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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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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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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5 23:56: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卷

  其時,帕拉絲·雅典娜前往寬廣的拉凱代蒙,提醒閃光的忒勒馬科斯,心胸豪壯的俄底修斯的兒子,急速起程,動身還家。她發現忒勒馬科斯正和奈斯托耳豪貴的兒子一起,睡在前廳裡,光榮的墨奈勞斯的宮居。奈斯托耳之子睡得深酣舒暢,但忒勒馬科斯卻難以欣享睡眠的甜香,在那神賜的夜晚,擔心父親的安危,焦思了一個晚上。灰眼睛雅典娜站在他近旁,開口說道:「不宜久離家門,忒勒馬科斯,浪跡海外,拋下你的財產,滿屋子放蕩不羈的人們。不要讓他們分盡你的家產,吃光你的所有,使你空跑一場,這次離家的航程。趕快行動,催請嘯吼戰場的墨奈勞斯送你出走,如此,你可見到雍貴的母親,還在家中,須知她的父親和兄弟正催她重嫁,婚配歐魯馬科斯,後者已拿出大量的禮物,求婚者中無人比攀,並把追娶的財禮增加。不要讓一件財物離走你的家門,違背你的願望。你知道女人的胸境,她的性情,總想增聚夫家的財產,她所婚附的男子,忘卻前婚的孩兒,還有原配的丈夫,死去的親人,不聞不問。所以,回到家後,你要採取行動,把一切托付給家中的女僕,在你看來最可信的一位,直到神明告你,誰是你尊貴的夫人。此外,我還有一事相告,你要牢記心上。求婚者中最強健的人們正埋伏等候,出於敵意,在那片狹窄的海域,兩邊是伊薩卡和薩摩斯的巖峰,盼想把你殺了,搶在你回家之前。然而,我想他們不會如願,相反,用不了多久,泥土便會把他們中的某些人覆蓋,這幫求婚的人們,正吃耗你的所有。你必須撥開堅固的海船,遠離那些海島,摸黑前行,日夜兼程,那位關心和助佑你的神明會送來順吹的海風。當抵達最近的岸點,伊薩卡的灘頭,你要送出海船,連同所有的夥伴,讓他們回城,而你自己則要先去牧獵人的住地,此人看養你的豬群,對你的感情善好真誠。你可在那裡過夜,但要命他進城,對裴奈羅珮轉告你的信息,告訴她你已安然回返,從普洛斯回返家門。」
  言罷,女神就此離去,返回巍峨的俄林波斯;忒勒馬科斯弄醒奈斯托耳之子,從香熟的睡境,用他的腳跟,挪動睡者的身軀,說道:「醒醒,裴西斯特拉托斯,奈斯托耳之子,牽出蹄腿堅實的馭馬,套人軛架,以便踏上回返的途程。」
  裴西斯特拉托斯,奈斯托耳之子,開口答道:「儘管你我企望登程,忒勒馬科斯,我們卻不能走馬烏黑的夜晚;別急,馬上即是拂曉時分。再等等,等到阿特柔斯之子墨奈勞斯,以槍矛聞名的英雄,給你送來禮物,放入馬車,說出告別的話語,用和善的言詞送我們登程。客友會終身不忘接待他的主人,不忘他待客的心腸,真摯的情分。」
  他言罷,黎明很快登上金鑄的寶座。嘯吼戰場的墨奈勞斯起身離床,從長髮秀美的海倫身邊,走向他們。俄底修斯的愛子見狀,當即套上閃亮的衣衫,穿著在身,名門的公子,搭上一領碩大的披篷,在寬厚的胸肩,迎上前去,站在主人身邊,忒勒馬科斯,神樣的俄底修斯的愛子,開口說道:「傑卓的墨奈勞斯,阿特柔斯之子,民眾的首領,現在,你可送我上路,日程心愛的故土,此刻,我的內心焦盼著回返家中。」
