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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吉]情夫太完美(現代情人永久保固之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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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1 09:31:52 |倒序瀏覽
情夫太完美【現代情人永久保固之六】作者:金吉

可惡!她這黑幫大姊頭何時如此窩囊過?
不但被個來路不明的家伙抱在懷裡動彈不得
他還敢對她上下其手,亂吃她的豆腐
不會吧?這家伙既不是小偷也不是心理變態
而是邀請她來作客兼休養的主人Eagle?!
說起這位Eagle大師,她對他的景仰
有如尼羅河氾濫,有如聖母峰崇高,有如太平洋廣大!
厚!她才不是刻意阿諛奉承、諂媚討好他咧
他浪漫溫柔、體貼又有耐心,還是她最忠實的聽眾
若硬要說他有什麼缺點,就只有“見不得人”吧
但像他這樣的好情人,如果還長得太完美
恐怕他不是騙子,就是她會幸福到遭天打雷劈——
什麼?他真的是精心偽裝過的騙子?
她竟笨得把仇人當成知己,傻傻地交付真心
讓她的人生又走回當年粉碎她一切夢想的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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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1 09:34:09
楔子

  楔子一——夙櫻

  公車門一打開,三個高中生像莽撞的牛一樣地擠上車,令原本不甚寬敞的車廂內瞬間凈空出一塊以他們三人為圓心的空間。

  “七點二十五分了,我們趕得上嗎?”學號下的名字有個炳字的男生問道。

  博愛座上的老伯伯一臉安慰,心想這年頭,會擔心上學遲到的學生已經不多了。

  “黑道大哥的孫女耶!你有聽過黑社會上課怕遲到的嗎?”

  “也對,我們現在到校門口去等,看到大姊頭,千萬別忘了禮貌,未來高中生活可得要仰賴大姊頭的關照……”

  博愛座上的老伯伯悄悄地往窗戶邊縮了縮,三人組周遭的空間又更大了。

  “不過話說回來,你們見過大姊頭嗎?”阿炳問道。

  “你白癡啊!既然是大姊頭,一定有大姊頭的樣子,反正我們到校門口,一看到學號是一年級的女生就多多注意,一定會認出來的啦!”

  由於車上站著的人拚命往後擠,後半段車廂變得像擠沙丁魚罐頭一樣,快到校門時,車子才剛停下,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突然飛撞向司機駕駛座旁,在眾人尚未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時,一只黑得發亮的皮鞋和它的主人,大刺剌又老實不客氣地踩在那男人的胸口上。

  黑皮鞋往上,是中規中矩的白棉襪,有些不符規定長度而顯得太短的黑色百褶裙下露出修長美腿,白色制服上赫然繡著華中的校名。

  “下次再讓我看到你趁擠公車時吃女生豆腐,我就把你打到連你媽都認不出來。”秀氣的手扳著手指頭,年方十六,未脫稚氣的臉蛋已見美艷不可方物的風採。

  三人組滿懷敬畏地向後退了一步,看著那女學生瀟灑地將書包往肩上甩,朝司機座位旁的零錢機投了零錢後大步跨下公車。

  待他們回過神來想追上,卻已不見將色狼過肩摔的女英雄蹤影。

  “靠!錯失了讓大姊頭留下好印象的機會。”三人組的頭頭扼腕地啐著。

  “我看她應該不是大姊頭。”

  “你又知道了?不是大姊頭,怎麼會有那麼猛的身手?”

  “大姊頭姓林啊!我剛剛看到她學號下的名字,”因為他習慣盯著女生的胸部。“名字筆畫太多,不過她好像姓石,石頭的石……”

  追丟人的三人組堅持黑社會不用準時上課,因此決定在學校外守株待兔,反正他們也不想面對一定會找他們麻煩的教官。

  石薔薇下了公車後跑進便利商店買飲料,走出便利商店,校門口教官尖厲的哨音已經響個不停,七點半早自習的鐘聲停止,石薔薇連抱怨都來不及,拔腿便往校門跑,只祈禱自己能安全上壘。

  然而教官顯然打算給懶散的新生來個下馬威,鐘聲一停,立刻就將後進校門的學生集合到校門口罰站。

  “一二三年級分開站,向糾察隊報出自己的學號。”

  石薔薇悶悶地走到一年級隊伍的末端排隊。

  早自習一開始,熱鬧的校園立刻安靜無聲,教官訓了兩句話後,要罰站的學生拿書出來自習,便回教官室去了,留下糾察隊當看守的牧羊犬。

  石薔薇百般無聊地翻著課本,心思壓根下在上頭,糾察隊不比教官,學生三三兩兩地聊起天來了。

  “你叫什麼名字?我看你不像會遲到的耶,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

  熟悉的滑溜男聲響起,石薔薇抬起頭,認出聲音是來自後方。

  雖然習慣被搭訕,不過石薔薇很確定這回被搭訕的對象不是她。

  “不要害羞嘛,你那麼可愛,我不會欺負你的。”男聲頓了頓,又旁若無人地道:“依蓮?這名字真好聽,你怎麼也遲到了?說不定是我們有緣哦!”

  葉依蓮小媳婦般地低著頭,可憐兮兮地翻著課本,拚命祈禱身旁這個大嘴巴的“怪咖”能快快放過她。

  如果不是因為早上幫媽媽去醫院拿葯,她也不會遲到,更悲慘的是身旁這個金發怪人一直要跟她講話,遲到已經夠慘了,要是被糾察隊抓到她聊天,說不定會被罰站到放學……第一天上學就這樣,真的好倒楣哦!她真想哭。

  “你臉都紅了耶!要不要我幫你……”

  “徐安?!”石薔薇翻了翻白眼,揚聲道:“你可以不閉上你的大嘴巴,賭賭看我會不會揍你。”一直聽到嘰嘰喳喳的聲音,讓她都開始煩起來了。

  徐安?瞪大眼,像突然間發現一頭母老虎跟自己關在同個籠子裡,原本聒噪不停的嘴巴也啞了一般,吭都不敢吭半聲。

  葉依蓮抬起埋在課本裡的小臉,好奇地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眼底寫滿崇拜,接著她看到石薔薇手肘處的擦傷,立刻在書包裡翻找了起來。

  “這個給你。”她怯怯地拍了拍石薔薇的肩膀,遞出一張OK繃。

  石薔薇愣愣地看著那張橘子色的OK繃,又看了一眼怯生生的葉依蓮和一旁忍著笑的徐安?。

  “你手臂擦傷了。”葉依蓮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石薔薇向來對弱勢的對象沒轍,尷尬得連耳根子都熱了起來,不自在地接過OK繃,“謝謝。”她才不想貼這種東西,習武的她受傷可是家常便飯。

  托石薔薇不怒而威的氣勢,在校門口罰站的早自習安安靜靜地結束了,教官放人之後,葉依蓮逃難似地跑回教室。

  徐安?和石薔薇則踩著一貫懶洋洋的步伐,正巧碰見姍姍來遲的另一位友人,與他們同樣在這學期念高一的楊昀騏。

  他們知道他為何遲到,彼此交換一個眼神後,石薔薇和徐安?決定等楊昀騏被教官訓完話後再回教室,這一等,開學典禮和第一天早上的課都結束了,他們看著楊昀騏從教官室走了出來。

  “你老爹沒事吧?”徐安?劈頭就問。

  楊昀騏搖頭,“子彈沒打中他,不曉得下次能不能這麼幸運。”

  “我以為夙櫻會跟你一起來。”石薔薇接著道,楊家和林家的人昨天都待在醫院。

  楊昀騏皺眉,“我今天一大早就沒看到她了。”話落,突然怪異地瞥了眼她手上的OK繃。

  石薔薇被瞧得不大自在,氣呼呼地道:“干嘛?”沒看過OK繃哦?

  楊昀騏一臉怪笑,“我無法想象這麼女性化的東西出現在你身上。”這個一向習慣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女人竟然貼著那種軟綿綿的玩意兒!還橘子色、有娃娃圖案的耶!天要下紅雨了!

  徐安?在一旁悶笑,石薔薇瞪著這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最好他們一輩子都不會貼這種東西,否則她一定第一個拍照公告天下!

  同一時間,就在三人身後另一棟教室裡,菜鳥導師急著點名,但學生早已迫不及待想回家了,一年五班的教室鬧烘烘的吵成一片。

  “再等一下,快點完了,下一位是林——”

  “老師,有人找你!”第一節課時抽簽選出來的班長喊道。

  早已手忙腳亂的班導師只得中斷點名,才半天就騎到菜鳥導師頭上的一年級新生們立刻背起書包,一哄而散。

  只有坐在第三排最後一個位子的女學生不急著離開,她甚至還是今天最早進到教室的學生之一,在聒噪如麻雀和野鴉的學生中間,她安靜威嚴如女王,手持藍色硬書皮精裝英文小說,注意力始終都在上頭,在班導師終於放棄點名,垂頭喪氣地走向教室外的來訪者,她“啪”地合上書本,拿起書包,起身走向講台,面無表情地在自己名字旁打勾,然後離開教室。

  和所有學生一樣,她的穿著中規中矩,黑色粗框眼鏡掩去幾分她與生俱來的搶眼光芒,一絲不苟的馬尾則將向來亮麗的長發壓制得一根都不敢作怪。

  來到走廊盡頭,轉向樓梯,卻驚見方才急著沖回家的同學排成一排站在樓梯處,底下高年級的學生一個個檢查大家的書包。

  她心底對這番情景已猜出個大概,忍不住搖頭。

  厲光恩就只會把學生會長這個職位拿來當追他姊姊的工具嗎?華中依然如數年前她所聽聞的那般,黑道與權貴學生像特權分子一般橫行。

  何況,他也沒有因此追求成功,真是遜斃了。

  教官當然不想多管閑事,管管安分的好學生是一回事,對有本事又不安分的都是少惹為妙。

  眼前她也沒有別的援助,當學長們的“臨檢”輪到她時,她以那本又厚又硬的精裝書本架開朝她伸來的手,沒預料會遭到反抗的學長們全都一陣錯愕。

  她看向一旁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同班同學,顯然成為這群小混混用來殺雞儆猴的倒楣鬼。

  “他是你們打的?”她冷聲問道。

  “學妹別太緊張,你認識十紋蘭幫主的孫女嗎?我們聽說她念一年五班,所以想先跟未來的大姊頭打聲招呼,順便請這些未來幫主的同班同學貢獻一點心意讓我們招呼大姊頭。”

  “是嗎?”鏡片後的杏眸冷光一閃,然後她手握書本猶如揮舞大刀,動作風一般的瀟灑神速,精準而毫不留情地往那些人頭部最脆弱的部位奮力一擊,立刻讓五名高年級生像被幾噸重的石頭K中一般,哀號聲四起。

  最後她拍了拍裙子,把書本抱回胸前,昂起頭,轉身冷睇這群無賴。

  “你們最好記住,明年我會競選並成功成為新任學生會長,首先要開刀的就是在校園裡耍流氓的家伙。”把黑道與校園分割,沒想到這竟是身為黑幫繼承人的她,頭一次想拿出自小受訓的本事大刀闊斧的第一目標。

  “你以為你是誰……”被打倒在地的其中一名男生不服氣地怒道,顯然準備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學妹一點教訓。

  “順便記住我的名字,”她拿開遮著胸前學號和姓名的書本,“我就是你們在找的林夙櫻。”

  瀟灑轉身離開的同時,林夙櫻完全沒注意到向她投射而來的眾多視線裡,有一股特別熾熱,既不屬於畏懼、也不屬於好奇的視線,來自一個在未來三年裡她始終認定無害且無比信任的男孩子臉上。

  那年,年輕的她在華中掀起一陣旋風,由十紋蘭的人開始的校園偶像風潮與特權,她決心要在她手上終結,脫去了平凡的偽裝,她像個傲氣十足的小女王,以令人炫目的姿態昂首挺進人生舞台。

  也挺進就在那三年後,十紋蘭的末路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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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1 09:37:47
  楔子二——夜楓

  報紙斗大的標題寫著:東南亞第一大幫派瓦解。

  坐在以桃花心木家具和古董為主要擺設的大房間裡,年輕的男人因為喝光一整瓶威士忌而醉趴在桌上。

  大廳厚重的門被傭人們拉開,跟著外頭的陽光一起燦爛登場的,是剛昇上大二,衣著品味華麗得令人咋舌的花花美男子。

  “我親——愛——的表弟怎麼啦?”特意拉長幾個音節,與他的表情同樣戲劇化。

  回應他的是趴在桌上的男子動也不動的發頂,上官欽揮揮手讓傭人離開,在門合上後,他走到壁櫥邊隨手拿起另一瓶酒,折回醉死在桌前的男人身邊,拔開瓶塞,將整瓶價質不菲的名酒往醉鬼頭上澆下去。

  桌上的腦袋欠動了一下,在酒液流進眼睛傳來陣陣刺痛後,咒罵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你干什麼?”粗啞的咆哮會令一屋子傭人嚇得腿軟哭泣,對他眼前這個裡裡外外花到底的男人卻沒用。

  上官欽撥了撥帥氣與美型兼具的長發,“我聽二姨說,你的腦袋已經因為酗酒而開過一次花了,”他皮笑肉不笑地瞄了一眼男人額上綁的繃帶,“今日一看果然不假,我以為是一朵花開在桌子上呢,就想說拿一點水來澆它?!”

  別人或許拿上官欽沒轍,但男人偏不吃他那一套。

  “少跟我裝瘋賣傻,帶著你他媽廢物一樣的同情心滾回你家去。”

  上官欽看著他,臉上面具一層層剝落,溫度漸冷,他拿起報紙。

  “身為襲家男兒,也是旗門用來扳倒十紋蘭的功臣,我提醒過你無數次,只要你想抽身,我會幫你向外公求情,讓你不要卷入林家和襲家的紛爭之中,你給我的答案是什麼?’

  “我不需要你向那老頭求情,讓他再有借口認定我不如你!”男人像被踩到痛處的獸,仿佛準備要將眼前的男人撕成碎片。“沒有我的參與,襲、林兩家仍然會斗個你死我活,我卑微的選擇難道就能免去這一切?既然如此,我總還能決定襲夜楓這個男人是不是要繼續活得像襲家的一條狗,只是旗門實現野心的工具!”

