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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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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野櫻 -【霸王身邊的寵姬(婢傾天下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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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8 00:06: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深夜裡,傅天抒因為一場可怕的夢醒來,再也無法睡下。

夢裡,有個滿身是血的女人推開了他,他轉身拚命的跑,後面明明沒人追他,可他卻驚懼不已。

這可怕的情景他已不是第一次夢見了。

自從那次出城尋找慕真,在小徑上撿到她沾血的鞋後,他已好幾次作著這讓他一身冷汗的惡夢。

那女人是誰?難道是……他的生母嗎?她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他不記得曾經發生過的事?為什麼他對自己的身世及家人毫無印象?如果他有家人,那麼他們又在哪裡?

傅天抒起身從櫃子裡拿出那條他被傅長年夫婦倆發現時,繫在腰上、繡著「天抒」兩字的腰帶。

這是誰繡的?他的母親嗎?想著,他越覺心情激動。

走出房外,他在廊下坐著,希望深夜裡的風能稍稍平復他有點兒激動的情緒。

「二爺?」

聽見外面有聲響,趙慕真起身下床,來到房外查看,見傅天抒一個人坐在廊下,她有點訝異。

傅天抒轉頭看她,「我吵到你了?」

她搖頭一笑,在他身旁坐了下來。「睡不著?」

「作了惡夢。」他說。

她掩唇一笑,「二爺這麼大的人了,還因為作了惡夢而睡不著?」

「這惡夢已不是第一次……」

聞言,她笑意一收,神情嚴肅地問:「是同樣的惡夢?」

「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細訴著,「之前在城郊找到你的鞋時,我的腦海裡出現了不曾見過的畫面,之後那畫面便成了我的惡夢……夢中,有個滿身是血的女人推開了我,像是在叫我快跑,我轉身跑開,再回頭時,只看見一隻沾滿鮮血的鞋……」

聽到這裡,趙慕真的心一揪。

她知道傅天抒三歲那年被傅長年夫婦倆發現時,身上沾著血跡,卻對自己的事毫無記憶,沒人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而他似乎也因為過度的驚嚇而忘了。

難道他那沉睡的記憶慢慢甦醒了?

「二爺,」她秀眉一擰,「莫非你夢見的是你的娘親?」

「我也這麼想,只是……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是誰?我又是誰?」他濃眉緊皺,神情悲傷而痛苦,「那夢既可怕又悲傷,我總覺得她發生了不好的事,可我卻一點都想不起來……她死了嗎?除了她,我還有其他的家人嗎?」

慕真見他情緒有點兒激動,她伸出手,溫柔的握住了他不自覺顫抖著的大手。

當她溫暖的手握住了他的,傅天抒微微一顫,「慕真……」

「二爺,」她眼底泛著淚光,「別這樣折磨自己,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是因你而起,你當時只是個三歲的孩子。」

「我知道,只不過……」

未待他說完,她緊緊抱住了他,輕輕安撫,「二爺,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不論你傷心、憤怒、還是歡喜,我都會在。」

一股暖流湧上心頭,教他原本有些激動的情緒瞬間平靜了下來。

他伸手環住了她,發出一聲低低的喟歎。

「幸好有你,慕真,」他聲音裡充滿感激,「感謝老天讓我擁有了你……」

「二爺,不管你是誰,有著什麼樣的過去,都不會改變我對你的想法……」她揚起臉,深情凝望著他,「我永遠都不會離你而去。」

傅天抒低頭深深注視著她,唇角浮起一抹安心的笑意。

幾日後,傅耀祖來到鎮金堂的工坊。

「傅天抒在嗎?」一進工坊,他便問著傅天抒的去向。

其實他早知道傅天抒不在,稍早他便偷偷的躲在對面的巷子裡,觀察著工坊的動靜。

他親眼看見傅天抒帶著商品出去後才走出巷子,進到工坊裡來。

看見已經好久好久不曾到工坊來的傅耀祖突然現身,金匠們都十分訝異。

「大少爺,你找二爺有事嗎?他不久前出門了。」李叔回答。

「這樣啊……」傅耀祖故作無事狀的這兒看看,那兒瞧瞧,然後閒閒的問道:「他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二爺沒交代。」

「嗯嗯。」傅耀祖挑挑眉,發出無意義的虛聲,然後走到李叔的工作台前。

他一眼便看見李叔正在製作佟明雪的鏈子,而那顆稀有的紅色寶石便放在一旁的絲綢布上。

他眼睛一亮,不只因為它璀璨奪目,也因為郝健交給他的那顆複製品竟跟這真貨真假難辨。

他忍不住心想,郝健複製真品的技藝如此高超,過去不知已賣過多少贗品給不知情的客人了。

「你在做什麼?」他假裝毫不知情,「這寶石真是難得一見……」

李叔雖覺得突然對他們的工作有了興趣的傅耀祖極不尋常,但他畢竟是傅家大少爺,自是得回答他的話。

「這顆寶石是城守大人的親家送給明雪小姐的,明雪小姐希望將寶石鑲嵌在煉子上,現在只要將寶石鑲上,便大功告成了。」

「是嗎?」傅耀祖伸手去拿。

見狀,反應不及的李叔一驚。「大少爺,這寶石不能……」

「不能怎樣?」傅耀祖將寶石捏在手裡,一臉不悅,「難道我看都不能看一眼嗎?」

「不,可是……」李叔十分為難。

傅耀祖輕啐一聲,「這麼難得一見的珍寶,我看一下就還你,你緊張什麼?還你吧,真是莫名其妙!」

他將紅寶石擱在絲綢布上,悻悻然的走出了工坊。

見猶如瘟神般的大少爺離開,大夥兒都鬆了口氣。

傅耀祖一出工坊便快步離開,走進一條僻靜的巷內。

見四下無人,他小心翼翼的將袖中的紅色寶石拿在掌心裡細細的看著,唇角揚起一抹得意又冷酷的笑。

此時李叔應該已經開始著手將寶石鑲嵌在煉上,那鏈子及其他首飾一完成,便會立刻送往城守大人那兒。

他不知道城守大人得多久才會發現寶石遭到掉包,但他知道自己得趁東窗事發之前先離開永春城。

想來,爹逼他赴京真是意外幫了他一個大忙。一想到傅天抒將因此事鋃鐺入獄,他就忍不住想縱聲大笑。

「爹,娘,您們遲早會到京城來求我回家的。」

翌日,傅耀祖告別了傅長年夫婦,火速離開了永春城。

這本就是傅長年的安排,因此不只他未對傅耀祖突然離開起疑,就連其他人也不覺有異。

沒有人因為他的離開而感到不捨,反倒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不過這事只能在心裡想,可沒人率直到將它說出口,正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傅耀祖再如何惹人嫌惡,畢竟還是傅長年夫妻的兒子。

又隔一日,李叔終於完成了五件首飾,趙慕真將它們用精心挑選並稍作改造的盒子裝好,與傅天抒一起送到了佟府。

佟明雪看過之後十分滿意,立刻遣人從賬房送來連工帶料共一百三十兩銀子,當面交給了傅天抒。

傅天抒與趙慕真謝過佟明雪後便告辭離開。

兩日後,店裡正忙碌之時,外面傳來了一陣騷動--

「外頭是怎麼了?」韓棟疑惑地問。

「我去瞧瞧。」林群開正要出去一探究竟,只見幾名衙門弟兄衝了進來,其中一個便是他在衙門當差時的好友陳學典。

「兄弟,這是幹什麼?」他奇怪的問陳學典。

「我等奉城守大人之命,前來緝拿傅天抒、趙慕真及金匠頭兒李翰光三人!」陳學典說。

聞言,韓棟、林群開、夥計們及在場的客人都大吃一驚。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林群開急問。

「明雪小姐夫家所贈寶石遭到掉包,傅天抒等三人涉嫌重大,城守大人命我等速將三人緝拿待審。」

「什麼?寶石被掉包?怎麼可能?!」韓棟難以置信地低語。

這時,在場的客人聽聞此事,都不禁議論紛紛。

「居然敢掉包明雪小姐的寶石,真的假的?」

「哎呀,鎮金堂居然敢做這種事?真是……」

聽見客人們的議論,韓棟又氣又急地反駁,「這一定是誤會,鎮金堂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是啊,」林群開看著陳學典,急著澄清,「我瞭解天抒的為人,他不可能……」

