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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sh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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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減肥專家】歿世奇俠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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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廢話,由齊賢和胡峰示意後,大夥兒開練。結界完美複製了周圍的環境,禁衛軍要做的,就是最大限度的保護這裡的重要設施,而我則臨時充當壞人,演出破壞者的角色。

數月來,禁衛軍為了抵擋我的攻擊,窮盡心思,不知做了多少戰術準備,花樣翻新,變化精妙。我都敢為他們打包票,以他們現在的實力,就算是十個以上的「破障境」同時來攻,也奈何他們不得。

大家正打到酣處,結界裡突地跳進一個人,也不看現在的局勢,張口大叫道:「大新聞啊,異黨和失落開戰了!」

容可為的大嗓門讓我差點嗆住,幾個做勢要出手的禁衛軍士也一頭栽了下來:「開玩笑吧!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看著一兩百人瞪大眼睛看他,容可為得意之餘也有些尷尬:「我是說,因為某些原因,他們有可能開戰……」

「什麼原因?」

「五大黨魁之一,裡茲。休斯,是失落『暗金部隊』的一員,也是七大仲裁者中,惠齊洛波契特利的親弟弟!」

除我以外,結界內近兩百人同時倒抽涼氣,毫無疑問,這是自神英的「酒神」歐林希爾。路易以及沙加之後,又一個驚天動地的間諜大案。

尤其可怕的是,這一次牽扯到的,是「三大制約」的高層領導,異黨五黨魁之一!即使其本人的含金量有些不足,但論地位,也是能與各大力量最高領導平起平坐的人物。

「更厲害的還在後頭!」容可為一臉幸災樂禍:「這位最新間諜先生,在身份暴露的第一時間,被偉大的塞戈。克魯斯皮爾黨魁當場擊斃,現在屍首都送回故土了!」

新紀二0五八年二月二日,大概是近千年來,黑暗世界局勢最詭異的一天。

首先是異黨高層先發制人,在處理完「內部事務」後,第一時間發表聲明,表示對「失落文明力量」的行為,「十分失望」,並公開聲稱,懷疑其仲裁委員會的政治頭腦及聲譽。

同時,將在近期內,同「失落」商談的一系列合作項目,做無限期延後,並重新考慮對「失落」的戰略定位。

就算是外交詞令,這樣的口吻,也已嚴重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了。在這樣的「醜聞」之下,就算是奧丁冷靜、伊絲塔爾多智、馬爾都克穩重,也一時間方寸大亂。

而可稱之為當事人的惠齊洛波契特利,則當場怒髮衝冠,嚎叫著要去和克魯斯皮爾拚命!和奧丁等人不同,他與休斯這位親弟弟的感情堪稱深厚,殺弟之仇,不共戴天,他絕不可以忍受!

仲裁委員會立時亂成了一鍋粥,連內部問題都尚不能解決,又怎能做出合理的回應?

在外人看來,「失落」不正常地緘默了。

在這個時候,不論是教廷又或聖戰、禁忌,又或叢巫、梵河,包括炎黃、神英在內,都保持著外交上的靜默。雖然內部的聯繫是不會停的,但只要失落不開口,其他人說話,便是落井下石,喧賓奪主,任誰也討不到好去。

所以,在失落未曾做正式回應前的一段時間裡,黑暗世界的秘密線路很是熱鬧。

當代教皇陛下眼下正在稱病中,理由是,西羅巴洲寒冷的冬季讓他得了重病。在知情人眼裡,這自是個天大的笑話,但這種理由也足以使他免去耶誕節前後繁瑣的「雜務」了。

只是,教皇陛下的「病況」似乎總不見轉好的跡象,從十一月開始一直到現在,三個月的時間,這也病得太長了吧!

終於,在二月二日這一天,教皇陛下難能可貴接待了一位來自遠方的神秘客人。在閒雜人等全部退出之後,客人才從陰影中走出,露出那張年輕而滄桑的臉龐。

教廷、異黨、梵河的三料叛徒,黑暗世界身價最高的通緝犯,比索亞克!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一笑。

馬文懶散地倚在床頭,沒有一點教皇的威嚴。他明白比索亞克的來意,所以也不廢話,直入正題:「塞戈的作法,比我想像的要激烈很多。」

「如果他不通知你和亞辛,又怎麼會做得這麼不留情面!」

「好吧,我承認,我和亞辛都點頭了,可這又怎樣?」

「天知道!」比索亞克沒好氣地回答:「我只是接到仲裁委員會的命令,來『徵詢』你的看法!」

他在「徵詢」二字上格外用力,以至於說到最後,他自己都笑了起來。

馬文也在笑,但笑容就沒有這麼單純:「我的看法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黑暗世界要變一副模樣!我個人極為歡迎動盪的世界,因為那樣才精采,不過呢!因動盪而毀滅的結局,卻一定要避免!」

「這和殺死裡茲有什麼關係?」

「這是榜樣!塞戈要用異黨的行動,為所有人做一個榜樣!讓他們明白,戰鬥、戰爭,也有合理與不合理之分。在這種事上,要做明智的選擇!

「可以再透露一些『機密』,再過幾個小時,我們將推出一個體系龐大的建議書,裡面有一些很有趣的內容……可以這麼告訴他們!」

比索亞克微笑一下道:「明白了!」

馬文伸了個懶腰,雪白的頭髮被蹭得亂糟糟的,看得比索亞克忍俊不禁。

馬文沒有一點兒自覺,他打著哈欠道:「路易完了,休斯完了,沙加也暴露了,還有已是人人皆知的蜜兒,以及在歷次的清洗中『犧牲的同志們』,現在,暗金中只剩下了我,嗯,也算上你這個失敗品,這個所謂的『秘密』還能保持多久?」

「你比我更失敗!」比索亞克先捍衛一下自己的榮譽,繼而笑道:「這也算不得秘密了。有了這樣的好局面,最多一個月內,我們的身份大概就是人盡皆知了。我倒奇怪,張真宇也真能忍,明明知道我們的身份,卻鎖得比我們還嚴!」

馬文淡淡地道:「知道了又如何?傷的只是失落,而不是我們。這只能說明他們對局勢的把握很出色!不做槍頭子彈,而是輕巧地順水推舟,誰都不能說他們有錯。」

「真的傷不住你嗎?」比索亞克一臉好奇:「你已經把身份暴露帶來的影響,都提前消滅掉了?」

「當然,保存秘密的最佳途徑,就是讓許多人都知道它。現在亞辛知道、塞戈知道、樞機團也都知道!那又如何呢?十二年的牢獄生活,讓我的身世更加精采,也讓我有更多可以感動他人的精神告白……其實,我準備在三十年後出一本自傳呢!」

比索亞克為之啞然。

馬文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朋友難得來訪,他的談興很高:「倒是你,三個月一直都在閉關?」

「彼此彼此,其實,我來這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想看看你我閉關的效果如何,能不能頂得住某些人的拳腳……願意奉陪嗎?」

「在十三層地牢裡?」

「開玩笑!你不說在那裡,連張雲忘都沒可能嗎?」

「我說過?」

「當然……」

失落終於還是做出了回應,但回應的內容,在之後「三大制約」聯合發佈的《致黑暗世界全體成員關於糾正世界發展進程以期達到合理可持續發展的倡議書》的光芒下,顯然蒼白無力。

也許有許多人不記得當時的失落說了些什麼話,做出了什麼保證,但卻有絕大部分的人,死死記住了以上那個冗長拗口的名字。

並在以後漫長的歲月裡,把它同「神話時代」、「黑暗時代」、「災難日」、「英雄時代」等歷史名詞聯繫在一起,將其放在與之平等的地位上。

《致》文是在國際標準時間,二0五八年二月二日中午十二時正式發佈的,當時,異黨召開了記者會,所有與會記者都以為,異黨只是針對失落的解釋做出回應。

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當時召開會議的,除了塞戈。克魯斯皮爾,還有亞辛,還有古德。馬文。

稍有不同的是,後兩者是在萬里之外,通過衛星直播參加。

「三大制約」的領導人絕口不提失落間諜的事情,而是共同拿出一份由黑暗世界最莊重的「金縷原石」做封面,以黃金頁為紙張的薄冊子,向世人展出。

封面上,是用羅巴語、穆斯林語、索亞古語、炎黃語、黑天語、梵天語六種語言,寫下的冗長的名字。

《致黑暗世界全體成員關於糾正世界發展進程以期達到合理可持續發展的倡議書》!

《致》文中,共提出五條,三十目,近千個大大小小的「合理建議」,每一條目、建議,都由六種文字寫成,極盡詳細之能事。

第一條:任何黑暗世界成員,均有義務維持星球環境最低水準之行為。強勢者當有承擔更多義務的自覺。

第二條:任何黑暗世界成員,均有義務保證星球上所有非黑暗世界成員的正當生存權利。強勢者當有承擔更多義務的自覺。

第三條:黑暗世界任何一方勢力的決策者,均有義務維持世界正常的社會秩序,也有義務保證世界秩序的良性發展。

第四條:任何黑暗世界成員均有自由生活、維護尊嚴的權利,同時,亦有自力更生、獲取生存資料的義務。任何勢力都具有有條件調配成員生存資料的權利,同時也有培養成員社會謀生技能的義務。

第五條:世界只有一個。

「世界只有一個!」我喃喃重複這句話,仰頭靠在椅背上,微一用力,轉椅旋了四五圈,又回到最初的狀態。

中皇集團除蘇怡之外,所有高層都集結在會議室裡,手上拿的,正是《致黑暗世界全體成員關於糾正世界發展進程以期達到合理可持續發展的倡議書》的複印件。

對「三大制約」這奇怪一手,大家都挺苦惱。可以想像,在世界各個角落,這樣苦惱的人群還有很多。

蘇伯父正嘗試著解讀:「前三條,自然環境、社會環境以及個人的生存權利,是『三大制約』一貫標榜的信條,雖不可少,但實際意義不大。

「第五條,似乎頗有深意,但更像是一句總結詞。

「至於第四條……」

容知雅微笑接道:「這是關鍵!涉及到人才培養和人才使用的關鍵!」

江老爸撓了撓頭,很是奇怪:「關人才培養什麼事?」

容知雅橫了他一眼,懶洋洋地問:「你平日怎麼訓練?」

「當然是把孩兒們往死裡練!好酒好肉地送著,好器械好補藥地花著,大把大把的錢供著,燒出來的唄!」

「錢從哪來?」

「做生意、占碼頭,什麼都沾點兒!」

真是黑社會的典型!我們這些聽的一個個笑成了掩口葫蘆,在江老爸極度不滿的一聲咳嗽後,又做一本正經狀。

容知雅用複印件敲打桌面,點頭道:「各門各派各世家,大都是這種賺錢法,不僅要賺,而且要大賺!否則拿什麼去培養人才?只藥材、器械等日常開銷就是一個大數目,這還是在『精耕細作』的炎黃,放到外面,這種開銷會更可怕!

「大家培養出後繼人才,不是讓他們去賺錢養家,而是為了繼承道統、光大門楣的!炎黃核心成員數十萬,又有幾個能靠自己的雙手養活家庭?又有幾個能真正填上花在他們身上的心血錢財?