  聽罷這番話,嘯吼戰場的墨奈勞斯答道:「我絕不會要你延留此地,忒勒馬科斯,倘若你亟想回歸。我不贊成待客的主人過分盛情,也討厭有人對客人恨之入骨,漠不關心。凡事以適度為宜。催促不願起行的客人出走固然不好,遲國急於回返的客人居住同樣強違人情。妥當的做法應是歡待留居的客人,送走願行的賓朋。不過,還是請你再呆一會,讓我送來精美的禮物,放入車裡,使你親眼目睹;我將命囑女人們整治食餐,在我的廳堂——家中的儲備豐足。宴食包蘊尊譽和光榮,亦使人體得受稗益,食後,人們可驅車遠行,奔走在無垠的大地上。所以,倘若你願想穿走赫拉斯和阿耳戈斯的腹地讓我和你同行,我將套起馬車,充作你的嚮導,穿走凡人的城市,誰也不會讓我們空手離去,都會拿出禮品,讓我們帶著出走,一個三腳鼎鍋,或一口大鍋,銅鑄的精品,也許是一對騾子,一隻金盃。」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傑卓的墨奈勞斯,阿特柔斯之子,民眾的首領:我更願即刻回家,因為出門之時,我不曾托付誰個,看守家中的財物。我不能尋找神樣的父親不著,反倒送了自家性命,或讓珍貴的家產盜出我的宮府。」
  聽罷此番說告,嘯吼戰場的墨奈勞斯即刻囑咐妻子和所有的女僕整治食餐,在他的廳堂——家中的儲備豐足。其時,波厄蘇斯之子厄忒俄紐斯起身離床,來到他們跟前,他的家居離此不遠。嘯吼戰場的墨奈勞斯要他點起柴火,炙烤畜肉,後者聽罷謹遵不違。與此同時,墨奈勞斯走下芬芳的藏室,並非獨自一人,由海倫和墨枷彭塞斯陪同。他們來到儲放家珍的藏室,阿特柔斯之子拿起雙把的酒杯,囑告墨林彭塞斯提拿銀質的兌缸,海倫行至藏物的箱子,站定,裡面放著織工精緻的衫袍,由她親手製作。海倫,女人中的佼傑,提起一領織袍,精美、最大、織工最細,像星星一樣閃光,收藏在衫袍的底層。他們舉步前行,穿走廳屋,來到忒勒馬科斯身邊,棕髮的墨奈勞斯開口說道:「忒斯馬科斯,願宙斯,赫拉炸響雷的夫婿,實現你的心願,回歸家中;我已從屋裡收藏的所有珍寶中,拿出一件最精美、面值最高的佳品,給你帶走。我要給你一隻鑄工精美的兌缸,純銀的製品,鑲著黃金的邊圈,赫法伊斯托斯的手工,得之於西冬尼亞人的王者。英雄法伊底摩斯的饋贈——返家途中,我曾在他的宮裡棲留。作為一份禮物,我要以此相送。」
  言罷,英雄,阿特柔斯之子,將雙把的酒杯放入他手中;強健的墨林彭塞斯拿出兌缸,閃著白亮的銀光,放在他面前。美貌的海倫站在他身邊,手捧織袍,出聲呼喚,開口說道:「我亦有一份禮送,親愛的孩子,使你記住海倫的手工,在那喜慶的時刻,讓你婚娶的妻子穿著。在此之前,讓它躺在你的家裡,讓你母親藏收。我願你高高興興地回到世代居住的鄉園,營造堅固的房宮。」
  言罷,海倫將衫袍放入他手中,後者高興地予以接收。王子裴西斯特拉托斯拿起禮物,放入車上的箱籃,心中默默羨賞每一份禮送。棕髮的墨奈勞斯引著他們走回宮殿,兩位年輕人人座在靠椅和凳椅上頭。一名女僕提來絢美的金罐,倒出清水,就著銀盆,供他們盥洗雙手,搬過一張溜光的食桌,放在他們身旁。一位端莊的家僕提來麵包,供他們食用,擺出許多佳餚,足量的食物,慷慨地陳放。波厄蘇斯之子站在近旁,切下肉食,按份發放,而光榮的墨奈勞斯的兒子則斟出醇酒,在他們的杯中。食者伸出雙手,抓起眼前的佳餚。當他們滿足了吃喝的慾望,忒勒馬科斯和奈斯托耳光榮的兒子套起馭馬,登上銅光閃亮的馬車,穿過大門和回聲轟響的柱廊。棕髮的墨奈勞斯跟著出來,阿特柔特之子,右手端著金盃,裝著甜美的酒漿,讓他們,在上路之前,潑灑祭神。他站在車前,開口祝願,說道:「再見吧,年輕人!轉達我的問候,給奈斯托耳,民眾的牧者;他總是那麼和善地待我,像一位父親,在過去的年月,我們阿開亞人的兒子,戰鬥在特洛伊 大地上。」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請放心,神育的英雄,到那以後,我們將轉告你說的一切。但願我還能面告俄底修斯,回到伊薩卡地面,在我們宮中,告訴他我從你這邊回返,受到極為友好的款待,帶回許多珍貴的禮物。」
