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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菲比 -【紅塵有幸識嫣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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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22:46:38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紅塵有幸識嫣然 作者:菲比

行嫣然不知道自己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好事
這輩子才能遇上少爺,日日伴在他身邊
她家少爺才情高超、飄逸不羈,像是天上謫仙落凡間
眾家姑娘見到他就芳心萌動,視他為第一夫婿人選

而她打從知情識愛開始,一顆芳心便落在他身上
茫茫人海中,唯有他是她想牽手一生的男人
但她也很清楚少爺不是她能高攀的對象

尤其十七公主心儀他,皇帝也有意讓他當女婿
娶了金枝玉葉就像得到座青雲梯,傻瓜才會放棄
他又怎可能眼拙愛上平凡無奇身份低微的她?

就算他說了多少肉麻情話,她通通當是逗她的胡話
隨便聽聽就好,若跟他認真就是傻了!
她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卻不知他早已看穿她

“我是一往情深地愛你”這句話徹底擊潰她的防線
當他們在浪漫燈海下許下牽手一生的承諾
在幸福的背後,巨大陰謀正朝他們席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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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22:50:18 |只看該作者
 【後記 菲比】

  很開心又有新作品與大夥見面啦!

  記得上回出版古代言情小說是四年前的《冷冷俊神醫》,時間過得飛快,四年後才再出版《紅塵有幸識嫣然》這本古代小說,想想開始後怕了,時間未免過得太快啦!

  居然一晃眼老了四歲,大驚!

  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好意思,但《紅塵有幸識嫣然》是一本我個人完稿後再次校稿時非常滿意的作品。

  或許是年紀漸長,以前很喜歡摻有宮鬥或者是計謀連連相扣元素的小說,但最近開始,我反而愛上歲月靜好般細緻綿長的情感作品,口味或許在將來還會改變,因為我可是很善變滴。

  會想寫《紅塵有幸識嫣然》是因為我十分想讓筆下多出一位盛世美顏男子,以這為基準著手準備寫稿,在構思故事時,又覺得若將故事前半看似得上天眷寵的男子,於故事中後剝奪所有一切,在逆境裡卻依然能與愛侶相知相守,這該會是令人感動的雋永愛情,因此就這個想法開始寫了這本稿子。

  在寫淳于洛隸時,我總忍不住思考,到底要發生什麼事情才能打下他波瀾不驚的面容?

  左思右想,可能要賜死行嫣然才能讓他放聲大吼吧!

  不過劇情沒有這方面的走向,只能讓他繼續頂著微微淺笑的嘴角一路走到故事結局(笑)。

  行嫣然的個性是我十分喜歡的女孩模樣,溫柔中藏著無比堅強,看似弱小,卻比任何人都有勇氣頂住一片天,她靠著纖纖雙手替淳於洛隸撐起偌大府邸與書鋪,讓淳於洛隸能自由地用他最想要的生活方式活著,渺小卻綿長的愛情守護心愛的男子與一個家,這樣的女孩在歷史中見過不少,她們溫柔卻強大總令我喜愛萬分與心疼,不過我本人不是這種女生就是了(顆顆)。

  在故事中,淳於洛隸不斷向行嫣然強調,生命可以短暫卻不能單調,堆積在生活中的醇厚情感才是生命的意義,這種道理相信大家都能理解,但真正能做到充實過每一天卻十分困難。

  前年底我母親動了一次手術,今年中旬再接受第二次手術,母親手術後身體孱弱,我猛然驚覺過去的平凡生活竟是彌足珍貴,全家人同心協力陪伴母親一路往健康道路前行,最近看著母親又逐漸健康起來,心底除了感激上蒼,更讓我學會珍惜得來不易的平凡。

  因此在描寫淳於洛隸對行嫣然的一席話時,心中感慨萬千,我只覺得自己醒悟得太晚卻也不遲,我們一路陪著母親走著,我不再與她頂嘴也不再抱怨什麼,踏踏實實地、真真切切地把握所有能愛人的機會、能疼愛家人的機會,無論再累再忙都是心甘情願。

  希望看見我這篇後記的讀者們也能把握珍惜與家人、朋友相處的當下,因為我不想到了失去才知道後悔,有空時多多抱抱自己的母親與父親吧!前不久,我緊緊抱著母親要她努力為了我們活下去,霎時,發現曾經替我遮風擋雨的母親,如今在我懷中竟是如此嬌小與瘦弱,當下衝擊久久不能忘懷,這份感受想與大家分享。

  希望在不久的將來,我還能拿出新作品與大家見面,屆時再請大夥多多指教了!

  最後,歡迎大家來我和妹妹一起創的小說與漫畫粉絲團玩耍,我們會不定期更新創作,請搜尋臉書“一滴馬克菲”,大家來坐坐更歡迎與我聊聊故事內容或者生活瑣事,我會張開雙臂歡迎大家滴。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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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22:49:56 |只看該作者
 【終曲】

  一處原本靜謐的院落裡,今日擠滿了五、六十位大大小小的孩童與成人,每個人臉上都露出興奮至極的笑容。

  “放炮了!把耳朵捂起來!”過去在淳於府工作的阿隆笑著大吼,接著一串炮竹聲響透雲霄。

  黑瓦灰牆的宅院側門高高掛了一隻歷史悠久的匾額,上頭大大寫著“臨江閣”三字,那是南宮陵博特意從京成帶至江南交給淳於洛隸的招牌,匾額有著明顯的歲月風霜。

  “師傅、行姊姊,恭喜你們。”南宮陵博雙手作揖,笑睨淳於洛隸與行嫣然。

  “為師才要謝謝陵博的貼心,竟找到被查封的臨江閣傳家匾額,還不遠千里送來給我,這份恩情要為師如何報答?”淳於洛隸穿著一身白衣,綁起兩耳旁的黑色髮絲束於後腦勺,露出左側猙獰疤痕與右側俊美無儔的顏面。

  落腳江南已經十個月有餘,淳于洛隸在行嫣然的鼓勵下,從用真面目在佛具店示人開始,接著逐漸走出戶外與人群接觸,剛開始有許多人會帶著異樣眼光看臉部半毀的淳於洛隸與身側靈秀的行嫣然,但日子久了,許多人折服吹了一手好笛的淳於洛隸,與他的溫文爾雅與寫意丹青,漸漸地,也許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眾人看淳於洛隸不再是可怕的燒傷俊顏,而是他的姿態風雅氣質,甚至掀起與京城不相上下為淳於洛隸著迷的旋風。

  “師傅能每年贈徒兒一幅丹青,徒兒感激涕零。”南宮陵博拱手作揖。

  “這有何困難。”淳於洛隸笑著搖首。

  遠遠地見淳於洛隸與南宮陵博相談甚歡,讓行嫣然勾起溫柔淺笑,捧著放著茶盞的託盤走近兩人,“小王爺,今晚務必留下嘗嘗我的手藝。”

  “行姊姊下廚煮飯?本王還是第一次聽聞,當然得叨擾一番。”南宮陵博笑道。

  “我家阿然的手藝真是不……”怎麼樣!淳於洛隸後面三個字還未說出口,立即被行嫣然怒瞪打斷。

  “真是不……如何?”行嫣然佯裝怒意地瞅視他。

  “不……錯好吃。”淳於洛隸趕緊接話,還順道接過她手上的託盤,“這茶水是要送到外頭請客人喝的?”

  “嗯,正煮好要端出去。”行嫣然沒好氣地瞥他一眼。

  “這活兒交給阿隆來做即可,我家阿然今日穿得如此絕美,就該無事一身輕地在人群中層示即可。”淳于洛隸邊說話邊招來阿隆,將茶水交給阿隆,又交待幾句才要他到外頭招呼客人。

  行嫣然今日穿著淳於洛隸前年贈與她的紫薇花刺繡衣裙,淡雅的服飾襯得她越發脫俗,令他貪看了好半晌。

  “咳咳,我說阿隆怎麼會在這?”南宮陵博佯裝咳嗽想引回淳於洛隸的目光。

  “十日前我在附近的市集發現阿隆在賣菜,他說離開京城後輾轉投靠嫁至江南的姊姊,幫著姊姊與姊夫賣菜。我想既然要重開臨江閣光靠我們倆人手不足,於是商請阿隆回來幫忙,並收拾了一間客房讓他住下。”行嫣然為他解惑。

  南宮陵博明白地點頭,“過去臨江閣以書鋪見長,如今改成教丹青之所,不知師傅與行姊姊可否感到可惜?”

  淳於洛隸淺淺笑了,頓了頓後才開口,“早在祖父創設臨江閣之時,原本就是教繪丹青之所,只是後來我父親對丹青毫無興趣,但對讀書與寫文章有過人天分,於是臨江閣逐漸從教導丹青改成一併販賣書冊,最後成了專責書冊與出版書冊的書鋪,若要說,只能說臨江閣又回到原點而已。我從不認為失去就得失落,有時候放手才是重生的開始,因此並不感到可惜。”

  “師傅所言不假。”南宮陵博認同地點頭。

  “好啦!咱們快出去招呼客人,從明日起,客人可就是洛隸的學生與家長呢!”行嫣然拉起淳於洛隸的手提醒。

  自從淳於洛隸替舅父抄寫佛經開始,江南許多文人雅士赫然發現在京城赫赫有名的淳于公子來到江南定居,不僅時常拜訪討教丹青技法,也讓佛具店生意風風火火,在與行嫣然討論下,兩人決定以臨江閣為名,開設教導丹青之所。

  消息一出讓江南百姓暴動,連臨近的人們紛紛求學,令臨江閣一期半年的學制已經收到三年後還有學生等著排隊求教,著實令淳於洛隸與行嫣然措手不及。

  在忙碌了一整天後,待淳於洛隸與行嫣然坐在院前的籐椅上乘涼休憩,已經是月升高空之時,他們倆挨在一張椅子裡,肩並肩地貼緊彼此。

  “阿然,咱們明日開始又有得忙了。”淳於洛隸環著行嫣然窄小肩頭笑著開口。

  “嗯。”行嫣然點點頭,“明日開始是咱們全新的生活,讓人既期待又興奮。”

  “阿然興奮的太早了吧!”淳於洛隸轉首揚眉瞅著她。

  “咦?”行嫣然不懂他的意思。

  “三個月後是咱們的婚禮,那晚再來興奮才是。”淳於洛隸笑得燦然。

  “你很無聊!”行嫣然羞紅了雙頰,粉拳打在他寬闊的胸膛,害臊地不敢抬頭。

  淳於洛隸乖乖地任由她打,待她“按摩”完畢後取過黑笛,起身站在她面前吹奏一曲。

  從修長指尖鬆緊笛身孔洞間,悠揚清亮笛音婉轉,順著孔洞緩緩流泄,聲聲嫋嫋。

  曲子開端先是像尋常生活般自然地綿長平穩,讓聽者心情平靜無波,再來曲風漸強再弱接著又加強,最終再轉狂放激揚後回到綿遠流長,一曲起承轉合承接自然,忠實呈現淳于洛隸平靜中卻澎湃激昂的情緒。

  行嫣然坐在籐椅上,見一身白衣的淳於洛隸衣袍翻飛、黑髮如飛絮,笑容晏晏,眼神清亮,一切是如此美好,如夢境般美好,讓她久久無法從謫仙般的他與此曲只應天上有的笛音抽離,直到最後一聲笛音消逝在夜風中,她才總算回神。

  “好美的曲子,從中聽到洛隸對人生的感悟,人一生猶如一彎河流,有平緩有急坡,最終還是回歸大海,然而在笛聲中,我聽見洛隸對人生所有的考驗與經歷,無論缺憾或者完美都抱持一樣的感激心情。”行嫣然依舊沉醉在笛音裡無法自拔。

  “阿然說的是,這首曲子的確是我所做,用來感謝人生所有一切,”淳于洛隸勾起嘴角回話。

  “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行嫣然笑著問。

  淳於洛隸望著她一雙靈動眼眸,心在胸膛鼓動著、撼動著,但所有奔騰情緒來到嘴邊卻是一派輕鬆自然,輕輕地、緩緩地開口。

  “曲名是‘紅塵有幸識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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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22:49: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江南

  煙波如霧似薄紗朦朧了江南水鄉,靜靜流淌的河道婉蜒地悄滑過岸邊翠綠垂柳,河的另一側是江南特有的白底黑瓦住家,白日裡沒點燈的大紅燈籠垂直結成七、八顆,一束一束掛在民宅屋簷上,隨著輕風搖曳。

  遠處古樸寺廟在雲霧間隱隱約約,憑添滄桑與古城幽然意蘊,江南就像凍結時間的天上人間,悠然的令行嫣然深深著迷。

  行嫣然隨淳於洛隸從京城來到江南,當淳于夫人的弟弟得知外甥經歷的事情後,絲毫不介意京城發生的過去,立刻請人將曾是淳于夫人名下的宅院打掃乾淨,等兩人抵達就可以入住。

  雖然房子沒有京城淳於府的一半大,但住上淳於洛隸與行嫣然兩人已經綽綽有餘,甚至還有大半空間沒機會使用。

  安頓妥當後已經過了十日,這幾日淳於洛隸幫開佛具店的舅父抄寫佛經,據說再過幾日附近有名的靈隱寺舉辦浴佛會,向佛具店訂手抄佛經共十種,每種均是百來份,淳于洛隸知曉此事立刻表示願意幫忙,日日天未亮就出門,直到月升才回家,回府後繼續抄寫經文不曾好好休息,讓行嫣然看了好生不舍。

  夜裡,淳於洛隸站在桌前抄寫《金剛經》,行嫣然端了一盆熱水入內,見他落下最後一筆才開口,“洛隸,已過子時該入睡了。”

  “已過子時了?時間過得真快。”淳於洛隸抬首朝她勾起淺笑,黑色髮絲掩住他大半的左臉,貌似刻意只露出俊逸的右臉示人。

  “快來歇息,瞧你的手這幾天都沒停過,我幫你熱敷舒緩。”行嫣然站在他右側,雙手環住他剛健的腰,臉貼在他的胸膛上,眸光望向桌上他抄寫的佛經,忍不住心生崇敬,“飄若浮雲,矯如驚龍,煙霏露結,離而不絕,氣骨動達,爽爽有神,實在是絕妙好字。”

  淳於洛隸將下顎靠在她的頭頂,說話時胸膛微微振動,聽在她耳裡是如此動人,“阿然總是這般誇我,只是比一般人好點的字,被阿然誇得像似神品,實在太誇張。”

  “你的墨寶世人評價如何有目共睹,就你最自謙。”行嫣然仰頭與他四目相接,露出淘氣笑容,“還是你故意把自己說得很差,目的是要我繼續稱讚你?”

  淳於洛隸扯起嘴角,笑容溫柔迷人,他捏捏她的鼻尖順著她的話說,“我的心思總逃不過阿然。”

  接著,兩人相視笑了好一會兒,行嫣然在淳於洛隸反應不及時,探手將遮住他左臉的黑髮掠至耳後,讓盤踞在左臉的傷疤顯露出來。

  “頭髮遮住視線不舒服吧!”她笑著說話,

  “還可以。”淳於洛隸一邊笑著,一邊不著痕跡地將耳後的黑髮鬆開,讓長髮再次蓋住左臉。

  “我看要把頭髮綁起來才好,記得你以前總會將兩側的頭髮綁好,我來幫你綁吧!”行嫣然沒發現他的舉動,轉身到梳妝鏡前想找發帶替他綁發。

  淳於洛隸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動作,“阿然,不用了。”

  “為什麼不用?把頭髮綁起來多好啊。”行嫣然回首,不解地瞅視他。

  淳於洛隸瞥見她懷疑的神色,他揚高嘴角想掩飾心裡的不自在,臉色僵的道:“我想睡了,不需花時間幫我束髮。”

  “時間的確不早,咱們是該就寢了。”行嫣然望著他僵了一下,立即勾起笑容回道。

  淳於洛隸刻意佯裝沒發現她的視線,轉身脫掉身上白袍,穿著單衣坐在床沿,他拍拍身側勾起一抹淺笑,“阿然,快來歇息。”

  行嫣然點頭,與他並肩而坐,這回她將頭靠在他寬闊的肩上,眸光穿過半掩的綺窗望向高掛夜空的明月。

  “好久沒聽你吹笛,最近咱們忙得昏頭轉向,都沒能好好談天,更遑論是欣賞你的笛聲。”行嫣然語氣夾雜淡淡的懷念與感慨。

  “辛苦阿然了,咱們初來乍到要忙碌的事情實在太多,我因為要幫忙舅舅,便把打理家務的工作交給你,著實心虛與心疼。”淳於洛隸用臉頰磨蹭她的頭頂,語氣裡滿是對她的疼惜。

  “該說辛苦的是你,舅舅派了幾位臨時工幫忙整理宅子,我只不過做收尾的事情,一點也不辛苦,倒是你……”行嫣然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頰邊蹭了蹭,語氣有些哽咽的說,“洛隸,你為了感謝舅舅的無私相助,連著幾天幫佛具店抄寫經文,不只手都磨破皮,連手腕也抖得拿碗筷都顯得吃力,面對翻天覆地的轉變,你一句喪氣話、一句抱怨也沒說,卻還總關心我,要我該如何感謝?”

  “我需要的不是阿然感謝,我是真心疼惜阿然。”淳於洛隸緊緊摟著她的肩頭,恨不得將她融入體內成為他的骨血。

  行嫣然沒有回話,而是仰首吻上他的雙唇,細細地品嘗他略有硬度的薄唇,任由他的墨香氣息籠罩她整個人,甚至沾染她的肌膚,讓她身上也有屬於他的獨特香氣。

  淳於洛隸張嘴吮吻她的嫩唇,熱舌探入芳腔與等待許久的小舌相互勾纏,粗糙大掌來回愛撫她纖細肩頭與後背,相互分享唾液發出的水澤聲、手心磨蹭布料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內顯得十分清楚,讓整間屋子充斥著曖昧聲響。

  乍暖還寒,白日雖陽光煦然卻帶著冷意,行嫣然走到閒置著沒有使用的左邊小院,正思考該如何有效利用空間替兩人掙點錢,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形不期然間映入眼底,她詫異地怔住腳步。

  “行姊姊,許久不見,你可好?”身著黑衣的南宮陵博站在逐漸轉緣的樹下,未束起的黑髮隨風飄蕩空中,顯得有些放蕩不羈。

  “小王爺,你怎麼來了?”行嫣然總算回神,快步上前來到南宮陵博身側驚喜問道。

  “本王母親的娘家正好在江南,這回借由祭拜外公之名從京城來到這裡,其實目的是見姊姊與師傅,想親眼瞧瞧你們倆過得如何。”南宮陵博俯視眼前嬌小女子,低沉的嗓調與斷句的方式都與淳於洛隸十分相仿,可見他受淳於洛隸的影響有多深。

  “謝謝小王爺關心,我們過得很好。”行嫣然笑著點頭。

  “是嗎?”南宮陵博揚眉,似乎不以為然。

  行嫣然看懂南宮陵博的懷疑,淺淺笑著回道:“縱使生活過得艱難,只要能與所愛之人相知相守,陋居尋常瓦弄亦是天上人間。”

  “行姊姊說得是。”南宮陵博勾起意味深長的微笑。

  “小王爺可否在寒舍多留幾日?洛隸一定有很多話想與你說。”行嫣然雖知她的要求略為過分,但她還是忍不住提出來。

  畢竟南宮陵博可是皇上最寵愛的皇子,他應當住在瑤台瓊室的皇家行宮,怎麼能簡居尋常人家。

  “當然,本王正有此意。”南宮陵博想也不想便點頭答應。

  面對他的毫不猶豫行嫣然先是詫異,接著了然於心地點頭,“小王爺,謝謝你。”

  南宮陵博看看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開口,“行姊姊,關於師傅被構陷污蔑聖上一事,我有話想說。”

  “小王爺請說。”其實行嫣然很想探知當時究竟發生何事,無奈淳於洛隸不肯開口,她便不好再問,而今南宮陵博願意說明,她感激都來不及。

  “那日……”南宮陵博娓娓道來。

  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河水奔淌在大街上,或許明日在靈隱寺舉辦為期七日的浴佛大典吸引成千上萬名遊客,又或許因為攤販們為了明日眾多遊客先行找好販賣位置,讓平時幽靜的巷弄如今喧騰一片。

  行嫣然對路不甚熟悉,憑藉記憶穿過小巷,踏遍石板大街,氣喘吁吁來到淳于洛隸舅父開設的佛具店。

  “請問洛隸在這嗎?”她一進門便急忙詢問店小二。

  “行姑娘好。淳于公子在後院抄寫佛經。”店小二笑著回答。

  一聽淳於洛隸人在後院,行嫣然一反常態風風火火就想沖入裡頭找人,卻被從內院走出來年約五十歲的管事攔下。

  “不對!不對!淳于公子剛剛跟掌櫃從後門離開,到靈隱寺送經文繕本。”管事搖著手回答。

  “靈隱寺怎麼走?”行嫣然追問。

  “靈隱寺距離咱們這得走上半個多時辰,且有一段是山路,雖然不太陡,但也累得夠嗆,行姑娘在這等淳于公子回來可好?”管事不認為她柔弱模樣,能徒步走上半個多時辰。

  “不,我現在就想見他,煩請管事告知我靈隱寺怎麼去。”行嫣然想見淳於洛隸的心萬分堅決。

  管事見她如此堅定,只好拿起桌上的紙和筆替她畫了張簡單的地圖,並交代她若天黑前沒能找到淳於洛隸,最好在靈隱寺暫居一晚,千萬不要獨身一人在夜裡返家。

  行嫣然謝過管事,拿著地圖往靈隱寺走去。途中她問了不少人她是否走在正確的方向,從出發到行于山林小徑間仰頭就能見靈隱寺漆紅色屋瓦時,她已經走了一個半時辰,雙腿酸痛得仿佛裡著一層鐵塊般舉步維艱,但即將見著淳於洛隸讓她一顆心不斷鼓動著、激昂著,疲憊的雙腳也不自覺地加快速度,直往目的地走去。

  繞過一棵聳天大樹,坐落在林間的靈隱寺就在眼前,行嫣然快步踩過寺門前的九十九階石階,只見略顯斑駁的漆紅寺門兩邊對開,讓裡頭的寶殿以及千斤重的金爐一覽無遺。

  “阿彌佗佛!敢問女施主可是來上香?”一名領著小沙彌的年輕僧人恭敬有禮問話。

  行嫣然趕緊回禮,“我是前來尋人,請問淳於香鋪的老闆和淳于洛隸公子可否還在寺中?”