「炎黃可能還好些,多以親情聯繫,世家門派,世代傳承,師徒長幼,錢不錢的也就算了。可有些人、組織,養兵如養狗,狗並無自身之生存資料,也就沒有什麼自由可言。

「『三大制約』就是看清了這一點,他們的目的,就是把慣例上的『私有物』變成『僱傭軍』,使各大力量的成員,具有更強的自主意識,具有把握自我的能力和機會,嗯,挺有現代民主氣息!」

蘇老爸愕然道:「這不好嗎?」

大家一起苦笑:「心聚心散,力合力單,其中利害,見仁見智啊!」

炎黃之內,多是門派、世家,有其固定的傳承體系,上下之間、師徒之間、長幼之間,多以感情、親情為紐帶,相比之下,有著頗為牢固的內部聯繫。即使近些年來,受外來思潮的影響,有一些細微變化,但總體來說,仍是傳統力量佔優勢。

而《致》文第四條,分明就是把這種關係變化為赤裸裸的利益聯繫,把本來還隱在溫情之下的利益網整個揭開,這對炎黃一貫的思想基礎,是一次不小的衝擊,相比起來,利益問題倒是其次了!

遠在大洋另一邊,接近堅羅洲西海岸的沿海地帶,失落文明力量修建的另一處海底基地中,類似的會議正在舉行。參與人數或許少了些,但品級之高,卻遠在炎黃一方之上。

迪亞斯、卡陀、杜古以及東道主伊絲塔爾,分賓主落座,面色均稱得上凝重。

會議已經進行了大半,與會人員的平均智慧,遠在另一個會議的參加人員之上,得出結論的時間也非常之短。但想做出一個正確的回應,卻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還是伊絲塔爾開口問道:「如果這建議具備了實施的條件,大家會怎麼做?」

先是一陣沉默,在氣氛已凝重到讓人難堪的時候,出人意料的,卡陀第一個開口,話語卻是十分簡短:「精兵!」

「廢話!」

杜古心中暗罵,他也知道精兵是個好辦法,與其培養一群庸碌之輩,還不如通過各種手段,造就幾個既忠誠且又具備極強能力的高手,便是給他們再多的自由,也不會擔心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反而會提高效率,進入良性發展的軌道。

好主意!

誰不知道梵河向來施行的都是精兵政策,新生代中,餘者碌碌,卻有卡陀和蜜兒兩人相輔相成,支撐大局。如果都施行精兵之策,最高興的怕就是他們了。

而這種情況放在叢巫身上,卻是萬萬不能。所謂的人身自由問題還是其次,真正麻煩的,是那個「自力更生,獲取生存資料的義務」的狗屁條款!

尋遍整個叢巫,能挑大樑者僅杜古一人而已。如若對敵,十幾個「破障境」,怕是不夠張真宇一人殺的!還要加上「魔獸武裝」這樣的大集團戰鬥力量,方有幾分勝算!

「魔獸武裝」的培養,絕不是一些「平常的投入」所能支撐的,每年叢巫在這裡面砸下的錢,都超過了數百億!培養出來的,則是一群絕對忠誠,且一心撲在武技咒法上的純粹戰士。也因為有了他們,才有叢巫日漸輝煌的明天。

現在,竟有人說,這法子不行!

讓這麼一群人來搞自力更生,謀生技能,是要把叢巫變成超級大市場還是建設工地?而且,把已經形成系統的培養模式攔腰截斷,叢巫還能不能捆住各有所欲的成員,還是一個問題!

杜古覺得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只能壓抑著怒氣,聽其他人的意見。在他看來,失落的態度比較曖昧,從伊絲塔爾嘴裡,未必能得到什麼好的結果,不過,迪亞斯應該不會讓他失望。

相比之下,禁忌可能是最討厭《致》文第四條的勢力,其高科技、大規模的發展模式,絕不允許這種制約的出現。想想也好笑,難道讓禁忌大量沒有自主意識的改造人、魔血妖去公司上班,然後成家、立業、娶妻、生子?

「我們有能力應對一切變化!」

迪亞斯冷淡的一句話,便讓杜古完全呆住,他猛然回頭,想從對方臉上看出點什麼,只可惜,迪亞斯著名的冷臉,不會給他任何把握的痕跡。

伊絲塔爾笑了起來:「似乎大家都沒有太大的困擾呢!杜古大人?」

杜古抽動嘴角,勉力露出一個笑容:「我們會讓事件向我們希望的方向發展。」

乍一聽,他的回答與迪亞斯類似,但仔細想想,話裡面便很值得玩味了。

迪亞斯不動聲色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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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五集 再啟新局 第五章 表決(大結局)
「迪亞斯!」海面上,杜古在後面叫喊,他的嗓音還算平靜,可迪亞斯卻聽出了其中含蘊的怒火。於是,迪亞斯停了下來,回身迎候。

杜古的心情極壞,再加上迪亞斯與他交情不凡,他也懶得再掩飾什麼,追上來後,劈頭蓋臉就是一連串的質問:「迪亞斯,你們禁忌到底在想些什麼!沒看出來教廷他們就是在限制我們的發展嗎?

「『特戰隊』、『魔獸武裝』,哪一個不是要大規模的資金投入?如果沒有了資金,那還成什麼樣子!」

「我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不過,現在討論這個問題,似乎也沒有了意義。」

迪亞斯很隨意地回了一句,看著他的表情,杜古驀地冷靜下來,他略一思忖,忽地問道:「這是理查先生的意思?」

迪亞斯略一點頭,壓低了聲線,緩緩出聲,倒頗有理查的幾分神韻:「這是一次表決!投票!優勢者勝出,失敗者……將不再有存在的必要。」

不自覺地,杜古吸了口涼氣。

「他的意思是……」

「理查先生很期待這次表決,並希望各方能投下聰明的一票。」

說到這兒,看著杜古難看的臉色,他搖了搖頭:「任何改變都有一個過程,『三大制約』不可能枉顧各勢力的現實情況,讓大家一日間改組完畢,這個過程有多久,十年?二十年?未必沒有可能!」

杜古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拖?」

「錯了,是改!十年、二十年時間,大家又是齊頭並進,杜古,你覺得你會比別人落後嗎?」

杜古先是露出失望之色,繼而冷笑。

迪亞斯知道,他是放不開「魔獸武裝」這樣強大的戰力,現在說什麼,他都不會聽,這樣下去,無疑他會死得很慘。

皺了一下眉頭,迪亞斯終於決定把話說明白一些:「可以這麼說,『三大制約』的第一目的,並不是針對『三大武裝』這類的集體戰力,其實,他們的集體作戰能力,並不比任何人遜色。《致》四條不僅限制我們,也限制他們!

「如果你仔細通盤考慮全文,便應該知道,雖然『三大制約』直接限制的,是黑暗世界的戰鬥方式,由此延伸到人才培養方式上。可是,他們的目的卻絕不僅此而已。

「你忽略了關鍵,我的朋友!」

迪亞斯難得用委婉的語氣說話,希望能用這樣的方法,讓杜古恢復冷靜。

「你只看到了建議成為現實後的狀況,卻忽視了在成為現實的過程中,我們所面臨的機遇。最重要的是,你看低了『三大制約』的目的,他們從來沒有針對某一個勢力,他們針對的,只是黑暗世界全體!包括他們自己在內。

「出於某種原因,我只能說這麼多,希望你能仔細考慮一下。」

杜古抿著嘴不說話,迪亞斯歎了口氣,不再多言,轉身欲行,卻又回過頭來,極具深意地道:「要仔細啊!」

不管《致》文在黑暗世界掀起了多大風浪,在最近的十幾個小時內,也再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新聞。各方勢力,都致力於消化《致》文所帶來的衝擊,從多方面考慮可能發生的變化,以及利益歸屬。

幾可目見,新一輪的洪水正在蓄積之中,決堤之日,已是不遠了。

新紀二0五八年二月三日上午八時正。

落實《致》文的關鍵步驟被提上日程。由教廷馬文、聖戰亞辛、異黨克魯斯皮爾聯合發表聲明,懇請各方勢力首領,特別註明,不只是「六大力量」的首領,還包括「逃亡者」建立的各類組織,例如傭兵理事會等!

請這些能夠代表幾乎所有黑暗世界成員的首領人物,前往西羅巴洲教廷所在地,梵帝崗,商討《致》文細節,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必須參加,也必須要爭取的會議。

沒有人表示出矜持。

「世界只有一個!」

不知是多少次重複這句話,即使是在和蘇怡聊天放鬆的時候,也會不經意地提起。每在這個時候,蘇怡就笑。

炎黃內部已經達成共識,決定對《致》文持相對積極的態度。畢竟,它沒觸及到炎黃最根本的利益。通過這種舉動,和「三大制約」緩和一下關係,也是勢在必行。

我作為全權代表,馬上就要出發。此時,我專程抽出時間來陪蘇怡。

蘇怡的預產期在今年六月,滿打滿算,也只有五個月的時間了,現在,她更致力於保養身體,非常注意自身的健康,所以一切的體力、腦力活動都很有節制,已不再具體指揮中天集團,乃至於炎黃智囊團的運作,使炎黃整體決策實力頗有下降。

對這個,我卻是求之不得。

「天大地大,你的健康最大……說起來,張家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只有生下孩子,才能對得起列祖列宗啊!」

蘇怡溫順地偎在我懷裡,聞言又笑,我說話的口氣,是越來越老成了,尤其是和蘇怡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感慨不斷,似是老了幾十歲似的,偏偏蘇怡就特別享受這種感覺。

在這種時刻,她身上沒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銳氣,也不見智珠在握、如掌觀紋的從容,反倒是說不出的嬌美與寧靜。

我從不和她討論外面的事情,她也很少問,數月來,就過著深居簡出、不問世事的日子,這種堪稱靜寂的生活,讓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蘇怡卻是樂在其中。

我看得出來,在我說話的時候,她特別享受聽我說話的感覺,她可以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但卻能夠最大限度地汲取裡面所透出的情意。

暖融融的,醇香如酒。

不過,有些時候,她會特別好奇某件事,或者表示對我的關心,也會偶而說上幾句:「聽小容說,你要去開會?」

「嗯,響應『三大制約』號召,也就是十天半月吧!或許會短一些。就看馬文那些人懂不懂長話短說的藝術了……」

「那,一定要小心呢,梵帝崗是世界上『極限密度』最高的地區,衝突起來,會很麻煩。」

「不用擔心了,這個世界,如果我執意要走,那是誰也攔不住的。倒是你,一定要小心身子,馨姨說,這兩天你睡覺似是不太安穩,是小傢伙跟你鬧嗎?不好意思啦!我代他向你道歉,等他出來,就有他好看的!」

