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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千山茶客】重生之女將星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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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9 02:32:37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二十章 不見

  禾雲生擋在禾晏跟前。

  范成有些詫異。

  禾晏和禾雲生這對姐弟,向來感情不好,他是知道的。同禾晏認識這麼久,幾乎從沒見過她與禾雲生同時出現的場合。就算偶有一次撞見,也是在吵架。

  可眼下看禾雲生這模樣,卻不像是在吵架,反而像是在護著禾晏。這其中,是否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事?

  他又轉眼看向禾晏,少女盯著他,眼眸清亮,儘是坦蕩,並無多少情意,瞧著也不像是對他餘情未了。

  范成又上前一步,有些關切又焦急的問:「我聽說你前些日子重病了一場,不知身子好了沒有……要不要我讓人買些補品送到你家?你喜歡什麼?我看你好像瘦了些,我實在不放心。」

  這男子,容貌還行,穿著富貴,如此殷切,若真是禾大姑娘在此,怕早已被他感動的一塌糊塗。

  禾晏還沒來得及說話,禾雲生只怕她被范成三言兩語打動,飛快道:「別聽他胡說八道!你別忘了究竟是誰害得你大病一場,在范家門口他們說的那些話!這人就是個騙子!」

  這事禾晏之前就已經聽禾雲生說過了。禾大姑娘得知心上人娶妻,前去要個說法,結果被范家下人掃地出門,連范成的面都沒見到,才會萬念俱灰,一病不起。

  范成聞言,心中暗恨禾雲生多事,面上卻越是哀戚,「阿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樁親事是我父母為我定下的,我沒有選擇的權力。只是我對你的心意你當知曉,何必聽外人挑撥?」

  「你說誰是外人?」禾雲生大怒,「我可是她親弟弟!你跟她有什麼關係?別想著佔便宜!」

  禾晏拍了拍禾雲生的肩,示意禾雲生冷靜下來。她轉而看向范成,行禮道:「多謝范公子關心,民女身子已然無恙,前些日子也只是偶感風寒,舍弟年幼,胡亂說道而已。」

  范成沒料到她會這麼說,怔然之間一時沒有開口。

  「過去種種已經化為雲煙,范公子如今已娶妻成家,民女實在不宜同公子走得太近,惹得夫人傷心。日後大家便橋歸橋,路過路,不要再見面了吧。」

  禾晏自覺這一番話說的很體貼,並未傷及這位范公子的顏面。再看禾雲生,對她的這番話似乎也很滿意,如打了勝仗的鬥雞,格外得意的看向范成。

  范成細細打量禾晏。

  說起來,他和禾晏遇見,純屬偶然。只是踏青時候她崴了腳,范成便憐香惜玉的請人載了她一程。

  平心而論,禾晏生的挺漂亮,但也不到絕色的地步。他們這種人家的公子哥兒,什麼女人沒有見過。禾晏也不過是看中他的家世背景,想要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送到嘴上的肥肉,不吃白不吃,一個姿色不錯的女人,身家乾淨,范成想著,納她進來做個妾也不錯。

  誰知道禾晏心高氣傲,卻是奔著他范成的正妻之位而去。

  他怎麼可能娶一個城門校尉的女兒?禾晏這是痴心妄想,不過為了騙她倒手,范成也是哄著,送些不值錢的脂粉首飾,便能令她心花怒放。

  誰知道有一日禾晏得知了他即將娶妻之事,居然去他范府大鬧一場,他娶的正妻是承務郎的嫡長女,若是被承務郎知道了,沒準會取消這門親事。於是范成就叫自家下人轟走禾晏。

  聽聞禾晏當時十分傷心,幾乎要自盡於門前,范成才懶得管。再然後他成親,娶嬌妻入懷,一切順利。

  新婚燕爾後,范成的老毛病就犯了。可他新娶的這位夫人性格潑辣凶悍,將他管的很緊,他上不了青樓,也逛不了窯子,連小妾都給遣散了幾個,這個時候,范成就懷念起嬌滴滴的禾晏來。

  禾晏的性子和他的彪悍夫人不同,嬌的能滴出水,雖然偶爾也耍些小性子,瞧著也可愛。范成令人去打聽禾晏的消息,便曉得禾晏從他范府離開後,大病一場,再然後醒來便不常一人出門了,和他弟弟偶爾去醉玉樓對面賣大耐糕。

  沒想到今日在這裡撞見。

  禾晏似乎和從前不一樣了。

  她看著自己的神情沒有從前那種討好與婉媚,坦蕩的教人詫異。仍是一樣的眉眼,卻又多了幾分勃勃生機,似乎還有一點從前沒有的英氣。也就是這點英氣,令她漂亮的容顏變得格外不同,甚至於唇角那抹禮貌的笑意,也教人有些移不開眼。

  倒有幾分脫胎換骨的意思。

  「你果然還在生我的氣。」范成黯然道。

  他篤定禾晏還對他有意,從前那般喜歡自己,如何一朝之間放下?只要向從前一樣賠禮道歉,送她些禮物,她會原諒自己的。這樣的女人麼,說幾句甜言蜜語,指天發誓,就對自己死心塌地了。

  禾晏不知道范成心裡在想什麼,她已經說得夠明白了,范成怎麼好似聽不懂?她便回頭問那老裁縫:「已經量好尺寸了麼?」

  老裁縫點頭稱是。

  「這是定金,」禾晏將銀子放到案頭,「什麼時候能做好?」

  「二十日後可取春衫夏衣,冬衣時間要長一點,須得一月餘。」

  「好的,」禾晏笑道,「我們二十日後來取,煩請做的漂亮一些,」她指了指禾雲生,「小孩子愛美。」

  「誰愛美了?」禾雲生惱羞成怒。

  老裁縫笑而不語,點頭應下。

  禾晏和禾雲生走出裁縫鋪,只對范成輕輕點了點頭,就沒再說話了。

  范成還想說什麼,那少女已經乾脆俐落的走掉,倒是禾雲生轉過頭,偷偷對他揮了揮拳頭,目光儘是警告。

  「呵。」范成冷笑一聲。

  「公子,禾大小姐此番對您……」小廝忿忿不平。

  「無礙。」范成一揮手,「女人麼,使小性子而已。」

  今日的禾晏,實在和過去很不一樣,那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著實讓人心癢癢。范成忽然想到,他在禾晏身上花費了那麼多時間,可事實上,並沒有佔到什麼便宜。

  怎麼能讓到嘴的鴨子飛了?既然今日在這裡遇到,那就不妨再續前緣,共成美事?

  范成露出一個成竹在胸的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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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9 02:32:47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二十一章 徵兵文書

  回去的路上,禾雲生一直在觀察禾晏的臉色。

  「你不會再和姓范的來往吧?」他再三確定。

  「我跟你保證,我永遠不跟他來往。」禾晏道:「可以了嗎?」

  禾雲生見她態度堅定,這才稍稍放心。

  禾雲生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絮叨了一路,比嬤嬤還像嬤嬤。

  「我不是不相信你,實在是姓范的太狡猾了,慣會說謊。」禾雲生猶自說個不停,「那樣的男人有什麼好,你原先看上他就是瞎了眼。要我說,封雲將軍才是真正值得人仰慕的人……」

  禾晏正聽禾雲生說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聞言頓住,打斷他的滔滔不絕,「這和肖玨有什麼關係?」

  「難道肖二公子長得不好看嗎?」禾雲生問。

  風儀秀整,世無其雙,實在挑不出不好的地方。

  「唔……好看。」

  「那他家境如何?」

  肖家武將世家,肖將軍肖仲武曾陪先帝打下萬里江山,是先帝愛將,將軍夫人乃太后娘家侄女,肖大公子肖璟年紀輕輕已是奉議大夫,肖二公子肖玨更是官位見長,如今已是右軍都督,聲名赫赫的封雲將軍。