  “他們兩人正在西廂院與住持談天,小僧領女施主前去尋人可好?”年輕僧人笑著回話。

  “謝謝您,勞煩您了。”

  行嫣然跟著那名僧人繞過大殿來到西廂院,只見一身白衣的淳於洛隸站在沿著斷崖而建的圍欄前,仰首似乎正在欣賞山林景色。

  微風越過山嵐穿林透葉撫上淳於洛隸未束起的髮絲上,黑髮隨風飄散,讓美如冠玉的右臉頰在發下隱隱約約,行嫣然可以見到他略薄的唇瓣勾起笑容,接著他取出黑笛,將笛孔靠近薄唇,長指在笛身上匆快匆慢地壓放孔洞,一曲涵蓋春、江、花、月、夜五種動人景色曲目的“春江花月夜”悠然傳入她耳裡。

  淳於洛隸挺直腰杆風姿瀟灑,一襲白衣隨風飄揚成一朵朵白花,與黑色髮絲相互映襯,如翩然白衣少年落凡塵般美得令人心醉神馳。

  但如此絕妙空靈景色,這般翩然俊雅男子,這樣餘音繞梁笛音,行嫣然應當是沉醉其中無法自拔,但淚水卻模糊了她的視線,也模糊了淳於洛隸的樣貌。

  行姊姊,關於師傅被打入天牢一事,本王已查明前因後果。

  早在師傅從西北返京在家療傷時,父皇便已派人去探師傅的口風,父皇欲將十七皇姊下嫁師傅,但又看師傅素來頗有自己的主張,以及念在師傅長年悉心教導本王,並在西北戰事中立下赫赫戰功,更重要的是淳于夫人一家與皇家交情深厚,因此父皇為顯重視師傅的意願,所以才請人打探。

  師傅委婉拒絕父皇將十七皇姊下嫁一事,然而十七皇姊卻不肯甘休,硬是央求父皇賜婚,還在師傅養病期間,於病榻前百般示愛,但師傅卻一次也沒接受十七皇姊的愛意。

  然而師傅在明確拒絕皇姊後,卻在臨江閣同行姊姊求婚,此舉深深紮痛十七皇姊的心,由愛轉恨的她決定聽從舅父,即是當今丞相的建議,買通臨江閣一名夥計竄改由書鋪發行的書冊,在幾本書冊中添加寫有污蔑父皇的言論,並由丞相親自呈給父皇,隔日父皇秘密召見師傅,接著師傅便淪為階下囚。

  事後本王多處打聽才曉得,父皇當日詢問師傅:“可否改變心意迎娶十七公主,若成為駙馬,當盡力在丞相面前力保自家女婿。”然而師傅卻不肯答應,並表示他已經在眾人面前向行姊姊求親,斷然不能始亂終棄。

  父皇明白師傅並非威脅利誘就會屈服的人,本來只是想先關押師傅幾日,做做樣子給丞相交代並讓十七公主解氣,過完年後就會說查明真相並放人出來,且保證不禍及家人與夥計,畢竟污蔑聖上一事手法太過粗糙,父皇隨便找人探查就知非臨江閣所為,如此簡單的事情,進展卻不樂觀。

  在行嫣然朦朧視線中,她看見淳於洛隸放下唇邊的笛子,轉頭看向她,先是露出詫異神情,接著勾起一抹淺淺笑弧。

  “阿然,你怎麼來了?”淳於洛隸好聽的嗓音,滿滿是對她的愛意。

  “因為我想見你。”行嫣然沖著他勾起嫩唇。

  淳于洛隸揚高一眉,對向來矜持的行嫣然突如其來的直白感到詫異。

  “洛隸,我……”她望著距離十步的淳於洛隸,燙熱淚水撲簌簌而下,滑過之處全是一片火辣辣。

  淳於洛隸見她淚眼婆娑,趕緊上前想詢問狀況。

  看著素來泰山崩於前仍面不改色的淳於洛隸露出慌忙神色,腳步急切一反以往的穩重,在在顯示他對她有多用心。

  行姊姊,十七皇姊多次到牢中探望師傅,剛開始先是試探詢問師傅可否娶她,若師傅願意舍行姊姊改娶她,她會要丞相收手不再繼續於朝堂上請父皇務必嚴懲淳於一家,而師傅也不用再受牢獄之災,但一次次的詢問得到的都是否定,讓皇姊心底不悅越發加深。

  她可是父皇最寵愛的小女兒呀!自小多少人捧在手心上疼愛?金錢、權力豢養出來的金貴人兒哪受得了一次次的拒絕,且她輸給的人不是任何人,而是她最瞧不起、最厭惡至極的行嫣然,要她如何咽得下追口惡氣?

  由愛轉恨的怨氣不容小覷,就連曾經愛戀不已的師傅,她都可以痛下毒手,只為解一口吞不下的惡氣,她再次找丞相商討如何給師傅此生難忘的教訓。

  丞相便趁父皇離宮天高皇帝遠時,日日假借聖意提審師傅,將師傅打得傷痕累累,而師傅臉上的燒傷,是師傅最後一次拒絕十七皇姊時,由她親手所為,兩人一搭一唱讓父皇只是想關押師傅一陣子,好讓十七皇姊解氣的用意全然變調。

  好在父皇如期從離宮回來,加上本王跪在養心殿前多日,才讓父皇有了在調查罪證證明清白奏摺未上報前,給了師傅提早釋放的理由,趕緊出獄回家休養。

  但污蔑聖上的傳聞在丞相刻意渲染下,已經在大臣間傳得沸沸揚揚,十七皇姊多次求婚不成,惱羞成怒毀了心上人的臉,如此兇狠歹毒手法亦傳遍皇宮,因此父皇在釋放師傅時,同時抄了淳於府以及臨江閣,讓不明內情的人懷疑丞相舉報一事也許是真的,保全了丞相的臉面以及十七皇姊的名譽,但苦得卻是師傅和淳于府與臨江閣。說實在的,本王心底對丞相、皇姊和父皇有滿滿憤恨與不甘,為何位高權重之人總能恣意玩弄旁人的人生?本王不勝唏噓。

  “阿然?怎麼哭了?”淳於洛隸來到她身前,探手撫著她淚流滿面的頰邊,任由她的淚水滴落在他的手掌。

  “傻子,你這個傻到令人憤怒的傻子!”行嫣然哽咽,眼神中有憤怒、有心疼,卻也有滿滿的愛戀。

  淳於洛隸不解,今早與她道別時還好好的,怎麼才過大半天,她就哭成淚人兒了?

  “你明明可以答應的!你明明可以毀婚的!為什麼要因為我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行嫣然咬緊牙關憤怒著、憐惜著淳於洛隸。

  “什麼?”淳於洛隸蹙眉不解,他不懂她沒由來說些什麼。

  “今早小王爺來了。”行嫣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

  聞言,淳於洛隸曉得南宮陵博已然帶著查明的真相從京城來到江南,所有的一切阿然怕是全然知曉。

  見他沒有開口,行嫣然又道:“小王爺說,十七公主明明給你脫身的機會,但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她,最後給了丞相絕佳機會,趁皇上到離宮對你嚴刑拷打,想藉機剷除受到皇帝重用的你。你明知丞相與你素來不合,也知你多番在禦書房與皇上私下會談時,否決丞相看似利國其實利己的政策,你更明知丞相與十七公主有血緣之親,你拒絕公主等於給丞相機會,你明知多待在天牢一天,就命懸一線,你應該要為自己保重、為自己謀求進退有度的權宜之計,為何不索性選了十七公主,無論你有無負我,我都會待在淳於府、待在臨江閣哪都不去,而今你為了保全與我的婚約,淳於府沒了、臨江閣倒了,你的臉也毀了,更重要是你的自信在這一連串的打擊下消磨殆盡,值得嗎?”

  淳於洛隸望著豆大淚珠不斷從她靈秀眸中滾落的模樣,心隱隱地疼、隱隱地甜,最後,他露出一抹淺淺笑意。

  “值得。”這話他說得堅定。

  他用拇指撫過她的眼下,替她擦拭即將落下的眼淚,薄唇輕輕掀起,“阿然,還記得在我在臨江閣前掛掛滿紅燈籠時曾說過的嗎?”

  淳於洛隸當時的殷殷切切深刻地記在行嫣然心坎,她怎麼會忘、怎麼敢忘如此深切的剖白。

  “我記得那日我曾言:‘你我相識已逾十五載,我一生見過多少人海如流,唯有阿然與我最相似;我一生見過多少大江大海、無邊風月,唯有阿然是我最渴望的風景。天地茫茫,我若像行走在蒼穹間的遊子,阿然便是我的人間。阿然,生命可以綿長,可以短暫,卻一定得醇厚,若我的生命中沒有阿然相伴,一切淡如清水,阿然你是懂我的,亦如我懂你般心心相印、心有靈犀,或許我們之間會有許多難關,但只要我身側有阿然相伴,縱使千軍萬馬我都會提刀相迎,只為成全我們倆的長伴左右。’阿然,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唯有與所愛之人共度白首,掩棺之際才能安然微笑離開,我不介意失去所有,但我介意失去阿然,身側之人若非阿然,我淳于洛隸寧可一生不娶。”淳於洛隸低啞的嗓音隨著涼風悠悠傳入行嫣然耳中,像軟綿綿的織錦將她牢牢包圍,舒服得令她心蕩神馳。

  行嫣然明白了!

  行嫣然曉得了!

  行嫣然露出一抹溫柔淺笑,探手穿過淳於洛隸用髮絲掩蓋著的左臉頰,柔嫩掌心感受頰上凹凸的猙獰,“洛隸為我不顧一切,我亦為洛隸昂首闊步,從今開始我們倆牽著手往下走,將來還有許許多多美好等著咱們,是誰說在京城的淳於府毀了,咱們就不能在江南蓋座淳於府?是誰說臨江閣沒了,咱們就不能另起爐灶,只要我們在一塊兒,一定無所不能。”

  淳於洛隸偏首將臉頰貼近她的手掌心,薄唇扯起一抹淺淡微笑,“阿然說的是。”

  “洛隸,我已知你臉上的傷是因我而生,我不求你在眾人面前坦然以對,但在我眼中,這傷痕不只美麗,還有一份山石無轉移的濃烈愛情,答應我,在我面前,你可以儘量露出整張臉,讓我可以好好看看你,好嗎?”

  行嫣然知道,淳於洛隸雖表現得雲淡風輕,但他對臉上的傷疤卻十分介懷,過去他是如此俊逸非凡宛若謫仙,用這仙人般的樣貌站在她身側,他自覺理所當然,但如今相貌已毀,就算內心再如何強大,也無法輕易將半毀的臉呈現在眾人的目光下。

  “旁人怎麼看你的傷我管不著,但我只知道,現在的洛隸比過去的洛隸更令我深深著迷,這傷是你為了爭取未來的功勳,我無法對旁人解釋你的傷究竟何來,卻抹滅不了我心中對你的崇高敬意與無邊愛意,所以,就算你不肯讓人看清你的勺面容,至少能讓我看看你,看看你為了咱們的未來做出的所有努力,好嗎?”

  淳于洛隸勾起淺笑,將薄唇貼在她的嫩唇上,四片唇瓣碾壓著彼此,感受彼此的呼吸與熱度,然後他在她耳畔輕輕說了個字,“好。”

  聞言,行嫣然轉首與他四目相接,樹蔭在他俊秀的右臉隱隱現現,微風揚起她的髮絲,他們倆揚起清淺笑意,久久沒有言語,就這樣靜靜地望著彼此,一眼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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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22:49:2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隆冬過後,皚皚白雪隨暖陽露臉逐漸消融,過完年後百姓開始收拾心情投入尋常生活,京城又恢復過往的勤奮生機。

  各行各業無不想趁開市搶彩頭,紛紛在開市這日張燈結綵吸引客人上門,吆喝生意與殺價聲音響徹整座京城,一切如同尋常。

  不似龍門大街的喧鬧,隔著幾條街在沿河修築的石板路旁,總是門庭若市的臨江閣在昨夜悄悄卸下招牌,別致典雅的建築靜悄悄地矗立于垂柳河岸邊,令人無法想像過去的車馬喧騰。

  行嫣然穿著淺粉色樸素衣裙,站在柳樹下仰望臨江閣追憶昔日榮景,靈動星眸罩著一層薄蔫水霧,神色憂傷。

  “春寒料峭,阿然穿得太單薄。”一道不疾不徐的低沉嗓音自她身後傳來,接著肩上一陣暖意襲來。

  “少爺怎麼來了?”行嫣然攏好淳於洛隸替她披上的斗篷,轉首看向一身白衣的他。

  甫自囹圄脫身的淳於洛隸身體己復原泰半,身上斑斑鞭痕也已結痂,在牢中餐餐粗食變得消瘦的身形已經恢復過去玉樹臨風之姿,唯有左臉頰依舊裹著布巾,將俊逸非凡的盛世美顏遮掩大半,令旁人看得心疼不已。

  淳於洛隸雙手由後往前環過她的肩頭,替她將斗篷綁好後摟著她的纖腰,將下顎靠在她頭頂,才又再開口,“見你遲遲未歸,想著你應當在這,索性前來尋你。”

  對於臉上多了猙獰傷疤,眾人全痛徹心扉,唯獨他本人貌似毫不在意,似乎臉上有無疤痕對他而言都是一樣。

  行嫣然除了心疼他必須忍受身上傷痛外,對於他毀容一事也不甚在意,對她來說,頂著絕美容顏的淳於洛隸和有著嚇人傷疤的淳於洛隸,在她眼底都是同樣的耀眼璀璨。

  “唯有少爺懂我。”她依舊望著眼前已卸下招牌的臨江閣,輕亮的嗓音緩緩回話。

  淳於洛隸淺笑著,髮絲滑過臉頰落在她的胸前,屬於他的墨香氣味在她鼻腔中更加濃郁,被他緊緊包圍的感覺美妙得令行嫣然感覺日前的地獄煎熬生活像前世般久遠。

  “阿然,明日我們就要動身前往江南,你可否後悔答應與我同行?”淳於洛隸低啞的嗓音徐緩,卻不難聽出他藏在平酷調中的憂心。

  行嫣然噗哧笑了,搖著頭開口,“我的好少爺,我都還沒隨你到江南,你就先問我可曾後悔,我又不是先知,怎麼會曉得江南的生活是否比京城差。”

  “這麼說也是。”淳於洛隸也為自己的愚笨露出嘲諷笑意。

  “不過……”行嫣然在他懷中轉身,仰首望入他眼底,嫩唇勾起一抹弧度,“我無法預知江南的生活如何,但我卻可以清楚明瞭,失去少爺會令我生不如死。”

  行嫣然的告白如此赤裸裸,坦白得讓淳於洛隸好想緊緊擁著嬌小的她,不將她融入骨血化為己有不甘休般緊擁著。

  “阿然,你會這般說話,是學壞了還是懂得坦承?”淳於洛隸撫摸她的臉頰,手指滑過她柔嫩下唇,他語氣帶著笑意,可以感覺心情非常好。

  “少爺說呢?”行嫣然偏首笑睨他。

  “變壞也好,坦承也罷,阿然的所有全都是我的摯愛。”話落,淳於洛隸低首吻上她的雙唇,不顧兩人是在隨時都有旁人經過的街上,毫不客氣地放肆親吻心愛的女人。

  行嫣然被他的大膽舉動嚇了一跳,小手抵著他寬闊胸膛想阻止他,卻在他將舌探入唇內與芳舌交纏後,雙手癱軟往下滑至強健腰際擁著他,任由他恣意地激吻她。

  兩人的深情擁吻全落入前來尋人的阿隆與張媽眼底,他們一開始還相視而笑,有志一同沒有出聲打擾,但見兩人情意綿綿,幾乎黏得仿佛要天崩地裂才肯分開,有些受不了地開口打斷。

  “少爺、姑娘,大夥都等著你們回府最後一聚。”阿隆撇開眼不敢看正激吻的兩人。

  聽聞熟悉的聲音,四片唇瓣這才捨得分開,兩人轉頭發現阿隆和張媽紅著臉站在不遠處,行嫣然害臊地捂臉,淳於洛隸則一臉無所謂地笑睨兩人,甚至還將手環過行嫣然的肩頭,把嬌羞的她攬入懷中成為她的避風港。

  “嗯,我們隨後就到。”他收緊手臂讓行嫣然緊緊貼合自己,薄唇勾起淺笑頷首。

  聽聞阿隆說出“最後一聚”四個字,行嫣然的心陡然收縮,嬌小身軀淺淺顫抖,她以為自己的反應已經夠小,沒料到還是讓他發現,環住她的手臂更加縮緊,微微弄痛她卻讓她感到安心。

  無法預測的未來仿佛即將領她駛往無邊無際的海洋,讓行嫣然踟躕地、畏懼地害怕啟肮,但想起他將與她同行,就像一盞明燈照耀她的生命,只要他在身邊,她將不再懼怕。

  兩人返回淳於府,府裡所有奴僕與臨江閣的夥計們早巳聚集在大廳,席開三桌擺滿各式佳餚,就等著主子回府與大家享用。

  烤雞、肉餡蒸蛋、蟹黃豆腐、香魚雞丁、蒸鰂魚等每桌十道菜,擺在中央的大鍋米飯隨大家吃,食物的芬芳香氣融合酒香充斥在大廳,明明是色香味俱全的宴席,大夥卻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在場三十來人卻無一人朗聲說話,氣氛顯得十分詭異。

