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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想著剛才戴鳳儀說的那些話,又想起傅天抒在戴鳳儀面前對她那麼冷淡,蹲在灶前添柴火的趙慕真忍不住潸然淚下。
戴鳳儀一點都沒說錯,她不過是個卑微的丫鬟,哪裡夠格對傅天抒有任何的想望及期待,只要他肯讓她待在他身邊,她就該謝天謝地了。
她是傅天抒的丫鬟,戴鳳儀跟他成親後,她也會是戴鳳儀的丫鬟,因此她唯一該盡的責任就是好好服侍主子,其他的什麼都不要多想。
可即使心裡這麼想,她還是感到受傷、挫折,感到委屈以及……心痛。
曾幾何時,她對他的感覺不再純粹?他不過是救了她,她以為他們之間會有什麼?
她真是個蠢蛋,真是個傻瓜,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只是個報恩的丫鬟,怎麼還會放任這種不切實際的感情滋長?
越慕真,你快醒醒!你們兩個是不可能的!她在心裡提醒自己。
「慕真。」
突然,傅天抒來到了小廚房門口。
聽見他的聲音,她立刻胡亂抹著臉,想在他還沒發現之前擦去眼淚。
「二爺,就快能吃飯了,要不……你先去沐浴更衣吧,水已經燒好了。」她裝作若無其事,調了調柴薪的位置,好讓火燒得更旺。
傅天抒聽出她聲音裡微微的哽咽,即使她已經努力的隱藏著。
他走了過來,「不管鳳儀跟你說了什麼,我代她向你道歉。」
趙慕真一怔,他聽見戴鳳儀跟她說的話了?那他該不會也聽見戴鳳儀質問她是否喜歡他吧?
她陡地轉頭看著他,「二爺,你……」
看見她的臉,傅天抒怔了一下,接著微微蹙起了眉頭。
看來,她是真的被戴鳳儀的話傷了,剛剛她一定偷偷的在這兒哭,一聽見他的聲音便急著用抓過柴火的手抹眼淚,才會弄得自己一臉黑,活像個炭人似的。
他伸出手,想抹去她臉上的灰,「瞧你,臉都黑了。」
當他的手碰觸到臉頰,她陡地一震,本能的倒退了兩步。
她不要他再對她好,也不要再接受他的好,那只會使她更加難過。
傅天抒不解的看著她,「你在生氣?」
她蹙起眉心,一雙眼睛直直的望著他,然後用力的搖頭。
「我說了,鳳儀的話你別往心裡擱,你若生她的氣,我向你賠罪。」畢竟戴鳳儀會說那些話,其實都是因為他。「她的心地不壞,只是一時衝動才會對你說那種話,過兩天她說不定會親自來跟你道歉。」
他在替戴鳳儀說話嗎?那是當然,戴鳳儀是他表妹,雖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但很快……她就會變成他的妻子了。
想到這兒,她心裡一酸,眼淚忍不住又湧了出來。
意識到自己又掉下眼淚,她立刻想抹去,見狀,傅天抒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你把髒東西都揉進眼睛裡了。」他深深的注視著淚如雨下的她。
「不要管我!」不知哪來的情緒跟力氣,趙慕真用力掙開了他,並對他大叫。
他愣住,而她也因自己失控的反應感到懊悔及沮喪,眼淚更是不聽使喚。
「慕真?」傅天抒訝異的看著她,她第一次如此激動,甚至對他發脾氣。
「二爺不必代表小姐跟我道歉,因為表小姐一點都沒說錯!」她拚命想忍住淚,卻徒勞無功,「你不必跟我道歉,表小姐也不必跟我道歉,我確實只是個卑微的丫鬟,可有可無,不值一提。」
「你果然把她的話聽進去了。」他感到心疼。
「我不是聾子!」
「你確實不是,那麼你為什麼不把我的話也聽進去?」他直視著她,「我要你別對她說的話認真。」
「我是丫鬟,對主子的話本就該認真。」
聽她左一句丫鬟,右一句丫鬟,還把自己說如此低下,傅天抒實在是好氣又好笑。
他什麼時候把她當丫鬟?她又什麼時候變得可有可無,不值一提?
話說回來,她為何情緒如此激動?真的只是因為戴鳳儀說的那些話?
「如果你只對主子的話認真,那更不必把鳳儀的話聽進去,因為她不是你的主子。」他答得堅定。
「很快就會是了。」她噙著淚,「等二爺跟表小姐成親後,她就是我的主子。」
聞言,傅天抒困惑地皺眉。成親?是誰告訴她,他要跟戴鳳儀成親的?