  「富埒陶白。」

  「本人文韜武略是什麼樣?」

  「……萬裡挑一,超逸絕倫。」

  「那不就得了,」禾雲生得出一個結論,「這樣長得好看,朱門繡戶,矯矯不群的男子,難道不值得人仰慕嗎?我若是個女子,我這輩子只仰慕他一個!」

  禾晏:「……你可閉嘴吧。」

  肖玨縱然有千好萬好,可那氣死人不償命的冷淡脾氣,實在讓人不敢恭維。更何況仰慕他的女子多了去,只怕大魏還沒有不仰慕他的女子,他多看誰一眼了嗎?沒有。這個人內心極為傲氣,眼光和他的長相一樣高,只怕沒有能入他眼的。看得上自己?才怪。

  也不知他日後選擇的姑娘,是怎樣瑰姿豔逸,鶯慚燕妒的絕代佳人。

  禾晏竟很嚮往起來。

  正在這時,禾雲生突然停下腳步,道:「前面是在做什麼?」

  不遠處路邊的石壁上,貼著一張告示樣的東西,許多人圍在前面。禾晏與禾雲生走了幾步靠近,待看清楚上面寫的是什麼,才瞭然道:「原來是徵兵文書。」

  「不是許久未徵兵了?怎會突然徵兵?」禾雲生狐疑。

  禾晏卻瞭然,她同肖玨花了幾年時間,將西羌和南蠻之亂給安定下來,卻忽略了鄰國烏托。烏託人趁這幾年發展壯大,早已藏不住勃勃野心,她嫁入許家後,一直注意著西北要塞,此番徵兵,大約就是要去涼州駐守,磨煉新兵。

  禾雲生看著看著,忽然將那一牆的徵兵告示,撕下一張揣進懷裡。

  禾晏奇道:「你做什麼?」

  「……不幹什麼,就是想留作個紀念。」禾雲生訥訥道:「可惜我如今還不能上陣殺敵,若我再大一點,武功再高一點,我也想投軍去。」

  禾晏聞言笑了,「投軍可不是件簡單事情,要飽受風沙之苦,還要不斷看著身邊人犧牲。在戰場上更要做好隨時倒下的準備,你連魚都不敢殺……如何殺人?」

  禾雲生被堵得啞口無言,半晌道:「說得像你去過似的。」

  禾晏同他往家走,只是低頭笑笑。

  她當然去過,說起來,當時的她也正是禾雲生一般大的年紀。

  撫越軍那時候正在招兵,去往漠縣。她又同禾元盛大吵一架,便在夜裡偷偷捲了些銀子和衣裳,帶著隨身面具去投了軍。

  用的是禾如非的名字。

  誰都沒有料到禾如非會去投軍,禾家人也沒料到。一直到禾晏打了第一場勝仗,升了官職,得了賞賜,這件事才傳到了禾家人耳中。

  而投軍的日子,禾晏過的也不如旁人想的那般順利。十幾歲大的孩子,還是個姑娘,要提防著不能被拆穿身份,還要和比自己力氣大的男子們較量比試。在戰場上更是不能哭不能吭。經常被將領罵,有時候被搶了軍功也不能說什麼,還得笑著跟上司倒茶。

  禾晏覺得,在投軍之前,她還算一個寡言的、木訥的、有什麼心事都藏在心底的姑娘,在投軍之後,她才真正學會了長大。

  生死之外,都是小事,能活著就已經很好了。飛鴻將軍代替了那個禾家小姐,從此後她步步堅持,苦楚無可對人言。

  有時候想想,飛鴻將軍這個名字,與她的人生牽連的如此緊密。以至於看到那張被禾雲生揣進懷裡的徵兵告示時,她也不如表面上一般平靜。

  禾晏的突然沉默被禾雲生看在眼裡,還以為她是突然回過味來,在想范成的事。待回到家,又細細叮囑了禾晏一番,才回了自己屋子。

  青梅早已退了出去,禾雲生撕掉的告示還放在桌上,油燈下,紙張薄薄,重重的落在禾晏心頭。

  忙碌了禾家的事情這麼久,如今銀子有了,禾雲生也找到了學館,她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如何接近禾如非,這是一個問題。如今的她,無權無勢,升斗小民,說的話不會有人聽。

  她上輩子做禾如非時,做許大奶奶時,只知舞刀弄棍,陰謀陽謀一概不知。如今便是重新得了一世,亦是做不來那些骯髒陰險之事。

  她有什麼?她只有這條命,她會什麼?她只會上陣殺敵。

  可她現在能做什麼?

  禾晏的目光落在徵兵告示上,短短的幾行字,教她心潮澎湃,彷彿又回到了十五歲那年,她揣著銀子和包袱,趁著夜色,跑到了徵兵帳營中,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從此,就開始了她的戎馬生涯。

  一切都要重來呢。

  這是最壞的途徑,也是最好的辦法。

  她要以禾晏這個名字,從頭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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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9 02:32:59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二十二章 私情

  接下來一連十幾日,都是風平浪靜。

  家裡的屋頂修好了,被衾也換了。禾晏又去給禾雲生尋了個小廝,平時幫忙禾雲生拿東西跑腿,青梅在家也能有個說話的伴。

  禾雲生已經將束修交給先生,每日開始上學,屋子裡便留下禾晏一人。禾綏不在,只有青梅陪著,禾晏便能光明正大的在院子裡練劍……咳,練撿來的樹枝。

  她的身手技巧鐫刻在腦子裡,可這具身子,實在很柔弱。只要稍稍磕著絆著,淤青痕跡就十分明顯。而且力氣也不太大,雖然在禾晏的刻意練習下已經好了很多,可比起從前,還是差的太遠。

  這樣子的身子上戰場,可不太行啊。禾晏心中嘆了口氣,將樹枝放下。

  「姑娘,姑娘,」青梅小跑著進來,「外面又有人送東西來了。」

  禾晏皺眉:「怎麼又來了?」

  「奴婢也不知道,他們把東西放下就走了。」青梅為難極了,「姑娘,現在怎麼辦?少爺下學回來看到,定然又會生氣。」

  來送東西的不是別人,正是范家的下人。自從那天在裁縫鋪裡看到禾晏的第二日起,范成便隔三差五的差人送東西過來。不是胭脂水粉就是綢緞首飾,要麼就是補品湯藥。

  禾晏每次都讓范家下人給退回去,禾雲生撞見幾次大發雷霆,在她屋子裡再三絮叨,禾晏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正因如此,禾晏這段日子都沒出門,萬一再碰上了范成,又來糾纏一番,禾雲生只怕能去把范家的房頂掀了。

  今日他們做的更過分了,竟然把東西放下就走,這是什麼意思?篤定了她定然會收下嗎?

  禾晏道:「把東西丟出去。」

  「可是,」青梅為難道,「都是些貴重的綢緞首飾,扔出去……不太好吧。」

  禾晏頓感頭疼。

  蒼天在上,她上輩子活的像個男子,不曾遇到這樣死纏爛打的追求者。縱然後來恢復女兒身回到禾家,同許之恆訂了親,可許之恆從不踰矩,對她甚至有淡淡疏離,更別提這樣火熱的討好,姑娘家如何應付這樣的場面,她也不知道。

  這麼貴重的東西,給扔了,萬一范家不認賬怎麼辦?