  “少爺、姑娘,回來啦!”眼尖的念慈一見淳於洛隸與行嫣然出現,立刻上前招呼。

  “嗯。”淳于洛隸勾起一抹微笑。

  “念慈,剛剛哭過了?怎麼啦?”細心的行嫣然發現她眼睛紅了一片,關心問道。

  念慈扁著嘴搖搖頭,一副生怕開口就會大哭的模樣。

  “吃飯吧!大夥都該餓了。”淳於洛隸在越過念慈身側時,探手摸摸她的頭頂,雖沒開口安慰動作卻洩漏他的關心。

  行嫣然笑看念慈在淳於洛隸拍著她頭頂時,唇咬得更緊的模樣,心底一陣酸楚,卻依舊強迫自己露出微笑。

  “只要咱們都還活著,雖天地蒼茫,卻總有機會見面。”行嫣然輕聲道,纖纖雙手緊握著念慈的手,將溫暖傳遞給眼前的女孩。

  念慈點了點頭,滾燙淚水緩緩滑落,打上她細緻的手背卻溫暖了她的心房。

  “已到午時,大夥快入座一同吃飯。”淳於洛隸站在主位前朗聲開口。

  他這話一出口,待在大廳的所有人全坐妥,見主子動筷後才開始拿起碗筷吃飯,但若大的空間卻沒有嬉鬧笑聲,唯有碗筷碰撞聲音,讓人不免唏噓。

  坐在淳於洛隸身側的行嫣然看著眼前一切,雖然她早有心理準備這是頓令人傷感的宴席,但沉浸在靜謐的離別在即氣氛裡,她依舊難以釋懷與坦然接受。

  片刻後,淳於洛隸起身,拿起酒杯,大夥見主子站起趕緊放下手中的餐食面向主桌方向。

  “各位,淳於府、臨江閣過去有此番榮景皆是大夥齊心協力,而今,淳於府、臨江閣將不復存在京城,心中唏噓是一定的,但我堅信大夥踏出這裡,將會有更寬闊的將來,不需傷感、不需難受,更不需替我打抱不平,‘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在此,我淳於洛隸僅能以一杯薄酒敬天地、敬緣分、敬在座各位,陽關三迭、河梁之誼盡在此杯薄酒中,一杯下肚,淳於洛隸將銘感五內,永生永世不會忘。”話落,他仰首喝下手中一盞酒,接著將一滴不剩的杯底給眾人瞧清楚,他已將千萬感激吞入肚內、滲入血液。

  眾人見他喝完酒,趕緊拿起桌上的酒杯,異口同聲道:“敬天地、敬緣分、敬在座各位、敬少爺與姑娘。”接著將手上的酒喝下。

  行嫣然在無人見著的桌下與淳於洛隸十指緊扣,縱使千山萬水、人海如流,他們都會緊緊握住彼此的手,無畏風雨飄搖相互扶持地走下去。

  夜深沉,偌大淳於府除淳於洛隸臥房外是一片黑暗,過去人口稀少的府邸十分安靜,如今奴僕散去讓宅邸更是靜謐得連風打葉聲都顯得刺耳。

  行嫣然端坐在淳于洛隸房裡的書桌旁,拿著算盤正算著剩下的銀兩,此時房門由外往內打開吸引她的注意。

  “阿然,還在算帳?”淳於洛隸穿著一身雪色素袍,腰際掛著系上黑穗的黑笛,在行走間搖晃著弧度,他的臉上依舊裹著白色布巾,將一張俊逸非凡的勺面容遮掩泰半。

  “我得算算咱們還有多少錢,才有個底氣。”行嫣然從帳目中抬首笑睨他。

  “如何?還剩多少?”淳於洛隸拉了張凳子坐在她身側,薄唇噙著一抹淺笑,似乎不覺得散盡家產是多麼肉痛的事。

  “扣除請人運送家當和旅費,以及到江南修整夫人留下的老宅費用,咱們縮衣節食大概還能活半年。”行嫣然邊說話邊將帳冊轉向淳於洛隸。

  “等於咱們抵達江南整頓好後,我就得要趕緊找謀生工作,要不咱們倆都得餓死。”淳於洛隸低眸看著為數不多的帳目金額開口說話。

  “不是‘我’,是‘我們’。”行嫣然抬首看著他的黑眸,嫩唇輕淺勾起弧度,“未來是咱們的,要賺錢也是咱們倆一起賺,賺多賺少一回事,兩人攜手才是最要緊的。”

  淳於洛隸沒有回話,僅是扯著薄唇笑睨與他攜手放眼未來的女子。

  “少爺,看著咱們所剩不多的銀子,我不禁想,你幾乎將所有身家全當遣散費給了所有人,不只沒想過要留點給自己安頓後半輩子,也沒預留另起爐灶的資金,全是苦了自己。”行嫣然咬著下唇思索。

  今日中午,淳於洛隸招集府裡的奴僕與臨江閣的所有雇員一同歡聚,餐會後依照年資給予豐厚的遣散費,幾乎將所有身家給了奴僕,留在身邊的錢財少得可憐。

  “若今日易地而處,相信阿然也會做出與我相同的決定。”淳於洛隸笑望著她。

  “假設性的問題,恕我無法回答。”行嫣然聳聳肩。

  淳於洛隸笑著捏捏她的鼻尖,才又問道:“時候不早,阿然肚子不餓嗎?”

  “的確餓了。”行嫣然點點頭。

  今日送走所有奴僕,時間已經接近晚膳時候,但淳於洛隸與行嫣然都沒什麼胃口,加上張羅飯菜的張媽也在今日離開,兩人索性什麼都沒吃便開始忙碌搬家事宜,直到月上枝頭才發現肚子已經餓得咕嚕叫。

  “咱們到外頭吃面。”淳於洛隸提議。

  “當然好,不過現在這麼晚了,還有店家營業嗎?”行嫣然十分遲疑。

  淳于洛隸勾起一抹微笑,接著行嫣然也跟著笑了。

  半個時辰後,兩人關好大門,十指緊扣地走在行人寥寥無幾的龍門大街上,兩側的店家幾乎打烊,掛在店外的一排紅燈籠成了暗色紅球,一顆挨一顆在空中,隨夜風輕輕搖晃頗詩情畫意。

  淳於洛隸與行嫣然踏著夜色沿著龍門大街走到接近街底,一棵大樹下一對母子守著小小面攤,氤氳熱氣隨煮鍋嫋嫋升起一團白霧,讓待在涼如水的黑夜中獲得一絲溫暖。

  “一年過去,他們母子還是一樣相依為命地賣面維生。”行嫣然站在遠處看著面攤,心中感慨萬千,百轉千回的感受縈繞心頭,脫口的內容卻不是關於他們倆,而是只有一面之緣的母子。

  “還記得去年接近春末,我在夜裡從臨江閣接你回府,途中咱們倆還到面攤用餐,近一年過去了,雖說物是人非,但我不曾後悔。”淳於洛隸低首深情睨著她。

  “後悔?少爺這話什麼意思?”行嫣然偏首不解他話中涵義。

  淳於洛隸低眸睨著她,遠處燭火隨夜風搖曳,忽明忽暗地照耀行嫣然清秀臉龐,薄唇輕淺地勾起一抹弧度,大掌撫摸她的側臉後才又淺淺開口,“我肚子餓得緊,咱們快去吃碗面吧!”

  行嫣然見他似乎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牽起她的手往面攤走去,望著他的背影如此挺拔,黑髮在行走間搖晃弧度,這是她尋常見著的淳於洛隸,卻又覺得他悄悄變了許多,很多時候讓她感覺自己似乎不認得她的少爺了!

  兩人來到面攤分別點了兩碗面,淳於洛隸並不急著吃面,而是先用左手替行嫣然圈起長髮,才用右手拿筷開始吃面,簡單卻貼心的舉動讓她露出滿足微笑,或許一下遭逢太多變故,就算淳於洛隸心胸再如何寬廣,一時間都難以消化,所以才會讓她感覺有些疏離吧。

  “少爺多吃點。”她將碗裡的一大坨面夾至他碗中。

  “阿然別分食給我,若我吃不夠再點就好。”淳于洛隸邊說話邊想將面夾回行嫣然碗裡。

  “我吃不完這麼多,倒是少爺要多吃點,明日才好當搬運工。”行嫣然笑望他。

  淳於洛隸跟著淺笑,低首將她分食的麵條一下肚。其實他一直知道,他們所剩的錢財不多,多吃一碗面都是一份奢侈。

  過去曾腰纏萬貫,如今落得兩袖清風,讓淳於洛隸胸臆間回蕩一股心酸,他明明知道把家產分給下人與夥計,只會讓兩人的生活陷入困頓,但他依然這麼做了。

  其實淳於洛隸心底也是不明白,他到底是關心視為家人的大夥,還是他死要面子,就連最後都想當豪擲的公子哥?

  或許,他應該要多留點錢給自己,才不會讓阿然跟著他受苦,應當如此才是呀!淳於洛隸心中終於有捉襟見肘的真實感,但一切都來不及挽回。

  “我並不覺得少爺這麼做有錯。”

  行嫣然嬌柔的嗓音緩緩傳入淳於洛隸耳裡,令他疑惑地從碗裡抬頭看向她,“少爺,府裡的下人不是老邁就是還有高堂或孩子要養,書舍南裡的夥計亦是如此,而咱們倆年輕力壯又能說會寫,尤其少爺還畫了一手好畫,我也跟夫人學了不少女紅,咱們倆只要努力就能掙到錢,但他們卻不同我們,失去了淳於府與書鋪的工作就得面臨一家子斷炊,但咱們現在還能在這吃面,所以少爺做的沒錯。”行嫣然咧嘴看著他,眸光中滿是對他的欽佩與理解。

  “阿然……”淳於洛隸先是錯愕,接著勾起嘴角,能得她的心是他五輩子修來的福分。

  “少爺如此胸襟,令人佩服,能與少爺並肩是我行嫣然這輩子的福氣。”她望著摯愛的男人,沒有怨恕他帶給她的窮困生活,反而更加佩服他的勇氣與氣度。

  淳於洛隸將她柔軟中帶著堅毅的眸光望入眼底,心中悸動鼓滿胸膛,幹言萬語最終卻只有一句:“阿然,謝謝你。”

  行嫣然笑著搖首,低頭繼續吃面。

  見她如此,淳於洛隸也跟著繼續吃面,兩人貼著心碰著肩安靜享用得之不易的平凡。

  吃飽喝足後,兩人沿著小徑信步回府,淳於洛隸自廚房端了一盆溫水到房間,為了偌大府裡僅剩兩人的安全考慮下,他要求行嫣然與他同住一間房才安心,因此現在她正坐在床沿準備入睡,卻見他端了一盆水進屋,趕緊套上繡花鞋想上前幫忙。

  “阿然坐著別動。”淳於洛隸開口阻止她。

  行嫣然坐回床沿望著他把水盆放在她的雙腳附近,接著拿乾淨棉布放入水中浸濕後擰乾,他坐在她身邊替她細細擦拭臉龐,心細得仿如她是一尊易碎的無價瓷品般小心。

  行嫣然望著他垂眸認真替她擦拭的模樣,纖纖素手輕輕撫上他的右臉,拇指在他的臉頰旁緩緩撫摸,感受他的溫度滲入自己的掌心,溫暖她的心房。

  “少爺。”

  “嗯?”

  “讓我看看你的臉可好?”行嫣然知道,淳於洛隸臉上的燙傷早已痊癒,他一直裹著布怕是擔心她見著傷痕會難受吧!

  淳於洛隸抬眸,一雙朗目望著她的眼,輕輕應了聲,“嗯。”

  行嫣然得到他的首肯,便替他拆下臉上的布巾,當白色布料隨著她的纖指往下,逐漸露出藏在裡頭的婉蜒傷疤,她的心就隨著越露越多的疤痕越來越疼,當淳於洛隸一張右側好看,左側卻有著猙獰傷疤的俊顏,毫無遮掩地呈現在地面前,她用手指輕輕畫過凹凸不平的痕跡,傷痕上還依稀可見模糊的“罪”字,她的心說有多疼就有多疼。

  “醜嗎?”淳於洛隸揚著嘴角,口吻雖輕盈,卻不難發現其中的自嘲。

  “醜?怎麼會醜?”行嫣然揚眉回視她,“少爺的心遼闊得如青海,深沉得如東海,美得驚天動地、美得動人心弦,皮相不過須臾,心才是評價一人美醜的重點,在我眼底,無論是過去的少爺、現在的少爺以及將來垂垂老矣的少爺,都是我心中最至高無上、美得璀璨、美得耀眼的淳於洛隸。”

  淳於洛隸露齒笑著,他還未開口,行嫣然已經將唇貼上他的額頭,她的雙唇柔軟無比,輕輕地從他的鼻樑一路往下輕啄,當唇來到他的左側疤痕,她還探出舌尖舔舐,絲毫不在意已經毀容的他疤痕有多麼可怕。

  當她的唇來到他的薄唇上,四片唇瓣有志一同地互相吸吮對方的唇,甚至還探出舌尖互相舔舐、交纏,他們並不急著更深入,反而是緩慢卻深沉地吻著,讓彼此的燙熱溫度借由雙舌交纏傳遞至對方身上,滲入骨血成為自己的所有。

  淳于洛隸張開雙臂將嬌小的行嫣然環入懷中,薄唇如品嘗珍饈般不斷地吸吮她的唇,長指探入她的髮絲任由烏黑長髮盤踞掌心,另一隻手則來回撫摸她的圓潤臂膀,用最純粹的男性氣息包圍她。

  “嗯……”行嫣然輕喊出聲,小腹深處傳來一陣火熱灼燒她的身軀。

  淳於洛隸將舌尖探入她的口中深處,讓地泌出一股甘津充斥整個檀口,甚至在他們攪動舌面時,從嘴角溢出染濕彼此的下顎。

  見懷中人兒似乎要喘不過氣來,淳於洛隸才吐出吻得微腫的嫩唇,低眸俯看倒在懷裡輕喘氣息的愛人。

  “阿然,真美。”他嗓音低醇的徐徐開口。

  在淳於洛隸眼底,兩抹紅暈沾染行嫣然的臉頰,水潤眼眸染上一層情欲,泛紅的雙唇微微張開,美得讓他心神蕩漾,美得令他無法自持,下腹一陣火熱轟然而起,雙腿間欲望的脹痛隨之而來。

  他知道,他要她!現在就想要她!

  行嫣然看著淳於洛隸直勾勾盯著她看的模樣,竟沒感到任何害羞,或許是情欲的催促下,向來臉皮薄的她竟然探出纖指來回撫摸他結實的手臂,貝齒輕咬下唇,勾引意味十分濃厚。

  圓月高掛樹梢,即將離開熟悉的京城前往未知的旅途,雖然不知將來會面對多少風雨,但今夜的兩人卻能深刻體會,只要有彼此,風雨飄搖的未來都不足為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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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22:49:0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時節近歲末,隆冬大雪紛飛鋪天蓋地將京城披上一層銀衣,冷冽寒風呼呼吹拂,卻澆不熄人們採買年節用品的熱度。

  行嫣然一如往常坐在臨江閣後院的掌櫃房內,想趁年節前將屋內成堆待選擇販賣的書冊讀完,從一早來到這裡就沒停過地閱讀,直到屋外傳來急促腳步聲才打斷她的注意力。

  匆忙的腳步聲順著回廊急切而來,片刻後,在淳于府長工阿隆從外頭沖了進來,氣喘吁吁地站在行嫣然面前,年輕的臉龐滿是憂心。

  “阿隆怎麼了?怎麼會來臨江閣?”行嫣然瞧他一臉快哭的表情,眉頭淺淺皺了皺,神色透露無比關懷。

  “姑娘,大事不好了!小王爺派人來府裡,說少爺他……”阿隆一邊喘著氣,一邊斷斷續續開口。

  “少爺怎麼了?”行嫣然一聽事關淳於洛隸,連忙起身看著他問道:“阿隆,你說少爺到底怎麼了?”

  今日一早,行嫣然與淳於洛隸用過早膳,兩人並肩走出屋外,各自坐上馬車,一個往東邊的皇宮,一位往西側的臨江閣而去,行前還說好午後由淳於洛隸前來找她,兩人一起到市集逛逛,尋找不錯的物件送給府邸和書鋪的夥計當做新年賀禮。

  分別才不過兩個時辰,怎麼進宮教畫的淳於洛隸,會有讓南宮陵博派人傳話回府的事情發生?

  “方才小王爺派人傳話,說少爺被禁衛軍拿下,正由皇上審理中。”阿隆喘著氣如實轉達。

  “什麼?!”行嫣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她不清楚其中緣由,但皇帝向來倚重淳於洛隸,如今會有皇帝命人拿下淳於洛隸審問,想必是發生了讓皇帝震怒的大事。

  “姑娘,小王爺派來的人已經在府裡等候,說是要帶你入宮與小王爺會面,共商營救少爺的辦法。”阿隆看行嫣然臉色慘白,心臟也跟著緊縮。

  “好,我立刻回府。”行嫣然一臉慌張,腳步匆匆走出去。

  行嫣然在行走間要不是有阿隆幫忙照看路況,她一定跌得渾身是傷,但她渾然不察,一心只想趕緊入宮見南宮陵博,細細詢問淳於洛隸的情況。

  約莫半個時辰後,行嫣然總算入宮見南宮陵博,這時的她顧不得禮節,見著皇帝最寵愛的小王爺,上前焦急詢問,“小王爺,究竟發生何事?”

  “行姊姊莫慌,聽我細細說明。”南宮陵博請她坐下後,才開口說道:“聽聞五日前有人向丞相密報,臨江閣獨家發行的書冊中,有一篇短短約百來字的文章,內容是批評父皇昏庸無能,還斷言不久後定出能人推翻大端朝,因茲事體大,加上臨江閣為淳於家族產業,師傅又是父皇倚重的外戚,丞相不敢貿然行事,暗中多方搜集資料後,才於今日早朝過後私下面見父皇,將罪證全數呈報。”

  “什麼?這絕無可能!”行嫣然一臉詫異。

  “行姊姊,丞相提供的罪證多達百頁,聽父皇身邊的曹公公說,當時父皇十分震怒,即刻派人將甫入宮的師傅捉拿,本王跟著師傅前往,卻在禦書房門口被擋了下來,師傅與父皇說了什麼本王並不清楚,只知他們談了半個時辰後,師傅便當著本王的面被押入天牢,父皇還下令禁止任何人前去探監。”南宮陵博神色凝重,眉宇間透露滿滿的憂心。

  “不會的!我們臨江閣不會出版批評聖上的書籍,且書籍的審核權在我手上,跟少爺一點關係也沒有!”行嫣然緊緊皺著眉頭,雙眸裡淚珠滾動著,隨著她猛然起身滑落眼眶。

  “行姊姊,你上哪?”南宮陵博見她站起想往外沖的舉動,立即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離開。

  行嫣然回頭,淚眼婆娑望著他,“我要面聖!我得告訴聖上,臨江閣的老闆雖是少爺,但少爺從不過問書鋪商事,所有的決斷都是出自我手筆,倘若有錯也是我的錯,絕對不是少爺!”

  “行姊姊請別貿然行動。”相較于行嫣然的慌忙,南宮陵博顯得十分穩重。

  “小王爺請放手!聖上與丞相不會清楚臨江閣全權由我主導,就算聖上認為臨江閣有心讓批評當朝政局的書冊問世,主謀也是我而非不過問書鋪營運的少爺,我現在得立即面聖,告訴聖上捉錯人了!要抓,也該是抓我!”行嫣然盈滿淚水的眼瞳堅毅無比,她無論如何都要面見皇帝,替淳於洛隸平反冤屈。

  “行姊姊,你清醒點!”南宮陵博緊緊皺眉,啞著聲道。

  “清醒?我確定自己十分清醒!”行嫣然正色望著他,想掙脫南宮陵博的束縛。

  南宮陵博文風不動,依舊牢牢捉緊她的手腕,眸子一瞬也不瞬瞅視用盡全身力氣,妄想掙脫他的行嫣然。

  “行姊姊,你冷靜點!你不是向來都很聰明?怎麼一遇上師傅的事就無法用腦子思考?”南宮陵博重重擰眉,低沉的口吻帶著明顯斥責。

  聽他這麼說,行嫣然總算緩和下情緒,“小王爺對此事有何高見?”