「群開,」陳學典打斷了他,「我也是奉命行事,傅天抒到底在哪裡?」

「我在這裡。」經添寶緊急通報,傳天抒立刻從工坊過來。

儘管是「掉包寶石」如此嚴厲的指控,他還是從容鎮定,未見懼色。

他沒做過這種事,也相信慕真跟李叔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既是絕對沒有的事,他自然不必心驚或心虛。

「大人,我跟你回衙門吧。」傅天抒說。

「趙慕真跟金匠李翰光呢?」陳學典態度十分強硬,「城守大人有命,一個都不能少。」

見狀,林群開十分不悅,「有必要如此咄咄逼人嗎?!」

「群開,」傅天抒打斷了他,「大人也是奉命行事,別為難他,去工坊將李叔跟慕真叫來吧。」

「可是……」

傅天抒以手勢制止他再說下去,「不會有事,快去吧。」

公堂上,城守大人佟世義親自問案,佟明雪安靜的坐在簾後聽審。

傅天抒、趙慕真及李叔在陳學典的引領下來到了公堂,其中慕真跟李叔從未見過這等陣仗,難掩內心的疑懼不安,惶恐全寫在臉上。

三人才剛站定,佟世義已氣怒的喝斥,「傅天抒,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掉包我佟家的寶石?!」

傅天抒臉上不見驚色,沉著地答道:「大人,這一定是誤會,鎮金堂向來首重誠信,絕不會、更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哼!」佟世義冷哼一聲,「來人,將鏈子拿給他瞧瞧。」

「是,大人。」師爺將鏈子拿至傅天抒面前。

接過鏈子,他立刻發現到鑲在煉上的紅色寶石有缺角。「城守大人,這寶石已遭毀損……」

「若不是遭到毀損,我還不知道那是幾可亂真的假貨!」佟世義怒氣難消。「本官的未來賢婿將寶石交到我手中時說過,這寶石堅可擊石,絕不會因為一般碰撞而碎裂。

「今日我夫人將它拿出賞玩時一個不小心掉在地上,沒想到竟缺了一角,我起了疑心,遂交由行家鑒定,才發現這只是一顆上了色的尋常水晶!」

聽完他的話,李叔怯怯地道:「城守大人,有沒有可能……它本來就是顆上色的尋常水晶?」

聞言,佟世義勃然大怒,「放肆!你可知道我未來賢婿是何許人也?又是什麼出身?絕不是如此浮誇之輩!」

「大人,大師傅絕無冒犯之意。」傅天抒為李叔說情。

「傅天抒,寶石確確實實交給了你鎮金堂,如今交回來的卻是假貨,無論如何,你今天都要給我個交代。」他再看向趙慕真及李翰光,「小女將寶石交給趙慕真,而負責製作的人是李翰光,經手過寶石的就你三人,不是嗎?」

傅天抒知道他暗指什麼。「城守大人,傅某願以項上人頭擔保趙慕真及大師傅的清白,他們絕不是貪財之輩。」

「不是趙慕真,也不是李翰光,那麼難道是你嗎?」

他挺直腰桿,態度坦蕩。「傅某問心無愧。」

「好個問心無愧。」佟世義表情一凝,「來人,將傅天抒暫押大牢,擇日再審!」

聽見城守大人要將傅天抒暫押大牢,趙慕真嚇得臉色發白,想起以前的事情。

從前在長慶城時,曾有個怡春院的僕役被懷疑偷了花娘的首飾而遭逮,在衙門拘禁了數日,受盡折磨,後來雖然逮到了真正的偷兒還他清白,他卻因為挨不住刑求而一命嗚呼。

城守大人及衙門根本沒有實質證據能證明傅天抒對寶石動了手腳,要是衙役為了邀功而對他逼供用刑,那他……天啊,想起當時那個僕役被送回來時的慘樣,她不禁背脊一涼,全身寒顫。

不行,她不能讓那樣的事情發生在傅天抒身上,更不能讓傅家及鎮金堂因此背上這不名譽的罪名。

她出身寒微,又是從怡春院那種地方逃出來的,這罪由她來擔最合適。

她要保護傅天抒,要保護傅家、鎮金堂及所有愛她的人,為了他們,什麼苦、什麼罪,她都願意承受。

想著,她咚的一聲屈膝跪下,此舉教傅天抒及所有人都是一怔。

「慕真,你這是……」傅天抒隱隱感覺到她想做些什麼,還來不及阻止,她已俯首認罪。

「大人,寶石是我調換的!跟二爺、大師傅,還有鎮金堂無關!是我,都是我!」

這戲劇性的發展教所有人驚訝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就連靜靜躲在簾後的佟明雪都嚇了一跳。

「慕真,你在胡說什麼?」傅天抒伸出手想將她拉起。

她甩開他的手,正視著前方座上的佟世義,「大人,我起了貪念,掉包了明雪小姐的寶石,我……我才是真正的犯人。」

傅天抒又驚又氣,轉而看著佟世義,「大人,這事絕非她所為,她只是為了維護我才胡亂認罪,請大人明察!」

「不,是我!真的是我!」趙慕真趴跪在地,不斷磕頭,「請大人將我關起來,一切都是我所為。」

「慕真!」傅天抒神情驚慌,「你不是那種人,別……」

「你真的知道我是哪種人嗎?!」她打斷他,兩眼直勾勾的瞪著他,「我從小在怡春院那種地方打滾,我是壞胚子,我貪慕虛榮,我想過好日子,我撒謊、偷東西,什麼壞事我都能做。」

「你……」

他當然不相信這些鬼話,他太清楚她的為人了。

她總是願意為了她愛的、在乎的人犧牲奉獻,而現在,她正打算犧牲自己以保全他及所有人。

「趙慕真,你所言屬實?」佟世義沉聲問。

「是的,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好,那寶石呢?」

「寶石?」她沒掉包寶石,當然說不出來,只能胡謅,「寶石已經……已經交給一個舊識拿去變賣了。」

「你的舊識是誰?」

「我不能說。」根本沒有所謂的舊識,她又怎麼有辦法供出那人的名字?

「不能說?」佟世義冷哼,「將她押到大牢,餓她幾天,看她說是不說!」

一聲令下,兩旁的衙役立刻趨前,一左一右的押住了她。

「慢著,大人,絕不是她!」傅天抒向來從容冷靜,但在這時,他卻再也按捺不住,想阻止衙役押走慕真。

「傅天抒,你好大的膽子!」佟世義用力拍案,「信不信我連你也押起來?!」

聞言,他倏地冷靜下來,不能連他都被關進大牢,那就沒有人可以救慕真出來了。

「慕真,我會救你出來的。」他氣恨此時的自己是如此的無能為力,懊惱、沮喪及痛苦全寫在他臉上。

看著他,趙慕真眼底蓄滿淚水,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二爺,對不起……」她將頭一別。

「走吧,趙姑娘。」兩名衙役押著她,快步離去。

傅天抒及李叔回到鎮金堂時,傅長年跟張儷夫妻也已經獲知此事而守在鎮金堂中,與韓棟等人商討對策。

見慕真並未獲釋,大家十分疑惑,一問之下才知道她為了維護傅天抒,甘願認罪入獄。

「天抒,現在該怎麼辦呢?」張儷十分憂心,「她一個姑娘家在那種地方,怎麼受得了?」

「娘,城守大人雖為此事動怒,但他不是殘暴蠻橫之人,我想慕真暫時不會有任何的危險,現在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可證明慕真清白的證據。」傅天抒內心其實也十分焦慮,卻逼自己冷靜下來。

「天抒,那寶石是如何被掉包的呢?」傅長年眉心一蹙,「咱們鎮金堂的夥計跟金匠們向來手腳乾淨,不曾發生過這樣的事呀。」

「這正是我感到疑惑之事。」

「會不會打從一開始,明雪小姐交給真妹妹的就是假貨呢?」韓棟疑惑地問。

「我想不會有假。」傅天抒神情凝肅,「依我觀察,城守大人的親家似乎大有來頭,而他也十分篤定寶石是真。」

「天抒,」林群開想起一事,「那寶石一開始不是交給稀寶軒嗎?會不會是稀寶軒動了手腳?」

「可寶石是明雪小姐親自從稀寶軒那兒取回,她應該確認過寶石真假。」

「那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韓棟苦思不解。

這時,添寶咕噥一句,「難道真是慕真姑娘掉包了寶石?」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惡狠狠的瞪著他。