「你都聽說了?張媽說的?」
「不管是誰說的,總是喜事一樁。」她負氣地說。
看著她那傷心又憤怒、倔強卻沮喪的表情,他心頭微微一撼。
原來真正讓她難過的不是戴鳳儀說的那些話,而是她以為他跟戴鳳儀要成親?
倏地,他想起剛才她跟戴鳳儀的對話--
戴鳳儀問她是不是喜歡他,她說她不敢……是的,她說的是「不敢」,而不是「不喜歡」。
一個念頭瞬間鑽進他腦袋裡,讓他驚訝以及雀躍。
「你說是喜事一樁,」他睇著她,試探地問:「那你不恭喜我?不給我祝福嗎?」
「我恭喜二爺,也祝福二爺。」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表小姐跟二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簡直是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聽著她言不由衷的祝福及讚美,傅天抒幾乎要笑出來了。
「慕真,剛才鳳儀是不是問……你喜歡我嗎?」
趙慕真陡地一驚,連忙否認。「那、那是誤會,表小姐她……我……我對二爺沒有妄想!」
要是他知道她區區一個丫鬟竟敢對他存有妄念,他會怎麼想?
不行,她絕不能讓他察覺到任何異樣!
「二爺是我的恩人,我對二爺只有報恩的想法,沒有其他的……」
「所以你一點都不喜歡我?那你如何真心誠意的服侍一個你不喜歡的人?」
「不!不是那樣,我喜歡二爺,是真心誠意的服侍著二爺……」意識到自己對他說了「喜歡」,她又驚慌地改變說法,「等……等等,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二爺,但是沒有喜歡二爺,我是說……」
她發現自己語無倫次,別說是他了,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麼。
看她漲紅著臉,驚慌失措的模樣,傅天抒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什麼喜歡又不喜歡……」他將臉湊近她,「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迎上他熾熱的眸光,她的心一陣狂跳。
她支支吾吾地說:「我、我的意思是……我對二爺沒、沒有不該有的想法……」
「喔?」他挑挑眉。
見他存疑的表情,她以為他心裡有了疑慮。「如果二爺不信,表小姐又對我有疑慮的話,就請二爺把我送到主屋去吧!」
他微怔,「主屋?」
「是,二爺跟表小姐成親後,把慕真送到主屋伺候夫人吧。」
「我娘有張媽伺候著,怎麼,你想篡張媽的位置?」他打趣道。
「不是,我只是……」
「丫頭,」他打斷了她,「你哪裡都不准去,因為你得一輩子待在我身邊。」
「表小姐見了我不會開心,我不希望……」
他再次打斷她,「她見你的機會不多,一年頂多一次,如果你不想跟她打照面,她來做客的時候,你大可以整天待在別院。」
聞言,趙慕真一愣。一年一次?做客?戴鳳儀不是要嫁他嗎?
「表小姐不是要跟二爺成親嗎?」
「你不知道嗎?」他唇角一勾,「我已經婉拒了。」
「欸?」她一驚,「二爺是說……親事告吹了?」
「也可以這麼說。」
聽見他親口說親事告吹,她的唇竟慢慢的、不自覺的往兩側揚起。
她臉上還掛著兩行淚,可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在笑。
發現並確定了她對自己的心意,傅天抒心裡感到踏實而滿足,但他不打算說得更多,因為他本來就是個習慣把感情悶在心裡的人。
他只要知道自己對她是什麼感情,她對他又是什麼想法便已足夠。
「怎麼我的婚事告吹,你卻破涕為笑?」他忍不住逗她。
她一震,立刻斂住笑意,「不不不,我替二爺惋惜,是真的!」
「惋惜就不必了,我餓了,快給我飯吃才是真的。」
「是!馬上就好!」她瞬間恢復精神,心情也由陰轉晴。
走出小廚房前,傅天抒又看了她一眼。她竟開心的哼起曲兒……
他唇角揚起一抹溫柔的微笑,旋身走了出去。
酒樓裡,傅耀祖正跟朋友喝酒吃飯。
「待會兒上百花樓玩通霄吧?」有人提議著。