  “行姊姊,你想,師傅入獄是兩個多時辰前的事,而淳於府與書鋪在姊姊入宮前,宮中可有派兵官兵包圍?抑或有官員前去搜查?”

  “這……”行嫣然咬唇思索,“的確沒有。”

  “透過臨江閣這間鋪書遍佈大端朝的書鋪,竟發生書冊中有批評當朝皇帝的文章,行姊姊試想,父皇會僅捉師傅卻未動用御林軍包圍臨江閣和淳於府,甚至你這位書鋪掌櫃還能大剌剌出現在宮中,好端端地同我共商方法嗎?”南宮陵博反問。

  “經小王爺這般提點,的確不似聖上尋常時的做法。”

  行嫣然與南宮觀曾有多次交談的機會,對於當今皇帝的雷廷手段她略知一二,今日一事若換尋常,臨江閣與淳於府早已被裡三圈外三圈地團團圍住,她現今應該也待在天牢,哪有和南宮陵博會面的機會,所以事情果真如南宮陵博說的並不尋常。

  “小王爺,此事你可有想法?”行嫣然緩下心神,願意聽聽他的意見。

  “本王想,事情應當十分簡單。”

  “怎麼說?”她不解。

  “父皇想必只是做做樣子給某些人瞧,讓師傅受點皮肉痛,限制幾日自由,好讓他們消消氣罷了!”南宮陵博勾起嘴角說著。

  “誰?到底想做給誰看?”行嫣然不似他沉得住氣,急切地想知道事情始末。

  “行姊姊莫慌。到底事實如何,只有父皇心底最清楚,本王只是臆測罷了,想詳知內幕,請靜待些時日自當分曉。”南宮陵博一雙深沉黑眸瞅著她,“本王先安排,讓行姊姊在最短的時間內見著師傅吧!”

  日落月升,天幕染墨,雖是大雪紛飛的隆冬,由皇宮聳天城牆發射的煙火照耀整片夜空,五光十色的焰火璀璨而美麗,令人看得目不暇給。

  今夜是家家戶戶團圓的除夕夜,大至皇宮內苑小至小家小戶無不全家團圓笑著、鬧著吃年夜飯。

  一道穿著淡藍色滾白毛邊斗篷的人影獨自行走在皇宮邊緣,若非必要尋常人絕不踏足的天牢周遭,此處安靜得仿若無人之境,陰森、幽暗外,隱隱還間得到一股噁心的腐臭味,讓人不由皺眉捏鼻不想再前進,與遠處的歌舞昇平、鑼鼓喧天仿佛不在同個時空裡。

  行嫣然穿著淡藍色斗篷,手挽一隻沉甸甸竹籃,獨自一人前往天牢,今夜的她將左側長髮挽起一個髻,插上淳于夫人贈與的發簪,素來不愛搽上胭脂的臉上,畫了淡淡妝容,用以掩蓋多日未曾好好睡上一覺顯得慘白的臉色,唇上抿一層淡淡紅脂,好讓她的氣色看起來不至於太難看。當她站在天牢爬滿鐵銹的大門前,還練習了好一會兒遺忘許久的微笑,接著才邁步上前與守門的獄卒交涉。

  南宮陵博早已交代下去,因此行嫣然入天牢探視並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反倒是獄卒還十分禮遇,特地拿著火把隨同她淮入牢裡,替她照亮眼前昏暗的走道。

  甫踏入天牢,一陣令人噁心的腐臭酸氣夾雜黴味直擊鼻腔,接著陰森氣息撲面而來,長長的甬道兩旁明明滅滅的油燈宛如鬼火,在森然的地下天牢內飄蕩著,讓人不寒而慄。

  火把照在終年日夜不分的陰暗潮濕地牢內,又冷又臭的環境讓行嫣然皺起眉頭,眼角的淚珠早已聚集再差一些就會紛紛落下。

  “淳于公子關在前面。”走在前頭的獄卒道。

  聽即將見著五日未見的淳於洛隸,行嫣然趕緊用袖子抹去淚水,用力扯起兩側嘴角,在獄卒打開牢門鐵鍊時拉扯到最高處。

  “進去吧!不能待太久。”獄卒用下顎指著牢中。

  “謝謝小哥,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您收下。”行嫣然從懷中取出一袋銀子交給獄卒,接著走入牢房裡,笑著望向站在牆角的淳於洛隸。

  裡頭僅有一張鋪著幹稻草與骯髒潮濕被褥的石床,就連桌椅都沒有的狹小空間,三面石壁連對外窗也沒開,外頭天黑天明都不曉得。

  “少爺,好久不見。”行嫣然一雙美目望著淳於洛隸,嗓音努力透出愉悅口吻,卻還是讓淳於洛隸聽出夾雜其中的喑啞。

  “阿然,五日不見。”他散著長髮,雪色的袍僅有下擺染上幾處髒汙,眉目清朗,根本不像關在這麼糟糕環境已有五日的模樣。

  “這五日少爺過得可好?”她露出燦然笑層,將手上的竹籃擺在地上,刻意扮出的朗朗嗓音十分歡快。

  酸楚一陣陣從心坎不斷泌出,切割著、撕裂著行嫣然的身體,眼眶火熱痛得像針在戳刺,喉頭乾燥又灼燒,若不是她努力咧著嘴笑,她一定會哭得撕心裂肺。

  “還過得去。”淳于洛隸勾起嘴角,坐在石床上拍了拍旁邊的位置,“阿然過來坐。”

  行嫣然依言坐到他身側,石床冰涼的溫度透過她身上厚重的布料傳入肌膚,她隱隱皺起眉頭,但她沒說什麼依舊笑著望向他。

  “少爺,今日是除夕,我特地拿了些飯菜與少爺同吃年夜飯。”她邊笑著說話邊取過竹籃,將蓋子打開掀起蓋在食物上的厚重棉布,一一將微涼的飯菜擺在兩人之間。

  “翠綠珍珠九、鳳梨黃金蝦球、橘汁雞絲、香菇釀肉、金瓜燒排骨、紅豆年糕,每一道都是咱們年夜飯必吃的菜色。”淳於洛隸細數她帶來的菜肴,清朗的嗓音含笑。

  “是呀,這是咱們每年必吃的菜色,今年是我第一年與少爺單獨吃團圓飯,也是第一次咱們不在府裡吃飯,想來真新奇。”行嫣然將裝著白米飯的瓷碗與竹箸遞給他。

  “真是特別的經歷。”淳於洛隸接過竹箸,夾起香菇釀肉放入嘴裡咀嚼,吞咽後才又開口,“張媽的這道菜依舊美味爽口。”

  行嫣然笑而不答,也拿起碗筷享用屬於他們的年夜飯。

  飯後,行嫣然替淳於洛隸倒酒,見他黃湯下肚才邊收拾殘局邊開口詢問,“少爺,這幾日過得可還好?”

  “不好。”淳於洛隸搖搖頭。

  行嫣然沒料到他會這般回答,收拾碗筷的手頓了一下,好不容易忍住的悲傷又從心坎滲出。

  “沒能日日見著阿然,我到哪都不舒心。”淳於洛隸話裡含笑,

  行嫣然抬首,沒好氣地睨著他,“要不我也留在這陪少爺可好?”

  “能得阿然相陪我自然開心。”淳於洛隸探手輕撫她的臉頰,薄唇在凝望她時露出一抹微笑,“但我捨不得呀!”

  行嫣然努力勾著兩側嘴角,她以為自己笑得開懷,但哀傷神色卻無法控制地洩漏。

  “阿然,想哭就在我面前哭,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獨自哭泣。”他用拇指畫過她的嫩唇,低沉嗓音徐緩響起,“因為我會心疼。”

  聞言,行嫣然的雙眸浮上淚水,下一刻撲簌簌落下,瞬間染濕了他的手掌。

  淳於洛隸沒有開口,只是輕輕摸著她的臉頰,清明眉目依舊爽朗,薄唇咧著一抹淺笑,一如以往的絕世無雙,安安靜靜地看她抽噎哭著、喊著、低吟著,溫柔的眸光未曾從她爬滿淚水的臉上移開,因為他捨不得放開,無論是笑著或哭著的行嫣然,都是他心上最甜蜜又最沉重的負擔。今夜一別,再次相見會是何時?

  將又會是何種境地?淳於洛隸沒有把握,也不敢細想。

  “阿然,娶你為妻是我的承諾,斷然不會食言。”見她總算不再抽噎後,他目光灼灼地望著她道。

  “都這時候了,少爺怎麼還在說這些?”行嫣然紅著眼睛,沒好氣地瞅著他。

  淳於洛隸沒有回話,與她四目相接時,薄唇勾起一抹笑弧。

  相處時光總是如此短暫與珍貴,當獄卒前來趕人,行嫣然才在淳於洛隸的催促下依依不捨離開。

  再次有淳於洛隸的消息,是在十日後。

  那日,行嫣然在書鋪裡忙碌,阿隆匆匆跑來找她,在見著她後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小王爺派人傳話,少爺將在未時出獄,請姑娘準備一輛馬車停在南苑側門。”

  聞言,行嫣然喜出望外。

  雪在午後下得急促,積雪到達腳踝讓馬車行走困難,冷冽寒風撲面而來,將掛在尋常百姓家屋前的紅燈籠吹得左右搖擺,但通往皇宮的道路依舊擠滿賀年人群,街道兩旁的攤販大聲吆喝、人們談笑風生顯得年味十足,並不因天氣惡劣而稍減。

  行嫣然領著淳於府幾位奴僕前往天牢接少爺,當他們一行人抵達南側門時,身著黑色滾棕色毛邊斗篷的南宮陵博已站在門前,年輕的臉龐在見到她後露出微笑,

  “行姊姊。”南宮陵博開口。

  “參見小王爺。”行嫣然朝他行個禮,接著抬首仔細審視他略帶稚氣的陽剛面容,眉頭忍不住皺了皺,“小王爺的臉色不太好,怎麼了?”

  “行姑娘有所不知,咱家主子為了淳于公子,已經在養心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在大年初五那晚,聖上心疼主子,這才允諾主子放了淳于公子。只不過從那日起,主子病了好幾日,昨日病情才較為好轉。”站在南宮陵博身側的王公公忍不住開口。

  行嫣然錯愕,“大年初五前後三天雪下得正大,小王爺竟在這麼冷的天跪在養心殿外三天三夜?”

  “為了師傅安危,這點犧牲不算什麼。”南宮陵博笑著搖首。

  行嫣然立刻雙膝跪下,雙手伏地磕頭叩謝,“小王爺對少爺的師徒情分,民女感激涕零。”

  “行姊姊千萬別多禮,本王與行姊姊一般關懷師傅。”南宮陵博雙膝受凍不便彎腰扶她,示意王公公快快將行嫣然扶起。

  行嫣然在王公公與奴僕的幫忙下起身,臉上淚水早已撲簌而下。

  “行姊姊,本王想告訴你,待會見到師傅心理得有所準備。”南宮陵博從懷中取出繡著騰龍的帕子遞給她拭淚。

  “心理準備?什麼意思?”行嫣然不解。

  南宮陵博正要開口時,天牢大門緩緩“咿呀”打開,兩名獄卒分別站在一名身材高挑卻暗紅血痕爬滿身的男子兩側,行嫣然見渾身髒汙的淳於洛隸,淚水不爭氣地爭相落下。

  淳於洛隸一頭黑髮淩亂,十日前還是雪白的衣袍已經破爛不堪,甚至頭滲出斑斑血跡,想必他在這十天裡遭受到慘無人道的鞭刑,才會落得狼狽。

  但傷重至此,淳於洛隸依舊站得筆挺,傲然屹立站在囚困他多日的天牢陰森大門前,寒風獵獵吹拂染灰的袖擺,鵝毛般白雪落在他身上仿佛想替他遮掩骯髒血痕,這時的他就算傷痕累累、狼狽至此,臉上依舊勾著泰然處之的淺薄笑意。

  行嫣然沖上前,雙手顫抖地撫摸他被髮絲遮了泰半的俊顏,這才發現藏在髮絲後的左臉頰上,有著約莫半掌寬的燙傷,骯髒的髮絲黏在傷口上,幾處較深的口子還流出黃膿,毀了他絕世無雙的俊逸容顏。

  “少、少爺……”淚霧攻佔行嫣然的視線,她不能克制滾燙的淚水爬滿臉頰,纖纖素手無法控制像風中落葉強烈顫動。

  “阿然,你來啦!”淳于洛隸勾起右側嘴角輕淺笑著。

  “少爺……少爺……你怎麼變成這樣……”行嫣然心疼得像全身被撕裂般。

  “阿然別哭,我這不是好好的。”淳於洛隸用拇指滑過她的右眼瞼,替她拭去淚水,但晶瑩的淚水卻在他用指抹去後再次落下,很快地沾滿他的手掌。

  行嫣然用力點頭,卻是哽咽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阿然乖,別哭了,好嗎?”淳於洛隸眸光依舊溫暖,啞著聲耐心安慰她。

  南宮陵博上前,解下身上斗篷替穿著單薄的淳於洛隸披上。“行姊姊,快帶師傅回家,我已派太醫在淳于府等候了。”

  行嫣然這才發現現下不是哭泣的時候,趕緊讓少爺回府梳洗與治療傷口才是最要緊的事。

  她與南宮陵博扶著淳於洛隸來到停于南側偏門的馬車,讓虛弱的淳於洛隸坐進馬車,她朝南宮陵博點頭致意後也上了馬車,南宮陵博站在原地目送馬車離去才返回宮中。

  當淳於洛隸與行嫣然返回淳于府裡時,果然如南宮陵博所說,已經有三名太醫等著替他療傷。

  銀月悄悄爬上黑幕,淳於府總算獲得半個月期盼的安定,雖然淳於洛隸傷重,但人活著出獄總比關押在天牢裡來得好,這夜,大夥吃得特別香、睡得特別甜,府裡安安靜靜,似乎所有人全鬆懈下來好好睡上一覺。

  靜謐像一泓湖水包圍行嫣然與淳於洛隸,她坐在他的床沿手上拿著濕布,細細替他擦拭長指,感受他溫熱的氣息透過肌膚接觸滲入她血液中,她才能真正確認他真的回到她身邊。

  “阿然,別擦了,再擦我的手就要磨破皮了。”淳於洛隸含笑道。

  行嫣然抬首望著身穿雪色寬袍的淳於洛隸,他朗朗星目漾著溫暖,黑色長髮滑順地披散身後,幾日沒好好吃飯俊顏略顯消瘦,而左側臉頰則裹著乾淨的棉布,她看了他好一會兒,嫩唇這才勾起一抹淘氣弧度。

  “少爺,你的皮這麼厚,才不會因為我擦這幾下就破掉呢!”她笑著回話。

  “我的皮應當不算厚,若我的皮厚,就不會因為被鞭幾下就皮開肉綻,讓阿然看了淚眼婆娑。”淳於洛隸煞有介事地搖頭反駁。

  聽到“皮開肉綻”四個字,行嫣然綻在唇邊的笑僵了一下,但她立刻恢復雲淡風輕的模樣,“少爺別亂說話。”

  “阿然真心疼我。”淳於洛隸大掌捧著她的後腦勺,將她壓入自己懷中,下顎靠在她的頭頂,恣意吸取她身上芬芳香氣。

  行嫣然鼻尖聞著他帶有墨香的氣味,耳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滿足地閉上眼睛享受得來不易的平凡生活。

  “阿然,我變成這樣,你介意嗎?”淳於洛隸啞著嗓音徐徐開口。

  行嫣然在淳於洛隸懷中搖頭,“少爺無論臉上有無傷疤,少爺無論年少年邁,都是我最愛的模樣。”

  淳於洛隸低低笑了幾聲,大掌在她的後腦勺與後背間來回遊移,他沉吟了一會兒才又開口。

  “阿然,失去淳於府、失去臨江閣,我失去了所有曾經的擁有,阿然還願意跟著我嗎?”他詢問的語氣乍聽十分淡然,行嫣然卻不難在他言談中聽出忐忑。

  “無論少爺失去什麼,我都不會在意。”行嫣然這回從他懷中抬起頭,靈動眸光滿是堅定,她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粉嫩薄唇勾起美麗卻也堅強的弧度,“我在意的,是失去少爺。”

  淳於洛隸輕蹙眉宇,好看的眸子閃爍著對她的無邊感激與摯愛,“阿然,有你真好。”

  行嫣然沒有接話,她俯身將唇貼在他略顯乾澀的薄唇上,把滿心愛意透過這一吻傳遞給他。

  “阿然,傷養得差不多後,我將離開京城,到娘親的故鄉江南重新來過,我想,頭幾年得過著捉襟見肘的生活,而你,可否願意隨我離開?”

  淳於洛隸目光瞬也不瞬的望著她,雖然他早已預料她定會不離不棄,但開口之時還是略顯擔心。

  行嫣然咧開嘴角,露出璀璨笑靨。

  “少爺在哪,我就在哪。”她甜膩嗓音背後是無比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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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22:48: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念慈?”行嫣然望著朝自己奔跑而來的身影,臉上露出疑惑神情。

  念慈快步跑在花園的小徑上,腳步在見行嫣然後才緩下,一邊喘著氣一邊走到她面前。

  “何事如此急切?連燈都不點,不擔心摔跤嗎?”行嫣然一邊叨念,一邊替他攏好淩亂的頭髮。

  “現在不是管這些的時候,姑娘,你快跟我來!”念慈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往書鋪門口快步走去。

  “念慈,你要帶我上哪?”行嫣然跟著她朝小門的反方向走,完全不解現在是什麼情況。

  “姑娘跟我來就知道了。”念慈朝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

  行嫣然曉得現在問不出什麼,只好乖乖跟著念慈穿過回廊,越過書鋪與小苑相連充當倉庫與休息處所的空間,最後來到來到已經打烊的書鋪。

  原本應當門窗緊閉黑暗一片的書鋪竟然擠滿所有臨江閣的夥計,大夥沒在屋內點燈卻依然能清楚視物,原因是屋外灑入大量紅色光束將屋裡照得通明。

  大夥一見到行嫣然,全都笑著喊她。

  “姑娘來啦!”

  “行姑娘總算來了!”

  “姑娘呀,咱們可是等你很久呢。”

  看見眾人露出無法控制的興奮又雀躍神色,讓行嫣然一頭霧水,眼神掃視所有人後才疑惑的開口,“怎麼了?瞧大家都朝我笑得曖昧!”

  “當然是有天大好事,大夥才會在這時間聚在一起。”念慈粉唇笑得都快咧到兩側耳垂。

  “好事?”行嫣然轉頭看著她,“外頭是怎麼回事,為何如此明亮?”

  “屋外到底怎麼回事,就等姑娘一探究竟。”念慈的表情神神秘秘,推著行嫣然穿過人群往外走。

  大夥有志一同地在行嫣然被念慈推著往門口走時讓出路來,讓她順利走到閣上的門前。

  行嫣然來到大門口,站在門兩旁的夥計將大門打開,只見一道婉蜒的紅燈籠燈海掛在沿著岸旁的樹幹上,將入夜後鮮有人跡的石板路照得一片火紅。

  紅燈籠就像一朵朵紅花開滿臨江枯樹,就連河水也映上團團紅火般的倒影,詩情畫意得如書冊場景躍然人間,讓行嫣然看得屏息。

  這時,一襲白衣翩然自小河另一端緩緩跨木橋而來,紅色光線映照他絕色容顏,一抹淺笑美得令得以映入他眼底的人們感到榮幸。

  淳于洛隸將黑笛插在腰際,系於笛身的黑色流蘇隨著他的行走左右搖晃,一頭墨黑長髮,仿如謫仙,亦如天神,腳踩每個步伐仿如步步生蓮,優雅得令人讚歎。

  當淳於洛隸走至書鋪前的石階旁,醇厚嗓音淺淺融開於空氣中,將夜晚染得讓人迷醉,“阿然。”

  行嫣然完全沒料到,應該躺在家裡休息的淳於洛隸會像沒事人般出現在這裡,一時間無法回過神。

  “阿然,我來了。”淳於洛隸再次開口。

  行嫣然望著他仿若星子墜跌於眼底的璀璨眸光,一顆心在胸膛不住躍動,但她還是強忍幾乎要衝破胸口般的狂烈悸動,張口淺聲應話,“少爺,你怎麼來了?”