「添寶,你怎麼能懷疑真妹妹?她不是那種人!」韓棟氣呼呼的說。

「是啊,你再胡說,小心我揍你!」林群開掄起拳頭,作勢要修理他。

添寶急忙解釋,「不,我不是那種意思,我是說那寶石從頭到尾真正碰到的就只有慕真姑娘、二爺跟大師傅吧?那麼……」

「你這還是在懷疑真妹妹!」林群開說著,重重的在他腦門上拍了一記。

「哎呀,我、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啦!」他摸摸腦門,一臉委屈。

這時,李叔似乎想起了什麼,神情變得怪異。

傅天抒察覺異樣,兩眼直視著他,「李叔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李叔微頓,偷偷覷了傅長年跟張儷一眼,搖了搖頭,「沒、沒想起什麼……」

傅天抒意識到他似乎對傅長年及張儷感到介意,他想,或許李叔想起的事、想說的話,都不想讓傅長年夫妻聽見。

於是他轉而看著傅長年跟張儷,「爹,娘,您們先回去歇著吧,這兒的事我會處理的。」

「可是慕真……」張儷滿臉憂愁,眼裡盈著淚水,「我真是擔心她呀。」

「娘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把她從牢裡救出來的。」他目光澄定,語意絕對。

「就交給天抒吧。」傅長年輕輕的攬著張儷的肩,「慕真是個好孩子,吉人自有天相的。」

張儷點點頭,揩去眼角淚水,

傅天抒將兩老送至門外,目送著他們離去,再回到店裡。

「韓棟、群開、李叔,咱們後面說話。」說罷,他逕自先走進店後。

韓棟跟林群開互覷一眼,便拉著李叔一同進到店後的一間小廳。

這間小廳專門用來招待一些低調、不想在前面露臉的貴客,傅天抒偶爾也會在這兒休息。

見他們依續進來,他劈頭便問:「李叔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韓棟跟林群開一愣,狐疑的看著似有難言之隱的李叔。

「二爺,有件事……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李叔道。

他直視著李叔,「只要是對慕真有幫助的事,你都該說。」

李叔猶豫了一下,隨即說道:「那寶石大少爺也碰過。」

「什麼?」韓棟跟林群開驚呼。

「李叔,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傅天抒問。

「就在我準備將寶石鑲在鏈子上之前。」他回憶起那天的事,娓娓道來,「那天大少爺突然來工坊找二爺,我說二爺不在,他便在工坊裡逗留了一會兒,看見我正準備鑲寶石,他問了幾句,還把寶石拿去看了看……」

「你怎麼能讓他碰那麼重要的寶石呢?」韓棟氣急敗壞。

「他冷不防就拿了,我又不能搶回來,」李叔難掩懊喪,「不過他很快就把寶石丟還給我,所以……」

「這麼一來,事情就說得通了。」傅天抒釐清前因後果,「大哥在那之後便匆匆離開永春城,當時已接近爹給他的最後期限,他匆忙離去也沒人懷疑。」

林群開眉頭一皺,「天抒,難道真是他?」

「是不是他,得先找到才知道。」傅天抒鎮定下令,「韓棟,群開,你們兩人立刻上路,想辦法追回我大哥,那麼稀有的寶石想脫手並不是簡單的事,若寶石真是他以狸貓換太子之計盜走,那麼他一定會找牙郎或商人脫手,你們兩人只要循著這條線,必然能發現他的行蹤。」

韓棟點頭,「那我們立刻出發。」

「麻煩你們了。」他感激地看著兩人。

「哪兒的話?真妹妹可是我們兩個人的寶貝妹妹呢!」韓棟笑說。

「可不是嗎?」林群開拍拍他的肩,「放心,我們會把傅耀祖逮回來的。」

韓棟及林群開出發後,傅天抒也開始在城中打探消息。

要複製幾可亂真的寶石並非易事,必定是出自行家之手,而在永春城中有這等複製技藝的屈指可數。

傅耀祖若真用贗品掉包了真寶,那麼追查贗品來源便能證明慕真及鎮金堂的清白。

在進行查訪之後,他赫然現一件不尋常之事,傅耀祖曾與郝健接觸過。

他從酒館跑堂那兒得知不久前,郝健出面替傅耀祖結清賒欠的酒錢,還邀請他同席飲酒。

郝健是稀寶軒的大老闆,而明雪小姐在將寶石交給慕真之前,原是要請稀寶軒製作首飾,莫非……

事情漸漸明朗,但缺乏實質的證據,無論如何都得把傅耀祖追回以釐清事情的真相。而在這之前,只能暫時委屈慕真了。

兩日後,衙門牢房裡來了一個人--

「明雪小姐?」原本昏昏欲睡的大牢守衛見來者竟是城守大人的千金,嚇得立刻打起精神。

佟明雪淺淺一笑,「我想見趙姑娘。」

守衛面有難色,「這……城守大人他……」

「我已向我爹請示過。」說著,她逕自走進牢房裡。

來到牢籠前,她一眼便看見坐在角落裡發愣的趙慕真。

「慕真姑娘。」

聽見聲音,她抬起臉來。看見牢欄外的佟明雪,驀地一驚。「明雪小姐?」

「你還好嗎?」佟明雪關心地上下打量,「我早就想來看你,但為了說服我爹,花了一點時間。」

她起身走向牢欄邊,疑惑地問:「明雪小姐,為什麼你……」

「寶石不是你偷的吧?」佟明雪直視著她的眼睛,「你不過是想保護傅二少爺,我說得應該沒錯吧?」

迎上她的目光,趙慕真秀眉一擰。不,她不能承認。

「不,真是我偷的。」

佟明雪笑歎,「我們都是女人,你騙不了我的眼睛。」

「我……我是天生的壞胚子,我會騙人……」

佟明雪失聲一笑,「你什麼都會,就是不懂得騙人,我知道寶石根本不在你手上,也不在你所謂的舊識手中,事實上根本沒有什麼舊識,不是嗎?」

「明雪小姐,我……」

「寶石確實是被掉包了,但我相信不是你所為。」

「二爺跟李叔絕沒有做出那種事!」她急著為他們辯駁,「明雪小姐,我願意以生命擔保他們的清白。」

「瞧你,還說不是為了維護傅二少爺?」佟明雪笑意一斂,「寶石是在鎮金堂被調了包,不是你、不是傅二少爺,也不是大師傅,那麼總有人偷了它,而且那個人還可以自由進出鎮金堂,這一點你不否認吧?」

趙慕真點頭,「是的,只是……我真的不相信鎮金堂裡有這樣的人。」

「傅二少爺正在外面到處奔走呢!看來,你遇上了一個有情有義的男人。」

「明雪小姐……」她眉心一蹙,眼眶泛淚。

「慕真姑娘,你放心,若事情真不是你做的,我爹不會冤枉你,也不會將你屈打成招的,」她隔著鐵欄輕握慕真的手,「寶石遭到掉包之事,我已寫了封信派人前往通知我未來夫婿,我想不久之後,他會親自來一趟永春城。」

聽她這麼說,趙慕真越發覺得她的未來夫婿似乎有著不尋常的身份及背景。

「明雪小姐,你的夫婿究竟是……」

「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能答應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嗎?就連傅二少爺也不能透露喔。」

她點頭。

佟明雪挨近她,悄聲道:「他是洛水城的監事,任天鐸,而他的父親是當朝議政大臣任功勤。」

聞言,趙慕真一震。原來城守大人的親家是那麼不得了的人物。

她的未來公公是位高權重的議政大臣,未來夫君則是第二大城洛水城的監事……明明是如此顯赫不凡的人物,有著如此身家背景,為何卻要神神秘秘,躲躲藏藏?

