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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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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黃姜] 科舉出仕(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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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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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23:32:10 |只看該作者
第180章

  紅薯、玉米和棉花大豐收後,黎池讓人在皇莊裡挖了好些個地窖,儲存了足夠的用作留種的紅薯。

  剩下的紅薯,黎池進獻了一萬多斤給皇帝,之後皇帝或留著自己吃,或賞給皇親國戚和朝臣們,就與他沒有關系了。

  黎池領的這樁任務,是種植並推廣紅薯、玉米和棉花。

  當初玉米和棉花的種子要少些,如今雖種過一茬了,但在進獻給皇帝一些之後,剩下的都要留種,向民間推廣這兩樣作物的時機還未到,姑且不說。

  不過收挖來的紅薯,儲存到地窖留種一部分,進獻給皇帝一部分,就還剩下了大部分。是能夠將紅薯分發下民間,推廣種植的。

  既還擔著推廣作物的任務,黎池就稟明皇帝得了允許,去戶部書庫裡,找出京城地界的幾個縣、以及京城周邊幾個縣的戶籍黃冊,按照農戶的田產、戶中人數,給每戶分發相應數量的紅薯。

  這紅薯是的,就連隨著分發的《紅薯種植手冊》,都是走的朝廷公賬,無需百姓掏哪怕一文錢!

  唯一需要耗費的,就是每戶農家,需要派一個或兩個壯勞力,到京郊的皇莊去,將紅薯背回去或挑回去。

  不要一文錢,只需要出一點力氣,將紅薯運回去做種,明年開春天暖後,按《手冊》所寫方法,種上兩畝地,來年就能收獲萬把斤!那可是近萬斤的糧食啊!

  這樣好的事情,真是再好也沒有了!來領紅薯種的農人,哪還顧得上惜力,直恨不得再多背一百斤回去!

  回去路上,都是一個村裡的人結伴同行,很少有落單的,是生怕在這京城及周邊地界,依舊被強盜搶劫了去。

  “這紅薯真好看,紅彤彤的,看著就好吃!”京城周邊縣中一村子的村民在路邊歇腳,其中一個村民看著自己大背簍裡的紅薯,咽著口水。

  與這人沾親帶故的一村民,告誡道:“這一路上,你已經吃掉十來個了!怕得有三四斤,你家總共才分得一百斤,你可別再吃了,不然回去我姐要訓你的!”

  被揭露一路上已經吃了十來個紅薯的村民,想起家裡的厲害婆娘,狠狠地咽下口水,管住了伸出去拿紅薯的手,悻悻地將手收回來。

  “還是怪六元老爺想得太周到了!若是《手冊》裡不附上紅薯的諸般吃法,昨夜露宿的時候,我也不至於烤了一個又一個紅薯來吃。”

  “你識得兩個字了不起啊!配給我們村的五本手冊,就不該給你一本。自己著急忙慌地看了手冊,烤了紅薯來吃,這就怪你自己嘴饞!”

  “六元老爺若不給附上吃法,難道我們以後生啃不成?六元老爺想得周到,還不好了?”

  “要怪就怪你自己嘴饞好吃!昨夜的時候,我們被迫聞了大半夜的烤紅薯香,那香味直往鼻子裡鑽,可我們還不是忍住了?”

  “你啊,就活該回去了,被嫂子好生訓一頓!”

  “唉唉,別啊別啊,你們要幫我瞞住啊,可別告訴我媳婦啊。”

  ……

  這一支隊伍,只是從京城往四面八方去的眾多隊伍之一,但忍不住提前吃了紅薯的,卻不在少數。

  有的隊伍,還遇見了想要買紅薯的外地人,給的價錢還不低,半兩銀子一斤。

  一百斤白白領來的紅薯,轉手就能得五十兩銀子!有些農人就爽快地答應賣了,不但自己賣了,還轉頭就勸同村的人索性也賣了。

  還真有那麼一個村子,還在半道上,就將紅薯全部賣掉了。

  這賣得當然是不劃算的,一百斤紅薯賣得五十兩銀子,雖這可能抵得上一般農戶家中兩年的收入。但若是明年開春將這一百斤紅薯育了苗,栽種個七八上十畝地,秋天的收成可想而知!

  如今賣了紅薯,以後又不能第二次去領,終究還是要花錢去買紅薯回來的。或許買進的銀錢要少些,但耽擱掉的那一茬兩茬呢?多的都去了,虧大了!

  不過也有那麼些精明的農人,同行的村人有識得《手冊》上的字的,知曉紅薯是扦插種植。再根據上面說的,大概計算了一下自家的田地……

  然後轉身就與買家商量,等明年春天時,自家育好苗,直接賣給他們紅薯秧苗。掐一把紅薯秧子,價錢在幾十上百文錢不等。

  買家距離近的,估摸著買了秧苗拿回去時不會蔫死,也就定下等明年春天,就到他家去買紅薯秧子。

  這雖然價錢低,但不耽擱自家栽種啊,那錢就是白白得來的,再劃算不過了!

  ……

  京城及周邊地界,之後的玉米和棉花推廣,就按照此次紅薯推廣一樣,對照著戶籍黃冊分發。

  至於距離更遠的地方,就直接發到府縣,由府縣衙門負責分發下去。

  由府縣推廣種植過程中,可能會出現一些亂像。比如本來是分發的,結果府縣衙門卻要收錢,且還收高價。

  若真出現這樣的亂像,那就要看那些府縣官員的運氣了,一旦抓住,必然是要脫去他一層皮的!

  紅薯、玉米和棉花的種植推廣,都已算是計劃好了的,黎池心中已有成算,只需踏踏實實地推行下去就行。

  ‘錢糧預算制‘也是這樣,已有七個行省施行下去了,目前並未出現什麼大問題。下一步,就是往剩下的幾個行省推行。

  黎池負責的幾項任務,都在穩步推進著,不需慌、也不用忙,只待水到渠成。

  貞文二十七年,就此一晃而過。

  貞文二十八年,也過得很快。

  總共花費五年時間,‘錢糧預算制‘終於推向了大燕各行省。

  紅薯也又培育出了一茬,依舊留種之後,根據戶籍黃冊統計出的數據,往中北部其他六個行省,運去紅薯,督促他們去推廣種植。

  玉米和棉花,在培育了一茬並留種之後,終於有了多余的,可以開始分發給百姓們去種植了。

  仿照紅薯推廣種植的模式,用當初分發紅薯時現成的名冊,給京城地界和周邊幾個縣的農戶,都分發了相應數量的玉米和棉籽,依舊附贈上《玉米種植手冊》、《棉花種植手冊》和《棉花的采收及運用手冊》。

  黎池估算了一下,紅薯、玉米和棉花的推廣種植,只需再種一茬,即是明年秋天時,就能完成了!

  貞文二十八年這一年裡,黎池手頭上的任務:‘錢糧預算制‘施行完成,紅薯、玉米和棉花推廣種植順利,完成之日已能預見,就在明年秋季。

  除此之外,這一年裡還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那就是今年八月,黎池的親弟黎溏參加了鄉試,考得舉人。雖然排名中游,但到底是考過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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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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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
發表於 2019-12-13 23:32:21 |只看該作者
第181章

  貞文二十八年,若白駒之過隙,飛馳而過。

  在趙儉上輩子的軌跡中,貞文二十六年冬就會駕崩的皇帝,不僅撐過了貞文二十六年,且又歷經兩輪寒暑,邁入了貞文二十九年的春天……

  這有脫離既定軌跡的,也有平穩前行,只待水到渠成的。

  ‘錢糧預算制‘方面的公務,黎池業已圓滿完成。再種上一茬紅薯、玉米和棉花,就能在今年秋季,完成推廣種植的任務了。

  值得一提的是,土豆的推廣種植雖不是黎池負責的,但也同樣將在今秋完成推廣種植。

  屆時,讓天下百姓吃飽穿暖的宏願,才終於有了可能性。

  黎池身上所有公務,都在按照既定計劃去完成。且在融雪春暖之前的正月裡,還不必去考慮紅薯、玉米和棉花的育種,因此他並不多忙,甚至是還有些清閑。

  於是,貞文二十九年一開年,剛剛過完三天年,黎池這一個將弟弟黎溏扔給明晟幾個好友指點的、‘不負責任‘的哥哥,終於負責了一回!

  “敏學,已經給了你兩天時間,去准備好考試要帶的物品,明天就將開始模擬會試。核檢入場、考題分發等程序,都按照會試的規矩來,就連考題類型、草稿紙和答卷的格式,為兄都是嚴格按照會試的規制准備的。

  明日的這場模擬考,近乎是與會試無異了。敏學,你就在院子中,那個專為你搭的考棚裡,先經歷一場會試。”

  在黎敏學的心中:兄長不是一般人,是九天神君下凡塵!

  如今看來,曾經的傲嬌小弟,已經長大,已然長成了吹捧他兄長的一個好手。

  黎溏如今已是十八歲的成人,又有這三年的歷練,雖然心性還遠不及他兄長,但卻已能知曉好歹。兄長讓他模擬會試考試,是為他好,且又還是兄長親自為他出的考題,他定然要好好地做!

  黎溏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表現,“明白!兄長,我定會認真對待,只當是一場真正的會試!”

  黎池:……這孩子,是又想了些什麼呢?

  黎池一看黎溏似是打了雞血般神情激動的樣子,就心中嘆息:他這傻弟弟喲,情緒太過外露,且有時候情緒起來的緣由,總覺得有些奇怪。

  兄弟兩內心的所思所想,不必去深究,誰心裡還沒藏兩句不好宣之於口的話了?

  第二天早上,黎池出門去戶部衙門點卯當值前,又特地吩咐管家黃精,讓他不必顧及黎溏的身份,盡管嚴格些。

  之後一連九天,黎溏就被關在院中的考棚裡,完完整整地體驗了一場會試。

  模擬會試過後,將黎溏作答的答卷收了上來,黎池下衙回府後花費一個時辰,將他的答卷批改出來了。

  “雖不足之處還很明顯,但短時間內已很難再提高,會試會元你想都不用想,能排在中上游,就已經是萬分幸運了。”

  黎溏的一雙眼陡然晶亮,撲閃撲閃地水靈靈的,“兄長的意思,是我能通過會試、考取貢士?排名或許還不會在最末尾?”

  黎池點點頭,對弟弟表示了肯定和鼓勵,“雖你的文章還有許多不足之處,但若會試能保持這次的水准,應是能得一個貢士功名的。

  會試時若有題不會或未能答得盡善盡美,也不必緊張,更不必自亂陣腳,你只要盡力了,總能得一個貢士功名,進而得一個進士功名的。

  但也不可因此就松懈了,你得繃緊腦子裡的那根弦,否則名落孫山也不稀奇!”

  黎溏得到兄長的肯定,隨著會試臨近,而愈積愈多的緊張焦躁,才終於是開始快速消散!挺直胸膛,聲音響亮地保證:“嗯!定然不會松懈的!”

  “那就好。”黎池展開批改過的黎溏的答卷,叫他近前來,“敏學,你過來,我為你評講你的答卷……”

  黎溏趕忙湊上前,側耳認真聽,一雙眼仔細看,仿佛是再乖巧不過的一個小學生了……

  黎溏有一個樣樣拔群、驚才絕艷的兄長,周圍家人倒是都沒拿他與兄長比較,或是覺得他絕不可能如兄長一般優秀,所以才不拿他比較。而家人們時常掛在嘴邊,對他說的話就是:

  ‘你盡力讀書,多讀些書,有個功名能養活自己就行。若是幸得功名較高,能當官入朝,就是意外之喜,到時你們兄弟兩在官場上,就能相互扶持了。‘

  年幼時黎溏聽到這些話,雖拘於禮儀孝道,並未振聲反駁,心裡卻是不服氣的,當時他意氣頗為高昂:我哥哥可是六元及第,我豈是會隨意考個功名的,只為糊口討生活?!

  但等他真的下場科考之後……那時他才終於知曉,天多高地多厚,天下之大人才濟濟。

  到後來,黎溏一邊為年幼不知事的自己感到羞慚,一邊為下一次下場科考而緊張,甚至膽怯。尤其是去年參加鄉試考舉人時,雖最後他考上了,且排名中游,但卻也將他考沒了自信。

  去年鄉試之後,黎溏雖依舊殷勤地去向他兄長的幾個友人請教,可對於今年二月份的會試春闈,他卻是沒多大信心的。

  一個行省的鄉試排名中游,大燕全國十多個行省一起的會試,排名會落到哪裡去?

  黎溏如今在他兄長嚴格要求之下,提前感受了一番會試,又得了兄長的肯定,這才有了些把握。

  二月初三,文曲星誕辰日,亦是會試開考的日子。

  提前一天,黎溏就提著兄嫂兩人細心准備的考籃,乘著狀元府的轎子去往貢院,核檢入場……

  九天之後,貢院大門重新打開,混在眾多考生裡面,黎溏提著考籃走出貢院。

  黎溏雖看著有些憔悴,腳下走路都有些飄忽,但精神頭看著卻並不萎靡,接回府去後叫來大夫診斷。

  大夫診了脈,又說些聽不懂的專業術語後,才給出結論:“……並無大礙,只是心力耗費稍微過度些了,吃些清淡的,再睡上一個大覺,也就好了。”

  曾幾何時,黎池還是考生,如今他就成為那個擔心考生的家長了。“勞煩洪大夫,黃精快快去取來診費。”

  大夫領了相較平常要厚上一半的診費,也就高興地告辭出府去了。

  黎池想一想前世每次考試之後,老師們都是如何說的,再才對黎溏說到:“既已考完,不管結果如何,都已是過去,你去洗漱後吃過飯,就回房蒙頭睡上一大覺。”

  “嗯,兄長,我知道了。不過我覺得我這次,考得還不錯……不!只是我自己覺得的,只是中途沒出現意外。”

  雖黎溏以兩個‘只是‘,表達了他認為此次會試時他認為考得不錯,只是他的自我感覺。可事實證明他確實沒料錯,那種感覺並非是妄想。

  會試張榜,黎溏赫然在榜上第十名!