  淳于洛隸勾起嘴角,“喜歡嗎?”

  “咦?喜歡什麼?”她不懂他話中意思。

  “阿然覺得我說喜歡嗎,指的是什麼?”淳於洛隸笑著反問。

  行嫣然抿了抿嫩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小聲回答,“喜歡少爺來接我,或者是……喜歡少爺?”

  “哈哈!阿然你真討喜。”淳於洛隸咧嘴笑得開懷,“我是問阿然,喜歡我為你點上的燈籠嗎?”

  “這些紅燈籠是少爺掛上去的?”行嫣然詫異,

  淳於洛隸輕輕頷首,“是我和與幾名夥計一同掛上的。”

  “少爺,你傷還沒好全,怎麼能做這種事情?況且,少爺為了我掛這些燈籠太不值……”行嫣然一聽淳於洛隸是為了自己,心底不舍外還有些責怪,但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走近她前的淳於洛隸打斷。

  “值得,只要能博得阿然一笑,所有事情都值得。”淳於洛隸站在矮行嫣然兩階的石階上,目光剛好與她平視,雙手負在身後,勾起薄唇輕淺道。

  聞言,行嫣然雙頰泛紅,害臊地咬著下唇,皺起眉頭嬌瞅他,“少爺,大夥都看著呢。”

  “我就是要大夥都看著,要不阿然怎麼不覺得,現下這個時間,大夥都還留在臨江閣沒有回家休息?”淳於洛隸偏首笑睨她。

  “這……”行嫣然這時才恍然。

  淳於洛隸沒給她更多回神的時間,修長大掌牽起她纖細小手,將她素白纖指包裹在他寬大掌心中,垂眸看著她的粉色指甲才抬頭與她四目相接。

  “阿然,你我相識已逾十五載,我一生見過多少人海如流,唯有阿然與我最相似;我一生見過多少大江大海、無邊風月,唯有阿然是我最渴望的風景。天地茫茫,我若像行走在蒼穹間的遊子,而阿然便是我的人間。阿然,生命可以綿長,可以短暫,卻一定得醇厚,若我的生命中沒有阿然相伴,一切淡如清水。阿然你是懂我的,亦如我懂你般心心相印、心有靈犀,或許我們之間會有許多難關,但只要我身側有阿然相伴,縱使千軍萬馬我都會提刀相迎,只為成全我們倆的長伴左右。今夜,我特地招了大夥,在故友與紅燈籠的見證下,我想向你求親,阿然,我愛你,請你嫁給我。”淳於洛隸銜著一抹淺笑,用看似平靜水面下卻暗潮洶湧的暗啞嗓音徐徐說話。

  “少爺,我……”縱使他說得感人肺腑,撼動行嫣然的心,但理智還是再三告誡她,她並非淳於洛隸的良配,他如此之好,應當娶十七公主確保一世平步青雲。

  “阿然,我清楚你心底想什麼,但我想告訴你,我的人生就像身後的小河,靜悄悄地無聲無息滑過人間,阿然就如掛在樹上的紅燈籠,照耀得我波光粼粼,我的人生沒有不娶阿然為妻的選項。”淳於洛隸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若非淳於洛隸曉得行嫣然是愛他的,他也不會如此霸道又強悍,既然兩個人愛上對方,這是多麼難得又有緣分的奇跡,他從來不是強求之人,但該屬於他的,他絕對會緊緊握在手上不肯放。

  “阿然,我愛你,我確定你也愛著我,我們倆在茫茫人海中心心相印,這是如此偉大又渺小的奇跡,我不要因為外來的因素逼得我們分離,我要緊緊握住心中最珍視的女子,牢牢牽著她的手走過千山萬水、跨過萬千阻隔,除了阿然,我淳於洛隸沒有相伴此生的第二位人選。”他的嗓音徐緩,好聽得像夜裡的笛聲,聲聲敲入行嫣然心坎。

  行嫣然望著他,在他的眼中,她看見了幸福的未來,嫩唇輕輕勾起,微微頷首。

  在眾人的歡呼下,淳於洛隸將嬌小的她擁入懷中,在她的頭頂輕輕落下一吻。

  忙碌了一天,行嫣然總算盼到沐浴後舒爽地坐在床沿準備入睡的時刻。

  她穿著單衣將長髮鬆開垂落,雙足浸在床腳的木桶裡,讓熱水包圍她的裸足,令偏涼的身軀慢慢熱起。

  叩叩!門外傳來敲門聲,不需她出聲確認,那不急不緩、不大不小的聲音定是淳於洛隸。

  “少爺請進。”她隨手拿了粉色外袍披在肩上,朝門外喊了一聲。

  淳於洛隸推門入內,然後將門關上不讓屋外的冷冽夜風吹入屋裡。

  “阿然,準備睡了?”他拉了張圓凳坐在她腳旁。

  “嗯。”行嫣然瞥了他一眼,輕輕點頭。

  “今夜我看大夥在臻品饌吃得十分歡快,但我口袋的銀子可是扁了不少。”淳於洛隸打趣道。

  “少爺會心疼銀子?”行嫣然揚眉。

  “瞧大家在席間笑得滿足,就覺得銀子沒白花,找人背著你在半個月前預定臻品饌十張桌子也不是白費功夫。”淳於洛隸想起今夜的滿室喧騰,嘴角忍不住輕輕上揚。

  “說起今晚,念慈三杯黃湯下肚竟然倒在小李的懷中睡著,我想明日他們倆的韻事得鬧騰一陣子。”行嫣然咧嘴笑得燦爛。

  淳於洛隸為了讓大夥分享他們的喜悅,也是拉大家做兩人定情的見證,他在今夜于京城最富盛名的臻品饌宴請淳于府的奴僕以及臨江閣的夥計,一票人聚在一起吃菜喝酒鬧騰地度過值得紀念的一夜,直到店家打烊前一刻才帶著飽足感散去。

  他的保密功夫十分到家,行嫣然事前完全不知他在背後做了這麼多謀劃,讓她又感激又喜悅,心底滿是悸動,不斷敲打胸腔。

  “明日我得到臨江閣瞧瞧念慈怎麼鬧,感覺非常有趣。”淳於洛隸一邊說,一邊將袖子卷起。

  “若少爺明日到臨江閣一定得上我這。”行嫣然望著他卷袖子的動作,疑惑開口,“少爺卷袖子做什麼?”

  “怎麼,我人都在這,明日還怕想我不成,所以先同我說好到臨江閣還得找你,一解相思之苦?”淳於洛隸笑著回話。

  “少爺別胡謅,明日要請少爺審閱這半年的帳簿,若少爺確認無誤就要將帳簿放入庫房。”行嫣然沒好氣地瞅睨他。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阿然已經預料明日定會想我,特地先行告知。”淳于洛隸邊說邊在她身前蹲下,修長十指探入溫水中細心地替她洗腳。

  “少爺?”行嫣然見淳於洛隸逾越主僕舉動,嚇得直想將腳縮回,但雙踝卻被他牢牢握住根本無法動彈。

  “你別一直亂動,水灑出就不好了。”淳於洛隸抬首笑睨一臉驚恐的她。

  “少爺,你怎能紆尊降貴地幫我洗腳?快快住手!”行嫣然這回腳不敢亂動,但眉頭卻皺得緊緊,完全無法接受淳於洛隸替她洗腳的事實。

  “紆尊降貴?你怎能如此說?我們將來是夫妻,是攜手一輩子的伴侶,咱們沒有誰比誰高貴,我今日為阿然洗腳,明日阿然為我洗手,兩個人互相照應對方有什麼不對?”淳於洛隸垂眸,邊說話邊拿起一旁的幹棉布替她擦拭濕漉漉的腳。

  行嫣然瞧不見他的臉色,讓她不清楚現下的他心底究竟有何想法,不,她常常摸不透他的心思,在他溫文卻波瀾不興的面容下,藏著什麼樣的想法,相處了十餘個年頭她還無法掌握七成。

  淳於洛隸將她的腳擦乾後,抬首笑睨心愛的女人,“阿然,我們之間沒有高低之分,世俗的男貴女輕對我們而言只是無稽之談。”

  行嫣然垂眸望入他深黑的眼底,在其中她找到對她的堅持與寵溺,胸腔內的熱度不斷攀升,火熱的血液在體內流竄,令她感動得無以復加。

  “少爺,不知我上輩子到底是救過黎明百姓,或者擋下一場浩劫,才讓我這輩子能遇上少爺。”她笑著將他先是挑眉疑惑,然後咧嘴笑著的轉變,瞬間收納眼中刻入腦海,那絕美的容顏、那眼下有顆淚痣的左眼,薄卻嘴角微翹的雙唇,臉上每一處五官、每一個露出或是淺淡或是濃烈的表情,都讓她愛慕不已。

  行嫣然彎身、張臂,第一次主動環著他的後頸,將臉頰貼在他的頸子與肩膀之間,像貓兒蹭了蹭後才略帶嬌羞、略顯害臊地小聲開口,“少爺,我愛你。”

  淳於洛隸露齒笑著,大掌罩住她的後腦勺,輕輕地用臉頰磨蹭她的頭頂,嗓音低沉的開口,“阿然,我也愛你呀!”

  當兩人再次四目交接時,他們沒有任何遲疑,也沒有任何停頓,四片唇瓣像理所當然般輕輕貼合。

  淳于洛隸用修長五指握住她的後頸,雙唇含著嫩唇不斷吸吮,大舌在他緩緩起身與她並肩坐在床沿時探入其中,勾撩她柔軟的唇瓣與他的唇互相舔舐對方,分享彼此的唾液與熱度。

  行嫣然知道自己一定是瘋了,她不只任由他將舌深入她的嘴中,還探出自己的舌尖與他的舌共舞,雙手握著他的臂膀,任由他撥弄因他而波濤洶湧的心湖。

  一陣陌生的收縮從行嫣然雙腿傳至腦門,腹部下方燃起熊熊火焰灼燒她的理智,讓她在呼吸間充斥淳於洛隸好聞的墨香氣味中逐漸失去思考能力。

  她的配合讓淳於洛隸感到無比興奮,他用舌尖包卷她的嫩舌,接著再將舌更深入她的口腔,讓她不自覺地泌出更多甘津,甚至在他的舌來回進出她的嘴裡時從嘴角滑落,染濕了兩人的下顎,讓室內增添曖昧氣息。

  當淳於洛隸放開她微微紅腫的雙唇時,她已經是氣喘吁吁眼神朦朧。

  瞧素來精明幹練的行嫣然,如今眼底泛紅雙頰輕染紅霞,像極了兔子般的可愛神韻,讓淳於洛隸無法移開眼,大手罩著她的側臉,粗糙拇指緩緩滑過嫩唇,甚至淺淺探入唇內撫摸她的潔白貝齒,薄唇淡淡勾起一抹弧度。

  “阿然,你真美。”他啞著充滿情欲的嗓音徐緩說著,“美得讓我無法克制自己想要你的勺衝動。”

  他的示愛如此赤裸裸,聽得行嫣然一陣燥紅染滿雙頰,體內一種想與他更加親近的念頭像潮水不斷拍打理智,在不曉得第幾次的天人交戰後,她在沒有過腦的狀態下竟開口,“我願意。”

  淳於洛隸揚起眉梢,一時間還無法會意她的意思。

  行嫣然將雙手改成環抱他的後頸,染滿粉色的俏顏在他寬闊的胸膛蹭了蹭後,再次略帶嬌羞地說:“我願意將自己給少爺。”

  不等行嫣然有下一步動作,淳於洛隸用自己身形高大的優勢,將懷中的她壓在床上,修長雙腿分開跪在她的兩側,大手撐在她的耳朵不遠處,垂首將行嫣然的詫異神色盡收眼底。

  黑色髮絲隨著他的垂首,滑過肩頭貼著她的耳殼與她的黑髮在床上交纏,讓人一時間無法分辨這是誰的烏絲般緊緊交纏,他朝她漾開一抹溫暖的微笑,絕色容顏甚至比女子還要好看。

  被一雙星燦眸子盯著,讓行嫣然的心臟不斷強力收縮,貝齒忍不住輕咬下唇,就連如何呼吸都差點忘記般沉醉在他的面容裡,

  “阿然,你說,願意把自己交給我,對吧!”淳于洛隸揚高左眉再次確認。

  這回,行嫣然總算後知後覺害臊了,她撇開眼不敢與他探詢的目光交會,因為緊張而乾渴的喉頭好不容易發出聲音,“這……”

  見她的遲疑,淳於洛隸眉梢提起弧度,“這什麼?”

  行嫣然咬著下唇的力道不自覺加重,黑眉忍不住蹙起,卻一句話也不敢開口。

  淳於洛隸咧開嘴,俯身將唇幾乎貼在她白的耳殼上,用氣音在她耳旁開口,“阿然是想說,這是當然的,對吧!”

  他的氣息打在行嫣然的敏感耳朵上,略有搔癢、略帶熱氣地滑過她的耳殼,讓早已因為害臊而泛紅的耳朵更加火紅。

  “我……才不是……唔……”她才想反駁,雙唇卻在張開時被一堵柔軟又火熱的薄唇覆上,讓她只能將想說的話全數埋在他們倆的的口腔裡。

  淳於洛隸的舌趁機探入檀口深處,舌尖舔著、卷著她的嫩舌,一隻大掌捧起她的側臉,另一隻不安分的大手則來回地揉捏纖細臂膀,他對她的欲望在長指與舌尖下表現得淋漓盡致。

  行嫣然感受到他濃烈的佔有欲,淳於洛隸的每一個愛撫、每一次的舔舐都讓她的體溫逐漸升高,下腹陌生的火熱灼燒她的理智,雙腿間的秘密禁地不斷竄出麻癢感覺,侵襲她的腦袋、主宰她的所有感官,她感覺自己化成一攤泥,任由他搓圓捏扁卻無力反抗。

  天明時間,遲遲見不到行嫣然起身的張媽前來敲門叫人,他們才曉得自己竟然睡過頭,對彼此吐吐舌頭,笑得像孩子般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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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22:48: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陰沉天幕緩緩降下鵝毛白雪,半個時辰前才下了一場雨,讓地面又濕又髒,細雪落在輾過泥濘車輪帶來的泥巴,讓地面變得骯髒潮濕,仿佛一層低氣壓籠罩大地,讓人們渾身不暢快。

  行嫣然穿著一身鵝黃色衣裙,滾白毛邊的斗篷松松地披掛在她窄小肩頭,冷冽空氣凍得她鼻頭與耳垂紅通通,但她依舊堅持搓著手放在嘴前呵氣取暖,也不願意回屋裡待著。

  “行姑娘,你在這待了快半個時辰,瞧你冷得渾身顫抖,先到裡頭暖暖身,由我在這看著好嗎?”守門的小李看不下去,出聲要她回屋裡休息。

  “謝謝關心,我還撐得住,少爺就快回來了,我想第一時間見到少爺。”雖然行嫣然的心緊張得像被人重重擰乾般疼痛,但她還是努力朝小李勾起一抹微笑,讓他別太擔心她的狀況。

  “行姑娘。”小李深知行嫣然的脾性,只要她決定的事情,任由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別擔心我,我不……咦?”行嫣然話說到一半,遠遠就見一匹黑色駿馬亦步亦趨跟在一輛絳紅色馬車旁,正緩緩往淳于府的方向前進,仔細一瞧黑馬正是淳於洛隸的愛駒踏雪烏駱。

  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行嫣然的視線逐漸蒙矓,眼前景象像罩了一層霧般迷濛,心口的悸動一下又一下敲打她的胸膛,震得她全身輕輕顫抖。

  八個月前在此一別,正值六月紫薇花盛開之際,當時的離情依依仍舊在行嫣然的腦中縈繞不散,而今兩百四十多個日子過去,淳於洛隸總算返家,她真無法回想不見他的時候,她究竟是怎麼撐過來的。

  馬車緩緩停妥在淳於府門前,身穿黑衣的南宮陵博率先跳下馬車,總是如沐春風的少年面孔如今帶著憔悴,想必是為了淳於洛隸的傷耗費心神。

  “小王爺。”行嫣然朝他行個禮。

  “行姊姊別多禮。師傅人在車上,請姊姊命人準備火爐,讓師傅的房間暖起來,另外,隨行的軍醫正在後頭,等等安頓好師傅後立刻請軍醫看診。”南宮陵博一如過往語速徐緩,但行嫣然卻不難從他話裡聽出一絲焦慮。

  行嫣然朝他點頭,但目光卻時不時飄向一直沒有動靜的馬車,心中焦急全寫滿臉上。

  此時,修長五指輕輕掀開車簾,接著淳於洛隸絕豔卻蒼白的面容映入行嫣然眼底,他在與她遙遙相望後輕淺勾起一抹笑容,薄唇輕張氣若遊絲,她只能憑口形才能知曉他正說著什麼。

  行嫣然不需要聽見他低醇的嗓音,她的嘴唇就已顫抖,淚珠撲簌簌爭相落下。

  阿然,我回來了。淳於洛隸無聲地笑著,朝她說道。

  這一句話行嫣然足足等了八個月,在日日煎熬下總算盼得淳於洛隸返家,要她如何不激動?如何不哭泣?