  喝個爛醉就能擺脫宿命嗎?上官欽想這麼開口,卻終究將話吞下。

  他們同樣都失去最重要的東西,所以他能夠明白襲、林兩家的恩怨,讓他們必須將生命裡那個勝於一切的存在割捨。

  襲夜楓痛苦地閉上眼,更也許是因為宿醉使然,明明他比眼前這五官細致猶如天神的男人年輕,俊朗的臉龐也一向驕傲而矜貴,如今卻只剩滄桑。

  “我們都失去了什麼,你比我更明白……”他的嗓子被酒精鞭笞得仿佛沙漠與荒原。“你選擇一輩子活在面具的偽裝下,而我選擇消失。”

  當襲夜楓再睜開眼,上官欽知道他永遠要失去這個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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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1 09:39:58
第一章

  月亮懸在道路的盡頭,像是幽冥路上的引魂燈,Jessica盡力不讓自己這麼想,可是周遭隨著夜風顫動搖晃的樹影,讓她好幾次都以為自己下一秒就會被藏在樹林中的山精鬼魅逮住。

  仿佛心裡的恐懼真的召喚來不幸,棲在樹上的蝙蝠和烏鴉突然拍著翅膀狂亂地朝夜空飛去,接著……

  “啊——”鬼哭神號的淒厲尖叫,令鍵盤上的手輕輕一顫,最後一個字母在銀幕上像練了分身術般,閃爍的指標一路滑至頁尾。

  又來了。

  林夙櫻拿下眼鏡,捏了捏鼻梁,她不用起身朝窗外查看,也知道外頭發生什麼事。

  在尖叫之後,緊接著是一陣此起彼落的訕笑和爆笑聲。

  她工作的房間窗口有一組看書和喝茶用的桌椅,有時閑來無事她會坐在窗邊,邊曬太陽邊寫稿,窗台和桌子上擺著耐旱型的盆景植物,因為她一向懶,但是又希望有點綠意點綴環境。

  支著頰,她傾身到窗前,百般無聊又忍不住感到好笑地看著底下還捨不得太早恢復成年角色的眾人。

  昨天才在山莊辦完婚宴的新人,今天一早飛出國去度蜜月了,整個山莊昨晚鬧得像座不夜城,這群睡到中午的家伙顯然還玩得不夠過癮,連山莊裡的婆婆媽媽、叔叔伯伯都跟著起哄。

  林夙櫻視線又飄回電腦前,心思卻已經不在稿子上,微笑淡去後,茫然卻跟著占據她蒼白的臉龐,她想也沒想地抄起桌上的打火機和煙點上。

  這應該是她搬到向陽山莊以來,最盛大也最熱鬧的一場婚禮。

  四年前徐安?和伍白梅是飛到元雅臣的島上辦了簡單的婚禮,因為徐飛雨沒辦法離開那座島,九個家族的代表只有林夙櫻沒到,她不否認當時情緒低落了一陣子,不是因為她是唯一沒去的,而是她和徐飛雨終究無法像以前一樣。

  之後是楊家那對,但他們壓根沒想過要再辦一次婚禮,畢竟對經曆過風雨與離別的愛侶來說,寧靜的廝守遠勝過一切,何況他們本來就是夫妻,十幾年前他們的婚禮之盛大也是前所未有的,楊昀驥以大廚的身分親自下廚宴請山莊裡的親朋好友,並向大家正式介紹他的老婆。

  至於石薔薇,韓家是歐美華人的名門,他們在法國辦完一場連記者都出動採訪的婚禮後,一向靜不下來又討厭麻煩的石薔薇,光想到回向陽山莊還得再當一次人形娃娃敬酒陪笑就臉色鐵青,回家後便一家家發喜糖喜餅了事。

  接著是昨天,只要是九個家族的年輕一輩,沒有人不曉得厲光恩追了厲美梨十幾年,昨天那場婚宴甚至讓遠在世界各地,九個家族其他成員也聚集在向陽山莊。

  也許是因為如此,她整夜心緒紛亂。

  厲光恩住在這裡的理由和其他人不一樣,至少林夙櫻是這麼認為的,他不像楊昀騏,獨力肩負天字堂的手下犯下的過錯入獄,出獄後卻決心在山莊裡孤老終生;也不像徐安?,承受至親背叛的傷痛與夢魘,明明喜歡熱鬧的他卻躲在這裡,刻意與外界保持一種半疏離的遺世獨立。

  托雷字堂堂主那一絲不苟、剛正不阿的性格,當年雷字堂平靜的解散,厲光恩沒有過去的包袱。

  這座向陽山莊是因為她對祖父的承諾而存在的。

  林家虧欠八個家族,你必須守護他們……

  十紋蘭的崩毀改變了九個家族年輕一代的命運,除了她能力所未及的,她一一將八個堂口、她的青梅竹馬找回來,堅守著承諾,要親眼看著他們重新擁有正常的人生。

  昨夜的婚宴裡,八個家族的同輩,有的過著嶄新的生活,有的卻否,她畢竟不是神仙,這麼多年來,她越來越懷疑自己究竟曾經做過什麼來實踐她對祖父的承諾?

  她的頭又開始疼痛,突然強烈地想一睡不醒。

  電腦螢幕裡的收信提示顯示收到新的郵件,她順手點擊開啟,瞄了一眼寄件人的名字,精神突然一振,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讀起信件的內文。

  好久沒寄東西給你了,最近過得怎麼樣?我的沙漠探險結束

  了,寄上幾張我拍的照片給你,十八號中午以後我都會在線上,太

  久沒跟你聯絡,希望能看到你。Eagle。

  接著是十幾張沙漠攝影的照片,照片下都有一段說明與筆記。

  把照片看完一遍,她看向桌曆……十八號,不就是今天?原本沉郁的情緒一掃而空,立刻開啟即時通訊軟體登入連線。

  林夙櫻其實是個討厭使用網路的人,她上網只為三個目的:找資料、與出版社聯系,和Eagle聯絡。

  Eagle是個神祕的家伙,她不曾見過他本人,Eagle常在旅行時把沿途拍下來的照片寄給她,自己卻從未入鏡。

  十二點一刻,你不用吃飯嗎?來自Eagle的訊息如是道。

  林夙櫻不太常用即時通訊軟體,她打字就和她寫作一樣的一板一眼,她的某任編輯就很喜歡在催稿時加一堆表情符號,剛開始還真的騙到了一點她從來就很稀少的同情心,當下以救火般的肅穆與緊張把稿子趕完……當然久了這招就沒用了。

  Eagle先生班師回朝,小女子怎敢怠慢?

  你聊天的方式熟悉的讓我好感動……其實我還待在撒哈拉邊緣的一個小鎮。

  撒哈拉有網路呀?太神奇了。

  托現代科技的福。

  跟過去一樣,他們聊天的內容繞著彼此的生活與心情,再加一點天南地北的閑扯,往往可以一聊就忘了時間流逝。

  就相識的緣由來說,Eagle是林夙櫻的網友。林夙櫻唯一一次上網聊天是為了她小說裡的人物,她在聊天室泡了一個星期——對她來說有如惡夢般的一個星期。她在網路上的活動之枯燥乏味,就好像當它是公事一般,不曾上過任何論壇,不曾玩過任何游戲,不曾瀏覽過除了寫作資料所需以外的網頁,而身為一個作者,她連E-mail信箱都不曾公開過。

  但她竟有一個可以相互通訊八年的網友。

  最初是她收到一封不屬於出版社的郵件,這類郵件她通常都是直接刪除,一個連上網娛樂都沒興趣的女人當然不能指望她對不明郵件有興趣,一切全拜奇跡所賜,她彎身到電腦桌下撿東西,不小心按了Enter鍵,再起身時,郵件裡風景壯闊的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

  林夙櫻從不承認,她對風景照有一種特殊的迷戀,一旦她向身邊的人坦白這點,所有人都可以明白為什麼,然後開始做十年前便已放棄的游說。

  十年前她來到向陽山莊後,就未曾再離開這裡一步,像是某種恐懼與詛咒……

  那封郵件不只有風景照,還有一些和老朋友對話一般的閑聊。

  林夙櫻當然不認識這個寄件人,直覺不應該隨意窺看不屬於自己的信件,然而當她的目光追逐著一張張風景照的同時,也無法避免地讀到一兩句文字內容,這時她就痛恨起自己一目十行的閱讀本事。

  她因此知道寄件者是一個感性與知性兼具的人,也許還特別內斂,外冷內熱——寫小說的就是這樣,窺見一點蛛絲馬跡,要他不天馬行空的想象或運用邏輯去推理,不如要他別吃飯、別呼吸。

  寄件者引起了她的好奇,她決定回信告知對方寄錯了信箱,他的朋友應該沒收到這封信,而基於對那些照片和文字的興趣,她的回信內容也長了一些,結果,他們就此搭上線。

  Eagle的神祕和與眾不同,合宜的關心卻不多做冒犯,還有他與林夙櫻無話不談,思想上的契合……等等,讓林夙櫻打破一直以來設在自己與陌生人之間的屏障,接受他成為心靈上的密友。

  下次的旅行是什麼時候?她問。

  已經開始想我了嗎?待在沙漠邊地的Eagle了句。

  臭美!雖然如此回應,林夙櫻卻忍不住笑了。我只是在期待下回的故事,還有你的目的地。

  Eagle,老鷹,自由自在地走遍世界,這也許是她著迷於與他對話的原因之一。但事實上林夙櫻並不特別喜歡旅游節目,甚至覺得很無聊,寧願去翻找又厚又重的專業書籍查資料。

  也許是因為Eagle的信總是為特定的朋友寫的,量身訂做一般,例如這回他寄了很多有關沙漠風暴和海市蜃樓的照片,因為林夙櫻曾在聊天時提到,她下一部小說想要這樣的場景;他還特別照了一張駱駝的頭部特寫,回答她曾經在聊天時所問的,不怎麼有常識的問題:駱駝的睫毛真的很長嗎?

  讓一個說故事的專家期待我的故事,真是我的榮幸。下回嘛……還沒決定,你想要哪裡的土產?說來參考參考。

  火星上的石頭。

  天文博物館都不太大方,而太空總暑恐怕不歡迎扁毛類的家伙,因為要找到合我穿的太空衣也太為難他們了。

  林夙樓笑了笑,繼續漫天勒索“土產”。

  剛認識的時候,她問他為什麼外號叫“Eagle”?因為他總是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嗎?

  Eagle回答,鷹的中文與他深愛的女孩名字同音。

  她在哪兒呢?她當時問。

  Eagle一直沒有傳來回答,令她幾乎以為自己冒犯了他不願為人知的隱私。

  她埋葬在一個看得到海和日出的地方。Eagle這麼回答。

  她正想道歉,他又傳來一段文字:她的青春與黃土一同埋葬,從來未曾離開她的世界,有一天我希望將這些年來我所走過、看過與聽過的一切都送給她。

  林夙櫻從來不懂如何安慰人,她當時的確是很難得地滿腔同情與感動。

  所以……一開始你寄的電子郵件是寄給你女朋友的吧?即使她再也無法收信,但你不小心按錯了一個字母或數字,便寄到我這裡來?

  大概吧。Eagle不置可否。不管如何,這樣也很好,現在我有一個會和我聊天的聽眾兼讀者了,感覺真不賴。

  林夙櫻原本想要安慰他,卻反被他給逗笑了。

  你有千千萬萬個讀者,我卻有一個擁有千萬讀者的大作家當Fans,看來我還勝你一籌。

  啊,有人厚臉皮自動把別人當Fans了。

  我很疼Fans的,下回極地探險,我本來打算為我的VIPFans準備一系列雪國極光特典,看來她好像不屑一顧的樣子。

  林夙櫻雙眼全亮了起來,有北極熊嗎?

  如果我的Fans想要的話,或許我可以找到北極熊寶寶。


  噢!Eagle大師!你知道我有多麼崇拜你嗎?我對你的景仰,有如尼羅河泛濫,有如聖母峰崇高,有如太平洋廣大!

  只有這樣而已嗎?我可是要冒著被熊媽媽撕鹹冰肉干的危險耶,Eagle故意逗她。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也不能毀滅我對你永不止息的景仰!林夙櫻又好氣又好笑地飛快回應著。

  Eagle不只拍下他所見到的每一幕奇景,也把他所有的感動與豐富的心靈帶給她,他給她的信裡永遠都帶著一份溫柔與體貼,仿佛在每一次拍下一個畫面時,心裡也想著她,那些文子都是在對她訴說,仿佛她與他一同走遍世界,一同分享每一個感動與驚喜……

  林夙櫻相信她愛情的天賦已死,她愛人的能力隨著當年毀滅九個家族的背叛一起下了地獄,何況Eagle的溫柔只是因為對他女友思念的寄托之情,於是,她放任他繼續將那些總能讓她千愁盡解的訊息帶給她,也在每一次兩人能夠聯絡時盡情的談天說地。

  Eagle和林夙櫻的牽扯還不僅僅是如此。

  第一次得知她的筆名Eagle一如每個初次聽聞的人一樣不敢置信,但從震驚到接受的時間太短了,短到林夙櫻認為他根本不相信。


  當然啦,這不能怪他,連她的編輯和出版社一開始都不敢相信,一個連美國都沒去過的外國人,寄了一部英文程度絕不下於任何一位美國當代作家的作品,他們當初還以為上面的地址是惡作劇呢!

  為什麼她要以英文寫作而不用中文?說起來只是無心插柳,她當年寄去的是她高中時為了練習英文的試筆之作,不過如果老實把這段緣由道出,可能會氣死很多人。

  以出版社的立場,編輯和老板要求她保持神祕時,她還真是松了一口氣。

  良久,Eagle卻這麼回答:現在想起來,的確有可能。DarkQueern的書裡充斥著東房哲學的味道,深辟的不像對東方文化一知半解的西方人會寫出來的。

  “DarkQueern”其實是林夙櫻的書迷給她取的綽號,由Eagle說出來,讓她有點意外,更多的是受寵若驚,臉頰一陣燥熱。

  多數人以筆名稱呼她,只有她的書迷喜歡喊她DarkQueern。

  因為我常在世界各地跑來跑去,有時就直接在當地書店買書,在我所讀過所有DarkQueern的譯本中,中譯本與原作精神最契合,我猜你自己多少參與了中譯的工作?

  沒錯,取得中譯權的出版社是熟人所辦,我的身分才能夠保密至今。

  林夙櫻還有點不太能接受他的鎮定,但她的遲疑就在日後與Eagle無數次的談話中煙消雲散,他們是彼此忠實的讀者,是最能夠觸及心靈的聽眾,也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如此親密,卻又如此陌生。

  林夙櫻和Eagle的第三個關系,是一座哥德式莊園的前任與現任主人。

  一開始林夙櫻以為Eagle說著玩,她隨口告訴他,她在山上的十座莊園,有一座的買主臨時反悔,而她當時急需這一筆天文數字的錢。

  沒幾天,她的帳戶裡出現一大筆金額入帳,數目大到銀行經理親自來向她確認。

  傻眼的林夙櫻守在電腦前,一等Eagle上線就立刻質問他,他卻只是輕描淡寫地請她將權狀和一切相關文件寄到某個地址,他的律師會處理好一切。

  現在,Eagle買下山上那座莊園已經將近五年,兩人依舊未曾謀面,林夙櫻每次想到這,都忍不住覺得不可思議。

  聊完了Eagle的沙漠探險,接著聊到山莊昨天的婚禮,林夙櫻未曾向他提過她的家庭背景,只說過她出身復雜,有一群感情不一定特別要好,但互相關心的青梅竹馬。

  不知是否言詞間她透了些什麼,當Eagle問她是不是有心事時,她並沒有太訝異。

  每次和Eagle聊天,她總是暢所欲言,沒有人能讓她如此坦白而愉快,所以她相信一定是Eagle從她的字裡行間察覺到她的壓抑。

  大概是……有點累吧。

  累是果,而非因,她很清楚,因此開始害怕Eagle追問為什麼覺得累,那是連她自己都害怕去追究原因。

  或許你玆換個環境,夠安靜也夠隱密,什麼都不要想地休息到你覺得舒坦了為止。Eagle仍是讓她如此窩心,什麼也沒問,只是提議。

  哪個地方呢?你知道我有出遠門恐懼症。她自我嘲解。

  不用遠。你知道我那座莊園,除了兩個大門守衛以外,每天中午有人會去打掃,傍晚,六點以前打掃的人就會離開,你可以到那裡,我會吩吋守衛和打掃的人不可以打擾到你。

  

  他送出了邀請,緊張地等待她的回應。

  她並沒有遲疑太久,然而在他的感覺裡卻像已經等待了一世紀。

  謝謝你,但是這麼麻煩你,好像說不過去。

  她是客套,還是禮貌地拒絕?光憑文字難以揣測她的心思,他卻不死心。

  除非你不想休息,我就不勉強,但聽你的狀況我真的希望你好好放松自己一段時間,這是身為一個朋友的建議,除非你不認為我是朋友?

  當然是朋友!另一端的林夙櫻飛快回應。我之是覺得大搖大擺住到你家裡,而你這個主人遠在他鄉,我好像入侵者一樣。

  她的回答讓他手指輕輕一顫,在理智來得及阻止自己之前,他已經飛快敲下一串回應: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那麼或許我會趁下個旅行開始之前,回去一趟。

  按下Enter鍵,他才意識到那一瞬間他把自己逼到懸崖邊。

  他不應該,也不能見她!