蘇怡低低地笑了起來,像一隻懶洋洋的貓咪,在我懷裡蹭了蹭,我感動的歎了一口氣,下頷抵在她頭頂,剛長出來的鬍渣子和她的頭髮摩挲,那感覺,說不出的舒服。

偏在這時候,我又發出了感慨:「其實,我特別希望,能夠有一個非常安定的環境,讓你安心生養……」

「嗯?」

蘇怡一時間沒聽出我的意思,微昂起頭,秋水般的眼波掠過我的臉頰,我臉上有些發熱:「昨晚上不小心做了個夢……」

「夢?」

「嗯,夢見在孩子出世的時候,外面兵荒馬亂,殺聲震天,我就是想把孩子抱一下,都要連殺上數十號人……呃,這話是不是太血腥了?」

我擔心會對孩子的胎教造成不良影響,聲音不自覺低了八度。

蘇怡淺淺一笑,微瞑雙眸:「一個父親為自己的孩子努力,無論如何都不是罪過。不過我真的很希望,會有一段平靜的日子,就算只是暫時也好!」

這算是多愁善感嗎?輕撫著蘇怡的額頭,我脫口而出:「一定!」

我如此回答。

鼻息微微,孕婦常見的乏力感讓蘇怡很快地睡了過去,我也放緩了呼吸,緩緩調整身體,讓蘇怡睡得更舒坦一些。

午後的陽光從窗欞那邊射入,有容的身影從門邊閃過,看著我們兩人的姿勢,吐了吐舌頭,衝我一笑,輕手輕腳地跑過去,把窗簾拉上。

我也對她一笑,隨即低下頭來,看著蘇怡的臉出神。

「穩定嗎?誰見過倒流的洪水,回頭的利箭?」

亞辛那張老臉驀地閃過,他那一日對我說的話,也一句句地再現出來。猛然的,我開始明白《致》文發佈的根由,也想到了,穩定,至少是暫時的,相對的穩定,未必沒有機會。

「世界只有一個!」我覺得這句話挺有意思。

冬季的梵帝崗,是能夠殺死人的寒意森森,拋去它宗教中樞的神聖地位不談,只論現場觀感,倒是很能讓人心中不安。可以看出,教廷是盡力表示出自己的誠意,只不過,在許多人眼中看來,虛無縹緲的誠意,遠不如實實在在的利益來得可靠、順心。

當我乘專機抵達這裡的時候,在機場迎候的人大出我的意料。教廷七大紅衣主教來了五位,聖戰以庫瑪爾為首的迎接陣容也相當驚人,而最主要的是,異黨首席黨魁塞戈。克魯斯皮爾也屹立在寒風中,微笑迎來。

說起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

走下舷梯,兩個人便握手問候。

克魯斯皮爾的身體和氣息真的像高山一樣雄壯,乍一接觸,直有泰山壓頂之勢,身高上的差距,讓我必須仰起臉看他,這感覺稱不上良好,也讓我懷疑,這老爺子真有九十了?

雖然在個人問題上,雙方並沒有什麼仇怨,甚至還因為我爺爺的關係,很有幾分「打出來的交情」,但在勢力對話上,大家的關係實在稱不上良好,握手的時候,也只能乾巴巴地說兩句「歡迎」、「久仰」之類的廢話,很快就分了開來。

梵帝崗是世界著名的旅遊景點,在這裡,大家當然不能肆無忌憚地在天上飛來飛去,只好坐車,這個時候克魯斯皮爾忽然提議,請我和他同乘一車。

不符合外交禮節,但是我喜歡,我也需要一定的時間,和這位大佬商談一下會議的實際問題。

豪華轎車裡,我和克魯斯皮爾相對而坐,身邊沒有什麼閒人,在飲過一杯咖啡後,我不再浪費時間,開門見山地道:「克魯斯皮爾大人,在會議主題明確的前提下,我很想知道,作為《致》書的提議者,『三大制約』有什麼樣的可執行方案,來應對整個黑暗世界的可能變化?」

克魯斯皮爾依然紅光滿面,臉上沒有太明顯的變化,但那種細微的表情變幻,卻是非常生動,讓人能從中感覺到一個智慧博學的老人,那強大的人格感染力。

「該怎樣對一位長輩說話?」

老人的回應相當簡短,這符合他一貫的風格,但其中的內涵卻是怪到了極點。

事實上,這種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的回應讓我當場愣住了,克魯斯皮爾的態度,絕不是一位領袖所應有的冷靜和疏離,而像是一位與我關係密切,而又嚴厲古板的老頭。巨大的身份反差,把我已經準備好的說詞全數打亂,一時間,竟有些臉紅。

不給我反應過來的機會,老頭子便低哼一聲,開口道:「陛下放心,『三大制約』不做蠢事!」

「呃……」

我真的暈了!同樣是發言簡短,但這老頭兒前後的語氣、稱謂變化之大,簡直就是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但若我真把他當精神病看待,那麼,我大概會死得很慘!一時間,我有點不知所措,只能在臉上勉力保持平靜。

偏在這時候,克魯斯皮爾在微笑,對這樣一位如磐石般穩固的老人來說,笑容簡直就是一個奇跡,他就這樣開口道:「喜歡哪種風格?」

我想我現在的表情類似於一個傻瓜,可是,看著老傢伙在笑,出於某種原因,我心裡卻猛地一鬆,很快的,腦子就恢復了靈活。

這種時刻,說一些所謂的外交語言已沒有意義,所以,我聳聳肩,用一種很無奈也很隨意的語調道:「大概是前者吧!」

老頭子笑意微斂,緊逼著問道:「為什麼心口不一?」

「嗯,禮貌問題,不,應該說,是國際慣例!」

「慣例?」

老人的語言習慣本來很不容易令人理解,但配合他微妙卻豐富的面部表情,我卻能從其中得到許多資訊,較之於言語表達,更多了不少自身感應的深刻。

比如現在,我便知道,他相當的不以為然,甚至於嘲諷。

他後面的話證實了我的感應:「你是誰?中天帝國的皇帝?張真宇?」

這樣的勢頭再進行下去,對我可是大大不利,我乾咳一聲,耍了個狡猾:「首先是張真宇,然後才兼職當皇帝,現在也快要辭掉了!」

克魯斯皮爾再次微笑:「兼職皇帝?不,你不是,從來不是!」

如果在正式場合,我完全可以認定這是一場嚴重的外交糾紛,但現在,我只有聳聳肩,表示「不要太過分」的意思。我對所謂的「皇帝」稱號向來不敏感,也不會把它提到國仇家恨的地位上來,但若老傢伙一直這樣不依不饒的,那便要升級到對本人的人格污蔑了!

老人在懸崖邊上及時收回腳來,他不再和我討論「皇帝」的問題,事實上,他也從來沒有與我討論這一問題的想法,在觸及我的心理底線前,他輕巧的繞了一個彎,吐出一句話:「我們不是國家領袖,這裡,也不是聯合國!」

「……」

克魯斯皮爾不再說話,我也沒有再和他搭話的興趣,而是在考慮這老人特別難懂,但似乎又特別有意思的話。思及會議的主題核心,我心中有些明白了。

看向窗外,平靜的小城,在冬日飛雪中緩緩鍍上了一層瑩白的顏色。然而,在神聖、純潔的表象之下,卻有污濁的暗流在湧動,讓人看了覺得好生不快。

如果有可能,真想將它們一拳轟碎!就是漫山遍野的血色,也比它們要純粹的多!

從玻璃的反光中,我看到了克魯斯皮爾的眼睛,那是如此的清澈,以至於讓我清楚看到他眼底滾動的激流。

「亞辛,還有他,兩個老頭子,其實並不討厭!」這是我最新的觀感。

會場安排在教皇寢宮,那一座臨海的無名宮殿裡,也許是我來得太早,此時竟還沒有任何一位其他勢力的高級成員抵達。

克魯斯皮爾完全沒有盡到一個迎賓的責任,在把我帶到這裡之後,竟然就那麼理直氣壯地走開了,把我一個人拋在這裡,獨對這富麗堂皇,且堪稱藝術寶庫的複雜空間。

走在漫長的迴廊中,觸目所及,每一件裝飾,包括起眼的,不起眼的,均是各個時代的名家代表作,而這些裝飾,則按照一定的規律擺放,雖繁多,卻不雜亂。

緩步走來,我彷彿跨越了無數的歷史年代,在藝術交織的光環下,品嚐天才思維釀就的美酒。

即使我的藝術鑒賞力非常淺薄,一路走過,也不由有些微醺了。

再踏出一步,我心中一動,收回了停留在一幅中世紀宗教畫像上的眼神,向前方望去,離我不過十步,一位白髮碧眼、丰神俊朗的修士正向我微笑。

笑容裡,充溢著自信和高貴,穿過走廊的風吹動他的衣袍,微微飄動的衣角,竟似乎帶動了整個迴廊。

「古德。馬文!」我把克魯斯皮爾的態度學了個十成十,微笑中,我點頭一禮:「又見面了!」

這次的見面,在我意料之外,卻又是情理之中。現在想來,似乎是克魯斯皮爾有意讓我們兩人獨處,也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思。暫時我沒有精力去考慮那個老頭的想法,而是將全副心神都集中到當代教皇身上。

上一次交手不過數月,這人的修為又長進了!

尤其是他的精神,絲絲游離中,竟有傲然獨立、摧折萬物的強烈質感,有如高高在上的神明,用睥睨的目光俯瞰這個世界。

這讓我明白,他在精神修養上,有了堪稱「蛻變」的大突破。

毫無疑問,即使是單打獨鬥,馬文也將成為我的勁敵,其威脅遠在那黑天之上!

而這時,這位讓我生出警兆的教皇陛下,正以平淡而不失自然的語調開口,優雅從容,令人心折:「遠來是客,卻不知閣下可願我略盡嚮導之責?」

我注意到了,不管是克魯斯皮爾,還是馬文,他們都特意用普通的稱謂語來招待我,語氣聲調也頗為自然,遠不是那些機械的外交語言所能比擬,也正因為這樣,他們強大的人格魅力才能盡情顯露,讓我這心有敵意的人也要為之讚歎。

那麼,我也沒有理由拒絕他的好意。

兩人相視一笑,當下,由馬文前引,我緩步隨後,優哉游哉,沿著這藝術長廊,悠然向前。

毫無疑問,馬文知識之廣博遠在我之上,就算是有0號晶片賦予我的龐大資料庫,較之於他,也缺乏生動的感性認識。

一路走來,他隨意指出幾件卓越的藝術品並隨口介紹,往往在三言兩語間,就把藝術品的格調、手法一一道來,簡潔生動,引人入勝。

不知不覺間,我們兩人已走過了幾十個房間,而這個,也只是這龐大宮殿的一角。數百上千件藝術品看下來,固然是種享受,但長此以往,我還是覺得有些眼暈。

與之同時,我也感覺到,這一路行來,路線複雜,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但大方向卻是往下去的!如果我感覺沒有錯的話,現在至少也到了地下兩層。

展出的藝術品開始逐漸減少,雖然同樣是精品,但和上面的宗教藝術品相比,這裡很多都是中世紀的盔甲、長劍之類,而且也不再是只供欣賞把玩的「易碎品」,上面加持的聖力,使其每一件都有應用於實戰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每一件展品上面,都有著或濃或淡的血腥氣。

