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漫]嬌襲[全文完]

第十章　降燥

　　葉老太太也停了筷箸，婆子丫頭們收拾乾淨之後，都悄無聲息地出去了，只留錢嬤嬤站在一旁守著。

　　曼玉暗暗深吸一口氣，等待老太太的問話。

　　「既然來到了慈安堂，你的那些小聰明該收的就收起來吧，我這裡雖然清苦，卻也不會讓別人的手伸那麼長，只不過，若是我發現你的品行有問題，祖母年紀也大了，到時候還是交給你的母親來教養吧。」

　　葉老太太壓根兒沒提任何問題，語氣平淡語速緩慢的慢慢說完。

　　每一個字都像是落入曼玉的心中一樣，沒想到老太太幾乎洞悉了一切。

　　曼玉知道，在老太太面前耍花樣是沒有出路了，上一世老太太能在太太獨掌大權的情況下還能知曉她們的計劃並且隱晦地提點自己，誰要說老太太沒有本事曼玉跟誰急。

　　「孫女謹遵教誨。」

　　老太太點點頭，像是很滿意曼玉的態度，沒耍花腔，沒不切實際的胡亂保證，這樣正好。

　　用過飯之後，老太太撥了兩個丫頭給曼玉，讓她回荷香院去收拾東西。

　　曼玉帶著兩個大丫頭，神清氣爽地回到了院子裡，吳嬤嬤一瞧，臉上先露出幾分笑容，對慈安堂的丫頭很是尊敬。

　　「嬤嬤多禮了，老夫人命我二人給三小姐收拾，從今兒往後，三小姐便要養在慈安堂，老夫人說了，慈安堂裡喜清凈，下人不能多帶，荷香院裡服侍的人，可以另覓出路。」

　　木檀較年長穩重，態度平和地交代了事情，便和芷香指揮其他下人開始收拾。

　　荷香院裡的下人本就不多，俞姨娘也不喜歡奢侈，她總說夠用就成，又只是個姨娘，不好越過太太去，葉向慕一度因此覺得委屈她了，賞了不少東西過來。

　　吳嬤嬤跟著曼玉到一旁歇著，冷眼瞧著那幾個小丫頭蠢蠢欲動心不在焉的表情。

　　葉府的人誰都知道慈安堂裡不好當差，不是說老夫人脾氣不好，而是沒個盼頭。

　　府裡的大權都在太太手裡，若是別的院子做得好了能提升能得賞賜，到時候在太太面前求個體面，或出府或配人，總是條出路，更別說在少爺小姐院子裡當差的，那出路更多。

　　可慈安堂裡，就算你再出類拔萃，除了老太太知道，太太可不會那麼心善的還想著慈安堂裡的下人。

　　吳嬤嬤本想跟曼玉說一些其中的關節，可她一低眼，看到曼玉目光清澈，表情平靜，便將話又吞下去了，許是不需要自己提醒了吧。

　　荷香院裡東西並不少，葉向慕喜愛俞姨娘和曼玉，三五不時會帶一些好玩或貴重的物件兒，有些不值一提只是個心意，卻也不乏奇珍異寶。

　　曼玉看了看，將那些流光溢彩的寶貝都裝了箱鎖上了，她也沒打算再拿出來，這些跟慈安堂的氣場不合。

　　整理好之後，曼玉也沒問丫頭們的意思，交代了讓她們去找太太找別的空缺，直接帶著吳嬤嬤離開，她們不願意跟著自己吃苦，自己還不願意帶著她們發財呢，切。

　　回到慈安堂，採薇已經將碧紗櫥拾掇好了，都是嶄新的被褥鋪蓋，上面染著淡淡的檀香。

　　「小姐，老夫人讓我把這個交個你，說是等你看明白了就去找她。」

　　曼青只看了一眼頭就開始疼了，女四書，四本書彙集，都是教育女子柔順之道、三從四德的。

　　講述了德行、修身、慎言、謹行、勤勵、借鑒、警戒、積善、遷善、崇聖訓、景賢范等等修生養性的教誨。

　　曼青就納悶了，這些東西祖母確定自己能看得懂？

　　不過她也沒別的事情好做，暗暗嘆了口氣，乖乖地開始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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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你不是說要把葉曼玉弄過來好好教育的嗎，怎麼、怎麼被祖母給要過去了！」

　　葉曼璟不依，她都做好了準備，要挑唆曼玉那個蠢豬跟爹爹作對，她趁機成為爹爹心中最孝順最乖巧的女兒。

　　可去了一趟慈安堂，怎麼就變了呢？

　　「娘！」

　　「行了，我也沒料想到會這樣，璟兒，你說昨個兒葉曼玉來我這兒無意中提起去慈安堂，是不是就準備著了？」

　　趙蓮雲微皺著眉頭，總覺得不對勁。

　　葉曼璟嗤笑一聲，「娘覺得葉曼玉有那個城府？若真有的話，以前俞姨娘也不會因為她跟娘幾次賠罪。」

　　也是啊，趙蓮雲放了心，葉曼玉才多大，能有這個心眼兒？

　　不過既然葉曼玉誠心要吃苦，就先隨她去。

　　以為慈安堂裡有什麼好的？老太太陰陽怪氣得很，要不了幾天，她定然受不了。

　　這樣也好，將她的耐心和性子磨一磨，自己再施恩惠的時候，葉曼玉還不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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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太太沒想到，葉曼玉的小日子過得無比愜意。

　　慈安堂裡的用度都是另外走賬，葉曼玉過去了之後，葉向慕大筆一揮，用度翻倍，給葉曼玉的分例也一樣另外走賬。

　　太太就是想要伸手攔一攔都做不到，為此跟葉向慕還大鬧了一場。

　　葉曼玉可不知道，她只知道現在每日居然可以點菜了，想吃什麼都行，用的東西也都是上好的，曼玉還納悶呢，不是說太太的手伸不到這裡嗎，怎麼都開始籠絡了？

　　老太太除了不怎麼說話，也不難相處，只要臉皮夠厚，沒有回應也能繼續往下說。

　　曼玉本想走賣萌路線的，後來發現行不通，她都裝可愛犧牲形象就差抱著祖母大腿撒嬌了，葉老太太仍舊不為所動。

　　於是曼玉只好更換路線，做個有內涵的端莊乖順孫女。

　　「祖母，這裡玉兒不是很明白。」

　　曼玉端著書，一本正經地去找老太太答疑解惑。

　　不是她裝呆，是面對晦澀艱難內容空洞的規章制度型書籍，她是真呆！

　　寫的都是嘛玩意兒，完全反人類啊，三從四德要不要這麼殘害女子，太不公平了。

　　曼玉是真心想不通，但她也沒有直勾勾地將自己鄙視表現出來，那是作死行為。

　　於是曼玉就用年紀小的優勢，十分天真得舉出不合理的例子，然後愁眉苦臉得去求助。

　　錢嬤嬤一看曼玉來了，嘴角居然洩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忙不迭地送上一杯甜茶放到老夫人的手邊。

　　利咽清喉，平氣降燥。

　　老夫人多淡定一個人啊，最近有要被三小姐逼破功的徵兆。

第十一章　誇獎

　　「……祖母，您說這事兒該怎麼辦呢？礙於孝道對父母之命需要言聽計從，可真這麼做了又是對聖上的大不敬，孫女真真是為難了。」

　　曼玉苦著臉，白嫩的臉上硬生生要皺出一條皺紋，來顯示自己沉浸於苦惱中無法自拔。

　　老太太的眼角輕微跳動了一下，維持住莊重的面容，「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孫女兒也想了，」曼玉趕忙接話，「最好的方法，就是先違背孝道，然後用刀在身上捅個十刀八刀的死掉，來謝罪與父母。」

　　「咳……」

　　錢嬤嬤轉過頭，用力將嗆到口水咳出來，聲音在安靜的慈安堂裡十分刺耳，老太太的眼角再次抽動。

　　曼玉可不是裝傻，以老太太給自己看的這些條條框框，可不就是要這麼辦才合情合理？

　　自己不是這裡的原住民，總得弄個明白才好，免得以後真出現這個情況，她迷迷糊糊做錯了。

　　「……，那些書你先放一放吧，俞姨娘有沒有教過你女紅？」

　　老太太乾脆地轉移話題，不能再讓她繼續看了，十刀八刀都出來，再看下去還得了？

　　女紅啊…

　　曼玉的眼光微微上抬，葉曼玉的記憶裡似乎就沒有出現女紅這麼個玩意兒。

　　前世葉曼璟在做女紅的時候，曼玉都會被太太帶著打參加一些聚會。

　　葉曼玉可得意了，太太不帶她嫡親的女兒而是帶了自己，這份榮譽可是別家庶女求都求不來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名聲卻一次次變得更加不堪，明明自己是照著太太囑咐的話在那些名門貴婦中交流，怎麼卻總是得到反效果呢？