  這可比黎池當初估計的,要好上許多了。不過也不奇怪,“敏學,你這次是占便宜了的……”

  黎溏確實是占了便宜的,因為最後一場策問,考的主題是南北對外貿易。先不說會試前的那場模擬考時,黎池給他出的策問題就是‘論海關之當下與未來‘,與這次會試的策問題是有些沾邊的。

  不說之前的會試模擬考,只是黎溏跟著他兄長,在南海商貿司呆的那一年多時間,就比一般考生要有優勢了。至少他寫出來的東西言之有物,不似大多考生那樣,空中起樓閣,霧中看花。

  不過黎溏有這種便宜可占,也是一種實力了。

  在科考中,會試時基本就已定乾坤了,殿試時若無意外——大多時候都沒意外,會試榜上的貢士們,一個進士功名是穩了的。無非是名次的差異,一甲、二甲進士和三甲同進士的區別而已。

  作為黎池的親弟,黎溏當然不會是這個意外。他也沒從二甲靠前的位置,跌到三甲同進士裡去。

  殿試後,皇榜張貼出來,黎溏的名次又往前進幾名,從會試時的第十名,成了第四名傳臚。

  殿試前十的答卷,都是要拿給皇帝看的,因此黎溏這個傳臚,自然也是由皇帝親自點的。若說黎溏的這個傳臚,沒有皇帝看在黎池面上的原因在,也是不太可能的。

  黎池參加傳臚大典時,聽著殿外自家弟弟唱名的聲音,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當初那個頭發稀疏枯黃的小孩子,如今也長大了啊!如今已經立業,也該成家了……

  如今黎溏已經是進士功名在身,朝中又有黎池這個親兄長在,他之後的前程也是很為人所看好的。所以黎溏的親事,讓浯陽黎水村的親人來操辦,這是不太可能的,還是得靠黎池這個兄長來為他操心。

  不過黎溏的親事,這事是急不來的,還要慢慢地去琢磨、去相看。

  黎溏考中了進士,又在之後的朝考中,考得一等,成為庶吉士進入了翰林院。

  朝考過後,已經定下以後去向的黎溏,就請了三個月的返鄉探親祭祖假,衣錦還鄉回浯陽去了。

  ……

  黎溏離開京城一個多月後,時間進入夏天。某一天,從浯陽老家寄來一封信,帶來一個噩耗。

  黎池的祖母袁氏,在五月初五端午節這天傍晚,撒手人寰。

  黎池顫抖著手,險些沒有捏住那一張薄薄的信紙,眼眶泛紅地靜坐許久後,他最終決定向皇帝遞折請假,回浯陽奔喪守孝。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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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發表於 2019-12-13 23:32:33 |只看該作者
第182章

  大燕定制,父母去世,子為父母斬衰三年。祖父母去世,孫為祖父母齊衰一年。

  袁氏為黎池祖母,袁氏去世,黎池應辭官丁憂一年,與‘丁憂‘相對的,就是‘奪情‘。

  像黎池這樣的三品高官,身上又有重要公務的,在上折請求辭官丁憂時,皇帝一般都會讓其奪情,不允辭官、只在任上穿麻服喪。

  黎池遞上丁憂奏折後,貞文帝召見他入宮。

  “和周,春季才種下的一茬紅薯、玉米和棉花還未收獲,你還有公務在身。朕欲為和周奪情,和周可否移孝為忠,強忍傷悲為大燕盡忠?”貞文帝說這話時,帶著問詢的語氣,並非強硬要求,還留下了商量的余地。

  “陛下,然而臣哀思甚濃,怕是即使依舊在朝廷當值,也不能安心。臣驚聞噩耗,就想起貞文二十三年返鄉探親,家人送臣歸京時,祖母拉著我的手不放,只說‘不知此生,還能否再見孫兒‘……

  臣當時哄著祖母道:‘等孫兒下次返鄉探親假,就回來看您。‘可是,臣終究是毀諾了,雖每兩三個月都會寄一封家信回去,可卻是讓祖母等了六年,最終都沒能讓她再見孫兒一面。

  臣心中哀傷與愧疚交雜,實是難以心安,昨夜夢境連連,睡都不能安枕。臣未能讓祖母在生前見孫兒最後一面,祖母如今百年作古了,她的孫兒無論如何,都要去送她最後一程的。”

  一個人步入老年後,各種身體上的變化,幾乎都會移了年輕時的性情。移性的方向大致有兩個極端,要麼性情古怪、尖酸刻薄,要麼寬容大度、慈祥可愛,皇帝亦是一樣。

  至少此刻在黎池面前的這個皇帝,是寬容大度、慈祥可愛的。

  黎池憶及這些年以來,與皇帝的君臣相處,其實用‘君臣相得‘來形容還不甚恰當,皇帝更像是將他當成一個晚輩對待,對他照顧有加。

  說是帝王無情,但黎池覺得於他來說,眼前這個皇帝卻不是這樣的。

  有許多麻煩,皇帝都先替他擋下了,一些細微末節,皇帝難得也替他考慮了,讓他少招惹了許多的怨妒。

  否則,黎池的仕途或許一樣通坦,卻不會走得這樣舒服。仕途上的硌腳小石子,皇帝為他掃開了許多……

  貞文帝聽了黎池的話,神情低落道:“和周,你哀痛未能見到你祖母最後一面,毀了貞文二十三年時許下的諾。但是……或許這一面,也是和周你見朕的最後一面了,你也忍心?即使你忍心,朕卻覺得遺憾不甘。”

  黎池抬眼看著這些年來,經歷病痛折磨的皇帝,臉上瘦得顴骨高聳、眉骨突出,龍袍下的一雙手枯廋如柴,已是油盡燈枯之像,或許再有一個寒冬……

  黎池瞬時鼻間泛酸,眼眶一熱,眼淚立馬就湧了上來,及至眼眶盛裝不下時,決堤一般漫湧出來!

  “陛下……”黎池一時哽咽難言,“陛下,臣……臣祝願陛下、長命萬歲,臣還能見陛下千千萬萬次……”

  貞文帝看著一張臉哭得稀裡嘩啦的臣子,剛才那為讓臣子不丁憂,而說得半真半假的話,如今也有了大半的真情實意了。

  唉,這黎和周剛失祖母,如今又聽了他說這般生死訣別的話,想必是心中疼痛難當,這才能哭得稀裡嘩啦的。

  “好了好了,和周。”貞文帝看黎和周的眼淚,就跟斷線的珠子一般滴落不停,心中酸楚,卻也覺著欣慰。

  “你黎和周可是六元及第,民傳文曲星君轉世下凡的驚才絕艷人物,堂堂一男兒,有淚豈可輕彈?”

  隨侍在皇帝身側的張忠,乖覺地轉身去取來一條嶄新帕子,貞文帝揮揮手讓他遞給黎池。

  黎池接過帕子去擦眼淚,然而前一瞬才擦去,後一瞬眼淚又湧出來了,竟似是止不住一般。

  看得貞文帝心中欣慰且無奈,只得耐心等黎池慢慢地止住淚。

  等了一會兒,黎池才慢慢地止住眼淚,貞文帝嘆著氣道:“和周,也是朕不該惹你,不然你也不至於哭上這一場,堂堂七尺男兒,淚撒殿堂,你以後想起來怕是要羞死。”

  “並不怪陛下,只是臣強忍失去祖母之痛,陛下又與臣說那……今日一面,恐是最後一面的話,這才沒能忍住。且臣日後想起也並不會覺得羞赧,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

  貞文帝覺得,雖黎和周剛落的這一捧熱淚之中,有一半是為他祖母,卻也已經足夠了。

  “不管和周你以後想起,會否羞赧,今日殿內這些人,都不會傳出去只字半語。”貞文帝保證道,“既和周你執意要回鄉丁憂,為你祖母居喪守孝,朕也不好罔顧人倫,就准了你去。也不必辭官,只准你一年的喪假罷了,守完孝回來照樣做官。”

  黎池趕忙從椅子上起身,上前向皇帝叩謝,“臣叩謝陛下隆恩!”

  “至於臣身上公務,也只剩皇莊中的一茬作物的收獲和推廣了,皇莊裡的管事和耕作的農人已跟著種過幾茬,之後的施肥、灌溉及收挖等事,他們都能做得來。屆時,陛下只需派人遵照舊例,將紅薯推廣至剩下幾個行省就行。”

  貞文帝點點頭,“嗯,朕知曉,和周你就別操心了,也不必過於憂傷,人的生老病死乃是常事。”

  “臣謝過陛下寬慰。”

  ……

  —‘二十九年夏,池之祖母袁氏逝,池請丁憂。帝召之,帝有感而言:今日一面,或亦為吾兩訣別之面。池聞之,霎時淚雨滂沱,痛不能言,久久涕哭不止。‘

  君臣之情,可見之深。

  起居舍人鐘離書,提筆記載道。

  皇帝說殿內之人,不會將黎池大哭的事傳出,以免失了他顏面。這就已是在封殿內之人的口了,這被封口之人,自然也包括鐘離書。

  然而這鐘離書沉默寡言,還是一個耿直之人,秉承著史官的責任之心,並未接受皇帝的封口。將今日殿中之事,完完整整地記錄了下來。

  ……

  黎池出了皇宮,在提腳上轎之前,回頭看了一眼高大的宮門。

  神情之中,悲傷和輕嘲夾雜。

  人啊,就是那麼矛盾。真情與假意,有時並不能涇渭分明,都攪和在一起,也分不出來究竟有幾分假意,真情又有幾分。

  ……

  出宮後,黎池順道去了吏部和翰林院,幫考中進士後返鄉祭祖的黎溏,也記入了丁憂守孝名列中。

  回到府中,黎池就吩咐黃精收拾行裝,他們這次要舉家回浯陽老家去。

  雖黎池如今還未回去開始守孝,但也已要開始忌諱娛樂、宴席和交際等,以示哀思。因此,黎池只寫了幾封書信,送到趙儉和明晟等幾個好友府上,也就當做告別了。

  收拾好行裝,黎池和徐素帶著一對兒女,留下管家黃精並幾個小廝在京中看家,就帶著黃芪和銀朱共計八個丫鬟和小廝,登上大船,駛離了京城運河港口。

  水路轉陸路,幾大車行李裝卸轉運,這一次不比以前的輕裝來回,要麻煩許多。一大家人走了半個月,才終於回到浯陽。

  黎池回來浯陽,自然是驚動了一縣的人,不過因他是丁憂回鄉,浯陽的官員鄉紳,都沒有不識趣地去打擾他。

  黎池一行人回到黎水村,來迎接他們的家人,俱是披麻戴孝一身縞素。黎池他們離開京城時,也早已換上麻衣,一家人如此相見,也都想到了逝世的袁氏。

  於是,兩方人執手淚眼,在村口就哭了一場,然後才在其他族人的勸慰下,又往家裡走。

  黎池他們是從京城回來的,都還未歇腳,就直接往停靈的老家去了。至於身後的那幾大車箱籠行李,自有銀朱和黃芪他們去管。

  袁氏是五月初五傍晚去世的,距今已經一個月有余,如今正是酷熱夏季,早在停靈三天,能來見亡者最後一面的人都來見過後,就已封棺入殮。

  如今正在家中停靈,等停靈滿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再入土下葬。

  黎池抱著女兒安安,徐素牽著兒子平平,直直地往家中來,一進院門就朝北邊正廳中去,踏入正廳,夫妻兩的眼睛就紅了……

  黎池將女兒放下,徐素也將兒子往前一拉,輕聲道:“平平,安安,我們來給曾祖母磕頭……”

  平平和安安已經虛九歲,已經能聽懂話,在路上時黎池他們已經教過了,兄妹兩此時也乖巧地跟著爹娘,認真地磕頭。

  磕完頭,黎池直起身,看著眼前這一副漆得黑亮的棺材,奶奶袁氏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

  “素素,你帶平平和安安出去收拾一下,晚上再過來,一起跪靈守夜。”

  徐素聽出了丈夫聲音中的異樣,可這事也不是能勸的,於是就只裝作不知曉,也不叫他一起去洗漱,“好,平平和安安,跟娘去洗漱罷。”

  女兒安安自小體弱,如今大些後雖好了許多,但也已經養成了嫻靜的性格。她能靜下心來,也就比跳脫的哥哥,更善於察言觀色。

  安安被娘親牽著手往外在,臨出門前,她擰著身子轉頭,猶豫地喊到:“爹?”

  她爹頭也沒回,只說到:“安安跟著你娘去洗漱罷。”

  “哦。”

  喪妻的黎鏢坐在一邊,看著孫子的樣子,也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對廳裡其他幾個孫子擺擺手,“我們也都去洗漱一番,晚上還要跪靈呢,洗漱一番提提精神。”

  黎江等幾個孫輩和子輩的老大黎橋,也都聽了黎鏢的話,出門去洗漱,臨走前還上前來拍拍黎池的肩膀。

  正廳中,就只剩下了黎池,和停放著他奶奶袁氏的棺材,以及靈位……

  時間過去半個時辰,臨近傍晚時,黎池才從廳中走出來。

  出來後的黎池,開始過問停靈葬禮等俗事,看是否有需要他幫手的,神情中雖有悲意,舉止卻依舊矜持有度。

  而周圍人看著黎池一雙……水腫帶紅的眼睛,也只做不知。

  作者有話要說:  貞文帝:和周,今日之事,絕不會泄露出只字半語!

  史官鐘離書提筆記載,‘……池聞之,霎時淚雨滂沱,痛不能言,久久涕哭不止。‘

  貞文帝:……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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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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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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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正文文完

  如今三房黎鏢的這一支中,年輕的一輩裡:

  黎江,開了一個造紙作坊,專造有各種暗紋、花色的花箋紙,或賣去府城、省城,或讓黎海帶去羊城賣與洋商。一年下來,所賺頗為不菲。

  ……

  黎河,身有秀才功名,早已從先生黎槿那裡接過擔子,成了新一任族學先生。

  ……

  黎湖,在妻子孫氏去後,如今依然一人獨居縣城,辦著他的蒙學私塾。

  在剛發生孫氏投井自盡那事後,黎湖只有過年時會回家,除夕歸、三天春節一過完就走。相較以前,如今逢遇端午、中秋等平常節日,黎湖也會回村來一起過節。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或許再過上些年月,他也就放下了。

  ……

  黎海,與堂弟黎池合作,研發出了肥皂和香皂,如今熱銷大燕各大名城,產量甚至都供不上大燕國內,運去羊城賣給洋商的,也就很少了。

  盡管如此,黎海依舊未放棄跑商。一是因大堂兄作坊裡造出的花箋紙,銷給洋商的足有一半不止,他得幫忙帶去賣——也不是白幫忙,他也分了銀子的。二是因黎海的本性,他還是喜歡到處跑,見見世面,想去看一看洋商手中的稀罕物。

  ……

  至於三房的黎池和黎溏兄弟兩,一個官至三品,已入內閣。一個已中進士,今後的前途想來應是遠大的。

  ……

  有一點倒是奇怪,在江、河、湖、海、池、溏這一代,全是男兒,可除尚未成家的黎溏和喪妻孤身一人的黎湖外,他們下一代都是一兒一女,兒女雙全。

  是的,一年在家中呆的時間平均算下來,可能也就三四個月的黎海,如今也已經兒女雙全了。

  ……

  黎池為官已有九年,一路仕途通暢,皇帝賞賜不少,又與王家合辦了水泥作坊、拿分潤銀子,還有一個八百畝的田莊、每年收租,這些年存下的家底,已經不算很薄了。

  黎池他們一家,給黎水村家人的孝敬也不少,不僅是銀兩,還有吃的、用的和穿的,都通過各種節禮送了回來。

  而且,家中各人自己也掙得不少,也就早已建起了磚瓦大房。雖家人一直秉承著低調克儉原則,顯得與其他高官家族的風格截然不同,但與以前的清貧相比,那也是完全不一樣了的!