  禾晏嘆了口氣,道:「那我親自送還給他們。」

  青梅瞪大眼睛:「姑娘要去范家門口麼?」

  「不然還有其他的好辦法?」禾晏道:「你也收拾收拾,一起去?」

  「奴婢也要一起去?」青梅瑟縮了一下。

  「當然。」禾晏奇怪的看著她,「我記不住到范家的路了。」

  她不是真正的禾大姑娘,連范家門朝哪個方向都不知道,自然要找人帶路。不過看青梅心有餘悸的模樣,顯然上次去范家去,場面不大好看。

  青梅確實擔憂。她還記得上回去范家時,禾晏紅著眼睛,差點一頭撞死在范家門前,當時范家的那位嬤嬤卻吊著眼看她們,說什麼:「人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別總想著攀高枝,別總盯著不可能的東西,省的跌了跤,惹人笑話。」

  話裡話外的諷刺實在刺耳,最後禾晏一口氣沒喘過來,氣的生生暈倒過去。禾綏請大夫回來看,大夫說這是急怒攻心,都是心病。當時所有人都以為禾晏經此打擊,必然一蹶不振,也不知日後如何生活下去。沒想到一覺醒來,自家姑娘卻像是換了個人似的,絲毫不提范成這個人。

  縱然如今提了,范成上來糾纏,也是一副要斷的清清楚楚的模樣。

  青梅有點欣慰,又有點擔心,禾晏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放心,不會有人欺負你的。」

  青梅莫名就安心下來。

  兩人便一起出了門,范家住的地方離禾家很遠,走了許久才走到。青梅指著一幢宅子朱紅色的大門道:「這就是范家了。」

  禾晏想了想,「我不便過去,你提著這些東西,交給那個守門的,就說是范公子交代送過來的,一定要交到范公子手上。」

  青梅點頭:「奴婢知道了。」

  禾晏便躲在臨街的柱子後,看著青梅走到守門的護衛身邊,同那護衛說了幾句話,把裝著禮品的籃子交給護衛,才回到她身邊,笑盈盈道:「奴婢都說了!」

  「幹得好,」禾晏道,「回去吧。」

  ……

  范家主屋裡,因著剛新婚不久,屋子裡的佈置還是紅豔豔的喜慶。范大奶奶唐鶯是承務郎的嫡長女,自小嬌身慣養長大,性情驕縱跋扈,因著唐大人的關係,范家人都要寵著讓著她。如今她才嫁入范家幾個月,便已經成了范家大房管事的,裡裡外外都是她的人。

  小廝在門外敲了敲門。

  「進來。」唐鶯坐在軟榻上,正在欣賞剛做好的繡面。

  小廝進來後,先是跪下給唐鶯磕了個頭,才道:「大奶奶,方才門外來了個丫鬟,送了個籃子進來,說要交給大少爺。」

  唐鶯聞言,動作一頓,看向小廝:「丫鬟?什麼籃子,拿過來我看看。」

  小廝將那籃子提上前。

  唐鶯抓起來翻弄幾下,見儘是女子用的綢緞布料,胭脂水粉,頓時怒不可遏,「這是什麼?」

  小廝訥訥不敢說話。

  旁邊的貼身侍女道:「這都是女子用的東西,大奶奶,少爺平日裡不用這些,定然是……」

  「定然是他想獻慇勤,別人給他退回來的!」唐鶯猛地站起身,將桌子上的瓷杯亂拂一起,瓷器「劈裡啪啦」碎了一地,不如她神情猙獰,「范成這個混蛋!」

  「大奶奶,現在當務之急不是追究少爺,千萬莫打草驚蛇……」貼身侍女提醒道。

  唐鶯稍稍冷靜些,才道:「說的不錯,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若是良家子,如何能與范成勾搭在一起。我看那個賤人不過是欲擒故縱,可惡!」

  她吩咐那個低頭不言的小廝,「這幾日,你且跟著范成,看他到底去了什麼地方,見了什麼人,我倒要看看,是什麼狐媚子迷了他的心。帶我找到那個賤人……我定要這對狗男女付出代價!」

  小廝點頭稱是,退了出去。

  丫鬟循循善誘:「大奶奶,你這幾日,可千萬莫要表現出來,省的被少爺發現端倪,將那女人藏了起來。」

  「我知道。」唐鶯暗暗握緊雙拳,「從前他那些相好侍妾,我不過是遣散而已,可如今我看他模樣,如此有恃無恐,是不把我這個正妻放在眼中。」

  「如此,就別怪我下手無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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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9 02:33:12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二十三章 桃花債

  京城說小不小,要查個人,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不過如今的范成,侍妾通房皆被遣散,又不敢去逛花樓,成日流連的也就那麼幾個地方。於是很快,同禾晏之前的那點暗情,就被捅到了唐鶯面前。

  「豈有此理!」唐鶯將手中的茶重重擱在桌上,「我和他議親的時候,他就和那個女人有了私情,這根本就是不把我放在眼裡!我早就跟哥哥父親說過,這個人不可靠,如今一語成讖,倒教我無地自容。」

  「夫人寬心,」丫鬟道:「少爺現在還不敢將那女子帶回府上,可見還是有所顧忌。約莫是這女子迷惑人心,才使得少爺犯錯。如今夫人和少爺剛是新婚,切莫再因為這些事情生出波瀾,引來旁人指責夫人善妒。」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唐鶯怒氣衝衝道。

  「不如從這女子處下手,不過是個城門校尉的女兒,還不是任由夫人拿捏……」

  「你說得對,」半晌,唐鶯冷靜下來,「不過是個下賤女子,還妄想嫁入范家,做正妻之位,我就親自來會會她!」

  范府裡發生的這些波折,禾晏一概不知,她正在想如何去徵兵處填寫文書,好教自己也進入兵營,跟著一道去往涼州。

  禾雲生與禾綏肯定無法理解,該如何對他們尋找個好藉口。若說是自己想要建功立業,他們一定以為自己瘋了。若說是報仇……算了,還是不行。

  禾晏翻了個身,要不修書一封,就跟當年一樣,趁月黑風高無人時,直接離家出走?要知道再過兩天徵兵就要截止了,文書要是不填上去,就沒有機會了。

  正想著,青梅端著糕餅進來,見禾晏在塌上翻來覆去,大吃一驚,「姑娘已經在床上翻了一晌午了,是不是吃壞了東西?奴婢找人來給姑娘看看?」

  「沒事。」禾晏擺了擺手,「我就是悶得慌。」

  別說,禾雲生在家裡的時候覺得他吵,他去學館後,便又覺得悶。縱然一個人在府裡練武,也提不上興趣。禾晏覺得人還真是奇怪,她在許家做孤家寡人做了整整一年,成日孤孤單單,可在禾家不過月餘,就習慣了有禾雲生在旁邊碎碎念叨的生活。

  大約是禾雲生實在太能說了。

  禾晏翻了個身起來,道:「我出去一會兒。」

  「姑娘去哪?奴婢陪您一道。」青梅忙道。

  「沒事,我去給雲生取衣服。」禾晏答。這也過了二十日了,禾雲生的春衫夏賞當做好了,禾雲生下學都很晚了,還是她去幫忙拿一下。

  她臨走之前,看了一眼桌上的徵兵告示,想了想,又把那張告示揣進懷裡,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這樣做。

  很久很久以後,當禾晏再回憶起今日時,只覺得命運玄妙,從她拿起那張告示的時候,宿命的巨掌翻雲覆雨,將她再次橫掃入局,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已至下午,天氣盛好,禾晏循著記憶找到了那間裁縫鋪,裁縫鋪的老裁縫見到她就笑:「姑娘總算是來了,衣裳已經做好,那位小公子不在麼?」

  「上學去了,」禾晏笑了笑,將剩下的銀子遞過去,「老師傅好手藝。」

  春衫和夏裳都是漂亮的青衣,樣式大方簡單,料子也透氣輕薄,穿起來一定很飄逸,禾晏以為,禾雲生肯定會喜歡。她將兩件衣裳疊好裝進包袱,才跨出裁縫鋪,就有個陌生婢子迎上前來。

  「姑娘可是禾晏禾大小姐?」

  難道又遇著個熟人?禾晏心中嘆息,這會兒可沒有禾雲生在身邊,無人跟她解釋這是誰。

  「正是。」禾晏儘量讓自己瞧上去自然些。

  那婢子聞言一笑,「我家夫人就在前面,恰好遇見你,想請你一敘。」

  「你家夫人?」禾晏思忖片刻,她並非真正的禾大小姐,若是老熟人,遇到怕是會露了餡,便謝絕道:「今日我有些不便,不如改日可好?」

  婢子一臉為難,「這……奴婢做不了主,請小姐隨奴婢見一見夫人,不會耽誤小姐許多時間,而且夫人說了,有重要的事與小姐相商。」

  禾晏此生,最怕姑娘家因自己犯難,這婢子面露難色,禾晏便覺得自己好似給她帶來了麻煩,心就軟了半截。再一聽到有重要的事相商,心中頓時犯了嘀咕,如果真是重要的事,因為自己而耽誤了可怎麼辦?