　　曼玉輕輕地搖了搖頭，「姨娘有教孫女，只是孫女那時貪玩，並未好好跟姨娘學。」

　　不知道是不是曼玉的錯覺，她似乎看到老太太的嘴角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如此的話，你就先跟著木樨學學吧。」

　　木樨跟木檀是姐妹，專門負責老太太身邊的活兒，據說一手繡功十分了得。

　　曼玉恭敬地點了點頭，跟祖母道了謝，帶著木樨慢慢走了出去。

　　老太太的肩膀有明顯的鬆動，端起甜茶喝了一大口。

　　「老夫人，這個三小姐跟老奴想的不一樣呢。」

　　錢嬤嬤上前用美人錘輕輕地給葉老夫人錘著，嘴角還有一絲收不住的笑。

　　「誰說不是呢，本以為是個精明的，知道蓮玉那裡不好待，可這幾天看下來，我自個兒都糊塗了。」

　　老夫人搖了搖頭，「罷了罷了，就當做做善事吧，只要她不起些妖蛾子，將她養大，從我身邊嫁出去，也算她的造化。」

　　「老夫人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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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樨姐姐，你看這個如何？」

　　「三小姐，您叫奴婢木樨就行。」

　　「那不行，祖母給我的書上說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木樨姐姐是個姑娘家，為父是不行的，就叫你一聲姐姐吧。」

　　木檀抬了抬眼，沒做聲，她是識字的，這幾日也沒看小姐看下去多少，再說那些書上哪兒有這麼一句話啊。

　　木檀和芷香讓老夫人直接給了三小姐，說是她身邊人太少了，一個嬤嬤一個小丫頭不夠。

　　原以為三小姐會不好相處，因為荷香院竟然只肯跟過來兩個人，足以說明葉曼玉不是個得人心的主子。

　　可接觸了以後，木檀更加疑惑了，三小姐其實很好接觸，除了不時冒出來帶著傻氣的話語，沒什麼脾氣，整日和和氣氣地笑著。

　　木樨被曼玉的話說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硬著頭皮當做沒聽見，然後將曼玉手裡的拿過來看。

　　曼玉在練習最簡單的齊針，只是繡線條而已，要求橫平豎直，線條均勻排列整齊，起針落針不能重疊，不能露底，疏密得當，拉線的輕重一致。

　　木樨認真看了幾眼，讚歎道，「三小姐的基本功十分紮實，想來是俞姨娘教得好。」

　　曼玉含笑不語，大概，是十字繡的功勞？

　　有了木樨的肯定，曼玉的女紅課開始每日進行，除此之外，老太太還讓錢嬤嬤教她撫琴。

　　曼玉聽到的時候簡直是驚呆了，錢嬤嬤啊！臉好像橘子皮一樣的錢嬤嬤，居然會撫琴？！

　　果然老太太身邊的人都是深藏不露的，曼玉又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

　　葉老太太終於是清凈了，聽著木樨彙報曼玉的進步，慈安堂裡有規律的琴音也給這處清冷的院落增添了熱鬧。

　　「母親，玉兒沒給您添麻煩吧？」

　　自從葉曼玉也搬來慈安堂之後，葉向慕幾乎是每日都會來請安，態度誠懇恭順，讓曼玉挺感動的。

　　這個父親對葉曼玉來說是真的疼愛，前世葉曼玉都作死成那樣了，葉父仍然給過她機會。

　　然而葉曼玉沒有要，將葉向慕的耐心消磨殆盡，才由得她落到那般境地。

　　曼玉給老太太送上茶水，又給葉向慕送上，臉上是溫順的笑容，「多謝爹爹掛心，玉兒在祖母這裡承歡膝下樂享天倫，過得很好呢。」

　　「咳咳……」

　　錢嬤嬤趕緊將老太太手裡的茶盞接下來，輕輕地給她順氣。

　　葉向慕也立刻站起來，快步上前，「母親這是怎麼了？要不要再請太醫來瞧瞧？」

　　老太太擺了擺手，兀自咳著，嗆入氣管的茶水讓她的喉嚨癢得難受。

　　曼玉眨了眨眼睛，難道說得太假了？可古人不是講究一分好說成十分的嗎？她還有更誇張的沒好意思說出來呢。

　　曼玉走回老太太身邊，也幫著輕拍背部，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年紀大了，不中用了，喝口茶也會被嗆到。」老太太用絲帕擦了擦嘴邊，努力調整氣息，想要恢復之前的氣度。

　　「老爺，三小姐在老夫人這兒乖巧著呢，您瞧瞧，老夫人用的金絲棗甜茶都是她親手煮的，針線撫琴一教就會，老太太說了，跟老爺小時候一樣的聰慧。」

　　錢嬤嬤的一番誇獎，讓葉向慕的臉上開了花。

　　那是那是，玉兒是他和卿卿的孩子，能不聰慧嗎？

　　葉向慕樂得不行，最近都是好事兒，過兩日上峰的妻女會來府裡做客，這是上峰有意跟他交好，那嫡女可是他的掌上明珠，招待得妥帖了，他和上峰的關係必然更近一步。

　　並且，不知道這趟做客有沒有要來相看軒哥兒的意思在裡面。

第十二章　頭暈

　　「那就好，那就好啊，玉兒你在祖母這裡可要懂事，若能襲得你祖母的一絲半點，就是你的造化了。」葉向慕再次叮囑曼玉要表現乖巧。
　　
　　「女兒省的。」

　　曼玉年紀雖小，這些禮數卻做得十分好，娉婷地拜下身去，姿勢一絲不錯。

　　葉向慕更加滿意地摸了摸下巴，心想自己的小女兒怎麼這麼乖巧柔婉呢，跟在母親身邊真是沒有跟錯，之前的小性子這會兒一點都瞧不見了。

　　雖然年紀小，卻渾然是大家閨秀、千金小姐的氣度，日後要給她找個什麼樣的人家才能配得上？

　　溺愛女兒的葉向慕這會兒子就開始發了愁。

　　慈安堂裡父慈子孝其樂融融，太太的耳朵裡自然是聽到的。

　　那又能怎麼樣？難不成她也衝到慈安堂裡日日給老太太請安？她才做不到！？

　　「容嬤嬤，你說那個小狐狸精怎麼就變了性子？憑她之前驕縱跋扈的脾氣，能籠絡得住老太太？」

　　「太太，她現在籠絡得住誰不要緊，要緊的是，別讓她一直籠絡住。」

　　「是了，且讓她得意一陣子，不過她好歹是葉家的小姐，家中有貴客前來，葉家的小姐可都是要露面的。」

　　趙蓮雲的臉上泛起了笑容，不是躲進慈安堂就萬無一失了，葉家，終究是自己在管著，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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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太太讓我來請三小姐，明兒老爺上峰府裡的女眷來葉府做客，葉家的女眷都要出去見客，據說，陸家的小姐似乎跟三小姐一個年歲呢，定能夠玩到一起的。」

　　太太身邊的侍女來到慈安堂裡，根本就不是跟老夫人請示，而只是通知一聲。

　　曼玉的眼光從老夫人的身上轉了一圈，看到她只是點了點頭，心裡一沉。

　　她記得這件事，爹爹這會兒正值考評期，上峰對他的意見至關重要。

　　然而前世，爹爹對自己的失望就是從那一日開始。

　　她莫名其妙地跟陸家小姐單獨在池子邊，陸家小姐莫名其妙地跌入水中，自己呼救了，可下人來得太遲，等救上來以後，陸家小姐已經昏迷，差點就這麼去了。

　　陸老爺震怒，然而葉曼玉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她沒錯啊，為什麼大家都要自己認錯？

　　葉曼玉的性子讓她不肯低頭，她也是那會兒開始認為爹爹根本不疼自己了，態度倔強得讓陸老爺跟爹爹大發雷霆，而陸小姐因為這次落水，身子落下了病根兒。

　　結局自然是不難猜的，因為上峰的「意見」，爹爹不僅沒有陞官，反而降職了，葉府裡愁雲慘淡，葉曼玉從此走上了作死的不歸路。

　　……

　　曼玉神情有些僵硬地表示自己一定會到，等那丫頭走了之後，她也沒有說什麼，而是如常地給祖母請了安，退了出去。

　　「怎麼，覺得不忍心？」

　　曼玉離開後，老太太忽然開口問道。

　　錢嬤嬤點了點頭，「老奴看著三小姐是個知道輕重的，臉色都不好看了，可也沒有說什麼。」

　　「她能說什麼？一個黃毛丫頭，後宅的勾當又豈是她能夠揣摩透的？」

　　「老夫人英明。」

　　「哼，不過才看著老實兩天，就被籠絡過去了？行了，明兒我找她身邊的吳嬤嬤有事，總不好讓她身邊空著，你就代她一日罷，讓你也知道知道，照顧小孩子可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