「明雪小姐,這明明是喜事一樁,為何要特意隱瞞?」

「我未來公公是議政大臣,要是他的兒子即將成親之事傳出,你說將有多少阿諛奉承之輩會趁此時假借祝賀之名,行攏絡之實?」

「看來,他們都是好官兼好人。」

「當然。」提及未來夫君,佟明雪一臉幸福,「我對天鐸可是一見傾心呢。」

趙慕真笑了,「原來明雪小姐還挺熱情的。」

「別取笑我了。」佟明雪話鋒一轉,「總之你再忍耐幾天,待天鐸來了,他會親自追查此事的。」

「謝謝你,明雪小姐。」她點了點頭,由衷感激。

洛水城監事府邸

一名身著青色長衫、面貌出眾的男子獨自站在窗前,凝視著窗外,若有所思。

「大人。」這時,門外有人出聲。

聽是屬下李默的聲音,任天鐸淡淡應聲,「進來。」

李默進到書齋內,遞上了一封書信,「大人,是永春城來的信。」

「喔?」他微頓,立刻接過信。

閱畢後,他神情轉為凝肅。

「大人,沒什麼事吧?」看大人臉色不佳,李默有點擔心地問。

「說沒事也算是大事,我送給明雪的訂情之物被掉包了。」

聞言,李默一震,「大人母親遺留下來的紅寶石?」

「嗯,明雪說將它交給永春城一家金鋪製作婚飾時,遭到不明人士掉包,現在有一名女性疑犯,不過明雪認為她是無辜的,想問問我對此事有無想法。」

「大人想走一趟永春城?」李默問。

「不無可能。」他揚唇一笑,「我跟明雪雖婚期已近,但我至今還沒去過永春城拜訪她的家人,或許趁此機會,在我們成親前拜訪岳家也不壞。」

他跟佟明雪是兩年前在京城相識的,當時他們同時參加皇上舉行的賞花大會。當時明雪只有十六歲,可他對冰雪聰明、天真開朗的她深深著迷。

他倆一見如故也一見鍾情,書信往返年餘,他決定向佟家提親,而兩家的長輩也都樂見其成。

「可是,聽說成親前見面不太好。」李默有些不安。

任天鐸放聲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個大男人未免太過迷信。」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你知道我是不信神佛的。」他眉心一擰,眼底閃過一抹哀傷,「若真有神佛,祂們怎會殘忍的奪去我娘親及弟弟的生命?我娘親是個善良的人,而我弟弟……他只是個天真的三歲娃兒。」

他五歲那時正值皇室奪嫡之爭,當時任職巡撫,受到先帝重用且全力支持東宮太子即位的父親任功勤也不幸捲入政爭。

那年秋天,他父親帶著全家人返鄉祭祖,回程時卻遭到不明人士狙殺。

他娘親當場慘死,三歲的弟弟則從此失去蹤影,至今二十幾年,他跟父親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對了,」話鋒一轉,「不管是誰掉包了我娘親的遺物,他都必然會將它變賣換現,紅寶稀有且難在市面上流通,偷走它的人一定會尋求牙郎幫忙中介,你放出風聲,讓他們知道有人想買稀有寶石,幸運的話……也許會有斬獲。」

「是,」李默點頭答應,「屬下隨即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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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8 00:06: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傅耀祖身懷稀寶,一路往京城的方向前進。

他本打算到了京城再尋求牙郎居中中介,將這顆稀世寶石變賣換現,可來到洛水城時,卻在酒館小酌時意外聽聞一個消息--有人想高價收購各式珠寶首飾。

傅耀祖試著與對方接觸後,發現對方是個牙郎,專門幫忙牽線各種見不得光、必須私下交易的物品。

他將寶石給對方看過之後,那人表示他有熟悉的客人喜歡這類珠寶,願意居中牽線,並幫他談個好價錢。

兩人相約翌日在洛水城西的萬壽園碰面,屆時他會帶著客人前來商議買賣事宜。

睡了一夜好覺,翌日傅耀祖在約定的時間來到城西萬壽園的迎春亭。

他到時,牙郎與客人尚未抵達,他在亭中坐下,等了一會兒,便見到牙郎與一名青衣男子共同前來。

「傅爺,這就是我跟你提的那位客人,李默。」

「李公子,幸會。」看著眼前這氣宇非凡的年輕男子,傅耀祖不知怎地有種熟悉的感覺。

「李公子,我們見過嗎?」他總覺得自己似乎見過這個人,卻又想不起是在何時何地見過他。

「人有相似,不過我們應該沒見過。」

跟著牙郎來的人其實是任天鐸,這名牙郎有小案在身,於是任天鐸便透過李默與他談了條件,只要他能配合並幫助尋回寶石,便免了他的罪。

為免打草驚蛇,他以李默之名與傅耀祖見面,待會兒只要傅耀祖拿出來的寶石真是他送給佟明雪的,便立刻逮人。

「傅爺,東西可帶來了?」牙郎問道。

「當然。」傅耀祖迫不及待的從腰間取出一隻錦囊,拉開抽繩,小心翼翼的從錦囊裡拿出一顆剔透卻鮮紅的寶石。

一見到那顆寶石,任天鐸已經幾乎可以斷定那正是他送給佟明雪的訂情之物。

「傅爺,能讓我看看嗎?」

傅耀祖點頭,謹慎的遞給了他,並叮嚀著,「你可小心,別掉了。」

任天鐸接過寶石,唇角一勾,「怎麼?你不知道這顆寶石堅可擊石,就算掉在地上也不會有任何的裂痕跟缺損嗎?」

聽見他這麼說,傅耀祖愣了一下。

「你不是這顆寶石的主人吧?」任天鐸深深一笑,「如果你是,就會知道它的特性及質地。」

傅耀祖終於警覺有異,「你……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這顆寶石的主人。」任天鐸說罷,吹了個口哨。

瞬間,有數名男子從橋的那端快速往亭子移動,驚覺中計的傅耀祖無處可逃,很快被擒。

「你說你是寶石的主人,難道你是……」他此時已隱約猜到對方的身份,看來,他便是城守大人那神秘的女婿。

任天鐸不打算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轉頭跟李默使了個眼色。

李默點頭,立刻命令屬下,「把他押回去。」

「是!」

一行人正要走過木橋,忽見橋的那端出現了兩名陌生男子擋住去路,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

奉傅天抒之命前來追回傅耀祖的韓棟及林群開一路往京城的方向追,沿途不斷與各地熟識的珠寶商人及牙郎聯繫,請他們幫忙注意是否有人有意出售單一的稀有寶石。

來到洛水城,他們經由熟識的商人口中得知有一名牙郎正準備中介一個外地人出售單一寶石,並約定今天此時在萬壽園的迎春亭碰面。

兩人追來此地一探究竟,沒想到竟看見傅耀祖遭數人強擄。

他們當下判斷這可能是一場騙局,毫不遲疑決定出手。

「把他交給我們,還有你們從他身上拿到的東西。」韓棟語帶警告。

遭押的傅耀祖一見到兩人,頓時一驚,「韓棟?林群開?」

聽見他喊著兩人的名字,任天鐸一行人誤以為他們是傅耀祖的同黨,李默等人立刻拔刀護主,幾個箭步便衝上前去。

霎時間,幾道人影飛來騰去,刀光劍影,教人眼花。

打了幾回合,雙方並未分出勝負,見兩人身手了得,李默等人竟佔不了半點便宜,任天鐸不禁起疑。

傅耀祖若有兩個如此厲害的同夥,為何要單獨行動?莫非這兩人不是他的同夥,而是跟他一樣,都是想捉傅耀祖的人?

忖著,他沉喝一聲,「李默,停手!」

聽令,李默等人收了劍勢,往他的方向退了幾步,但仍是警戒之姿。

任天鐸趨前一步,客氣道:「兩位兄弟的身手很俊,不知二位與這賊兒是何關係?」

韓棟跟林群開聽見他稱傅耀祖「賊兒」,不禁一怔。

若他們是想設計傅耀祖,為何會說他是賊?

「他是永春城鎮金堂傅家的大少爺,我兄弟二人是鎮金堂的夥計,」韓棟問:「不知閣下又是誰?」

「你們是鎮金堂的人?他是鎮金堂的少爺?」任天鐸困惑不解。

鎮金堂不就是佟明雪在信中提及的那家首飾店嗎?這個偷走寶石的人竟是鎮金堂的少爺?

「別說那麼多廢話,快把他及寶石交給我們!」衝動的林群開喝道。

「放肆!你們知道我們家主子是誰嗎?」李默惱怒回嗆。

「我管他是誰?寶石快交還給我們!有人等著這顆寶石回去救命呢!」

聞言,任天鐸已約略看出整件事情的樣貌。

等著這顆寶石回去救命的便是明雪信中所說的那個女疑犯,但他實在不解,為何堂堂一個鎮金堂的少爺要偷走客人的寶石,以至於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

「兄弟,這顆寶石我不能交給你。」任天鐸平心靜氣地道:「因為它是屬於我未婚妻的東西。」

「什麼未婚……欸?!」林群開陡地一震。

「你說的未婚妻是指明雪小姐?」韓棟也很驚訝。

「正是。」任天鐸淡然一笑,「在下任天鐸,是洛水城監事。」

韓棟跟林群開兩人圓瞪著眼,張大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搞了半天又打了半天,原來對方竟是佟明雪的准夫婿?