  八年來他所辛苦建立起的她對他的信任,將會隨著他真面目的曝光毀於一日一。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理智的那面咆哮的發出責備,他卻發現他的心臟仍是因為期待而狂烈地鼓動,像年輕時每一次期待見到她那樣。


  思念欲狂。

  沒嘗過,不會了解那種明知前方會粉身碎骨,也著了魔般地回不了頭的瘋狂。

  他會為這一刻的沖動付出代價,用八年的信任換一瞬間的破滅和她一輩子的恨,到底值不值得?

  原本他一直都安於現實,曾絕望地認定已經永遠失去,如今卻可以用另一種方法陪伴她左右,為她分擔生活中的一切煩惱與憂愁,他該知足吧?永遠見不到面也沒關系,一輩子這樣就好了,直到他們之中一個先死去。

  他祈禱是她先離開世界,那麼他就終於能回到她身邊,在她墳旁等待埋葬在她左右的那一日到來。

  如果不幸他先走,雖然遺憾。也沒關系,他會把他這半輩子為她所經曆的一切化為照片與文字,送給她——他還有好多的風景沒帶給她,還有好多的話收在盒子裡,那些不敢以Eagle的身分告訴她的。

  然後他會寫下遺囑,希望他的骨灰灑在海風裡,等她打開她房間面向海洋的那扇窗,也許他還是能夠回到她身邊。

  可是她無意間透露了些什麼,無意間告訴他,她需要他……

  她需要的是Eagle,而這樣的需要甚至還有點自作多情,她只是不想象個入侵者罷了。

  當你那麼地想著一個人的時候,牽牽念念,每一個夢都是和她廝守,每一次清醒都獨自面對無力與心痛,拿一回的相思得償換一輩子的後悔,又怎麼會難以理解?

  你要回來?電腦另一頭的林夙櫻顯然訝異了許久才回神。

  還是你擔心我打擾到你?他心裡一半在打退堂鼓,一半卻期待得心都扭疼了。

  當然不會,我最不覺得煩的人就是你啊!從來都不玩圖案的她,還特地在句子後加了朵小花以示誠意。

  他在電腦前忍不住笑了。

  若這是當著他的面,一句真心的告白,該有多好?

  你什麼時候回來?

  立刻。他只想立刻回到她身邊……

  還有些事得處理。不能急,冷靜與理智終於又回到他的腦袋裡。你先搬進去吧,想要住哪個房間都可以,我等等就打電話把一切交代下去。

  也許,會有一種方法……一種可以與她在一起,又不被她認出來的方法?

  這個想法就像天方夜譚,他卻還是燃起希望。

  他要好好想想,就這一回,冒一次險,他就能夠回到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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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1 09:40:44
·第二章

  “襲夜楓。”

  少年轉過身,以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而言,他體格精實,每一個動作都無比優雅敏捷,實在不像一個會被幾名破少年圍毆成重傷的樣子。

  望著出聲喊他的女同學,他平靜的眼眸深處有一簇火花閃動,但稍縱即逝。

  “你的傷還好吧?”她問。

  “沒什麼,有事嗎?”他冷淡地回應,心卻為女孩的接近狂烈悸動著。

  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烈的感覺?這是他自小的訓練和教養所不允許的,冷漠的面具立刻戴在臉上,“如果你也是想替我上葯,我可以告訴你不必了。”

  少女瞇起眼,接著像是了解了什麼,嗤笑出聲,“你以為我想引起你的注意啊?”她想起今天每個女同學對他表現出來的殷勤,雖然同情他,卻忍不住覺得好笑,“你的臉腫得像豬頭,說話口氣又沖,我為什麼要吸引一個脾氣似乎不太好的豬頭的注意?”

  襲夜楓一愣,接著忍俊不住也笑了起來。

  “聽說你昨天是為了替同學拿回要繳學費的錢才被打的,雖然我一向覺得不會打架的男生很遜,不過還是欣賞你的膽識。”

  她的語氣讓他覺得她像女王一般,對她的臣子說:朕雖然不是很滿意你,但決定給你一次機會。

  襲夜楓饒富興味地看著這個女孩,他知道她的身分,只是突然很好奇,若她曉得他昨天其實是故意表現出蹩腳的模樣,不知反應會如何?

  年輕的他沒察覺,他只是希望讓眼前的女孩對他另眼相看,而不是把他當一個弱不禁風的對象。

  但他還是得繼續扮演手無縛雞之力、內向冷漠的病弱高中生,因為……

  “我是林夙櫻,”女孩朝他伸出手,態度落落大方。“很高興認識你。”


  其實林夙櫻不知道該怎麼紆解心裡的煩悶與疲累,只是當Eagle說她該找個安靜又隱密的地方休息一陣子時,她為這個提議心生一股向往。

  Eagle在她心裡的存在又顯得更特別了,他似乎永遠能夠安撫她,永遠能夠體貼她的心,甚至比她自己更懂得她需要什麼。

  所以,在收拾了簡單的行李搬到山上時,林夙櫻心裡對見到Eagle的期待甚至超過原來想好好休息的渴望。

  山上這十座莊園,原本她打算自己留下一座,畢竟這裡地理位置好,坐山望海,每一座莊園隔著茂密的樹林與規畫完整的山路,擁有最先進的衛星監控和保全設備,建築風格也是她向來喜歡的歌德式。

  只是人生本就不能事事如意,她需要錢,只能把原來計畫留著的一座賣出去,不幸中的大幸是,買下她中意的莊園的買主是Eagle。

  Eagle雖然不曾使用這座莊圖,但將它維持的相當完善,林夙櫻常常懷疑其實他買下這裡根本只是為了幫她渡過難關,他的幫助代價太大了,買了房子卻空著不用,光繳稅金和維護就是一筆很大的開銷,他等於一直白白地花了這些錢。

  林夙櫻坐在花園裡,日已偏西,她的作息十年來都日夜顛倒,野餐桌上擺著的是她今天的第一餐,而且就像在頂級飯店享用的正餐一樣豐富,這當然都是Eagle特別交代的。她覺得自己或許該感到受寵若驚,可是當第一天起床就享受到無可挑剔的“客房服務”時,她竟然一點也不覺得驚訝,Eagle還安排一個安靜得像影子一般的臨時管家給她,只要她有任何需要,按下每個房間都有的對講機按鈕,能干又不多話的魏太太就會立刻出現。

  雖然未曾謀面,但從八年深刻而赤誠的交往中,她知道Eagle是一個相當體貼與溫柔的人,他帶給她的友善絕不會是半調子的,打個比方來說,如果他說要送她一棟房子,那他一定會連家具與交通都安排妥當。

  她也知道Eagle並不是對所有人都是如此,對很多人和事,他其實是既小心眼又硬心腸的,常常讓她和他相隔半個地球,卻在通訊連線上為了糾正他某些任性的行為而氣個半死。例如有一回,她知道他和一群臨時湊在一起的伙伴進入黃石公園,結果有兩個人在公園裡失蹤了,新聞發布後,她問他知不知道那兩個人在哪?

  他說知道,但他不想救他們,那兩個家伙盜獵活該,死在那裡也不關他的事。

  結果那次林夙櫻和他吵了整夜,然而她發現就算Eagle是這樣的一個人,她還是喜歡和他天南地北地聊天。

  林夙櫻想她必定是非常幸運,不是因為他對她大方,而是他的行為代表把她視為知己,她知道一個人一生中不必交游廣闊,一個知己勝過無數泛泛之交。

  來到這裡一個星期了,Eagle仍未出現,甚至也未曾上線和她聯絡,只是寄了封電子郵件告訴她,他有些事情得處理,過幾天才會回去。

  如此一來,林夙櫻又覺得有些無聊了,期待見到Eagle,卻又對他無法在線上陪她而失望。

  除了吃和睡,或在花園裡曬曬夕陽,她最常做的事就是在夜裡全黑的大宅閑晃,她覺得這有助於思考她小說接下來的情節,而且這種哥德式建築在深夜裡別有一番詭魅的魔力,哥德式古堡更是許多黑色小說的舞台,她想起有一回她實在對徐安?的聒噪忍無可忍了,於是就誰他說,他買下的那座莊園曾經住了一個分屍變態殺人魔,那個只有對電腦和女人腦袋才會靈光的蠢蛋當下就相信了,讓一向以嚇人為樂的她偷笑了好幾天。

  她甚至讓園丁將整座莊園的庭園燈都關閉,此刻的她就坐在回廊邊的欄桿上,背對著漆黑如鬼屋般的大宅,月光朦朧地為所有的黑影鑲上一層淺淺的銀邊。

  Jessica來到那封她收到的聘用書上指定的地址,卻發現那是一座荒廢已久的古堡……

  林夙櫻盯著月光下的花園,腦海裡卻為她筆下的主角排演著未知的際遇。

  是弄錯了嗎?Jessica當然做如是想,可是她費盡千辛萬苦才走到這裡,就算這座古堡是地獄的入口,也比在月黑風高的此時再一次穿越她身後詭異無比的森林,回到幾百裡遠的破爛旅店好。

  她決定豁出去,踏上似乎長滿青苔而滑溜潮濕的台階……

  林夙櫻的思緒斷在此處,因為花園的一角,就在涼亭和玫瑰花棚旁,有一抹黑影飄過。

  是移過而不是飄過。林夙櫻在心裡糾正這個想法,因為只有不屬於人間的東西才會用飄的,她從不自己嚇自己,筆下的世界與現實的分野一清二楚,要不然她早就變成疑神疑鬼的神經病了。

  她起身躲進陰影處,悄悄朝黑影閃過的方向移動,順手抄起花圃旁推車上的工具當武器。

  林夙櫻瞇起眼,確信有東西在涼亭裡,而且和她一樣潛伏在月光無法拂照之處。

  她該出聲嗎?這似乎是比較聰明的方法,何況這座莊園有守衛,不太可能是宵小闡入,也許是魏太太?

  但那個身高和體型分明是一個高大的男子所有。

  “誰在那裡?”

  涼亭裡仍悄然無聲。

  這種時候,到底會是誰?有沒有可能是守衛?

  但是鬼鬼祟祟,想必居心不良!就在林夙櫻這麼想的同時,她已朝黑影躲藏處揮出許久未曾練習,卻仍技巧熟練的一擊。

  臨時充當竹刀的釘鈸揮空,原以為有人躲藏的陰影中什麼也沒有,林夙櫻因為這個發現而愣了兩秒鐘,手中的釘鈸已被打落在地上,一只大掌蓋住她的眼睛,另一只則圈住她,讓她雙手無法有任何動作。

  就算她曾經天不怕地不怕,這回心跳也差點停止。

  “我不是小偷。”她頂上的男子聲音如是道。

  “那就是強殲犯或色情狂了,你手別亂摸!”林夙櫻火大地道,氣惱自己在這十年間竟然退步如此之多。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家伙抱在懷裡動彈不得就罷,還被吃豆腐。

  她身後緊貼著的胸膛因為悶笑而微微震動,令她更為光火。

  “抱歉。”覆住她左胸的手往下,仍然沒有松手的打算。

  眼睛仍然被捂住,他的大掌蓋住她半張臉,林夙櫻有些沒好氣地道:“你不覺得你該捂住的是我的嘴嗎?”

  “為什麼?”男人又一陣輕笑,聲音沙啞得仿佛聲帶曾受過傷。

  “我會叫人。”連這都不懂,還當啥小偷?

  “可是你還沒叫。”

  他是認為她不敢叫,還是可惜她還沒叫?

  “你該不會要告訴我,就算我喊破喉嚨也沒人理我?”這小偷不專業也就算了,竟然還提醒她她還沒喊人。

  “我不想讓你喊破喉嚨。”他又笑,好像她的話逗得他很愉快,林夙櫻懷疑她遇到的也許不是小偷,說不定是心理變態。

  早就說過山上的莊圖要加強保全,只安排兩個守衛根本不夠!

  “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乖乖合作就放我一條生路?”林夙櫻開始冷靜下來,另一個可能在她心裡形成。

  到目前為止,除了一開始不小心的冒犯之外,其實這家伙還算君子,只是身體貼著他的讓她有點不自在。

  男人又是一陣忍俊不住的笑,“寫小說的是不是無時無刻都在想情節該如何發展?”

  林夙櫻身體放松了,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好一只扁毛畜生,初見面就先跟我來個下馬威嗎?”原先認為被冒犯的慍惱立刻轉變為雀躍,連聲音聽起來也明顯透露著過分熱切的欣喜。

  她未曾覺得不妥,不認為自己對這個根本沒見過面,算是半個陌生人的男子也許有了不尋常的感情。

  “小的不敢。”Eagle的聲音始終帶著濃濃的笑意,他松開了環住她雙臂和身體的手,卻仍未放下遮著她眼睛的大掌。“只是見你殺氣騰騰而來,我這只飛不動的老鷹嚇得六神無主,只得想辦法讓你放下武器。”

  “你哪裡像是六神無主的樣子?”林夙櫻嗤笑道,“好了,你打算跟我玩貓捉老鼠,還是木頭人?要遮著我的眼到什麼時候?”

  “有件事我忘了先告訴你。”他的聲音聽來有些猶豫。

  “你生得滿臉橫肉、凶神惡煞?”

  Eagle為她說風涼話般的語氣又是一陣失笑,“還好我沒遮你的嘴,否則就不能跟你斗嘴了,多可惜。”他想起他的目的,笑意減了幾分,心臟因為害怕計畫失敗而跳得越來越猛烈,幸好他已經和她的背分開一些距離,但他仍然擔心她察覺自己的不安。

  “我本來想在線上告訴你,我在上回去西藏時臉部受了傷,很嚴重……”再一次對她撒謊,他的不安幾乎要令他放棄這個計畫。

  欺騙任何人他都能毫無愧疚,獨獨對她卻不行。

  林夙櫻卻自責她的無心之言也許正好傷到了他。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發生了意外。”否則剛剛也不會那麼調侃他。

  “不,你不必道歉,你並沒有傷害我,只是我還沒辦法接受自己這個樣子出現在你眼前。”

  “你認為我會在意你臉上的傷?”

  “不是你在意,是我在意,這個傷跟著我快半年了,我仍然無法坦然地讓別人直視我,更何況是必須讓你看見它丑陋的樣子。”他的聲音苦澀,不完全是演出來的。

  一張她曾經深惡痛絕地發誓絕不想再看見的臉,對他而言就是全世界最丑陋的臉,他的話是假的,話裡的感情卻是真的。

  “我懂。”她體諒地道,“不過你總不能一直遮著我的眼,是吧?”

  “所以,我知道這個要求太過分,我知道你的作息,我也只在夜裡醒著,可以的話入了夜後,這座大宅不要點燈。”

  林夙樓原想開玩笑地說他們倆有同樣的癖好,不過還是作罷。

  她不點燈只是因為喜歡與黑暗作伴,他卻是因為心理障礙,兩者畢竟不能相提並論。

  “事實上,我偏好不點燈,你應該也發現了才對。”她故意輕松地道。

  她的回答讓他松了口氣,但還是擔心這個計畫漏洞太多,她遲早會發現他的身分。

  “還有,如果在有必要點燈而我又和你在一起時,或者在太陽還沒下山,我卻必須現身的時候,我希望你可以綁上眼罩。”

  這句話若出自另一個人口中,林夙櫻大姊頭的脾氣一定立刻發作,但她只是沉默片刻,然後輕嘆口氣,“你總不能永遠都這樣吧?”聲音裡只有包容與不忍。

  “療傷與休養總是需要時間,我還沒準備好。”他苦笑著回答。

  等他準備好,就是他該離開她的時候。

  他的話不無道理,就像她是到這裡來尋求靜謐的自我放松,他為自己安排一段心理復健的假期也不為過,而且憑他們倆的交情,她也應該幫他。

  “我答應你。”林夙櫻沒再多做猶豫地道。

  襲夜楓不敢相信這個他忐忑地在心裡演練過無數回的計畫竟會這麼順利,從來他對任何事都是胸有成竹,任何阻礙擋在眼前也不曾皺一下眉頭,這麼多年來,始終只有她是他唯一的弱點。

  任何事一扯上林夙櫻,他就變得毫無招架與抵抗能力,任何與她有關的一切,他的患得患失就足以讓他從旁人眼裡處變不驚的智多星、擅長上山下海冒險的英雄變成膽小鬼。

  他緩緩移開遮在她臉上的手,卻還是輕按她的肩頭。

  “對不起,也許我不該回來。”他的聲音極輕,語氣裡卻還是聽得出淡淡的頹喪。

  林夙櫻沒急著轉身,仿佛在安撫他。

  “這裡是你家,怎麼不該回來?何況你當我是什麼人?不過是綁個眼罩,又不是要挖我的眼,咱們的交情不該計較這個,對吧?”