　　「是，老奴省的了。」

　　錢嬤嬤彎了彎嘴角，老夫人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還不許人說，要是自己這會兒恭維她對三小姐照顧有加，老夫人能將自己給瞪穿了。

　　不過以老夫人這般冷情的性子，能讓自己陪著三小姐已是不易，看來三小姐時而精明時而憨傻，動不動自己都迷茫的樣子，已經讓老夫人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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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而精明時而憨傻的三小姐，這會兒托著腦袋發愁呢。

　　能從葉曼玉記憶力挖掘到的信息實在太貧瘠了，都是「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弄成那樣了。

　　你多知道一點會死啊？白活了一世腦子都用來幹嘛了？

　　曼玉捧著臉頰來回晃動，希望能再晃出一點有用的東西出來。

　　「小姐，您是頭暈嗎？」

　　採薇都看呆了，忍不住輕聲詢問，「一會兒我讓芷香姐姐去給你煎碗藥，老夫人也經常頭暈，不知道有沒有效用。」

　　自然是沒有的。

　　曼玉心中吐槽，藥能亂吃嗎？再說了古代的中藥……，她想想就為這裡的人送上由衷的同情。

　　自己可是非藥片藥丸不吃的，煎出來奇苦無比的藥汁那是大忌，她聞一聞就醉了，苦澀感能勾得自己將膽汁吐出來。

　　也不知道祖母每日怎麼將那些黑漆漆的藥汁不動聲色地喝掉。

　　在慈安堂算得上是好日子了。

　　曼玉從來是知恩圖報的好孩子，她就琢磨著，要報答報答祖母讓她過上安穩的日子。

　　針線這會兒還不足以給祖母做個東西，想要給祖母撫琴一曲吧……，錢嬤嬤讓自己可快些將這個念頭打消，祖母就算謝謝她了。

　　於是曼玉就想到了藥丸。

　　她前生是藥劑師，還是前景並不十分好的中藥藥劑師。

　　曼玉當時就想了，等她畢業出來在藥房裡給病人抓抓藥也是極好的，雖然枯燥了些，但安穩，自己又不是個粗心的人，工資少就少些。

　　可惜她這麼沒出息的願望都沒能實現。

　　她老爸十分積極地到處托關係，聯繫到曾經一個戰友的老父親，人是中醫世家，還開著一間中醫館，把自己給弄了進去。

　　從那時候開始，曼玉就不止一次後悔當時自己一定是腦子裡有坑才會學這個專業的。

　　人壓根兒不是寫藥房給自己抓藥啊，人是在逼著自己去做藥啊！再說一遍做藥！

　　曼玉記得自己很無辜地看著老人家說自己不會。

　　隨即得到一頓痛罵，藥劑師的專業是怎麼學的啊！？上課究竟聽了些什麼啊！現在的年輕人怎麼一點追求都沒有只想著整天混日子啊…

　　曼玉委委屈屈地想解釋都沒人聽，老爸當時可瑟了，說那可是為數不多的老醫館，要能學到一點，以後還愁什麼啊？

　　於是曼玉在以逼迫為主又逼迫為輔的狀態下，開始了她的製藥學習生涯。

　　從抓藥開始，曬乾、磨粉、煉蜜、制丸，統統都要曼玉親手去做，泥馬買個機器怎麼了？又不是沒有錢？！

　　當曼玉委婉地提出現在是機械化社會的時候，遭到老爺子長達兩個小時的洗腦，中心四思想是用機器做出來的藥丸沒有人工做出來的有心意。

　　有你妹的心意！

　　曼玉當時差點將煉蜜的鍋給啃了，卻也不敢再提這個要求，生怕繼續被洗腦。

　　不過，老爺子倒是一點兒都不私藏，除了指導曼玉製作藥丸，還傳授她了許多難得一見的秘方，那都是老爺子祖祖輩輩積累下來的。

　　到後來老爺子甚至讓她坐堂診脈，再說一遍她是藥劑師專業啊親，不是醫生啊。

　　曼玉想著想著，眼睛裡溢出了水光，木檀去投了帕子送到曼玉的面前，她拿起來遮在了眼睛上。

　　不知道老爺子身子骨好些了沒有，還會不會每到下雨的時候就坐在藥堂門口發呆，還有沒有人給他在腿上蓋一條毯子……

　　回不去了以後她才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想念。

　　言歸正傳，曼玉看過老夫人喝藥的方子，基本判定老夫人是因為陰虧血瘀造成的頭暈、四肢麻木。

　　大夫開的多是葛根黃芩鉤藤白薇等用來水煎服的藥，而曼玉腦子裡的首烏延壽丹，則更能對症下藥，關鍵是藥丸不會苦。

　　所以曼玉就打上了這個主意，這陣子正努力表現好點然後弄些藥材來試試，誰知道宿命中的橋段就這麼出現了。

　　渾渾噩噩地進入睡眠之時，曼玉對於明日心中總體有了三個方針。

　　一是她死都不要跟陸家小姐獨處。

　　二是她雖然會游泳，但堅決不會在這個天氣靠近池子。

　　三是自己都這麼安分了為毛還有人看她不順眼啊？她可沒打算做個任人欺負的小貓咪，再說狗急還跳牆呢！

第十三章　講究

　　曼玉昏沉沉地從整晚的貓狗大戰中醒來時，木檀已經給她準備好了衣裳，仍舊是素色的衣服，雪青色絲線勾勒出來雅緻的圖案，正適合曼玉這個時候穿。

　　頭上的珠花也不多，沒有大紅大綠色，淡淡優雅的銀白和乳色，將曼玉妝點得淡雅清新、粉雕玉琢。

　　然而曼玉卻沒有看到吳嬤嬤，而是臉上帶著笑容的錢嬤嬤等在了外面。

　　「三小姐，今兒吳嬤嬤有些事情脫不開身，老夫人怕您身邊沒有個妥帖的老人，便叫老奴跟著伺候著。」

　　曼玉的嘴角不自覺地就想上揚，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開心，笑容滿面地看著錢嬤嬤：「如此便勞煩嬤嬤了，玉兒的心裡總算是定了。」

　　錢嬤嬤但笑不語。

　　三小姐的心裡果真是什麼都清楚，也不藏著想法，果真是個妙人兒，怪不得能讓老夫人另眼相待。

　　這是曼玉自打來到慈安堂之後第一次出去，鼻尖兒沒有嗅到檀香的味道反倒有些不適應了。

　　她早早地來到了芳華院，沒想到葉曼璟已經到了，並且看到自己的眼睛裡充滿了興高采烈。

　　曼玉堅決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那是一段時間沒見到自己所以才高興的，陰謀，絕對有陰謀。

　　「玉兒妹妹，幾日不見，妹妹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都是祖母的功勞。」

　　「呀，不愧是祖母，若是能將姑娘家往漂亮上養，我也想去住上一住呢。」

　　葉曼璟臉上帶著笑容，不屑的氣息卻很濃重。

　　她仍舊對慈安堂敬謝不敏，窮窮破破的地兒，連多寶閣上都沒有能夠賞玩的物件兒，檀香也一點兒都不嬌嫩，擺設古板陰森，鬼才待得住呢。

　　曼玉身上的鮮嫩讓太太的眼神也有些不對勁，她身上素色的衣裙是在她進了慈安堂之後才做的。

　　光是料子就很昂貴，走的還是外賬。

　　自己跟老爺抱怨的時候老爺是怎麼說的？

　　「不就是個小丫頭嘛，吃穿用度能用多少，我這不也是心疼太太操勞，少管一個女兒就能多得些清閒。」

　　這是清閒嗎？這給自己心裡添了多少堵！？

　　按壓下心中的怒火，太太微笑著將曼玉叫到身邊，伸手將她嫩嫩細白的手握住，又露出了些愁容，「一段日子沒見，玉丫頭看著清減了不少，這可不好，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呢，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母親開口便是。」