傅耀祖撇了撇嘴,一臉不悅,「我不去了,你們去吧。」
「怎麼了?轉性啦?」
「是啊,你要是不去,誰給袖兒姑娘捧場啊?」
他沒好氣地抓起酒杯,將杯中物一飲而盡。「沒辦法,最近我娘縮減了我的花用,想跟她多拿一點都不行……」
友人甲訝異地問:「怎麼會?你娘不是最疼你的嗎?」
提及此事,傅耀祖冷哼,「都怪那小子。」
「傅天抒?」
傅耀祖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誰說他姓傅?他只是我爹娘撿回來的一條野狗!」
友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好一會兒沒人說話。
「我爹娘不只待他好,就連他撿回來的野丫頭都一併受寵,哼!」
「野丫頭?你是說不久前被他送到李府的那個丫鬟?」
「就是她!」傅耀祖氣沖沖地道:「我娘居然還警告我不准接近她,一定是那小子在我娘耳邊說了什麼。」
友人們又互相覷了一眼,像是在用眼神傳達著什麼。
「耀祖,你還是小心一點,」友人乙語帶警告,「雖然你是傅家單傳,但鎮金堂可不一定會傳到你手上。」
傅耀祖一震,「你是說……」
「傅……那小子十六歲起就跟著你爹出門做買賣,這幾年鎮金堂也都由他一手打理,雖說你才是真真正正的傅家少爺,但難保你爹娘不會將鎮金堂交給他。」
這麼一提醒,傅耀祖整個警戒起來。「不,不會的,我爹娘怎麼可能不把鎮金堂交給我呢?」
「耀祖,咱們是朋友才提醒你……」另一名友人丙附和著前一人的話,「現在在永春城要是問起鎮金堂的當家是誰,十人之中有九個會說是『傅二爺』,你可別以為自己一定能穩坐大位。」
「沒錯,依我看啊……你得有幾番作為才行。」
眾人的話讓傅耀祖有了危機意識--尤其是在他娘縮減了他的零花之後。
他們說得一點都沒錯,傅天抒打理鎮金堂那麼多年,而且還經營得有聲有色,雖說自己是爹娘親生,但從他倆如今的態度看來,確實很有可能將鎮金堂交到傅天抒手中。
不成,鎮金堂跟傅家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傅天抒一毛都別想分到!
「你們看,我該怎麼做?」傅耀祖嚴肅的問著三名友人。
「當然是將實權抓在手上啊!」友人甲獻策,「我認識一個賣珠寶首飾的行商,介紹給你。」
「行商?」
「沒錯,他南來北往,身上有著不少稀有的貨色,有我居中牽線,你一定能以低價買進不少好東西。」
傅耀祖忖了一下,「這計是好,可是……那小子不見得會讓我插手買賣的事情。」
「那就趁他不在的時候接管鎮金堂啊。」友人甲挑眉一笑,「你不是說他過幾天就要出遠門嗎?」
「你的意思是……」
「趁著他出遠門,你就立刻向你爹娘展現你接手鎮金堂的決心,要是你能做出點成績給他們瞧瞧,保證他們會對你刮目相看。」
聽了友人的建議,傅耀祖頻頻點頭,十分贊同。
「你說得對,該是我出手的時候了。」他哼地一笑,「我一定要讓大家看看我的能耐。」
「放心,你一定行的。」友人甲拍拍他的肩膀,「明天我幫你約那名行商吧!」
傅耀祖興致勃勃,迫不及待地問:「不能今天嗎?」
「哈哈哈,別急,他可是很忙的。」說著又為他倒了一杯酒,「來,我們繼續喝吧!」
幾日後,傅府上下熱熱鬧鬧的辦了傅長年的壽宴。
壽宴結束後,戴夫人跟戴鳳儀母女倆只多住了一宿,便決定起程回白山城。
但直至戴鳳儀離開傅府前,她都沒有如傅天抒所說的親自嚮慕真道歉。
不過,趙慕真並不在意,她老早就把戴鳳儀的話拋到腦後,因為她知道傅天抒並沒有跟誰成親的打算--至少短時間內。
那天之後,傅天抒對她一如往常,沒有特別親近,或是跟她說些什麼,但是她卻不經意的發現到,有時他會趁她不注意時,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那目光總是熾熱而專注,讓她忍不住小鹿亂撞。
她不敢多想什麼,雖然她還是忍不住會亂想……
沒多久,傅天抒出門了。
這次是遠行,預計沒半個月不會回來,所以他帶了韓棟跟林群開,而將鎮金堂暫時交給信任且能幹的夥計--添寶。
至於慕真,他則請張媽關照,張媽一口答應,還拍胸脯保證不會讓她少半根汗毛。
雖然傅天抒不在,但趙慕真還是幫工坊的金匠們備午膳。
時間一到,她準時現身在工坊外!