「在下接到未婚妻的來信,得知寶石被掉包偷走,於是設下陷阱想請君入甕,沒想到這麼順利便釣到大魚,」任天鐸一笑,「兩位又是奉誰之命前來追拿鎮金堂的大少爺呢?」

「鎮金堂的二少爺,傅天抒。」韓棟說。

「傅……天抒?」任天鐸微怔。明明是兄弟,為何兩人名字卻完全沒有關聯?

「天地的天,抒懷的抒。」韓棟補充說明。

任天鐸心頭一震,那不正是他失蹤二十幾年,所有人都認為已經不在人世的弟弟的名字嗎?

「任大人?」見他神情有異,韓棟疑惑的看著他。

他回過神,尷尬又悵然的自嘲一笑,他也真是的,天底下有相同名字的人不在少數,對方姓傅,怎麼可能會是他弟弟。

「我正準備在逮到他後,立刻起程前往永春城,若兩位不嫌棄的話,咱們就一起上路吧?」任天鐸盛意邀約。

韓棟跟林群開互視一眼,異口同聲道:「一切由大人做主。」

韓棟及林群開一返回永春城,便奉任天鐸之命前去通知傅天抒。

「韓棟,群開,」一見到兩人,傅天抒等不及的問:「你們可有追到我大哥?」

「我們不只追到了傅耀祖,還意外遇上了明雪小姐的准夫婿。」韓棟說。

傅天抒一愣,「怎麼會?」

「說來真巧。」林群開搶著跟他說明這趟奇遇,「原來明雪小姐的准夫婿正是洛水城的監事大人,得知他送給未婚妻的寶石遭到掉包,便立刻布下天羅地網,等著偷走寶石的人上勾,他逮著傅耀祖的時候,我跟韓棟正巧也追到……」

「我來說!」韓棟推了林群開一把,搶著繼續說下去,「他們以為我們是傅耀祖的同黨,我們以為他們是騙子,結果就打了起來。」

他們跟洛水城的監事大人打起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傅天抒擔憂的想。

「監事大人後來發現是誤會一場,然後就和我們一起回來永春城了。」韓棟說。

他微怔,「監事大人也來了?」

「是啊。」林群開笑說:「要你立刻到衙門去的就是他。」

「咱們快去吧!」韓棟催促著,「真妹妹還等著咱們去救她呢!」

傅天抒一笑,「你總算說到重點了,事不宜遲,我們快走。」

韓棟及林群開用力點頭,三人立刻趕往衙門。

趙慕真遭押已經好些時日,因為城守大人下命禁見,因此他已經好久沒看見她了。

雖然城守大人的大牢不是什麼恐怖黑牢,但她一個姑娘家被關在那種地方,一定既害怕又孤單吧?一想到她是為了自己而甘心入獄,他的心就日日夜夜的揪著。

來到衙門,衙役將三人領至公堂。堂上無人,三人稍等了片刻。

須臾,城守大人與一名面生的男子自堂後出來。

「傅天抒拜見兩位大人……」傅天抒恭謹地一揖。

而就在此刻,城守大人身側的任天鐸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傅天抒。

他便是鎮金堂二少爺?為何他與傅耀祖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卻反而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因為他也叫天抒嗎?雖說天下同名者不在少數,但事實上,眼前的傅天抒卻是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碰見的天抒。

發覺城守大人身邊的男子正定定的看著自己,傅天抒內心感到疑惑,於是也巧妙的、不著痕跡的打量著他。

他想,這男子應是城守大人的准賢婿,也就是韓棟所說的洛水城監事大人。

洛水城是國境內僅次於京城的第二大城,年紀未及三十的他能在洛水城任職監事,可見絕非泛泛之輩。

「傅天抒,你應該知道掉包寶石的人是誰了吧?」城守大人問。

「回大人的話,傅某已經知道。」

「監守自盜的正是你傅家的大少爺傅耀祖,他是一人犯案,還是另有幫手?」

「大人,我大哥雖是自家人,但這絕算不上是監守自盜。」他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地反駁,「我大哥並未在鎮金堂擁有職銜,亦不過問或參與鎮金堂的管理及經營,嚴格說來,他是傅家人,卻不屬於鎮金堂,自然也就稱不上是監守自盜。」

他將傅耀祖的犯行歸類於個人行為,與鎮金堂無關。

這是事實,刻意強調無非是為了維護鎮金堂的名聲及店譽,更間接的否定了城守大人所謂「幫手」的推論。

「傅二少爺,」任天鐸開口問道:「你何以斷定他沒有幫手?此時押在牢中的女子有沒有可能就是他的幫手?」

聞言,傅天抒目光一凝,「傅某沒有絕對的證據足以左證她與我大哥的關係,但她有沒有可能是他的幫手這件事,相信大人不管問誰,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個。」

任天鐸沒有說話,像是等著他繼續說明。

「趙慕真是長慶城人,自幼送養,十歲時又因家貧而賣給怡春院為婢十五年,養父母陸續過世後,怡春院嬤嬤想趁機逼她賣身,她趁火災時逃出,之後就隨著傅某來到永春城。

「我大哥曾因她是我的侍婢而騷擾她,事發之後,我的父母並未袒護親子,反而對她十分公正憐惜,對她來說,傅家是她唯一的歸屬,她絕不會做出危害傅家的傻事。

「她此次認罪入獄,不是因為她真的犯罪,而是為了維護我、鎮金堂的所有夥計、金匠以及傅家,她絕對不可能是我大哥的幫手,請大人務必明察。」

聽完他的話,任天鐸沉默了一下。

「本官不明白,傅耀祖與你同是傅家人,為何要冒險掉包寶石嫁禍鎮金堂,然後遠走高飛?」任天鐸又問。

傅天抒自嘲一笑,神情無奈。「他是我的兄長,可我從來不是他的兄弟。」他沉歎一記,「他真正想毀掉的是我,不是傅家或是鎮金堂。」

聞言,任天鐸微怔。兄弟間哪來這麼大的仇恨,傅耀祖竟如此處心積慮的想毀了他?

城守大人似乎明白他內心的疑問,低聲說道:「他們並非親兄弟,傅天抒是傅氏夫妻二十幾年前撿到的孤兒。」

任天鐸陡地一震。二十幾年前撿到的孤兒?

「你與傅耀祖並非親兄弟?」他驚疑的看著傅天抒。

「是的,大人。」傅天抒誠實以告,但對他過於激動的反應感到困惑。

「你並非傅氏夫妻親生之事,你一直都知道?」

「我被收養時已三歲,而且爹娘從未瞞我,因此我確實都知道。」傅天抒不解為何任天鐸對他不是傅家親骨肉之事如此在意。

「監事大人,」堂上,城守大人未稱任天鐸賢婿或是直呼他名諱,而是依禮敬稱他的職銜,「此事與本案可有關聯?」

任天鐸猛地一怔,驚覺到自己似乎有點失態。

這麼多年來,他跟父親都已對弟弟尚在人世之事不存希冀,可如今,眼前的傅天抒燃起了他心中那一點幽微的希望之火。

只不過,眼下正在公堂之上,他實在不該表現失常,於是他拉回思緒--

「來人,把傅耀祖及趙慕真帶上來。」他一聲令下。

沒多久,衙役將兩人帶上公堂。

看見許久不見的慕真,傅天抒幾乎快控制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

她看來氣色不壞,衣著及樣貌都十分整齊潔淨,雖在牢中,但她顯然受到某種程度的照顧。

而能給予她這般照料的,不做二人想,應是佟明雪。

看來,她雖認罪入獄,但佟明雪並不認為她是真正的犯人。

「傅耀祖,掉包寶石之事,你可認罪?」任天鐸問。

「草民……」傅耀祖不見平時霸氣,卑微又狼狽,「草民一時糊塗,請大人饒命,我若知道那寶石是大人送給明雪小姐的訂情之物,斷不敢興此妄念……」

「犯下此罪,你可有幫手?」

傅耀祖遲疑了下,點點頭,瞥了瞥一旁的傅天抒。

見狀,任天鐸輕手拍案,嚇了傅耀祖一跳。

「傅耀祖,」任天鐸目光銳利,「公堂之上,容不得你撒謊,若膽敢有半句虛言,本官絕不饒你。」

傅耀祖原本還壞心的想拉傅天抒下水,可被任天鐸這麼一瞪,他不禁打起哆嗦。

「大人饒命……」

「說!」任天鐸沉喝,「你可有幫手?那幾可亂真的假寶石又是誰提供予你?」

「是、是稀寶軒的郝健。」傅耀祖屈於任天鐸的威嚴,誠實的供出共犯,「他氣惱鎮金堂搶走他的生意,所以弄了顆假寶石讓我換走真的……大人,我是一時糊塗,才會受他迷惑,犯下這愚蠢罪行,請大人恕罪啊。」

至此,真相已水落石出,無須再問也無須再說。

任天鐸命師爺立刻寫下罪狀讓傅耀祖畫押,然後將他押入大牢待審,而趙慕真也因為洗刷嫌疑,立即釋放。

對此,傅天抒雖感欣慰,卻又感到憂心,傅耀祖雖罪有應得,但他畢竟是傅長年跟張儷的兒子,他該如何對兩老稟報此事?