　　曼玉抽回手，先端莊優雅地跟太太行了禮，臉上是淡淡的微笑，「多謝母親掛心，玉兒在慈安堂裡並不缺什麼，每日做些針線活兒，或是看看女戒，十分充實。」

　　葉曼璟臉上的不屑更加明顯了，她就說吧，慈安堂那種地方果真不是人待的，要讓她整日整日地看書做針線，她也得瘦。

　　錢嬤嬤低著頭一動不動，心裡卻對三小姐更加有好感，是個聰明姑娘，老太太白擔心了。

　　太太臉上的慈愛越發真實，很好很好，過得這麼枯燥乏味正好，只有感受過了枯燥，才會對新鮮有趣的事情更加有興趣。

　　三個女兒一個姨娘請安完畢，太太讓她們都在芳華院裡用飯。

　　葉曼璟特別熱情地往曼玉的面前擺好吃的，如數家珍地給她介紹。

　　「玉妹妹你嘗嘗這個，紫玉軟糕，香甜著呢，只有母親這裡能吃到哦，我可是為了它總找藉口在母親這裡蹭飯呢。」

　　葉曼璟直接將碟子擱在曼玉的面前，碟子裡是三塊散發著淡淡乳香的淡紫色糕點，看著就綿軟香甜。

　　曼玉微微矜持地笑了笑，在葉曼璟期待的眼神中伸出了筷子。

　　她道了謝之後夾起一塊送入口中，入口即化，奶香和紫薯特有的甘甜融為一體，確實極為美味。

　　不過，不是她得瑟，慈安堂裡的吃食，可不比這些差啊。

　　曼玉進了慈安堂之後才發現，大家都說慈安堂清減樸素，也確實是的，早上一般就三四樣點心並兩種粥品，幾樣普通的小菜。

　　可粥也不是普通的粥，只有吃到嘴裡才能發現另有乾坤。

　　就是點心，用料都是極為講究的，只是看著普通罷了。

　　曼玉覺得她在慈安堂裡嘴都要被養叼了。

　　老祖母看到自己吃驚的模樣，還很為難地不經意解釋，都是葉向慕太孝順了，生怕委屈了老人家，這會兒他的女兒又在慈安堂，於是更加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看著尋常的炒雞蛋，據說是要蛋黃和蛋清分離，蛋黃裡添了荸薺末，蛋清裡添了海米末，然後分別煎成兩個蛋餅，再疊在一起切開。

　　曼玉不是個做菜的料，只聽說之後嘴巴整整有半日合不攏，木樨忍了半天才忍住想幫她把嘴縫上的衝動。

　　當然，曼玉還是特別驚奇地誇讚了一番這個別處沒有的紫玉軟糕，表情得體又低調，讓葉曼璟看了心裡十分得意。

　　這待遇葉曼琬就沒有了，她也沒有任何表示，安安靜靜地吃著自己面前的東西，眼睛都不斜一下。

　　曼玉覺得奇怪，葉曼琬是什麼時候開始跟葉曼璟一塊兒處處給自己設絆子的呢？就目前來看，她並沒有意思接近自己。

　　似乎只想平平凡凡地做個不招眼的庶長女，然後規規矩矩地尋個人家。

　　吃完了飯，前邊兒傳來貴客就要到了，太太收拾了一番，帶著三個姑娘去前面的花廳準備迎客。

　　「這次都給我警醒著點兒，老爺吩咐了，一定要讓陸家的太太和小姐賓至如歸，不過你們也別太擔心，陸家的小姐跟玉兒差不多的年歲，也不是不好相處的人。」

　　一路上，太太一直在反覆強調陸家做客的重要性。

　　曼玉低著頭慢吞吞地走，太太的目光幾次落在她的身上她就跟沒感覺到一樣。

　　反正那三條方針自己是打算嚴加遵循，爹爹這會兒對她可是疼愛有加，照這樣下去自己的以後定然是不愁的，這就夠了。

　　至於葉曼玉前世的愁……，小曼還在思想鬥爭中，她不是個爭強好勝的孩子，如果能安安穩穩地過完這一世，也挺不錯的……

第十四章　逛逛

　　陸太太帶著女兒陸染來到葉府，太太滿面笑容地迎上去，先將陸染誇了個天上有地上無，才讓葉府的姑娘上前見禮。

　　「呀，都說葉夫人是有福氣，可不就是嘛，看看三個姑娘一個比一個水靈，特別是這一個，哎呀呀，我一瞧心裡邊兒就喜歡。」

　　陸太太特別有眼色地將葉曼璟拉了過去，一點兒都不吝嗇地將她從頭到腳都誇了個遍。

　　曼玉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對葉曼璟隱隱流露出來的優越感視而不見。

　　多稀罕啊，她們三個姑娘，也就葉曼璟長得跟太太有些相像。

　　大姐姐葉曼琬的個子是最高的，一看就是長女，自己和葉曼璟倒是身高相去不遠，可自己這張臉，說個實話，太太那樣的是決計生不出來的。

　　陸太太既然要來葉家，自然知道葉家就一個嫡女，可不就挑著葉曼璟狠誇嘛。

　　「陸太太真是的，沒得要將璟兒給誇壞了，都說我有福氣，也真真不錯，這是三丫頭曼玉，雖然不是我親生的，可您瞧瞧她，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姿色，長大還得了，我可不就是有福氣嗎。」

　　太太的眼睛微微瞇著，看似十分得意地炫耀葉曼玉，然而陸夫人聽到她的話，眉頭就不自覺地皺了兩分。

　　但凡是正房，對妾生子就沒什麼好印象，還是這種看著就妖妖嬈嬈地庶女，天知道她姨娘長得什麼狐媚子模樣。

　　葉曼璟抿了抿嘴，眼睛裡儘是看好戲的神情。

　　母親說了，毅長得好又怎麼樣？不過是個庶女，哪家大房夫人會將她看在眼裡，若是她再不知個好歹，想要爭一爭強調存在感，呵呵……

　　爹爹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對這個低賤的庶女十分疼愛。

　　正好，讓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仗著爹爹的寵愛不知分寸，那一定很有趣。

　　葉曼璟勾著嘴角等著，看著葉曼玉往前走了一步，十分規矩地蹲身行禮，姿勢不卑不亢，態度恭敬有理卻進退得當。

　　行禮之後，葉曼玉又退回去站好，繼續眼觀鼻鼻觀心，做她的花瓶。

　　太太眼中有一絲精光略過，隨即笑了起來，「玉丫頭這是在害羞呢，平日裡可比這活潑多了。」

　　曼玉繼續不動，抹黑算什麼，左右只是聽她說，沒什麼證據罷了，今兒最重要的是池子，恩，黃曆上說了，今天不宜近水。

　　太太見好就收，也沒有繼續多說什麼，雖然曼玉沒「配合」讓她有些失落，但陸夫人顯然對曼玉沒有什麼好印象，這就足夠了。

　　「染丫頭，知道你要來，伯母也沒準備什麼，這個小小的玩意兒你收著，可別嫌棄了啊。」

　　太太遞給陸染一隻荷包。

　　從葉曼璟的眼神能看出，裡面裝的東西必然不俗。

　　陸染大方地接過來，脆生生地道了謝，讓太太又是一陣誇讚。

　　禮尚往來，陸夫人也準備了東西，不過明眼兒一看就是有區別的，給葉曼璟的出奇地華貴，而給葉曼琬和葉曼玉的就普通了。

　　曼玉絲毫不覺得委屈，能收到東西已經很不錯了，她仍舊是乖巧地行禮，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說。

　　「行了，染丫頭你讓璟兒她們帶你在園子裡繞繞，你們年歲相仿也好有個照應，我跟你娘說說話。」

　　太太笑瞇瞇地讓她們去玩，臉上慈愛的笑容都要滿溢出來。

　　葉曼璟應下了，臉上也是同樣的笑容。

　　幾個丫頭才出門，曼玉就想著要不要找點藉口離開，反正面也露過了，等她回到慈安堂裡貓起來，就說不舒服，到時候發生什麼都跟她沒關係。

　　「二姐姐，我頭這會兒有些發暈，早上芷香說給我煎了藥，這會兒興許差不多了，你們先逛著，我回去將藥喝了就來。」

　　葉曼玉的手揉了揉太陽穴，眼睛眯瞪了起來，似乎確實有些不舒服。

　　採薇和木檀一人一邊將她攙扶住，雖然她們沒聽說小姐讓芷香煎藥，但誰也不會笨得現在問出來。

　　「玉兒妹妹這是怎麼了，剛剛不還好好兒的嗎？哎呀，染妹妹難得來一次，可別掃興啊，我還想帶她去荷花池看看呢，雖然這個天沒有荷花，可斷枝殘葉也別有一番風趣。」

　　曼玉的身子晃了晃，妹的，似乎是真暈了，今兒她就聽不得「池」這個字。

　　「姐姐們帶陸姑娘去也是一樣的，玉兒喝了藥就過來，必不會耽誤的。」

　　「那可不行，妹妹都說了在慈安堂裡不是看書就是刺繡，萬一出不來了呢，唔，我看不如這樣，妹妹若實在頭暈得緊，就先饒水榭那兒歇著，我和大姐姐帶染妹妹逛一逛再去找你吧。」

　　水榭？

　　曼玉腦子裡靈光一閃，那特麼不就是當初落水的事發現場嗎？這也太坑人了。

　　她這會兒幾乎已經肯定了當初陸家姑娘落水絕對跟葉曼璟有關，不，跟她們母女脫不了關係！

　　曼玉剛想拒絕，那麼危險的地方誰要去啊！

　　不想站在她身後的錢嬤嬤上前兩步，托住了曼玉的小胳膊，「三小姐，二小姐說得極是，水榭那裡有暖閣，又舒適又暖和，您還可以看看池子裡的小魚兒呢。」

　　曼玉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吞了下去，順著錢嬤嬤地話點了點頭，「那玉兒就先去坐一坐了，姐姐們可要趕緊過來啊，陸姑娘真是抱歉，玉兒失禮了。」

