薔薇本想反駁他,他們全是為了夙櫻,但當她看著襲夜楓答應夙櫻永遠地離開,她突然間明白,有時放手遠比緊緊抓著更困難。'
「曖!」本來一直看襲夜楓不順眼的殷珞,上前搭住他肩膀,以著過來人的語氣道:「你也不用這麼死心眼,女人嘛!總是嘴硬,你就住下來,總有一天她會心軟的。」
石薔薇睨了老友一眼,「你這麼瞭解女人,為什麼老婆還會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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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猩猩又火大了,「你夠了沒?一直提這件事有完沒完?」痛腳被一踩再踩。忍無可忍,他閃人總行吧!七竅生煙的大猩猩扭頭就走。
「薔薇。」韓司辰有些不贊同卻又不舍責備地看著妻子。
「我只是實話實說。」石薔薇囁嚅地垂下頭,「他只會說別人,自己怎麼不去把老婆追回來。」好歹她跟他老婆也是死黨,她看不過去嘛!
「放心啦,我哥不會怎樣的,」殷家小妹打著圓場,顯然也不打算站在自家哥哥這邊。「反正這附近沒有帝國大廈。」
* * *
她做錯了嗎?她身邊的人所受的苦全跟他有關,叫她怎麼原諒他?
可是為什麼,她還是為這件事哭了整夜?
林夙櫻一直都待在五樓,鎖在房裏,第二天傍晚,楊昀騏來敲她的門。
「你能幫忙顧一下店嗎?」塗曉葵和江瀾到東京去玩了,所以楊昀騏夫婦這幾日才會回來幫忙。「我得下山去買食材,店裏只剩下小蓮一個人,她要帶孩子,我怕有客人時她忙不過來。」
阿椿姊陪石薔薇夫婦到醫院去做產檢,所以林夙櫻也無法拒絕,只好戴上橘色鏡片遮掩核桃眼,到樓下來坐鎮。
楊家小鬼頭一個人在前院裏玩,葉依蓮則抱著女兒坐在大廳,並不時盯著在前院裏玩耍的兒子要他注意安全。
林夙櫻盯著那一幕,心裏沒來由地泛起欣羡的酸澀與疼痛,「如果你們不曾分開,兒子、女兒早該上小學了吧?」在意識到之前,她已把這句話說出口。林夙櫻沒辦法不去想十年前身邊人的命運如何被影響,幸福如何被打碎。
「我跟昀騏從沒想過這些,畢竟現在很快樂也很滿足。」葉依蓮把報紙拿開,因為女兒會抓起來咬。「而且沒有過去,怎麼會有現在?」
「但是那七年,阿騏一個人簡直像個活死人。」
葉依蓮抬起頭,看出她的自責,她思考著道:「我跟昀騏重逢後,我就對他說過,我是他的妻子,無論未來有什麼我都要和他一起面對。際遇雖然或多或少影響人的分合,可是要不要抓住幸福,要不要把握希望卻是人作的決定,如果我們早點覺悟,如果我們願意和彼此分擔肩上的重量,也不會白白失去那麼多年,所以事實上真正分開我們的並不是別人,也不是際遇。」
「但是誰也無法彌補阿騏坐的那兩年牢!」還有徐飛雨,還有明家的小兒子,還有太多太多……
「那時你開解我,現在怎麼換你想不開了呢?」
「我沒有想不開,這就是事實!襲夜楓害得我們大家多淒慘,你忘了嗎?你在國外那些日子,如果不是他,你和阿騏不需要分開。」
「如果他一個人就能左右十紋蘭的生死,是他太神通廣大了,還是十紋蘭太爛?」葉依蓮忍不住囁嚅地道。
「你說什麼?」大姊頭眯起眼,幾乎要拍桌而起。
這小白兔膽子不是跟米一樣小嗎?不過她差點忘了,她可是能夠冷靜地跟挾持自己的歹徒分析道理的女人呢!