返家後,傅天抒立刻前往主屋向傅長年及張儷稟報此事,並讓他們知道傅耀祖如今已被收押待審。

傅長年夫妻倆雖難掩傷心惆悵,卻意外的感到釋懷。

傅耀祖一次又一次荒腔走板且毫無悔意的作為,早已磨去他們對親兒該有的愛心及耐心。

但看著傅長年夫妻倆眼底那不經意洩露的愁色,傅天抒心中極是不忍。

「爹,娘,大哥只是一時糊塗,我會盡可能想辦法讓他能獲得輕判,您們千萬別太擔心……」

「天抒,」傅長年打斷了他,「你不必再為他說話了。」

傅長年慨然長歎,「我們給了他太多的機會,他若真能悔改,就不會犯下這次的罪行……你想想,此次若讓他成功逃脫、逍遙法外,慕真得為此付出多大代價?」

想起慕真,傅天抒的心一揪。

沒錯,若未能追回傅耀祖及寶石,認罪的慕真便成了唯一的犯人,就算未判死罪,她恐怕也得關上幾十年。

「為了報復,他不只差點害了慕真,還幾乎要毀了鎮金堂,」傅長年深深的注視著他,「我若還護著他,以後如何面對傅家及鎮金堂上上下下的人?」

「可是爹……」

「天抒,」始終沉默的張儷開了口,「爹娘知道你心地仁厚,不忍我們兩老傷心,但經過這一次又一次的事情,我們對耀祖這孩子早已死心,也許這是一次讓他得以大徹大悟的機會,你就不必再將他的事攬在身上了。」

「娘……」

「爹娘的心意已決,你就別再說了。」張儷續道:「慕真那孩子為了你及傅家受了這麼多苦,你們又那麼久沒見,你還是趕緊回別院去陪陪她吧。」

傅天抒看得出來兩老此次非常的堅定,也許他們說得對,這是一次讓傅耀祖大徹大悟的機會,也是兩老期待他徹底悔改的最後希望。

而他,不該奪走這樣的機會及希望。

「孩兒明白。」他點頭,「孩兒先行告退了。」

說罷,他旋身要走,張儷突然叫住了他。

「天抒。」

「娘還有什麼吩咐?」他恭謹地回頭問。

她淡淡一笑,「沒什麼,只是想跟你說,別虧待了慕真。」

他微笑頷首。

回到別院,傅天抒發現慕真竟已在小廚房裡忙著洗米做飯。

他走進小廚房,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你在做什麼?」

「快能吃晚膳了。我剛才跟張媽要了一點菜跟一尾魚,待會兒給你煮條紅燒魚……」她忙得不可開交,手上的動作未停,一邊跟他說著話。

她話未說完,傅天抒一個箭步上前,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她一愣,旋即滿臉通紅,身體發燙,嬌羞地想掙脫:「二爺,這、這是幹嘛?我的手……」

她正在洗米,滿手濕答答,那洗米水還一滴一滴的落著呢。

傅天抒緊緊將她擁在懷中,感受著她的溫度、她的柔軟,發出一聲沉沉的喟歎。

「你真的回來了,」他低頭在她耳邊低語,「你真的回到我身邊了。」

他說話的熱氣吹得她耳根子發燙,心跳也跟著急促起來。

「二爺,你說什麼呢?我……我……」

「若是再也見不到你,我該怎麼活?」他聲音微微顫抖,「慕真,你總是在騙我,不是說了永遠都不會離開我嗎?」

「二爺……」她的心一揪。她沒騙他,就算她不能待在他身邊,她的心也從沒離開過。

「要是逮不到大哥,追不回寶石,你可能一輩子都別想離開那牢房了你知道嗎?」他更用力的抱緊她,像是擔心一鬆手,她就會像小鳥般振翅飛走。

「你知道我每天是怎麼過的嗎?見不到你,聽不到你也摸不到你,我雖活著,卻仿若死了……」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他如此直接、大膽又露骨的表白,因他從來就不是會說出這種話的男人,所以更加打動她的心。

她感動得流下淚水,顧不得雙手濕漉漉地,一把便環抱住他。

「二爺,對不起,我不是存心讓你擔心難過……」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蹙眉笑歎,「我知道你傻,你想保護我,可以後不能再這樣了。」

他捧起她的臉,低頭深深的凝視著她,「你不能老是為了我而不顧自己,要知道,若你有事,我也好不了,明白嗎?」

她想說話,但聲音卻哽在喉嚨,只能用力的點了點頭,算是給了他承諾及答應。

傅天抒輕柔的抹去她臉上的淚,笑問:「慕真,事情結束後,你願意嫁我為妻嗎?」

趙慕真一愣。嫁他為妻?他是說……

「怎麼?你不願意?」見她不點頭也不答應,傅天抒蹙起眉頭。

「二爺,我只是個丫鬟……」

他笑歎,「我沒拿你當丫鬟過,就算你是又如何?王朝律令有哪一條說少爺不能娶丫鬟?」

「不不不,」她推開了他,「我、我配不上二爺。」

傅天抒一把將她拉了回來,鎖在懷裡。

「好,你是丫鬟,那我問你,」他直視著她驚慌害羞的臉龐,「做丫鬟的,是不是得聽主子的話,萬事不能拒絕違抗?」

她疑怯地答:「是、是的。」

「那好。」他眼底閃過一抹狡黠,「趙慕真,我命令你嫁給我,做我傅天抒的妻,當我孩子的娘。」

「欸?!」她一驚,滿臉潮紅,「這不……唔!」

傅天抒不讓她再說,低頭以唇封堵住她誘人的嘴……

翌日,任天鐸及佟明雪遣人前來邀請傅天抒及趙慕真到佟府走一趟。

接到邀約,兩人雖覺疑惑,卻還是立刻動身前往。

來到佟府,家僕領著兩人來到佟明雪寢苑裡的小廳,而任天鐸跟佟明雪已在此候著。

「傅天抒拜見監事大人、明雪小姐。」

任天鐸微微一笑,「這裡沒有別人,這些繁文縟節就免了。」

「是啊,傅二少爺,今天邀兩位前來只是單純的茶敘,不必多禮。」佟明雪溫柔一笑,「來,二位請坐。」

傅天抒跟慕真坐下,佟明雪親自替兩人倒了剛沏好的茶。

「明雪小姐,」傅天抒恭敬的看著她,眼底逸滿感激,「傅某要先謝過明雪小姐。」

佟明雪微怔,「謝我?」

「是的,我要感謝明雪小姐對慕真的照顧,她在牢中能受到如此厚待,應是明雪小姐關照之故。」

佟明雪輕笑一出聲,「身為朋友,我本就該關心她,」她輕拍了慕真的手背,「況且,我一直深信犯人不是慕真姑娘。」

「明雪小姐,此次事情能真相大白,水落石出,都因為你寫了封信給監事大人,若不是監事大人用計設局引大少爺現身,恐怕我還得待在牢裡呢!」趙慕真感激不已。

「不,趙姑娘,」任天鐸爽朗一笑,「就算我沒逮到人,傅二少爺派去的兩位兄弟也能把傅耀祖給追回來。」

「大人客氣了。」傅天抒拱手一揖,「大人機智,傅某自歎弗如。」

佟明雪掩唇輕笑,「好了,你們就不要再互相吹捧對方了。」

「明雪,我們這是英雄惜英雄。」任天鐸說著,忽地話鋒一轉,「傅二少爺,今日邀二位前來,其實還有一件要事。」

見他神情突然轉為凝肅,傅天抒微微一怔。

「大人,難道是關於我大哥……」

「不,與他無關。」

「那麼是郝健跑了?」

「郝健得知傅耀祖被押回永春城,確實已收拾細軟準備逃跑,不過已經被李默逮了回來。」

若跟他大哥無關,而郝健也順利就逮,那麼任天鐸還有什麼事要跟他區區一名百姓說呢?