  話音未落,一隻飛鳥出現在右邊的上空,一隻雄鷹,爪上掐著一隻巨大的白鵝,一隻馴服的家禽。逮自屋前的庭院。男人和女子追隨其後,高聲叫喊,山鷹飛臨人群的上空,滑向右邊,馭馬的前面,眾人見後笑逐顏開,感覺心情舒暢。奈琉斯之子裴西斯特拉托斯首先開口,說道:「卓著的墨奈勞斯,民眾的首領,請你指釋神的告示,是給你,還是給我倆的訊兆?」
  他言罷,嗜戰的墨奈勞斯沉默思索,以便作出合宜的回答,但長裙飄擺的海倫先他開口,說道:「聽著,聽聽我的釋告,按照不死者的啟示,在我心中,我想此事會成為現狀。正如雄鷹從山上下來——那是它的祖地,生養它的地方,抓起餵食院中的白鵝,漂游四方的俄底修斯,歷經磨難,將回家報仇。或許,他已置身家中,謀劃災難,給所有求婚的人們。」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願宙斯,赫拉炸響雷的夫婿,使之成為現狀!如此,即便回返家中,我將對你祈禱,像對一位女神。」
  言罷,他舉鞭策馬,後者迅速起步,急切衝跑,穿過城市,撲向平野,搖動肩上的軛架,一天不曾息腳。
  其時,太陽西沉,所有的通道全都漆黑一片。他們抵達菲萊,來到狄俄克勒斯的家院,阿爾菲俄斯之子俄耳提洛科斯的兒男,在那裡過夜,受到主人的禮待。
  當年輕的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他們套起馭馬,登上銅光閃亮的馬車,穿過太門和回聲隆響的柱廊,馭手揚鞭催馬,後者撒腿飛跑,不帶半點勉強。他們很快抵達普洛斯,陡峭的城堡,忒勒馬科斯對奈斯托耳之子說道:「不知你能否同意我的見解,奈斯托耳之子,實現我的企願?我倆是否可出言聲稱,你我乃終身的朋友,承續父輩的友誼,也作為同齡的伴朋—— 這次旅程緊固了我們間的情分。所以,宙斯哺育的王子,不要驅馬跑過我的海船,讓我在那兒下車,恐防好心的老人,出於待客的盛情,留我呆在宮裡,違背我的願望。我必須就此出發,盡快回程。」
  他言罷,奈斯托耳之子靜心思考,如何得體地允諾朋友的敦請,將此事做好。經過一番權衡,他覺得此舉佳妙,於是掉過馬車,朝著快船奔跑,前往海邊的灘頭,搬下絢美的禮物,放上船尾,衣服、黃金,墨奈勞斯的贈送,開口吐出長了翅膀的話語,催促忒勒馬科斯登程返航:「趕快上去,催督所有的夥伴登船,在我帶著送給老人的信息,回家之前。我知曉他的脾氣,我的心靈知道,他的性情該有多麼倔傲;他不會讓你離去,將會親自趕來,召你回宮——我相信,他不會來而復返,沒有你的伴同;他會怒火滿腔,不管你說出什麼理由。」
  言罷,他趕起長鬃飄灑的駿馬,回返普洛斯人的城堡,很快回到家中。忒勒馬科斯開口招呼夥伴,發出命令:「朋友們,整妥所有的索具,在停置的黑船,讓我們踏上船板,啟程回還。」
  眾人認真聽過訓告,服從了他的命令,迅速登上海船,坐人槳位。就這樣,當他忙忙碌碌,啟口誦禱,在船尾邊旁,祝祭雅典娜的時候,灘邊走來一位浪者,從遠方的阿耳戈斯過來,在那欠下一條人命,出逃在外。他曾是一位卜者,按血統追溯,是墨朗普斯的後代。墨朗普斯曾居家普洛斯,羊群的母親,族民中的富人,擁有高大宏偉的房院。但後來,他浪走異鄉,逃出自己的國度,心胸豪壯的奈琉斯,活人中最高傲的漢子,強奪了他的所有,豐廣的家產,擁佔了一年。與此同時,墨朗西普斯被囚在夫拉科斯的家院,帶著緊箍的禁鏈,遭受深重的苦難,為了帶走親琉斯的女兒,極度瘋迷的作為,復仇女神,蕩毀家院的厄裡努絲,使他神志昏亂。然而,他躲過了死亡,趕出哞哞吼叫的牛群,從夫拉凱,前往普洛斯,回懲了神一樣的奈琉斯的殘暴,帶走姑娘,送入兄弟的房府,自己則出走海外,來到馬草豐肥的阿耳戈斯,命定要去的地域,在那兒落腳,統治許多阿耳吉維生民。