  此次袁氏去世,雖在當初那個老院子裡停靈,但黎橋、黎林和黎棋三房,是早已搬入了幾年前新建的大房子的。之前黎鏢和袁氏二老,就跟著黎橋一家一起生活。

  三房兄弟都建了大房子,而每一房內的後人,黎池的堂兄們,在成親前也已置了房屋,這些年或擴建、或修繕,與他六年前回來時,早已大不一樣。

  黎棋和蘇氏夫妻兩,想著大兒子雖在京城安家,可若以後回家小住,或是年老致仕歸家來,也要有他們自己的房子住才行,小兒子那兒也同此理。

  於是,在當初另建大房子時,也給兩個兒子各建了一座院子。不管他們是否會在裡面常住,但他們做爹娘的,是給兒子們在家鄉准備了房屋的,兒子們在家鄉也就有根了。

  黎池這次奔喪歸鄉,住的就是爹娘給他建的那座院子。

  ……

  黎池歸家不久,袁氏就已停靈滿四十九天,於是擇日出殯下葬。

  出殯那天,靈幡遮天蔽日,紙錢漫天飛舞……

  子孫後代披麻戴孝,捧靈抬棺相送,送葬隊伍長不見尾,繞了整個黎水村且還不止……

  袁氏葬下之後,黎池就與徐素和一對兒女,在爹娘給他建的房子那座房子裡安頓下來,居喪守孝,深居簡出,不娛樂、不交際,以示哀思。

  ……

  時間剛剛進入腊月份,京中邸報傳來:

  皇帝駕崩,國喪三年,停嫁娶,禁音樂,不著鮮衣艷服。

  其實早在邸報之前,留守京城狀元府的管家黃精,就已送來了急信。

  ……

  貞文帝是立冬那天駕崩的。至於究竟是白天、傍晚或深夜?具體是哪個時刻駕崩的,也不清楚。

  反正立冬那一天,京城裡很是混亂。

  因自家老爺未在京中,黃精就關門閉戶,一點聲響兒都沒出,與留守的幾個小廝和丫鬟一起,分守大門、側門和後門,留意外面的動靜。

  狀元府位在‘西貴‘的西城區,這一片住的都不是一般人家。

  立冬這一天,守在大門內,貼著耳朵聽外面動靜的黃精,就聽見外面街道上,時不時的有來來回回的跑步聲,兵甲碰撞聲,喊殺聲,以及一些相熟大臣的叫罵聲……

  朝中都知黎池丁憂回鄉了,狀元府又大門緊閉,倒是在這混亂之中,得了一片清淨。

  白天的混亂過去,等夜深了的時候,皇宮方向這才傳來隱約鐘響,一連九響,九五之尊的皇帝駕崩了!

  黃精謹記自家老爺歸鄉前的叮囑,聽清是皇帝大行的喪鐘後,深夜打開大門,將門外懸掛的燈籠換成了白色,掛上了白布。再之後,就一直緊閉門戶,不去打聽、不去攪和外面的事情。

  直到一切塵埃落定,一些消息這才傳開來。黃精依舊緊閉狀元府大門,只開了側門,供府內丫鬟小廝進出采買,順便探聽消息。

  皇帝駕崩後,在內閣首輔、護國大將軍和皇家趙家宗主,三個顧命大臣的見證下,從皇帝駕崩前告知的秘密之地,取出了由皇帝秘藏的一份傳位詔書,又一起從乾清宮正殿中‘正大光明‘牌匾後面,取出來一份。

  兩份傳位詔書,放在一起一對照,完全一樣。再有三個顧命大臣做人證,就確定了大行皇帝,意在傳位於皇三子儉王趙儉。

  之後,朝中大臣聚集乾清宮外請願:國不可一日無君,請皇三子壓抑喪父悲傷,早日舉行登基大典,料理國事!

  朝臣如此三次請願之後,皇三子趙儉方才同意,‘以日代月’守孝二十七日後,就以儲君之身暫理國事。

  立即又有欽天監,與皇室趙家的宗主聯合請願:皇三子乃天命所歸、先皇意屬,請求皇三子在冬至日時,舉行登基大典!

  再之後又有朝臣跟著再三請命,趙儉這才同意下來,定期於冬至日這天,舉行登基大典。

  至於立冬那天,引起京中混亂的元凶:皇長子、皇五子和皇八子,由朝臣建議,請這三位皇子,為大行皇帝守靈終生。

  趙儉近乎是大行皇帝親自教養長大的,又有兩世經驗,毋庸置疑地,他擁有著一個帝王的眼界和格局。

  趙儉並未做出殘害手足的事,沒有執意要斬殺三位兄弟,立即就同意了朝臣們的建議。

  趙儉還是皇子王爺時,名下就有‘四寶店’這遍及大燕各府、縣的連鎖書店,且他待人也寬和有禮,又有黎池這個在文人之中、聲名赫赫的摯友。因此,趙儉在士林文人,以及朝中文臣之中,威望還是非常好的。

  如今見趙儉一朝(即將)為帝,卻也能聽得進去臣子的建議,暫時來來果真不是殘暴虛偽的人,於是一時間,朝野皆服。

  當然地,如內閣首輔周揚青、內閣學士黎池等這類人,或人老成精,或對趙儉知之甚深,絕不會將下任皇帝趙儉,看作是一只聽話的、只懂寬和的小白兔。

  趙儉的帝王心術,怕是深得了大行皇帝的真傳的……

  ……

  當時,黎池看完黃精寄來的急信,呆呆地將信紙捏在手中,神情哀傷難言。

  當日與皇帝的那一面,竟然真就成了生死訣別的一面……雖當初看皇帝似有油盡燈枯之像,但這一邊又是奶奶,他最終選擇了大哭一場後回鄉奔喪。

  然後,在朝廷官方邸報到達之前,黎池就寫出了一篇文章,《憶貞文年歲》。

  黎池所作《憶貞文年歲》這一篇千言文,因為未知貞文帝的謚號和廟號,也因他自身只是一個臣子,這才用了這個文名。

  然而,事實上,此文其實應該算作是一篇記功載德、頌揚功績的碑文,近乎就是皇帝死後的功德碑的碑文。

  可黎池只是一個臣子,顯然是沒有那個資格,為貞文帝寫真正的功德碑碑文的。任何文人都可以寫,然而那都只是個人文學作品,並不是官方認可的功德碑碑文。

  但是,憶及大行皇帝昔日待他的種種,黎池總覺得要為他做些什麼,才能壓下心中的遺憾和愧疚。

  於是,黎池就作了這篇《憶貞文年歲》。文章開頭,先是詞語精煉卻又不失華美地,概括出貞文帝的生平。再以作史詩的格式和態度,歌頌了貞文帝的為儲君、為帝王時的功績。

  然後,寫了兩件他親身經歷的事情,來歌頌貞文帝寬和大度、善納良言的品德。最後在文章結尾,表達了他對貞文帝的崇敬,以及貞文帝駕崩後,他心中的悲傷與思念。

  ‘……吾聞崩天噩耗,愴然涕下。久立中庭,望京畿之向,痛不可言!'

  黎池自出仕為官以來,除寫日記外——日記幾乎也已當周記在寫了,除奏章、公文等之外,其它私人文章他很少寫。

  但這篇《憶貞文年歲》,黎池卻是提筆寫下了,且當天還寫了一篇日記,以記錄此事。

  他的日記萬一流傳到後世,那麼即使《憶貞文年歲》這篇文佚失在歷史中,他也想讓後人知道,他為貞文皇帝作過這篇文章,給後世人驗證貞文帝是一個明君,留下了一個佐證。

  然而,此時的黎池,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憶貞文年歲》這篇文章,竟會以‘功德碑‘碑文的方式流傳後世。

  這是一種,黎池作為一個臣子來說,不敢輕易妄想的方式。

  ……

  —《貞文紀碑》,又名《憶貞文年歲》,是歌頌大燕第二位皇帝燕太宗功績德行的功德碑。由文正公黎和周撰文,高宗趙儉楷書,於景文二十九年立於文陵前……‘

  ……

  正月初一的大朝會上,新皇改元景文,記景文元年。同日頒旨,大赦天下,加開恩科。

  景文元年,二月初五,從京城裡來的禮部傳旨官員,到達黎水村。

  進村時,此人仰頭看了一眼村口的六元及第進士牌坊,心中感慨:氣運之盛,才華之盛,莫過黎和周!

  禮部官員此次不遠千裡來到黎水村,是為宣讀新皇的三道聖旨:

  第一道,誥贈文淵閣大學士兼禮部左侍郎黎池之祖母袁氏,為一品誥命夫人。

  第二道,誥封黎池之母蘇氏,為二品誥命夫人。

  第三道,誥封黎池之妻徐氏,為三品誥命淑人。

  其實除了這三道明文聖旨外,那位禮部官員還為他的頂頭上司,帶來一道新皇的口諭。也不是,其實不算是口諭,若是口諭就直接宣了,應該說是捎來一句口信。

  “黎侍郎,下官出京時,陛下特召下官進宮,讓下官帶句口信……”這位禮部官員也是機敏,沒有自作主張,說成是傳達新皇口諭。

  黎池放心手中茶盞,恭敬正色道:“且快快說來,陛下捎來什麼口信?”

  “陛下問您,何時歸京?”

  黎池溫和一笑,答道:“煩請幫忙傳信,就說……”

  “待臣為祖母居喪守孝滿一年後,大概也就六月份時,臣或已身歸京城。至那時,臣必為陛下效命,復為大燕鞠躬盡瘁!”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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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番外一

  逍遙王夫妻兩游山玩水至西湖,此刻站在斷橋上。

  趙儉收緊雙臂,密密地擁著嚴琳琅,言語中情感熾烈無比:“琅兒,我愛你。”

  嚴琳琅感受著背後寬闊而厚實的胸膛,讓她倍感安心,身體非常放松,倚靠在趙儉懷中,“儉,我也愛你。”

  然而,夫妻兩這般濃情蜜意,卻被一旁的兒女打斷。

  “娘,桓兒最喜歡娘了!”兒子趙桓已經九歲,機靈調皮得很,最喜歡在他爹娘你儂我儂時,出來打斷搗蛋。哼,壞爹爹,娘親是他的!

  “顏兒,也最喜歡娘了!”女兒趙顏才六歲,沒有她哥哥那些小心思,不過也湊熱鬧地跟著說。

  “你們兩個小崽子!你們娘有我愛就夠了,你們哪涼快呆哪兒去!”趙儉只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只有他與王妃二人,但這兩小崽子卻總是像個尾巴一樣,甩都甩不掉, 添堵煞風景,現在竟還來爭寵!

  嚴琳琅感到很無奈,“儉,你也真是的,連兒女的醋都要吃!”

  “哼!琅兒,我要你眼裡只有我一個!”

  夕陽西下,天邊晚霞倒映在碧波湖水中,歲月無限靜好。

  …………

  夜色已深,萬籟寂靜,天地仿佛都進入睡夢中。

  趙儉猛然醒來,腦子裡仿佛被揭開一層紗幔,變得無比清醒……

  趙儉直挺挺躺了一會兒,漸漸地,身上冷汗涔涔,只覺手腳發涼!

  身邊躺著的是他王妃,兩人白天還在斷橋上濃情蜜意,互訴情腸。然而,就在此刻,趙儉只覺荒唐至極!!

  回想自貞文二十年至今,與身邊人相識後的這十六年時間,趙儉覺得荒唐至極!!!

  這十六年,他竟像是活在夢裡,現在終於夢醒!

  不,那不是一場夢。

  這十六年,他忽然就像是成為了皮影戲中的皮人,被一雙手笨拙地操控著,身體、思緒竟像是全不由他做主一般,卻另他所說所做,都荒誕無比!

  ……

  趙儉在與嚴琳琅相識之前,是怎樣一個人呢?

  皇帝後宮中無後,趙儉的母妃施妃聖寵不斷,他自小跟在皇帝身邊,近乎是皇帝親手教養長大。如此長大的趙儉,心性、手段和抱負,他全都不缺。

  許多朝臣都認為,雖三皇子儉王不占‘嫡‘、不占‘長‘,卻是皇帝親自教養長大的,且看來很是出類拔萃,是儲君的有力競爭者!

  趙儉自己,也是這樣以為的,並朝著儲君之位去經營。

  然而,這一切,在與嚴琳琅相識之後,就漸漸地不受控制了,直至徹底跑偏,奔著懸崖深淵而去,最終粉身碎骨!

  貞文二十年正月,嚴琳琅跟隨他兄長嚴瑾,陪同‘好友‘黎池黎青淮上京趕考會試。

  彼時的趙儉,朝著儲君之位經營多年,在士林讀書人之中已頗有聲望。逢遇會試,順理成章地組織起一場文會,已連中‘四元‘的黎青淮,自然在出席文會的讀書人之列。

  那場文會,嚴琳琅扮作黎青淮的書童赴會。

  文會上,趙儉與黎青淮兩人一見如故,都頗為欣賞對方。而趙儉也與那個‘書童‘,也仿佛結下了難解之緣。

  與嚴琳琅相識之後的一切……

  如今想來,就像是唱了一場荒誕無比的皮影戲,而趙儉就是戲裡的眾多皮人中的一個,演了一場波瀾曲折,卻又荒唐至極的、纏綿悱惻的情愛。

  ……

  戲中的趙儉,在那場文會之後,竟然漸漸地忘了之前經營和部署,開始懶於參與朝堂政事,仿佛沒有其他正經事需要他去做了。

  仿佛,趙儉人生中的唯一‘正事‘,就是與嚴琳琅相關的事,他的人生中心,就只有嚴琳琅一人。

  偌大一個京城,卻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太過容易就與嚴琳琅巧遇了。嚴琳琅的消息,總能七彎八折,時常地送到他耳中……

  就這樣,趙儉與嚴琳琅開始糾糾纏纏,再幫她處理一樁又一樁的事情……

  漸漸地,趙儉左了心性。寬和大氣的他,變得霸道易怒。

  漸漸地,趙儉丟了抱負。之前的他,意在爭奪那個位置,胸懷天下百姓,後來的他,忙於爭奪在嚴琳琅心中的位置。

  事實上,不止趙儉這樣,他的幾個成年兄弟、京城中的幾個人中俊傑,也是一樣,只是沒有他這樣嚴重罷了。

  後來呢?

  後來,趙儉與‘六元及第‘的好友黎青淮決裂,黎青淮投了大皇子義王趙義的陣營,趙義開始在朝堂中崛起。

  然而趙儉,卻一再地讓曾經最寵愛他的皇帝失望。最終,皇帝最後再為他曾經最寵愛的兒子,做了一次退步,同意他當一個逍遙王爺,與嚴琳琅一生一世一雙人,將他的王爺封號由‘儉王‘改為‘逍遙王‘。

  封號一經更改,也就斷了他繼承皇位的可能。而與此同時,皇帝封了大皇子趙義為太子。

  彼時的趙儉,甘之如飴,興高采烈高興得像個瘋子,因為他終於娶得了嚴琳琅為王妃,他終於能與所愛之人廝守。

  那是多令人‘高興‘的事情啊!

  曾經於儲君之位有望的皇子,失去抱負、聲望和聖寵之後,在與眾多兄弟、人傑的爭奪中勝出,娶了一個姿色也就算得上小家碧玉的農家女!

  ……

  趙儉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腦子清醒無比。因為清醒,就愈覺這一切的事情的荒誕至極,諷刺至極!

  白天時,他還與嚴琳琅濃情蜜意,互許盟誓,只覺愛得死去活來!可如今夢醒,卻只覺荒謬,對身邊嚴琳琅的洶湧愛意,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一片泥濘沙地……

  如今已是泰永八年,趙義登基後的第八個年頭。

  手段不缺的泰永帝,早已將趙儉的勢力剪除干淨,他如今就是一個名其實的‘逍遙王‘。

  曾經嗷嘯山林的猛虎,如今成了一只被馴養的小貓咪……

  “哈哈哈!”

  黑夜之中,趙儉笑出了聲來!聲音越笑越大,越笑越響!

  與趙儉同床共枕的嚴琳琅,被吵醒,“儉,大晚上的,你不睡覺在笑什麼呢?”

  黑夜中,趙儉沒有答話。

  嚴琳琅以為身邊的丈夫,是在為獨自擁有她而高興,前不久在余杭遇見青淮時,他當晚也嘚瑟了一番。

  儉的獨占欲太強了,別說其他男人,就連兒女的醋他都吃!