「慕真?」看見她,金匠頭兒李叔十分訝異。
她提著膳籠走進工坊,「各位師傅們請先來用膳吧。」
李叔驚喜地說:「真沒想到你今天還給大夥兒備膳。」
「怎麼這麼說?」
「二爺不在,我們以為你不會來了。」
「大師傅,二爺不在,你們還是要吃飯吧?」慕真恬靜一笑,擱下膳籠,「我給大家盛飯。」
她將膳籠裡的飯菜取出並張羅好,而金匠們也將手中的工作暫告段落,一個緊挨著一個的圍著小桌用膳。
為了待會兒能直接將碗筷收走,慕真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一旁候著。
候著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她索性這邊瞧瞧,那邊看看,欣賞金匠們已完成或未完成的首飾。
走到李叔的工作台前,她停下腳步看著未完成的一支鳳頭釵。
這時,李叔走了過來,「怎麼?你喜歡這支鳳頭釵?」
「喔,不是的……」她一笑,「我不怎麼喜歡在頭上放東西。」
「你可是個姑娘,怎麼不愛打扮呢?」
「女為悅己者容,我打扮給誰看?再說我不過是丫鬟,哪負擔得起這麼貴重的飾物?」
李叔深深一笑,「也許二爺喜歡看你打扮呢。」
她心頭一悸,立刻羞紅了臉。「大師傅別捉弄我了。」
傅天抒喜歡她打扮?他根本不在意那些吧?
剛把她從二夫人那兒帶回來的那幾天,他雖不到對她輕聲細語,卻也是好聲好氣,她幾度想起他以為自己病危時說的那些話,總止不住心頭狂跳。
她雖不敢妄想什麼,卻總忍不住在夜深人靜時,試想著種種不切實際的可能。
可等她病癒後,他又恢復以前的態度,對她若即若離。
有時看著他時,她覺得他在生氣,像是有什麼困擾著他,讓他心神不寧,心浮氣躁。
「這是訂製品嗎?」她話鋒一轉,免得李叔尋她開心。
「沒錯。」李叔說:「這是周家老爺為週三小姐年滿十六而訂製的。」
「十六歲?」她一怔,「只有十六歲嗎?」
十六歲的姑娘戴這支鳳頭釵,會不會老氣了些?
李叔敏銳地問:「有什麼不妥嗎?」
她怯怯地、小心地,「慕真不懂,不敢說。」
「直說無妨,我沒有女兒,倒想聽聽你的意見。」
慕真猶豫了一下,「真的可以說?」
「當然。」他笑著點頭。
見他似乎真能接受別人的意見及建議,她放膽地道:「我覺得這釵子對一個十六歲的姑娘來說,太老氣了。」
「喔?」李叔微頓,一臉認真,「你這麼覺得嗎?」
「嗯。」她說出自己的看法,「這鳳看來有點兒沉,有點兒……凶,如果是我,我會希望是更討喜的東西……」
「例如呢?」
「例如……喜鵲、燕子,甚至是兔子或貓。」
「兔子或貓?」他壓根兒沒聽過有人打造這兩種動物。
「兔子跟貓都有靈活而敏捷的行動,動起來的時候,線條也十分的美。」她逕自在腦子裡想像著。
「如果做支貓戲蝶的珠釵,一定……啊!」驚覺到自己似乎逾越分際,她倏地噤聲,一臉歉然的看著李叔,「大師傅,真是抱歉,我好像太自以為是了。」
「你能畫嗎?」李叔兩眼直視著她。
她一怔,「什麼?」
「你能把自己的構想畫下來嗎?」
「應該可以……」她疑怯地,「大師傅,你要我……」
「畫下來。」他轉身拿來紙筆,遞給了她,「貓戲蝶。」
趙慕真接過紙筆,細細在紙上描繪出自己腦袋裡的畫面,而李叔看到她的畫後,十分驚艷。
「哎呀,慕真,你畫得真好。」他仔細的看著她畫的樣式,滿臉是笑,「這真的很不錯,好……好,我就來做這個。」
聞言,她一震,「大師傅,你真要依我畫的樣式做?」
「沒錯。」李叔語氣肯定,「等我做好了,一定第一個拿給你看。」
傅府、偏廳
「你說……你要到鋪子裡做事?」傅長年驚訝的看著眼前的傅耀祖。
「是的,爹。」傅耀祖一臉認真,「孩兒也該認真學做生意了。」
「耀祖,你……你說的是真的嗎?」一旁的張儷簡直不敢相信她所聽見的。
她的方法奏效了嗎?她這個迷路的孩子,終於找到他該走的正途了嗎?