他娶下一名女子,蓋起頂面高聳的房居,有了孩子,門提俄斯和安提法忒斯,強健的漢子。安提法忒斯生養一子,心胸豪壯的俄伊克勒斯,後者得子安菲阿拉俄斯,驅打軍陣的首領,帶埃吉斯的宙斯和阿波羅愛之甚切,給了他每一分恩寵。但他不曾臨及老年的門檻,死在塞貝,只因妻子受了別人的賄賂。他亦得養子嗣,阿爾克邁昂和安菲洛科斯。門提俄斯有子波魯菲得斯和克雷托斯,但享用金座的黎明帶走了後者,視其俊美,讓他生活在不死的神明之中。安菲阿拉俄斯死後,阿波羅使心志高昂的波魯菲得斯成為卜者,凡生中遠為出色的人傑。出於對父親的惱怒,他移居呼裴瑞西亞,在那落腳,為所有的民眾釋卜凶吉。
  其時,正是此人的兒子,塞俄克魯墨諾斯是他的大名,前往站在忒勒馬科斯身邊,見他正潑出奠酒,在烏黑的快船邊祈禱神明,來者就近發話,用長了翅膀的言語:「親愛的朋友,既然我已發現你在此祀祭,我懇求你,以此番祭神的禮儀和神靈的名義,看在你的頭顱和隨你同行的夥伴份上,告訴我,真實地告訴我,不要隱晦,你是誰,你的父親是誰?來自哪個城市,雙親在哪裡?」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好吧,朋友,我會準確地回話,把一切告答。我居家伊薩卡,俄底修斯是我的父親,倘若他曾經活在世上。現在,他一定已經死去,死得淒楚悲傷。所以,乘坐烏黑的海船,帶著夥伴,我來訪此地,探詢父親的消息,他已久離家門。」
  聽罷這番話,神樣的塞俄克魯墨諾斯答道:「我也一樣,離鄉背井,因為殺了一條人命,畏於同族中的生民,他有許多親戚兄弟,居家馬草豐肥的阿耳戈斯,在阿開亞人中權勢隆烈。為了避免死亡和烏黑的命運,死在那幫人手裡,我逃出該地,因為這是我的命數,在凡人中流離。讓我登上你的海船,接受我的請求,作為一個逃離的難民—— 否則,他們會把我殺了;我知道,他們正在後面緊追。」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既如此,我自然不會樂意把你擋離線條勻稱的海船。來吧,和我們一起出發,在我們家鄉,享用我們的所有, 你將受到禮遇。」
  言罷,忒勒馬科斯接過他的銅槍,放躺在彎翹海船的艙板上,然後抬腿破浪遠洋的海船,下坐船尾之上,讓塞俄克魯墨諾斯坐在身旁。夥伴們解開尾纜,忒勒馬科斯高聲催喊,命令他們抓緊起帆的繩索,後者聞訊而動。豎起杉木的桅桿,插入空深的桿座,用前支索牢牢定團,手握牛皮編織的索條,升起雪白的篷帆。灰眼睛女神雅典娜送來推動船尾的順風,呼嘯著衝下晴亮的氣空,以便催動海船全速向前,跑完全程,穿越鹹澀的洋面。他們駛過克魯諾伊,掠過水流清澈的卡爾基斯;其時,太陽下沉,所有的海道全都漆黑一片。海船迅猛向前,乘著宙斯送來的疾風,掠過菲埃,閃過秀美的厄利斯,厄利斯人鎮統的地面。其後,忒勒馬科斯導船直奔尖突的海島[注],心中盤想此行的凶吉,是被人抓捕,還是避死生還。
  與此同時,俄底修斯和高貴的牧豬人正置身棚屋,食用晚餐,由牧人們陪同。當他們滿足了吃喝的慾望,俄底修斯開口說話,意欲試探牧豬的人兒,是願意繼續盛情款待,邀他留住農莊,還是打算催他出走,前往城裡:「聽我說,歐邁俄斯,還有你等各位夥伴,我願想離開此地,在黎明時分,前往城裡,求施行乞;我不想成為累贅,給你和你的夥伴增添麻煩。只須給我一些有用的勸告,派給一位熱心的嚮導,送我進城。我將乞行城裡,出於果腹的需要,興許有人會給我一杯水,一小塊麵包。我將行往神一樣的俄底修斯的府居,帶著給謹慎的裴奈羅珮的訊告;我將和驕蠻的求婚人廝混,看看他們是否會從成堆的好東西裡拿出點什麼,給我一頓食餚。我可當即提供高質量的服務,無論他們吩咐什麼,要我效勞。我將告說此事,你可認認真真地聽著:得益於神導赫耳墨斯的恩寵——他給凡人的勞作鍍飾典雅,增添風韻—— 我的活計凡人中找不到對手,無論是斧劈樹段,點起紅紅的柴火,還是整治肉食,切割燒烤,斟倒美酒,所有這些下人服伺貴者的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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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5 23:56:31 |只看該作者