  淳於洛隸見她落淚,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身著白衣的昂藏身軀緩緩走出車廂,右手捂著左肩,搖頭拒絕前來攙扶的奴僕,自行踩著凳子走下馬車,雖然每走一步都會扯到左肩的傷口,但他依舊笑意不減,堅持用自己的力量朝行嫣然走去。

  行嫣然站在原地望著他朝自己走來,那張俊美的面容依舊噙著與以往相同的笑容,但她曉得,那是他為了不讓她擔心刻意露出的笑容,懂他如她,怎會不知現在的他承受多大痛楚。

  “阿然……”淳於洛隸抬手想撫摸他染濕的臉頰,話才剛剛起頭,卻被身後的群馬嘶吼聲打斷。

  一輛接著一輛的華貴馬車停妥在淳於府前,最前頭的車廂下來一道身著粉色衣裙的嬌小人兒,烏黑秀髮上插著許多首飾,走起路來叮啷作響,要人不駐足注意都難。

  “皇姊?”南宮陵博揚眉不解十七公主南宮姁突然現身有何用意。

  一見南宮姁,淳於洛隸與行嫣然趕緊朝她行禮,素來講求優雅的南宮姁卻快步上前,雙手捧起淳於洛隸拱起的雙手。

  “淳于哥哥,你有傷在身別多禮。”她皺起眉頭,水汪汪的眼睛在見到淳於洛隸蒼白的面容後盈滿淚珠,透亮的水珠在眼眶裡打轉幾圈後,像一顆顆珍珠滑落頰邊,美得令人屏息。

  “公主不需為在下哭泣。”淳於洛隸不著痕跡收回雙手,用溫柔嗓音輕聲安慰。

  “姁兒聽聞淳于哥哥左肩被利刃刺穿,當時出血不止,返京途中還反覆高燒,如今親見淳于哥哥傷重,要姁兒怎麼忍得住淚水?”南宮姁啞著聲說,聽聞聲啞的程度,想必在來的路上已經哭過一回。

  淳于洛隸淺勾嘴角,眸光瞟向行嫣然的方向,憂心她得知當時的岌岌可危會露出哀傷或難受神情。

  行嫣然貝齒重咬下唇,向來靈動的眸子像被攝魂般變得空洞,直勾勾望著淳於洛隸與南宮姁,他讀不清她現在的情緒。

  “屋外濕冷對師傅身體不好,先讓師傅回房躺下暖身再說也不遲。”南宮陵博上前環住淳於洛隸的後背,接著將他往屋裡扶去,不讓他在屋外站太久免得受寒。

  “說的也是。”南宮姁點頭如搗蒜,跟在南宮陵博與淳於洛隸身後往屋內走。

  南宮姁的貼身奴婢小春心思細膩,見自家主子入淳于府,揚聲指揮從宮裡帶來的宮奴加快腳步,“還愣著做啥?快把所有東西全搬下車,搶在淳于公子回房前將房間佈置好。”

  小春的一聲吆喝,約莫三十來名的宮奴全都動了起來,有人搬著織錦棉被,有人端著取暖瑞獸金爐,甚至連炭火都從宮裡帶來,其餘的養身藥材與林林總總生活必需品全裝在紅色木箱裡,一箱接著一箱運入淳於府,往淳於洛隸的房間送去。

  行嫣然站在原地望著眼前的大陣仗,她不知自己可以做些什麼,也不知現在她能做些什麼,所有掌控權都讓南宮姁反客為主地奪走,讓她這位淳于府的管家反而顯得不知所措,只能像個廢人呆望人海包圍淳於洛隸,她則站在岸上像觀潮者,看著忙碌的海浪拍打岸礁,自己卻無事可做。

  “行姑娘,往旁邊靠靠,別擋路呀!”小春面帶不院地推了站在門前的行嫣然,忙裡忙外招呼宮奴將從宮裡取來的用品送至屋內。

  行嫣然識趣的往後退了幾步,看著馬車上所有東西都卸下後,又見太醫匆匆趕來,朝他們點頭示意才跟著進入屋內。

  府裡擠滿南宮姁帶來的奴僕,跟本不需行嫣然替大夫們帶路,自然有人會代替她工作,領著大夫們熟門熟路穿過回廊來到淳於洛隸的房間。

  行嫣然跟在後頭緩步行走,望著眼前一名名她根本不認識的臉孔充斥在她熟悉的家裡,心底堆滿她說不上來的情緒,是感激?是擔心?或是害怕?抑或……失落?

  行嫣然用力搖了搖頭,她知道自己不該在這個時間點想這些不該出現的壞念頭,努力告訴自己是該全心擔憂少爺的身體狀況,更該感激十七公主對她家少爺的用心,找了這麼多人、備了幾大車用品,全都是為了讓他能快些好起來,所以除了這兩種情緒,其它的想法都是不必要,也不允許出現在腦海。

  當行嫣然來到淳於洛隸的房門口,見一大票奴僕分成兩排從臥房最深處排排站到屋外的小院,陣仗之大讓她卻步,但頓了頓腳卻還是鼓起勇氣穿過人牆走了進去。

  淳於洛隸的房間除了五名大夫外,還有南宮陵博與南宮姁及在旁待命的太醫與醫官,原本在行嫣然看來過大的房間,如今顯得擁擠與窄小,她站在人群後方左右張望,想從人縫中見見坐在床上的淳於洛隸是否安好,卻怎麼也無法如願,最終只能放棄默默退到一旁等著。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過去,宮裡派來的奴僕們忙裡忙外又是端藥又是加炭,將淳於洛隸服侍得宛如天皇老子,根本不需行嫣然擔心。

  熊熊燃燒的瑞獸金爐散出熱氣將屋裡烤得像六月天般溫暖,太醫們一下扎針一下把脈,生怕一個不留神錯判淳於洛隸的傷勢,將來落下病根就吃不完兜著走。

  南宮陵博站在床邊陪伴,南宮姁則坐在床沿細心替淳於洛隸擦拭俊顏,有了兩名皇宮內最受寵的皇家子女悉心照料,行嫣然放心不少,但她依舊站在人群後望著眼前完全插不上手的一切,她不離開是擔心若是突然需要人手,她能第一時間幫忙,但兩個時辰過去,根本沒有她出力的地方,甚至還被小春白了好幾眼,覺得她站在那裡礙眼與礙事,不過行嫣然依舊沒打算離開,假裝沒看見小春的眼色繼續安靜待著。

  淳於洛隸返家的第一個夜裡,南宮姁堅持看著他吃下禦廚準備的養生晚膳後,才在南宮陵博半拉半推下返回宮中,留下兩名太醫與幾名醫官待命,這時,房間總算不再擁塞不堪。

  淳於洛隸坐臥在床上,背後墊著軟枕閉眸休息,行嫣然才有機會窺見他目前狀況。

  行嫣然從紗簾後探出頭,只見淳於洛隸面色不似早先見著的那般蒼白,雙唇與臉頰有了些許紅潤,令她放心不少。

  “阿然,過來我身邊。”淳於洛隸喑啞的嗓音緩緩揚起。

  行嫣然詫異望著依舊閉著雙眸的他,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時,淳於洛隸睜開眼眸,深邃的黑色瞳眸看著她,薄唇勾起一抹溫柔的笑容,他朝她探手,又再出聲,“阿然,快過來我身邊。”

  一股莫名的酸楚與膽怯溢滿行嫣然心胸,她張著秋瞳看向他咧嘴笑的模樣,不自覺咬著下唇緩步往他走來。

  “阿然,讓我瞧瞧你。”淳於洛隸等不及她走近,探出手想拉住她的手腕好牢牢握緊。

  行嫣然看懂他的動作,她伸出手任由他將她往床旁拽,雖然重傷的他力道不大,卻還是讓她跌入他的胸膛差點撞上傷處。

  “啊。”她輕喊一聲,趕緊從他的胸膛抬起頭,慌忙地詢問,“少爺的傷還好嗎?”

  淳於洛隸輕扯嘴角,長指沒入她的髮絲間,爬梳著她的黑髮,“沒撞到傷口,阿然不需擔心。”

  屬於他的墨香氣味混雜淡淡藥草香氣傳入行嫣然鼻間,溫暖的語調與他的體溫,令一顆不知所措又飄忽的心像落地般總算安心,眼眶莫名灼熱,視線模模糊糊。

  “不好意思,可以讓我與阿然獨處一段時間嗎?”淳於洛隸不斷輕撫行嫣然的後腦勺,轉首看著留守的太醫與醫官禮貌開口。

  行嫣然聽到他說話,這才後知後覺房裡除了他們還有其它人,讓她害臊地想從他胸膛起身,卻被他壓回原位,根本不給她保持距離的機會。

  “當然,我們先到外頭用晚膳,等等再來看淳于公子。”太醫見淳于洛隸與行嫣然的親昵舉動,曉得小倆口分別許久是該單獨聚聚,立刻放下手上工作,推著其它醫官走出房間,還貼心地把房門牢牢關妥,讓兩人能享受無人打擾的時光。

  房門緩緩合上,行嫣然感覺放在後腦勺的重量消失,這才抬起頭,將面色略顯蒼白的俊顏仔細望入眼底。

  在與她四目相對後,淳於洛隸好看的薄唇泛起一抹弧度,大掌貼著她的側臉,帶著筆繭的手指在她柔軟唇上來回輕撫好幾次,才啞著嗓音開口,“阿然,好久不見。”

  行嫣然沒有回答,只是朝他揚起嘴角充當回答,因為她知道,只消稍她開口,淚水定會撲簌簌爭相落下。

  “阿然……”淳於洛隸加深嘴角笑意,曾看遍浩瀚大地的璀璨眸子,如今眼裡只盛得下眼前的女子,他用喑啞嗓調將內心最真誠的想法吐露而出,“我好想你。”

  在眼眶滾動的淚珠終於支撐不了,一顆顆滑過腮邊聚集在下顎,點點滴滴落在淳於洛隸的手背,熨燙了他的心。

  “我……也想少爺,很想、很想少爺。”行嫣然抽抽噎噎地邊哭邊告白,她不記得上一回這麼哭著說話是何時了。

  見向來穩重的行嫣然如孩子般哭得哽咽,一股暖流滑過淳於洛隸的五臟六腑,就連疼痛的左肩傷口都像好了泰半般,神奇地不會再陣陣抽痛。

  “阿然真可愛。”他用拇指揩去她臉上的淚珠。

  行嫣然不明就裡看著他,“可愛?”

  “阿然為了我哭得像小女孩,真的好可愛。”淳於洛隸輕拍她的臉頰說著。

  行嫣然才又要開口,淳於洛隸卻起身在她來不及防備時,低首親吻她帶著鹹味的嫩唇。

  他的唇貼上她的唇,從他嘴裡傳來一股好聞的藥昧,讓行嫣然閉上眼眸,坦然接受他的親昵。

  沒有太多的激昂熱吻,也沒有久別重逢的饑渴相擁,他們倆只是用唇瓣貼合彼此的唇,分享著對方的體溫,感受生死劫難後的靜謐時光。

  這夜,行嫣然躺在淳於洛隸身側,他們十指緊扣,天南地北聊著,直到天快亮才沉沉睡去。

  雖然兩人重逢後的相處像一泓平靜無波的湖水,但水深之處卻洶湧著波濤,他們彼此不言明卻心有靈犀。

  一晃眼,淳於洛隸自西北返家已經過了半個多月,向來身強體壯的他在南宮陵博日日親帶補品上門看著他喝下,以及南宮姁每天領一堆太醫親臨淳于府,和行嫣然夜裡的悉心照料下,身體已經恢復大半,可以下床行走,讓擔心他的眾人全都松了一口氣。

  在淳於洛隸恢復得差不多後,行嫣然回到臨江閣工作崗位,處理這些日子沒能批閱的檔,讓生活恢復過去的忙碌與充實。

  傍晚時分,她端坐在臨江閣後院的大掌櫃辦公處裡,埋首在成堆的書冊中,拿著筆仔細批閱即將問世的新書文稿,完全不知已經連續工作超過三個時辰,依舊振筆疾書想儘快處理完所有的工作。

  “姑娘,這是帳務昨夜做好的帳目,我放在這,你有空瞧瞧。”在臨江閣裡幫忙行嫣然打理的助手念慈捧了三本藍皮書冊放在案上。

  行嫣然抬首看著她,眼角餘光瞥見從大門灑曳而入的淺橘色光線,這才曉得時間已經是傍晚了。

  “謝謝你,我稍後再看。”她淺淺笑著,

  “稍後?”念慈面露不悅,噘了噘嘴再道:“姑娘稍後該回府休息了,怎麼是稍後再看帳冊?”

  “不趕緊確認帳冊內容,作帳的小張就無法繼續往下工作,我當然得趕緊看帳冊呀!”行嫣然笑著回話。

  “姑娘已經連續工作三個多時辰,明日再看也成,現在姑娘應該要回府休息才是。”

  “已經過了三個多時辰?”行嫣然面露詫異。

  念慈用力點頭,“姑娘已經持續三個多時辰工作不曾休息。”

  “天呀!我花了三個多時辰才做了這些事情!”行嫣然瞟向牆角一落落的待批書冊,努嘴思考該如何是好。

  “姑娘,你怎麼是這種反應?你應該要為自己的認真感到得意才是。”念慈扁嘴反駁。

  “畢竟我前陣子較少來書鋪,累積了太多事待做,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事情處理完難免會心急。”行嫣然笑著回復,她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

  “說到姑娘前陣子沒能來書鋪,我就替姑娘滿腹委屈。”念慈想起前陣子的事情,她就覺得老天好不公平。

  “委屈?怎麼說?”行嫣然一頭霧水。

  “姑娘不覺得委屈,明眼人都替姑娘抱屈。”念慈努力平息滿腔怒火後才再開口,“姑娘明明是淳于府的管家,沒想到十七公主反客為主搶走姑娘的地位,分明將自己當成淳于府的女主人。”

  “怎麼能這麼說?”行嫣然為念慈的話感到不妥。

  “怎麼不能這麼說?在淳於府工作的大夥都替姑娘抱不平,就連待在臨江閣工作的我們也這麼認為。”念慈越說越是怒火中燒。

  “念慈,十七公主是為少爺好,所有的念想都是為了少爺,咱們應該要感激十七公主不只日日親自前來照料少爺,還帶了醫術高明的太醫替少爺療傷,並領了許多宮中的人手幫忙打點府裡上下,還讓禦廚幫少爺準備美昧又養身的餐點,若沒有十七公主的幫忙,少爺也不會恢復得如此迅速。”行嫣然板起臉糾正念慈的想法。

  但她是否心口如一?行嫣然卻不敢也不願深究。

  “姑娘這麼說是沒錯,但姑娘才是淳于府的管家,十七公主卻把姑娘當成外人看待,甚至連公主的奴僕都敢對姑娘使臉色,讓我們怎麼能心平氣和看待這一切?”念慈當然無法否認南宮姁的功勞,不過南宮姁對行嫣然的自視甚高態度才是惹火大家的重點。

  “十七公主關心則亂,見少爺傷重所以無法顧及我的心情,這些我都可以理解,所以呀,念慈就由你開始,別這麼理解十七公主對我的態度,好嗎?”行嫣然拉起念慈的手,勾起一抹溫暖淺笑。

  見當事人都能不介意,身為外人的她還能說什麼?念慈只有勉強點了點頭。

  “就知道你最懂事。”行嫣然拍著她的手笑得燦爛。

  “但是姑娘,我很擔心……”

  “擔心什麼?”行嫣然揚眉。

  “十七公主若想嫁給少爺,皇上也答應讓十七公主下嫁,少爺不得不領旨迎娶公主,到時公主嫁入淳于府,姑娘該如何自處?”念慈皺起眉頭假想所有的未來可能性。

  聞言,行嫣然拍著他的手止住,下一刻她發現自己的失禮,尷尬地鬆開手,臉上露出勉強的微笑,“念慈,你小小年紀想得倒是很遠。”

  “我……”念慈才要反駁,卻被她打斷。

  “時候不早了,你趕緊整理整理準備打烊。”

  “喔,我知道了。”念慈扁嘴點了點頭。

  “我等等確認好帳簿,會直接交給帳務,你打烊後直接回家休息,別再來這領帳簿了。”行嫣然溫柔地輕笑著。

  念慈不甘願點頭,摸摸鼻子離開。

  在念慈離開後,堆滿書籍的空間裡又只剩行嫣然一人,一股莫名的寂寞席捲而來,緊接著恐懼與不安如影隨形,像是一點空隙也不留給她般將她團團圍住。

  行嫣然失神地望著前方,眼底落入滿室寂寥卻映不入腦海,因為她的腦袋裡全都是南宮姁青春洋溢又貌美無雙的面容,當她咧嘴笑著,仿佛春回大地、彩蝶翩翩飛舞,她是如此的光彩奪目,舉手投足吸引多少男子所有目光,全為了博她一笑絞盡腦汁。

  然而絕色的南宮姁將全副心神放在淳於洛隸身上,全程擔任旁觀者的行嫣然是最清楚不過,且南宮姁還是皇帝最疼愛的小女兒,淳于洛隸則為皇帝器重的人才,兩人若能結為連理定是流傳千古的一樁佳話,就連行嫣然自己也是如此看待他們,這點她完全無法否認也不願意否認,

  倘若十七公主請皇上賜婚,少爺也無法拒絕吧!行嫣然想著想著,嘴角輕勾起一抹弧度。

  腦海裡不斷浮現淳於洛隸與南宮姁相視而笑的畫面,那是多麼美、多麼和諧的一幅畫作呀!

  行嫣然雖只是一介平凡女子,但早年跟著淳于夫人到處行走,認識了不少達官貴人,接著又與淳于洛隸遊走在皇宮內苑,她見過的場面、看過的風景比一般的女子要多得多,她比同齡女子都要來得清明透徹,就算淳于洛隸許下娶她的諾言,但皇帝一聲令下,她也只得乖乖鬆手,目送他與十七公主成就更完美的婚姻。

  行嫣然不是傻子,更不是單純的女子,她怎麼會看不出南宮姁眼底的想望?

  其實早在淳於洛隸自西北返京後,南宮姁的總總作為,她便已預想兩人遲早會分道揚鑣,只是她不言明,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他的示愛,私心地想將這個美夢延續得久一些罷了。

  行嫣然明白,她相信淳於洛隸定也明白,只是兩個人都沒有說破。

  思及此,她嘴角浮現嘲諷淺笑,她笑自己的不自量力與虛幻,搖了搖頭,繼續執筆將工作做完。

  當她放下筆時,天幕早已深黑,她捏捏酸痛的後頸,這才發現埋首工作的她連有人進來替她點燈都不曉得。

  行嫣然把看完的帳簿隨手拿起,吹熄蠟燭後緩步離開掌櫃工作房,只是當她將帳簿送回帳務房,打算從後門離開,一道急切的熟悉嗓音從身後傳來,她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朝她匆忙跑來的念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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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7 22:48: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淳於洛隸的雙唇像舔舐甜品,又如吸吮珍饈,他不斷用自己的唇蹂躪行嫣然粉嫩上唇,再順勢將大舌探入芳腔,用舌尖包卷她柔軟的舌尖,令她本能泌出更多芳津濕透他們倆的舌面。

  行嫣然腦袋一片空白,無法思考該如何是好,她像被點穴的敗將,任由對手恣意妄為地用舌頭在她的芳腔最深處翻雲覆雨,甚至可以感覺握住她手腕的長指開始向上遊移,隔著布料來回愛撫她的纖細手臂,根本將她當成所有物般摸得理所當然。

  一陣酒味從淳於洛隸的唇齒間傳入行嫣然嘴裡,醺得不會喝酒的她腦袋混沌,不需喝酒光聞他嘴裡的味道就已醺然。

  “唔……”行嫣然無法開口,她想拒絕,但話到喉頭卻化成一道軟軟的嬌吟,從四片唇辦中逸出,聽得淳于洛隸薄唇勾起一抹弧度。

  理智在淳於洛隸以吻封緘的火熱中似乎逐漸回籠,其實也是行嫣然感覺胸腔內的氣體越來越少,讓她有無法呼吸的危機,她才開始記起該動手反抗,纖細十指貼在淳於洛隸的寬肩上,她想用力推開酒醉的他,無奈她的雙手被他吻得軟弱無力,蜉蝣撼木般根本推不動身材高大的他。

  淳於洛隸似乎感受到懷中人兒構成不了威脅的抗拒,他才緩緩放開她的唇瓣,但長指依舊埋在她後腦勺的髮絲間,用指頭固定住她的腦袋不許她隨意移動。

  行嫣然見他總算停止莫名的親昵舉動,抬眸想望入他的眼底,開口問問她的好少爺究竟演哪出戲。

  只是,當她將眸光對上他深沉眼眸,她愕然發現,向來燦若星辰的眸子,此刻竟然深幽得透不進一絲光線般黑暗。

  淳於洛隸沒有任何表情,甚至該說十分嚴肅地垂眸迎向她的晶燦眼眸,明明眼前是她熟悉的少爺,是她認識了十五年的淳於洛隸,而今夜的他卻讓她感覺像陌生人,令她莫名心生恐懼。

  或許是向來溫潤如玉的他,此刻一語不發,又或者總是顧盼生輝的他,此時清冷淡漠,讓行嫣然一時間誤以為眼前人不是熟悉的少爺。

  淳於洛隸望著她微啟雙唇,原本染上紅脂的唇在回程返家路途擦拭乾淨,令一雙讓他癡迷的嫩唇如今透出蒼白顏色,唯有方才被他吮過的上唇泛著淡淡粉紅,美得令他胸臆為之震盪。

  “阿然。”淳於洛隸的拇指畫過行嫣然的上唇,喑啞嗓音淺淺徐徐,帶著過分迷人的口吻喊她的名字。

  行嫣然理不清淳於洛隸為何做出如此反常的舉動,她垂首俯瞰他過分俊美的面容,胸臆間有許許多多疑問,在望入他深邃的眼底後,卻不知如何開口。

  “少爺……”行嫣然淺聲說話。

  淳於洛隸輕揚左側劍眉充當回答。

  行嫣然見淳於洛隸不語,望瞭望他,只見他那雙星眸直勾勾看向自己,才後知後覺發現,藏在胸腔內的心臟不住狂跳,下意識地撇開眼瞅向一旁,咬著下唇,囁嚅幾聲才開口問,“少爺,你喝醉了嗎?”