  她如今與趙儉過得逍遙自在,但想起輾轉邊陲的黎青淮,以及戍守苦寒北疆的錢魏,她心中卻也難免悵然不已……

  “儉,這些年裡,青淮哥為了我……我們,自貶偏遠地方,錢將軍也戍守北疆,都不願再回京,他們都過得很苦。

  我心裡……儉你別誤會,我心裡並沒有他們,我心裡只是覺得愧疚。儉,你不必這樣幸災樂禍,夜裡都還笑出聲來。”

  然而,黑夜中,再次響起趙儉的笑聲,“呵呵呵,哈哈哈……”

  “儉!你個醋壇子!”嚴琳琅生氣地翻了個身,背朝著趙儉,氣哄哄地等他說好話來哄。

  然而久久沒有等到,最後等著等著,嚴琳琅就又睡過去了。

  一旁的趙儉,雙眼盯著頭頂虛空,整整一夜沒合眼……

  黎池黎青淮那人,這些年輾轉各地,做府縣地方官,是因為嚴琳琅而起的自貶?

  現在想一想,黎青淮與他決裂時的樣子,及之前在余杭的相見場景,恐怕不是。

  是嚴琳琅她,自作多情了。呵,恐怕嚴琳琅還以為,黎青淮而立之年卻尚未娶妻,也是因為她呢。

  不過,錢魏那個無腦莽夫,倒是可能。呵,他趙儉也沒那資格,去說錢魏無腦,最無腦的不就是他自己嗎?

  錢魏是匠戶出身的鐵匠,當過土匪,後被朝廷招安,因與老將軍同為‘錢‘姓,竟又得了錢老將軍另眼相看,因此得了不少照顧,如今做到了正四品武將。

  錢魏倒是有可能,聽了嚴琳琅的暗示,心傷得戍守邊疆永不回京。

  ……

  第二日,太陽照常升起。

  按照事先計劃,他們乘船出江入海,去看海上的朝陽和落日。

  後來呢?

  後來,逍遙王妃嚴琳琅發現,逍遙王爺趙儉似乎待她冷淡了。

  起初,嚴琳琅只以為趙儉還在吃醋,不滿她口中提到黎青淮和錢魏。兩人‘冷戰‘兩日後,可趙儉依舊沒有去哄她。

  入海兩日,也沒一起好好看海上的朝陽與落日,於是嚴琳琅氣哄哄地草草結束了這次外出游玩。

  回京途中一路上,兩人依舊‘冷戰‘著。

  回到京城之後,嚴琳琅索性與趙儉賭氣,去信約幾個以前熟識的男子見面。

  但卻只有兩三個風流名聲在外的‘熟人‘,應約在約定的酒樓相見。嚴琳琅與他們相見後,自是訴了一番苦楚,數落了一場趙儉如何小氣……

  不過,在與那幾個‘熟人‘相見喝酒時,嚴琳琅並未等到醋意衝天的趙儉,來扯著她的手腕帶她回家。

  傍晚時候,嚴琳琅喝得醉醺醺的,與一個‘熟人‘同乘他家的馬車,回了逍遙王府。

  再後來,嚴琳琅開始頻頻與‘熟人‘相約喝酒,京中就傳起了她不守婦道的傳聞。

  嚴琳琅全然不在意,以前她未與趙儉成親時,也時常出入各處,活得很是自在,就沒在意過他人的閑言碎語。

  趙儉也全然不在意。他早已沒有了當初對嚴琳琅的在意,再看她的種種言行,不覺她灑脫可愛,只覺粗魯無禮。

  不過,趙儉想著,之前十六年的種種,確是他自己做下的,再遷怒於人,如此行為他也是不屑的。又看在兒女的份上,趙儉就提醒了嚴琳琅一次。

  然而,那一次提醒,以趙儉的面無表情,嚴琳琅氣勢凌人的叫罵作收場。

  之後,趙儉也就不再管了。反正,他逍遙王的名聲,嚴琳琅的名聲,早在多年前就已不堪入耳了。

  或許,嚴琳琅是享受著的,享受與外男同桌喝酒的刺激,沒有了趙儉曾經的吃醋和獨占欲轄制,嚴琳琅過得更加灑脫自在了。

  及至後來,傳來傳去,甚至傳出了‘逍遙王妃酒後與三個外男共度一夜‘的傳聞。

  最後,逍遙王成為了京城,甚至整個大燕的笑話。

  也因此,趙儉的腦子清醒了,之前似是被操控的荒唐言行,無法裝得純熟,可立即就又遞上如此不堪的話柄,逍遙王一府又得以在京城逍遙過活,得以見證大燕的變化……

  一切從‘自貶‘偏遠地方的黎池,回歸京城開始。發現煤炭,試驗水泥,開通海貿,推廣高產糧,改革科舉……

  泰永帝趙義是一個心思多疑的皇帝,黎青淮之後的那一路走得萬分小心,常有波瀾。

  可是,黎青淮此人,不光才華橫溢,更是一個很會做官的人。他一路小心走下去,憑借累累功績,從戶部一七品小官做起,一路轉任各部、一路升遷,然後升入內閣……

  在趙儉死時那年,黎青淮已經成為內閣首輔。

  ……

  趙儉原以為,凡人身死如燈滅,他那荒唐至極的一輩子,死了也就結束了。

  可再次睜眼,趙儉在貞文十三年夏天醒來。

  起初趙儉以為,那只是一場大夢,可漸漸地,夢中之事一一應驗,他確認那恐怕不是一場夢,而是他的上輩子。

  知曉芒山鬧山匪時,趙儉到他父皇跟前諫言,“……雖說殺雞執牛刀,顯得大材小用了。但又有養虎為患、快刀斬亂麻之說,不若從京中派幾千兵士前去,盡早鏟除芒山賊匪。”

  此時的貞文帝,還是那個真心地疼愛著三皇子的皇帝,依趙儉的建議允了:“此事就由儉兒你去負責吧。”

  於是,趙儉派了他的人,讓其領了兩千精兵,將芒山的一大窩賊匪,盡數剿殺干淨了!上輩子賊匪壯大,待將其打怕後竟然招安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不過,芒山賊匪肯定是有逃脫了的,比如後來出現的錢鐵匠錢魏。

  貞文十五年,一過完年,皇帝就起駕南巡。得寵的趙家自然跟隨在側。御駕行到淮陰時,趙儉以巡查產業為由,請求脫隊一些時日。

  這一兩年來,本就得聖心的三皇子,愈加優秀稱心,貞文帝也就隨他去了。

  貞文十五年二月,趙儉通過上輩子的舅兄嚴瑾,與黎池結識,且兩人再次一見如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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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番外二(上)

  徐素在孕育和誕下黎炘和黎靈這對龍鳳胎時,身子傷了根本。哪怕之後一直有太醫為她調理身體,又用上好珍貴藥材保養著,卻也沒能徹底恢復如初。

  貞文帝大行,新帝趙儉登基。黎池在內閣和朝中的地位,便也穩如磐石,新帝又體恤他,許多事情便也不派他出京親自去做。

  如此以來,黎池就有了更多時間和精力,去照顧和陪伴家人,可惜天不從人願,徐素的身體依舊每況日下。

  以致在幾年後,徐素終於纏綿病榻,幾乎不能出門,白日黑夜都不得安枕……

  身體上的疼痛,精神上的疲累,只有渾渾噩噩的昏睡能逃避片刻。然而,絕大多數時候,來自身體上的虛弱和不適,使得她連昏睡都不能,最好也就是為時不多的半夢半醒罷了。

  雖黎池要上衙公務,但一對兒女卻都非常懂事孝順,白日裡他們父親沒在時,就都侍奉在病床邊。

  等黎池下衙回府後,就立即回後院,與她聊天說話。晚飯時,也會遷就著她,將晚飯擺在房裡,一家人一起吃飯。

  等到後來,她一頓飯的飯量,甚至只能喝下幾勺湯水,黎池也照樣堅持著一起吃飯,只是把飯桌移到了她的病床前。

  十三歲的黎炘,已經從當初那個看著傻憨的小胖墩,長成了一個翩翩少年郎。不過這‘翩翩少年郎‘的氣質,卻是在他父親身邊耳濡目染,這才學來了兩三分。

  從本質上來說,黎炘還是傻憨傻憨的。披了一層與他父親氣質相似的偽裝,卻是‘形‘不相似、‘神‘也差之甚遠,倒是與他在大理寺任職的叔叔黎溏有些像——性子直得很,全無半點黎池的深沉多謀。

  黎炘:“娘,我給你說,我今日聽聞小叔又破了一樁案子,為南城一個木匠申了冤……”

  黎溏以二甲頭名傳臚得中進士,在翰林院呆滿三年,散館後進入了大理寺任職。

  黎溏性格剛直,又是黎池親弟,查案斷案時便不用顧慮許多,管他是皇親國戚,還是朝中高官,只要違法犯罪,都照辦無誤!因此短短一兩年時間,便在京中得了個‘黎小青天‘之名。

  黎池想著,如此也好。若是黎溏也像黎池一樣,為人處事深沉善謀、滴水不漏,即使現在皇帝不覺得有什麼,卻也難斷定以後會如何……

  他們兩兄弟,一個聰明善謀、處事圓滑,一個生性耿直、不畏權勢,如此搭配就很好。

  飯桌上,哥哥黎炘講完了叔叔‘不畏強權懲辦皇室宗親、只為平民申冤撐腰‘的故事,就一臉崇拜總結道:“……小叔真厲害!不負為民申冤的‘小青天‘之名!”

  徐素因病已有近一年的時間不曾出門,可對於外面的事,卻照樣知曉不少。對於丈夫的打算,她也明白。

  黎炘的性情不似黎池和徐素,黎靈卻是承繼了父母兩人的性情,能干聰慧。且不止是似尋常人的聰慧,與她爹黎池相比起來,雖還是很稚嫩,卻也已經能夠窺見一斑。

  黎靈懂得她爹的打算,也明白她哥之所以養成這樣的性格,與她爹在教導她哥時,有選擇性地放任也有關。性直卻不蠢傻,這樣也不錯。

  黎靈:“嗯,哥哥你也可像小叔那樣,先努力考中進士,再去當一個為民請命申冤的‘青天老爺‘。”

  就如先前所說,黎炘雖披上了‘翩翩少年郎‘的外衣,本性卻是沒變的。比如,‘妹控‘這一屬性。

  黎炘:“安安,你想哥哥當一個為民請命的青天大老爺嗎?”

  “……”黎靈看了她爹一眼,對方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帶笑。

  黎靈遺傳了父母雙方的優秀樣貌,她與黎炘雖是雙胞胎,長相卻並不完全一樣,她要更加好看許多。

  黎靈收回眼神,啜飲一勺湯羹。一張比她爹還好看幾分的臉,一如既往的平淡無波,“妹妹我想倒是這樣想的,只是那將是多久遠後的事啊,一切都要等哥哥你考中進士後再說……”

  黎靈還未說完,‘妹控‘的黎炘便不自覺地挺直胸膛,眼神似在歘歘放光!

  “安安,你盡管放心!不過是一個進士罷了,我再努力些,後年就下場考一個回來給安安!而且哥哥將來一定做一個青天大老爺!”

  黎靈與黎池父女兩坐在徐素兩邊,黎池給徐素又盛了小半碗湯,黎靈便給她夾了一筷子菜。

  黎靈手上伺候著娘親吃飯,平淡無波的臉上,卻也難得帶上了一絲笑意,“嗯,妹妹期待哥哥高中那日,跨馬游街的英姿。”

  “安安,你只管等著,看哥哥高中那一日!”若妹妹期待看他跨馬游街的英姿,那他要考得好些才行!那樣才能走在前面,也就顯眼多了,免得到時妹妹還要在游街隊伍裡,去費力找他。

  黎池與徐素兩人,眼神默契地碰到一起,然後相識一笑。有安安的期待在這,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想必平平對讀書會更加上心了。

  吃完晚飯,丫鬟們進來收拾碗筷飯桌,黎池和黎靈伺候著徐素喝了藥,一家四口坐到一起,又說了會兒話。

  外面天色在開始暗下來時,黎炘和黎靈才告退,各自回去洗漱之後睡下。

  而黎池則與丫鬟婆子一起,先服侍徐素洗漱好了,他再才去洗漱,之後就又回房來准備睡下。

  ……

  當初徐素懷著一對龍鳳胎時,還能將黎池趕去前院書房睡,可等徐素纏綿病榻時,卻是如何都趕不走他了。

  若人有一身病痛,便會逐漸變得分毫由不得自己,折磨得人心神俱疲,性情也會反復無常。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可若說‘久病床前無夫妻‘,也是一樣的。

  徐素既感動於黎池不嫌棄她,即使她病得幾乎下不來床,周身彌漫著藥味,他也照常與她同床共枕。

  徐素卻又舍不得,不忍黎池辛苦睡不好覺。

  徐素雖不常出門,甚至後來不能出門了,可從其他探病官眷、府中下人和黎池的言談裡,還有府中時不時收到的來自宮中的賞賜中,也知曉黎池很得皇帝重用,在民間的聲望也很驚人,可當得起一句‘朝中重臣‘。

  從一句‘朝中重臣‘,也可知黎池身上的責任之重大,行事需謹慎,不可行差踏錯半步。而且,朝臣們和皇帝都心照不宣的是,等現任內閣首輔周揚青退下後,下任內閣首輔近乎肯定是黎池了……

  徐素被病痛折磨,夜裡睡不安穩,還會忍不住地翻身、呻/吟,半夜又要叫茶水,如此一來便會打擾到黎池。

  她舍不得,黎池白日裡要忙公務,晚上還不能安睡。

  徐素心裡感動和不舍,可病痛長時間折磨之下,使她不能像以前身體康健時,行事說話都能夠顧全周到,此刻話中就像帶著刺。

  “和周,我夜裡睡不安穩,會打擾到你,你也會打擾到我,你便去前院睡吧。”

  黎池雖不能對徐素的病痛感同身受,但看著妻子在病痛折磨下日漸消瘦,直至形銷骨立,他只覺心疼不已。且他又不是那種不耐心,不能體貼他人的人,也就不在乎妻子的口不對心之言。

  “就是因為你睡不安穩,我才要與你一起睡,這樣也能照顧到你。公務上的事,為夫不覺得困難,不需耗費多少心力,少睡一時半刻並無區別,素素你大可不必擔心……”

  才過而立之年的黎池,身上絲毫未見衰老,反而在昔日的溫和儒雅中,增添了時間和權位帶來的沉穩與威勢,看得愈加惹人心悸……

  “我如今這樣一個病樣子,又不能伺候你,你如今正值壯年,身強體壯的,便是!便是……宿在前院,我也放心的。”

  徐素在心裡想了千萬遍,可話到嘴邊,還是沒能說出口:‘便是你抬一房妾室進門,我是也願意的。‘

  做夫妻十幾年,黎池焉能不懂徐素的言下之意?他宿在前院,身邊放一兩個人服侍,她眼前是清淨的,便也就當不知道了。

  黎池這個男人,從來不是‘愛情至上‘的言情話本、男主,他已歷經兩世紅塵,從來不是那些年輕氣盛的小伙子。

  他知曉妻子的口是心非,並不會因她的話而吃醋,進而說些賭氣話,做些虐戀情深的行徑。

  徐素身體不好,黎池不舍得她心中不好受,於是軟言解釋:“素素你是知曉為夫的,我對公務的熱衷。我在公務仕途之外,心神全都放在素素你們身上了,哪還有閑心去想其他?”

  性/欲那檔子事,強弱與否,全看個人自己。正如黎池自己所說,他的大部分心神放在了公務仕途上,剩余的都放在了家人身上,在性/欲方面,徐素纏綿病榻、身體承受不住時,自然地也就弱了。

  相比於黎池了解徐素,徐素對於他的了解,或許還要更多。只是在妻妾這方面,徐素被當下時代養成的固有觀念,讓她不舍虧待他。即使兩人做夫妻已經十多年,徐素也已明白黎池待她忠貞。

  徐素靠坐在床上,一時不再說話,等黎池脫衣上床挨著她坐下時,將頭靠過去搭在黎池的肩膀上。

  黎池習慣性地調整坐姿,伸手攬住徐素的肩背,讓她靠得更省力舒服些。

  一句在心中藏了十幾年的話,徐素終於問了出來,“和周,你可曾愛慕於我?”