葉依蓮懷裏本來昏昏欲睡的女兒因為林夙櫻突然拉高的分貝而驚醒,母女倆就這樣睜圓了眼看著她。
林夙櫻有些無言。
她開始懷疑楊昀騏是故意留這一大一小兩隻白兔跟她大眼瞪小眼,任何人對著兩雙像翻版一樣,無辜至極又閃亮至極的圓眼,還有一樣粉紅粉嫩的紅臉頰,想生氣都氣不起來,更讓她欺負小動物的罪惡感頓時強烈了兩倍。
「我說……」小白兔雖然怯怯的,但說話可不含糊。「你把全部的責任都推給襲夜楓很不公平,徐家的間諜早在他出生前就混進去了,天字堂也是真的有人賣毒品,昀騏不可能眼睜睜看父親入獄。」
「就算是,他欺騙我又怎麼說?」
「那就是你們兩個的問題了,你不能再把九個家族的事拿來當怪罪他的藉口,畢竟其他人都不在意了,你偏要在意,讓他們很為難。」
林夙櫻有一種葉依蓮扮豬吃掉她這只母老虎的感覺。
「還有我忘了告訴你,襲夜楓明天天一亮就要離開了。」
「關我什麼事。」林夙櫻的心臟卻一緊。
「你知道嗎?昨天昀騏也知道大家根本不可能騙你出來,但他還是讓他們去鬧,因為他想讓你知道,其實山莊裏每個人都從過去走出來了,唯一沒有走出來的就只有你,當大家都往前邁進了,你卻一個人留在原地,讓所有人都好擔心。
「薔薇的寶寶快要出生了,昀騏告訴我,你們九個家族的孩子雖然也會吵架,有時更是一見面就吵,但總是彼此關心,我跟薔薇都希望我們的孩子以後也像你們一樣,當然更好的是,以後這些孩子裏,也能夠包括你和你心愛男人的孩子。」
葉依蓮沒忽略林夙櫻任何細微的動作,包括她臉上一閃即逝的異色,還有她撫向肚子的手。
「不要再被過去絆住,往前走好嗎?」三年前夙櫻推了她一把,希望今天她也能拉著她往前。
那天午夜剛過,林夙櫻悄悄走出椿館,往山上而去的時候,山莊裏本來刻意裝睡的人們都點起了燈,欣慰地歡呼了起來。
* * *
莊園外的守衛一見到她,二話不說便放行了。
守衛說襲夜楓在家,林夙櫻猶豫著,最後還是走進花園裏。雖然一整個晚上和上山來的一路上她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可是一旦真的要面對他,她又無法不緊張、不害怕。
她必須承認,未來她再也無法強顏歡笑,割捨了靈魂的人怎麼能得到真正的快樂?而為無法改變的過去讓自己痛苦一輩子,的確是很愚蠢。
過去無法改變,只有緊緊抓住未來,這不就是當初她對葉依蓮說的嗎?結果現在卻要她來點醒她。
「小櫻。」襲夜楓幾乎是橫衝直撞地闖進花園裏來的。"
守衛通知他說她來了,他還不敢相信,但一見到她,他原本以為麻痹的心又再次地悸動,再次被眷戀與思念融化了。
她為什麼來?
她知不知道,每見她一次,他就無法想像失去她的時刻,如果必須一次又一次地面對分離,一次又一次地在希望和絕望間徘徊,這和淩遲有何兩樣?
誰願意割捨自己的心,放棄自己的靈魂?