  “我希望你好好休息,這麼一來,你怎麼能算是好好休息呢?”

  他的話讓林夙櫻明白,他把她擺在第一位,她心裡感動的同時,那股不尋常的情愫也開始發酵,她已經無法再裝作沒這回事。

  到底該怎麼形容這樣的感受?她知道他是最貼近她心靈的伴侶,一直以來都習慣他這樣的存在——碰觸不到,卻彼此交心,超脫於物質拘束的感情。

  然而當他們真的相遇了,即使她看不到他,只是聽著他的聲音,與他處在同個空間之中,她內心就莫名地激動。

  “我希望你陪我,要不這樣的休息實在太無趣了,無趣的休息不如不要休息。倒是,如果我不住進來,你還更自由自在,所以你那句話應該換我來說才對。”

  襲夜楓又笑了,“那麼現在我們立場互換,對白互換也是同樣的,我也希望能有你陪伴,否則我何必回來?”

  林夙櫻望著涼亭外,原來只覺淒詭的月色,如今卻分外動人,她臉上忍不住漾著消失許久的溫柔笑意。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不知道為什麼,我可以肯定不只是因為我們在網路上有八年的交情,這樣跟你站在一起,我卻有一種很熟悉、很懷念的感覺,好像現實中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她甚至覺得就算看不見他也無所謂,她絲毫沒有一逮到機會就要偷看他的打算。

  這樣也很好,感覺到他在她身邊,令她有一種莫名的平靜與心動,只要能互相陪伴便已滿足。

  “是嗎?”襲夜楓努力維持聲音的平穩,故作輕松愉悅地微笑道。

  她能夠再愛他一次嗎?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期待,因為這次她愛的將只會是Eagle,是她看到的他的影子,而對真實的他,她永遠不可能會感到懷念與眷戀。

  她所謂的懷念,有沒有可能是為了當年的襲夜楓?他不敢想。

  傾身更貼向懷裡的人兒,渴望將她緊緊抱在懷裡,渴望坦白十年來的相思之苦,卻終究只能壓抑。

  “也許我們上輩子就認識了。”他聲音極輕地道,掩飾著從喉嚨與心口湧上來的苦澀。

  “看不出來你還相信有前世今生這回事。”

  “你不信嗎?我記得你的書裡出現過不只一次這種情節。”

  如果他們前世就相識,是否他欠了她什麼?為何這輩子他的心要被她囚禁半生,到頭來只能得到她的恨?

  “你不懂,有時候寫愛情小說的,自己未必相信愛情:寫鬼神故事的,也未必相信鬼神。”

  “只是害怕相信吧?如果打從心裡就否定某樣事物的存在,寫出來的作品怎麼能說服人?”

  林夙櫻聳肩,“那就當我不想相信好了,我覺得今生已經夠累了,還要拖到下輩子,不是沒完沒了?”

  “可是如果這輩子是好朋友,下輩子也是好朋友,不是很好?”

  她忍不住笑了,“想不到你這麼感性。”

  “難道你一直認為我太過理性?”

  “這倒是,你是一只既任性又感性還充滿靈性的老鷹,而我是一點也不感性,偏偏也不理性的口DarkQueern。!”

  “我覺得你知性與感性兼具。”他溫柔道。

  她嗤笑出聲,仍是開心地說:“謝謝誇獎!”

  “如果我們下輩子也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不是很好?”他的聲音仿佛聊著今晚月色一般的隨興與平淡。

  林夙櫻偏頭想了想,“那好吧,我就破例讓你預約下輩子好了,這可是別人都沒有的特別待遇哦!”

  “謝謝你。”她聽到他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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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1 09:41:11
第三章

  “有沒有興趣跟我搭檔競選下屆學生會主副會長?”

  襲夜楓怔住,停下收拾書本的動作,抬眼看向小女王般傲氣威儀十足的林夙櫻,她雙臂抱胸站在他桌邊等著他的回答。

  “我?”他的表情十足十地像個愣呆,惹得林夙櫻忍不住發笑。

  “當然。”她斂了斂笑意,“我主,你副。”理所當然的口吻。

  “為什麼選我?我記得你說過,男生不會打架很遜。”這是半年前她說過的話,自小被教導要對任何事都淡然以對的襲夜楓卻耿耿於懷。

  林夙櫻挑眉,“副會長會不會打架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會動腦,而且你有一種明知道會雞蛋碰石頭也絕不退縮的勇氣。”

  她大概永遠都不知道,這句話大大地刺傷他男性的自尊,尤其又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

  襲夜楓心裡很悶,但又想和她說話,捨不得太早結束他們的交談。“副會長需要勇氣和頭腦,那會長需要的是什麼?”

  林夙櫻昂首挺胸,“領袖風範,魅力和魄力。”

  襲夜楓忍不住失笑。

  “怎麼?你覺得我不夠格?”她聲音和表情沒有半點氣惱,仿佛女王質問臣下:你認為朕不夠格?

  他止不住笑意,一邊搖頭道:“我覺得你說得對,的確,沒有人比你更適合。”他是真心地這麼認為,對這女孩的傲氣與自信感到可愛又有趣,更多的是心折與當時他仍無所覺的傾慕。

  “你答應了?”

  襲夜楓站起身,這回是由他伸出手,“你為帥,我為兵,一切以你馬首是瞻,未來的會長大人。”

 
  他們聊到天亮,就像過去無數個隔著重重海洋的黑夜與白天,有時候林夙櫻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可以和這個自稱是Eagle的男人這麼有話聊。

  “我總不能一直喊你Eagle吧?”她望著窗外像漸漸稀釋的墨水般就要轉亮的天色,背後倚著的是他的手臂,整個夜裡她都遵守諾言不偷偷瞧他的真面目,不過在月光難以窺探的室內,就算她直直盯著他的臉,也只能看到黑黑的輪廓。

  不過,反正她真的無所謂。

  “你喊過我Eagle嗎?我記得你都直接喊扁毛畜生吧?”身後的男人趣笑地道。

  襲夜楓察覺她的身體越來越放松,幾乎是整個人靠在他身上,知道她開始困了,悄悄調整姿勢讓她躺得更舒服,聲音也輕緩似催眠。

  如果兩人仍然是對著電腦閑聊,他一定會要她立刻去睡,不過這一刻他卻不想和她分開,貪婪地想緊緊抓住在她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以為比起Eagle,你更喜歡這個名字嘛!”她連笑聲也懶洋洋地像在夢囈。

  襲夜楓伸出另一手取過一旁沙發上的羊毛毯,蓋在她身上。

  “謝謝。”林夙櫻挪動身體,換成側躺,臉幾乎半埋進沙發。

  他瞧她和睡意拔河的樣子,終究是不捨。

  “要不要去睡了?天快亮了。”

  她搖搖頭。

  “我什麼地方都能睡,如果我不小心睡著了。你就替我把門關上,窗簾拉上就好。”

  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堅持,林夙櫻腦袋已經黏呼呼,懶得去追究。

  “難怪你常常腰酸背痛。”他聲音裡有著濃濃的責備與不捨。“我會抱你回房,你睡哪一間?”

  林夙櫻微怔,忍不住好笑。

  “從來沒有人抱我回房睡過。”

  “那麼這真是我天大的榮幸。”他刻意有一句沒一句地陪她聊著,或許她會比較願意入睡。

  “說不定你抱不動我。”

  “你太瘦了,何況你別太小看把時間都花在戶外冒險的男人的體能。”他不知該感到好氣或好笑,不管是襲夜楓或Eagle,她總是讓他感覺被瞧扁,讓他等不及在她面前展現男子氣概。

  身旁的女人一陣咕噥傻笑,他想她應該是已經半夢半醒,更不願輕舉妄動打擾她的睡意。

  “你知道嗎?自從十九歲以後,我就不再讓男人抱我……不過如果是你,本姑娘就破例好了,你可別亂來哦!”

  襲夜楓沒問她為什麼,心裡早猜到答案,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仇恨與過往,總讓他早已因思念而傷痕累累的心不斷地哀號哭泣,不斷地淌血抽痛,他卻決心在有她作伴的這段時間不再花時間哀悼他注定孤獨心碎的未來,落寞的苦笑一閃即逝。

  “放心吧,我可不想冒被你丟進油鍋的危險。”他口是心非地答應道。

  在她清醒時壓抑思念與渴望已經極為不容易,他不知道面對毫無防備地沉睡著的她,他還能不能擁有那樣堅強的自制力。

  但至少他不會真的冒犯她,讓她一醒來就發現他的真實身分。

  “你本名叫文祺,對嗎?”她記得當初將那筆驚動銀行高層親自動員的錢匯給她的帳戶,是叫這個名字沒錯。

  襲夜楓當然不會解釋他是先把錢匯入信任的友人戶頭,再請他轉匯給她,只是說:“你還是喊我Eagle吧,很多年沒人喊我的本名了,我不太習慣。”

  這句話是事實,“襲夜楓”這三個字已被他埋葬許多年,同他們當年的愛情一起。

  “那好吧。”林夙櫻也沒意見,只是忍不住戲學道:“就說你比較喜歡扁毛畜生這個名字嘛!”

  襲夜楓失笑,“你愛怎麼喊我都行,我的姑奶奶。”

  林夙櫻跟著他一起笑開來,然而因為Eagle這個名字,卻讓她遲來的睡意悄悄地被一股不知名的愁悵驅逐。

  他為什麼不要自己的名字?是不是那個讓他取了Eagle這個名字的女孩對他來說太過重要,重要到連過去與未來都可以捨棄?只願背負著一個不存在的名字獨自走遍千山萬水?獨自為一縷幽魂把余生奉獻?

  疼痛不期然地以一種緩慢而柔和的姿態,像火焰燒灼她冰封多年的心,消融聚集的是柔情,寒霜退盡仍不願轉醒的,是她認定早已死亡的愛情天賦。

  她無法再愛人,所以也不可能覺得心痛,她內心深處那屬於愛情的靈魂,頑固地無視將封印破除後直直侵襲而來的疼痛,不願再睜開眼睛。

  她並不是愛上了這個叫Eagle的男人,只是為他心疼罷了,她以一種警告般的嚴肅對自己道。

  “介不介意談談那個名字跟你同音的女孩?”

  “為什麼突然想知道?”他的聲音仍是淡淡的,沒有透露出什麼,似乎也不在乎地這麼問。

  “只是碰巧聊到你的名字,我很好奇為什麼你會不用自己的本名?”

  “Eagle在自我介紹時比較簡單,我總是不斷遇到不同國家、不同語言和不同膚色的人。”

  “和那個女孩沒有關系?”她問,卻覺自己對這個問題太好奇了。

  一直以來,他總是由著她發問,而他耐心地回答,林夙櫻想是不是因為這樣,她不知不覺變得太放肆了?

  襲夜楓看著黑暗中她的發頂和微光中掮動的睫毛,知道她睡意全消,忍不住有些懊惱和心疼,卻只能寵溺地露出苦笑。

  “她希望我是Eagle。而不是另一個人。”一如每次提起這個話題,他的回答總是語帶玄機,絕不說得太多或太明顯。

  “她不愛你嗎?”

  襲夜楓笑容裡的苦澀淹沒了其他情緒,“我不知道……”

  她愛他嗎?他不能也不敢去想。

  他希望她愛他,不要殘忍地只留給他恨意;他希望她不愛他,因為愛與恨一起擺在一個人身上時,只會撕扯她的靈魂。

  她愛他嗎?其實他多想知道答案,可是又害怕知道答案。

  “你沒有機會問她,她就走了嗎?”多遺憾的事!她看過太多,這幾年身邊的人總是在經曆愛情的波折,當能夠愛人與被愛,即使分離,思念也有一絲甜;如果不知道對方的心,自己又未曾有機會表達,那麼思念的苦與疼是會磨得人心碎的。

  “那不重要了。”不管她愛不愛他,都改變不了他們之間的過去。“至少現在沒有比讓你上床睡覺更重要。”他再次轉換了輕快而帶著寵溺與責備的語氣,“不用開燈我都知道你現在眼睛睜得又圓又大。”

  林夙櫻輕笑著,“其實我的眼睛一點也不圓,更不夠大。”

  “你的口氣像耍賴不上床的小孩,故意東拉西扯轉移焦點。”

  “你的口氣像愛瞎操心的管家婆,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看來我們滿相配的,剛剛好是一對,一個愛耍賴欠管教,一個愛操心喜歡管教人。”

  “人鷹殊途,靈長類跟扁毛類相差太遠了。”她一副遺憾又不屑的口吻,卻忍不住笑得開心。

  “老鷹是鳥類,扁毛類是渾話,而且我猜你應該跟熊貓比較像親戚。”他打趣道。

  “你取笑我?”

  “快快上床去睡,我就不笑你。”

  林夙櫻翻個身,申吟著,“我現在睡不著啦!不如你這管家公說個床邊故事給我聽,耍賴的小孩都喜歡聽故事。”

  襲夜楓笑著搖搖頭。

  “敗給你了,你躺好,比較容易入睡……”

  也許是太常在線上哄她,他們對著電腦能溝通的不僅僅是閑聊,不只吵過架,有時他也得扮演治療她失眠的大夫,扯出天方夜譚般的睡前故事已經是拿手本事。

  只是這回他能夠親自哄著她,心裡滿滿地全是幸福。

  失去了太久也太多,哪怕只是再平凡不過的作伴,只是說話給她聽,只是聽她的聲音,只是感覺她的體溫,已是甜蜜無比的感動。

  那一刻他才知道,他孤注一擲,妄想用八年的信任賭的,不僅僅是相思得償而已。

  還有能夠再為她付出的幸福啊!

  身旁的人兒漸漸沉睡,發出細小而規律的鼾聲時,天空已經變成了灰天鵝羽絨般的顏色,襲夜楓抱她走過長長的玄關和走廊,腳步輕而敏捷,仿佛懷裡只是只酣睡的小貓,整座大宅多數的窗簾在前一夜照他的吩咐放下了,多年的野地生活與訓練,讓他夜視能力奇佳,一路無礙地回到林夙櫻的客房。

  他將她輕放在床上,仿佛一個差池就會破碎一般地小心翼翼,替她拉上被子,卻遲遲捨不得離開她床邊。

  直到這一刻,他才能仔細地看著她。

  記憶裡那個小女王,怎麼能夠變得如此憔悴?她的臉頰消瘦,身子甚至不比當年少女時期,那時的她已經太瘦了。

  是不是還恨他?是不是永遠都不原諒他?那也無所謂,他只要她過得好。

  可是她的現狀卻讓他心好疼。

  他握住她的手,指尖在每一處愛憐地徘徊,想知道這些年她有沒有好好地照顧自己?有沒有吃過苦?