  黎池並不沉溺情愛,徐素也不是那樣的嬌嬌女子,她很少撒嬌痴纏,也未將‘愛不愛‘的問題掛在嘴邊,或者找他確認。

  以前徐素沒問起,黎池自然也沒有想起來去訴說。

  如今既然她問起,他便也自然地就回答了,並不覺得甜膩或不自在,“這是自然地,我一直愛慕於你,從以前到現在,從未斷過。”

  徐素聽了回答,立即仰頭去看黎池,正好與他低頭看來的目光相遇……

  如此近的距離,能讓徐素看清黎池的神情。他眼神之中,是清楚直白的理所當然,沒有絲毫的閃爍回避。

  徐素突然地就笑了,病弱憔悴的笑容中,卻像有明媚陽光。

  “和周,我亦愛慕你。從以前到現在,直至以後,愛慕你之心連綿不斷絕。”

  黎池見徐素難得露出這樣明媚的笑容,心裡也很高興,暗裡琢磨著:看來素素喜歡聽這樣的甜言蜜語,那他以後就多說些給她聽,或許能逗她一笑。

  “為夫知曉了,心裡高興雀躍得很。現在時辰已經不早,我們安睡吧?”

  黎池又不傻,妻子徐素對他的愛慕,他早十幾年前就已知曉。不過剛才她既然正經地說了,他應該要表示一下高興的心情才好。

  “好,安睡吧,我覺得有些困了。”徐素笑著答應。

  事實上,徐素身體裡的疼痛和虛弱,讓她沒有絲毫睡意。

  夫妻兩躺下之後,徐素感受著身邊傳來的溫暖熱意,似乎將她身上的疼痛也安撫了,渾身都舒坦不少。

  難得地,徐素覺得今夜這漫漫黑夜,不會如以前那麼恐懼難熬了。竟還思緒清明地,憶起了從前……

  ……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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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番外二(下)

  徐素自記事起,就與父母外加兩個丫鬟,住在京中西城,一座平凡無奇的三進院子裡。

  彼時年幼的徐素還不知道,在天子腳下的京城,有‘東富西貴、南貧北賤‘之說。他們這樣的三口之家,在西城能有一座三進的院子,是非常奇怪的。

  等徐素慢慢大些了之後,才明白其中緣由。不過等到那時,父親已經只身去了臨淮府的浯陽縣,當著浯陽四寶店的掌櫃。

  在周圍人的議論裡,父親徐芩是個聲名有污的秀才,是被‘那個徐家‘趕出來的逆子。而父親去四寶店做書童,說來是去報恩的,實則是乞討謀生。

  這些議論, 是她和母親去外祖家走親戚時,她舅舅和舅母們說的。

  回家路上的小轎中,徐素撲在母親的懷裡,一邊抱著母親的胳膊搖晃,一邊噘嘴告狀:“娘親,二舅母他們說爹的壞話!”

  盡管過去了二十多年,徐素依舊記得她母親當時的神情,笑容裡藏著隱忍和無奈。

  徐夫人摸摸徐素的雙丫髻,說:“那個出了大燕第一位宰輔的徐家啊,前不久已然傾覆,舉家遷回江南去了。當時也沒有一個人,來與你父親說一聲,你父親……和我們母女兩,已是被宗族拋棄的人了……

  如今你父親又去了浯陽,怕是一時半會兒都不能回京,我們母女兩在這京城,舉目四望,也只有你外祖家能照拂我們一二了。”

  “哦哦,素素明白了。”事實上當時的徐素,並未明白她母親的話,也沒明白母親神情與詞句中的隱忍與無奈。

  更加沒有明白、沒有意識到,外祖父和外祖母是會老去的,到時她兩個舅舅,也定然不會照拂他們。

  不過徐夫人是明白這點的,若她娘家父母亡故,她兩個兄長必定是指望不上了。到時,他們一家三口,就真的是三朵無根浮萍了……

  不過,在不久的後來,也就是正月初二那日,徐素隨母親去外祖家拜年時,倒是先明白了一件事:她是一個女孩子,不能為父母養老,不能為她爹傳宗接代,他爹是要斷子絕孫的。

  “不是我這個嫂子說話挖苦你!這女兒吧,只是一瓢潑出去的水!妹子你就素素一個女兒,將來誰為你養老,誰又能為你摔喪盆?誰來為妹夫傳宗接代?你還是要再生一個兒子才行,否則妹夫是要斷子絕孫的哇!”

  彼時剛滿九歲的徐素,母親和舅母們說話時,就非常乖巧地陪伴在側。

  當時的徐素,似乎忽然就聽懂了二舅母的話。二舅母說‘女兒是一瓢潑出去的水‘,是在對她們不時回外祖家的事,表示不滿。

  同時,徐素也懂得了,她是一個女孩子,不能為爹娘養老摔盆,不能傳宗接代,她爹要斷子絕孫了……

  “二嫂這話說的!若我們真沒人養老,那就早早地買兩包砒霜塞在枕頭下面,等到動不了、也沒人給一口吃的時,一人一包砒霜下去,也就爽快地了結了!這人死後嘛,也就是一抔黃土的事情,哪還管有沒有人摔喪盆!

  而且吧,反正別人不也都說了?我們徐芩是個沒有宗族的人,傳宗接代?給誰傳接啊!斷子絕孫?斷絕也就斷絕了唄!”

  在徐素的記憶中,那是她第一次見母親那樣潑辣,那樣灼人。

  “娘,以後素素給爹娘養老!”

  二舅母被徐夫人頂了回來,心下惱怒得很,可是礙於婆母對小姑子的維護,她又不敢再與徐夫人爭論,於是便陰陽怪氣道:

  “哈!素素說要給你爹娘養老?你家姑爺答應嗎?不過若是找個沒甚出息的上門女婿,倒是可以。”

  自那時起,徐素心中就憋著一股氣,一股不服輸、不認命、不甘心的意氣!

  那時的她們,誰也沒有想到,徐素未來的丈夫,會六元及第,更會位至首輔。

  徐夫人心中也憋著一股氣,一股為母則剛、護犢子的意氣!

  從娘家回來之後,徐夫人就將嫁妝和家產拿出來盤點過,留下周轉日用的銀錢,然後將剩余的都拿去,在京郊購置了田產。

  平日的進項和支出,也都開始精打細算地記著賬,之後一直細心地經營了幾年,田地家產就又增加了些。

  徐素的外祖家算是小有家產,兩老又寵愛徐夫人這個女兒,否則也不會給她陪嫁兩個伺候的丫鬟,以及兩百兩壓箱銀和十畝田契。

  徐夫人也是識字的,家裡倒沒有特意為她請一個先生,徐素的外祖在無事時就教導她,徐夫人的讀寫是不成問題的。

  稍微閑下來一些後,徐夫人便重拾徐芩離家前的事情,接著教女兒認字讀書。

  徐素屬於聰慧的那一類人,心中又憋著一股意氣,不僅在識字讀書方面,其他如女紅針黹、灶上廚藝、管家看賬等方面,她也都學得很快。

  只用了三四年的時間,徐素樣樣就已經學得很好了,簡直可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成了這個時代認可的優秀女子。

  徐素不僅將她母親的本事都學會了,她還聯合、指導她母親,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比如,用她父親為三皇子做事的這一樁事,去做了一個基點,然後一層一層地從底層往上,慢慢地去與人結交,結果就結識了好些人家。

  徐素在十二三歲的年紀時,就已有幾戶尚算不錯的人家,對她表示喜愛了。這些人家大多家境殷實,甚至還有兩家裡的未婚男子,一個有秀才功名、一個有舉人功名。對三口之家的徐家來說,已算是不錯的結親對像了。

  徐素聰慧是歸聰慧,卻也知道天高地厚,並未心比天高。

  徐素沒有奢想過攀附到多高的地方去,她只求在外祖父和外祖母走後,她們已不是無根浮萍,或已經相處出來了一些熟識親近的人家,至少若在她們占理時,能為她們說上一兩句話。

  徐素的這個目的,後來是達到了的。

  徐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在半年之內相繼亡故後,然後沒過多久,兩個舅舅就露出了獠牙……

  在此之前,徐素就已經在一戶相識人家那裡,聽到了一絲風聲,提前有了防範。兩個舅舅帶著兩個衙役上門,說徐夫人手中的田契有問題,是偷拿的娘家的田契時,一些相識人家就紛紛圍攏,為徐家仗義執言,一時間你一言我一語,頗有人多勢眾的感覺。

  見此情景,徐素的兩個舅舅有些膽怯,最後漲紅著臉退走了。

  而那戶有舉人功名的人家,就隱晦地表示:若是兩家更加親厚的話,也就能名正言順地,為徐家庇護一二了……

  事實上,很多身有功名的讀書人,都不像黎池那樣年少中第。那個舉人就是如此,雖他已算有讀書天賦,卻也在二十六歲上時方才中舉,當時已是近三十而立的年紀了。

  那舉人前面已經娶過一任妻子,徐素若是嫁過去了,名分上是繼室。但舉人的第一任妻子在病故前,並未留下一兒半女,因此實質上來說,繼室不繼室的也就是一個名義而已。

  徐素明白,經過那一樁光天化日下、侵占田地未遂的事情後,她們與兩個舅舅家,已是決裂了,再無回寰余地。可他們這次沒有得逞,但若下一次呢,或者下下次呢?

  若是嫁給那個舉人……舉人到底是有功名的,兩個舅舅或許不敢再次明目張膽地前來侵占。但是,是否會有驅狼趕虎,趕走了虎卻又引來狼的風險?

  雖如今看上去,那個舉人家不像是個虎狼窩,但是以後呢誰有知曉?且父母就她一個獨女,他們家的家產怕還是她的,而最終還是要落到她夫家的……

  這樣一來,雖然徐素自認她聰慧且硬氣,不至於讓夫家占了徐家的家產,卻又不管她父母。可這樣的事情,終究有些讓徐素感到不放心……

  徐素考慮了整整一夜,在東邊天際開始亮起時,它陡然就心中一定,最終決定了:

  最後扯一回三皇子的虎皮大旗,震懾一番心懷鬼胎之人的同時,立即就收拾行李,去浯陽找她父親!

  如此一走了之,離京避禍一段時間,那些陰謀手段,也就無處可使了。

  臨行時,徐夫人還有些不舍:“素素啊,那吳舉人的家裡,雖不說知根知底,我在也算是熟悉的。你如今已滿十三,該要考慮親事了,浯陽那樣一個偏遠小地方,怕是不會有這樣合適的了……”

  既已做下決定,徐素就不打算再反悔,“娘,算一算這六七年裡,將與爹的相處時間加一加,還不足兩月。這次正好趁此機會,我們一家三口,整整齊齊地在一起生活一段日子。”

  “唉,素素你既執意,也只好由你了。”

  ……

  貞文十五年初夏,徐素和母親到達浯陽。

  此時,與徐素初見之前的黎池,已經考取了童生。

  兩人初見後又了解過一些了,黎池對徐素就有了一個印像:溫婉大方,聰慧能干,是他心中妻子人選的樣子。

  而徐素對黎池,同樣也有了一個印像:進退有度,天賦異稟,雖然當前只有童生功名,卻很有潛力、前景無限。

  只不過,相比黎池自始至終的淡然自持,徐素終究只是一個年少女子,沒有兩世經歷,也沒能把持住她的心。

  在初見時就對黎池心動後,在之後的日子裡,徐素又不斷地累積著對黎池的好感和愛意,然後一步一步愈陷愈深,最終泥足深陷……

  於是他們兩人之中,徐素在乎的就要更多些,也就顯得要卑微些。若是徐素看過後世的言情,或許會嘆一句:‘愛得更多的人,從一開始就輸了。‘

  不過對於徐素來說,或許她並不覺得她輸了。

  徐素周圍的女子,她們在與妾室丫鬟共享丈夫、爭奪丈夫的寵愛時,而她的丈夫黎池,卻只有她一個妻子,除她之外再無其他女子。

  而且啊,她的丈夫俊美非凡,才華橫溢,仕途通暢,不知有多少女子羨慕她呢!不少人疑惑,她究竟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才能夠嫁了黎和周!

  ……

  徐素躺在床上,憶起她這一生,也不覺遺憾了。

  然後又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回憶著她與黎池的過往……就連跳得失序、沉重疲累的心髒,都似是因為心房裡面,裝了滿滿的蜜。

  “和周,再過兩三年,平平和安安、就真正地長大成人了,要說親了……和周,你一定要好好地為安安、找一戶合適人家,為平平娶一個、賢惠能干的妻子,好嗎?”

  黎池正睡到迷糊間,聽到徐素在說話,於是打起精神來,耐心回答到:“好的。在為夫心裡,排在素素後面的,就是安安和平平了,我這做父親的,總會好好為他們著想的。”

  以前徐素也不時會說這樣的話,黎池並不感覺奇怪。

  “我爹和娘,和周你要幫忙、多照顧一些,或者……讓平平和安安,多照顧些他們的、姥爺姥姥些。”

  黎池的手在被子裡摸索一會兒,握住了徐素的手,然後捏一捏她沒有什麼肉感的手,“岳父岳母只有素素你一個獨女,那我這個女婿,也就相當於二老的兒子了,自然應該好好照顧他們。”

  這一番話,黎池以前在言談間也時常提到,這是他的真心話。後世獨子獨女組成的家庭裡,夫妻雙方的老人都是一樣地贍養,他理當孝順和贍養徐芩二老。

  徐素也知道,這是丈夫的真心話,將父母交給他,她也是放心的。

  “兒女和爹娘,交給你,我是放心的。”

  臥房中只點了一盞燈,從羊城運來的玻璃燈罩,罩在燈上,散發出溫和卻昏黃的光亮,只照亮了燈火周圍方寸之地。

  “可是啊,和周,我放心不下你……若是有合適的,就讓她來……照顧你吧。”他方才而立之年啊,人生或許都還未走完一半,還有如此長的歲月呢……或從偏門抬進一房妾室,或從正門娶進一位繼妻,這樣也有人繼續去照顧他。

  意思相似的話,徐素以前也說過,只是以前帶著不甘和醋意,此刻卻是沒有了。黎池輕笑出聲:

  “素素你啊,先前還說要為夫‘宿在前院‘呢,此刻卻又讓人進來照顧我?真是朝令夕改,一會兒一個主意!”

  “好吧,我也困了,就不說了,睡吧。”徐素飄忽的聲音裡,帶著笑意。

  黎池先前握住徐素的手,並未松開,捏一捏感受到手裡是握住的後,也就安心了。

  “嗯,睡吧。”

  “和周,晚安。”

  “素素,你也晚安。”

  ……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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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番外三(上)

  文淵閣大學士、禮部尚書黎池之妻徐氏,於景文四年四月十六病故。

  黎池悲痛欲絕,向皇帝告假三月,攜一對兒女扶靈回鄉,將徐氏葬入浯陽黎家祖地。
  ……

  長公主府。

  正房的臥室裡,屋中布設極盡奢華大氣,皇家威嚴彰顯無遺。

  明陽長公主,即是當今皇帝的親妹趙舒,坐在梳妝台前,手上拿著一把檀木雕花梳,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一縷頭發……

  一個侍女從門外趨步進來,她走得很快,卻分毫不失儀態, “稟長公主,大理寺正求見!”