  因此糾結片刻,她便道:「那好吧,我就去見一面。不過我還有要事在身,不可久留。」

  「您就放心吧。」

  婢子便在前帶路,禾晏瞧著走在前面的侍女。這女子雖然自稱奴婢,看著是下人,可衣裳料子極為講究,首飾也不凡,至少普通人家的侍女是決計沒有這等排面的。要麼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婢子,要麼就是富貴人家夫人的大丫鬟,禾晏覺得這應該是兩者皆有。

  胡思亂想著,等禾晏發覺過來時,已經走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小巷。

  「你們家夫人在這裡?」她問。

  「我們夫人在這裡有一處宅院,平日裡很少住。」丫鬟笑道,「偶爾在這附近酒樓用宴乏了,就在這裡歇一歇。」

  哦,果然是大戶人家,歇腳的地方都是自家產業。禾晏在心中咋舌,禾雲生聽到了,大概又要羨慕嫉妒恨好久。

  「就是這裡。」丫鬟果然在一處宅院前停下腳步。

  這宅院並不算大,看起來也有些陳舊,四處都沒什麼人,門口連個守門的都沒有。禾晏隨這丫鬟進去,先是過了花園,待進了堂廳,那丫鬟忽然一改方才溫柔和婉的語氣,冷冰冰的對另一頭道:「夫人,奴婢把人帶來了。」

  禾晏抬起頭,對上的就是一張怒目切齒的嬌顏。

  「你就是禾晏?」

  這看上去,可不像是喝茶小敘的老友見面。

  「我是,夫人是……」

  「我乃當今承務郎唐家嫡長女,范成的妻子。」這位夫人冷笑一聲,惡狠狠的答道。

  禾晏瞬間恍然大悟,再看周圍氣勢洶洶的丫鬟婆子,心中暗暗嘆息一聲。

  這位夫人,似乎誤會了什麼。

  她這是造了什麼孽,才會托生到這麼一把爛桃花的姑娘身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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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二十四章 救人

  「夫人似乎誤會了什麼。」沉吟了一會兒,禾晏才開口。

  她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唐鶯頓時激動起來,指著她的鼻子罵道:「誤會?你與范成在我入門之前便有了首尾,待我同他成親之後還不清不楚,做別人的外室就很高興麼?我看你是死性不改,還想著做我范家的主母吧!」

  禾晏頭疼。

  這位夫人實在好不講道理,看著也是花容月貌,窈窕動人,怎麼說話這般難聽。她正色道:「夫人不妨仔細打聽,我同范公子之前的確認識,不過自從夫人入門後,我便再也沒找過范公子。」

  「你胡說,你若是沒找過他,他如何會送東西給你?」

  「我也為此很是頭疼,若是夫人能勸解范公子不要這麼做,民女真是感激不盡。」

  她說完這句話,就見唐鶯身子踉蹌幾步,跌坐在椅子上,兩行清淚順著臉龐滑落下來,「混賬……真是混賬!」

  禾晏有些同情的看著她,傻子都能看得出范成並非良配。就算不找禾晏,日後還會找別的女人。禾晏是看不上這位范公子,可世上願意為了攀高枝而委身的其他人,並不在少數。這位承務郎的嫡長女,配范成綽綽有餘,如此容色家境,便同范成綁餘生在一處,豈不可惜?

  唐鶯身邊的丫鬟和嬤嬤連忙湊近,低聲安慰唐鶯。好一會兒,唐鶯才擦乾眼淚。

  「你這小賤人,慣會說謊,我怎能一時聽信你的胡言亂語。」她道。

  「夫人到底想要如何?」禾晏看了看天,「天色不早,我該回去了。」

  「回去?」說話的是安慰唐鶯的婆子,「你都做下這等不要臉的事情了,還想回去。在我們夫人沒好想如何處置你之前,你都得留在這!」

  禾晏:「……你們敢私自囚禁我?」

  那婆子鄙夷的看了一眼禾晏,「小門小戶出來的,就是不懂事,這怎麼能算的上囚禁?你既然是我們少爺看中的人,也就是半個范家人。大奶奶作為主母,教訓一個下人難道不應該嗎?就算告到官府裡去,我們也有理!」

  禾晏都被氣笑了,哪有這樣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見禾晏笑,原本有些踟躕的唐鶯怒意頓生,只道:「把她綁起來丟到裡屋去,餓她一晚,明日且看她還是這般囂張!」

  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又剛剛嫁入夫家,還沒來得及學那些雷霆萬鈞,心狠手辣的手段,想要出氣,也就是把人綁住餓一餓,嚇一嚇而已。禾晏輕輕鬆了口氣,只要不動刀子就好,她倒是不怕,只是頂著禾大姑娘的身份,怕給禾家惹麻煩而已。

  那幾個婆子衝上來,將禾晏捆小雞似的捆成一團。禾晏至始自終動也不動,乖乖的任由他們綁縛,唐鶯看著,心中又是一陣發悶。

  等他們捆好後,便將禾晏丟進裡屋的床上,丫鬟問道:「大奶奶,要不要留個人在這裡守著……」

  「留什麼?」唐鶯怒道,「就讓她一個人在這,待天黑了,看她怕不怕。若是被路過的賊子劫了,」她露出一個惡毒的笑容,「我看范成還要不要她!」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走遠了,院子裡再沒了動靜。

  禾晏雙手雙腳被綁著平躺在塌上,安靜的看著床帳子。

  別說,這床還挺軟,帳子瞧著用的也是講究的軟羅紗,這麼看來,范大奶奶對她這個犯人還挺好的。又忽然覺得感嘆,同人不同命,范夫人隨便落腳的一個宅子,都比禾家精心打造的屋子還要華美。

  並且這宅子成日還空著,豈不是很浪費?

  她胡思亂想著,確認外頭再也沒有動靜,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動了動手腳。

  手被捆的有些不舒服,不過捆人這個手法,還是胡亂的捆粽子一般的。她嘗試著伸手去摸結扣,要知道當年入兵營,有整整十日的時間,都在學如何解扣,結扣。這等沒有章法的扣子,是最簡單的。

  禾晏摸了摸結扣的形狀,確定能解,便伸手要解,誰知剛要動作,就聽見外頭有人的腳步聲。腳步聲極輕,她耳力超群,聽出應當是個男人,便停下手中的動作,側頭看向門外。

  難道真叫唐鶯說中了,還真有採花賊?

  腳步聲一步步逼近,禾晏也有些緊張起來,在袖中摸了許久,摸到了一根被削的尖尖的竹枝。

  去兵器坊裡打造一把暗器實在太貴了,現在的她節衣縮食,連暗器都自己撿竹子來削,禾晏想著想著,又為自己感到心酸。

  那腳步聲已到跟前,門被推開,一個護衛打扮的人走了進來。

  他沒料到禾晏是睜著眼的,嘴巴被一團破布堵住,正安靜的看著他,倒被嚇了一跳,隨即快步走來,在禾晏耳邊低聲道:「禾大小姐不必害怕,少爺讓我來救你。」

  原來不是來採花,是來救命的。

  那護衛將禾晏嘴巴裡的破布除去,便將禾晏扛在肩上,道:「奴才先將您送出去。」

  禾晏非常不習慣這個姿勢,讓她覺得自己好似成了別人的俘虜,就快被敵軍拖出去砍頭了。

  不過別人一片好心麼,也不好說什麼。

  護衛將禾晏帶上一輛馬車,馬車很快從范家宅子離開。禾晏一聲不吭,倒教護衛有些發毛。

  他還以為進來的時候會聽到禾晏大哭大叫,畢竟禾大小姐就是個膽小柔弱的女人,誰知道進來的時候禾晏什麼事都沒有。就算嘴巴被堵住了,可她臉上的神情,有好奇,有提防,唯獨沒有害怕。