從這些兵器展品前走過,背上竟有些寒意生成。馬文的講解風格也發生了變化,從「某年代、某人作品、風格」,轉變到「某年代、某人使用、戰績」的模式。言語中鏗鏘頓挫,大有金石交擊之意。

我表面上神色不動,暗地裡卻開始調整心態,用膝蓋想也知道,教皇陛下親自招待,那場面必是很難接下的。

果然,再下了約四五層的樣子,四周的光線已非常暗淡,一眼望去,陰森森的石壁早不復頭頂金碧輝煌的樣子,只有道旁冷冷的鋼鐵甲冑,反射淒冷的微光。

這個時候,馬文轉變了話題,他表現得比我更坦白:「前次天塹洋上,本人厚顏一戰,本以為能將閣下敗於頃刻之間,卻不料最後要以狡計脫身,近五十年修為,幾要毀於一旦!」

我乾脆地回應:「承讓!」

他笑得挺開心,是真的在笑,眼中的笑意明明白白。

馬文的眼眸,碧綠得近乎妖異。他的眼睛過於深邃,以至於本是最富生機的綠色,也被他塗上了一層眩目的死光。說實話,兩人目光交擊,我總有別過臉去的衝動,即使在他笑的時候,也一樣。

「那樣真的很好。有幾十年了吧!我沒有見過比索亞克那麼開心的!還有我那位親愛的兄長,他表面上不說,但心裡也一定很痛快……說起來,我真的應該謝謝你!」

他說話倒是挺誠摯的樣子,我微微一笑算是回應,而這時我才知道,原來這人竟是奧丁的弟弟!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況,他們兄弟的關係可不算良好。

而且我記得,當年導致馬文入獄的緣由,便是他以宗教信仰的名義,大肆殺戮無辜村民,而這些村民便是信仰北歐神系。奧丁卻是北歐神系的直系繼承人,馬文身為他的弟弟,自也脫不了關係——看來,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可是不少呢!

我暫時沒有心思去查這種老黃歷,不過,這個時候,卻是試探他目的的最好時機,陪著他再走出兩步,我只做若無其事狀,開口道:「歷代教廷珍藏果然令人大開眼界,這,已經是第八層了吧!」

馬文回頭看來,微笑道:「不錯,實際上,這裡已經脫出了宮殿的範圍,現在,這裡是教廷苦修室,共有十二層,深入地下約有兩百公尺,也就是說,每層有將近二十公尺的高度,有足夠大的空間進行各類活動。

「這裡,也是教廷苦修士的修煉地。在我三十歲之前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在這裡生活。」

他頓了頓,臉上現出幾分自嘲之意:「三十歲之後,整整十二年,我就被關在這苦修室的下面,也就是俗稱的『十三層』,『黑獄』!」

我微顯驚訝地「哦」了一聲,還沒想明白他為什麼要對我提這個,耳中便聽到了他的邀請:「不去看看嗎?」

在這個時候,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啊!美麗的城市,神的光輝近乎吝嗇地投注在這裡!這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擁有藝術和神聖的雙重靈魂。」

在聖彼得大廣場中央,一位女性觀光者張開雙臂,大聲地讚歎,嗓音像一串風鈴,迎風輕抖,細碎清澈,游離碧空,冬日的寒流在她身邊,竟也化做和風一綹,繞體輕回,捲動她亞麻色的長髮。

來此觀光的遊客,將好奇且欣賞的目光投注到她身上,無疑,這是一位美麗動人的少女,她有著藝術家的奔放氣質,所以就連那一滴抹在臉側的油彩,都顯得如此俏皮可愛。

發表完自己的觀感,她長吁一口氣,看那白色的氣柱在寒風中消散,這才低下頭來,異光瀲灩的明眸,微彎成一個嬌美的弧度,對行人的目光,她視若無睹,只看向不遠處,那抱膝坐在一座雕塑下、用連帽風衣遮住全身的傢伙。

一眼看去,他就像一個在瑟瑟發抖的乞丐。

少女笑著走過去,用腳尖輕輕踢了他兩下。「好了,別怕!現在絕對沒有人會抓你的,幹麼要遮得這麼嚴實!和你做搭檔,真丟人!」

風帽被掀開半邊,露出裡面一張英俊卻有些稚氣的臉,臉上絕沒有所謂的「恐懼」、「驚慌」一類的情緒,有的只是略有些調皮的笑:「瑪蒂爾達,我發誓,你是一位天生的藝術家!」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讓我畫你的肖像?每次都是只畫了一半你就耍賴跑開?」

「誰讓你不讓我看你的臉?面對一位心儀的美人,卻要我扭臉看那個裸男的雕像!拜託!有點人性好不好?」

對少男明顯的示愛,少女僅僅是勾了勾嘴角,看不出是高興又或是嘲諷,她只是伸出手來,勾了勾手指:「起來了,我們再去對面玩一會!」

少男涎著臉握住了她的手,借力站起,一臉「賺到了」的表情。旁邊人露出會心的微笑,為這對年輕的組合送上祝福。只不過旁人永遠不會發現,在兩人肌膚接觸的剎那,他們眼中同時閃過寒光。

「喂,老朋友來了!」

「嗯哼,看到了,一臉慾求不滿的模樣!看來這幾個月過得也很不順心!」

「怎麼樣,要去打招呼嗎?」

「……算了,給馬文一點面子,別忘了,這廣場上可是有至少二十個『破障境』,也就是教廷才有這浪費人力的資格。」

年輕的男女頗親暱地貼在一起,走向幾步外的畫架,畫架上,還有一幅只完成了小半的作品,少年的面容赫然顯現其上。在畫架周圍,有幾個人正探頭探腦。他們衣飾普通,但神情氣度頗為不凡,只可惜現在的表情實在古怪。

遠遠的,少女便微笑著和他們打招呼:「怎麼,對我的作品有意見嗎?」

幾個人回過頭來,神情均相當複雜。少男少女用最純潔的目光迎上。

「……最近幾日,只要兩位不主動生事,我們不會打擾!」

一個看上去是頭頭的人開口,語氣中有示弱的成分:「教皇陛下非常樂意普魯斯閣下參加這次會議,事實上,這應該是黑暗世界全體成員的集會……」

「還是算了吧!」

普魯斯,原艾瑪祭司力量的大祭司,黑暗世界身份最高貴的落難貴族,微笑著拒絕了對方的邀請:「我不想讓某些人得到清除本人的機會,噢,當然,我沒有說尊貴的馬文一世陛下,喏,那個人正往裡走呢!」

數百公尺外,廣場的另一邊,在數位強壯護衛的保護下,黑暗世界最新出爐的獨裁者,叢林巫術力量的最高領袖,「天寒」杜古正從車中走出,邁上了通往大教堂的台階。

橫越數百公尺的目光,其能量依然可以灼傷某人的皮膚。杜古正邁步的身體微微一震,他猛地回過頭來,冰寒徹骨的眼神狠狠擊打在少年的臉上,濺起了朵朵冰花。

下一刻,他微笑起來,略一點頭示意,便回過頭去,穩步邁上台階,再不看少年一眼。

這是勝利者的驕傲。

倒是後面的三個跟班,每個人都送來了殺氣騰騰的眼神,像是在說:「小子,洗乾淨脖子等死吧!」

相對於那一方的不善,這邊卻是頗為怪異的沉默。就連身有保衛之責的教廷精英也不再說話。

沉默持續了大約數十秒,美麗的少女,最難纏教廷A級通緝犯之一,瑪蒂爾達小姐淺笑著回應敵人的態度:「得意賣乖型!」

普魯斯微笑起來,但在他的眉宇間,卻凝聚著一團閃爍著電光的風暴。

下一刻,他手腕一翻,一個圓形的包裹魔術般出現在手上。彎下腰,將這包裹端端正正擺在地上,退後幾步,擺開架式——助跑、擺腿、抽射!

一聲沉悶的呼嘯,包裹飛上半空,劃了一道近乎完美的拋物線,落在杜古身前數公尺處,又滾動了兩下,順著台階往下摔,直到杜古將其踩住。

即使遠隔數百公尺的少男少女這邊,似乎也能聽到那裡傳來的抽氣聲。

那邊,杜古冷冷回眸,普魯斯微一點頭,禮數不缺。

在杜古腳下的,是黑暗世界「災難日」危機前後出現,最轟動的絕代高手,屠殺「死亡賭賽組委會」的罪魁、也是毀滅艾瑪的禍首之一、原叢林巫術力量「黑天七雄」的集合體,黑天——的頭顱。

這個叱吒風雲、幾以一人之力攪動黑暗世界亂流的絕代高手,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去,以資訊靈敏完善著稱的黑暗世界,竟是一點消息都沒得到!便是遺下的頭顱,也被人當球來踢。

悲哉斯人!

杜古用冷漠的眼神打量腳下的東西,他知道,普魯斯這時候扔出此物,並不是向他炫耀,而是向他宣告:下一個,就是你!

「我等著!」

腳下微一發力,頭顱粉碎,杜古再向那一方行注目禮,這才登上了台階。

而這次舉步,心情又有不同。

「吱呀!」外界的光線擦著門縫刺入了黑暗中,若有若無的沙塵微微飄移,在這狹窄的縫隙裡滾動不休。

「請進!」馬文優雅地伸手虛引,把指尖指向了身前的黑色監牢。

我無意識地點點頭,和緩緩張開的大門同一步調,沒入了黑暗之中。

「咯!」大門關上,隔絕了最後一絲光線,這座監牢的避光性令人咋舌,在這裡人們能夠見到的,只有純粹的黑暗。

馬文的呼吸在黑暗中愈發清晰,但這並不能吸引我的注意,事實上,在踏進這裡的第一時間,我便知道,監牢裡還有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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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6 22:46:31 |只看該作者
不需要太多的思考,強大的感應能力就直接告訴我答案:「『死囚』比索亞克!」

我想,若是神英的王者在這裡,絕對會立刻爆發一場將整個梵帝崗轟上半空的極限大戰,如果曾經的光榮騎士證詞無誤,這裡的兩位,就是殺害卡繆的兇手之二。

對一些人來說,這是不可饒恕的罪孽。

我同樣如此認為。

但是,暫時的,至少是現在,我不能出手去維護心底的一點正義。畢竟,我要重視影響;畢竟,現在是外交時間。

而在這個時候,克魯斯皮爾的聲音像是不散的冤魂,在我腦中迴響:「我們不是國家領袖,這裡,也不是聯合國!」

在純粹的黑暗中,沒有人能夠用到眼睛的功能,即使可以,那效率也低得讓人難以忍受,所以,大家的神念流動,在相對狹小的空間內,密集到擁擠的地步。

我們就像是靜止不動的蝙蝠,在黑暗中一點一點地,把盡可能多的空間放在自己的掌握之中「Welcome

tomykingdom!」這是馬文的低語,近似於惡魔的呻吟,禮貌,卻絕不令人開心。當話語的尾音還在黑暗裡游動,他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而是完全融在這不過近百平方公尺的空間裡,黑暗就是他的軀體,我像是進入了某個龐然大物的肚子裡。

我輕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暫時放棄了同比索亞克打招呼,而是昂起頭,微笑道:「到這裡來,究竟有什麼目的?尊敬的教皇陛下?」