  她的唇不像少女一般充滿光澤,他知道多年來的日夜顛倒與抽煙酗酒,都在損耗她的健康。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情形,卻只能著急,只能以一個素未謀面的朋友身分相勸,可是這些對他所想付出的永遠都太少。

  他知道她的改變就算不是他造成的,他也絕不是完全無罪。

  但是她可明白?無論是十年前的襲夜楓,或是十年後的Eagle,他擺在心上的永遠只有她的幸福,他想給她的是全世界的快樂。

  可是他的愛情只讓她枯萎凋零……

  襲夜楓傾身,眷戀地在她唇上吻著,那一吻極輕極淺,卻是花了他好大的自制力才沒失控,害怕吵醒她。

  那不是蜻蜓點水般的吻,而是像涓流的水,像徐徐的風,溫柔又綿長,捨不得太快結束它,他在她身側的手握成拳,指尖掐進掌心,是在愛欲的泥沼邊阻止自己忘情深陷的繩索,在每一次想要加深這個吻時,手心的痛楚會提醒他回頭。

  良久,他起身,在她額上與下巴各印上一吻,白畫在催他離開,他卻恨不得寸步不離地守在她床邊。

  他不知道黑夜給他的保護與面具何時會被揭穿,在那之前他所擁有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願輕易放棄。

  太陽永遠不要昇起,分離永遠不要來,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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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襲夜楓想起筆記本放在學生會辦公室而折回來拿的時候,不巧卻撞見似乎不該看的一幕,他悄悄躲到門外,胸腔因為剛剛所看見的而緊縮疼痛著。

  辦公室裡,主席位子後的窗戶大開,夕陽下的楓香樹像鍍了一層金邊,坐在學生會主席位子上,頸背線條縴細得仿佛不堪一擊的女孩趴在桌上,肩膀不住抽動,就連站在門外的襲夜楓也能聽到那強忍著的破碎抽泣聲。

  一向那麼驕傲的女孩子啊……他背貼著墻,握緊拳頭。他知道十紋蘭在近日發生的風波中折損了幾名大將,黑道謠傳林幫主因此病危,她這個繼承人肩上的壓力之大自然不在話下。

  他幾乎無法想象,若是幾年之後,那樣一個樹敵無數的幫派之主重擔完全壓在她肩上,她會如何?她不應該有那樣的未來,她是那麼的驕傲,對這個世界充滿抱負,不該生存在黑道的爾虞我詐與血腥殺戮之中。

  襲夜楓握緊的拳因憤怒與不捨而青筋畢露,連痛楚也不曾察覺,未了,他想起什麼似的翻找他的書包。

  林夙櫻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老實說她很少這麼發洩情緒,只是一整天對同學強顏歡笑也就罷,連十紋蘭幾個堂口的長輩打電話來她都不敢流露半分驚慌與傷心,那實在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抽噎著抬起頭,卻發現她面前的桌上多了一包面紙,辦公室和剛剛一樣空無一人,只不過門半掩著。

  學生會辦公室位在學生活動中心的二樓,連接門外走廊的樓梯只有一座,她離開辦公室時走廊上沒半個人,來到樓梯口,才發現有個熟悉的背影正坐在樓梯上下轉角處的階梯上,像是在等什麼人,又像是只是守在那兒。

  林夙櫻悄悄地走下樓,瞪著那背影的主人,“你都看到了?”

  襲夜楓聞聲,起身面向她的時候,她眼尖地發現他耳根子和頰畔泛起一抹紅,這讓她原本的困窘消失無蹤。

  他手足無措地不敢直視她,卻又想看清楚她眼睛是不是哭紅了,或許他該到保健室借冰毛巾……

  林夙櫻眼裡閃過戲謔的笑,襲夜楓的反應讓她郁結的煩惱一掃而空,她故作挑釁地走向他,“我不喜歡被偷看。”她被他的緊張與臉紅逗得心底竊笑不已,裝作滿臉不悅,如果襲夜楓敢直視她,一定會發現她眼裡的笑意。

  “對不起。”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緊張,不管面對什麼樣的場面或對象,他都能冷靜地像永遠不會出錯的機器,只有在她面前,長久被家族訓練出來的冷靜就完全破功。

  “你打算怎麼跟我道歉?”林夙櫻頭上簡直要長出惡魔的角來了,對他的反應越來越覺得好玩。

  “我……”他抬頭,背後惡魔翅膀拍呀拍的林夙櫻正把臉貼向他,露出不懷好意的表情,兩人只有一息之隔,一股熱氣湧上襲夜楓俊美的臉。

  他努力維持鎮定,不想在她面前表現不及格,對她情緒的轉變卻還沒理出頭緒。

  “請我吃紅豆冰吧。”

  “咦?”他完全反應不過來。

  林夙櫻瞇起眼睛,“咦什麼?我的精神賠償,一碗紅豆冰,你不會想賴帳吧?”她果然有討債的天賦。

  “沒問題啊。”他連聲答應。

  “那就走吧。”林夙櫻二話不說,轉身下樓。

  襲夜楓跟在她身後,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

  “你走快點啦!枉費你腿生得那麼長!”林夙櫻轉身等著他,直到兩人並肩而走,她看著襲夜楓回避她眼神的模樣,又興起玩心,挽住他的手,一臉審視地看著他,“你干嘛不敢看我的臉?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沒有啊……”

  “沒有嗎?”小惡魔的微笑毫不掩藏,害羞的俊美少年郎卻沒察覺。

  “真的沒有……”

  夕陽將少年和少女的影子緊緊相連,女孩背後仿佛冒出惡魔的尖尾巴。

  林夙櫻果然有當惡棍的本錢,後來襲夜楓每天最開心的,就是被她這小惡棍威脅請吃點心。

  
  Eagle果然都在夜裡才會出現,如此一來,林夙櫻開始覺得白天的時間無聊又難熬,到了黃昏就瞪著天邊的夕陽,好像它會因此立刻消失在地平線上。

  今天一起床她就出門,回來時提了一只紙袋,裡面全是可以綁住眼睛的黑布和眼罩。

  Eagle知道她想要安靜和獨處時是苛求到近乎神經質的,為此他命令大宅裡只要是活的生物,沒她的允許都不得出現在她聽覺和視線範圍裡。

  既然如此,她為了他綁上眼罩,也算是一種回報吧。

  入夜,當大宅再次被黑暗占據,林夙櫻抱著紙袋,期待又開心地等著Eagle現身。

  “你今天下山了?”襲夜楓從來不會讓她久等,西方天際最後一抹朱紅消失,他便立刻現身了。

  “對啊,我買了眼罩,這樣一來你以後就不用等到天全黑了才出現。”她望向他聲音的方向,雖然看不到,但還是等不及告訴他一切。

  “我不應該讓你這麼犧牲。”他聲音裡有著自責與後悔。

  林夙櫻嗤笑了起來,“犧牲什麼啊!等你聽完我打的如意算盤可就不會這麼認為了。”

  “哦?我不知道你綁眼罩還能打算盤。”襲夜楓在她身邊坐下,才半天不見,對她的想念已經變成戒不掉的毒癮,好像這一刻才終於從折磨中得到救贖。

  他想擁抱她,想親吻她,但終究自我壓抑著。

  “以後我們約定時間吧,下午五點怎麼樣?時間一到我就綁上眼罩。”

  “這跟你的如意算盤有什麼關系?”他還是捨不得她做這樣的退讓,當初他們雖然有過約定,但真要她綁上眼罩,他還是捨不得,所以連日來都只在天全黑時現身。

  林夙櫻想起身踱步,她想發表長篇大論時一向習慣走來走去,不過在黑暗中怕撞到東西只好作罷,這幾天她身上已經多出好幾處淤青了。

  “托你的福,我現在靈感源源不絕呢!而且眼罩將會是大功臣,你知道邱比特和賽姬的故事嗎?”

  “知道。”黑暗中的他露出苦笑,愛神和他的情人,與現在的他和她多麼的相像,可是賽姬最後愛上邱比特,他和她的結局卻不可能完美收場。

  “當然,我不是寫愛情故事的……”其實她的編輯也建議過她,在小說裡加一點浪漫元素,她唯一一本驚悚浪漫小說結局是——背叛女主角的男主角最後被女主角分屍,女主角心灰意冷,抱著情人的頭跳崖自殺。想當然耳銷售量慘跌,出版社從此不再要求她寫愛情故事。“不過我的角色的確是陷入類似的情境之中。”

  “所以你想,干脆就親身體驗遮住眼睛生活的感覺?”

  “沒錯,她會被遮住眼睛,然後和可能是殺人魔的古堡主人一起生活。”

  “古堡的主人聽來是你這次故事中的大反派?”

  林夙櫻聳肩,“其實我還沒決定他是不是要壞到結局,你知道,其實讀者都喜歡來個大平反,比如說野獸其實是王子,乞丐其實是公爵。”

  “那麼有沒有可能,古堡主人最後和你的主角雙宿雙飛?”就如同他心裡永遠無法實現的願望。

  “那我的編輯會很高興,因為我的男主角終於不會再被女主角殺死了!”

  襲夜楓只是苦澀地笑著。

  “其實能被心愛的人殺死,也是一種幸福。”

  林夙櫻為他說那句話的語氣而沉默了起來。

  “我一直在想……”在意識到之前,她就已經開口說出這句話:“那個名字也念做‘ㄥ’的女孩子真是幸運。”話落,她卻感到一陣羞窘,覺得自己像在暗示些什麼。

  輪到襲夜楓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他強迫自己笑著道:“我昨天就想告訴你,我們來約法三章。”

  “什麼?”林夙櫻忽然為這句話緊張了起來。

  他是不是想告訴她,不可以對他動心?不可以妄想取代那個女孩的位置?林夙櫻其實不曾這麼想過。只是當Eagle說要約法三章,她卻有一種害怕被拒於千裡的不安。

  她想搶在他開口之前告訴他,她根本不可能再愛上任何人,因為……

  “在這座莊園裡,我們都不可以想起以前的,或其他的情人。”他卻這麼說道。

  林夙櫻一愣,紅霞不期然飛上雙頰,“意思是……”

  襲夜楓靠近她,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體溫和氣息,他的大掌貼上她的臉頰,“我們一起在這裡讓彼此的心靈得到休養,為何不暫時擺脫過去,讓我們都成為一個全新的個體。”

  這個提議對她來說多麼誘人!因為它太接近林夙櫻在厲光恩的婚宴後開始感到疲累與煩躁的症結。

  “這樣好嗎?”她當然很樂意,她遲疑的是他如何放得下心裡那個女孩?他們的關系也許將發展成愛侶之外的親密伙伴,她確信會如此,因為Eagle和她都在忍耐,她緊靠著他時可以感覺到熟悉的緊繃,對一個曾經偷嘗禁果的女人來說,即使記憶已經遙遠,她也還知道那代表什麼。

  而她自己也不想抗拒,甚至是歡迎的,她擔心這樣的關系會讓他們對那個女孩心裡產生愧疚。

  “你只要告訴我願不願意。”他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林夙櫻著了魔般地,感覺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受到他的吸引。

  這輩子除了眼前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子,只有另一個人曾經帶給她如此強烈的吸引力與撼動。

  “我願意。”十萬個願意!

  他急切地吻住她,在黑暗中他的唇精準地與她的相對,仿佛他能在黑暗中看清一切,其實也差不多是如此。

  他的吻像等待已久,熱烈如野火,激切近乎絕望,林夙櫻原以為彼此都還需要一點磨合的空間,卻發覺連他的吻都令她感覺似曾相識。

  狂猛的激情立刻讓她拋下理智,回應他的吻。

  是他先放慢腳步,襲夜楓不想讓他已經禁錮太久的欲望傷害到她,他的吻回復到昨夜的溫柔,如輕風對蓓蕾的愛撫,憐惜地舔舐她被吻得紅腫的唇辦。

  欲望與柔情同時在她心湖引起騷動,林夙櫻腦海閃現出警訊。

  若是只有情欲,也許她還願意奮不顧身地往懸崖下跳,但Eagle的吻太溫柔也太憐寵,比起孟浪的侵犯,對她發誓不再愛人的心更有殺傷力,她不得不推開他。

  “我忘了一件事……”她希望她的聲音冷靜如昔。

  “怎麼了?”

  “我顧著等你,結果忘了吃飯。”這雖然是借口,不過她確實是餓了。

  襲夜楓怔住,她卻後知後覺地突然感到洩氣。

  “糟糕,你應該也還沒吃吧?可是我沒辦法綁著眼罩進餐……”她又不想跟他分開吃。林夙櫻不想探究為什麼會如此捨不得他,只是固執又任性地認為至少在天亮前兩人都不應該分開。

  “有辦法。”襲夜楓先坐起身,然後扶她坐好,一邊替她拉好有點凌亂的衣服。

  “什麼辦法?”她沒空發覺他在黑暗中驚人的視力。

  襲夜楓只是神祕地輕笑著,從紙袋中拿出一只眼罩替她戴上,他細心地不讓松緊帶纏住她的頭發,確定不會綁太緊令她不舒服才放心。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他扶她起身,遲疑片刻,在林夙櫻來得及反應前彎身將她橫抱而起。

  “這裡離飯廳有段距離,你可以牽著我走。”

  “我怕你撞到東西。”不用她說明,他也知道她這幾天身上多了幾處淤血,每天她入睡後他都心疼萬分地檢視並替它們上葯,好幾次令他後悔這樣的計畫。

  “我知道你體力好,不過抱著一個人走過這麼大一座房子,就算我不胖,我怕到最後你也累得沒胃口。”何況又是在黑暗之中……林夙櫻這才發現他的動作異常的敏捷,與她每次在屋子裡摸黑前進的遲緩笨拙大不相同。

  不過,他既然對自己受傷的臉這麼在意,只怕也早習慣與黑暗為伍了。林夙櫻如是猜測。

  “我經常要背著相當於你兩倍甚至三倍體重的登山器材和攝影器材跋山涉水,憑你的重量,要我抱著你跑馬拉松都沒問題。”

  林夙櫻為他誇張的形容忍不住大笑,“自大鬼!”

  “你不信?我不只可以背著你跑,還可以耍馬戲,要不要試試?”

  “什麼耍馬戲?”

  “空中飛人啊!很刺激的。”

  “你敢!”林夙櫻殺氣騰騰地威嚇道,雙手卻緊緊地抱住他,仿佛怕他真的把她當沙包丟出去。

  襲夜楓大笑出聲,她又好氣又好笑地槌他。

  魏太太通常替他們準備好豐盛的晚餐才會回房就寢,食物足夠他們兩人整個晚上的消耗量,擺在餐廳的桌上讓他們隨時取用,還有一些是放在保溫鍋或烤箱裡,只需要端出來就能吃到熱騰騰的美食。

  餐廳也是整棟大宅唯一有燈光的,襲夜楓將她放在椅子上,經過幾天的相處,他知道夙櫻一定會遵守她的諾言,不會拿下眼罩,於是他起身把餐廳的燈關上,將燭台上的蠟燭點上。

  這些對她來說其實沒差,他只是希望氣氛柔和一點,他希望與她在一起的每一個夜晚都能有美好的回憶。

  林夙櫻等著他拿出所謂的“辦法”,直到她聽到他在身旁坐定。

  “你想吃什麼?這裡有牛排、烤雞腿、義大利面、馬鈴薯泥和馬鈴薯炖牛肉,以及面包和濃湯。”

  “馬鈴薯炖牛肉。”魏太太的馬鈴薯炖牛肉簡直是人間美味,若她離開這裡,一定會懷念這道菜。楊昀騏那家伙手藝雖然一流,但要論馬鈴薯炖牛肉,他可是輸魏太太一大截,因為他家小白兔不吃牛肉,那家伙對牛肉料理就沒興趣研究。

  襲夜楓用叉子叉起一塊大小適中的牛肉,先確定不會燙口,才一手支起她下巴,將牛肉湊近她嘴邊,“來,張嘴。”

  原來這就是他的辦法。

  好像有點遜,不過被服務的人是她,還是不要太挑剔的好,林夙櫻順從地張嘴吃下牛肉。

  他自己挑了義大利面吃,偶爾也喂她兩口面和其他食物。

  林夙櫻一直沒聽到他換叉子時會有的碰撞聲,才發現原來他們一直用同一支叉子,雖然兩人不是不曾有過親吻,但在他一次又一次小心呵護的喂食她,她竟然開始心跳加快,親密的情愫在她無法視物的情況下,像悶燒著的火苗,令她渾身發熱。

  在她猝不及防之時,襲夜楓傾身吻去她唇邊的醬汁,仿佛那是再自然不過的動作。

  林夙櫻沒有開口,默默地接受這樣的曖昧,然而隨著他越來越頻繁的舔吻與吸吮,而且每一次都有刻意拖長時間的嫌疑,她才察覺他刻意的挑逗,難得臉紅的她竟然整張臉泛起熱潮。

  “要不要喝湯?”他的聲音平靜如昔,林夙櫻真不知道該羞還是該嗔?