林夙櫻轉身向他,襲夜楓躲藏進黑暗之中,仿佛踟躕著不願太快擁抱希望。
「我忘了告訴你,」怕她開口解釋她只是來趕他走,他搶先道:「我在這裏還有點事情要處理,所以遲了一天。還有,這座莊園其實一直都還在你名下,不過你放心,我留了另一個帳戶可以幫你繳必要的稅和維護的費用……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林夙櫻尷尬得不知如何開口了。
除了他欺騙她之外,仔細想想,從相識起,她哪一次不是吃定了他?現在連她名下的房子都還要由他來替她維護。
「我來是要告訴你……」她緊張得差點口吃,「那個……我們在這裏第一次上床時你好像沒用套子,結果我發現我兩個月沒來了,所以;
見他驚詫得無法開口,林夙櫻乾脆豁出去了,飛快地道:「我先告訴你,我是不可能拿掉孩子的,如果你不想要這孩子就走好了,不過我不喜歡吃虧,懷孕很辛苦,所以你闖的禍你至少要盡點力,比如我生孩子時,你至少要在產房外聽聽看你害得我多慘……」
「小櫻,你是說……」她有了他們的孩子?他能夠留下來?是不是他誤會了她的意思,把一切想得太美好?
「我還沒說完!」林夙櫻緊張得連分貝都拉高了。「我應該有懷孕憂鬱症和躁鬱症,所以有時我說過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比如昨天……總之你別問我,因為孕婦情緒本來就很不穩定,所以如果你堅持要離開的話,最好先跟我說清楚,免得我以為你要留下來,還特地把床讓一半出來……」 ]- 她知道她很賴皮,說了重話,又不肯拉下臉來。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啊!這男人卻為何還是如此對她死心塌地?她知道她擁有的是多珍貴的無價之寶,回首這一路上,他對她付出的太多太多了,她卻為了過往的恩怨把他的一切全都抹煞。
如果她失去他,是她活該;如果她還能擁有他,她不知道究竟上輩子她是做了多少好事才能有這樣的福氣。
「小櫻。」襲夜楓走出陰影的遮蔽,來到她面前。林夙櫻不敢看他,她緊張又怕他生氣時的小動作仍然沒變啊!這讓他又再次對她愛憐得無以復加,「你願意原諒我了,是嗎?」`
林夙櫻終於抬眼看他,她發現她再也不想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那你呢?你怪不怪我對你狠心說那些話?」她真的太孩子氣了,總是不願先低頭認錯。
也只有他,總是願意一直這麼包容她。
襲夜楓寵溺地笑了,「我永遠不會怪你,過去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他執起她的雙手,只想永遠握著,不再放開。「但是,如果我留下來,我會貪心地希望跟你一起撫養我們的孩子,貪心地希望日日夜夜守著你,貪心地希望有一天我能夠牽你的手,再一次遊歷我曾經孤獨走過的地方,貪心地希望看著孩子長大,看著我們一起變老,甚至貪心地希望再一次成為你的依靠與心靈伴侶,你願意成全我這麼多的願望嗎?」
林夙櫻眼眶熱了起來,她不敢相信今天以前,她把這樣的幸福往外推,不敢相信她怎麼狠得下心,更不敢相信她還能夠擁有他無怨無悔的愛情。
她愛他啊!十幾年來,愛著襲夜楓,也愛著Eagle,只是仇恨讓她閉緊了眼睛,看不清他,也看不清自己。
「你為什麼會想要我這麼任性又賴皮的女人啊?」她又哭又笑地道。
. 「那你願意要我這個不怎麼有男子氣概,有時又太軟弱的男人嗎?」.
「誰說你沒有男子氣概?」他難道不知道他有多完美嗎?「外面多得是女人排隊想當你老婆吧!」
「可是我只要我的小櫻。」他笑道,她看見他眼裏淚光閃爍。
「別怪我沒警告你,你將會娶到一個既任性又賴皮、而且一點也不溫柔的女人,我不打算讓你反悔了。」林夙櫻撲進他懷裏,緊緊地抱住他。
她前世大概每天沒事就造橋鋪路吧?這個男人值得更好的女人,可是她再也不想放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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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愛你。」
他們的婚禮那天,收到了兩樣意想不到的禮物,一個是徐飛雨送給小娃娃的小衣裳,林夙櫻抱著那件嬰兒服哭花了新娘妝……不過反正她不化妝也夠漂亮了。
另一個,則是一組味道熟悉的香膏和精油,郵戳來自西班牙,寄信人只寫了一個中文的「明」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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