「那大人召我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是關於……」任天鐸微微蹙眉,沉默了一下。

見他欲語還休,傅天抒說道:「大人直說無妨。」

佟明雪輕輕的蹭了他一下,「是啊,你就說吧。」

任天鐸沉默幾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傅二少爺,你是三歲時被傅氏夫妻收養的,是嗎?」

「正是。」

「你可還記得自己的事?」任天鐸問。

傅天抒蹙眉,自昨天在公堂得知他跟傅耀祖並非親兄弟後,任天鐸便十分在意他的身世,為什麼?

任天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可記得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被發現的嗎?」

「據我爹娘說是在黛城城郊,當時只有我一人,身上沾染著血跡。」

聽見他說自己身上沾染著血跡,任天鐸眉心一擰,露出了傷痛的表情。「你不記得發生什麼事?」

「不記得。」他苦笑,「不過……近來我經常作一個惡夢……」

任天鐸微頓,「惡夢?」

「我總夢見一個陌生卻又熟悉的女人,她滿身是血,哭喊著推開我……」想起那個惡夢,他不禁露出惶惑又哀傷之情,「夢裡我一直奔跑,再回頭時,只看見一隻染血的鞋,還有自己滿身的血……」

聽到這兒,任天鐸倒抽了一口氣。

知道他是在黛城城郊被傅氏夫妻發現,又聽他提及自己的惡夢,任天鐸已經幾乎可以斷定他便是自己失蹤二十餘年的弟弟--任天抒。

他內心之激動,難以向外人道,就連細心體貼的未婚妻佟明雪,恐怕都無法體會他此刻的心情。

但他還需要最後的確定……

「大人似乎對我的身世十分介意?」傅天抒疑惑的看著他,語帶試探。

「是的。」任天鐸直視著他,「因為我失蹤的弟弟,就叫天抒。」

聞言,傅天抒與趙慕真陡地一震。

「當年正值宮中奪嫡之鬥,家父是先帝重臣,因擁護太子捲入紛爭,那年秋天,他帶著一家大小回鄉祭祖,回程時在黛城城郊遭到叛黨狙殺,先母當場慘死,而三歲的弟弟……失去蹤影。」

聽到任天鐸這番話,傅天抒震驚得幾乎快坐不住。

「這麼多年來,我與家父都以為弟弟已死,直到我聽見你的名字、看見你,又知道你三歲時遭人收養之事。」任天鐸難掩激動,「你應該就是我的弟弟,任天抒。」

傅天抒倒抽了一口氣,努力擠出一絲輕鬆的笑意。

「不、不可能的……」他看著一臉嚴肅卻又夾雜著各種複雜情緒的任天鐸,「我是大人的……弟弟?」

傅天抒早已不記得三歲之前發生的事,儘管他一直做著那個熟悉幼又可怕的夢。

他是誰?來自哪裡?有著哪些家人?這些事,他一點都記不起來。

而任天鐸竟說他可能是他失散二十幾年的弟弟?

「大人,那或許只是巧合……」

「世間沒有如此的巧合,我再問你最後一件事,」任天鐸目光一凝,「你既已不記得自己是誰,為何傅氏夫妻為你取名天抒?可是因為你身上有著一條以金絲繡著『天抒』二字的腰帶?」

聞言,傅天抒整個人一震。

這件事,任天鐸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知道,那條腰帶是唯一可證明他身份,讓他與自己的過去有所聯繫的物品,難道他真是……天啊!

他沒想過自己能與親人重逢,更沒想到自己竟出身顯赫,且有著身為當朝議政大臣的父親及任職洛水城監事的兄長。

「二爺,」趙慕真難掩激動的在桌下握著他的手,「你、你找到自己的家人了。」

傅天抒太過震驚,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天抒,腰帶是我們的娘親親手縫製,你的繡著天抒,我則繡著天鐸,」任天鐸堂堂男兒,卻因狂喜激動而紅了眼眶,「我終於找到你了,天抒。」

「大人真是我的……」

「我是你的大哥。」任天鐸站起,走到他身邊將他一把拉起,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這個擁抱並未讓傅天抒感到尷尬或彆扭,一切自然得教他驚訝。

是,憑那條腰帶,已不能再說這是單純的巧合。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那太複雜、太衝擊、太不可思議。

「大人,我真是任天抒?」

任天鐸哈哈大笑,「是,你是任天抒,如假包換的任天抒!」說罷,又把他用力的抱住。

佟明雪歡喜的拍手,「太好了,沒想到陰錯陽差的,竟讓天鐸找到了失散的弟弟。」

「嗯,太好了。」趙慕真悄悄揩去眼角的淚水,臉上漾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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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經過傅天抒的求情,任天鐸與城守大人商討,決定免去傅耀祖的重罪。

他與郝健雙雙被逐出永春城,遣至南疆築城五年,並嚴禁兩人二十年內再返永春城。

事情結束,紅寶石也重新鑲上並送回佟明雪手中,任天鐸立刻起程回洛水城,並遣人向京城的父親告知這天大的好消息。

不久,佟明雪出嫁,傅天抒與趙慕真也在隨嫁行列之中,跟著一起前往洛水城參加婚禮。

婚禮前一天,他們一抵達洛水城,任天鐸便立刻帶著兩人前去拜見任功勤。

都說近鄉情怯,要與分離二十幾年,且毫無印象的父親見面,就算是向來冷靜從容的傅天抒也有點緊張怯步了。

隨著任天鐸來到府中幽靜的深苑,他們在一間雅致的茶室前停下腳步。

「爹,天抒到了。」任天鐸朝著門裡說道。

「快進來吧。」裡面傳來一聲蒼勁低沉卻難掩激動顫抖的聲音。

傅天抒深吸了一口氣,盡可能穩住心神。一旁,趙慕真輕輕拉了拉他的手,對著他露出淺淺的、柔柔的笑。

這一瞬,他忽地冷靜下來,在這麼多年以後,還能再與父兄重逢,他無須惶惑不安,只要滿懷期待。

走進茶室內,一名頭髮及短鬚皆已灰白的長者穿著一襲藏青色長衫,穩穩的端坐在主位上。

那便是他的父親?雖然他身上流著父親的血,但對現在的他來說,父親還是個陌生人。

「天抒,快叫爹。」任天鐸興奮地催促。

傅天抒微愣,「孩兒……拜見父親大人。」說著便要跪下。

「起來。」不等他跪下,任功勤已對他說:「過來,讓爹仔細的瞧瞧你。」

他遲疑了一下,緩步上前,任功勤站起來,伸出那因為激動而顫抖的手慢慢的、輕輕的摸著傅天抒的臉龐。

看著這當初只是個三歲的娃兒如今已是個挺拔的男人,任功勤內心有說不出的歡喜及激動。

他的眼角泛著淚光,「天抒,這一定是你娘有靈,才能牽起這機緣讓你們兄弟倆相見。」說著,兩行淚水自他眼眶裡湧出、滑落。

看見父親老淚縱橫,傅天抒的心一緊,不自禁的屈膝一跪。「爹……」

任功勤難忍內心的情緒翻騰起伏,聲音哽咽,雙手微顫地將傅天抒扶起,「孩子,為父以為你已經走了呀……」

「爹,」任天鐸上前扶住因情緒激動而渾身輕顫的任功勤,「我們已一家團聚,娘地下有知,也會感到安慰的。」說著,他扶著父親坐下。

任功勤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緒,接著目光一移,看向一直站在後面,感動得頻頻拭淚的趙慕真。

「你就是慕真吧?」任功勤深深睇著她,「天鐸已經跟我提過你的事了。」

「民女趙慕真參見議政大人。」她趨前一跪。

「起來,起來。」任功勤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她,臉上帶著笑意,「什麼民女?什麼大人?哪來這麼多的規矩跟隔閡。」他以眼神暗示傅天抒將她拉起。