  護衛沒見過這樣的女人,莫名覺得心裡有些發顫。好在馬車跑得很快,大約一炷香功夫,就到了。

  護衛將禾晏扶下馬車。

  天色已經全黑了。

  夜裡的春來江沒有了白日的熱鬧,變得靜謐而安靜。這樣的夜,本該許多畫舫在此遊玩,笙歌燕舞,飲酒尋歡。只因今日下起茫茫細雨,風寒冷冽,就只有零零散散幾隻船舫飄在江中,一點漁火幽微,顯得格外寂寥。

  禾晏抬起頭,綿綿密密的雨絲落在臉上,涼而癢。她看著遠處,道:「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護衛不敢看她的臉,抱拳道:「少爺在前面的船上等您,奴才這就送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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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9 02:33:34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二十五章 糾纏

  小舟在江面上晃蕩,今夜無月,只有一點散星,江面映著江邊的燈火,影影綽綽能看到水面上,自己的影子。

  護衛劃著小舟,朝江中心的那隻裝飾精美的船舫靠去。

  禾晏垂著頭,一聲不吭。護衛忍不住回頭去看禾晏,見女孩子坐在船尾,坐的筆直,雙手被繩索背在背後,亦是不動。似乎覺察到他的目光,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護衛一個哆嗦,手中的船槳差點掉進江水之中。

  那一眼,實在很冷。他難以形容那種感覺,像是個死人在木然的看他,江面濤聲如夢,更顯得她鬼氣森森。

  實在太奇怪了。護衛心中惴惴,她不怎麼說話,也不問什麼,安靜的出奇。尋常女子,這時候總該詢問一兩句吧?可禾晏沒有,她像是一尊安靜的人偶,安靜的不像是個活人。

  水,在夜色下泛著粼粼波光,像是漩渦,將她的思緒帶到那一日,她被賀宛如的人按著頭,溺死在池塘裡。

  從前的她是會泅水的,還算善泳,可時至今日,到了此刻,全身繃緊的神經告訴她,她怕水。

  她怕從這艘小船上掉進去,怕被吸入無窮的漩渦,怕再也掙不出水面,眼見著天光離自己越來越遠卻無能為力,怕這輩子又如上輩子一般戛然而止。

  她為自己此刻的懦弱和恐懼感到厭惡,又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得端坐在船中,沉默的任由這護衛將自己帶上那尊華麗的船舫。

  船舫應當是富貴人家自己的船舫,比樓船小一些,又比漁家小舟大許多。護衛將禾晏送上船,掀開船篷的簾,將禾晏帶進去,便自己劃著小舟走遠了,似乎得了人的吩咐,不敢近前。

  禾晏注視著眼前的人。

  范成今日亦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的極為花哨富貴,而船艙內,也擺著熏香和彩色的燈籠,燈火濛濛,軟塌綿綿,一進去便覺出旖旎生香。

  禾晏從腦中的漩渦中掙扎出來,看向范成,道:「范公子。」

  范成走過來,將她按在椅子上坐下,道:「阿禾,你受委屈了。」

  禾晏不做聲。

  「我沒想到那個女人會如此惡毒,竟然將你綁走,還關在屋子裡。若非我令人暗中保護你的安危,得知此事立刻叫人將你救出來,後果不堪設想。阿禾,如今你總該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了吧?」范成痛惜道。

  禾晏瞧著自己腳上的繩索,搖頭道:「我不明白。」

  自始至終,范成的護衛將她從宅子裡接出來也好,上馬車也好,還是送到這艘船上也好,他都沒替禾晏解開繩索。

  粗糲的繩索綁著,早已磨破了她的手腕,但並不覺得疼,只是無言。

  「我怕你對我有誤會,不肯上船,才沒有替你解開繩子。」范成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忙解釋道。話雖如此,卻也並沒有其他動作。

  「這是船上,」禾晏笑起來,「我又不會跑,你可以把我解開。」

  她一笑,如朝霞映雪,說不出的明媚生輝。范成看的有些發怔,心想我的乖乖,禾晏也不知如何長得,如今出落得越發動人,倒是比從前多了幾分不曾有的颯爽英姿。

  這麼一想,他心越發癢癢,就要伸手去摸禾晏的臉,禾晏一側頭,他便落了個空。笑容微頓,乾脆蹲下身來,注視著禾晏道:「不是我不放開你,只是阿禾,你要知道你現在的處境。」

  「我夫人生來善妒,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即使今日你回了禾家,明日她還是會想辦法找你。我岳父乃承務郎,你爹只是個校尉,想找麻煩,多得是機會。這且不提,最重要的是你。」

  「你一個女兒家,又無人保護,一旦被她抓住,她定會想辦法百般折磨與你,我……於心不忍哪。」

  范成深情的看著她,「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受苦呢?」

  「哦?」禾晏反綁著的雙手正悄悄解開繩扣,她不動聲色反問道,「那你打算如何?」

  見她口風有所鬆動,范成頓時喜出望外,想也不想的開口:「我想將你藏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平日裡仍舊有丫鬟奴僕伺候你,這樣我夫人就找不到你。等時日長了,我再休了那個女人,便將你帶回范家,介時,你就是范家的主母,無人再敢欺負你。」

  「正妻?」禾晏問。

  「不錯,」范成摸著胸口,「阿禾,我對你發誓,我的心中只有你一個。若不是這門親事早就定了下來,我根本不會娶她!你放心,我此生只愛你一人,我范成的妻子只會是你,只是你要等一等……」

  禾晏聞言,輕笑出聲。

  范成一愣。

  「你這是,想要我當你的外室啊。」她淡淡道。

  若是真的禾大小姐在這裡,大概早就被這一番誓言感動的潸然淚下。可她不是禾大小姐,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男人想要騙一名女子,真是什麼鬼話都說的出來。范成怎麼會娶她當正妻?不過是想先騙了再說。

  不知她當年一心繫在許之恆身上,賀宛如看她,是不是就如她現在看禾大小姐,同樣的可笑和可悲。

  「阿禾,你……」范成皺起眉。

  「范公子,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你既然已經娶妻,我也放下過去,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各走各道。我無意你正妻之位,還望你也不要糾纏。」

  話到此處,手上結扣一鬆,打開了。

  范成並未看到掉在地上的繩子,先是意外的看著她,片刻後,突然冷笑起來,「禾晏,你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好聲好氣的哄著你,你還來了勁了!糾纏?天下女人多得是,我何須糾纏你這樣的?不過本公子在你身上花費的時間心思,可不能白費了!」

  「范公子該不會要我折成銀子給你吧?」禾晏好笑。

  「本公子不缺錢,你就拿自己來償還吧。」他露出一個下流的笑容,「你要是將我伺候好了,說不定我還會賞你點銀子。」

  禾晏還未開口,突然聽得一個暴跳如雷的聲音響起,「你放的這是什麼狗屁!」

  禾晏詫然望去,見簾子一掀,一個濕淋淋的人大踏步走了進來,正是禾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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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9 02:33:45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二十六章 命中意外

  「雲生?」禾晏險些以為自己眼花,她再看了看,的確是禾雲生。

  禾雲生已經走到她面前,護在她身前,一掌把范成推出老遠。

  「你、你怎麼上來的?」范成好容易站定後,指著他叫道,目光儘是不可思議。

  「當然是游上來的!」禾雲生道。

  他這剛從水中撈起來,渾身上下都濕淋淋的淌水,蹲下身就去給禾晏解禾晏腳上的繩索。

  「你如何知道我在這裡?」

  「我就怕姓范的糾纏你,早早的讓雙慶回去守著,誰知道正好看見你被人叫走。」雙慶就是禾晏為禾雲生買的小廝,平日裡陪著他去學館。

  「雙慶跟到這裡,便回頭告訴我,我一路跑過來,游過來,幸好趕上了。」他將禾晏腳上的繩子解開,正想去解禾晏手上的繩子,沒想到禾晏手上的繩子卻是鬆的。他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隨即站起身,怒視著范成道:「要不是我趕的及時,這畜生想對你做什麼?」