「這裡是我的領域!」馬文的話音裡有很多感慨的因素,物理和精神上的因素在黑暗裡碰撞迴盪,發出嗡嗡的迴響。

「十二年的黑暗生活,使我能夠在這裡,發揮百分之二百的力量!此刻,我想用這種力量向你討教,以解決一個困擾我多時的問題,張真宇,你接受嗎?」

原來是這種目的?身為武者,我不應該拒絕這種邀請,但是特殊的身份、特殊的時間,仍讓我有些顧忌,我聳了聳肩,問道:「雖然並不想說,但是,還是要問一句,就這樣動手合適嗎?教皇和他的客人在這裡決鬥?」

「對不起,這是本人的任性,而這似乎也不構成你拒絕的理由。」

「還有會議……」

「我相信不久後會有一個令所有人滿意的結果。」

「我可不可以將其視為外交問題?」

「我可以回答:我們不是國家領袖,這裡,也不是聯合國!」

一模一樣的話語,當場斬斷了我可能的回應理由。我進入了大約五秒鐘的思考時間,然後搖搖頭,開始挽袖子:「希望在戰後,能給我一個滿意的回覆。但是……

「如果我收不住手的話,現在,就是提前道歉了!」

馬文沒有回話,說話的是比索亞克,在黑暗中,他微鞠一躬,翩翩有禮地道:「我將作為裁判和見證人,請兩位準備。」

在發話的過程中,他一直後退,直退到門口,打開門,在光線還來不及鑽到我腳邊的時候,就滑了出去,在外面把門關上,落鎖。

光線的細微變化沒有使氣氛產生任何改變,直到門上響起有節奏的敲擊聲,伴隨著一個單詞:「開始!」

黑獄震動了一下,由強烈氣感架構而成的資訊流,攪動天地元氣,瞬間穿透數百公尺深的地底,衝上地面,向四面八方擴散。

「這是怎麼回事!」阿儂列皺起眉頭,看著桌上微微抖動的高腳杯,紅色的酒液有規律地晃動,僅以目見,沒有任何人力加諸其上。

始作俑者,是地下深處傳來的震波。

會議廳開始了一波騷動,數十名與會者先是面面相覷,繼而便忍不住與身邊關係較近者展開了交流。

「地震嗎?」

「不,是有人在打鬥!」

「在地下?極限戰?」

「是誰?」

交頭接耳的人們漸漸造成一波嗡嗡的聲浪,雖然如杜古、阿儂列這樣的領袖人物並沒有參與進去,但已經培養得差不多的會議氣氛,也因此一掃而空。

這時候,安然就坐的亞辛與克魯斯皮爾,似乎並沒有恢復會場秩序的念頭,他們的理由也很充分。

馬文沒來,張真宇沒來,兩個重量級的人物不在場,這會自然是開不得!與其讓這兩位加起來有二百歲的老人家喊破嗓子維持秩序,還不如穩坐釣魚台,看看熱鬧來得舒服。

當然,要坐穩這個位子,還要對場內數位頂尖高手的目光視若無睹才成。

理查、阿儂列、奧丁、杜古、蜜兒,五位最高級別的領袖,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幾個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擊。從外在形勢上看,除阿儂列外,其他四人是同一陣營,理應共同抵制阿儂列才是真理。

可是,處在阿儂列的位置上,他卻很是驚訝的發現,對方四人之間,目光的複雜程度,遠遠超出了自己的估計。

內訌?

「該不該去看看熱鬧?」這是杜古的試探。

「會不會不太禮貌?」蜜兒似乎對杜古頗有好感,在給他台階下。

「希望事情向好的方向發展!」奧丁說話滴水不漏。

「有趣!」理查、阿儂列同時開口,繼而微笑。他們同時把目光投向了聖戰和異黨的最高領袖。

這個時候,兩個老頭就不能裝糊塗了。

亞辛咧開了無牙的老嘴,笑得相當和藹:「出於某些原因,馬文和張真宇在辯論一些問題,我們這裡可以先開始,等到那邊產生了共識,再加入進來,他們的意見和票數依然有效,如何?」

會場又是一陣低嘩,這是明說馬文和張真宇動手了!為什麼?或者,這是把教廷和炎黃的代表排除在外,還是有其他見不得人的目的?

「我同意!」阿儂列冷冷回答。

「同意!」蜜兒、奧丁也投了贊成票。

理查只是微微點頭,看不出反對的意思。

倒是杜古,在思考了好一會兒後,才勉強應道:「可以!」

各大勢力的首腦同意,哪還有小組織反對的餘地,數十個組織領導人點頭不迭,一致通過。

「很好,那麼我們兩個老頭子,就先闡述一下提出《致》文的背景、緣由,然後再和諸位諸字諸句分析表決吧!」

看著亞辛分外有神的老眼,各人心中都是一跳:「來了!」

「波!」

一聲輕爆,我和馬文又過了一回合,打出的劍氣依然如同投入深淵,不見一點回應,而他投射過來的奇特氣勁,卻又劃破了我的衣服,與護體真氣猛烈磨擦,幾乎就要破開這層防護,威力比開始時似乎又有增長。

我略一皺眉,與馬文交手至今,他的手段完全脫離了教廷的路數,揮灑間非但沒有聖力蒸騰、光流縱橫的光明氣象,反而在黑暗中如魚得水,看這樣子,也不像是北歐神系的套路,至少,和我所知的奧丁,手法就完全不同。

看得出來,馬文對這特殊功法的使用雖然圓融無礙,可是實際戰鬥的經驗還差了些,前面這段時間,應該是拿我試招,卻不知會在什麼時候放開手腳!

他等得起,我卻等不起了!

搖了搖頭,手掌緩握成拳,開始上提,氣流狂飆推動著室內的空氣,生成壓制呼吸的強壓,室內的空氣流動被迫靜止了,就像是凍結的水流,游動在其中的魚兒,也要隨之僵硬。

一剎那間,我感覺到了馬文的位置,而這也僅僅是一剎那而已。

「砰!」如同一面被擊碎的玻璃,整個黑獄的空氣也破碎了,馬文悍然反擊。也就在此時,我第一次感覺到他體內流動的能量形式,令我驚訝的是,那還是聖光!

如果說教廷其他高手的聖光,如同天空中閃耀的太陽,無遠弗屆,那麼馬文的聖光,就是深藍的冰隙裡,那一汪汩汩流動的寒泉,無聲無息,在黑暗中扭曲蜿蜒。

這樣的聖光,還是聖光嗎?

世界上最活潑多變的聖光粒子,什麼時候竟能以這樣的形態存在?他是怎麼辦到的?

這種感覺和念頭只是在一剎那間存在,隨後,馬文真正的攻擊來到了。

簡單直白的一拳,卻一下子抽空所有的黑暗,而這並沒有帶來光明。微妙而矛盾的感應,讓我的腦子慘然裂成兩半,我有些暈忽地架起手臂,硬接下這一拳。

肌膚相接,我感覺到手臂的肌肉猛地凹陷下去,雖然立時反彈,卻已造成了一定的傷害。我輕吸一口氣,護體真氣猛烈膨脹,將這一擊的餘力彈開,腳下已不知不覺滑退了一段距離。

即使是在後退之中,我也不敢大意,手指連續挑動,十餘道劍氣交織縱橫,把前方的空間完全封鎖,擋住馬文的連續攻擊。

馬文的位置對我來說已不再是問題,但他與這個黑暗空間的關係,卻成為了我新的困擾。我很清楚這裡對馬文來說,是魚和水之間的親密關係,可是我卻沒有聽說過,有哪條魚可以把水當成養分,甚至是力量的來源。

「有意思!」我揉著傷處,第一次覺得,這樣的戰鬥其實很好玩!

偏在此時,馬文打破他一手營造的沉默:「怎麼樣,有趣嗎?」

我當然不會昧心說謊,很乾脆地答道:「感覺不錯!」

「那就接著來吧,多用點力!這裡很結實的!」

低嘯聲中,他踏著有節奏的步伐,像一抹幽魂,在我前後悠悠來去。

漫漫黑暗,發出了興奮的歡呼,像一朵煙雲,扭曲變化。

我腳下也開始踏步,卻依著前後左右的順序,原地繞圈,手掌上下翻飛,倏忽已擋下對方近百次的殺招,並回敬了十三記劍指,劍氣嘶嘯,越過數百公尺的距離,打在遠端的牆上,發出「噗噗」的聲響。

感覺告訴我,這十三記劍指中,至少中了一個!

空氣開始沸騰了,在狹小而牢固的空間內展開極限戰,便要有煮沸空氣的自覺。

膨脹的力量在空間的限制下,開始轉變能量性質,就像是蒸汽冷凝成水滴,這裡的空氣,在無法排放出能量的情況下,開始提升溫度,這一過程,更像是在水壺裡插進熱水器,「熱得快」,但絕不安全!

每一次揮動手臂,就好像帶動了一波火焰,急速地磨擦空氣,溫度陡然上升,熱騰騰的感覺或許挺舒服,可長此以往,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兩人之間的距離再度拉開,從近身的搏鬥變成遠程互攻,劍氣破空聲固然不絕於耳,而聖光也像是從地獄熔岩的縫隙裡冒出來,在黑暗中搖曳輕擺。

「還叫什麼聖光,叫魔火算了!」

登入「證道境」三個月,對新生力量的應用也不再青澀,我現在絕不擔心後繼無力,唯一需要注意的問題,也就是身體能否支持住太過猛烈的能量爆發。而馬文,似乎還被限制在「如何發揮出更大力量」的層次上,這也就是我們兩人的差距所在。

我估計了一下時間,覺得也差不多了,而馬文還沒有停止的架式,在黑暗裡,他似乎有些過度興奮。可是對我來說,在最初的興奮勁過去之後,我還是重視會議更多一些。

決定結束這場戰鬥,我近乎浪費地將數十上百道劍氣一古腦地飛射出去,形成一片殺氣縱橫的大網,把馬文的攻擊阻了一阻,黑獄內的空氣溫度再次上揚,一道道淺藍色的電火瞬間閃現,又瞬間消褪,讓黑暗不再成為永恆的主題。

馬文似乎並不在意,他輕鬆擊碎了劍氣網,揮手處,黑暗像一頭巨獸,咧口咆哮。

暫時對這一切視若無睹,我雙手內合,憑藉著對真氣精緻到極處的控制力,以及手指迅速的變化,結印集氣,體內的關竅紛紛打開,將一波又一波虛緲莫測的能量注入我體內,再化為精純凌厲的劍氣,集中在手掌之間。

「劈哩啪啦」的爆響聲在黑暗中特別刺耳,就是馬文擊碎劍氣網的聲響,也遮掩不住。劍氣的淬煉似乎精純的過了分,單只是劍氣與劍氣的磨擦,便生成了一團青濛濛的光暈。

在光暈之外,黑暗越發深沉。

「星核劍印!」

馬文的話音有些模糊,連帶著他的位置也開始飄移不定,顯然,他絕不想正面硬接這記「白衣夜行劍」的最高奧義。

我說了是星核劍印嗎?