  這番話極大地紛擾了牧豬人的心緒,你,歐邁俄 斯,開口答道:「唉,我的客人,是什麼古怪的念頭,鑽入了你的心窩?你想自取突暴的死亡,對不?倘若你願想介入求婚人的群伍,他們的暴虐、橫蠻的氣焰,衝上了鐵青色的天空。瞧你這寒酸的模樣,如何比得求婚者們的隨從,那幫年輕的小伙,穿著華麗的衫衣披篷,相貌俊美,頭上總是閃著晶亮的油光。這些,便是求婚人的僕者,站候在溜光的食桌旁,滿堆著烤肉、醇酒和麵包。不,還是留住這裡,我們中誰也不曾因此煩惱,無論是我,還是和我共事的伴友。當俄底修斯心愛的兒子回來,他會給你穿著的衣裳,一件衫衣,一領披篷,送你出門,前往要去的地方,不管何處,受心魂的驅慫。」
  聽罷這番話,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但願父親宙斯愛你,歐邁俄斯,就像我喜歡你一樣——你使我不再流浪,息止了巨大的悲痛。對於凡人,惡劣莫過於漂走鄉里,靠乞討謀生。然而,出於飢餓的逼迫,該死的腸胃,人們忍受深切的悲愁,四處流浪,面對痛苦和憂愁的折騰。現在,既然你有意留我,一個潦倒之人,要我等待王子的回歸,那麼,請你給我講講神一樣的俄底修斯的母親,還有留置家鄉的父尊,踏著暮年的門檻,在他出征的時候。他們是否仍然活著,享領陽光的沐浴,抑或已經死去,在那哀地斯的房府?」
  聽罷這番話,牧豬人,豬倌的頭目,開口答道:「好吧,陌生的朋友,我將如實回復。萊耳忒斯仍然活著,但總是對著宙斯祈禱,願想靈魂離開他的軀體,在自己的房中,承受著揪心的悲痛,為了失離的兒子,亦為賢穎的夫人,他的妻侶,後者的死亡使他遭受打擊,比什麼都沉重,使他過早地衰老。她死於悲念光榮的兒子,淒楚的死亡;但願和我同住此地的朋友,善意助我的人們,不要死得這般淒苦。當她在世之時,揣著心中的悲愁,我總愛張嘴詢索發向,因她撫養我長大,和她雍貴的女兒一起,長裙飄擺的克提墨奈,家中最小的孩童。我倆一起長大,夫人待我幾乎像對自己的孩兒。當我倆長大成人,進入青壯的年華,他們把姑娘嫁走,去了薩墨,得了難以數計的財寶。夫人給我一件衫衣,一領披篷,精美的衣服,穿著在身,給我系用的鞋子,遣我來到農莊——她愛我,發自心中。現在,我缺少所有這些,但幸福的神明使我親手從事的勞動見顯成效,我由此得獲吃喝的食物,招待我所尊敬的客人。但是,從女主人那兒,現在我卻聽不到一句安撫的話語,領受她的關顧:悲難已降臨她的家居—— 那幫驕橫的人們。僕工們熱切盼想在女主人面前講話,瞭解發生的一切,吃喝一番,帶著一些東西,回返鄉間的家園,此類事情總能溫暖伺僕之人的心胸。」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如此看來,牧豬的歐邁俄斯,你一定是個幼小的毛孩,在你浪跡遠方,離開故鄉和父親的時候。來吧,告訴我你出走的緣故,要準確地回答。是否因為族民生聚的城堡,路面開闊的去處,你父親和尊貴的母親居住的宮所,遭到敵人的襲掃?也許,你被仇對的強人抓走,正獨自看守在羊群和牛群邊旁,放入海船,出走他鄉,彼他們賣人這座房居,主人為你付出數量可觀的財物?」