「娘,孩兒自知從前荒唐,讓爹娘既失望又擔心。」他揚起臉,表情誠懇地道:「爹娘請放心,從今以後,孩兒不會再讓您們失望了。」
張儷激動的抓住傅長年的手,因為太過激動興奮而微微顫抖著。
「老爺,這真是太好了!」她高興到想哭,「總算不枉我每天吃齋念佛,菩薩終於響應了我……」
看張儷喜極而泣,傅耀祖心想娘必定喜見他在傅天抒不在時,接手管理鋪子的大小事情。
他一定能趁著傅天抒不在,奪回原本屬於他的位置,一定能。
「耀祖,」傅長年有些許的不放心,語帶試探地問:「你真有心?」
「爹,孩兒雖不才,但是真的有心。爹,給孩兒一個改過的機會吧!」他央求道。
傅長年行事謹慎,難免猶豫,但一旁望子成龍的張儷已迫不及待的為兒子說話。
「老爺,耀祖既然有決心,你就給他一個機會表現吧!」她懇求道:「耀祖雖是生手,但鋪子裡有那麼多資深又可靠的夥計,我想沒什麼好擔心的。」
傅長年沉吟不語,低頭深思著。
看父親有點猶疑,傅耀祖立刻跪下磕頭--
「耀祖,你這是在做什麼?」張儷一驚。
「爹,孩兒是真心悔改,若爹不能給我機會,那孩兒也沒理由再待在傅家了。」
張儷一聽,緊張追問:「耀祖,你說什麼?沒理由待在傅家?那你……」
「娘,就讓孩兒離家到異地打拼吧!」他使出苦肉計,「若不成功,孩兒也沒臉回來了。」
聽到兒子說要離家,張儷慌了。「老爺,」她緊抓住傅長年的手,眼神殷切,「你就給耀祖一個機會吧!」
傅長年看著急得眼眶泛紅的妻子,再看看跪地央求的兒子,不禁輕輕一歎。
「好吧。」他注視著傅耀祖,語帶希冀及期望,「耀祖,你可別讓爹娘失望呀。」
傅耀祖拍拍胸脯,「孩兒不會教爹娘失望的!」
「唔,等天抒回來後,你要好好跟他學習,」傅長年耳提面命,語多叮囑,「鎮金堂將來是要交到你們兄弟手中的,爹希望你們兄弟合作,讓鎮金堂得以傳承下去,成為傅家世代的家業。」
「孩兒明白。」他低頭應允,眼底卻迸出陰沉的銳芒。
兄弟合作?哼,他從沒當傅天抒是他的弟弟,既不會跟他合作,更不會讓他分一杯羹。
鎮金堂是傅家的,只屬於姓傅的。
那條撿來的野狗,永遠只配替他叼鞋看門!
「大少爺,這些是……」添寶看著傅耀祖放在櫃上那一盒珠寶首飾,面有難色。
傅耀祖笑得很得意,這些珠寶首飾是他透過友人牽線,自一名行商那兒以低價購入的。
這批首飾樣式新穎不說,那黃金耀眼奪目,珠寶璀璨華麗,當他一看見時便直呼自己賺到了。
他相信這些珠寶首飾一定能賣得好價錢,更能讓爹娘對他刮目相看。
「添寶,快把這些放進櫃子裡。」他語帶命令。
「可是店裡進貨的事情一向由二爺做主,這……」對於這些來路不明的珠寶首飾,添寶有點存疑,尤其它們是聲名狼藉的傅耀祖所帶來的。
「二什麼爺?!」傅耀祖神情惱怒,「我是傅家的大少爺,是鎮金堂真真正正的當家,我說的話,難道比不上那小子的?」
「不,小的不是那個意思……」添寶囁嚅地回答。
傅耀祖一把拎住添寶的領口,惡狠狠的瞪著他,「不然你是什麼意思?」
「小的只是想知道這些珠寶首飾是……是哪兒來的?」添寶小心翼翼的問。
鎮金堂不管是賣出去的還是買進來的東西,為保證來路清白,絕非贗品或贓物,因此全都有清楚的證明文件,上頭標明買賣時間、地點、店家或是工匠的姓名。
可傅耀祖拿來的這些東西,什麼都沒有。
「你是什麼意思?」遭到質疑,他臉色難看,「你是在暗指本少爺的東西不乾不淨嗎?難道我是偷來的?!」
「不不不,大少爺,小的不敢……」
「不敢?」傅耀祖一個振臂推倒了他,指著他鼻子罵,「是不是那小子要你們這麼對我的?你們真以為他是當家的嗎?告訴你們,等我接下了鎮金堂,一定把你們這些蠢貨全趕出去!」
另兩名夥計站在角落,不敢吭聲。
「這些東西全是本少爺買來的,立刻給我擺到櫃子裡!」
添寶跟兩名夥計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沒人敢動。
見他們不從,傅耀祖更加惱火。「我是傅家的大少爺,是鎮金堂的主兒,我說的話你們敢不聽?!」