  「做什麼?」范成終於回過神來,他看向禾雲生,有恃無恐的笑道:「你以為你來了,又能改變什麼?」

  這船上除了他們三人,一個人也沒有,大概怕擾了范成的「興致」,連剛才送禾晏來的護衛都不知所蹤,估摸著劃著小舟躲的遠遠的,只等事成之後得范成吩咐。

  「你姐姐,遲早都是我的人。」范成不屑道:「我看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別給臉不要臉,當初是誰想方設法的爬我的床,現在裝什麼貞潔烈婦!」

  「你!」禾雲生聞言,頓時勃然變色,直撲過去,一拳揍過去,「你個混賬!」

  范成被他撲的差點跌倒,船舫被他這麼一動作劇烈搖晃起來,倒教禾雲生一個踉蹌。

  禾晏皺了皺眉,正想上去幫忙,卻見范成袖中有什麼東西一閃,依稀是道銀光,她頭皮一緊,厲聲道:「雲生躲開!」

  禾雲生並不知道發生何事,下意識的翻了個身,「咚」的一聲,范成掏出的刀扎到了他的衣服。

  禾雲生也驚出一聲冷汗,道:「你敢殺人!」

  「有何不敢?」范成面色猙獰,「一個校尉的兒子,死了就死了!等你死了,我就把你姐姐奴役起來,日日供我消遣,玩膩了就賣到樓裡去。」他大笑起來。

  禾晏眼中浮起一絲厲色。

  她不動范成,不過是怕給禾家招來麻煩,可眼下看來,不管她動不動,范成都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了。

  禾雲生也怒火衝天,乾脆回頭一頭撞在范成的肚子上,范成冷不防被撞倒,這船舫又搖搖晃晃,一下子跌倒在地。他張口就要喊人,禾晏喝道:「別讓他出聲!」旋即飛身上前,將桌上的帕子塞進范成嘴裡。

  范成被堵了嘴,這一愣神的功夫,禾雲生已經騎到了他背上,一拳拳揍他,他本就是少年,力氣正大,范成雖然嘴巴叫囂厲害,但哪裡又真的是他的對手,漸漸地便不再掙扎。

  「雲生,夠了。」禾晏喝住他,「再打下去他就沒命了。」

  「他死了才好!」禾雲生咬牙切齒道,「死了就不會惦記你了!」

  「那禾家就麻煩了。」禾晏拉開他的手,「先把他弄起來。」

  禾雲生從范成背上爬起來,范成面朝地一動不動,他伸腳踹了踹,「起來,別裝死!」

  范成依舊沒動靜。

  「打你兩下就死了,你還真會訛人。」禾雲生一邊嘲諷著,一邊想將范成給踹起來,可才動了下,突然間,便見自己腳邊,范成趴著的地方,漸漸氤氳出一團紅色。

  他道:「他、他……」

  禾晏正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他們方才這船搖搖晃晃,不知道范成的護衛看見沒有。眼下看來沒什麼不對,可能以為這是范成的「興致」。這會兒聽得禾雲生倏然變色的聲音,有些奇怪的一看,一看之下便定住了。

  片刻後,她蹲下身,鎮定的將范成翻了個面。

  「啊——」禾雲生短促的叫了一聲,迅速捂嘴將剩下的聲音咽進了喉嚨,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

  范成被翻得仰躺在地,身子軟綿綿的像是沒了骨頭,腰腹處的衣衫已經被血染紅了大塊,一點刀柄落在外面,刀尖已經盡數沒在骨肉之中。

  剛剛同禾雲生打鬥時,范成從袖中摸出一把短刀,後來船舫搖晃間刀掉在地上,又被禾雲生撞的跌倒,不偏不倚,稀里糊塗,刀就刺進了他自己的腹中。

  本來也不至於這般深,偏禾雲生還將他壓在地上用拳頭揍,於是便刺的整把刀都進了肚子,一命嗚呼。

  禾雲生嚇得兩腿發軟,跌坐在地,驚恐的道:「他……他不會是?」

  禾晏伸出兩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吐出兩個字,「死了。」

  禾雲生茫茫然的看著她,似乎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片刻後,他嗚咽一聲,六神無主的道:「他,他怎麼就死了?我們怎麼辦啊?」

  船還在江中,搖搖晃晃的飄著,四周除了船舫之中的燈火,似乎再無別的光輝。一片死寂中,禾雲生的哽咽格外清晰,他說:「我們怎麼辦啊?怎麼辦?」

  到底是十幾歲的少年,從未殺過人,見過血,連殺魚都要繞道行走。嘴巴上說的凶巴巴,卻沒想到真的會要人性命。禾雲生已經慌了神,嘴裡重複的念叨著毫無意義的「怎麼辦」。

  禾晏蹙眉看著范成的屍體。

  她殺過的人太多了,不過都是戰場上的敵人,這樣的,沒殺過,雖然有些意外,卻也並不慌亂。再看禾雲生,他神情恍惚,似哭似笑,搖著范成的屍體,似乎是想把他給搖醒,已然失去了神智。

  「啪」的一聲。

  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痛,猶如當頭棒喝,禾雲生從方才的混沌中清醒過來,看向面前的禾晏。

  他突然發現,和他相比,禾晏冷靜的過分,她目光尖銳如劍,將他的心紮了個透涼,她的手也很穩,不像他的,還在抖。

  她的聲音也是冷的,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嚴厲,她說:「禾雲生,你清醒一點,他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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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9 02:33:57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二十七章 引開

  他已經死了。

  禾雲生呆呆的看著眼前。

  范成的傷口還在流血,那一刀不偏不倚,正刺中了他的腹中。禾雲生覺得嗓子發乾,片刻後,他終於開口,聲音仍是顫抖著,帶著一股視死如歸的決心。

  他說:「我去衙門投案,人是我殺的。」

  他站起身,渾渾噩噩的要往前走,才走了兩步,被人一把拉住,差點跌了一跤。

  禾晏問:「你去投什麼案?」

  「他死了,我償命。」禾雲生哽咽道,「天經地義。」

  「為這種人償命可不值。」禾晏看了一眼地上的范成,「我本來想,今日就算過了,范成也不會善罷甘休。禾家遲早會麻煩上頭,不過眼下倒是少了個麻煩,他死了,至少禾家日後清淨了不少。」

  「你可還記得他當時說的話?」

  禾雲生記得,當時范成想要殺他,說「等你死了,我就把你姐姐奴役起來,日日供我消遣,等玩膩了就賣到樓裡去」。這般狂妄自大的話,他說的理所當然。

  「你要知道,范成今日在這條船上殺了你我二人,不必償命,憑什麼你失手殺了他,就要搭上自己的一生?我們的命就如同草芥,他的命就格外金貴,憑什麼?」

  禾雲生年紀尚輕,一腔熱血,為範成這樣的人償命,太不值得了。

  「我也不願,」禾雲生聞言,一腔悲憤籠上心頭,只道:「但我們現在難道還有別的路可走?」

  禾雲生想得簡單,他殺了范成,范家上門,自己一命賠一命,此事全了。禾晏卻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前生出自高門大戶,自然知道如范成這樣的人家,就算禾雲生投案以命抵命,范家也不會善罷甘休,禾綏和她,包括青梅和雙慶,一個都不會放過。