周圍的空氣開始旋動,然後在千分之一秒內,爆炸性的力量便將它們催化成扭動的風暴。這風暴貪婪吸取著空間內的一切,只不過半秒鐘的時間,強大的自旋力就將黑獄內部的空氣一掃而空,全部投入了漩流的中心。

黑獄立成真空,溫度驟降。

這是,空間塌陷!

或許,這方法真的能夠打通一個通往另一世界的入口,而此時,我則把它作為構建本人攻擊系統的基本建構,已成形的星核劍印投入其中,然後,是「九幽輪迴」!

淡淡的青色光波,一層層將類似於「黑洞」的虛無球體封存起來,又一波波內陷下去,最終達到一個暫時的平衡狀態。

僅數息之間,一顆圓潤無瑕,卻黑洞洞不發一絲光線的圓珠,就落在我手心。屈指一彈,這黑珠滴溜溜地轉著,在我週身上下盤旋。

以太息丹行圖為綱,以白衣夜行劍為目,以星核劍印為基礎,以空間塌陷為框架,再以九幽輪迴作為控制樞紐,這就是我在索亞古大陸洲悟出的新招式。與初創時程序上有些不同,但更加實用。

我這輩子第一次自創的武學作品:幽冥珠。

就因為有了這個,我終於可以在張家的家譜光明正大地留名,且上書曰:張氏二十五世孫真宇,創「幽冥珠」,補九祖絕技之遺闕,特立名於此,為後世表。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迄今為止,在武學上最得意之事,此時不妨拿出,供教皇陛下品鑒!在我看來,世人有資格品鑒的,也就是他這個水平了。

無聲無息的波動從幽冥珠核心集束飛射,沒有一絲浪費,強大的破壞力凝成一道僅小指粗細的能量束,從馬文耳邊飛過。

「篤」的一聲響,黑獄的外牆,承受了近十分鐘的極限壓力,卻抵不過這細細的一擊,眼前一亮,冷冷的幽光從擊穿的洞孔中透入,纖細的一縷,擊打在地下,漸漸擴散開來。

也在這時,我看清了馬文的臉。

「好!」

他的臉因為興奮而扭曲了,就在此刻,他的右手手心裡炸開一團熾白色的光焰,整個黑獄立成白晝。

我瞇了一下眼睛,緩過強烈的光線反差造成的傷害,幽冥珠歡快地在我頭頂旋轉,它的內部最核心處,也打開了一個虛無莫測的關竅,通過這關竅,人、珠、天地,以及這一切背後莫測的神秘層次,都緊密地聯繫在一起。

也就在這時,我無比真切感覺到馬文的精神層次,同時也沿著他的精神,發現了他的力量之源。

那是一團難以形容的集合,無數人思想、信念的聚集體,純粹乾淨得令人無法置信,它在虛空中鋪展著,在此紛繁複雜的天地元氣之中,它的純淨分外可貴。

這不是「一片」或者「一團」的概念,而是整整的一個層次。如果環繞整個星球的天地元氣,比做一匹色彩斑斕的布匹,這聚集體就等於是其中同樣顏色的花紋集合,看似散亂,卻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隱然成為一個整體。

馬文的精神便與它緊密的聯繫,從中抽取強大的力量,供其使用,這模樣,倒與「證道境」的能量來源有些相似,只不過「證道境」的能量來源,更為隱晦曲折。

「信仰之力!」我剎那間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也許馬文的精神與之結合得太過密切,以致形成共鳴,我總覺得在縹緲間,有一個隱然脈動的意識,從那裡擴散開來。渺然中,似有一雙無情有思的眼眸,以冷漠的態度打量這個世界。

不會是上帝吧!

我想笑,馬文卻超乎想像的嚴肅,因為精神感應是互動的,我感覺到他,他也一定會感覺到我。

我入侵了他的層次。

動念間,風雲變色。精神上的震怒,直接反應到肉體對抗之中。聖光浪潮堪比天塹洋上的大風暴,光流席捲了整個黑獄,而那特殊的「聖力」,則是光的影子,用詭秘的手法,操縱著光流的走向。

這一招精采,較之於江雅蘭「淨火暗炎」的聯擊,似乎更勝一籌。

因為馬文對自身的認識無比清醒,他使用了最符合自己性格和思想的手段。

用黑暗來駕馭光明。

如此,事半功倍!

在自我認識上,我似乎比不上他,不過,我依然具有絕對的自信。

我說過,他和我之間,有層次上的差別。

幽冥珠在視覺上不見任何變化,但只一剎那,虛空打閃!

無形無質的力量,像一把瘋狂掃射的機槍,噴吐的火舌,把整個房間切割得支離破碎,無數道細細的裂紋吸進了外界的幽光,隱隱的,我聽到外面比索亞克的怪叫聲。

這不僅僅是物理上的攻擊,同時,還有精神的壓迫。

聖光被撕成了碎片,同時被切碎的,還有馬文與信仰力量的精神聯繫,雖然只是一剎那,卻已重創了他。勝負已分!

算他命大,躲過了至少三記致命的打擊。

聖光熄滅了,但是這裡依然明亮。外界的光線,透過成千上百個狹小的縫隙直透進來,把地上染得斑斑點點。

馬文乾脆俐落地吐出一口鮮血。

「這不是星核劍印……」

他的臉色不算難看,只是有些困惑,我感覺到他體內氣勁波動得厲害。

我笑了一聲:「確實,好教陛下得知,這是本人自創的幽冥珠!」

「幽冥珠?」他喃喃把這個新名詞念了兩遍,綠眸中閃耀著很難形容的光彩,等他再次抬起頭來,他體內充盈的戰意,剎那間消了個乾乾淨淨。

「暫時,我還不是你的對手。」他笑著說。很有自知之明,更可貴的是,非常坦白。

「你永遠不是!」我回應以坦白。

馬文聽了,微笑起來,但是支離破碎的光線,讓他的笑容難以測度。在我揣摩他笑中的含意時,他拍打著身上的塵土,笑道:「就先到這兒吧!剛才的運動似乎激烈了些,我需要補充水分!你需要點什麼?咖啡?或者是茶?」

「……茶,謝謝!」

大門在吱呀的怪聲中打開,比索亞克懶洋洋倚在門口,向我豎起了大拇指,雖然我知道這種態度將非常短暫,不過,感覺還不錯!

「艾瑪完了!在很多人,不,是絕大部分人都沒有反應的時候,就完了……

「事實上,各位先生們,現在我告訴你們說,艾瑪,那一個有著近萬年歷史的文明已經不在了,可以遙擊萬里的祭司團、充滿想像力的靈魂咒法、能夠流傳千古的百年孤獨,這些你們耳熟能詳的東西,全部都不在了,你們的感覺如何?」

不少人的臉上都有極細微的變化,當然,也有些人依然無動於衷。亞辛也不管人們有什麼反應,他搓了搓手,捧起熱騰騰的杯子,抿了一口熱可可。

「是的,也有人並不在意這個,這個世界很奇妙,存在的和已經消失的不再具有任何交集,即使有,人們也選擇遺忘它。直到有一天……」

「輪迴產生。」這是克魯斯皮爾,相比於亞辛的有氣無力,他的嗓音要渾厚有力得多!尤其因為他精深的修為,他的開口,讓某些人心頭一震。

「不可避免——在這一體制下!」

一貫的簡短髮言讓很多人困擾,但他的話,只需要讓聽得懂的人聽到。

亞辛緊跟著道:「這是『三大制約』提出建議的背景——我們在警惕第二個『艾瑪』的產生,這是直接原因。然後,是最根本的……

「請容許我舉一個例子,希望在場或不在場的某些朋友不要在意。嗯,舉個什麼好呢?噢,如果沒問題的話,杜古先生,叢巫的『魔獸武裝』相當厲害啊!」

沒有想到被這樣點名,杜古顯得有些意外,但畢竟是久經考驗,略一點頭,向亞辛舉杯示意:「過獎了,先知大人。」

「『魔獸武裝』的力量,大家都非常清楚。在這個時代,能夠以弱勢群體的力量抵擋『妙詣境』的高手,甚至戰而勝之,數來數去,也只有『三大武裝』……『魔獸』是非常典型的代表。」

亞辛渾濁的老眼看著杜古,似是在笑,對杜古來說,這不是什麼好的經歷。但他還必須認真聽著。

「我想問一下,杜古先生,你認為,自己與『魔獸武裝』拚殺,會有幾成勝算?」

杜古皺了皺眉,很想罵一句「無聊」,可是,在沉默了大約三秒鐘後,他還是回答:「沒有勝算!」

「那麼,如果和蜜兒小姐聯手?」

杜古和蜜兒對視一眼,美麗的少女微笑著偏過目光,杜古心中瞭然,繼而很坦白地道:「大概三成,且性命無憂。」

「再加上奧丁先生?」

「七成!」

「還有理查先生,或者阿儂列先生,要麼,張真宇先生也可以……」

「贏定了!」

「相當好,非常準確,『三大制約』的智囊團也是這麼計算的。」

亞辛看上去很高興,這讓杜古等人覺得,他們似乎跳進了圈套。

果不其然,這行將入土的老頭似乎問上了癮,他的好奇心在膨脹,以至於根本不看杜古的臉色,繼續問道:「那麼,杜古先生從正式修煉到現在,除去精神意志上的花費,實際的物質花銷大約是多少呢?」

杜古沉默了,不只是他,幾乎所有人都被這個問題纏住了,也許有許多人認為問題本身很荒謬,可是,不可否認,這是個需要較高計算力和記憶力的問題。

這次沉默了大約十五秒,杜古終於決定坦承回答:「將近三千萬世界幣……」

亞辛輕「哦」了一聲,目光移向其他人:「各位……應該也差不多!打熬功底、刺激潛力、增強體質,這些,不是苦修就能夠得來的,都需要大量的金錢來購買、製造各種器具、藥品,為此作持續的消耗。同時,抱歉,你忽略了一個問題,杜古先生!

「要知道,像你這樣具備一定的天資、毅力,具有某種特定的秉賦,尤其是適於本勢力特定功法的人選,該是多麼稀少,千中無一,萬中無一!

「而任何一個勢力的導師,都不可能一眼將你分辨出來——這一點,在你具有傳功授業的經驗後,會有相當的體會。

「所以,培養一個『天寒』杜古,至少需要三千萬乘以一千,即三百億!三百億的代價!極具價值,恭喜你!」

會場裡傳出一陣輕笑,亞辛的話讓氣氛變得輕鬆了些,就是杜古自己也聳肩微笑。

這個時候,亞辛猛地提高了嗓音:「可是,先生們,還有一點,杜古先生,能不能告訴我,一個完整的『魔獸武裝』建立的代價是什麼?或者你可以概略地說一下,每年在這上面的開支?可以嗎?」

杜古愣住了,他明白亞辛最終的目的。可是,他還能說什麼?說「魔獸武裝」一年的投入就有上百億?說對「魔獸武裝」十年的投入,就可以培養出四個「杜古」?然後在戰鬥中穩勝?最後證明對「魔獸武裝」的投入,完全是最愚蠢的行徑?