  她只能點點頭,實在也需要一點流質的食物解決被他挑起的口干舌燥。

  襲夜楓扶住她後腦,在林夙櫻意識到他想做什麼前,他的唇已經封住她的,溫暖的湯汁由他的口喂到她嘴裡。

  林夙櫻忍不住申吟出聲。

  他細心地將她唇邊的湯汁吮吻干凈,接著再喂上第二口,仿佛他樂於將一輩子的耐心都耗在她身上。

  照這種喂法,她真懷疑她能不能若無其事地吃完整餐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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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1 09:45:40
第五章

  蹺課守則之一:書包不要帶太重,否則丟出圍墻砸到人會很痛,雖然痛得不是自己,但萬一砸到教官,或路人一狀告到教官室,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林夙櫻聽到那聲悶哼時,就知道大事不妙。

  她有兩個選擇,丟下書包落跑,或光明正大地認錯。身為未來黑幫幫主,加上本性使然,她選擇了後者,身手矯健如燕,俐落翻身上墻,蹲在墻上看清被她書包砸中的那個倒楣鬼時卻愣住了。

  “你為什麼在這裡?”她瞇起眼,一副大姊頭問話的模樣。

  襲夜楓抬起頭,俊臉刷地爆紅,連忙移開視線,“我知道你都從這裡進出學校……”

  林夙櫻沒深究他為什麼會知道她從這裡翻墻,只是嗤笑道:“你臉紅什麼啊?我有穿安全褲,難不成你以為我會就這樣蹲著讓你看?”

  “我知道。”襲夜楓咕噥著。他臉紅是因為她的姿勢和他的角度太曖昧,而且他的臉皮一向在面對她時就變得特別薄。

  他臉上紅潮未退,在林夙櫻跳下墻後將她的書包拿給她。

  “謝啦!”她拿過書包,轉身要走。

  “我幫你請了兩節病假。”他跟在身後說。

  “干嘛幫我請假?我只是遲到半堂課。”因為今天舊書店進了一批書,她不想等到放學才去挖寶,一些絕版書在二手書店可是超級熱門的。

  “因為今天老師突然臨時決定小考,他開學時就說過這種臨時抽考會占平時成績的一半。”

  林夙櫻停下腳步,轉身擰眉瞪他,“那你在這裡干嘛?”既然要抽考,那他該待在教室考試吧?

  “來提醒你等等要怎麼跟老師說。”免得露餡。

  她就這樣站著,盯著眼前這個如果不是臉有點紅,肯定比偶像劇裡那些明星帥氣十倍、比貴族學校裡那些世家公平哥英氣二十倍的男孩子。

  林夙櫻忽然發覺她對他太凶,也太不友善了,他幫忙她“暗渡陳倉”已經不只一次了,她三學期的全勤,連任四學期風紀的襲夜楓有一半的功勞。

  看著襲夜楓在她的審視下似乎又紅了一些的臉,林夙櫻小惡魔的尾巴又冒出來左右晃。

  “你自己有請假嗎?”

  襲夜楓遲疑了兩秒,點點頭。老師很信任他。

  “那好吧。”她綻出一個讓襲夜楓半是心跳加速,半是感到不太妙的笑臉,接著她又把書包往墻外丟,“你幫了我那麼多次,我應該好好謝謝你才對。”在說話的當兒,她又翻身上墻。

  襲夜楓有些傻眼地看著她,“你又要蹺課?”

  “你不是幫我請了兩節假,怎麼算是蹺課?”她又蹲在墻上,襲夜楓看著她也不是,不看她也不是。

  “快點上來啊!別告訴我連這麼矮的墻你都爬不上來。”她催促道,一臉“你很遜”的表情。

  “什麼?”他還是反應不過來。

  “我要謝謝你,所以請你吃紅豆冰。”

  襲夜楓無言。但是看著小女王不耐煩的模樣,以及她迫不及待想吃紅豆冰的興致,忍不住感到好笑,只好照她的話做。

  林夙櫻看著他敏捷且不拖泥帶水的動作,蹲在墻上一臉審視地看他。

  “你身手不錯嘛!”一看就知道不只是運動神經好而已……可是她記得他體育成績明明不太行的,真可疑!

  襲夜楓率先跳下墻,不讓她瞧見他臉上微變的神色。

  都怪自己太急於在她面前表現,竟然又忘了他應該是個文弱書生才對!

  他轉身朝她伸出手,林夙櫻沒有不領情,接受他攙扶的好意。

  比她想象中還粗糙厚實的手,竟然讓她一陣心悸,而襲夜楓仰頭望著她的神情也不似乎日在她面前那般羞澀靦腆。他專心一意地想幫助她落地,表情溫柔又堅定。

  僅僅是那一瞬間,林夙櫻臉上突然竄上一股熱氣,心跳紊亂,滑下墻頭時準頭與平衡都拿捏失調,幸好襲夜楓反應迅速地張開雙臂抱住差點滾下墻頭的她。

  “小心!”

  原以為會摔得很痛,但這個寬厚又結實的懷抱接住了她,在她為了剛剛的閃神與失誤而驚魂未定時,懷抱的主人甚至給了她一個既安撫又紳士的擁抱,直到她心跳漸漸平穩,膝蓋找回了力氣,他才放開她。

  “沒事吧?”他一臉擔心,完全沒有取笑她的意思。

  林夙櫻望著他近在咫尺的臉,想到剛剛那一幕,臉又爆紅。

  她突然驚覺自己跟他比起來,既幼稚又沒風度,因為如果立場對調,她一定會取笑他。

  可是他非但沒笑她,還對她關懷備至,她看著襲夜楓再次替她拿起書包,這回他沒將書包拿給她,而是順手側背在身上。

  “有扭傷腳嗎?”他退一步查看她。

  “沒事,走吧。”林夙櫻立刻轉身,不想他發覺她臉上的燥熱,急急走在前頭,偏偏突然想起剛剛跳下來時,她的唇好像擦過了什麼……

  柔軟的、為了提醒她小心而微張的……

  “紅燈了!”襲夜楓拉住低著頭就要沖進車流裡的林夙櫻。

  從快要淹沒她的羞赧與悸動中回過神,看著車潮洶湧的馬路,林夙櫻想起什麼似的低下頭。

  她本以為是襲夜楓拉著她,這才發現其實是她的手拉著他的!而且顯然從在墻上握住他的手後,她就沒放開。

  以為已經跳得夠快的心,似乎想挑戰極限似的,猛地沖撞胸腔。

  報應啊!

  “怎麼了?”襲夜楓低頭看著突然手按額頭的她。

  “沒事。”她回避著他的視線。

  她的臉大概一整天都別想降溫了,這都是報應!誰教她要故意取笑襲夜楓的臉紅、故意逗他,現在可好了……

  綠燈時,他反握住她的手,“走吧。”

  不知道他有沒有注意到,接下來一路上,林夙櫻反常地乖得像綿羊一樣。

  滿臉通紅的綿羊。

  吃紅豆冰時,林夙櫻忍不住偷偷觀察他,卻發現他也正看著她。

  像偷窺被抓包,因為吃冰而稍微降溫的臉又是一熱。

  要死了!她這報應的余威未免也太強了吧?林夙櫻匆忙低頭吃冰,接著卻突然想起什麼似地驚呼出聲。

  “怎麼了?”龔夜楓奇怪地看著她。

  “我……”她尷尬地看了看冰店老板娘,又看向他,想起自己番茄似的紅臉,垂下頭囁嚅地開口,“我剛剛買書時,把錢都花光了,所以……”她無力地看著桌上只剩冰水的兩碗紅豆冰,其中有一碗半的紅豆進了她的肚子。

  “我請客。”他笑著道。

  林夙櫻覺得好糗,發誓以後絕對不亂取笑別人,她抬起頭想跟他道謝,見他微笑地看著她,才赫然發覺……

  乖乖,為什麼他的臉沒紅,她卻紅得像泡了紅染缸啊?

  難道臉紅是一種只要傳染給別人就會痊愈的傳染病?

  那天回學校後,在進到教室以前,襲夜楓神情溫柔地對她道:“你臉紅的樣子很可愛。”

  紅番茄晉級為華盛頓紅蘋果,熱度足以煎蛋。

  可惡的報應!她以後死都不敢取笑別人了!嗚嗚……


  Eagle會是個溫柔的好情人,林夙櫻想不通是什麼樣的女人會拒絕他。

  當然,有可能Eagle心愛的那個女孩心中另有所屬,那就很難說了,愛情如果可以決定對象的話,就不值得追逐了。

  當他抱她回房間,讓她坐在床沿,林夙櫻以為他想立刻就開始兩人更進一步的關系,結果他只是折起她的褲管,拿出醫葯箱,替她腿上的淤血抹上清涼的薄荷葯膏。

  “你怎麼知道我有淤血?”該不會她跌跌撞撞太大聲,被他發現了吧?

  襲夜楓專注而輕柔的動作沒停,在她清醒且能夠配合的情況下,比在她睡著且不能點燈時替她上葯方便多了,他以拇指指腹持續將葯膏在她肌膚上揉開推散。

  “你不像我一樣經常在沒有火光和電源的野外活動,對黑暗的適應自然比較差,碰撞是難免的。”也許他應該讓人在明天把屋子盡量清空,免得她又踢到這個、撞到那個,他看著那些淤血,要不心疼自責都很難。

  “在我讓人來把屋子裡會讓你受傷的東西搬走以前,你晚上盡量別到處亂走。”

  “難不成一入了夜,我就只能當瓷娃娃呆呆坐著?”

  他輕笑,“那有什麼不好?我會抱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上廁所怎麼辦?”她忍不住咕噥著,許久不曾被當成需要照顧的對象,覺得有點好笑。

  “還有別的淤血嗎?”他替她把褲管和上衣的袖子放下。

  “其他的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剩下的幾處淤血都是在四肢以外的地方。

  襲夜楓握住她的手,湊近唇間,彷若乞求。

  “讓我看你受傷的地方,然後替它們上葯,好嗎?”他非要親眼看到那些痕跡,提醒自己,他為了自己的私欲而提出的要求,給她帶來了什麼後果。

  林夙櫻感到臉頰微熱。

  “有一處在肩上,還有一處在背部。”其實頭上也有,都是因為她沉溺於思考小說的情節而忘了周遭已經昏暗的環境所惹的禍,老實說她覺得沒什麼大不了,淤血又死不了人,只是他那麼堅持,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受了多麼嚴重的傷。

  他的氣息幾乎吹拂在她臉上,林夙櫻才知道他緊挨著她身邊而坐。

  “你信任我嗎?”他的聲音低沉而輕柔,在她耳邊像曖昧的邀請。

  她覺得臉上的燥熱蔓延至全身,遲疑了一會兒才點點頭,握緊雙拳,希望他不會發現她已經顯得太過狂亂的心跳。

  他開始解她上衣的扣子,林夙櫻無法得知他臉上的表情,無法看見他眼裡寫著什麼,不安與羞恥同時朝她席卷而來。

  “別怕,”襲夜楓安撫的聲音自她頂上響起,他的手繞過她的肩膀,扣子只解開前幾顆,衣領敞開直到露出她整片香肩,“別緊張。”

  他的聲音意外地有股安定她神經的魔力,也哄得她的心暖暖的,涼涼的葯膏抹在肩上時,她忍不住問:“這是什麼葯膏?”和一般跌打損傷的葯膏味道不一樣,她只聞到清新的薄荷味,好像還混合著一些植物的香味,不刺鼻也不難聞,而且有點熟悉。

  不過葯膏嘛,這房子裡的醫葯箱裡大罐小罐好幾種,今天以前她對淤血的處理就是隨便從醫葯箱裡拿一罐擦了會涼的葯膏,像抹吐司一樣擦兩下了事,她會覺得味道似曾相識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一個朋友的獨家祕方,我在西班牙旅行時認識他,他對葯草和精油很有研究。”前幾天他特地聯絡上他,請他用限時空運把葯膏寄來給他。

  “味道香香的。”她努力不去注意他的手指在她肩頸上的推揉帶給她的歡愉,還有告訴自己,她感覺到溫熱的氣息愛撫過她的耳垂與頸背都是她的錯覺。

  襲夜楓輕笑著,林夙櫻強忍住縮起肩膀的沖動,她確實感覺到一股熱氣在她頸邊徘徊。

  “它有能安撫神經和幫助睡眠的葯草成分,否則你擦了太刺鼻的葯膏會影響入眠。”

  他連這點都替她想到了啊!林夙櫻覺得自己神經其實滿大條的,反正稿子寫累了她自然倒頭就會睡,也因此她從沒注意身上是否多出了跟入睡前所擦的葯膏不同的味道。

  “會冷嗎?”他的手移到她上衣衣領邊緣。

  林夙櫻搖頭,房間裡的暖爐一直開著,她知道他得脫下她的上衣才能替背上的淤血抹上葯膏,也知道他的動機正直且單純,可是就是克制不了臉紅和心悸。

  他解開剩下的扣子,替她脫去上衣,雖然室溫並不冷,但赤裸的肌膚上寒毛仍是根根倒豎,因為空氣的直接撫觸而令她微微一顫。

  “你趴著。”他扶她俯臥在床上,在她身下墊上柔軟的毛毯和枕頭,用絲被蓋住她下半身。

  當他的手栘到內衣背後的暗扣上,林夙櫻覺得心臟差點跳出喉嚨。

  “我只把它打開,才不會沾到葯膏,可以嗎?”詢問的同時,他大掌覆在她背上,突然令她強烈地渴望他把溫暖送遍她全身,趕走在她赤裸的背上作怪的空虛。

  林夙櫻點點頭,“我相信你。”

  其實是,她真的不介意他逾矩,他只是從網路上冰冷的文字中走出來,在她身邊現出真實的存在,就已融化她所有冰冷的防線。

  也許她會答應跟他在這裡,潛意識裡就不怎麼想維持單純的關系。

  當冰涼柔滑的葯膏和他溫暖粗糙的大掌同時在她背上推移,林夙櫻忍不住舒服地申吟出聲。

  “我奸像到美容院做SPA一樣。”她聲音懶洋洋地道。

  “很高興為你服務,親愛的小姐。”襲夜楓的口吻一如每次和她說笑時那般的輕松,她的眼罩也制造了大部分這樣的假象。

  事實是,他日思夜想多年的女人就近乎全裸地趴在床上、在他眼前,他還能輕松得起來才奇怪!他們在過去不是只有心靈上的純愛,他們都是彼此生命中第一個情人,一觸碰她,當年那些生澀卻仍舊銷魂蝕骨的記憶立刻如翻滾的波濤將他淹沒。

  他腹部下方的鼓脹迅速又猛烈,讓他得咬牙忍耐著,床上的女人仍兀自舒服地發出小貓般的申吟,享受他無微不至的服務。

  他不願打擾她的舒適,強自壓抑著情欲,然而當他的手熨貼向她背部沒有淤血的其他地方,她也未曾阻止,繼續閉著眼睛發出申吟似的喘息。

  林夙櫻幾乎要迷戀上他手掌的撫觸了,沒發現他又換了另一種味道的葯膏,擦在皮膚上沒有冰涼的觸感,聞起來有熏衣草的香味。

  直到他拉起絲被蓋在她身上,她才醒過來似地欠動了一下。

  她好像太享受了點,林夙櫻有點汗顏地想。但真正讓她回過神來的是他的手離開了她的背,讓她失落地想發出抗議之聲。

  感覺到床鋪因為他起身而回彈,她差點忘記自己上身赤裸,想起身抓住他。

  “你要離開了?”她的口吻像將被拋棄的小女孩。

  襲夜楓吞咽下瀕臨失控的欲望,頸上喉結滾動,開口時聲音喑啞,“如果我留下來,我會想和你發生關系,你願意嗎?”