  「你過來。」禾晏拍了拍他的肩。

  禾雲生疑惑的看著她。

  「你方才說自己是泅水過來的,可是善泳?能憋氣麼?」禾晏問。

  禾雲生點頭,「可以。」

  「你換上我的衣服,等會兒聽我口信,就從船上跳下去,游到下游,再換上乾淨衣服偷偷回家,一定要快,知道嗎?」

  禾雲生懵懂點頭,又搖頭,看向禾晏,「那你呢?」

  禾晏從地上撿起包袱,那包袱裡,還有她今日從裁縫鋪裡為禾雲生拿的新衣裳,她道:「我換件衣服,把他們引開。」

  「他們」指的是范成的護衛。

  禾雲生大驚,脫口而出,「不行!」

  「你怎麼引開?你是個女子,他們抓到你會殺了你的,他們會折磨你,你手無縛雞之力,落在他們手上會生不如死……」

  他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被禾晏一把按住肩膀。

  「不會,我能甩開他們。」她道。

  幽暗的燈火下,少女目光清亮堅定,這個時候了,她甚至還在笑。那笑容很輕鬆,莫名的撫慰了禾雲生慌亂的心情,可又讓他想哭。

  「我不能讓你去。」禾雲生喃喃道。

  「聽著,雲生,你穿著我的衣服跳船,我把他們引開,這兩日我們都不要見面,我要避風頭便不能回禾家。再過五日,你去城西有一家叫柳泉居的酒館,酒館門口有一排柳樹,你找到左起第三棵柳樹,往下挖三寸,我會在那裡留下給你的信。咱們到時候再會合,知道嗎?」

  禾雲生搖頭:「我不能讓你去……」

  「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是個男人,日後還要挑起禾家的重擔,你要冷靜下來,照我說的做,我不會有事,你知道的,我每次都沒事。」她說。

  禾雲生說不出話來。

  她的確每次都沒事,不管是王久貴也好,賭場賭錢也好,還是在校場是賽馬也好,每次她都能出人意料,可這次不一樣,這次是背上了人命。

  「父親那邊,你替我解釋。」禾晏道,「再過一會兒,范成的護衛會過來,我們沒有太多時間。現在快點換衣服。」她道,「你背過身,我先把外衣脫給你。」

  船舫靜靜的飄在江中,禾雲生同禾晏再相對而立時,兩人已經換了裝束。禾晏穿著簇新的男裝,頭髮紮成男子髮髻,英氣逼人,果真成了翩翩少年郎。而禾雲生穿著禾晏的長裙,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擺,面色尷尬。

  禾晏「噗嗤」一聲笑出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笑。」禾雲生心事重重,竟沒心思同禾晏鬥嘴。

  「還沒到笑不出來的時候,」禾晏從地上撿起一塊面巾,將自己的臉蒙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然而眼裡也是帶著笑意的,「你得習慣這種。」

  習慣這種?這種什麼?殺人亡命天涯?禾雲生只覺得疲憊,與之而來的,還有深刻的擔憂和恐懼。

  「我數一二三,你就往下跳知道嗎?」禾晏道,「別擔心我,我們會再見面的。」

  禾雲生就要往船頭走去。

  走了兩步,他又回過頭,看著禾晏的眼睛,道:「你會沒事的,對嗎?」

  禾晏揉了揉他的頭,少年的頭髮還帶著方才從水裡帶上來的水珠,冰涼涼,毛茸茸的。

  她綻開一個笑容,溫柔的回答,「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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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9 02:34:08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二十八章 夜雨

  雨絲似乎也是黑色的。

  水天相接,沉沉天色裡,漁火明明暗暗,彷彿來自彼岸的幽魂。最後一絲琴弦聲散去,夜晚變得格外靜謐。

  也就在此時,一聲女子的尖叫劃破長夜。

  「殺、殺人啦——」

  聚集在畫舫遠處的幾片小舟裡,護衛們正坐在一起,等待著范成的信號,乍然間聽聞淒厲慘嚎,不約而同怔了怔。

  「怎麼回事?都這麼久了,怎麼還在鬧?」為首的侍衛問道。

  「公子沒發手信,還是再等等吧。」有人道。

  做范成的侍衛這麼多年,最重要的就是揣測主子的心思。這樣的事情習以為常,范成做范家少爺這麼多年,除了自己貼上來的女子,糟蹋的良家子也不在少數。如今夜這樣的情況,早已發生過不止一次。將那些貧苦的女子拐到船舫或外宅,任范成欺辱。事成之後給點銀子打發,那些女子家境貧寒,無處喊冤,便也只能算了。

  禾晏也將成為這其中的一個。

  本來禾大小姐對范成一往情深,倒也不必這麼麻煩,誰知道經過范家門口那麼一鬧,真動了氣性,要同范成一刀兩斷。范成卻被勾起了心思,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他們這些護衛要做的,也只是將禾晏帶到范成面前,以及事後善後。

  「我覺得不對。」為首的護衛站起身子,站在船頭眺望,只見范成所在的畫舫在江水中劇烈搖晃,那搖晃的幅度,看上去像是有人在裡面打鬥。

  「不對,有問題!」他喝道,「都起來!趕緊過去,船上有異!」

  其餘幾人皆是一驚,迅速劃著小舟朝那船舫靠近,才靠近還有些距離,忽然見自船舫裡奔出一名女子,那女子跌跌撞撞,動作驚惶,看穿著正是禾晏,彷彿在躲避什麼人,驚叫著一頭栽倒在江水之中。

  滔滔江水將她迅速淹沒,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像是石頭,只在水面激起一簇水花,再也沒了動靜。

  「公子!」護衛忍不住喚道。

  沒有人去關心禾晏的生死,小舟快要靠近船舫之時,為首的侍衛藉著輕功,掠過舟頭,攀上船舫。他幾步進入船舫之中,但見船舫之中,有人背對著他,是個男子,臉上覆著汗巾,只露出眼睛,昏暗的燈火下亦是面目模糊。而他腳下,范成仰躺著,倒在血泊中。

  蒙面人的手中握著一把匕首。

  護衛駭然至極,沒料到船舫之中何時多了這麼一個人。再看范成,只怕凶多吉少。一時又驚又怒,想也不想的就朝蒙面人撲過去:「爾敢!」

  那蒙面人冷笑一聲,同護衛纏鬥在一起。

  打鬥聲在船中響起,船舫越發搖晃的劇烈,其餘幾名護衛也追上船,那蒙面人見對方人多勢眾,便不再戀戰,一刀劈開護衛當頭長劍,想也不想的跳江。

  「抓住他!」護衛首領大喝,「他殺了公子!」

  眾人紛紛跟上,卻發現蒙面人十分狡猾,護衛們都上了這艘船舫,本以為他是跳江,卻是上了他們方才來的那隻小舟。

  這是江中心,雖有人會泅水,可是夜色太黑,難免遇到危險。可小舟輕薄,順著水流劃得很快,船舫稍重,便是幾人一起划槳,亦落於蒙面人半步。

  一前一後,細雨綿綿裡,誰也沒有看見江中這一場逃殺。

  待快到岸邊之時,蒙面人將手中木槳一丟,腳尖一點,躍上江岸,就此消失在岸邊,護衛首領道:「留兩個人去找城守備,其餘人跟我追!」

  雖是夜,卻也不到深夜,春來江兩岸還有做生意的小販,但見一蒙面人忽的從碼頭處奔來,來的急促,衝撞小攤無數,隨之跟在後面的是一叢侍衛,殺氣騰騰,令人膽寒。

  「出什麼事了?怎麼這麼急唷。」被撞翻攤位的小販不敢多言,彎腰去撿地上散落一地的瓜果。

  「好似出了命案,看這後面追的人,當不是普通人家。」

  「天可憐見的,最近怎麼這麼不太平。」

  ……

  江邊的水帶著腥氣,水中陡然伸出一隻手,先是抓住岸邊的石頭,接著,整個人從水中拔起,帶起一身的水腥氣。

  禾雲生全身都在發抖,他不敢太早動作,省的被人發現,在水底潛了許久,才悄悄的往下游游去。此刻面色發白,嘴唇烏紫,不知是江水太冷泡的久了,還是根本在害怕。

  他手裡還緊緊攥著一個籃子,裡頭是禾晏在裁縫鋪裡給他拿的衣裳。那是在船舫上放點心的籃子,禾晏將衣裳給他放進去蓋好,衣裳乾乾淨淨,沒有被水浸濕。他把身上女子的衣裳脫下來,團成一團扔進籃子裡,又在籃子上綁了幾塊稍重的石頭,將籃子丟進江水中。