然後在人們嘲笑的目光下,投票贊成那該死的《致黑暗世界全體成員關於糾正世界發展進程以期達到合理可持續發展的倡議書》?

標準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型!

他不想再說話,可是亞辛已經不需要他的「證明」了。

「好了,先生們,我們看到一個比較巨大的反差,是的,『魔獸武裝』的年度投入是叢巫的秘密,杜古先生不用把它說出來,可是你一定不會否認,那個數字,遠比培養『杜古級』人物來得龐大!這沒有疑問……好的,我們陳述下一條理由!」

杜古的表情就像是被人硬灌了兩盆辣椒。

三人並肩走在長廊上,我端著茶,比索亞克端著咖啡,而馬文,則點燃一根雪茄,吞雲吐霧,相當悠閒。

唯一有點不協調,就是在我身邊這左右飛回的黑色珠子。呃,幽冥珠唯一的缺點就是,如果不把其中的能量耗盡,它就會在一個很長的時間內,保持這個模樣——所說的很長,是指幾天、幾十天,甚至更誇張是維持一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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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6 22:47:21 |只看該作者
誰讓這玩意兒還有同我體內真元保持互動交流的能力呢?

我注意到,無論是比索亞克還是馬文,面對這個小東西,總是小心翼翼讓開一定的距離,顯然對此還有所顧忌。

我們總不能就這樣一直走下去,我喝了一口茶,潤潤喉嚨,再一瞥兩個敵友不分的傢伙,極其直白地問道:「除了剛剛那莫名其妙的一仗,還需要什麼?」

比索亞克撇了撇嘴,把目光拋向馬文:「只有他才知道答案,我只是一個見證人!」

馬文吐出一個藍色煙圈,綠眸中竟也是煙霧迷離,他看了我一眼,才道:「只需要這一戰……哦,剛才忘了說,謝謝!」

「呃,不客氣,但如果你能說得更詳細一點,我會覺得受之無愧。」

雪茄的火光一閃一滅,馬文在沉默了數秒鐘後,開口道:「不久前,我被一種思想困擾,我認為自己有一種特別的優勢,無論是在精神上,還是物質上。

「這時候,有人提醒我說,在歷史上,有人要比我強得多,在現實裡,仍有人要比我強,如果想確立自己的優勢,首先就要抓住實際的證據,所以,我找到了你。但很不幸,我似乎是失敗了。」

「優勢?什麼樣的優勢?我擊敗了你,卻沒發現有什麼非常了不起的優勢存在……」

「啊哈,你可把它視為一個瘋子的狂想,不必太過認真……」

「他只是在害羞!」比索亞克無情的拆台。

馬文把煙灰彈到咖啡杯中,接著就若無其事地走開,在比索亞克劇烈膨脹的殺氣中,指著自己的腦門:「要小心,不要讓我抓住機會……殺了你!」

我揚起了眉毛,微笑回應:「先擔心自己吧!想殺你的人很多,我或許也是一個。」

他大笑起來,笑聲能夠用「爽朗」來形容,聲波在迴廊裡來回折射,最終被撕扯得支離破碎。笑聲中,他伸出一隻手,指著長廊盡頭:「喏,那裡是會場,請自便!」

「哦?東道主要去哪兒?」

「換衣服。」他理直氣壯地回答:「我的身份不允許我身穿奇裝異服出現在公眾場合,暫時告退了。」

無懈可擊的禮節之後,他扯著比索亞克從另一條走廊離開。

奇裝異服?我愣了愣,旋即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衣物——在激烈的戰鬥之後,這身正式場合的禮服,或許還不至於千瘡百孔,但衣衫襤褸的程度,絕對是有的!

「靠!」我開口就罵。

馬文卻從遠處傳來了話音:「你會投贊成票是吧?要堅持立場啊,陛下!」

我哼了一聲,也遙遙傳音過去:「你們到底是什麼目的?」

「經濟全球化、可持續發展、縮小貧富差距、提高競爭力,現在,不都流行這個嗎?」馬文的回答比得上任何一個超級政客。

會場內的氣氛開始變了,杜古先前被將軍,臉色黑得更加厲害,亞辛卻只當沒看到,繼續笑道:「財政的問題找出來了,但更重要的理由還在後面。

「我們必須要知道,在問題存在的現在,為什麼沒有改正過來?諸位都是一等一的精英,沒有道理任這樣的問題保留,除非……

「你們根本就沒看到!或者,看到了,也不認為那是問題。這個,就是眼光、看法、思想上的差異了!

「說到這裡,我必須要為之前使用的一點心計向杜古先生道歉,也許杜古先生本人也沒有察覺到,我所講的眾高人協手,在某種意義上說,是不可能實現的——至少在『災難日』之前,是這樣!」

會場突地靜了靜,然後有不少人發出恍然的叫聲,那是一層窗戶紙被捅破時所發出的聲響。

「啊哈,大家都明白了,在『災難日』之前,因為有『極限戰場』的存在,『魔獸武裝』永遠都是以多對一,這樣它就可以保持住最大極限的『取勝概率』,它最大的價值也在於此。而如今,這個世界的運行秩序發生了改變!」

亞辛的老臉笑得和花一樣,越是這樣,人們越難以透過那橘子皮似的老臉,揣度他心中的真實想法。可是他的語氣,聽起來非常誠摯:「請允許我向理查先生表示敬意,這樣改天換地的大工程,開人類史之先河,當得起前無古人的讚歎!

「一方面,它脫去了極限階身上的桎梏;另一方面,它也使黑暗世界的資源優化得以實現!完美的互補機制!perfect!」

聽到這裡,杜古心中已經明白通透,但越是明白,他越是絕望。他掃視四周,理查那邊冷硬如鐵,看不出什麼;奧丁和蜜兒似乎都有了心理準備,在那裡一邊聽著,一邊苦笑,一副認命的模樣。

倒是阿儂列唇角嘲諷之意十足,可是他也絕不會出言反對——這裡面,大概只有神英的作法最符合亞辛所描述的「理想狀況」,他當然不會自找麻煩。

至於其他人,杜古自動忽略……

這麼一圈看下來,他心裡一片茫然,不知不覺間,他已被孤立了嗎?

這個時候,會場出現一陣騷動,人們的目光移向門口,那裡,一人端著茶杯,穩步走來。

「嗨,我似乎是來晚了!」

把喝得乾乾淨淨的茶杯拋在桌上,我坐在阿儂列身邊,全場人同時向我行注目禮,而很快的,他們的注意力再度轉移,因為這時,馬文衣著光鮮地走入會場。

阿儂列在我們兩人身上來回打量,最後偏過身來,低聲道:「你不是被他揍了一頓吧?」

「你說呢?這兒是人家主場。」

我翻了個白眼,懶得回答。就知道馬文這廝不安好心,一個衣衫襤褸,一個風度翩翩,怎麼看都是我吃虧,掩人耳目,其心可誅!

冷冷瞥了馬文一眼,我也湊過頭去,問阿儂列:「怎麼樣,被說服了嗎?」

「何來被說服一說?這對我們有利,倒是理查的反應奇怪,是不是和『三大制約』有了什麼默契?還有杜古,他現在勢單力孤,被亞辛說得很慘。」

「哦?」我手裡無意識地把玩著幽冥珠,開始思索這種現象的原因。

我可以理解神英、梵河、失落的想法,因為他們本身人口就不多,有精兵簡政的基礎,所謂的《致》四條,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改變生活方式的契機,也許會因此變得更有趣也說不定。

但對有成建制部隊的叢巫、禁忌、炎黃而言,《致》文的影響就大得多了。我們這邊還好些,畢竟炎黃的人才培養有「精耕細作」的傳統。叢巫、禁忌卻必須要面對大規模集體養成模式改變後,所帶來的嚴重後果。

「特戰隊」、「魔獸武裝」戰力大損還是小事,他們真正損失的,將是先前數百上千年傳承下來的一整套培養方案、設施、功法,這樣的斷層,絕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

杜古的反對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可理查的態度就真的是高深莫測了。

他好像真的不在意呢!

阿儂列為我講了亞辛之前的話,相當精采,不過,什麼話最終都是為目的服務。從這些話裡可以得知,「三大制約」的目的,依然是控制黑暗世界的戰鬥方式、戰鬥規模,並由此延伸到人才培養領域,還有產業領域。

最後,將否定已沿續千年的「勢力範圍論」。

就如亞辛所說:「要大部隊幹什麼?駐守邊疆?真主保佑,在這個飛來飛去的時代,有什麼樣的部隊可以拒敵於國門之外?開疆拓土?不管是『三大制約』還是『六大力量』,還有各類的逃亡者組織,有哪一個是真正的國家體制?

「佔領廣大的陸地和海洋,會給大家帶來什麼利益?金錢?權勢?名聲?在黑暗世界,能獲得這些的,一是力量,二是氣魄,三是智慧!從來不是什麼『勢力範圍』!

「你不能在你佔領的土地上公佈新的法律,也不能無條件開發土地下的資源,更不能對土地居民徵稅創收,你要它幹什麼?

「我們可以相信,單論在場的某些人,只要他們願意,完全可以在二十四小時內,跨越廣大的空間,對另一方的腹地進行縱深打擊!

「在那個時候,要麼,你用空虛的腹地來迎客,要麼,就全體收縮,用集體的力量戰而勝之……啊哈,這就又顯示出來,要那麼多的土地幹什麼?

「因此,我們希望,勢力範圍這個名詞,最好不要再提起,我們可以說,某些地方,是某些勢力比較頻繁的『活動範圍』,而不是專屬於某方的領地!

「我們共同生存在這個星球上,由於我們的特殊,國家的分野對我們來說已沒有意義,能夠區分我們的,不是所謂的國籍,而是一些具有深刻歷史性和文化性的印記,你們知道我在說些什麼……是的,我們必須要改變以前的思想!

「我們是因為各類文化和信仰所集結起來的不同組織,各方內部,彼此之間,從來沒有所謂的法律關係,也從來不需要這個!

「真理僅僅是力量、氣魄和智慧!」

亞辛的眼睛清澈得像一對寶石,淡淡的光芒掃過,全場鴉雀無聲。

最後,他致總結詞:「我們從不是國家領袖,這裡,也不是聯合國!」

最終,某些人也沒能阻擋大勢之所趨。

經過五十個小時的會談,在各方高層人物的明爭暗鬥下,也在各方智囊團的遠端協議下,由《致》五條歸結出的二千餘條細節,精簡到了三百條。

除了作為大綱的五條之外,每一條都是人類語言的精髓所在,不求什麼華麗空洞的詞藻,僅僅是簡約、準確、穩定,無論是翻譯成何種語言,也無論是經過多少年的演變,其中的含意均難以動搖。

但是從頭到尾,雖然每一條細則都有明確的目的,卻沒有一條擁有絕對的強制力,正如馬文所說:「這是一種道德,公共道德!