  趙舒焦點模糊的雙眼立即清明,轉身看向她的貼身侍女婉顏,“大理寺正?黎和周的親弟黎溏?”

  “正是,黎寺正帶人求見。”

  趙舒放下手中的檀木梳子,“看你的樣子,想必是有事了?想來也是,黎和周的親弟黎溏素有‘小青天‘之名,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登門則必然有事。何況,還是‘帶人求見‘……”

  初時的神情失態之後,婉顏臉上的驚怒已經消散不少了,恭敬地回稟:“長公主想的沒錯。黎寺正帶人前來,確是為一樁公案……”

  趙舒聞言,神色未起波瀾,“有何不好說的?”

  “黎寺正前來,其實倒不是專為求見公主您的,而是為了帶駙馬回衙審問。”侍女婉顏眼神余光掃到趙舒,見她並不驚疑、面目依舊無波,便繼續回稟:“黎寺正說,案情基本已經明朗,證據俱全,只等帶駙馬回去而已。黎寺正言道此行驚擾了長公主,理應求見,同您賠罪。”

  趙舒見侍女說了半天,就是沒說駙馬身上的這樁公案究竟為何,便直接問:“駙馬犯了什麼事,讓你吞吞吐吐不敢說?”

  “有從駙馬家鄉劍南省前來的一個婦人,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孩童,到大理寺狀告駙馬拋妻棄子,甚至雇凶殺妻滅子。”

  直到此刻,趙舒面上的神情終於才現出幾分驚訝來,不過也僅是純粹的驚訝。

  駙馬在家鄉早已有妻有子,且雇凶欲殺妻滅子,長公主卻只是驚訝而已。作為長公主的貼身侍女,婉顏對此也覺得有些出乎意料:

  公主與駙馬兩人夫妻情誼不深,公主知曉此事後並不傷心,這是在婉顏意料之中的。但駙馬如此欺瞞、冒犯,視公主和皇家顏面如無物,公主卻絲毫沒有發怒,這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趙舒從繡凳上站起身來,仔細地理了理衣襟和裙擺,“這也難怪……向來不畏權貴、剛直不阿的黎小青天,今日也不敢直接將案犯緝拿回衙,而是想見見本宮,探探本宮的態度。”

  “走吧,本宮就去見一見黎敏學。”趙舒提步往外面走去,終究是無法從神態中看出端倪來。

  ………………

  “……既如此,那微臣就帶駙馬回去了。驚擾了長公主,還乞望見諒,微臣告退。”

  在面相上和兄長有幾分相似的黎溏,向趙舒行禮告退後,就一揮手示意跟著的大理寺衙役,將駙馬押住,無視駙馬及其母親的大聲喊冤求饒,干脆利落地離開了。

  “長公主,你要救救宴兒!”

  “你進宮去向陛下求情,一定要救救我兒,救救你的夫君啊!”

  ……

  任憑鄭宴的母親、趙舒的婆母惶急萬分,趙舒都無動於衷,絲毫沒有進宮去向她皇帝兄長求情的意思。

  見趙舒恍如無事的樣子,王氏兩把推開兒媳身邊的侍女,抓住她的衣袖,終於開始哀求:“兒媳啊,婆婆求你了,求你救救我兒!救救你的夫君!”

  一朝乍貴的無知鄉婦,同她那兒子一樣,自大且無知。從來不知道,在皇室長公主面前,就沒有‘賤內‘、‘婆媳‘之說。

  以前兩人在趙舒面前,總歸從來都討不到便宜,她也就不屑去管,權當是叫了兩個醜角偶爾唱唱戲,無聊了看著還能樂一樂。

  可都到這時候了,王氏還是此般婆母作態,這就惹得趙舒心生厭煩了。

  “兒媳?王氏你怕是當不起本宮的婆婆了。”趙舒直接稱呼‘王氏‘,神情高貴不屑,“在此之前,鄭宴意圖納妾、最終未果,便在外養名妓、外室,本宮因覺著髒得很,也就懶得去理。到了如今,王氏你還在妄想些什麼?”

  “公主你竟都知道!?”王氏竟驚得一時止了哭,話一出口就連忙描補道,“這也是因你進門三年,卻未給宴兒生個一兒半女的,我們這才想著讓其他女子來為宴兒生育。這也是沒辦法啊……”

  若不是明陽長公主,而是哪個無權無勢的平民女子,嫁於他鄭家後,若是這樣的情況,鄭宴與王氏如此作為,其實也沒什麼。但她可趙舒,是在位嫡親皇兄親封的明陽長公主!

  侍女婉顏作為趙舒的貼身侍女,有些話就要由她這樣的心腹來說,以免髒了長公主的口。“俗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子,王氏你與鄭大人,你們母子兩真正是印證了這句話,真是一脈相承的自大張狂、愚蠢無知。”

  王氏:“你不過一個下人,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

  婉顏幾乎‘噗’地笑出聲來,眼神睥睨、抬下巴譏笑道:“民婦王氏,也好叫你知道,我這個下人啊,可是正經的五品宮廷女官!若正經地論起來,你一個無品無階的白身民婦,見到本官那是要下跪行禮的!果真是愚蠢無知,卻還不自知。”

  婉顏的這一番話,可謂顛覆了一直拿她當下人看的王氏的認知,“你!……”

  “可不是愚蠢無知嗎?”分立趙舒左右的另一侍女婉容,眉眼間也盡是譏諷:

  “民婦王氏,你可是不知這大燕乃趙家江山?當今陛下是長公主的親兄,此處是大燕都城、天子腳下!別說鄭大人在外養那些名妓、外室,就是他走在路上,多看了一眼哪個男子或女子,都不需要特意去過問,就自然會有人殷勤地稟告。”

  婉顏接過話來,“你現在站著的、你母子兩以前吃住的地方,可是長公主府!吃住花用的,也都是長公主的!還說什麼‘過門‘、嫁進來的話,按你們民間的說法,是你兒子入贅了長公主府!”

  婉容:“王氏,你不過一‘贅婿’之母,吃住花用都取自長公主府,那就要有寄人籬下的自覺,還自大地擺什麼譜!平日裡看著就惹人發笑,不過也就當看戲罷了,權當得了片刻樂呵。”

  婉顏:“不過還是沒有想到,你們不僅自大愚蠢,還心狠手辣!膽大包天!拋棄老家的糟糠之妻不說,還意圖殺妻滅子、斬草除根!這可不僅有雇凶殺人,還有誅族的欺君大罪!”

  王氏腿一軟,癱坐在地,臉色煞白,接著鼻涕眼淚齊下!

  “長公主!求求您了,求您去向陛下求求情,求您不要怪罪我們,對!只要您不怪罪我們,去向陛下求情,我們就不會有事,求求您,我給您下跪磕頭……”

  趙舒面上神色無波無瀾,只在心裡想著:等回房了,就將這身髒了的衣服脫下,點一把火燒個干干淨淨。

  趙舒神情莫測,看不出悲喜,“大理寺正黎溏,素有‘小青天‘之名,不畏權貴、剛直不阿,他嫡親兄長又還是那個黎和周,他手裡審判過的皇親國戚可不少。

  別說本宮去向陛下求情,就是陛下親自詢問,也不定如何呢……之前不就有過,本宮的皇兄想要赦免忠義候世子,轉眼被他兄長黎和周給勸住,最終還是依律判了向西流放千裡。”

  此刻也算是難得了,趙舒竟然有這耐心和閑心,同王氏說了這麼多。

  “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更別說他鄭宴了。”

  ………………

  當初趙舒以為皇兄要起用畢家,如此她的歸宿,很可能就是落在畢家了。

  皇兄知曉她的想法之後,驚訝不已,”畢家忠心的是黎民社稷,只要國泰民安,幾乎不用擔心他們會叛變。

  況且,你皇兄我還是有那自信,能夠駕馭住一個畢家。哪用舒兒你嫁去畢家,你只管隨心所欲生活,想嫁誰就嫁誰!“

  一句‘想嫁誰就嫁誰‘說出口,兄妹兩個一時都沒再說話。

  貞文二十九年冬至,趙儉登基為帝,開年後改元景文元年,加開恩科。

  趙舒下嫁於恩科狀元鄭宴。

  然而鄭宴此人,也就止於一個恩科狀元罷了。

  王氏說是趙舒三年無所出,沒能為鄭宴生兒育女,迫於此才在外面養名妓和外室。那當初不過是新婚半年,鄭宴就借酒收用了府中一個小侍女,又作何說法?

  終究只因她的駙馬,不是專情之人罷了。

  既已認清鄭宴真面目,也粉碎了她心中的妄想,再去為他生兒育女?她無論如何做不到,她無法忍受那份肮髒。

  如今鄭宴犯了事,她立即就能得一份干淨和自由,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

  三個月後。

  安葬好發妻的黎池帶著一對兒女,以及父親黎棋、母親蘇氏二老,回到京城。

  自然地,這樁震驚朝野的公案——‘狠心駙馬殺妻滅子欺君罔上’,黎池也聽說了。

  到這時候,明陽長公主前駙馬鄭宴及其母王氏,已被核實犯有雇凶殺人、欺君罔上兩項大罪,被判秋後處斬。

  黎池進宮面見景文皇帝趙儉時,還聽了皇帝對鄭宴的一頓怒罵。

  等到出宮後,黎池感嘆一句:“竟然見識到了當世陳世美。”

  與當時狀元府第一批的丫鬟小廝一樣,已經娶妻成家的黃芪,不解發問:“陳事美?老爺您說什麼?”

  “沒什麼。”黎池不過是隨口感慨一句罷了,“老爺我將老太爺和老夫人,從浯陽老家接來了,又還有夫人這邊的徐老太爺、徐老夫人,也是要接過來一同奉養的,狀元府住不下了啊,計劃建一座大院子的事,已經迫在眉睫……”

  ……

  一座面闊分東中西三路,進深有四進的黎府,在西城景文帝賜下的宅基地上,動工修建……

  黎府建成以後,黎池帶著父母二老和一對兒女,擇吉日宴請過賓客,就正式搬了進去。之後又將亡妻徐氏的父母,即徐芩夫婦二人接過去,一樣地贍養起來。

  在家為母守孝的黎炘和黎靈這兩個孫輩,時常伴在四位老人跟前,黎家二老和徐家二老也能聊得來,住在一起也很和諧。

  三年母孝過去,十六歲的黎炘下場科舉,一舉得中一甲探花!

  然後又在黎炘正式去翰林院之前,去百年書香世家的荀家,求娶了荀家嫡系長房的嫡長女,接著慢慢地走著‘三書六禮‘。

  一夕之間,‘黎家一房三進士‘,‘黎家三子:六元及第狀元、二甲傳臚、一甲探花‘,‘一朝黎家三翰林‘,‘一門三朝臣‘……諸此說法不絕於耳,黎家烈火烹油之勢盡顯!

  黎池對此早已有所預料,可他還是登門荀家,為兒子定下促成了這門親事。因為黎池一直記著的,素素離開的前一晚上,他答應過她,要為他們的兒子,娶回一個賢惠能干的妻子。

  盛名之下無虛士,黎炘的未婚妻荀氏、荀家嫡系長房的嫡長女,確實非常賢惠能干。更何況黎炘他喜歡,荀氏是他主動提出求娶的。

  如此烈火烹油的形勢,黎池、黎溏和黎炘,三人之中總要有人退後才行。

  如若不然,要麼黎溏和黎炘寸步不進,更甚至是被迫退後。再者要麼就是黎池,他寸步不進,放棄那個只在幾年內、幾乎必得的內閣首輔之位……

  內閣首輔之位,就在黎池伸手可得的地方,但也或許自此就可觸卻不可及了。

  漸漸褪去稚嫩,已有她父親的七八分聰明的黎靈,看著她父親說道:“耘王昨日送來帖子,邀女兒去參加三日後的游園文會。”

  耘王,趙耘,是景文帝的嫡長子。就算是黎池來看,耘王若是太子,足以說他乃一位優秀的儲君!雖然趙耘的年齡,比龍鳳胎兩人還要小上幾個月,可卻已初顯崢嶸。

  景文帝如今一共有三子一女,都出自中宮皇後——潛邸時的儉王妃。三個皇子乃一母所出嫡親兄弟,作為長子的趙耘,天然就具有優勢。

  若說當今皇帝的心思,相比其他朝臣,黎池知道的還要更多些。雖然依舊是秘密立儲,但大皇子趙耘,可能就是趙儉心中的儲君人選,也或許就是大燕下一任皇帝。

  黎池:“三日後正是休沐日,剛好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安安你推掉游園文會吧。”

  黎靈:“好。”

  無需多言,父女兩都明白對方的言下深意。

  如今看來,耘王、或者說是皇帝,屬意黎靈做耘王妃——將來還可能是皇後,如果試探出黎池也有此意,自然接下來就是賜婚了。

  如此一來,黎家如今烈火烹油、進退兩難的僵局,立即就迎刃而解。

  畢竟,若趙耘(或許是下任皇帝)的岳父是黎池,那黎家就成了皇家外戚。外戚弄權的條件,皇帝昏庸無能、外戚勢大弄權,顯而易見是不滿足的。

  那麼黎池之女黎靈嫁到趙家,利就遠遠大於弊了。而且有了這層兒女婚姻的聯系,皇帝興許就敢於讓他們黎家,繼續烈火烹油下去了。當下僵局,立即就迎刃而解!

  但是,黎池不舍得用安安去解黎家的僵局,他知曉女兒內心不願嫁到皇家去,何況他答應過素素,要將他們的女兒安安嫁到一個合適人家,顯然皇家不會是這個合適的婆家。

  從為帝方面去論,趙耘很優秀。但若從為夫方面去論,趙耘或許不會是一個優秀的丈夫,首先一點就不合格:他必然會妻妾成群,又或者三宮六院。

  ‘六元及第’且是皇帝親信的黎池,身上公務不忙的時候,就會應皇帝要求為三個皇子講課,而皇子們也會出宮到狀元府來,來往頗深!雖沒為他授銜,但黎池近乎是皇子們的大半個老師了。

  因為此,趙耘與黎靈兩人可說是青梅竹馬,兩人這幾年相處下來,也都對對方有了些許情意。可是那些許情意,若放在兩個普通人家的一對少年男女身上,或許就能成一對恩愛夫妻。

  但一點情意,若放在趙耘與黎靈兩人之間,怕是不需要多久時間,就會徹底被磨滅干淨。

  不僅黎池明白這一點,黎靈她自己同樣明白,趙耘不會是她的良人。

  ……

  黎池既已下定決心,那就絕不會用黎靈嫁給耘王為妃的方式,來化解黎家當下這個僵局。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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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23:33:56 |只看該作者
第188章 番外三 三(下)

  在以前, 大燕百姓少數富人著絲綢,多數貧民穿麻衣。可僅在十來年之後,北邊的瀚海國已幾乎舉國牧羊,每年都向大燕售賣大量羊毛,如今羊毛織品的價格已平民化,棉花也已經在民間推廣種植,如今百姓們平日已是多穿毛衣、棉衣,冬日裡就有了更多人能穿暖。

  農民以前都種植五谷豆類,畝產低下,交上賦稅後糧食就所剩無幾了,常年都處於半飢餓之中。後來推廣種植高產的土豆、紅薯和玉米,畝產劇增,百姓們這才吃上了飽飯,不少人家還能存下余糧。

  還有,近些年煤炭的使用開始滲入民間?家境稍微殷實些的平民,也能買上幾百斤煤,在冬日裡燒熱‘六元炕‘,舒舒服服地渡過寒冬。而燒不起煤的貧民,就勤快些砍柴禾來燒炕,照樣暖暖呼呼的。

  又有大燕各省官營的水泥局,在最初全力燒制水泥,用以築堤治水之後,就開始將富余的水泥用以建築城防、修橋鋪路。七年時間過去,一條平坦寬闊、橫貫東西,直抵西域商貿司的混凝水泥官道,已經建成通行。如今的大燕,南北有大運河,東西有水泥道,出行交通已經初步通暢了。

  而羊毛和棉花,土豆、紅薯和玉米,煤炭和火炕(‘六元炕‘),以及水泥等,這些涉及百姓‘衣食住行‘各方面的事物,全都與黎池牽絆甚深!