  “喝醉?”淳於洛隸淺笑,“我是醉了,醉倒在阿然的眼眸中。”

  聞言,行嫣然有了勇氣迎視他的眸光,她半眯靈動黑眸嘴角輕勾,“少爺果然醉了。”

  跟喝醉的人不需太理智,行嫣然曉得他明日醒來八成什麼事都不記得,現在為他的瘋言瘋語感到緊張與心跳加速,是傻瓜才有的行為!所以對酒醉的他用平常心就好。

  “若阿然的眼底盛裝美酒,我的確早已醉得不省人事。”淳於洛隸低啞嗓音就如他吹奏的笛姜般悠揚,好聽得令人癡迷。

  但行嫣然向來不懂自以為是,她十分明白自己的處境,不會因為他用好聽的聲音說著醉話,就將他的胡話當真。

  “少爺,我現在確認你是真醉,還是早點歇息,別滿口胡說八道的好。”行嫣然聳聳肩,搖頭淺笑。

  淳於洛隸沒有回話,依舊用那雙讓人沉醉的朗目瞅視她,仿佛像個局外人,毫無情緒地站在幕後看著臺上的人奮力獻唱,台下觀眾如癡如醉,是這般冷然、這般冷漠。

  行嫣然感受到他的淡漠,她還是別自討沒趣的好,畢竟他都醉了,實在沒必要與酒醉的人爭辯什麼。

  “少爺,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了。”行嫣然望了他一眼,起身打算離開房間讓他好生休息。

  當她才離開床,靠近淳於洛隸的手腕被一股溫熱抓握,一道力量將瘦弱的她往後拉扯,猝不及防下跌入他寬闊的結實胸膛,唇瓣擦過他修長的頸頊,屬於淳於洛隸淡墨與檀香的氣息中夾雜酒氣沖入她的鼻腔,令她有一瞬腦袋空白,不曉得該如何反應,整個人呆愣在他懷中。

  理智雖然很快的回籠,她驚覺自己正半倒在他懷中,想趕緊起身時,他好聽的低醇嗓音響起,令她一瞬間愕然,整個人僵在他懷中再次忘了移動。

  “阿然,我愛你。”

  淳於洛隸的聲音與他的笛聲同樣迷人,甚至當他啞著聲音說話時,低醇的嗓調比他的笛音更能吸引她的注意。

  不只一回,行嫣然不僅一次猜想,當淳于洛隸滿懷深情地對心儀女子情話綿綿時會是如何迷人,一定比他的笛音更令人癡迷吧!而事實證明,果真如此!

  然而淳於洛隸開口認愛,卻讓她一陣錯愕。

  “咦?”行嫣然忍不住發出聲音。

  她是誤聽了!仿如藝術品存在於天地間的淳於洛隸,怎麼可能對著長相一般、毫無家世背景的她吐露愛意?

  若不是她聽錯,就是他誤認!行嫣然如此堅信。

  “阿然,我是一往情深地愛你,願你知曉。”淳於洛隸不等她再開口,率先說話的同時,大掌邊撫摸她的臉邊緩緩坐起,他用一雙堅毅眸子牢牢盯著她盛滿詫異的眼眸,薄唇在確認她的驚恐神情後淺淺勾起。

  “少爺?”行嫣然聲若蚊蚋,小聲得連自己也不確定有沒有發出聲音。

  淳於洛隸垂眸望入她盛滿不解的水眸,他不等她再開口,俯身張唇含著她的唇瓣。

  他已經無法再忍耐了,甚至該說,他已經等得太久,久到失去耐心。

  淳於洛隸的舌沿著她的唇形緩緩勾畫,細細描繪令他癡迷的唇瓣,一隻大掌捧著她的後腦勺,任由她烏黑的髮絲恣意在他的指縫間遊走,相觸的肌膚讓他感覺她的體溫不斷升高,身體細微顫抖著,像極了一只怕生的貓被人硬是摟在懷裡般,既惹人憐愛又捨不得放手。

  他的薄唇在碰觸到她柔軟又溫嫩的雙唇後,先是緩慢地、試探地吸吮,才堅持沒幾回便肆無忌憚地蹂躪,感覺她唇齒芬芳透過口對口傳入他胸臆間,迷惑了他的理智。

  “嗯……”如貓吟的聲音,從兩人唇瓣相觸的縫隙間隱隱傳來。

  行嫣然覺得全身癱軟無力,仿佛身上所有力氣都抽空,整個人化成一攤爛泥,令她無法動作像尊娃娃般任由他親吻著。

  淳於洛隸的舌探入芳腔,找到藏於其中的嫩舌,試探性地點弄與舔舐著,最後用舌尖包卷她的舌,誘惑她與他共舞魅惑旋律。

  一股從未有過的火焰自行嫣然的下腹部開始竄升,她根本來不及思考,舌尖受到他的鼓舞,生澀地回應他的邀約。

  她的回應讓淳於洛隸激昂得幾乎要無法克制狂喜,捧著她後腦勺的大掌在不弄痛她的前提下加重力道,另一隻放在她手臂上的手隔著布料愛撫她的臂膀,舌尖包卷她的舌動作更加倡狂,更加熾熱地親吻心愛女子。

  淳於洛隸的吻是攻擊性的、充滿愛意的,在每一次吸吮她的唇舌時,行嫣然總能感受他想傳遞的愛戀訊息。

  當四片唇瓣緩緩分開,淳於洛隸的額頭抵著行嫣然的額,任由她火熱的氣息打在他的臉上,看著她大口大口吸氣,薄唇又輕輕勾起弧度。

  “阿然。”淳於洛隸的氣息吹拂上她的臉,火熱的心越發躁動。

  行嫣然沒有回話,依舊輕淺喘氣,似乎等著他開口。

  並不是她對他無話可說,而是她腦袋混混沌沌無法正常運轉,胸臆間又有一股不安與躁動相互搏擊,混進血液傳入心房,隨著心臟的搏跳躍動不知如何形容的詭異情緒。

  少爺為什麼吻我?

  少爺吻我的目的是什麼?

  我看起來像急著被愛的女人嗎?

  我究竟做了什麼,讓少爺認為可以這樣對我?

  在行嫣然腦袋裡,她所有情緒全是對淳於洛隸此番行為的疑惑與質疑,滿滿的負面情緒填充胸間,卻不曾考慮淳於洛隸方才情話綿綿的真實性。

  高貴如淳於洛隸、高雅如淳於洛隸,像天上謫仙,怎麼可能眼拙愛上平凡無奇又身份低微的她?所以,就算他剛剛說了多少肉麻情話,在她心底只不過是醉鬼的胡話。

  她若認真就是傻了!所以行嫣然告訴自己絕對不能當真,決計不能相信。

  而淳於洛隸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遲遲沒聽見她回答,只好啞著嗓音再次開口。

  “阿然,我知道你不肯相信我愛你,但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讓我證明,相信我……”他的後話藏在她嘴中,再次吻上她的嫩唇,肆無忌憚地將唇舌探入其中,企圖主導藏在芳腔內的小舌。

  淳於洛隸的氣息如此誘人,嗓音這般迷人,讓堅定如行嫣然一瞬間懵了,竟然開始相信他話中的真實性。

  行嫣然也許是瘋了,在他的舌越過她的唇深入其中,她如受蠱惑般主動伸出舌尖與他交纏著、包卷著,感受彼此的溫暖。

  是行嫣然的主動激起淳於洛隸狂亂的心,愛撫她纖細臂膀的大掌加重力道揉捏,另一隻捧著後腦勺的大掌向下遊移,遊走在窄小的後背,時不時將她往他寬闊胸膛推進,讓柔軟雙乳隔著布料在剛強懷中磨蹭,更加貼近彼此的舉動令兩具早已火熱的軀體更加熾熱。

  唇再次分開後,淳於洛隸垂首親吻她的額頭,接著一路向下,吻著她泛紅的眼瞼、高挺的鼻樑,輕輕啄吻水唇後再往下來到下顎,幾乎將她巴掌大的小臉全吻過一遍才心滿意足。

  他猛然一個翻身,在行嫣然還沒會意過來時,將她壓在床上,曲起長腿分別放在她側腰,大掌撐在她耳朵旁,俯視躺在身下臉頰泛紅的她。

  在行嫣然眼底,淳于洛隸長髮垂落身前遮掩他的耳朵與側臉,一雙星燦眸子與桌上燭火相映成輝,俊朗面容上一雙薄唇輕淺勾起,俊逸得令她像是徒留被吸走心魂的軀殼,全然沉醉在他的絕色容顏裡,眼眸一瞬也不瞬盯著他的絕俗面容,一時間忘記呼吸亦忘懷該要害臊。

  “我可愛的阿然。”淳於洛隸話語如淺淺吟誦,低首再次將唇落入她的雙唇,大舌撬開她的嫩唇探入其中,恣意地、放肆地卷舔她的芳舌,似乎不將她拆解入腹不甘休般饑渴地吻著。

  淳於洛隸的舌靈動地在她嘴中攪動,令她的舌根分泌大量甘津,在兩人不斷張嘴吸吮的同時,順著唇瓣空隙自嘴旁流下,不只染濕了她的下顎,亦沾染他的唇舌,讓一股曖昧的氛圍充斥房中,增添對彼此的強烈渴望。

  當行嫣然體內的氣息全數用盡後,他似乎曉得身下的她無法再繼續承受他的熱吻,只能意猶未盡地放開她微微腫脹泛紅的雙唇,俐落翻身,一隻腳曲起一隻腳伸直地坐在她身側,垂眸笑睨貝齒輕咬下唇,眼神往床沿瞟,不敢直視他的行嫣然。

  他伸出拇指揩過他嘴旁的濕潤,接著放入自己嘴中細細品嘗,他的動作一氣呵成,一雙璀璨眸子不曾從她面容上移開分亳,就這般直直盯著她,仿佛怕錯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神情般專注。

  “少爺……你……”見他將她的甘津放入嘴中品嘗,羞得行嫣然臉頰更加紅潤,眉頭蹙起,這是她不知所措時特有的表情。

  “我怎麼了?”淳於洛隸揚眉反問。

  行嫣然看了看他一副痞樣,又想起方才兩人的相濡以沬,心房一陣顫動害臊,又撇過頭不敢再看他,但她的嘴還是不肯饒人,“少爺沒個正經。”

  “呵呵,我的確是沒個正經。”淳于洛隸朗朗笑著,接著探出大掌輕輕撫著她的臉頰,薄唇靠在她潔白的耳殼旁,輕淺地用氣音說話,“阿然,喜歡嗎?”

  聞言,行嫣然的羞赧臊紅瞬間蔓延至耳殼,她翻身背對他,雙腳垂在床沿似乎想下床逃離目前的窘境。

  但淳於洛隸不給她機會,一把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將她往後扯,令嬌小的纖細身軀埋入他寬闊胸膛,再來垂首笑睨懷中人兒。

  “阿然,上哪去?”他垂落一縷長髮,滑過行嫣然的耳朵落在她肩上,淺扯的雙唇透露一絲玩味。

  “我……我該回房了,時候……時候不早……”總是辯才無礙的行嫣然一張口竟是支支吾吾。

  她不否認也不行,鼻腔傳來淳於洛隸特有的墨香與檀香氣息,令她一時間亂了心魂,腦袋混混沌沌的,根本無法好好思考如何應答。

  淳于洛隸依舊勾著唇耐心聽她說完,才徐緩開口,“我不允許。”

  “咦?”她睜眸詫異。

  “今夜……”他探出修長手指整整散落在她頰上的髮絲,慢悠悠地將話說全,“我要阿然在我身側,陪我入睡。”

  “少爺?這……”行嫣然貝齒咬著下唇,神色透露明顯的慌亂。

  “這什麼?”淳於洛隸揚眉笑睨懷中的嬌人兒。

  行嫣然望著相較自己顯得一派輕鬆的淳於洛隸,心底有股腦火莫名而生。

  奇怪了,明明是他先招惹她,怎麼該生氣的反而不知所措,始作俑者卻泰然自若?大相逕庭的態度令她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少爺,你這不符合禮教,而且我的工作沒有陪睡選項。”行嫣然總算找回說話的氣魄。

  “禮教?我從不管什麼禮教、禮數之類的東西。”淳於洛隸加深嘴角笑意,拇指滑過她的下唇,啞著嗓音再道:“將來阿然成了我的妻,陪睡是必要選項,也是我心底最重要的事項。”

  成親?這兩個字在行嫣然腦中炸開,她開口想反駁些什麼,淳於洛隸卻搶在前頭說話。

  “時候不早了,咱們趕緊睡覺,嗯?”淳於洛隸扯著嘴角,笑睨一臉茫然的她。

  行嫣然見他握住她的手腕不肯放,高大身軀緩緩躺平,看樣子打算抓著她不放,她一時間慌了心神。

  “少爺,咱們得聊一下。”她依舊坐著,垂首,略顯焦急地看著一派優閑的淳於洛隸。

  “時候不早該睡了,這是阿然先起的頭,怎麼,現在又不覺得晚了嗎?”淳於洛隸躺在軟枕上,笑睨她的不知所措。

  “少爺別拿我的話來堵我。”行嫣然嬌瞪他一眼,“我不能跟少爺睡在同一張床上。”

  “為何?”淳於洛隸揚眉。

  “旁人會說閒話的。”行嫣然咬著唇回答。

  “誰?”他一派悠然的問。

  “就旁人呀!除了我們倆以外的人,知曉我們睡在一處,會胡思亂想。”行嫣然沒想到她家少爺一旦拗起來頗令人頭疼。

  “我的傻阿然。”淳於洛隸用空出的手輕撫她的臉頰,唇角輕淺勾起,他用帶著一點沙啞、一絲氣音的性感聲音緩緩開口,“我就是要在旁人心底坐實咱倆的關係,這樣誰都無法搶走我的阿然。”

  “少爺多心了,沒人想搶我好嗎?”行嫣然對他的解釋感到啼笑皆非。

  “阿然如此之好,怎會沒人搶?若阿然行情不好,那表示旁人眼拙,是我之大幸。”淳於洛隸用拇指畫過她的臉頰,低沉嗓音宛若夜裡簫聲,好聽得令人沉醉。

  “少爺酒還沒醒吧!”行嫣然忍不住蹙眉。

  “我的確是沒醒,因為阿然的眼底藏著……”他話還沒說完,行嫣然的手已捂住他的雙唇。

  “別再說醉話了!”她沒好氣地加重語氣。

  淳於洛隸笑著將她的手從臉上移開,但握住纖細手腕的大掌卻說什麼也不肯放。

  “阿然,快躺下睡覺。”他拍拍身側靠牆的空位,示意她躺著。

  行嫣然不知他是真醉還是假醉,總之現在先乖乖聽話躺著,待他睡著後再悄然離開,總比同他杠上來得好。

  她咬了咬唇瓣,想越過他到靠牆的位置躺好,手卻被他握著根本無法起身,“少爺,你握著我的手,我要怎麼到裡頭睡?”

  淳於洛隸低頭看著自己牢牢握住她的手,長指這才鬆開,高大身軀躺在床上閉眸,等著她在他身側躺下入睡。他想,有了阿然的陪伴,今夜一定美夢連連。

  但行嫣然卻不如他所預料,見他放開自己,纖細雙足悄悄地落在繡花鞋上,打算趁他不備一溜煙躲回房間,只是淳於洛隸不從她願,雖然閉上雙眸,耳朵卻很靈敏,在她的屁股甫離開床不到半寸,他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啞聲開口,“阿然,走錯邊了。”

  行嫣然還以為閉上眼的他會來不及反應讓她逃過一劫,沒料到他的動作比她快上好幾倍,這回被抓個正著。

  “需要我抱你到身邊睡覺嗎?”淳於洛隸睜開眸子,笑盈盈地望著被逮個正著的行嫣然。

  “不需勞煩少爺。”行嫣然努努嘴,這回似乎打算乖乖聽話。

  淳於洛隸再次鬆開手,躺在床上見她貓身越過自己後,整個人縮在角落背對著他,企圖與他隔出一段距離,警戒模樣令他忍不住笑著搖頭,不顧她的意願,握著她的手腕才重新閉眸。

  他的溫度從他的手指滲入肌膚,閉上眼睛,黑暗中不期然浮現他閃著自信的星燦眼眸,讓行嫣然的臉頰悄悄渲染紅痕。

  幸好她背對他,要不見她羞紅著臉定會讓他借題發揮。

  “阿然。”淳於洛隸的聲音在靜謐的房間裡響起,顯得十分迷人與好聽。

  “嗯,怎麼了?”行嫣然像做了壞事的貓兒,因他的聲音嚇得顫抖一下,但她還是努力用平穩的語調說話,生怕被心細的他聽出不同之處。

  “明日我將起程前往西北。”他低啞嗓音徐徐緩緩,絲毫沒有任何情緒可言。

  “咦?”行嫣然詫異地坐起身,垂首看著優閑躺在床上的淳於洛隸。

  相較於她的驚詫,淳於洛隸輕淺勾起一抹微笑,用毫無情緒可言,甚至像說著“今日天氣真好”之類的平淡語調道:“西北戰事告急,明日我將與陵博領八千精銳趕往西北救急。”

  “怎麼如此突然?”行嫣然皺起眉頭,不舍之情溢滿言表。

  淳于洛隸在丹青與書法上登峰造極,但武功造詣與用兵之法更是名動天下,早年他時常帶著南宮陵博南北征戰,讓行嫣然與淳于夫人好生擔心,好不容易與周邊國家戰事漸平,淳於洛隸待在京城的時間也跟著多了起來,行嫣然這才放下心中大石,但平靜的日子不過幾年,他竟又得上戰場,她該如何是好?

  這回,沒有淳于夫人陪伴她度過漫漫等待,只有她一個人提心吊膽,她懷疑自己能否撐得過去。

  “阿然,別露出這般神情。”淳於洛隸伸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拇指在她細緻的頰邊來回愛撫,薄唇淺緩勾起弧度,“我去去就回,嗯?”

  行嫣然咬唇望著他,就算百般無奈、萬般不舍,她也只能輕輕點頭,“嗯。”

  過去,少爺不在京城時,她還可以和淳于夫人互相作伴,但淳于夫人已經離世,偌大的淳於府與產業全靠她一人扛起,她不由心中感到萬分恐懼。

  但其實行嫣然也曉得,自己心中最害怕的是得獨自一人度過沒有淳於洛隸的日子,以及為他擔心害怕的日子。

  她撐著住嗎?答案她也不知道。

  “可以的。”淳於洛隸低醇的嗓音徐徐傳入她耳中,激起池心中一陣波瀾。

  “咦?少爺,你說什麼?”行嫣然難得露出遲疑神色。

  “阿然心底想什麼,我自然清楚。我說,可以的,沒有我在阿然身邊的日子,阿然一定能挺過去,因為在我心底,我的阿然是最勇敢的女子,”淳于洛隸勾著唇頓了頓,再道:“我答應你,我一定趕在你即將撐不住時回到你身邊,好嗎?”