  聽罷這番話,牧豬人,豬倌的頭目,開口答道:「陌生的朋友,既然你確想知曉這些,那麼,你可潛心靜聽,得取歡悅,穩坐此地,喝飲美酒。長夜漫漫,既有時間酣睡,亦可讓人聽享故事的美妙;我等無須過早地睡覺。睡眠太多會使人煩惱。至於其他人,倘若心魂催他上床,盡可走去睡覺,明天拂曉,吃過早飯,趕出主人的豬群,跟走牧放。但是你我二人,可以坐在棚內,邊吃邊喝,互相欣享,記取悲酸的往事,告說受過的痛苦。一個歷經艱辛、到處流浪的凡人, 日後會從自己的悲苦中得到享受。所以,我將回答你的詢問,你的問告。遠方有一座海島,叫做蘇裡亞,你或許有過聽說,位於俄耳圖吉亞的上方,太陽在那裡轉身;島上居民不多,卻是個豐腴的去處,適於放牧牛群綿羊,豐產小麥和釀酒的葡萄。那裡的人民從不忍饑挨餓,也不沾可恨的病痛,不像別處可悲的的凡生。 當部族中的前輩衰老在他們的城裡,操用銀弓的阿波羅,和阿耳忒彌絲同來, 射殺他們,用無痛的箭矢。 島上有兩座城市,均分它的所有,全都歸我父親統轄,作為國王,克忒西俄斯,俄耳墨諾斯之子,神一樣的凡人。
  「後來,島上來了一些膿尼基人,著名的水手,貪財的惡棍,烏黑的船上載著無數花花哨哨的小玩藝。當時,父親家裡有一位腓尼基女子,高挑,漂亮,手工嫻美精熟。那幫狡詐的排尼基水手花言巧語,將她迷惑。初時,當她出門烷洗衣裳,一個水手將她引入深曠的船舟,合歡作樂,須知甜蜜的愛情可以迷糊每一個女人,哪怕她手工精熟。然後,水手問她是誰,來自何方,後者隨即舉手指點,指向一所頂面高聳的房居——我父親的住所說道:『我乃西冬人氏,來自盛產青銅的地方;我是阿魯巴斯的女兒,他的財富像翻滾的江河。但來自塔福斯的人們,一群海盜,將我抓捕,趁我從田野回返的時候,帶到此地,賣入這座房宮,主人付出了數量可觀的財物。』
  「聽罷這番話,和她偷情歡愛的海員說道:『你可願意隨我們回返,回到你的家中,重見頂面高聳的房居和雙親本人?他們仍然活著,以富有傳聞。』
  「聽罷這番話,那個女子開口答道:『此事可行,但你等水手必須盟發誓咒,保證送我歸返,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中。』
  「她言罷,水手們全都開口起誓,按她的告求。但是,當他們信誓旦旦,發過誓咒,女人復又進言,對他們說道:『記住,不要出聲,你們中誰也不要和我講話,倘若和我碰面街頭,或邂逅在井泉的邊口,恐防有人去往官居報信,告訴老人,而後者可能心生疑忌,用痛苦的繩索將我捆綁,謀劃給你們的災難。記住我的話語,快去採購回運的貨物,當你們裝滿海船,即可造出一人,要快,去往那座房居,告我此事已經辦妥;我會給你們帶出黃金,一切可以到手的器物。此外,另有一事,我亦樂於囑告,作為搭船的回報。我是宮中的保姆,照料主人的孩童,一個極為機伶的孩子,總是蹦跳在我的身旁,在我們出門的時候。倘若我能把他弄到你們船上,他會給你等來難以數計的財寶,無論在哪裡把他賣掉,在講說外邦話語的地方。』
  「言罷,她就此離去,回到堂皇的宮中。水手們在島上呆了一年,以物易物,賺取豐足的財富,堆人深曠的舟船。當深空的海船填滿貨物,正是回航的時候,也們派上信使,傳訊給那個女人。水手來到父親的宮中,一個精明狡黠的傢伙,帶著一根項鏈,間嵌著琥珀的粒珠。廳堂裡,我那尊貴的母親和女僕們注目凝視,翻轉撫摸,講說願出的價錢;男子默默點頭,示意那個女人,傳過信息,走出門外,回返深曠的舟船。女人抓住我的手,將我帶出房宮,行至前廳門邊,眼見食桌酒杯,宴用的具械,招待我父的伴從,其時已去辯議的地點,參加民眾的集會。她抓了三個杯子,藏在胸兜裡面,帶著出走;我年幼無知,隨她行動。其時,太陽西沉,所有的通道昏黑一片,我們快步疾行,來到精美的港灣,那裡躺著排尼基人的快船。水手們踏上甲板,把我倆放置裡面,海船破開水道,乘著宙斯送來的疾風。就這樣,我們行船海面,一連六天,B以繼夜。但是,當宙斯,克羅諾斯之子,送來第七個白天,箭雨紛飛的阿耳忒彌絲射殺那個女子,後者撞倒貨艙,像一隻撲水的燕鷗;水手們把她扔人大海,充作魚群和海豹的食餐,留下我孤零零的一個,帶著心中的哀愁。疾風和海浪推送著水手,把他們帶到伊薩卡灘頭,萊耳忒斯將我買下,用他的財物。就這樣,我來到此地,眼見這片島土。」