　　「玉妹妹何須多禮，我還長你一些呢，你儘管去吧。」

　　陸染十分客氣，淡淡地笑容裡還帶著一些擔心。

　　曼玉在嬤嬤丫頭的攙扶下，往水榭那裡走過去了。

　　葉曼璟看著曼玉的步履，心裡有些疑惑，不應該這麼快有效啊，娘說紫玉軟糕裡的藥放得很輕，可效果似乎來得有些快吧。

　　「三小姐，老奴似乎記錯路了。」

　　錢嬤嬤特正直的話讓曼玉抬起頭，她沒聽明白。

　　「哎呀年紀也大了，記不得也是常有的，採薇和木檀又是小丫頭，老奴可是慈安堂裡得用的老人了，她們兩是不敢反抗老奴的。」

　　曼玉歪了歪頭，她似乎……是聽懂了。

　　她能撲上去親一口錢嬤嬤嗎？這麼討喜的嬤嬤簡直人間少有！

　　錢嬤嬤一邊說著，一邊兒拐了個彎兒，將曼玉帶入另一條小路，又繞了繞，還當真尋到了一間暖閣。

　　曼玉卻真覺得有些頭暈，將錢嬤嬤地衣袖攥得緊緊的。

第十五章　落水

　　不好，早上的紫玉軟糕定然有問題！

　　曼玉這會兒腦子還算清醒，她今天一天的防禦模式全開，早上在太太那裡用飯的時候，都是看葉曼璟吃什麼她才會吃什麼，放到她面前的粥都沒有碰，說是吃不習慣。

　　那碟紫玉軟糕放得離她最近，也最誘人，她愣是一筷子都沒碰。

　　可葉曼璟著急了，主動給她端過來。

　　葉曼璟可不是正兒八經要跟她姐妹情深的，曼玉讓她也吃的時候，她可是動都沒有動筷子。

　　曼玉卻不得不吃，她現在實力太單薄，可仰仗的太少，不能讓太太起疑心，否則，會有更多的變數等著自己。

　　那塊紫玉軟糕，曼玉吃了一半，然後藉口在慈安堂裡每日就吃這麼多，吃不下了才擱下了筷子。

　　雖然吃的不多，但到底是吃進去了。

　　「嬤嬤，我頭暈，會不會是……吃壞了肚子？」

　　曼玉忍著一陣陣的噁心，抓著錢嬤嬤的袖子不放。

　　她這會兒也只能藉助於用力才能保持神智。

　　錢嬤嬤看著曼玉的小臉慘白，這個天氣鬢角竟然有汗漬，就知道小丫頭定然十分難受。

　　可她也知道，三小姐吃下去的藥定然不會有太大的效果，太太還不敢公然對庶女下毒。

　　「三小姐您難受就睡會兒，嬤嬤在呢，您安心躺著吧。」

　　一陣陣的迷糊侵襲著曼玉，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沒有，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腦子裡一直都是懵懵的，等她稍微清醒過來，就聽到外邊兒有人在呼救，似乎有人落水了。

　　曼玉一咕嚕爬起來，眼前有些發黑。

　　她用力甩了甩頭，看到錢嬤嬤還在身邊，心裡安定了不少。

　　「三小姐可好些了？」

　　「清爽許多了，嬤嬤，外面怎麼了？」

　　錢嬤嬤搖了搖頭，「似乎有人落水了，三小姐大可放心，這裡是老爺常用的暖閣，剛剛老爺跟前兒的翩躚過來，老奴跟她解釋過了，三小姐從離開花廳之後就一直來了這裡，旁的什麼都沒有做。」

　　曼玉只覺得渾身發冷，面前錢嬤嬤微微發福的慈眉善目的表情讓她的身子都在顫抖。

　　一絲不差，錢嬤嬤想的一絲不差。

　　曼玉甚至想，這麼精明的嬤嬤，祖母又該是何等耳聰目明？

　　那麼她前世的種種遭遇，祖母是不是都看在了眼裡，只不過因為她只是庶女或者本性並不討喜，所以才不聞不問？

　　曼玉強迫自己不要亂想，至少到現在為止錢嬤嬤和祖母是值得依賴的，是同盟。

　　外面的呼救聲輕飄飄地傳進來，曼玉渾身一震，如果落水的還是陸染，那麼父親的遭遇仍舊會重複。

　　這不行這不行，她打算抱上爹爹這條大腿呢，那必然是越粗越好。

　　再說不是已經有證明了嘛，那她還怕什麼？

　　曼玉立刻從榻上翻身下來，自個兒穿上鞋子急忙往不遠的池子邊跑過去。

　　錢嬤嬤在她身後深呼吸了兩口，嘆了口氣，也追了上去。

　　曼玉再也沒想到，站在水池邊急得團團轉的會是葉曼璟。

　　她這會兒正在逼著僕婦下水救人，可……，這種天氣誰願意下水？得個風寒指不定小半條命就沒了，做主子的也不是那麼體恤……

　　曼玉隔老遠就聽到僕婦殺豬般的聲音，「二小姐您行行好，老奴當真不會水啊！老奴家裡上有老下有小，不能被淹死啊…」

　　曼玉撇了撇嘴，人與人絕對是有差別的，看看人錢嬤嬤，再看這些不中用的僕婦，曼玉一片跑過去一邊將礙事的外衫給脫了。

　　「採薇趕緊回去煮薑茶！」

　　錢嬤嬤瞪著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曼玉丟下一句口號一般的吩咐，想都不想地跳入了水裡。

　　「三小姐！」

　　錢嬤嬤撕心裂肺的聲音曼玉沒聽真切，她所有的感官都只能感受到一個字，「冷」。

　　澈入心扉的冷，像是能將靈魂給凍住。

　　完了，剛剛沒有做熱身運動，一會兒會不會抽筋啊？

　　曼玉這會兒腦子裡還在想有的沒的，又覺得她是跑過來的，也算是熱過身了吧。

　　陸家小姐掙扎的力度已經小了，曼玉趕緊打起精神，咬著腮幫朝她的方向划過去。

　　岸上所有人，葉曼璟的下嘴唇甚至給咬出了深深的牙痕，她盯著葉曼玉的身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怎麼會這樣？

　　「快，採薇趕緊回去熬薑湯，越濃越好，木檀，去暖閣將乾燥的被子抱過來，遇見人趕緊通知老爺！」

　　錢嬤嬤第一個反應過來，指派完身邊的兩個丫頭又朝著葉曼璟的那些下人吼，「還愣住幹嘛！趕緊找人過來救啊！」

　　吼完了錢嬤嬤才覺得胸口不那麼壓抑了。

　　我的老祖宗，這個三小姐可真是個狠角色，這麼冷的天都敢往池子理跳，她不要命了！

　　陸染這會兒已經不怎麼掙扎了，剛好方便曼玉營救。

　　她感覺自己的身子都僵硬了，從後面抱住陸染，讓她的口鼻在水面上，然後往回遊。

　　葉家的池子並不大，可刺骨的水讓曼玉覺得自己好像橫渡了長江一樣艱難。

　　快靠岸的時候，葉大人和陸大人帶著葉家的兩個兒子都趕到了。

　　所有人看著曼玉小小的身子吃力地托著陸染前行，她的嘴唇凍得青白，臉上也泛著青色，髮髻早已散亂不堪，貼在臉頰旁邊。

　　可那雙眼睛亮得怕人，離得老遠都能看到裡面的光。

　　「老爺！這是怎麼了！」

　　「我的染兒！」

　　來遲的太太和陸夫人相繼發出驚天的尖叫，陸夫人叫完之後人就幾欲癱倒，開始翻起了白眼。

　　你們特麼地就在一邊看著啊！這麼多人都特麼不知道來一個搭把手啊！

　　曼玉在心底狂吼，她雖然會游泳，但這個身子沒游過啊！

　　而且這些人沒看出來自己的體力已經用盡了嘛你們都是死的啊！

　　「撲通」。

　　終於有人反應過來了，葉皓文跳進了池子，將曼玉手裡的陸染接住，又托住曼玉往下沉的身子，划到了岸邊。

　　木檀將準備好的被子給曼玉和陸染裹上，曼玉渾身發抖，牙齒打顫，要不是錢嬤嬤扶著根本站不住。

第十六章　初吻

　　一旁的陸夫人緩了過來，看到陸染宛如屍體一般的樣子，再次大嚎一聲，眼淚頓時出來，撲上去心啊肉啊的呼喊。

　　「大夫一會兒就到，一會兒就到！」

　　葉向慕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好好的事情怎麼會弄成這樣？

　　「玉丫頭，這……，你是怎麼搞的，怎麼讓染丫頭落了水呢！」

　　太太這時忽然開了口，張嘴就將曼玉給扯進去，在她的計劃中，曼玉是解釋不清的，因為那些藥，她估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不過這個小賤種竟然會下水救人，真是小看她了。