「店開張了嗎?」突然,門外傳來聲音。
一聽見客人上門,傅耀祖立刻變了一張臉,笑咪咪的催促著添寶及兩名夥計。
「快快快,做生意了。」
轉身,只見兩名身著紫衫及青衫的姊妹花走了進來。
「兩位姑娘,請進。」傅耀祖上前招呼,「不知道兩位姑娘今天想看些什麼?」
「還沒主意……」紫衫姑娘問:「我妹妹就快十八了,我想送她一件首飾,你這兒可有漂亮的款式?」
「姑娘真是來對時候了。」傅耀祖連忙請兩位姑娘在櫃子前坐下,「小店剛好有批漂亮新穎的首飾進來,全是京城最時興的款式。」
「真的嗎?」紫衫姑娘一聽,立刻興致勃勃,「那還不趕緊拿出來?」
「當然,請等等。」
傅耀祖立刻走到櫃子後面,在櫃子上鋪上一塊黑色絲綢,然後將盒裡的珠寶首飾一件件擺在黑色絲綢上。
那些珠寶首飾一擺在黑絲綢上,黃澄澄又亮晶晶的一片,好不美麗。
添寶跟兩名夥計不敢上前,只是站在一角,神情不安的看著傅耀祖獨掌局面。
兩名姑娘看見那漂亮閃亮的首飾,眼睛也跟著發亮,她們雀躍地將首飾拿在手上、耳朵上比劃著。
「妹妹,你瞧,這條手煉真是漂亮……」
「是啊,這對耳環也好美……」
「人家說鎮金堂的東西好,果然不是騙人的。」紫衫姑娘盛讚著。
「鎮金堂可是永春城第一的珠寶店,絕非浪得虛名。」傅耀祖拿出他在百花樓對付姑娘們的那一招,竭盡所能的恭維吹捧,「兩位姑娘,你們皮膚白皙,花容月貌,任何首飾在你們身上都美得讓人屏息……瞧,這條鏈子多適合這位姑娘。」說著,他拿了一條項鏈在青衫姑娘頸上比劃著。
「妹妹,確實漂亮。」紫衫姑娘贊同他的話。
「還有,」他又取了一支髮釵輕輕的插在紫衫姑娘的髮髻上,「姑娘,這支髮釵根本是為你量身打造的。」
紫衫姑娘聽了他的讚美,有點心花怒放。「是嗎?」
「絕不騙你。」傅耀祖笑說。
紫衫姑娘取下髮釵,「可是我今天只打算買妹妹的禮物……」
「姑娘連髮釵一起買了,我算你便宜點。」
「真的嗎?」紫衫姑娘驚喜卻又有些懷疑,「聽說鎮金堂的首飾都是不二價也不給議價的。」
傅耀祖拍拍胸脯,「一切包在我身上。」
紫衫姑娘猶豫了一下,「那好吧,這兩樣要多少?」
「不多不少,就收你二十五兩。」他說。
這價錢顯然比紫衫姑娘預計得還要便宜,二話不說,她立刻要傅耀祖將鏈子及髮釵包起來。
拿了首飾,付了錢,兩人高高興興的離開了。
才一開張就做成一單生意,傅耀祖得意洋洋,在添寶及夥計面前更加囂張。
一整天下來,他又賣掉了兩件首飾,而那些首飾全是他從行商那兒買來的低價品。
等不到店打烊,他已等不及的趕回傅府向傅家兩老吹噓自己的能耐。
得知他第一天到店裡便有這樣的成績,兩老十分高興,尤其是望子成龍的張儷。
第二天,傅耀祖近午來到鋪子裡,一進去,只見添寶跟金匠頭兒李叔神情凝重的低聲討論著,而擺在他們面前的,正是他購入的珠寶首飾。
「你們在做什麼?」他大步走向前,語帶質問。
「大少爺,不好了,你買的這些珠寶首飾全是假金!」添寶說。
聞言,傅耀祖陡地一震,「什麼?胡說八道!這怎麼可能?!」
「是真的,大師傅已經確定了……」昨兒個添寶不放心,掙扎猶豫了許久,還是去工坊請來李叔幫忙鑒定。
傅耀祖看著李叔,心裡有些不安,「是真的嗎?」
李叔神情凝重,「大少爺,這全是假金啊。」
說著,他拿起一隻金鐲,以指甲摳了摳表面,竟落下一層薄薄金粉,現出底下的原形。
見狀,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大少爺,這可不好了,昨兒你賣出四件首飾,可能全是假金呀。」添寶滿臉愁色,「要是客人發現,鎮金堂的商譽就毀了。」
「這……」傅耀祖闖下這麼大的禍,自己也慌了、怕了。
可他死要面子,硬是表現得不痛不癢,「沒關係,客人不會發現的。」
「大少爺,咱們開店做生意首重誠信,這事不容小覷。」添寶憂心不已。
「閉嘴。」傅耀祖出言警告兩人,「這件事,你們誰都不許說出去,要是誰多嘴,我就……」
話未說完,外面傳來一陣騷動--