  行嫣然將淳于洛隸俊美的面容仔細望了一回,在他深邃如井、廣闊如海的眸中找到一絲勇氣。

  “好,我相信少爺說到做到。”她慎重點頭。

  “這才是我的好阿然,”淳於洛隸露齒笑了。

  看著他露出笑靨,行嫣然莫名跟著笑起來,雖然籠罩在她心中即將離別的低氣壓依舊盤旋,卻因為他的笑容透出一道和煦陽光。

  “時候不早了,咱們趕緊睡覺。”淳於洛隸話落,將她摟進他的懷中,讓他的心跳聲伴隨她沉沉入睡。

  也許是離別在即,或許是心之所至,行嫣然這回沒有抵抗他過分的貼近,乖乖地讓他抱在懷中,任由他用結實的臂膀環著自己,側臉貼在他胸口上,很快就進入夢鄉。

  離別,那也是天明後的事,如今他們只想好好把握當下這一刻,擁著彼此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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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大端朝皇帝南宮觀最寵愛的女兒十七公主南宮姁過十八歲生辰,這夜宮裡張燈結綵,宮人們忙裡忙外,一下子端茶水點心招待貴客,一下又捧美食珍饈擺滿晚宴會場,讓整座皇宮喧騰熱鬧起來。

  淳于洛隸一身白衣,袖擺用白線繡上騰雲圖樣,不仔細看只覺得是一件不染塵埃的白衣,黑色長髮松松在後背用白繩綁起,繩尾綴著紅色流蘇充當增添喜氣之用。

  行嫣然穿著淳於洛隸準備的白色繡紫薇花衣裙,一頭長髮如常在左耳上紮了小髻,插著淳于夫人贈與她的銀飾,雖無過分華麗裝扮,卻高貴典雅讓人眼前一亮。

  長年隨侍十七公主南宮姁的貼身侍女小春站在宮門前,一見淳於洛隸與行嫣然入宮,趕緊上前同淳於洛隸說話。

  “淳于公子,公主請您到芳霏亭一聚。”小春恭敬地站在淳於洛隸身前開口。

  “讓我去芳霏亭?”淳於洛隸揚眉,轉首望了行嫣然一眼,想詢問她的意見。

  “十七公主找少爺應當有事,少爺前往赴約也是應該。”行嫣然的回話顯得理所當然。

  “阿然陪我走這趟吧!”淳於洛隸開口。

  “行姑娘也要到芳霏亭?這……”小春見淳於洛隸欲帶上行嫣然,有些緊張與不安。

  “為何不能帶上阿然?”淳於洛隸不懂。

  “少爺,我可以先到晚宴會場等待。”行嫣然不想讓小春為難。

  “宮中環境你不熟悉,我不放心留你一人。”淳於洛隸話落,隔著行嫣然的袖擺布料拉起她的手,才看向小春有禮道:“請小春姑娘帶路。”

  小春見淳于洛隸執意帶上行嫣然,只好硬著頭皮讓行嫣然跟著。她家主子個性刁蠻有目共睹,就怕一見到行嫣然,第一時間不會動怒,但難保淳於洛隸離開她不會遭殃。

  不過事後被主子責駡,都好過沒將淳於洛隸帶往芳霏亭的好。

  當小春領著淳於洛隸和行嫣然,穿過婉蜒回廊來到一處僻靜的庭院,半圓形拱門上的匾額雕刻“芳霏苑”三字,兩排大紅宮燈架在兩側種植與人同高的盆栽小徑旁,將黑夜照得一片嫣紅,令行嫣然一瞬間沉迷在這美麗的景致裡。

  從拱門入內沿著小徑往芳霏苑內部走,一處開滿荷花的人造湖泊,湖心中央有一座六角涼亭,身著淺粉色以金線繡繁複牡丹的十七公主南宮姁站在裡頭,似乎已經等待許久。

  當小春與淳於洛隸踏上通往芳霏亭的拱橋,行嫣然卻停下腳步沒有繼續往前走。

  “阿然,怎麼不走?”淳於洛隸發現她沒有跟來,回首望著距離五步遠的她,不解問道。

  “十七公主與少爺有話說,我不好打擾。”行嫣然淺聲回話。

  淳於洛隸眸光淡漠,望了她今日總算不是素著一張臉,雙唇擦了點紅脂,眼尾畫著淡淡粉色,讓今夜的她面若桃花顯得十分精神。

  對於今夜的行嫣然,淳於洛隸有好多稱讚的話想說,也有好多心情想與她分享,但突如其來的邀約打亂他的節奏,已經讓他心底略有不悅,而今,行嫣然還像沒事人般將他推向十七公主,自己站在橋下納涼,他竟難得心煩意亂,望著她的目光比平常凜冽許多。

  “你不跟來?”淳於洛隸揚起一邊眉頭,口吻夾雜微乎其微的不悅。

  行嫣然望著他,貝齒輕咬下唇正在思考。

  “沒關係,不勉強。”淳於洛隸與她相識許久,怎會不知她的謹慎個性,朝她輕淺勾勾嘴後,轉身與小春一同走入芳霏亭。

  當淳於洛隸踏入涼亭,只見戴著金冠長髮盤著複雜髮髻的南宮姁立刻起身朝他迎了過來。

  “淳于哥哥,姁兒終於等到你了。”南宮姁探手就想熱切握住淳於洛隸的雙手。

  淳於洛隸不著痕跡地將雙手負于身後,薄唇輕勾起淡淡的弧度,“公主找在下有何要事?”

  “姁兒昨日收到淳于哥哥托人送來的生辰賀禮,我想在晚宴開始前當面向淳于哥哥道謝。”南宮姁沒握到他的手,只好改成十指交握垂放身前,偏首笑得十分甜蜜。

  南宮姁向來喜歡淳於洛隸,在他面前總一派妹妹模樣,就連平日的自稱也從“本宮”改成“姁兒”,說起話來充滿撒嬌口吻,為的就是想在淳於洛隸面前示弱,令一旁的小春覺得主子根本換了一個人般,非常不習慣。

  “公主不必客氣。”淳於洛隸淺淺扯笑,語氣不冷不熱卻又不失禮。

  南宮姁抿唇低下頭,雙頰不曉得是胭脂還是害臊,竟紅潤起來,說起話來支支吾吾,“淳于哥哥……姁兒想問,你打算……何時成親?”

  淳於洛隸揚眉,頓了頓才開口,“公主怎麼管起在下的私事?”

  “因為……”南宮姁聲若蚊呐,小臉垂得更低。

  淳於洛隸依舊雙手負在身後,望著南宮姁嬌羞模樣。他並不否認,南宮姁長得甜美可人,圓圓的臉蛋鑲著翦水雙瞳,高挺的鼻樑與小巧的嫩唇,雖時年十八,但可以想像再過三、五年定會出落得更加楚楚動人,且皇帝向來疼愛這個女兒,得到與南宮姁成親機會,等於可以進入大端朝權力核心圈,能娶南宮姁相信是許多男人一生的榮耀。

  就算放眼天下,千千萬萬名男人搶著娶南宮姁,唯獨淳於洛隸置身事外,因為他的心早在不知何時,已經暗暗給了心尖上的人兒。

  “公主,時候不早,在下該到晚宴會場,免得去晚了多有失禮。”淳於洛隸不等南宮姁將話說完,十分客氣地打斷。

  “淳于哥哥,姁兒還有話沒說完。”南宮姁愕然抬首,很想將話說完才放他離開。

  “告辭。”淳於洛隸拱手,隨即轉身離開。

  “淳于哥哥別走。”南宮姁探手拉住淳於洛隸的右手,上前一步想從他身後環住他的腰,卻還來不及投懷送抱,便被一道冷冷的嗓音制止。

  “皇姊,男女授受不親。”穿著一身黑衣,衣裳從左肩往下繡著一條蜿蜒金龍的南宮陵博,站在涼亭與小橋之間,年不過十五的他頗有大將之風,舉手投足全是王者風範。

  南宮陵博是皇帝南宮觀年紀最小的兒子,也是最疼愛的皇子,以丹青名動天下的淳於洛隸至今只收了南宮陵博一位徒弟,師徒交情濃厚,有時更似忘年之交,兩人無話不談。今晚他見淳於洛隸遲遲沒現身,追問之下才曉得他被十七公主請至芳霏亭,他怕十七公主會為難淳於洛隸,於是追尋而來。

  “小王爺,怎麼來這?”淳於洛隸揚眉看著他。

  “本王在宴會場等不到師傅,問了人才曉得師傅與行姊姊到芳霏亭。”南宮陵博如實開口。

  南宮姁自知逾矩,只好鬆手站在一側,這時的她心情已經夠差,一聽南宮陵博話裡夾帶“行嫣然”讓她更加火冒三丈,咬著唇生悶氣。

  “皇姊,快到開席時間,身為壽星趕緊回房整理儀容,本王與師傅先行一步。”南宮陵博望著南宮姁道,接著與淳於洛隸一道離開芳霏亭。

  走在橋面上,淳於洛隸遠遠見行嫣然站在橋下的宮燈旁,在望見兩人朝她的方向緩緩走來,粉唇輕輕扯起一抹弧度。

  “陵博,謝謝你。”他淺聲道謝。

  私底下,淳於洛隸總直呼南宮陵博的名字,兩人間的交情從淳於洛隸環住南宮陵博的肩頭,附耳悄聲說了些話後相視而笑可見一斑。

  行嫣然一直立於原地,當淳於洛隸目光瞥向她的一瞬間,兩人四目交接,雖沒有言語,但她可以從他如潭雙眸中讀出他透露的訊息。

  阿然,走吧!淳於洛隸的眸光是這麼說著。

  行嫣然抿唇望著他,輕輕點頭後,跟在兩人身後一同來到今晚設宴的傾思殿。

  傾思殿是皇宮中僅次議事大殿的雄偉華貴建築,通常設宴款待有功大臣,或是接待外交使臣才會用到傾思殿,然而十七公主十八生辰這夜,皇帝特地在傾思殿宴請皇親國戚與眾大臣,甚至與大端朝有邦交的小國都派使者前來祝賀,可見南宮觀對南宮姁的寵愛眾所皆知。

  今夜挑高三層樓的傾思殿由樑柱垂下百餘盞紅燈籠,百尺長的紅紗飄垂在大殿上,就連地毯也換成南宮姁最愛的紅色牡丹花織毯,與宴來賓百餘人,光陣仗就曉得是場僅次新年宴的盛大夜宴。

  淳於洛隸被安排在皇親國戚區塊,距離高臺上的主位頗近,可見皇帝指示禮官安排座位時,對僅有裙帶關係的淳於洛隸頗多照顧。

  行嫣然與一般大臣夫人帶來的隨身侍女一樣,跪坐在主子斜後方的軟墊上,方便在席間觀察有無服侍主人的需要。

  “阿然。”淳於洛隸開口喚她。

  行嫣然原本仰頭欣賞仿佛從天而降的紅燈籠,四周笑語喧囂充斥聽覺,在這喧喧嚷嚷中聽見淳於洛隸不過分低沉的輕淺聲音,有效拉回她的心神,一雙波光瀲灩眸子直勾勾望向他。

  “過來我身側坐著。”淳於洛隸用下顎指指身邊空出的椅子。

  “這……”行嫣然有一瞬愕然,要她與主子並肩而坐共用一桌食物,著實令她心底慌亂。

  “我身側空著,若阿然不跟我坐一起,顯得我人緣差。”淳於洛隸用可憐兮兮的眸光睞向她。

  行嫣然被他的話逗笑,主子都這麼說了,身為奴僕的她豈敢不遵從,於是起身端坐在他身邊。

  見行嫣然與他比鄰而坐,淳於洛隸低首夾菜時,薄唇忍不住勾起得逞的弧度。

  “少爺,笑什麼?”行嫣然不解。

  “我笑咱們認識十五年,我總算等到阿然坐在我身側。”淳於洛隸一邊說話一邊剝葡萄皮,接著將去皮的葡萄捏在指上遞至她嘴旁,“阿然,張嘴。”

  “這……”行嫣然垂眸看他手上的葡萄,一時間不知所措。

  行嫣然若不張口,依淳於洛隸的個性手指會一直停在空中,一定得等她張嘴吃掉葡萄才肯甘休。

  但她若張口了,將逾越主子與僕人的分際,讓向來謹守原則的她感到一陣心慌。

  “阿然快張嘴,手都酸了。”淳於洛隸一雙朗目望向她,唇畔勾著像似拐騙孩童般刻意開朗的弧度,要她快快張嘴乖乖把葡萄吃下。

  行嫣然明亮雙眸染著一絲遲疑,百般權衡下,還是張嘴用貝齒輕咬他手上的葡萄,小心翼翼不讓自己的唇齒碰觸他的指頭。

  但當她成功咬走淳於洛隸指上的葡萄,內層泛粉色的唇在抿起瞬間,淺淺碰觸他的指尖,淡淡的指甲硬度觸感一直停留在她的嘴唇,就算垂眸把鮮甜葡萄吞入肚裡,這份感覺依然縈繞心坎久久無法忘懷。

  淳於洛隸笑望她乖巧吃他剝的葡萄模樣,嘴角勾起的弧度一直沒落下,甚至在她抬眸不期然與他四目交接時,她靈動眸光閃過一絲驚詫,更加深他的笑意,毫不避諱地用一雙如鷹眼眸望著她不肯放開。

  “真美。”淳於洛隸嗓音略帶喑啞。

  “咦?”行嫣然揚眉,她一直覺得自己聽錯了,她絕對沒想過少爺會毫無掩飾地誇她“真美”。

  淳于洛隸勾嘴似乎不打算再誇一次,他收回視線替她倒茶,再替自己斟杯酒,舉起酒盞對她道:“乾杯。”

  行嫣然露齒笑了,雙手捧起茶盞輕輕與酒盞碰觸,與他一起仰頭喝下杯中液體。

  南宮姁的生辰宴會辦得非常盛大,飲不完的美酒、享不盡的佳餚,歌舞絲竹一樣不缺,將整晚的歡騰氣氛烘托得宛若慶典喧騰。

  尤其南宮姁穿著一身繁複金線繡花的牡丹紅衣裳,凝脂般的雪嫩肌膚與精緻五官美得如畫中仙子,稚氣未脫的女孩模樣令與宴的女子爭相欣賞,更何況是男子追尋的愛戀目光,她的出現讓整場晚宴歡聲雷動,掀起另一波高潮。

  行嫣然不常到宮中走動,對皇親國戚與眾大臣不熟悉,只能陪笑看著大夥趁著酒席抓時間圍在淳於洛隸身側,時而談論丹青、書法,時而商討國家大事,見他一杯又一杯喝下別人敬的酒,她不由為他的酒量擔心。

  淳於洛隸在朝廷雖無官職,但他對時勢、朝政有經緯天地之才,提出的見地寬猛相濟,頗得皇帝青睞與大臣追捧,入宮教導小王爺南宮陵博時,常常被皇帝傳至養心殿商討國事,也希望他在政事上能多多提點最疼愛的小兒子,因此淳於洛隸雖名義上只是一名丹青師傅,但在宮中卻受人追捧,無人不尊敬與景仰。

  行嫣然雖與淳於洛隸相識多年,還是淳于府的管家與臨江閣掌櫃,但她論身份不足以開口提醒他別多喝,只能希望別再有人找他敬酒或是宴會早早結束。

  總算結束一場笙歌鼎沸的奢華晚宴,淳於洛隸帶有八分醉意,從椅子上起身還恍恍惚惚,好在南宮陵博貼心上前攙扶,一路跟隨護送他回家。

  南宮陵博命人備輛馬車,隨侍在側與淳於洛隸和行嫣然回到淳於府,當馬車停妥在府前,他隨即下車扶高大的淳於洛隸往內走去。

  淳於洛隸已經陷入昏睡狀態,任由南宮陵博與奴僕攙扶入屋,向來自製的他難得見到如此失態模樣,令聞聲而來的張媽慌忙跑至行嫣然身側。

  “行管家,少爺怎麼醉成這樣?”張媽拉著行嫣然問話。

  “都是我沒能阻止少爺喝酒。”行嫣然對自己的失職感到歉疚。

  “也不能全都怪你,看來是大家搶著要跟咱們少爺喝酒。”張媽捏捏行嫣然的手掌,要她別太過責怪自己。

  “張媽,麻煩你去燒熱水,等等我想幫少爺擦臉與手腳,讓少爺好睡些。”行嫣然望著張媽道。

  “當然沒問題,我立刻準備。”張媽點頭如搗蒜,轉身往廚房快步跑去。

  行嫣然跟在攙扶淳於洛隸的大夥後頭,指揮家中奴僕與南宮陵博協力將淳於洛隸移至臥房,她上前跪在床旁的木凳上為他褪去鞋襪,接著抬頭望向南宮陵博。

  “小王爺,可否麻煩你幫少爺脫掉外袍?”她開口拜託。

  “沒問題。”南宮陵博動手替淳於洛隸脫去身上雪色外袍,讓他只著單衣好能舒服睡覺。

  在大夥忙活一陣後,行嫣然送南宮陵博出門,淳於洛隸的房間總算恢復安靜,直到她返回他的臥房,見只燃了一盞燭火的房間幽幽暗暗,將他俊雅的深邃五官照得隱隱亮亮,薄被蓋在腰際露出結實胸膛,隨著他的平穩呼吸上下緩慢起伏。

  行嫣然將棉布放入溫水裡打濕,擰乾後坐在床沿拉起淳於洛隸的手,細心地擦拭他修長手指。

  淳於洛隸的十指修長,骨節分明的手背交錯凸起青筋,是一雙看起來非常有力又優雅的手。行嫣然垂眸望著他的手,想著他用這雙手繪出一幅幅令人讚歎的妙手丹青,心底的癡迷與迷戀不受控制地溢滿心胸。

  行嫣然當然不否認,淳于洛隸完美得讓許多女子愛慕不已,而她也是其中之一,但對他的愛戀她總在他面前收斂得密不透風,佯裝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免得兩人維持十五年似主僕又如朋友的關係會像一張窗戶紙,隨手一戳就破得千瘡百孔,不可能再回到過去。

  棉布輕緩擦過淳於洛隸每一根手指,當行嫣然擦完最後一根長指,將他的手放至身側,起身想離開回房休息時,她的右手腕猛然被握住,令她無法順利起身。

  “少爺?”她轉首,只見躺在床上熟睡的淳於洛隸睜開雙眸,薄唇沖著她淺淺笑著。

  淳於洛隸沒有回話,半眯著眸直勾勾望著她。

  “少爺醒了?需要我替少爺準備什麼嗎?”行嫣然坐回床沿,一邊說話一邊想將手從他的掌中抽出來,但她如何抽也抽不出來,只好無奈地看著一語不發的他。

  “阿然。”

  淳於洛隸總算願意開口,也許是剛睡醒的關係,他的音量十分小又帶著些許喑啞,讓行嫣然有一瞬聽不出他是喊她的名字。

  “怎麼了?”行嫣然任由他握住她的手,翦水雙眸看著淳於洛隸恍惚模樣。

  她猜想他應該還是醉著,要不聰明絕頂,總張著一雙睿智眼眸的他,絕對不會露出此番像孩子般迷濛神色。

  “阿然。”淳於洛隸又喊了一次她的名字。

  行嫣然抿了抿唇,更加確定淳於洛隸是真醉了。

  淳于洛隸用長年握筆粗糙的指腹,輕輕刮過她無瑕側臉肌膚,他的溫度透過兩人接觸的部位傳入行嫣然的心坎裡,令她渾身一顫、呼吸不自覺急促。

  “少爺……你醉了……”行嫣然努力克制自己不要過於緊張,但脫口的話卻顫顫巍巍,一點也不似平常的她。

  “阿然。”淳於洛隸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撫摸她臉頰的手往後探至她的後腦勺,長指埋入柔軟烏黑髮絲間,任由她的長髮糾纏他的五指,甚至將她的髮髻弄亂卻一點也不感抱歉。

  行嫣然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感覺根本吸不到空氣,幾乎要窒息地令她腦袋亂烘烘,失去思考功能。

  下一瞬間,罩在行嫣然後腦勺的掌心施力,強迫她低下頭,淳於洛隸的唇隨即迎上,張嘴貼著軟嫩粉唇,用他的唇辦感受她的柔軟美好。

  唇上傳來一股略帶剛硬的柔軟,行嫣然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根本不曉得發生什麼事情。

  當她的腦袋開始轉動時,淳於洛隸早已用他的唇吮著她的唇辦,肆無忌憚地品嘗她的美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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