「正如先知大人所言,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的法律關係,所以,三百細則,僅僅是一種約定!正如《致》文的標題所言,倡議罷了,不具備任何強制性。可是……

「真理三要素:力量、氣魄和智慧,『三大制約』從不缺乏,相對而言,我們尚佔據一定的優勢,這就是我們立身之基!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這種優勢,就是真理!」

說這種話的時候,馬文才顯示出作為當今世界最有權力的領導者,所應具備的魄力,對這一點,每個人都看在眼裡,大家都明白,結局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在會議結束的剎那,是人們的心理防護最薄弱的時刻。

幽冥珠在手指間滴溜溜地轉著,我把所有人的臉色都攝入眼中,他們臉上的表情之複雜,遠比任何一本名著傳奇都更精采十分!

勢力範圍的虛無、集團戰力的精簡、產業的分散、個人戰力的拔高,人才培養的經濟,讓我聯想到歷史上一個特殊的年代。

那是無數神人、英雄縱橫馳騁、出入青冥,高歌任俠的盛世。那時候,單純人類思想還不足以承受過多的野心、陰謀、慾望,人們只是在無窮盡地開發自身的潛力,為了生存、名譽以及自以為是的正義,在遼闊無垠的天地間廝殺搏鬥。

幼稚且單純。

那是神話時代。

還有,轉瞬千年,野心、陰謀、慾望交織融合,侵入每一個人的心底,血腥、冷漠、混亂,數以萬計的強健肉體攪拌為無意義的血肉,燦爛的文明一個接一個隕落。

殘酷且骯髒。

那是黑暗時代。

又是千年,已經有太多代價和教訓,被沉重的歷史氛圍所包圍的人們,又將開創一個什麼時代?

正如腐敗了才想到處理、滅絕了才知道保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一樣,馬文、亞辛、克魯斯皮爾、理查、阿儂列、杜古、奧丁、蜜兒等等……還有我!

會怎麼做?

會議散了,杜古冷著臉,當先邁出會場,阿儂列為了他那寶貝兒子,也要先一步離開,奧丁和蜜兒在商量著什麼,「三大制約」的頭頭們聊得正開心,我覺得這裡挺沒趣,正想離開,理查特有的鐵銹味便出現在身邊。

他主動搭訕:「最多五年,集團戰力就要永遠埋葬了……除非人類的生存空間再一次擴展!」

我回答得不冷不熱:「也許吧!」

「那將是一個個人主義的時代,個人戰力將成為主體!」

「同感!」

「所以,張真宇,不要讓我失望。」

「哦?」

我斜睨了他一眼,手上的珠子在指縫裡連轉了十幾圈,他的話,我不明白。

「我有什麼需要你期待的?」

「非外交詞令」正在流行,說者舒服,聽者也不錯。

理查灰眸中的笑意盎然,他輕撫面具,低聲道:「我可以毫不客氣地說,現在的局面,有絕大部分都是我所創建!

「我將世界的走向做了一次小小的改變,就像是坐在電腦前,按動滑鼠,修改了一個參數,然後一切都改變了……坦白說,這利於我的研究工作。」

我冷冷看著他,我怎麼從來沒發現,一貫以冷漠無情聞名世界的理查,竟還有科學狂人的基因?最可怕的是,他並不只是一個狂想家,他有把一切都變成現實的能力!我發現,和他站在一起時,竟有突變為小白鼠的荒謬擔憂。

他才不會在乎我的感受,只是繼續道:「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你將是我最大的研究對象。因為,我看好你的競爭力!」

「我的競爭力?要知道,禁忌可是我的最大競爭對手……」

「就近利於觀察。而且,迪亞斯會是個好對手!」

我愣了一下,旋即聽出他話中之意:「迪亞斯?你呢?」

他笑而不答,只是伸出手來,指著廣場上一景,改變了話題:「世界會發生很多變化,比如這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普魯斯,他站在廣場一角,微笑面對杜古冷厲的目光,瑪蒂爾達也在一邊,在專心作畫,對兩位男士的角力,似乎不感興趣。

杜古終於還是離開了,但他急躁的步伐卻漸漸變得沉穩,勝利者和失敗者的意義被模糊了。普魯斯失去了許多,杜古也沒有得到什麼。

這種感覺相當奇妙。

但我明白,從這一刻起,杜古已經正視自己身處的環境,開始為他和叢巫的未來規劃新的篇章。與之同時,他和普魯斯的恩怨衝突,也只是剛剛開始。

杜古三十三歲,普魯斯十八歲,他們的時間還長得很!

「喜歡嗎?」

「嗯?」

「這種感覺。是不是很單純?」

「嗯。」

「我不得不說,你真是個好人!」

「嗯?」

再回頭時,理查已經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無論是見面還是分別,總是如此突兀。

在以後的日子裡,在我和禁忌長期的衝突中,即使我已很久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但我總能感覺到他的靈魂,在我身邊飄蕩。

那一雙冷漠卻又有豐富感情的灰色眼眸,是我對他的深刻記憶。

遠處,普魯斯送走了大敵,正微笑向我走來。瑪蒂爾達端坐在畫架前,看著他的背影,微微而笑。梵帝崗的寒風,似也帶著溫潤的氣息。

我想到了蘇怡,嗯,這一段時間要在家好好陪她。

尾聲

新紀二0五八年二月十日,禁忌獨裁者理查宣佈移交全部權力,將最高指揮權交給「禁忌冰魔」迪亞斯之後,即消失無蹤,世間再不聞他的消息。

新紀二0五八年四月一日,愚人節,古德。馬文的身份正式曝光,曝光者正是馬文自己。事後,教廷三位紅衣主教辭職,馬文的地位卻絲毫無損。

新紀二0五八年四月二十三日,中天帝國宣佈解散,所有權力移交最高議會。所有職務,一律就地免除。

二十四日,叢巫「魔獸武裝」、禁忌「特戰隊」,同時宣佈打散編製。

三十日,南聯正式宣佈解散。

黑暗世界開始新一輪的運轉。

新紀二0五八年六月十日凌晨。

穿過走廊下樓,我走到客廳裡,出乎意料,這種時間竟還有人在。聽到我下樓的聲響,那人抬起頭來,容知雅!

看到我意外的表情,她挑眉一笑:「有容她們想出去玩,我正在規劃旅遊路線圖,有什麼好的建議沒有?」

「旅遊?」我失聲叫道:「這個時候?」

「不行嗎?我們悶了很久了耶!」

容知雅反問回來,當場令我啞口無言。我能說不行嗎?如果說不行,只能證明本人的無能,可我也真的沒法同意,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我抽動嘴角,憋了半天,出來一句:「我覺得,現在世界上除了在我身邊,就再也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容知雅斜睨我一眼,臉上似笑非笑:「啊哈,真是有自信呢!」

我這才發現這話裡有些不對,連忙咳了一聲,糾正道:「我是說,呃,蘇怡的預產期就是這幾天,大家都很緊張,正缺人手的時候!而且,現在世道太亂,你和有容她們去旅遊,很可能被有心人利用。

「像是失落那邊,對伊絲塔爾被拘禁之事,到現在還耿耿於懷呢,報復之心不死啊!」

容知雅抱臂於胸,一副看我笑話的模樣,口中自也不會讓我好過:「確實如此……那麼,我們的保護神,天下第一高手張真宇先生,你就不做點什麼嗎?」

「啊?」

「比如,殺敵人的威風,長自己的志氣之類,或者,乾脆一勞永逸!」她毫不負責任地聳聳肩,一臉輕鬆:「這樣世界就清淨了!」

我翻了個白眼,如果這時我再不明白容知雅是在耍我,我這二十多年,就算是白活了。走到她身邊,拿起茶几上鋪開的紙張,只掃了一眼,我便笑了起來。

是地圖沒錯,不過不是旅遊地圖,而是一張軍用地圖。確切地說,是一張標畫著黑暗世界各方勢力近期的活動範圍、人員分佈等詳細資訊的戰術地圖。上面被容知雅寫寫畫畫,早成了一團模糊不清的墨跡集合。

「用這個當旅遊指南?」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容知雅一點也沒有結束玩笑的意思,她笑吟吟道:「正因為現在是金戈鐵馬,所以才要用這個來找一處不會殺風景的地方啊!昨晚只是做初步工夫,今天,我還準備到資料室去查查呢!」

「喂,你不是玩真的吧……」

「為什麼不……」

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話,有容從十幾層的台階上一下子跳了下來,小臉上一片惶急:「宇哥,快啊!怡姐她肚子疼,還流水……」

「嘎?」我極丟臉地猛然愣住,像個呆瓜。

容知雅在旁吹了一聲口哨:「關鍵時刻喲……」

江雅蘭像一團火,從樓上窗戶裡躥了出來,放大嗓門,中氣十足大吼:「來人啊!蘇怡要生了!」

轟!就算是核彈爆炸也未必會有這樣的效果,山莊內的數百位居民,一發地從床上跳起來,衝到外面,喧嘩之聲大起,數十條人影直接空降,衝進了大廳。

「還愣著幹什麼?送醫院……不,叫醫生,叫醫生!」

在湧動的人流中,我終於清醒過來,開始發揮「准父親」的作用,指揮現場作業。

但才說了兩句,便被容知雅一腳踹開:「滾!越忙越亂,所有人聽我指揮!」

隨即,她接管了一切。我傻愣愣地跑上樓去想看蘇怡的情況,卻被人擋在了門外,最優秀的婦產科醫生已經在裡面了,我失魂落魄地進去,只會添亂而已。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緊張,緊張!」所有人都說緊張,可事實上,以蘇怡的體質以及萬全的準備,根本不可能出現任何意外,他們說緊張,其實只是看我一個人的笑話罷了。

只有我一個人,像傻子似的在門外亂轉。

混子在一邊煽動氣氛,容可為打下手,有容、纖纖敲邊鼓,容知雅等看熱鬧:「如果生了兒子……」

「去旅遊!」

「如果生了女兒……」

「去旅遊!」

「生了雙胞胎……」

「還是去旅遊!」

金星亂冒,眼前發黑,我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苦笑回應:「去旅遊,去旅遊!」

「耶!」歡呼聲起,尾音尚未結束,又是一聲奇特的伴奏。

「哇……」屋外靜了靜,然後所有人都跳了起來,振臂高呼:「噢耶!」

我沒有,在新生命第一次哭泣的剎那,我就仰躺在地上,按著額頭,吐出了所有的壓抑。

我的孩子!

一個和我無限親密的血緣,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小小的心跳,我的精神與他的精神在虛空中「咯」地一聲,緊緊契合,親密無間。我心底的某一處空白,在剎那間充實了起來。

無與倫比的成就!

朋友半跪在我身邊,用力敲打著我的胸膛,按我的鼻子,抓我的頭髮,用這樣的方式來慶祝和祝福。

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很豪爽地回應:「就這麼定了,去旅遊!哪兒都行!」

這時候,卻不再有人對此表示激動了。

門打開了,馨姨小心翼翼抱著孩子走了出來,大伙叫著「一、二、三」,合力把我拉起來,然後一起湊了上去,我的腿在打擺子。

我的孩子!

我的親人、朋友!

我最珍貴的一切!

這世上,有誰能把他們奪去?

在我身邊,他們就是最安全的。

不論這是什麼時代!

絕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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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7 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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