同一時間,趙慕真正要給金匠們送午膳,經過鎮金堂,只見店裡頭鬧哄哄的,不時還傳來憤怒的叫罵聲。
直覺告訴她--出事了。
雖然她只是個丫鬟,管不了店裡的事,但因為傅天抒、韓棟及林群開都不在,教她忍不住想趨前一探。
走到門邊,她將店裡的狀況看得更清楚。
店裡頭,傅耀祖、添寶、一名夥計及李叔都在,而櫃前有著兩位姑娘,一名身形福態的婦人,以及一對看似夫妻的年輕男女。
「鎮金堂居然賣假金!快給我們一個公道!」
「是啊!真是太可恥了,虧我們一直很相信鎮金堂。」
「我之前也買了一條鏈子送給我娘家的嫂嫂,搞不好也是假貨!」
聽見這些指控,趙慕真心頭一驚。
鎮金堂賣假金?這怎麼可能?傅天抒不是那種人,他不會容許欺騙客人這種事發生在自己店裡。
「你們這些人都給我閉嘴!」傅耀祖惱羞成怒地大吼,「你們說鎮金堂賣假金,有什麼證據啊?」
眾人見他賣假金竟還理直氣壯,死不認錯,簡直不敢置信。
「我們明明都是跟你買的!」
「哼!」傅耀祖哼了一聲,「你們都把東西帶回去了,誰知道是不是你們自己掉包的?再說,你們說東西是跟鎮金堂買的,證據在哪裡?」
「你……你……」買了假貨的客人氣怒的瞪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大少爺,別這樣……」一旁,添寶想勸阻傅耀祖把事鬧大。
「你閉嘴!」傅耀祖惡狠狠的瞪著他,然後又看著五位登門理論的客人,「我告訴你們,凡是鎮金堂售出的首飾都有證明文件,你們有嗎?」
五人面面相覷,他們根本沒拿到什麼證明文件。
「你根本沒給我們那種東西!」
傅耀祖得意地一笑,「也就是說你們沒有嘍?既然沒有,就快給我滾!」
「什……你簡直可惡!」
「別跟他囉唆,我們告官去!」昨天上門的紫衫姑娘憤怒地招呼眾人前去官衙。
一聽到客人說要告官,除了傅耀祖以外的所有人都急了,當然也包括站在門口聽得一清二楚的趙慕真。
她內心十分焦急,這事要是鬧到衙門去,那鎮金堂苦苦經營多年的名聲及商譽就毀了。
不行,她不能讓傅天抒的苦心白費,她得做點什麼。
這時,紫衫姑娘帶頭,轉身便要走出鎮金堂,見狀,趙慕真毫不遲疑的上前攔住眾人--
「幾位客人,請等等。」
看著她,紫衫姑娘皺起眉頭,「你又是誰?」
「我……我是……」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跟客人們說明。
這時,李叔忽地出聲,「她是趙慕真姑娘,也是鎮金堂新來的畫樣師。」
李叔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疑的看著他,包括趙慕真自己。
李叔跟她眨了眨眼,要她繼續她想做的事、想說的話。
她心想這樣也好,若她說自己只是個丫鬟,客人決計不會理會她,但她若是畫樣師,客人說不定會想聽聽她說些什麼。
「是的,我是鎮金堂的畫樣師。」她鼓起勇氣,挺直腰桿,「剛才各位所說的事我都聽見了,鎮金堂在這裡向各位致上最深的歉意。」
說著,她彎下腰,正式而恭謹的鞠了個躬。
見她誠意十足,態度謙遜,客人們稍稍軟化。
「鎮金堂開門營業,首重誠信,向來童叟無欺,假金事件應是誤會一場。」她走上前,有禮地懇求,「這事關起門來就能解決,我想沒必要鬧上衙門給各位耽誤時間……」
「你這個丫頭管什麼事?」一旁的傅耀祖怒氣沖沖的上前。
李叔跟添寶怕他壞事,急忙拉住了他,「大少爺,這事就讓趙姑娘處理吧!」
「是啊,畫樣師一定能讓這事圓滿落幕的。」
李叔跟添寶你一句,我一句,就是不讓傅耀祖再開口。
「各位,」趙慕真怕事情拖得越久就越難收拾,於是果斷地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鎮金堂絕不會存心欺騙客人,這次事件單純是個失誤,造成各位的困擾及損失,敝店十分抱歉……請各位放心,鎮金堂會全數奉還各位的銀兩,並送上一份薄禮做為賠償。」
一聽到全數奉還幾個字,客人們臉上的怒意幾乎消失不見。