　　葉曼璟一愣，臉上頓時不好看起來，她就是因為沒看到葉曼玉在這裡才會過來瞧一瞧的，不過，葉曼玉那會兒在哪兒呢？

　　曼玉正顧著打顫呢，她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四肢也沒了感覺，盯著被裹起來毫無生氣的陸染發呆。

　　「是你？你還我染兒！你還我染兒！」

　　陸夫人聞言就朝曼玉撕扯過來，她的女兒若是不好過，她定要這個下賤的庶女陪葬！

　　曼玉嘆了口氣，前世陸染確實可憐，因為落水，後來總算保住了一條命，可也因為長時間憋氣，最後成了個傻子。

　　葉向慕從那時開始，就陷入了焦頭爛額之中，而陸夫人在弄死葉曼玉的道路上，可謂是個功臣。

　　陸染是個無辜的孩子，好好一個妙齡少女，還沒來得及享受她的人生，莫名其妙就賠上了她的一生，只因為後宅的一些陰謀，最後不得善終……

　　曼玉閉了閉眼睛，用僵硬的手攔住錢嬤嬤，任由陸夫人響亮的耳光打在自己的臉上。

　　記憶裡的那個清秀的女子，眼裡滿是呆滯，眼睛無神地盯在一個地方，沒有任何焦距。

　　嘴角不時還有涎水流出，服侍在一旁的侍女趕忙用絲帕擦乾淨，而女子則毫無反應。

　　這是前世葉曼玉的記憶，那時陸夫人眼睛裡是瘋狂的恨意，將窮途末路的葉曼玉扯過去，讓她好好看看，她不會讓葉曼玉過得比陸染好，絕對不會！

　　曼玉睜開眼睛，凍得早已麻木的臉頰開始感受到刺痛，好像被插滿了銀針的板子扇了這記耳光一樣。

　　長期缺氧……，陸夫人撲過來想用手撕扯曼玉的頭髮，她側身躲過，錢嬤嬤則趕忙攔住，「老爺，三小姐不舒服一直歇在您常用的暖閣裡，聽到有人呼救才過來的，可憐三小姐的頭還暈著呢，又挨了一記耳光……」

　　錢嬤嬤說得又急又快，堅決護著曼玉不讓陸夫人近身。

　　葉太太明顯一愣，臉色有細微的變化，葉曼玉當時並不在池子邊上？

　　陸大人將陸夫人拉住，「你這是幹什麼？！怎麼平白無故冤枉葉家的女兒？！」

　　陸夫人自己都愣了，不是她？可剛剛葉夫人分明……

　　「陸太太您且讓讓，陸姑娘的情況有些不對。」

　　曼玉沒在意那記耳光，也沒趁機跟哭訴自己的委屈，見陸夫人不再跟瘋子一樣攀扯自己，立刻從錢嬤嬤的身後站出來，往陸染那裡走。

　　陸染的臉色已經發紫了。

　　自己在水裡泡了這麼一會兒都已經快要支撐不住，更何況陸染，刺骨的池水加上溺水的窒息。

　　「你想要幹什麼！」

　　陸夫人看到曼玉伸手碰觸陸染，也顧不上別的了，又想過去將她拽開。

　　「救她！」

　　曼玉頭都不抬，心臟還在跳動，她伸手將陸染的下巴捏開，把舌頭拉出來保持呼吸道暢通，然後一條腿跪在地上，一條腿取起，想將陸染俯提上來。

　　可曼玉錯估了自己的力氣，拖了兩次都沒成功。

　　忽然一旁伸出一隻手，幫助曼玉將陸染搭在她那條屈著的腿上。

　　曼玉抬頭，看到葉皓文平靜卻又好奇的臉。

　　陸染的腹部壓在曼玉的腿上，她用手後壓其背部，很快，從陸染的口中吐出了不少水。

　　曼玉鬆了口氣，將她放下來，她跪在地上的一條腿已經沒了知覺。

　　不過陸染的呼吸仍舊微弱，曼玉咬了咬牙，將頭髮往後撩了一點，對著陸染青白髮黑的嘴唇俯下了頭。

　　千萬要緩過來啊，看在這身子的初吻都給了你的份上，咱們前世的恩怨就一筆勾銷吧。

　　曼玉往陸染的嘴裡吹氣，耳邊卻聽到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嗚嗚嗚，你們有沒有常識啊，自己這是在救人啊！希望陸大人和陸夫人不要計較，自己好歹長得也算可以，不能算是輕薄吧？

　　「……玉兒，你這是？」

　　葉向慕的聲音裡帶著顫抖，顫顫巍巍地發問。

　　曼玉抬起頭，看到不遠的地方有大夫正跑過來，撐著這口氣回答，「女兒只是在救人……」

　　然後放心地暈了過去。

　　*************************************

　　一陣陣冷意讓曼玉止不住打哆嗦，可是很快，她的身子又跟用火燎著似的，連呼吸都帶著燙意。

　　曼玉的意識有些間斷，有人將她扶起來灌了奇苦無比的藥汁進來，她咬著牙關抵死不從。

　　作孽啊，自己都這樣了打打點滴不行啊，要受這種酷刑！

　　那些湯藥還是有不少流入了自己的咽喉中，苦得她眼淚都下來了。

　　「……大夫說，虧得玉兒施救及時，否則陸家丫頭就是救回來，也只能是個傻子……」

　　「……這丫頭就是老實，這個天跳下去救人不說，還被平白扇了個耳光，小臉腫的你瞧著能忍心……？」

　　「……本就沒了親娘，一句話還沒說就被扣個屎盆子，委屈地喝藥都在哭呢……」

　　曼玉隱約聽到祖母斷斷續續的話，伴隨著葉向慕解釋的聲音，頭昏昏沉沉的又睡了過去。

　　等曼玉奮力地睜開眼睛，她的腦仁一陣疼痛，趕忙又將眼睛閉上緩了緩。

　　身子沉得跟不是自己的一般，一旁守著的採薇腫著兩隻眼睛，看到她醒了喜極而泣，急忙上前將她扶坐起來。

　　「太好了，小姐，您嚇死奴婢了。」

　　採薇「嗚嗚」的哭聲讓曼玉的頭更疼了。

　　「吳嬤嬤呢？」

　　「嬤嬤給您煎藥去了，你昏睡的時候總也餵不進去，一碗能吐出大半碗，嬤嬤知道你醒過來，一定高興壞了。」

　　曼玉的身子立刻往下滑了幾分，要不……，就當做她沒醒？

第十七章　喝藥

　　正想著怎麼忽悠採薇這只是她在做夢，自己壓根沒醒的時候，吳嬤嬤端著碗走了進來，看到曼玉坐著的身子，趕忙將碗放下。

　　「我的小祖宗，怎麼坐起來了？趕緊躺下，趕緊的！來先把藥喝了，總也喝不多，所以您恢復得才慢。」

　　曼玉伸手拉住吳嬤嬤的袖子，「太燙了，等一等吧，對了嬤嬤，陸家姑娘怎麼樣了？」

　　吳嬤嬤聽到曼玉的問話，臉上就是不忿的表情，「您就別操這個心了，那小姐恢復得比您還快呢，昨個兒聽說還要過府來感謝，大人婉拒了，您這不還沒醒呢嘛。」

　　「這麼說，她沒事了？」

　　「沒事沒事，倒是小姐你，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天兒，有你這樣魯莽的嗎？那裡婆子丫頭哪個不能去救人，你倒是巴巴地下水去救了，結果呢，倒是落一耳光。」

　　吳嬤嬤想起來就恨不得將打人的手給剁下來。

　　三小姐被送回來的時候，半邊臉都是腫的！嘴唇發紫，另半邊臉慘白得都透明了，完全沒了一絲生氣兒。

　　老太太瞧了差點昏厥過去。

　　三小姐是自己從小看到這麼大的姑娘，被人欺負成這樣，還是好心救人的結果，吳嬤嬤只能默默地心疼，一遍一遍守著爐子煎藥，希望曼玉能夠快些好。

　　「嬤嬤，讓您擔心了。」

　　曼玉心裡感動，吳嬤嬤雖然有時候性子有些古板，但卻是真心疼愛葉曼玉的。

　　前世葉曼玉在太太的挑唆下對吳嬤嬤深惡痛絕，沒多久就將她攆到了莊子上自生自滅。

　　吳嬤嬤因為曼玉的話愣住了，半晌才側過頭，袖子從眼角掃過。

　　曼玉微微笑了，再沒有什麼比身邊能有真心對自己的好的人更讓人幸福，她正想要跟吳嬤嬤撒個嬌，冷不丁看到吳嬤嬤將桌上溫熱的碗端了起來。

　　「小姐能快些康復，就比什麼都好了。」

　　曼玉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又覺得不妥，掛上了十分虛假的笑容，「嬤嬤，我覺得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小姐你可才醒過來呢。」採薇疑惑地說到，才甦醒就好得差不多了？