  聽罷這番話,傑卓的俄底修斯答道:「不幸的歐邁俄斯,你的話頗騰翻絞著我的心胸,告訴我這些事情,心靈中承受的苦痛。但是,除了苦難,宙斯亦給你帶來幸福,在歷經艱辛之後,使你得遇一位善好的主人,來到他的家中,受到他的關愛,吃喝不愁,你的日子過得相當舒松。同你相比,我浪走凡人的城市,避難在你的家中。」
  就這樣,他倆你來我往,一番說告,然後上床睡覺,但時間不長,只有短暫的一會兒,光榮的黎明很快送來白晝。與此同時,忒勒馬科斯的夥伴們收攏船帆,放下桅桿,做得輕輕鬆鬆,然後搖動木槳,劃向落錯的灘頭。他們拋出錨石,繫牢船尾的纜繩,足抵灘沿,邁步前走,備妥食餐,注入清水,兌調閃亮的醇酒。當眾人滿足了吃喝的慾望,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首先說道:「你等可劃著黑船,停泊城邊的港口,我將前往田莊,察訪那裡的牧人,看過農莊,將於晚間返回城中。明天上午,我將設宴款待,豐盛的宴席,有肉塊和香甜的美酒,作為酬禮,答謝諸位隨我出海的苦功。」
  其時,神一樣的塞俄克魯墨諾斯說道:「我將去哪裡,親愛的孩子?我將問訪哪位王貴的家居,在這岩石嶙峋的伊薩卡島中?抑或,我可面見你的母親,直接前往你的家府?」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倘若情況不是這樣,我會催你前去我家,作為主人,我們不缺待客的實物,只是於你而言,去則更為糟劣,因為我將不在那裡,而母親也不會同你見面——她很少出來,屋裡滿是求婚的人們—— 總是呆在樓上的房居,在織機前消磨時光。但我可介紹另一個房主,你可找訪歐魯馬科斯,聰穎的波魯波斯光榮的兒男,伊薩卡人看他,如今就像視對仙神。他是那裡遠為出眾的凡人,亦是求婚者中追得最緊的一個。試圖婚娶我母親,借此奪取俄底修斯的榮譽,他的王尊。但是,俄林波斯山上的宙斯,雄居在高天的氣空,知曉他們是否會自取滅亡,趕在婚娶的前頭!」
  伴隨著他的話音,一隻飛鳥出現在右邊,一隻鷂鷹,阿波羅迅捷的使者,爪上掐著一隻鴿子,揪下飛散的羽毛,飄落在海船和忒勒馬科斯之間。塞俄克魯墨諾斯召他離開群伴,握住他的手,叫著他的名字,開口說道:「忒勒馬科斯,此鳥飛翔在右邊的空間,帶著神的旨意,我眼見心知,此乃神送的預兆。無論誰家都比不上貴府的王威,在這伊薩卡地面;你們將永遠王統這塊地方。」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但願你的話語,陌生的客人,將來得以實現,如此,你將很快領略友誼的甘甜,收取我給的許多禮件,讓人們稱誇你的好運,要是和你聚首碰面。」
  言罷,他轉而囑告裴萊俄斯,一位忠誠的夥伴:「裴萊俄斯,克魯提俄斯之子,在所有隨我前往普洛斯的夥伴中,服從我的言告,處理事情,你比誰都堅決。所以,現在,我請你攜容回家,給他應有的尊譽,熱情的禮待,直到我歸返城中。」
  他言罷,善使槍矛的裴萊俄斯答道:「忒勒馬科斯,即便你在那兒久呆,我亦會招待客人;待客的東西我們應有盡有。」
  言罷,他舉步艙板,同時召呼夥伴們上船,解開船尾的繩纜,眾人迅速登船,坐人槳位。忒勒馬科斯繫上精美的條鞋,抓起一條粗長的槍矛,頂著青銅的鋒尖,從海船的艙面;眾人解開尾纜,推船入海,駛向城邊,按照忒勒馬科斯的囑告,神一樣的俄底修斯心愛的兒男。忒勒馬科斯邁開大步,迅走向前,行至要去的農院,那兒有大片的豬群,高貴的牧豬人睡躺在它們旁邊,念想著主人,心裡充滿誠摯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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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5 23:56: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卷