「你說的是真的嗎?」婦人懷疑地問。
「這位夫人,絕對不假。」她點頭,語氣肯定。
「既然這樣……」婦人看看其他客人,「那咱們就不需要上衙門了,你們說是嗎?」
「只要能把錢拿回來,我們就不追究此事了。」紫衫姑娘說。
「那真是太感激各位了。」她彎腰一欠,「請各位待會兒留下姓名,兩日後,敝店會將薄禮送至各位府上。」
五位客人們相當滿意她的處理,對此毫無異議。
「添寶哥,」轉身,慕真對添寶說:「請將各位客人的錢悉數退還吧。」
「喔,好。」眼看慕真化解了一場危機,添寶臉上總算有了笑意。
但傅耀祖可就不高興了。
承認首飾是贗品,也就是說他買的那批珠寶首飾便無法再銷售,這麼一來,雖是低價買進,也算是損失。
他賣出的四件首飾並無文件證明,上了衙門,那些客人也未必能贏,可現在讓她一攪和,一切損失都得算在他頭上了。
「臭丫頭!」傅耀祖暴跳如雷的上前咆哮,「你不過是那條野狗撿回來的野貓,居然敢越俎代庖,插手店裡的事?!」
「大少爺,」趙慕真目光一凝,神情嚴肅,「事情已解決,請你莫再將事態擴大,否則對你及大家都沒好處。」
「怎麼?你這是在嚇唬誰?!」他漲紅了臉,惱羞成怒的抓住慕真的手臂,「別以為有那條野狗給你撐腰,你就……」
「孽子!」突然,門外傳來憤怒的喝斥聲。
眾人一驚,同時往聲源望去。
只見傅長年跟張儷夫婦倆已在店內夥計的通報下,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店裡。
剛才在店外,傅長年就已聽見慕真對客人們所說的話。
她不卑不亢,不慌不忙的處置,既安撫了憤怒的客人,也化解了鎮金堂的危機,他真沒想到她一個姑娘家,遇事竟能如此鎮定且從容。
由此可見天抒確實有識人的眼光,幸好當時他並未強橫的要求天抒放棄慕真而選擇鳳儀。
「爹?娘?」傅耀祖一震。
「還不快放了慕真?」張儷眉心一擰,低斥著。
為了給傅耀祖留張臉做人,見事情已圓滿解決的他們原本並不打算現身的,但見兒子竟不知悔改,還想鬧事,逼得他們不得不出面教訓這不成材的孽子。
傅耀祖神情錯愕又驚惶不安,趕忙鬆開了手,「爹娘,這……」
「我們都已經知道了。」張儷一臉失望,「耀祖,你真是讓娘太傷心了。」
「娘,我……」
「住口!」傅長年打斷了他,「你現在立刻給我回家去,待會兒再跟你算帳!」
傅耀祖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傅長年以眼神打斷,他只好垂頭喪氣,像是只鬥敗的公雞般走了出去。
傅長年及張儷上前向五位客人道歉,將銀兩退還親自送走他們。
客人走後,他們轉身看著怯怯站在一旁的趙慕真。
「慕真,多虧了你。」張儷上前,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她哪敢居功,搖搖頭,尷尬地回應,「不,是慕真逾越了分際,還請老爺跟夫人原諒。」
「你說的是哪兒的話?」張儷瞥了傅長年一眼,笑說:「老爺,這次真的多虧慕真機靈,不是嗎?」
傅長年頷首贊同,「丫頭,想不到你竟能如此沉穩從容的處理這次危機,真是難得。」
「慕真大膽,逕自做了決定,要是造成店內的損失,願意……」
「別這麼說,」張儷蹙眉一笑,「就因為你,店內一點損失都沒有。」
「是啊,慕真姑娘,」這時,李叔也上前來,「要不是你,客人就要告官去了。」
「可不是嗎?」張儷拍了拍她說:「孩子,賣假金的錢是不義之財,本來就該退還給客人的,算不上是損失;至於你允諾給客人的薄禮就由你去打點吧,需要多少,直接從賬房支出。」
趙慕真一聽,驚訝地望向傅長年。「老爺,這……可以嗎?」
傅長年點頭,眼底逸滿激賞,「本該如此,既然你已經出面了,就由你做個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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