  林夙櫻遲疑了半秒,那半秒只是在考慮她該怎麼表示她其實也想了很久,然後她坐起身,直接脫下已經解開的內衣,轉身面向他的方向。

  她聽到抽氣聲,雖然紅潮遍布了她胸部上方的每一寸肌膚,她還是微微一笑,“我不知道你在國外遇到的女人都怎麼表示她們的好感,不過我不會讓一個我不想要的男人跟我有這麼頻繁的肌膚接觸。”

  襲夜楓呆站在原地,想要移開視線,命令自己暫時不要去看她白玉般赤裸的同體,不要盯著那讓他雙腿間像著了火一樣燃燒的雪乳,偏偏眼睛就像跟大腦分家一樣瞪得發直。

  天!他走過那麼多地方,看過多少胸大腰縴,甚至大膽地在他面前脫得一絲不掛向他示好的女子,可是都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讓他覺得自己想要眼前的女人想得就快要死掉!

  他的沉默讓林夙櫻像被潑了冷水,畢竟她什麼都看不到。

  “我的身材跟你曾經見識過的比起來,大概跟撒哈拉沙漠一樣貧乏又荒涼吧。”她自嘲道,難過得想抓起被子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

  她果然老了,當年只不過露個大腿,解幾顆扣子就把某個小子迷得忘了自己姓啥名誰的風光已經不在——想到這她突然更想笑了,這麼想好像她是什麼專門勾引男人的豪放女一樣,其實她也不過就勾引過那麼一個。

  而且是到現在一想起來,她還忍不住想撞墻把自己敲昏,讓那個影像從心裡抹去的人。

  “不!”襲夜楓困難的開口,如果她看得到他下腹撐緊了褲襠、明顯腫脹的碩大,絕不會這麼自我嘲解,他回到她身邊坐下。

  “不只是我們發生關系的問題,還有,一旦你決定跟我做愛……”接下來的話讓他難以啟口,他幾乎是鼓足了勇氣才道:“我必須把你捆綁起來。”

  林夙櫻錯愕地瞪大眼,雖然她什麼都看不到。

  “我不知道你……”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有這樣的……”

  “不是,”她的表情讓他失笑。“我們都不能保證激烈的動作不會讓你突然扯開眼罩,我……”他咽下苦澀的自嘲,“我不想在我們都沉醉在歡愛的氣氛中時,你卻忽然被我嚇到。”這句話接近半個現實,他因此感到一陣強烈的罪惡感。

  他又一次地欺騙她,而且是卑劣地想騙她跟他上床!

  為了怕她扯開眼罩而把她綁起來?這是不是太……

  林夙櫻猶豫著,可是她的確無法保證在那麼激烈的動作和狂亂的情緒中,她絕不會不小心扯下眼罩。

  她不怪他的堅持,因為她一心想陪他慢慢克服對受傷的臉的心理障礙,而現在還不到要他再跨出下一步的時候。

  “我答應你。”她把雙手伸出,“綁吧!”

  她想自己是費了壯士斷腕般的決心才會這麼瘋狂,可是當她的雙手被繃帶綁在頭頂的床柱上時,她心跳已是興奮得讓她忍不住喘息,裸露的肌膚期待著他的愛撫。

  早已被瘋狂的渴望所滅頂的襲夜楓沒有浪費時間,但他必須忍,脫掉上衣後,沒有跟著急於擺脫身下折磨人的束縛,怕怒吼的獸一沖出禁錮就再也無法駕馭。

  他要她為他準備好。

  “如果你知道我第一眼見到你就想要你,可能不會讓我上你的床吧?”襲夜楓故作輕松的聲音在她上方響起。

  她扭動腰肢,喘息著媚笑道:“你又知道我不想把你拖上床了?說不定你才是要被嚇跑的那個。”

  她大膽的話語讓他低吟出聲,額上青筋畢露,全身肌肉緊繃地鼓起。

  他耐心地以雙手撫遍她全身,撫平那些觸碰到空氣而倒豎的寒毛,輕柔的吻落在她額上、鼻尖、唇畔,和耳際,惹得林夙櫻吃吃笑了起來。

  “別急。”他開始拉下褲子上的拉鏈,試探地、緩慢地挺進濕熱的幽谷。

  他們緊密地結合,像是兩個飄泊的靈魂再次尋回缺憾的那一半,激烈而澎湃的渴望在呼喊著彼此,呼喊著更深、更強悍的結合,襲夜楓猛力地挺進與抽送,任何聲音也進入不了他的心靈,因為那裡全被他心愛的女人占滿了。

  林夙櫻看不到,也聽不到,只有一種把靈魂與肉體完美契合的力量在搖晃著她,她忘情地吶喊與申吟,身體配合著他的沖撞,讓原始的韻律把夜的孤寂完全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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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六,襲夜楓今天請假。

  林夙櫻坐在位子上,百般無聊地往第一排最後一個空著的座位看去,忍不住噗哧一聲地竊笑起來。

  平安夜,據說是無神論者的襲夜楓當然不可能有什麼活動,她偷笑的原因有兩個。

  第一,有個家伙昨天半夜十點多特地打電話給她,告訴她,他今天不會來學校。

  “你無聊啊!干嘛特地打電話來,就為了跟我說你明天請假?”林夙櫻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我……”電話那頭的襲夜楓“我”了半天,才道:“反正我明天不會去學校就對了,放學我再請你吃紅豆冰,我直接在那家冰店等你。”

  就算寒流來襲,林夙櫻也會跑去吃紅豆冰,所以他的邀請一點也不奇怪。

  第二個讓林夙櫻偷笑的原因是,當她又轉頭朝他的座位看去,被塞得滿滿的抽屜裡有東西滑了出來,不過這回她可笑不出來了,她瞪著那條織工嚴謹的圍巾,突然間心情老大不爽。

  而這股不爽就這樣一直持續到放學,連見到了笑得一臉溫柔的襲夜楓,吃光了一碗紅豆冰,她的臉都還是臭的。

  不知為何特別開心的襲夜楓一直瞄著她放在書包旁的紙袋,本來想等她開口,不過實在沉不住氣了,他直截了當的問:“那是給我的?”

  林夙櫻瞪著他半晌,本來生著悶氣的她突然覺得一陣好笑。

  “你在跟我討禮物嗎?”

  “不是給我的啊?”他一臉失望。

  “如果真的沒給你準備禮物,你怎麼辦?”瞧他問得多直接、多肯定!

  他又笑開了,“那等一下我們就一起去買禮物!”還可以順便約會,一舉兩得。

  林夙櫻終於忍不住笑了,一邊沒好氣地把紙袋拿給他,“給你啦!”

  “你還是有準備嘛!”他開心地就要接過,她卻沒放手。

  “等等。”在他詢問的眼神中,她一臉嚴肅,最後卻整張臉漲紅,支支吾吾地道:“我先說,這也不是什麼特別準備的禮物,”原本白皙的臉爆紅得像在變魔術。“我是替我爺爺織的,結果顏色太花稍了他老人家不喜歡,總之,這只是個實驗品而已,不是特地熬夜為你做的,而且……”

  她話沒說完,紙袋已經被興奮得等不及要拆禮物的襲夜楓搶過去。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她又氣又嗔地低喊,從坐位上站起身想阻止他把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那只是實驗品而已,所以……”說不下去了,直接捂住臉比較快。

  “哇!這件披肩好特別,我很喜歡!”襲夜楓像個開心的孩子,“這個洞是可以把手穿過去嗎?”他把手伸到那條色彩斑燸的“披肩”上拳頭大小的洞,又發現另一邊也有,不過那個洞小得多。“還是可以把頭套進去?”他興致高昂地研究。

  “襲夜楓!”坐在他對面的女孩以華盛頓紅蘋果般的臉色跺腳,“那是圍巾啦!是圍巾!”而且那個洞也不是故意留著讓人把手穿進去的!

  她好想哭哦……

  星期一去學校,他一定會發現塞在他抽屜裡其他女孩子送的圍巾,比她做的這條好上一百萬倍。

  早知道她就不要織什麼圍巾,還害她熬夜一個星期想花色,一個星期作織工……什麼嘛!大家都有夠沒創意的,不能織點別的東西嗎?真討厭!

  “呃……”襲夜楓停止把玩他的新禮物,傷腦筋的發現他的小女友已經一臉的泫然欲泣,只是驕傲的擺出生氣的模樣,他起身坐到她身旁,把那條花花綠綠的特大號圍巾圍住他們兩人。

  “你真聰明,這樣我們就可以兩個人一起圍。”他笑著將額頭貼向她。

  林夙櫻總算不再繃著臉孔,她知道他多麼體貼,可是還是忍不住在意。

  “這條圍巾很丑,顏色也很怪……”她嘟起嘴,眼眶泛紅,“你抽屜裡有一堆比這條漂亮一百萬倍的,你把這拿回去當腳踏墊好了。”至少還有點用。

  “抽屜?我剛剛已經請管家去幫我把抽屜裡的東西清干凈,送給有需要的人,所以有什麼我也不知道。至於這條圍巾……”其實也沒多丑嘛!“還滿前衛的啊!而且你喜歡藍色和白色,我喜歡綠色和橘色,這條圍巾統統都有,這樣我們一起用時就不會吵架了。”

  林夙櫻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他好為難,還要講一堆安慰的話給她聽,可是心裡也暖暖甜甜的。

  “我也有禮物要送你。”他神祕地道,引起她的好奇。

  “等一下,你先閉上眼睛,我本來要請店員幫我包裝,不過我看他笨手笨腳的……總之你先閉起來。”他伸手捂住她雙眼,確定她沒偷看,才轉身從他帶來的紙袋裡拿出他找遍了整個市區才找到的禮物,塞到她手上。

  “好,睜開眼睛。”他臉上半是期待,半是害臊地浮現一抹紅。

  林夙櫻睜開眼,驚訝地看著手中那本雖然看起來年代久遠,卻是她找了好久都沒找到的精裝原文絕版書。

  “我應該沒找錯吧?”本來想動員家裡的傭人幫忙找,不過他想還是親自找比較有誠意。

  林夙櫻小心翼翼地撫過那燙著金字和裹著布面的封面,忽然覺得自己送圍巾好俗氣,不像他知道她喜歡書,知道她找了這本書好久。

  “你找多久啊?”

  “還好……”他害臊地閃避著她詢問的視線,話尾卻在她貼向他唇邊輕輕一吻時消失無蹤。

  “謝謝你,我好高興。”不管是他送的禮物,還是他收到她禮物時的體貼與溫柔。

  襲夜楓微怔的神情轉變成溫柔的微笑,輕輕將她抱滿懷。

  他想告訴她,這是他們認識以來她第一次主動親吻他,也是第一次送他禮物,不過他決定把它當成自己的小祕密,偷偷藏在心底,那麼從今以後每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對他來說都會是一個特別的日子。

 
  林夙櫻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暗紫色和酒紅色繡金線的床柱頂蓋,厚重的沙金色窗簾阻隔了午後的陽光。

  瞄了一眼擺在古董寫字桌上的電子鐘,三點一刻。

  閉上眼睛,對起床然後生活這件“工作”仿佛再也沒有力氣去執行。

  昨夜的夢境讓她心煩,想再次沉沉睡去,卻不想那些往事又侵入夢中來煩她。

  多麼奇怪!搬到這裡來後她一直都睡得很好,就連厲光恩的婚禮結束那晚她也不曾作過這樣的夢。

  跟那個人有關的夢。

  林夙櫻奮力從床上坐起身,力道之大連床柱也搖晃著,仿佛可以把什麼甩開似的,接著她驚覺自己渾身酸痛且赤裸。

  很快地想起昨夜,血色回到臉上,她瞥向床邊的桃花心木矮櫃,昨天戴著的眼罩似乎在她睡著後被Eagle取下放在上面。

  對於昨夜,或者該說是今天凌晨她與Eagle關系的改變,要厘清心裡的感覺,就得把醒來前那個夢境再拿出來分析,那是她一直避諱做的事,於是連同對昨晚的感覺,她也決定將它拋在腦後。

  好吧,或許可以整理出一點正面的感想,例如她確定自己不後悔,這證明她不是一時被情欲與氣氛沖昏了頭,而且Eagle的床上功夫棒得沒話說,所以今天才會覺得骨頭像被拆散再重組一樣。

  想到這,她抬起手檢視,昨天一直到她沒力氣再繼續翻雲覆雨時,Eagle才解開綁著她的繃帶,記憶中他不斷自責自己綁她太久,不斷以溫柔的力道與好像永遠用不盡的耐心替她按摩雙手,直到她睡著。

  手腕處還殘留昨晚他替她擦的那種葯膏的香味,林夙櫻湊近鼻尖聞了聞,忍不住笑了。

  有一個這麼體貼又溫柔的情人,她真的不介意他們玩這麼刺激的游戲,尤其她甚至不在意他的臉究竟傷得有多嚴重,雖然他也許還需要一點時間才願意面對她,總之她認為自己會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即使她得面對一張像鐘樓怪人的臉,甚至更糟……

  呃,這麼一想好像又有點恐怖,林夙櫻搔了搔頭,決定從今天開始每天上網搜尋各種恐怖的照片訓練自己,而且要越恐怖越好,這麼一來時間久了,說不定當她終於能見到Eagle的真面目時,不管他的臉傷得多重,她都會覺得賞心悅目……當然絕不能讓Eagle知道她這麼做,否則他應該會覺得很受傷。

  準備起身更衣時,枕頭邊一朵半開的粉色玫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拿起玫瑰花,先是吃驚,然後是好笑,接著連向來自認一點浪漫細胞都不剩的她也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有點開心。

  玫瑰花辦上的露珠仍然晶瑩如鉆,顯然是今晨剛剪下不久的,花莖上的刺已經被處理掉,她拿著玫瑰坐回床畔,像個懷春少女一樣傻氣地聞著花朵的香氣,嘴角噙著笑,雙頰泛紅。

  她承認她從來不知浪漫為何物,不過Eagle的心意她真的是感受到了。

  一個集浪漫、溫柔、體貼、有耐心於一身,重點是他還是她的知己、她永遠最忠實的聽眾、總在她開口前就先想到她而忘了替自己著想的……當然還有床上功夫沒話說,這樣的情人啊,如果還長得太完美,恐怕若他不是個騙子,就是她會幸福到遭天打雷劈,所以……

  她決定欣然接受他比鐘樓怪人還可怕的長相!


  五點一到,大宅燈光全滅後,林夙櫻已經等不及想見Eagle。她在他們最常坐著聊天的半圓形沙龍裡的安樂椅上,自動自發地把眼罩綁好。

  不過,要是Eagle今天不在家怎麼辦?雖然從他回來以後,每天晚上都陪著她,不過他偶爾也會有事需要出門吧?

  沙龍的窗簾被她放下了,窗簾外紫色的天空還有幾縷朱紅未散,就算是這樣,目前在這座大宅裡的光線可不足以讓她行動無礙。

  所以,綁不綁眼罩其實也沒什麼差別,林夙櫻聳聳肩,決定坐回安樂椅安心地等Eagle到來。

  一如過去幾個夜晚,他從不會讓她等待太久,她聽到輕音樂從音響流洩而出,沙龍裡的電暖爐也打開了,室內頓時溫暖了起來。

  “你以後得記得,在綁上眼罩之前先把暖爐打開。”襲夜楓在她身旁坐下,有些責備又不捨地握住她微冷的雙手,包覆著它們替她取暖。

  “我忘了。”她忽然淘氣地想,如果她先把暖爐打開,他就不會這樣握著她的手了。“謝謝你的玫瑰花。”她斂著太明顯的笑意道。

  他伸手撫向她的臉,“那是賠罪的禮物,我昨天太粗魯了。”

  林夙櫻為他所謂的“粗魯”,終於忍俊不住地笑出聲,雙頰紅成一片。

  “我接受你的禮物,但我可不會覺得你太粗魯。”

  “你太縱容我,會讓我想做的更多。”他傾身向她,呼吸與呢喃在她唇邊挑逗著。

  林夙櫻心跳立刻加快了,若在過去她會覺得自己瘋了!這個男人只要接近她周身一公尺以內,不需要多少時間和挑逗,她就想和他上床!