  更別說,還有黎池提倡施行的種種政策,改良的各式農具工具……可以這麼說,大燕百姓過生活的方方面面,幾乎都充斥著黎池的影子!

  而且黎池才華橫溢,是六元及第的天縱之才,加之樣貌俊美、氣質出眾,民間早已盛傳——幾乎是公認了的,‘六元老爺‘是文曲星君轉世下凡!

  不知大燕百姓,是感謝黎池讓他們吃飽穿暖,把他當成了衣食父母,還是真信了他是轉世文曲星君?總而言之,民間為數不少的百姓家中,都供奉著黎池的神位、神像!

  黎池在民間百姓中的聲望之高,可見一斑!!!

  ……

  ‘世人只知有黎和周,而不知有趙氏皇族,不知有天子。‘

  先皇貞文帝尚且在世時,當時的大皇子義王趙義,就向先皇透露過這一層意思,意圖激起先皇的猜忌,不過當時並未成功。

  這一層意思放到當下,雖有些許言過其實,卻也不差多少了……

  等黎池之子黎炘考中一甲探花,朝考進入翰林院,再又求娶了在士林中聲望厚重的荀家之女!如此一來,就徹底激發了朝臣對黎家的熱議和嫉妒,以及深深的忌憚……

  黎池的手中有實權,在景文帝、首輔周揚青以及朝臣們的默契中,他早已開始接手處理許多只有首輔才能做的事情。

  內閣首輔,文臣最高之人。太平朝代又奉行‘重文輕武‘,因此首輔可謂‘百官之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黎池是權臣、重臣,與那些手中沒有實權的親王、國公和侯爵不同,他本就位高權重,可不能再‘人多’勢大。

  黎池親弟黎溏,已是從五品大理寺正,都夠格上朝議政了!

  黎池親子已入翰林院,一般來說前途不會多差,熬個幾年上十年,就又是一位朝臣!

  而黎池本人,如果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此般人多勢大的情景,‘一門三朝臣’,真是想想就覺得驚心動魄!

  ……

  “退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起駕離開後,朝臣們這才起身往外走。

  內閣首輔周揚青,頭發已經白盡,臉上長滿老年斑,確實老了……

  周揚青:“和周啊,老夫真要向你道謝,這些年若無和周幫忙分擔,老夫這官兒,恐怕還做不到現在。前幾日老家族中來信,言是房屋已經修繕完畢,老夫因此也就打算,不日就告老還鄉,也享受幾年清閑日子!”

  就如同代替皇帝攝政的攝政王一樣,黎池已幾乎代替周揚青,行了兩年的首輔職責,替周揚青分擔不少。最近,甚至有人暗稱黎池為‘代首輔‘。

  “雖下官覺得周大人正是老當益壯,但您想回鄉享受清閑,下官也就不忍勸您繼續勞累了。”黎池溫雅如舊,笑言恭賀:“下官就只好提前在此恭賀您了,祝願您晚年安泰!”

  黎池已在代行首輔職責,周揚青卻依舊硬撐了這些年,也不過是為了等周家下一代來接上,如今時機已經成熟,他也能安心退下去了。

  周揚青想著,他告老之後,周家的下一代才好接上,皇帝能讓黎家‘一門三朝臣‘,他們周家可沒這份恩榮……

  “哈哈,老夫謝過和周的恭賀祝願了!”周揚青笑容暢快,然後又似沒頭沒尾地恭賀道:“在此老夫也恭喜和周,祝願和周前程似錦!”

  周揚青告老後,若不生變故,就要順理成章的,由黎池來接過內閣首輔之位了。

  然而以如今的僵局,若是生出變故來,也並不太稀奇。

  ……

  周揚青位至首輔,又是從貞文年間過來的老臣,他告老還鄉的話,皇帝需要為他做一做面子。比如,‘三辭三留‘,表達一下皇帝的看重和不舍。

  逢五日一朝的小朝會時,周揚青就當廷提出辭官告老的意願,皇帝情真意切地表示倚重他、不舍他,然後駁回了他的辭官請求。

  等下次小朝會時,周揚青依舊提出辭官請求,皇帝再次挽留、駁回。

  如此三次,皇帝最終才准了周揚青的辭官。這些作態,都是滿滿的套路。

  周揚青辭官之後,黎池依舊做著和以前差不多的事,代行內閣職責。按理說,接下來就是順理成章地,授予黎池文淵閣掌閣大學士之銜,讓他成為名正言順的內閣首輔。

  然而,周揚青辭官離京已過一個月,皇帝卻一直沒有表態,就像是忘了這件事一樣。

  後來暗裡風聲四起,各種猜測層出不窮,甚至一些朝臣看待黎池的態度,都開始有所改變……

  不過在有些朝臣看來,黎和周不驕不躁,看不出絲毫亂了手腳的跡像,照舊將公務做得漂漂亮亮的。到底是那個黎和周,著實不同凡人,不敢小覷!

  ……

  一個半月以後。

  皇帝召黎池進宮議事,黎池議完事從乾清宮出來,就與明陽長公主迎面遇見了。

  ……

  黎池作為寵臣外加權臣,在一些皇家宴會上,與景文帝趙儉的親妹趙舒,有遠遠地見過面。

  但在這乾清宮前,今天是黎池第三次與她見面。

  第一次,黎池稱呼那圓滾滾的小女孩兒,為二十一皇女。

  第二次,黎池原本仍喚那桃紅宮裝少女為二十一皇女,在得知她得了冊封後,就改稱明陽公主了。

  而今天的這第三次……

  黎池認出了對面的女子,腳下止步,恭敬地躬身行禮:“臣黎池,見過長公主。”

  距駙馬鄭宴被斬首,已經過去將近四年。趙舒這些年過得自由、干淨,姿容顏色較之以前,明艷動人許多。

  “黎大人不必多禮,且快平身。”

  黎池依言平身,身姿立在那裡如松如竹,神態卻又溫柔和煦,溫雅翩翩。

  黎池眼瞼低垂微斂,以示恭謹,這也就掩藏了他眼底的神色。“臣謝殿下。”

  趙舒眼神不閃不避、不怯不羞,就那樣直白地看著眼前這人!眼神濃烈得似乎能溺人,眼中神光也盡是化不開的情意……

  “聽聞黎大人最近在忙曬鹽事宜,可還順利?”

  “勞長公主掛念,建鹽場曬海鹽的事,一切都很順利。或許不用幾年時間,大燕百姓就能吃得上平價鹽了。”

  黎池雖不是奉行‘愛情至上‘的人,可在情愛這一方面,卻到底不是一個傻子。從各方面來看,他都是一個極為聰明。

  “黎大人一心為民,著實難能可貴,等海鹽曬成,屆時……”

  兩人就站在乾清宮殿前廣場上,又言笑晏晏地聊了不少話。

  ……

  自從這次在乾清宮殿前見過明陽長公主,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黎池隔三差五就能遇見她一次。

  對於這一次次的‘巧遇‘,黎池都以一貫溫和有禮的態度去應對,言談舉止有禮有度,不疏離亦不熱情。

  除了黎池時常巧遇明陽長公主之外,黎靈外出參加京中官眷小姐們辦的文會時,三次裡總有那麼兩次,能在宴會上見到長公主。

  明陽長公主此人,雖是尊貴的皇室公主,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性格中雖有著皇室公主的高傲霸氣,卻並不跋扈無理。

  遇見的時候多了,黎靈與明陽長公主就慢慢熟悉起來,也能相處的來。一起吟詩作畫、彈琴下棋,也能說到一處去。

  如此三個月過後,父女兩在一次尋常練字時,黎靈手中紫毫在紙上運走不亂,似隨意問道:

  “據說娘親在懷我們時,情況很是凶險,是長公主向先皇求來太醫,這才保住我們母子三人平安?”

  黎池筆下字跡未斷,蘸墨的筆頭在紙上運走順暢,“確是如此,當時你爹還不是現在這樣,不能夠延請太醫。”

  黎靈一幅字寫完,擱下紫毫筆,眼神在字上游走,端詳欣賞著,“看來長公主倒是個好人。”

  黎池也恰好寫完,擱下筆審視著寫出的這幅字,輕笑道:“嗯,是個好人。”

  黎池與黎到底是親父女,不僅長相上有幾分相像,就連擱筆看字的神態都很神似。而且也都是聰明人,聰明人之間說話就很省事。

  至於蠢兒子黎炘?作為父親的黎池,從來都是更喜歡女兒安安,他也懶得白費那功夫去溝通!

  黎炘很聽他爹的話,更加聽他妹妹的話,兩人一起做下的決定,他是不會反駁的,何況他的腦筋也沒那麼多彎彎繞。

  ……

  在下一次朝會上,皇帝終於下旨,授黎池文淵閣掌閣大學士之銜!至此,黎池就成了名正言順的內閣首輔。

  自此一個月以後,皇帝下旨,賜婚明陽長公主於黎池,擇吉日成婚!

  首輔黎和周,明陽長公主,一個喪妻、一個休夫(死駙馬),一個是位高權臣、一個是皇族貴女,皇帝給這二人賜婚……真是讓人震驚!

  不過在震驚過後,眾臣也都覺得皇帝此舉,也在情理之中。

  眾臣只是沒想到,皇帝下旨賜婚的兩人,竟不是耘王與黎和周之女,而是明陽長公主和黎和周本人!不過這也沒什麼,人雖變了,反正所起作用都是差不多的嘛。

  ……

  塵埃落定後,皇家兄妹兩人坐在一起閑談。

  趙舒:“那些‘一門三朝臣‘、‘一門三進士‘等等傳言,傳得那般熱鬧,可有皇兄的功勞在裡面?”

  趙儉啜飲一口清茶,細細地品嘖,又慢條斯理地咽下,這才回答親妹妹的問題,“不應該全是舒兒的功勞?朕只是袖手沒管罷了。”

  “皇兄只袖手不管,就可以計算功勞了,且功勞還不小。”趙舒又反駁道,“我亦同樣只是袖手沒管罷了,功勞可沒有皇兄大。”

  既然兄妹兩都只是袖手沒管,那些傳言傳得那樣熱鬧,就只能是黎和周的對手推動的了……這並不重要。“嘖,還沒嫁進黎府呢,就已經胳膊肘往外拐了!都責問起你皇兄來了,唉……”

  看清了妹妹的神色,趙儉也不再裝模作樣,發自內心地嘆了口氣:“唉,舒兒你啊,已為情字遮住了眼。”

  趙儉: “那些傳言,可是事實?雖有些微誇大,但的確差不多就是事實,就連黎和周自己,都明白這一點。否則他怎會任由那些傳言滋生壯大?黎和周那個人,你可別把他當成表裡如一的人了!”

  “黎和周太聰明,很容易就想多了。”趙儉已經活過一輩子,對於黎池算是了解的。

  黎池極為擅長拿捏分寸,總不會讓皇帝感覺到挾制威脅。上輩子的時候,本就陰險多疑的趙義,在當了皇帝之後又還變本加厲,另投過去的黎池不也位至首輔?

  而且趙儉相信,只要黎池手中無兵,那他就不會將自己置於奮力一搏的境況,反叛是不可能反叛的。

  “倒也不是憑空想多了……”趙儉的神情一瞬恍惚……

  黎和周真的想多了嗎?或許有,或許沒有,又或許黎和周是明白他的,竟然窺見了他自己都未意識到的內心深處裡,潛伏著的疑慮……

  “黎和周這人很謹慎。那些傳言傳出來後,他既相信朕不會猜疑他,卻又非常謹慎、不敢放肆。於是他便想到,應該要遞一根‘韁繩‘到朕手裡,安朕的心……

  這樣的臣子,真是非常省心啊!要是所有的臣子,都像黎和周這樣懂得分寸,朕就輕松多了!”

  趙舒對於黎池之所以娶她,並非是因為愛慕於她,而是為了聯姻,她以前是沒去想,也不願去想。

  如今被皇兄點明,雖然心中哭澀,卻也甘之如飴:能夠嫁給他,她就已經很滿足。

  趙儉:“朕原本不打算要那麼一根‘韁繩‘,但誰讓朕的兒子屬意呢?本來最初的想法,是耘兒娶安安為妃,但和周不舍得委屈他的心肝女兒。然後吧,朕的皇妹竟也屬意黎家人,且還是最優秀的那個……

  先前耘兒還在朕這訴說委屈呢,耘兒他可是很嫉妒他皇姑的,但終究忍痛放棄了!舒兒你念著這一點,以後也要好好補償耘兒。”

  趙舒想到:帝王之心,誰又摸得准呢?說是不想牽一根‘韁繩‘,卻又暗示她這個姑姑,要記得補償趙耘。這不也是在牽制黎池?

  君臣之間的真情與假意,各占幾分?又各有幾兩重?怕是劃分不清楚,也稱量不了的。

  趙舒笑著保證,“耘兒可是我的嫡親大侄子,我自然是喜歡他,也感激他的,以後定會多疼他些、補償他些,也理該如此。”

  ……

  景文八年的三月十一,內閣首輔黎池,迎娶明陽長公主趙舒。

  大婚之後,趙舒並沒有去住長公主府,而是直接住進黎府。以一個普通妻子的身份,料理內院庶務,孝順公婆,相夫教子。

  明陽長公主,嬌生慣養的金貴皇家公主,卻也聰明能干,她想做好的事情,總是能做好的。

  又比如,這黎府之中,住著的黎池發妻的父母,她作為繼室,竟也能與他們和平相處。

  當然地,這也與黎池在幾方之間的居中調節,脫不開關系。

  黎池熱愛工作,他不想因家宅不寧,而妨礙到他的仕途公務。

  而黎池本性就很有耐心,且細心體貼。從皇帝賜婚開始,他便在不知不覺間,就做好了四位老人的工作。等到成婚後,他又與趙舒耐心溝通,待她也體貼周到。

  如此一來,親生父母、徐家岳父母和趙舒這幾方,都心情愉悅,各方心裡的疙瘩又被黎池掐斷在了萌芽之初,自然也就能相處和平。

  黎池熱衷工作,也忙於工作,畢竟作為首輔,公務的數量和重要程度,與一般官員不能比。因此,黎池無心也無力去外面拈花惹草,待趙舒真誠體貼,兩人相敬如賓,日子過得也算和美。

  趙舒嫁進黎府一年後,很好地操辦了繼子黎炘的大婚。荀氏進門後,趙舒又主動交出黎府管家權,很爽快地讓荀氏這個長媳管家。

  管家權交出去後,趙舒就只管著她和黎池的正院了,也就有了更多時間與黎池相處……

  三年以後,黎靈出嫁。黎府的新姑爺,是一個酷愛游山玩水,頗為有趣的富貴閑散侯爺。

  至此,黎池與徐素的一對兒女,就都已經成家。日子也都過得不錯,夫妻和美,沒有那些妾室美人之類的事。

  黎炘仕途也算平順,果然追隨他小叔的腳步,翰林院散館考後,就進入了大理寺,向‘青天大老爺’的目標努力。

  如此又過了三年,黎池四十四歲時,趙舒三十二歲時,兩人有了一個孩子,取名黎爍。

  黎池幼子黎爍降生時,黎炘已經兒女雙全,黎靈也已有了一個女兒。如此一來,黎爍小小年紀,就已有了年歲比他還大的一個侄子、兩個侄女。

  之後的年月裡,作為小叔的長輩黎爍,竟讓他名義上是晚輩的侄子侄女,實則像是兄姐的幾個,給一路好生照顧著……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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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23:34:09 |只看該作者
第189章 全文完

  在一個歷史論壇上,有一個帖子飄起,並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穩穩地掛在首頁上。

  ……

  主題:亂讀《燕史•黎池傳》,深探池×儉的君臣之情。來吧,場子交給各位!