  江水瞬間吞沒了籃子。

  他把那身簇新的春衫換上,衣裳做的很合身,款式也很漂亮,還有同色的襆頭,恰好可以將濕漉漉的頭髮藏起來。他穿著穿著,喉頭便哽咽起來。

  然而沒有多餘的時間讓他在這裡恐懼,禾晏的話還在耳邊。

  「你要換上乾淨衣服偷偷回家,一定要快。」

  一定要快。

  他腳步踉蹌,抄了一條小路,往回家的方向疾步走去。

  城裡似乎有城守備軍在四處抓人,禾雲生走著走著,聽到街邊有人談論。

  「聽說江上船舫有人殺人了,死得好慘。」

  「誰啊?」

  「不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少爺。沒看見城守備到處找人嗎?」

  「這麼多人,凶手肯定插翅難逃,說不定都已經抓到了。哎呀,這雨下的沒完沒了,衣服都濕了。」

  談論聲漸漸遠去,直到再也聽不見。

  快一點,再快一點。

  青衫襆頭的少年從街邊疾走而過,他春衫尚薄,這樣的雨天大約覺得冷,有些瑟瑟的緊了緊衣襟,快步回家去。

  雨下的越來越大,街邊沒帶傘的行人匆匆避雨。小販躲到屋簷下,大聲吆喝著行人路過瞧上一眼,今夜和昨夜,似乎沒有任何區別。

  「姐姐……」有人小聲自語,如春夜的風,落在細雨裡,了無痕跡。

  少年埋著頭往前走,不回頭,眼淚撲簌簌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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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9 02:34:19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二十九章 投軍

  「人朝這個方向去了,追!」護衛首領對趕過來的守備軍指到。

  守備軍人馬充足,朝著他指的方向追去。范成的其他護衛看向首領,有人顫聲問道:「公子死了,我們該怎麼辦?」

  身為范成的護衛,卻沒有保護好范成,范家一定會追究他們的責任,輕則重罰,重則……被遷怒以至於丟命。

  「到底是誰殺了公子?」也有人問。

  「我和那個人交過手,身手極好,」首領捏緊拳,「我不是他的對手。」

  「是衝著公子來的?天啊,究竟是誰?」

  誰知道呢?范成做下那麼多惡事,那人既然要他的命,顯然是仇恨已久。曾被范成糟蹋的姑娘也有父母兄弟,許是為他們的親人復仇,或是其他。人已經死了,抓到了凶手,一切都真相大白。

  「禾大小姐……」有人終於記起了禾晏。

  「已經沒命了吧。」

  那麼深的江水,那麼冷,一個女子沒什麼力氣,掉下去凶多吉少。可那又怎麼樣,沒人在乎,禾晏活著,或許還會被范家人遷怒,死了更好,一了百了,至少禾家的事就到此為止。

  「死了就死了。」首領木然道,「死了更好。」

  一句話,就注定了禾晏的結局。

  ……

  馬蹄聲在街道深處響亮不絕,城中人心惶惶。

  有穿青衣的少年神態自若,從叫花子群居的破廟走過,順手將濕漉漉的舊衣扔進荒廢已久的枯井。

  衣裳已經在逃跑途中換過了,春衫是穿在裡面的,只要將外面的舊衣扔掉即可。頭巾倒是不必戴,省的引人注目。她在牆面摸了一把,手上便沾了一層灰,將沾滿黑灰的手往臉上拍拍,塗塗抹抹,方才過分白淨的臉立刻變的黑了些,像是……家境普通常在外勞作的少年郎。

  但還是個清秀的少年郎。

  少年郎不慌不忙的往前走,身後城守備軍四處抓人,禾晏的心裡並不如表面輕鬆。

  范成的護衛同她交過手,只要認真辨認,就會認出她的身形。外貌可以偽裝,身量卻不能騙人。京城的城守備軍並非吃白飯的廢物,要躲也並不好躲。縱然是跑到破廟裡,只要對叫花子稍作盤問便知道自己是個生面孔。還有出城,城門想必此刻已經被封,未來一個月進城出城都會嚴加盤查。這樣一戶一戶搜下來,遲早會被發現。

  令人頭疼。

  范家比她想像的還要家大業大,竟叫了這麼多人來追她一個人。好不容易撿回來的一條命,禾晏可不願意白白交代在了這裡。

  守備軍從每個方向過來,禾晏岌岌可危。

  陡然間,她想起了什麼,伸手從袖中掏出一物。

  紙張已經被揉的皺巴巴的,加之被雨淋濕,幾乎已經看不出來上面寫的字跡。這是那一日禾雲生從牆上撕下來的徵兵告示。

  徵兵……

  徵兵處就在城西頭的馬場外空地,那裡搭起了帳篷,許多人在此填好文書,接受簡單的檢查,等時日一到便一起出發。這次去涼州招兵招的匆忙,想必並不會很嚴格,連年齡都並非只是壯年,願意去的人除非是家境貧寒至極,否則太平盛世,誰願意去白白受苦。

  可這徵兵文書,來的恰恰好。

  如今她成了通緝犯,待在京城反而不好,若是被查出來,連累了禾家更糟糕。況且一味待在京城,似乎也沒什麼好處。禾家離她太遙遠,許家更是她接觸不到的高門,她還沒辦法和他們站在同一高度,去索要自己的東西。

  倒不如去兵營。從徵兵的隊伍一道出城,在那裡,才是她該待的地方。

  天無絕人之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她本來還想著,要如何才能尋個合理的理由,同禾家父子解釋她離開的事,如今倒是不必想其他理由,因為只有這條路可走。徵兵明日就截止了,截止的前一晚,她剛好趕上。

  禾晏笑了笑,心情竟異常輕鬆起來,她不再猶豫,朝著城西馬場的方向,大踏步走去。

  城西馬場原本是一處養馬場,不過自從徵兵帳篷搭在這裡以來,馬匹都被疏散了。前面長帳坐著個紅臉大漢,腰間一把長刀,因著下雨,頭上戴著氈笠,眼似銅鈴,不怒自威。正有一搭沒一搭的打瞌睡。

  徵兵已近尾聲,明日一過,新招的新兵便要跟著一起去往涼州,這個時間,願意去的早已來投名,當是沒有新人了。

  禾晏走上前時,那大漢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禾晏只得道:「這位大哥,徵兵是結束了?」

  那大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慢吞吞的道:「沒有。」

  「那就好。」禾晏喜上眉梢,「我來投軍。」

  「你?」紅臉大漢露出一個挑剔的表情,道:「兄弟,你今年幾歲了?」

  「十六。」

  「十六,」漢子沉吟道:「你這身板,看上去可不像是十六。平日裡在家沒幹過什麼重活吧,投軍可不是開玩笑,你要是鬧著玩,趁早回去,別耽誤我時間。」

  「這位大哥,我是真的想投軍。」禾晏想了想從前兵營裡出來的兄弟,學著他們神情悲慟,「家裡沒人了,活不下去,不投軍就只有賣身為僕。倒不如上戰場,要麼死在沙場,要麼領了功勛,還能換種活法。再說了,大哥,」她湊近一點,低聲道:「如今乍然徵兵,怕是人手不夠,少一人不如多一人,也能湊個整數唄。」

  那大漢被她一番話說的心動,想著也是,只想趕快將人湊夠交差,便道:「行吧行吧,你要去送死,我也不攔著你,醜話說在前頭,軍營可不是享樂的地方,你若是混不下去,想當逃兵,那就是軍法處置。」

  「我不會當逃兵。」禾晏信誓旦旦。

  紅臉漢子嗤笑一聲,這樣的少年他見的多了,來的時候都是信心滿滿,真要打仗了,嚇得尿褲子的也是他們。

  「那你來填這份文書。」他把文書遞到禾晏跟前。

  城西馬場外圍,城守備軍走到此處便調轉馬頭,前面是涼州徵兵的帳篷,不必繼續往前。

  禾晏唰唰的寫下兩個字。

  這一次,用的是她自己的名字。

  禾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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