傅天抒伸手拉了她一把,她站了起來,戰戰兢兢的像根木棍般杵著。

「慕真,聽說你為了維護天抒受了很多罪?」他問。

她搖搖頭,「我只是報恩,二爺他一直非常照顧我。」

任功勤哈哈大笑,「你對天抒好就只是報恩?難道沒有兒女情長?」

「爹,那是一定有的。」任天鐸促狹地道:「若不是有情,誰肯代人入監受罪?」

趙慕真頓時面紅耳赤,羞得臉都抬不起來。

「千金難得有情人。」任功勤笑視著傅天抒,「你可別辜負了這麼一位好姑娘。」

「還請爹做主。」傅天抒趁此機會向任功勤稟報他欲與慕真成婚之事。

「你能得此有情有義又才氣橫溢的美嬌娘,爹還有什麼好說的?」

言下之意,他是一百萬個贊成了。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成親?是要在京城,還是在洛水……」

「爹,」傅天抒平靜地向父親表示決定,「我們會在永春城成親。」

任功勤一怔,有些許錯愕,「天抒?難道你不打算回來?」

「爹,永春城的爹娘無私養育孩兒二十餘載,我無法在他們最需要我的時候離開他們。」

「他們不止是你的恩人,也是任家的恩人,你想對他們盡孝也是應該,只是……」

「爹,我們父子三人已經重逢,就算分隔三地,這親情也是打不散,扯不開了。」傅天抒眼底有著歉意,語帶懇求,「爹有我跟大哥,可我永春城的爹娘卻只剩下孩兒一人了,若我離開,他們將無以為依,鎮金堂是傅家引以為傲的家業,孩兒希望能繼承此業以報答他們天大的恩情,還請爹原諒及成全。」

任功勤沉默許久,若有所思,斗室內瀰漫著一股不安的氣氛。

傅天抒十分堅持,卻擔心爹不肯答應。

做為兒子,他實在不想違抗父命,背上不孝罪名,但他不只是任功勤的兒子,也是傅長年跟張儷的兒子。

比起生父,養育他的爹娘更需要他。

終於,任功勤長長一歎,打破了寂靜。

他眉頭微蹙,神情略顯沮喪,但卻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定,為父也不想讓你為難,」任功勤深深的注視著他,「不過,你得空可要記得來探望爹啊。」

傅天抒點頭,「孩兒感謝爹的成全。」

「嗯。」任功勤笑歎著,「慕真,天抒就麻煩你了。」

趙慕真眼裡泛著淚光,用力的點點頭,「慕真謹記在心。」

來年的春天,傅天抒與慕真在眾人的祝福下結為夫妻。

婚後,夫妻倆一人主內,一人主外,一起將鎮金堂經營得有聲有色。

這日,兩人一同前往城西的佛寺為趙慕真的養父母祈求冥福。

半年前,他們回長慶城將她養父母的遺骨遷出,移至佛寺附近的墓園安葬,並在寺中為他們立了牌位祭拜。

站在菩薩跟前,兩人虔誠膜拜著,之後傅天抒體貼的扶著妻子起身,她已懷胎九月,產期將近。

兩人相依相偎,慢慢踱回鎮金堂。

原本傅天抒是想替她備頂轎子的,可她卻堅持走路,他雖憐嬌妻,卻也只能依她。

一回到鎮金堂,兩人便聽見小春拔尖的、哭罵的聲音。

傅天抒數起眉頭,「群開跟小春又怎麼了?」

她一笑,「他們是歡喜冤家嘛,你不是早就習以為常?」

半年前,林群開不知怎地跟小春越走越近,如今兩人雖未成親,卻已是公認的一對。

只不過小春脾氣急、性子強,而林群開卻偏偏少根筋,老是莫名其妙的惹她生氣。

兩人這麼鬥嘴鬥氣已是稀鬆平常之事,大家也不再大驚小怪。

「林群開!你給我說清楚,你昨天是不是跟張家的菊香在一起?!」

他們一進門,便聽見小春氣極敗壞的質問著,看來,林群開八成又無意間招惹了哪家姑娘,惱得小春上門發飆了。

「唉。」趙慕真一歎,「你們又怎麼了?」

隔岸觀火,樂得看戲的韓棟像說戲似的報告,「小春的姊妹淘看見群開跟張府的菊香有說有笑的回家,就跑去跟小春告狀,小春聽了,立刻放下工作殺到鎮金堂來。」

「韓棟,你少幸災樂禍。」林群開氣惱的瞪著他,趕緊解釋,「小春,我都跟你說了,我只是幫她拿重物回去,根本不是……」

「你為什麼要幫她忙啊?」打翻醋罈子的小春哪聽得進他的解釋,「她沒手還是沒腳呀?」

「她是個柔弱的姑娘家嘛,而且她也是鎮金堂的客人,我幫她一下又……哎呀!」話未說完,小春已用力的往他身上槌了一拳。

「林群開!你這花心鬼!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話呢!」小春追著他打。

林群開奔來竄去,這兒躲,那兒避的,好不狼狽。「小春,你別不講理!」

「你還說我不講理?我……我跟你沒完沒了!」小春像只被激怒的母貓,瘋了似的追打著他。

眼見他們再繼續下去真的會沒完沒了,趙慕真突然心生一計--

「哎呀!」她忽地哀叫一聲,抱著圓鼓鼓的肚子。

果然,她這麼一叫,全部的人都靜止不動。

「慕真!你……你該不是……」傅天抒驚急的扶著她,滿臉惶然。

「天啊,快叫產婆!」韓棟跳了起來,「我……我去!」

怕韓棟真的衝出門去把產婆扛來,她連忙出聲,「慢著,我沒事啦!」

「欸?」大家一愣,疑惑的看著她。

她有點不好意思的蹙眉一笑,「騙你們的……看,群開哥跟小春不吵了呢。」

「慕真,你嚇死我了。」傅天抒有點生氣的看著她。

「別緊張嘛,不過是生孩子……」她乾笑兩聲。

「林群開!我還沒跟你算帳!」一看慕真沒事,小春跟林群開的鬧劇又接續著演。

「你……你這個瘋婆娘!」林群開也惱了,氣得指著她鼻子說:「想你當初為了逼真,連辣椒水都敢塗在眼睛周圍,我就該知道你是個瘋癲女!」

「什麼?」聽他說自己是瘋婆娘,小春氣哭了,「林群開,你居然說我是瘋……」

「哎呀!」突然,慕真身子一蜷,兩手抱住肚子,神情驚訝又微帶痛苦。

見狀,沒有人再大驚小怪。

「真妹妹,」林群開挑眉一笑,「這招不管用了,換個招式吧。」

「不是……我是真的……哎呀!」肚子一陣一陣的抽痛,教她幾乎快直不起腰。

這時,大家才驚覺到她不是在開玩笑。

「慕真!」傅天抒驚急的扶住她,「你真的疼?」

「嗯……我……我好像真的快生了……」她額頭沁著薄汗。

傅天抒先是一頓,然後轉頭大叫,「韓棟!產婆!快!」

韓棟跳了起來,「我去!」說著,他轉頭飛快的跑了出去。

登時,鎮金堂裡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慕真,你、你沒事吧?」傅天抒抱著她到後面小廳躺下,神情驚慌、手足無措。

凡是跟她有關的事,他總無法從容淡定。

她一邊調整著呼息,一邊忍痛笑視著他。

「天抒,」她伸手輕撫他的臉龐,「你怎麼能慌呢?」

「我如何不慌?」他蹙眉,「很疼吧?」

「我還忍得住……」說著,她眉心又是一皺。

看她堅強的忍著臨盆的痛苦,傅天抒的心都揪起來了。「我真希望能替你疼。」他不捨的說。

「傻瓜,你怎能替我……唔……」話未說完,她又疼得急喘。

這時,韓棟已將產婆「扛」了進來。「產婆來了!」

他才將產婆放下,產婆便要他們出去,並叫他們盡快燒盆熱水進來。

所有人都放下手邊的工作,就連李叔也領著所有金匠等在外面。

半個時辰過去,裡面傳來嬰孩洪亮的哭聲--

「生……生了?」傅天抒一愣。

「太好了!」韓棟激動的抱著他,「天抒,你當爹了!」

不一會兒,產婆走了出來。

「傅二爺,恭喜你,是個小少爺呢。」產婆笑咪咪的說。

「兒子?是兒子!」林群開猛拍著他的背,「天抒,你有兒子了!」

是的,他有兒子了。

這個天大的好消息,他得立刻讓他養父母知道,還得派人去通知他在京城的父親及在洛水城的兄長。

但當下的這一刻,他什麼都不想做,只想進去看看他心愛的妻子。

他要讓她知道他有多麼的愛她!他要讓她知道她對他有多麼重要!他更要讓她知道她是他的一切,他的人生因為她才得以圓滿。

一切……皆因有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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