　　曼玉瞪了她一眼，又討好地看向吳嬤嬤，「那個，嬤嬤我肚子有些餓，要不先吃點東西再喝藥？」

　　「已經給您備了些粥，喝完老奴就端過來。」

　　「喝了藥就沒肚子吃粥了。」

　　「那也是藥比較重要。」

　　曼玉的臉在扭曲，吳嬤嬤的性子就是這樣啊，有時候執拗得讓人一點辦法都沒有，這碗藥現在是非喝不可了。

　　曼玉接過來舉到嘴邊，對著漆黑的藥汁吞了吞口水，然後皺著眉頭一臉苦大仇深地一口氣灌下去。

　　將嘴裡的液體吞下去，曼玉乾嘔了兩下，這種苦澀味太可怕了，完全是生化武器，她的藥丸要趕緊搓起來，以後有個頭疼腦熱就是吞藥丸也比這來得強啊。

　　曼玉靠在軟枕上眼淚汪汪，看到木檀推開了門，「三小姐，老夫人來看您了。」

　　葉老太太跟在後面走進來，面容依舊嚴肅端莊，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醒了？」

　　「回祖母，玉兒醒了，讓祖母擔憂了。」

　　「你知道就好，你父親日日來慈安堂，還有你那母親，都讓我趕回去了，往日裡清清靜靜的，鬧騰成這樣。」

　　曼玉抿著嘴不說話，她夢裡聽到祖母的聲音，每一句都在為她抱怨，曼玉心裡極為感激。

　　「既然醒了就好生養著，才長點肉就這麼折騰，等完全好了才准出門。」

　　葉老太太交代了以後就在錢嬤嬤的陪伴下出去了。

　　曼玉和採薇對視一眼，都鬆了口氣，然後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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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曼玉醒了，葉向慕一下了衙門就到慈安堂來看望她。

　　曼玉這會兒才喝了藥，忍了半天也沒忍住不流眼淚，淚眼婆娑地聽著吳嬤嬤念叨「良藥苦口」之類的。

　　葉向慕看到自己女兒眼裡含著淚水，臉上的傷還沒有完全消下去，楚楚可憐的樣子，心都要化了。

　　「……玉兒……」

　　「爹爹，您怎麼來了？」

　　曼玉覺得因為喝藥流眼淚太丟人了，眼疾手快地直接用袖子將淚水擦掉，換成了笑容。

　　這是大腿啊，是她在葉府後宅之中要抱的大腿之一，可不能怠慢了。

　　「你好些了沒？可憐的孩子，陸大人一直說要來探望，奈何你一直昏迷著，怎麼樣，還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爹爹，我沒事了，陸姑娘怎麼樣了？她到底是如何落水的？在我們家院子裡落水，陸大人有為難您嗎？」

　　曼玉的擔心是認真的，她不願意看到葉向慕因為此事受到牽連，陸大人是爹爹的上峰，給點小鞋穿易如反掌。

　　葉向慕的眼眶泛紅，多懂事的女兒，都這樣了心裡面還想著自己的事情。

　　陸染醒過來之後並未說清楚究竟是如何落得水，似乎是自己沒有站穩，又好像是有人蹭了自己一下，可她也沒有看清楚。

　　不過曼玉是實實在在不在池子邊上的，這有人能證明。

　　陸夫人知道之後對自己的那一記耳光十分懊悔，如果不是曼玉，她的染兒說不定就救不回來了！

　　自己卻恩將仇報，大夫也說多虧了葉曼玉，讓陸染先將水吐了大半，又對著嘴吹氣，這也是一種施救的手法，對溺水之症十分管用。

　　所以這段時間陸大人對葉向慕的態度出奇的和藹，各種滋補的藥不要錢一樣地往葉府裡送，除此之外，名貴的衣料、香料、珠寶等，都以探病的名義，還不容葉向慕拒絕。

　　「爹爹沒事兒，只要你好起來。」葉向慕摸了摸曼玉的腦袋，眼睛裡卻閃著光。

　　自家的池子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掉進去人？這麼些年也沒聽說過。

　　「陸府送了不少東西給你，我都直接送到慈安堂了，你祖母先收著，之後都會給你，這是陸大人在跟你賠罪，待你好了，他們還會親自上門道謝，玉兒太厲害了，那樣的情況你怎麼敢下水救人的？」

　　曼玉微微低著頭，陸染沒事就好，她會有一個不一樣的未來吧？跟自己一樣……

第十八章　做藥

　　「老爺，太太來了。」

　　木檀走進來通傳，葉太太被葉曼璟攙扶著，紅著眼睛走了進來。

　　「我可憐的兒啊，這是遭了大罪了！」

　　太太撲到床前，憐惜地摸了摸曼玉的臉頰，眼睛裡又有淚水滑落下來。

　　這絕對是個演技派啊，就算是自己都一點兒挑不出破綻出來，只覺得一片慈母之心。

　　「讓母親擔心，是玉兒不孝。」

　　「我的傻丫頭，你這說的什麼話，你昏迷的時候，母親恨不得替了你去遭這個罪。」

　　「母親千萬別這麼說，玉兒已無大礙。」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啊。」

　　葉曼璟站在一旁垂著腦袋，她做不到娘親那樣的姿態，她就不明白了，葉曼玉怎麼會不在水榭旁邊呢？怎麼會跑到爹爹常用的暖閣裡呢？

　　如果不是她亂跑，母親就能讓小廝出來作證，是葉曼玉將陸染推入了池中。

　　然而現在不行，葉曼玉有翩躚作證，爹爹倚重翩躚，就是因為她不會對爹爹撒謊。

　　若是一切都按照母親所願的進行了，哪怕是曼玉下水救人，誰還會把她當一回事？陸府又怎麼會一趟一趟將好東西往慈安堂裡送？

　　葉曼璟心裡暗恨，現在卻是被人看到陸染落水的時候自己在池子旁邊，爹爹詢問自己的時候，眼睛裡的光芒冷得讓她寒心。

　　「母親那裡有上好的藥材，一會兒都給你送來，想吃什麼？母親讓人給你做。」

　　曼玉覺得膩味了，昧著良心說話其實並不好過啊，怎麼葉太太能這麼入戲呢？

　　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一副撐不住的樣子。

　　「行了，沒看到玉兒累了嗎，都走吧，免得打擾她休息。」葉向慕走過去，給曼玉掖好了被子，「玉兒乖，爹爹明日再來看你。」

　　曼玉等著他們都離開了，才輕輕翻了個身。

　　父親的官職似乎不會因此下降，陸大人也不會在官場上給他下絆子了。

　　葉向慕是個聰明的，前世雖然有所不順，可仍舊堅持下來，這世如果沒有障礙，應該會更有建樹才是。

　　嗯，自己這場病要不要生久一點呢？還是不要了，早一點好起來早一點解脫，省得每日要被逼著吞藥，很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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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玉的身子一日一日地好轉，並且見縫插針跟吳嬤嬤科普是藥三分毒，能不喝最好不要喝。

　　吳嬤嬤一邊很給面子地點頭表示她說的有道理，一邊面無表情地繼續將藥碗遞到曼玉的面前。

　　曼玉仰天長嘆，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祖母聽說之後還讓錢嬤嬤給自己送了許多蜜餞過來，幹嘛啊，知道自己怕吃藥趕緊勸勸吳嬤嬤啊，沒有這樣看好戲的！

　　等到複診的大夫一手摸著鬍子沉吟半晌，才慢悠悠地說自己的身子已經康復，曼玉幾乎要跳起來撒花。

　　雖然她自己診脈早就覺得沒事了，奈何沒人相信她的。

　　「三小姐，這些都是陸府送來的，老夫人說都是您的東西，讓您自己好生收著，旁邊的耳房已經拾掇出來了，這是鑰匙。」

　　木樨帶著人將不少盒子箱子送到曼玉這裡，然後將一把精巧的鑰匙交到曼玉的手裡。

　　曼玉將這些東西打開來看，開一樣，抽一口氣。

　　她初來乍到，沒見過世面也正常，不過尋常人家探病都送這麼貴重的東西嗎？

　　整根的百年人蔘，根鬚完好；一匣子東珠，圓潤瑩亮；整副的寶石頭面，上面的紅寶石顆顆有拇指大小…

　　曼玉眨了眨眼睛，讓採薇將東西收收好。

　　小丫頭跟主子一個德行，都有些不敢碰，繞了兩圈才小心翼翼地一樣一樣捧著歸置起來。

　　這些東西，都是自己的吧？

　　如果換成了錢，應該也有不少了吧？

　　放到一個普通人身上，不作死的話，可以很好地過日子了吧？

　　曼玉的小手放在細嫩的下巴上輕輕摸著，讓吳嬤嬤伸手輕拍了一下，「小姐，不興這種沒規矩的動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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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生病讓曼玉囤了不少藥材，還都是好東西，這會兒木樨和錢嬤嬤都沒有將原先的女紅撫琴課程提上日程，曼玉便躲在後院裡開始搗鼓藥丸。