  【黎池, 字和周,臨淮浯陽人。少敏慧無匹, 十三為廩生。貌秀美,世少有。】

  -‘貌秀美,世少有‘,啊啊啊,我池盛世美顏!!![吸溜~]

  -最新劇版《黎池傳》有事嗎?!玻尿酸硅膠男毀我男神![掀桌子.jpg]

  -五個劇版、兩個影版《黎池傳》,還是七三劇版的最經典,越到後來越魔改得厲害!

  ……

  ②【昔貞文十五年,縣試畢,高宗並諸王伴太宗南游,途見池,曰:“今見池,方知一見傾心,親如兄弟。”

  後高宗歸京,常以奇書贈池,數年鴻雁頻頻。】

  -‘方知一見傾心‘,啊啊啊啊!官方撒糖!池×儉黨頭頂青天!!!

  -逆我CP如同斷我小命!此仇不共戴天!是儉×池,是儉×池啊!

  -支持‘池×儉’,溫雅權臣攻×痴漢帝王受,真美味啊[吸溜~]

  -後面那句‘親如兄弟‘,被你們吃了?真是腐癌入骨,沒救了沒救了[滄桑點煙.jpg]

  -一見傾心出處:《資治通史•晉孝武帝太元九年》:“主上與將軍風殊類別,一見傾心,親如宗戚。”典故了解下?

  -不要叫醒我,我只想專注磕糖!!!

  -來晚了,‘竹馬×竹馬’了解一下?

  -‘鴻雁頻頻‘……哎呀,又被甜昏古去了,要磕一顆‘池×儉’糖才能起來這樣子[躺地上耍賴蹬腿.jpg]

  -不要叫醒我,我只想……

  -歐克的[okder]!規矩都懂,地盤讓給你們磕糖[我放棄掙扎了.jpg]

  ……

  ③【至池舉於鄉,值鹿鳴之宴,高宗親為池字和周。且曰:“為君子者,和而不同,周而不比,弟可美字和周。”】

  -燕高宗親自為黎池取字和周,由此可見君臣情誼之深厚,難怪後來一直君臣不疑。

  -快看,這裡有個老實人!

  -讓我們來一起欺負老實人!

  -吾等凡人,在這論壇,竟已無立足之地?

  -只要不是黎池的某些相關帖,場子就還是我們的。

  -凡人們,在看到主題裡‘池×儉‘的字眼之後,就應該知道該出樓了[斜眼笑]

  -多謝告知。

  -這個論壇裡,有‘三足鼎立’的說法,一:池×素,二:池×舒,三:池×儉(或儉×池)。

  -我池歷史圈頂流石錘!

  ……

  ④【二十年,池廷對於保和,作秘密立儲策,太宗見之驚為天才,遂點池為頭名狀元。至此,池成六元之盛名,史之第三人也,文曲之名初顯。改翰林院修撰。】

  -我池牛×!!!六元及第!!!

  -官方認證:黎池,文曲星下凡。

  -事業粉的狂歡!

  -我池事業粉+1

  -事業粉+2

  -+10086

  -這裡還有件事,說是當初殿試時,燕太宗偷摸地順走黎池答題草稿紙,和群臣湊一旁偷看完了,最後才又默默放回去→_→

  -燕太宗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

  ⑤【池為翰林官計三載,頗不安正業。】

  -哈哈哈!官方吐槽最為致命!不務正業石錘!!!

  -小池子,不是媽媽要說你,可你看看你的幾個好盆油,人家是怎麼做翰林官的?哪像你啊,一會兒欽差,一會兒工部行走,轉眼又是特使的![昂下巴叉腰.jpg]

  -訓鵝子就嚴肅點,那個表情包是怎麼回事?樣子太驕傲了啊!好吧,我也驕傲

  -[笑哭.jpg]

  -哈哈哈哈哈哈哈

  ……

  ⑥【值中秋大宴,池三勝瀚海王二子舍,舍衝冠大怒。】

  -我就悄咪咪問一下:朋友,你知道‘池×舍‘嗎?

  -你們看,我發現了什麼!!!

  -什麼邪教!在瀚海國內有天縱之才之稱的赫連舍,走了一趟大燕,最後可是瘸著雙腿回去的!後來就因為瘸腿,在王位爭奪中敗下陣來,終生恨黎池恨得牙癢癢啊!

  -啊,這是什麼虐身虐心的劇情啊!夠味!帶勁!想吃!

  -同想吃!

  -來,遞筆給大大!

  -搜《彼岸花:花葉不相見》有驚喜[請叫我雷鋒.jpg]

  -你們看過那篇《章左侍郎記二十年中秋大宴》嗎?啊啊啊啊,三勝赫連舍的黎池真是帥爆!

  -看過!啊啊啊,黎池真厲害!出的那三道題也好厲害!

  -厲害還是《黎池日記》裡那一句最厲害,‘瀚海善戰,因其善養馬,若使其牧羊,何如?’,大燕北方草原上的勁敵,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打敗了,兵不血刃!後來瀚海人全都想著牧羊賣羊毛,好戰野性被逐漸馴化,再不是戰力驚人的瀚海人了

  -厲害厲害!想想黎池一生的諸多功績,就覺得他這人多智近妖,細思恐極!

  ……

  ⑦【未幾,有黑山邪火事,太宗遣池查之,池晝夜馳馬萬裡,以漿泥滅之。有黑山之民,言池立邪火而不迷,睹池著青衣而披神光,陰邪懼之。池於黑山,知煤炭。】

  -說黎池是文弱書生,堅持‘儉×池‘的看過來!‘池晝夜馳馬萬裡‘,我池的體力好得很!!!

  -敢問一句:可知誇張的修辭手法?

  -這段的重點,難道不是‘立邪火而不迷‘、‘身披神光‘和‘陰邪懼之‘?這是什麼靈異話本劇情啊?!這難道不是正史?

  -許多歷史文獻記載裡,不還多次出現過黎池是文曲星轉世嗎?靈異不靈異的……不要在意那麼多咯,開心就好[滄桑點煙.jpg]

  -搜《燕史野記•志異篇•文曲黎池》有驚喜[請叫我雷鋒.jpg]

  -前不久有一個歷史文學專家,就用一篇萬字論文,論證了我國歷史上第一篇修仙,就是《燕史野記•志異篇•文曲黎池》呢[捂臉笑哭.jpg]

  -看過。

  -同看過,真是短篇大男主打臉修仙爽文啊[笑哭]

  ……

  ⑧【池月余則歸京,水泥燒成,獻於高宗,心甚悅之。後逢除歲夜宴,高宗復上獻,心亦甚喜之。】

  -沙發![復制粘貼]作為一個高中語文老師,我可以很篤定地告訴各位同學:本段黎池‘心甚悅之‘、高宗‘心亦喜之‘兩處,這裡的‘之‘作代詞,不是、不是、不是分別指代燕高宗趙儉、文正公黎池,而是都指代水泥、水泥、水泥!!!記住了,高考考到了,不能失分!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語文老師[斜眼笑]

  -[嚇得我瓜子都掉了.jpg]我能說我一直都以為,是分別指代燕高宗和黎池嗎?

  -哈哈哈!敲黑板!快記住,高考要考的!

  -哈哈哈,笑死!

  -哈哈哈

  ……

  ⑨【二十一年,屆元日大朝會,太宗盛贊池知煤炭、燒水泥之功績。且置兩局於工部。

  未幾,太宗命池兼工部行走,建京城水泥局。三月則速成。孟夏四月,池喜得龍鳳雙兒。不日,池於南城,鋪水泥坦道,為民甚惠。】

  -‘池×素‘黨頭頂青天!

  -‘池喜得龍鳳雙兒‘,徐素為黎池生噠!‘池×素‘賽高!

  -《黎池日記》開書第一篇,就是《孟夏四月,喜得兒女一對》,老師當時給我們講這篇日記的時候,好多同學都哭了

  -就是因為徐素,黎池才開始寫日記,也才有了《黎池日記》這一巨著,愛情驅動和創造一切……真好啊

  -若無徐素,或許就沒有《黎池日記》,那我們就會少了一本文學巨著,也少了一本研究‘貞景洪’三朝盛世的史書

  -事業粉到此一游

  ……

  0【六月中,太宗命池作特使,護舍歸瀚海,途行月余則至。池三會瀚海之臣於殺虎口,方成使命。未幾歸京,遂遷侍講職,又得賜白銀萬兩、羊毛線千斤。】

  -“黎池三會瀚海使者”,算是《黎池傳》前期不可或缺的經典劇情了吧

  -哈哈哈!燕太宗真的是一言不合就賞賜黎池了!六元及第時的狀元府和六百兩黃金,這裡的白銀萬兩、羊毛線千斤,之後推廣高產糧時的皇莊等等

  -黎池是史上難得位高權重還不貪的官,在早期的時候,他家裡是很窮的,燕太宗這才時常賞賜

  -黎•年輕位低•池:有錢是不可能有錢的,只能靠皇帝賞賜才能勉強維持得了生活這樣子←_←

  -黎•中年權重•池:我位高權重,我還不貪,可我還是很有錢←_←

  -全國連鎖水泥作坊、暢銷海內外皂廠、國有民營連鎖鹽鋪……等等,雖然都是與人或與國合營,後期缺錢是不可能缺錢的→_→

  ……

  【二十三年,散在翰林官終滿,池遷戶部郎中。偶行預算制,帝大贊。】

  -不務正業的三年翰林職業生涯結束!撒花.jpg

  -捂臉笑哭.jpg

  -撒花撒花!!

  -我們來討論一下,‘錢糧預算制’的內容、意義和作用吧?

  -樓上,翻翻高中歷史書的事兒[狗頭],這裡就讓我們來為黎池即將進入新地圖撒花吧!!

  -撒花撒花!!

  ……

  ②【二十四年初,帝太宗納高宗之言,開西域及南海商貿。命池為代監督,南下兩廣,籌建南海商貿司。兩廣官、商、寇素來多勾結走私,池雷霆整肅,一時風清氣正。

  二十五年,衙司修竣,於端午開市。池親書《規章》碑,立於衙前,以明互市規矩。百年行之不朽。】

  -啊啊啊,羊城人報道!感到與有榮焉!

  -現在正在羊城旅游,昨天下午才去逛了南海商貿司博物館,瞻仰了我池的親筆書寫的規章碑,一本滿足.jpg

  -真的,追星黎池的話,除了讀《燕史》、《黎池日記》等相關史料記載外,京都狀元府和黎家大院、羊城的南海商貿司博物館、津口的海鹽場博物館這些地方,也是一定要去的。

  -追黎池使我博學[推眼鏡]

  -有個推導公式:文科學渣不配追黎池[狗頭]→理科學渣同不配追黎池[狗頭]→學渣不配追(也追不了)黎池[斜眼笑]

  -啊~多麼痛的領悟~

  -是不是跑題了?讓我們來討論一下《規章》碑的內容,以及大燕開商貿的深遠歷史影響?

  -學渣選擇拒絕,冷漠.jpg

  -醜拒.jpg

  -汝之所願,吾之所向。真好磕.jpg

  -儉:開商貿很好。池:那我去建南海商貿司!

  ……

  ③【同年夏,黃淮突降暴雨。連綿日久,屢險潰堤,幸而數年皆以水泥築堤,方免黎民似哀鴻。未幾,池遣其兄海入京,獻高產糧及土豆。太宗見畢大喜!曰:“於黎民言,和周之功甚高。可遷禮部左侍郎,授大學士銜。”眾臣無有不服者。】

  -‘及’通‘即’,高產糧即土豆

  -爭議就來了,黎池到底是貞文二十五年入的內閣,還是貞文二十六年回京後,亦或者是實行完“預算制”後才入內閣?

  -黎池的入閣時間,在史學屆一直存在爭議,三方各執一詞,也各有史料證據支撐,這麼久都還沒爭出個明確結論來

  -我站二十五年入內閣,正史《燕史》都是這麼記載的

  -我站黎池貞文二十六年回京後入內閣,吏部的官員升遷史料裡,就是這麼記載的

  -我站‘預算制’實行完後的貞文二十九七年,因為黎池本人在日記中寫到過,‘……幸未負帝望,終在年尾盤點前作完預算,可無愧邁入文淵閣……’。還有太宗起居注裡也有提到過

  -那麼多燕史學家都沒爭出個結論來呢,反正我就信黎池是貞文二十五年入內閣!二十二歲入內閣,聽起來多牛X!

  ……

  ④ 【其後三年,池栽高產紅薯,種六谷玉米,育御寒棉花,且推而廣去,百姓終可食不飢、衣無寒。二十九年秋,太宗與眾臣親視之,皆大喜!帝贊池功績,曰:“和周之功德,堪受黎民供奉,配享太廟亦有余!”】

  -說起來,不管是《黎池日記》,還是《太宗起居注》裡,抑或是《燕史》裡的一言以概之,都提到了燕太宗和黎池的願望,是讓天下百姓吃飽穿暖呢

  -讓天下百姓吃飽穿暖,聽起來很樸素,但聽了真的讓人很感動

  -雖然這‘天下百姓吃飽穿暖’的盛景,燕太宗只看見它破土萌芽,燕高宗也只守著它青苗成長。只有‘貞景洪’盛世的燕世宗洪正帝,看到了它長成的樣子,但黎池卻是從頭至尾都參與培育了它的。黎池應是無憾了的

  -黎池是無憾的,黎池最後得‘文正’謚號,配享大燕趙氏太廟,也是理所應當的

  -‘近來常有昏睡之狀,恐來日無多,此篇日日記或為絕筆。然思憶二生,吾無憾無悔。’――《黎池日記》終篇絕筆

  -對啊,黎池在日記裡說了,他無憾無悔。誰的一輩子,能活得無憾無悔呢,我羨慕他、也為他感到高興[流淚]

  -可是,你們看黎池的絕筆篇,‘思憶二生’,是兩生啊,不是‘思憶一生’,不是很奇怪嗎?

  -史學界的解釋是,黎池寫這篇日記時,身體狀況已經很差――‘常有昏睡之狀’,這從拓印本上稍顯無力的字跡也能看出來,或許意識也受到影響,因此黎池應該是筆誤,或者不小心滴了一滴墨在上面,恰巧將‘一’給污成了‘二’

  -樓上科普得對,因為一般用語習慣,是‘一生’、‘兩生’,而不會說‘二生’

  -但古人很多用語習慣,和我們現代不一樣的,或許黎池就是寫的‘二生’呢

  -樓上說黎池確實是寫的‘二生’,樓上是混歷史衍生網文圈的?

  -在網文圈,對黎池‘思憶二生’的解釋,是黎池是重生者或穿越者,活了兩輩子,這樣就能說得通了

  -綠晉江的歷史衍生頻道裡,燕史、‘貞景洪’、黎池重生、黎池穿越……等類似元素,就占了半壁江山

  -啊?!還有這等好東西!謝謝樓上安利!我去下載綠晉江了,我池的糧必須磕!

  ……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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