  “也許我正歡迎呢!”她豁出去了,半是挑釁半是挑逗地道。

  襲夜楓強抑下一聲低沉的申吟,他告訴自己,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如果她知道過去無數個夜裡,他夜夜想著和她纏綿,知道他自從與她再相見之後,得花多大的力氣才能保持他的冷靜與理智,她絕不會說這種話。

  他們之間的關系改變了,但他希望可以的話他能努力把持,否則堆積了十多年的感情一失控,他害怕會傷了她。

  見他遲遲沒反應,林夙櫻決定主動出擊,她的手摸索著向前,他就坐在她身側,她的指尖先碰到他剛刮完胡子、剛毅性格的下巴,她克制著將手往上探索他五官的沖動,指尖滑過他的頸部,然後是肩膀和鎖骨,途中免不了碰到他身上襯衫的阻礙,但她大膽地直接將手伸進他衣服裡。

  光是這樣,她已能大概知道,她的Eagle先生有著太完美的男性體格,不過這並沒有什麼好訝異的,她被他擁抱過,知道他的懷抱寬大厚實,身高大約在一百八十七上下,肩膀,胸膛和手臂,都是常年在野外活動所訓練出來的強壯結實。她開始認為他的臉一定傷得很重,否則就太難以平衡他其他地方的優點了,要知道人總不可能太完美。

  她開始解他的上衣鈕扣。

  “夙櫻……”他的聲音因情欲而沙啞灼熱。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喊她名字?至少是她親耳聽到,林夙櫻笑了笑。

  “我喜歡你用這樣的嗓音喊我。”因為那透露著一個明顯的訊息:他非常想要她!

  襲夜楓閉上眼,再次吞咽被挑逗起的情欲,但這次他決定對自己的感情和欲望投降,當再睜開眼時,他眼裡已寫著魅惑的笑,林夙櫻看不到,否則她會開始緊張她竟然喚醒了他體內的野獸。

  他主動把上衣脫下,然後是長褲,林夙櫻感到興奮——玩心大起與不知死活的興奮,她感覺他欺向她,以雙臂將她圈在安樂椅與他之間,在她耳邊輕柔而誘哄地道:“在我把你綁起來之前,你的小手可以任意在我脖子以下的每一個部位摸索或游戲,隨你怎麼玩,不過只有十分鐘,要把握時間,因為十分鐘後我會讓你向我求饒。”

  如此充滿性暗示的強勢挑釁,令林夙櫻忍不住猛烈地戰栗,然而這招或許會嚇倒一般的小女人,讓她們柔媚地立刻臣服,但對林夙櫻,卻只挑起了她的好勝心和挑戰欲。

  “誰對誰求饒還不知道呢!”雖然她不能用眼睛,但雙手萬能啊!

  從他的胸膛開始,林夙櫻的撫觸其實好奇多過挑逗,但她無法命令自己不要對他的身體好奇,那一刻她開始覺得不能親眼看見他的身體是件可惜的事,她想象他的膚色應該是健康黝黑的小麥色,而從手掌傳來的觸感中,她知道他肌肉結實有力,不是從健身房裡訓練出來那種誇張卻不中用的,而是像鋼索一般,絕對強壯且有彈性。

  偶爾她會摸到像疤痕似的痕跡,他會耐心地向她解釋,那是在何時何地、在哪一次的冒險中,為了什麼原因而得到的紀念徽章。

  高大、強壯、敏捷,而且有著英雄般的傷痕。林夙櫻又忍不住想笑,Eagle如果不是臉受傷,想必等著撲到他床上的女人排成一列都可以繞地球一圈。

  她的手來到他腹部,贊嘆地發現他結實的腹肌,腰側的肌肉也同樣結實有彈性,這也是為什麼昨天他們的性愛會那麼激烈的原因之一,林夙櫻整張臉漲紅了,雙手也開始顫抖無力。

  他沒有取笑她一點也不怎麼性感的挑逗,不過她知道自己離讓他求饒還有好長一段差距。

  她的性經驗實在不多,過去的經驗在他面前不值一提,畢竟當年她所挑逗的是跟她一樣毫無經驗的對象。

  他的大腿一如她所想象的,結實有力,她以指甲輕刮他腿腹內側,好玩地發現他全身的肌肉會在她每一次挑逗時微微鼓動。

  她已經太接近狂燒的野火,卻仍不自知地打算引火自焚。

  對襲夜楓來說,這代表他腿間不知死活的小貓咪游戲必須結束了。

  “十分鐘到了,親愛的。”大老虎坐起身,手裡是早已為她準備好的皮帶與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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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1 09:46:34
第七章

  說起襲夜楓的相貌嘛,憑良心講,應該還算有魅力吧?林夙櫻噘起嘴,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想著。

  百般無聊地拿筆敲著桌面,外面下著大雨,期中考將至,學生會干部個個都抱怨沒時間念書,林夙櫻只好讓他們兩個星期內不用再來忙學生會的事。

  只有這個襲夜楓,竟然說他不念書沒差。

  她支著臉頰,看著左手邊低著頭核對這學期學生會舉辦活動的預算帳目、一臉嚴肅的襲夜楓。

  他的鼻子就像米開朗基羅創作的雕像,以東方人來說太挺太直,不過生在他那張有著剛毅下巴的臉上倒是剛剛好。他的眉毛很黑也很濃密,就和他的頭發一樣,不過他的眼睛是單眼皮。

  林夙櫻眉峰微挑,換手撐住臉頰,繼續觀察他的五官。

  其實單眼皮也可以是又帥又迷人的……啊!她才不是說他帥!這家伙嘴唇那麼薄,人家說嘴唇薄的人都是薄情寡義,雖然她知道那雙薄唇相當地柔軟,而且每次接吻後有多麼的性感,削薄卻完美的唇形變得濕潤而微紅,以一個男人來說實在太禍水了點。

  林夙櫻突然回過神來,那對禍水又薄幸的雙唇的主人輕咳了一聲,打斷她明目張膽的觀察。

  “你的部分對完了嗎?”他問。

  不知道為何,林夙櫻突然很生氣。

  她才是會長耶!他干嘛問她工作進度?呿!林夙櫻別扭地不想承認,她覺得自己在他心目中沒有學生會的事務重要。

  如果她是一個這麼容易就使性子的女人,那麼學生會長這個職務實在不怎麼適合她。

  可是……今天是星期日耶!這家伙真的很討厭,不念書就不念書,干嘛非要到這裡來不可啊?

  她是個稱職的會長,這點從沒人會懷疑,可是只限於星期一到星期六的上學時間,其他時間裡她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女生……噢,當然還有偶爾必須肩負的未來黑幫繼承人的身分。

  “我不想對啦!”她把帳本一甩,一臉“你奈我何”的表情,然後故意跟他作對似地爬到桌子上,一屁股坐在他剛才專心核對的一疊紙張上。

  有種就把我移開啊!嘿嘿……

  林夙櫻沒發現,她就這麼坐在襲夜楓面前,有多麼引人遐思,他的視線正對著她發育完美的胸部,俊臉立刻漲紅。

  “小櫻。”他略帶譴責,卻又難掩縱容地喊她。

  又是這麼正經八百的回應,林夙櫻一股氣又冒了上來,她扯掉襯衫上幾顆扣子,露出穿著新內衣的乳溝,她其實只是想看他嚴肅的表情破功,幫裡某個弟兄的相好曾經告訴過她:“男人啊,只要你解幾顆扣子,大腿露一下,他們就沒轍。”

  剛好她今天穿的是裙子。

  說到裙子,林夙櫻又更氣了。

  這家伙真的很可恨!他難道沒發覺她今天特地打扮過嗎?她本想約他一起到圖書館念書,結果他竟然說要到學校來,枉費她還穿了裙子,而且連安全褲也故意忘了穿!真是越想越生氣,林夙櫻又把裙子撩得高一些,幾乎露出了水藍色的小褲褲。

  “你不覺得有點熱嗎?”雖然很老套,但據幫裡另一位女角頭所說,就算理由再老套,男人哪管得了這個?

  襲夜楓果然倒抽了一口氣,原本只是微紅的臉像火燒一般,年輕氣盛的他身體立刻有了反應,表情力持鎮定,眼睛膠著在她胸前。

  如果今天在眼前的是別的女人,也許他會別開臉,男人雖然好色,可是也不是隨隨便便的女人露個胸部大腿就立刻撲上去的,何況是被家族的精英訓練嚴格制約的他。然而今天他眼前卻是永遠有辦法一個微笑就讓他心動,一個眼神就讓他失魂的女朋友,他簡直連眨眼一下都不想。

  林夙櫻可不是沒上過健康教育課,她低頭盯著男友褲襠間的突起,知道她玩過火了。

  她……她哪裡知道所謂的“沒轍”是這回事?她只是想看他變臉嘛!

  原來火不能隨便玩,現在她知道了,不過好像也騎虎難下,她看著他的腫脹,覺得好愧疚。

  “把衣服穿好,”多虧家族長久以來的訓練,他一個血氣方剛、未經人事的青春期少年才能如此冷靜的反應,即使身體還是誠實的。“我們到圖書館去吹冷氣就不熱了。”他用安撫的語氣道。

  面對這樣的他,林夙櫻實在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洩氣。

  可是,她聽說男生那樣會很難受,她實在不希望男友因為她的愚蠢而強忍下適,心疼於是蓋過了其他,她突然靈機一動,“對了!你等等。”她開心地往自己的位置爬回去,沒聽到身後的襲夜楓又是一陣申吟。

  “小櫻……”你的小褲……他的話梗在喉嚨,幾乎想拍額頭叫苦。

  林夙櫻翻著包包,然後拿出一個四四方方,扁平的,中間有個圓圈突起,接著獻寶似地爬回去拿給男友看。

  “你看,這是今天路上有人發的哦!”還好她有拿,真是太好了!

  襲夜楓看清小女友興匆匆地拿給他看的是什麼後,更想撞墻了。

  “你為什麼會去拿這種東西?”他差點吼她。

  林夙櫻為他的反應,露出無聲的指控,鼓起腮幫子,噘起小嘴。

  察覺自己也許傷了小女友,襲夜楓一陣強烈的自責。

  “對不起,我不是罵你,而是……”他無力地想到她興奮得將保險套當成寶物獻給他看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小櫻,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林夙櫻撇開臉,“你把我當小白癡啊?難道我會以為這是拿來玩吹汽球的不成?”

  “可是……”他還有些事沒告訴她,他還想先為他們的未來做好計畫。

  “你到底要不要啦?”林夙櫻打斷他,氣呼呼,凶巴巴,已經有未來大姊頭的架式。

  襲夜楓苦笑,“我愛你,小櫻。”所以他想等到他們都能夠給彼此誓言,並用生命去實踐的那天。

  林夙櫻卻不管那麼多,傾身向前揪住男友衣領,以吻封住他的唇。

  年輕的愛火於是燎燒到天際。


  林夙櫻甚至來不及反應,襲夜楓單手就將她雙手困住,然後迅速地脫去她的衣物,當她聽到布料撕裂聲並感覺到他的拉扯,這才知道她火玩過頭了,直到她身上只剩眼罩,他以皮帶先捆綁住她的雙手,再輕易地將她攔腰抱起。

  “做什麼?”她忍不住扭動身體抗議,或者其實是故意做無謂的挑釁,她的肌膚與他赤裸相貼,這樣的親密讓她忍不住想申吟。

  “想到個有趣的工具可以回報你的熱情,也許你會喜歡。”他沉著聲回應,卻聽得林夙櫻渾身顫抖。

  他們沒有離開沙龍,襲夜楓將她放在暖爐附近那張搖椅上,暖爐與毛皮椅墊趕走不少赤身裸體的微寒。

  林夙櫻沒有反抗他,她一方面克制不住顫抖,一方面發現她下腹開始產生熟悉的燥動與悶痛。

  她果然和當年一樣,骨子裡放浪形骸到極點,林夙櫻在心裡自嘲地想,情欲卻未曾因此稍止。

  襲夜楓將她的手舉過頭頂,以繩子固定在椅背上,當她扭動身體,搖椅就前後晃動。

  他坐在她雙腿間,在“工作”的空檔先輕啄了一下她的唇,低沉的笑像惡魔一般,“你害怕嗎?”

  林夙櫻困難地吞咽著。

  他的重量離開了搖椅,林夙櫻一陣驚慌。

  “你去哪裡?”

  “別害怕。”他似乎走到方才的位子,然後又折回來。“其實我今天給你帶了一些禮物。”他在搖椅旁的另一張椅子坐下,對自己渾身赤裸絲毫不在意,將拖盤擺在搖椅前的小幾上,他拿起盛在水晶碗上的一顆櫻桃。

  “來。”他將櫻桃貼向她的唇。

  林夙櫻只能張口吃下,忍不住想扭動身體。

  她現在想要的不是吃櫻桃!這可惡的色老鷹!

  他把手伸到她嘴邊讓她吐出櫻桃籽,林夙櫻刻意讓唇舌滑過他的掌心,她還沒輸,只要一逮到機會,她就會挑逗得讓他先投降。

  但他卻只是無動於衷——至少在她“聽”來是如此——將櫻桃籽丟開。

  “還有蛋糕,我知道你不喜歡奶油蛋糕,不過這個你一定要試試。”他用食指挑起一抹奶油,“以起司和牛奶制成的,把嘴張開。”

  林夙櫻別無選擇,除非她開口說出他想聽的話,否則就得讓他繼續用這種方式折磨她。

  她張開嘴,他的食指伸進她檀口裡,她刻意充滿挑逗與暗示地吸吮它。

  然而襲夜楓不再是當年那個只能被她吃得死死的少年,他的食指在她口中同樣地挑逗,一如他的舌頭在她口中掀起的風暴,只是更為強勢且粗魯。

  又一回合結束,襲夜楓抽回食指,林夙櫻卻只覺下體的空虛更加的磨人。

  “要來一點葡萄酒嗎?”他又問。

  她現在不想喝那什麼該死的葡萄酒!她只想要他立刻滿足她!

  可是她才不想求他,於是只得沉住氣,點點頭。

  她聽到液體被倒入容器的聲響,接著冰涼的玻璃杯緣抵在她唇邊。

  林夙櫻無奈又氣憤地張口喝下,不料襲夜楓的手卻“不小心”一偏,半杯的葡萄酒就這麼灑在她身上,從嘴角往下滑。滴落至鎖骨,然後是雙峰之間,最後來到腹部。

  葡萄酒的紅痕在她雪白的肌膚上,形成妖媚的對比。

  “我替你弄干凈。”他這句話讓林夙櫻又起了一陣寒顫。

  襲夜楓半跪在搖椅邊,俯下身,由她濕潤艷紅的唇開始,愛撫的吮吻一路往下,林夙櫻雙手五指緊緊掐進掌心,呼吸變得濁重而凌亂。

  當他吻干了她身上的酒漬,起身,她真不知這算是折磨的結束或開始,因為她的肌膚再次感覺到空虛。

  他真是可恨到了極點!林夙櫻好氣,又拿他莫可奈何。

  “求你。”他贏了!這可惡的好色老鷹!“求你,給我。”

  襲夜楓映著月光與暖爐光芒的俊臉露出惡魔般的笑。

  當他狂悍地沖刺時,她終於知道為什麼他會說搖椅是“有趣的工具”了。

  隨著他每一次深入她,搖椅就前後晃動,有時像是要將他們分開,有時又令他更深入,而這中間襲夜楓驍猛激烈的動作始終沒停,林夙櫻再也把持下住地申吟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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