　　首烏延壽丹，方子曼玉早已經滾瓜爛熟了，同黑豆蒸熟的首烏，桑葚子、黑芝麻、金櫻子、早蓮草、菟絲子、杜仲、牛膝、女貞子、桑葉、金銀騰、生地黃等等，按照分量比例細研成粉。

　　然後開始煉蜜、搓藥丸。

　　起先曼玉讓採薇、芷香幫著研粉的時候，兩個小丫頭還以為三小姐只是在任性糟蹋藥材。

　　可等到曼玉開始煉蜜，然後手裡沾了一層油開始搓藥丸的時候，她們才開始進入目瞪口呆的狀態。

　　曼玉一邊做，一邊在心裡思忖，要怎麼跟老太太說自己會做藥丸的事情呢？

　　小時候遇到乞丐高人？自己從小在葉府裡長大遇個屁啊。

　　生了一場大病心神領會出來的？說了自己都不相信。

　　在俞姨娘那兒看到的無名醫書裡記下來的？

　　……

　　曼玉神遊著，手裡也不停歇，她發覺在做藥丸的時候，自己的情緒異常地平靜。

　　這些反覆了千萬次的動作，她都不需要刻意去想，自己的手就動起來了。

　　曼玉不想做特立獨行的異類，她想著這一世如果能平靜度過，她就如同不曾穿越一樣，在這個小姑娘的身體中安然過日子。

　　只可惜，她沒有為葉曼玉報仇的想法，卻改變不了別人仍舊想要加害葉曼玉的心思。

　　曼玉想過了，不想被人欺負只有站在制高點，讓她們望塵莫及只有歇了心思才好，又或者離得遠遠的，從此相忘於江湖。

　　但不管哪個，曼玉都不能繼續低調下去。

　　從自己救了陸染開始，這一世的軌跡將變得陌生，她不能總是被動，所以製藥，也許是可以走的一條路呢。

　　曼玉定了定神，轉頭看去首烏延壽丹已經做了不少了，用蠟紙包裹起來，曼玉讓採薇去請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明日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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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您看三小姐這……」

　　慈安堂裡的任何事情都瞞不過老太太，錢嬤嬤有些為難地請示老夫人的意見。

　　葉老夫人靠在椅背上，半瞇著眼睛好似入了定一般，很長的時間一句話都沒說。

　　錢嬤嬤慢慢地退了下去，待到明日再看看罷……

第十九章　驗藥

　　第二日，聽話的採薇果然去請了義合堂的大夫，小姐讓她請德高望重的，她就撿自己知道的最厲害的請。

　　曼玉看到走路都在打顫的老大夫風中凌亂了，老爺子還能不能分辨出藥丸的好壞？

　　很快，老太太也過來了，曼玉的喉嚨吞咽了兩下，「祖母，玉兒這幾日做了幾顆藥丸，是對症祖母您經常頭暈的癥狀，可孫女不敢讓您貿然服用，所以請了義合堂的……，義合堂的……」

　　「陳老爺子……」

　　採薇在一旁小聲地提示。

　　「咳，請了陳老爺子來鑒別一下。」

　　曼玉沒等葉老夫人發問，將自己做的首烏延壽丹遞了過去，然後站在一旁。

　　她怕老夫人問自己是怎麼會做藥的，她還沒有想好啊！

　　陳老爺子的心思只放在了掌心的藥丸上，乾枯的手掌托著，放在鼻尖輕輕地嗅著。

　　曼玉這會兒就好像在面對她前世醫館的老爺子，檢查自己做出來的藥丸時，也是這副挑剔專註的表情。

　　陳老爺子用兩隻手指捏住藥丸，放到嘴邊舔了舔，渾濁的眼睛裡竟然冒出了光芒。

　　「好藥，好藥啊！葉老太太，可否容老朽給您診個脈？」

　　老夫人伸出了手腕，陳老爺子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上面，片刻後臉上出現紅光，「這藥丸極對老夫人的癥狀，小姑娘，這是你自己做的？」

　　曼玉的身子僵了僵，咬著牙點了點頭。

　　「這藥丸可否贈與老朽幾粒？義合堂也有藥丸出售，但較之這個，天壤之別！」

　　陳老爺子毫不吝嗇的讚美讓曼玉都懷疑這人是不是採薇去請來的托，也太給面子了吧？

　　採薇卻是滿臉的興奮，小姐好厲害！義合堂的陳老爺子可是脾氣最古怪醫術卻最好的，如果不是今日老爺子不高興坐堂診，自己也沒辦法撿漏將人請來。

　　沒想到他老人家居然這麼誇獎小姐呢！

　　曼玉心裡鬆了口氣，道了謝之後送了陳老爺子一小瓶首烏延壽丹，將人送走之後，她的頭皮開始發麻。

　　然後呢，怎麼跟祖母交代？

　　葉老太太一直坐在那裡，屋子裡只有錢嬤嬤和採薇服侍著，老太太到現在一句都沒有開口問，曼玉只覺得背後冷汗涔涔。

　　要不，乾脆就說自己是王母娘娘座前的採藥童子，反正老人家不是最信這個嘛，給自己臉上貼點金，應該不會把她當成妖怪給燒了吧？

　　曼玉已經混亂了，正想豁出去賭一賭的時候，老太太終於開口了。

　　「向慕當日要納你娘為妾的時候，我就派人查過，你的外公是個草藥大夫，你娘卻瞞著沒讓你爹知道，許是怕你爹嫌棄，怎麼，這會兒又不怕了？居然將這些粗俗的技藝教給了你？」

　　曼玉心頭一震，還有這種事情呢？俞姨娘的父親是個草藥郎中？這個可以有，這個可以有！

　　「祖母明鑒，姨娘已經不在了，玉兒學這些也只是圖個念想，爹爹仍是不知道的。」曼玉特低調地垂著頭，將事情往利於自己的方向扯。

　　真是瞌睡送來個軟枕頭，曼玉心裡捏了把汗，她正愁怎麼開口呢，沒想到就這麼順理成章了。

　　「我知你是個孝順的，只是這些到底不是正經小姐該做的，以後……」

　　「回祖母，玉兒明白了。」

　　雖然有些可惜，但曼玉全身一層的汗，是自己想得簡單了，什麼都沒有準備好就興沖沖地想要弄個副業。

　　這會兒幸好是還能圓得起來，否則……，可能都用不著太太出手，祖母只要對她起了疑心，她興許比前世混得更慘。

　　祖母這人雖然看著很不好相處，相處了一段時間覺得其實是真的不太好相處，可曼玉至少暫時並沒有從她的身上發現一點對自己不利的地方。

　　這就夠了。

　　不管前世祖母因為什麼對自己不聞不問乃至造成最後悲慘結局，曼玉都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眼前的這輩子，切不可繼續盲了心，否則如何對得起這一世？

　　「祖母，這些左右已經做出來了，您每日三次吃上數粒，可以讓您的頭暈癥狀好些，還能讓您耳聰目明、強腰健腿、精神充沛。」

　　曼玉已經帶著甜笑開始打廣告了，這首烏延壽丹的效果確實不錯，可是清末名醫親身體驗並極力推薦的呢。

　　錢嬤嬤上前接過來，「三小姐有心了，知道老太太時常會頭暈，這身子還未好透呢就巴巴給老太太送來，果然是個有孝心的。」

　　曼玉但笑不語，吃人嘴短，她已經聽說爹爹正在徹查陸家姑娘落水的事情，她不僅要撇除乾淨，還打算在慈安堂站穩腳跟，讓太太的手沒法兒伸過來。

　　老太太的態度至關重要。

　　曼玉見差不多了，就以不打擾祖母休息為由退了出去。

　　她不管祖母是吃也好，不吃也罷，這藥丸是自己的心意，她會做個乖巧的孫女，承歡膝下，只需要一些庇佑和指點，希望老太太不要像前世一般遠離世俗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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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這藥……」

　　錢嬤嬤低頭看著手裡的瓷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葉老太太伸手接了過來，輕輕地拔開瓶塞，從裡面倒出幾粒梧桐子大小的藥丸，認真地看了許久，全部送入嘴中。

　　「老夫人……」錢嬤嬤從一旁遞上茶碗。

　　老太太接過茶碗喝了一口，將藥丸吞下，然後用絲帕擦了擦嘴。

　　「那日只有你我聽到她昏睡時說的話，她若是個心術不正的，想要毀了葉家也就罷了，拼著我的名聲也要讓她消失，可偏偏不是，阿婉，她說的那些話，你信嗎？」

　　錢嬤嬤好一會兒都沒有接上去，過了一陣子才輕微地點頭，「老奴愚鈍，可也相信天理報應的，老夫人，三小姐總歸是您的親孫女……」

　　「是啊，看她以後的造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