  其時,俄底修斯和高貴的牧豬人撥著棚屋裡的柴火,迎著黎明的曙光,整備早餐,遣出牧人,隨同放走的豬群。這時,喧鬧的牧狗搖頭擺尾在忒勒馬科斯身邊,對走來的後者不出聲吠喊,卓著的俄底修斯注意到狗群的媚態,耳聞腳步聲登登而來,當即告知歐邁俄斯,吐出長了翅膀的語言:「歐邁俄斯,有人正向這邊走來,必定是你的伴屬,或是你熟悉的人兒,瞧這幫狗不出一聲叫喚,反倒搖頭擺尾在他的身邊;此人踏出的聲響已傳到我 的耳邊。」
  話未說完,心愛的兒子已落腳門邊,牧豬人突站起來,目瞪口呆,兌缸出手掉落,他正用此調製閃亮的酒液。他迎上前去,面見主人,親吻他的頭顱,那雙俊美的眼睛,貼吻著他的雙手,流下傾注的眼淚。像一位父親,心懷慈愛,歡迎他的寶貝兒子,在分離後的第十個年頭,從遠方的邦土歸來,家中的獨子,受到百般的疼愛,為了他,父親遭受許多悲難——就像這樣,高貴的牧豬人緊緊抱住神樣的忒勒馬科斯,熱切親吻,似乎他正逃脫死的逼難。他放聲嚎哭,開口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你回來了,忒勒馬科斯,像一縷明媚的光線。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的臉面——你去了普洛斯,乘坐海船。進屋吧,親愛的孩子,讓我欣享見你的愉悅,在棚屋裡重睹你的丰采,剛剛從遠方歸來。你已很少前來此地,看訪牧人和你的莊園,你喜歡呆在城裡,是的,你似乎已產生某種興趣,看著求婚的人們,那幫作孽的混蛋!」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就算是這樣吧,我的好夥計,但這次我確是為你而來,心想親眼看看你,同時聽你通報一番,我的母親是否仍住家裡,還是已經被人娶走,丟下俄底修斯的睡床,無人睡躺,掛滿髒亂的蜘蛛網線。」
  聽罷這番話,牧豬人,豬倌的頭目,說道:「她以極大的毅力和容忍之心,等盼在你的宮中,淚流滿面,耗洗去一個個痛苦的白天和黑夜。」
  言罷,牧獵人接過他的銅槍,走進棚屋,跨過石鑿的門檻。俄底修斯,他的父親,起身離座,讓給進門的來者,但忒勒馬科斯勸阻在棚屋的那邊,說道:「坐下吧,陌生人,我們會另備一張軟座,在棚屋裡面,此人近在眼前,自會張羅操辦。」
  他言罷,俄底修斯回身入座;牧豬人鋪下青綠的枝叢,蓋上羊皮,整備妥當,俄底修斯的愛子彎身坐在上面。牧豬人端出盆盤,放在他們面前,裝著燒烤的豬肉,上回不曾吃完,剩留的食餐,迅速拿出麵包,滿堆在籃裡,調出美酒,蜜一樣醇甜,在一隻象牙的缸碗,下坐在神一樣的俄底修斯對面。他們伸出雙手,抓起眼前的餚餐。當滿足了吃喝的慾望,忒勒馬科斯開口說話,對高貴的牧豬人問道:「我說好心的人兒,這位生人是誰?水手們如何把他送到伊薩卡,而他自己又自稱來自何方?我想他不可能徒步行走,來到這個國邦。」
  聽罷這番話,你,牧獵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好吧,我的孩子,我將把全部真情,告說在你面前。他自稱出生在克里特,豐廣的地面,說是落走客鄉,浪跡許多凡人的城市,那是神明替他羅織的命運的網線,這次逃難於塞斯普提亞人的海船,來到我的農居。現在,我把他交付給你,按你的願望招待。他是你的生客,他說,懇求在你面前。」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你的話,歐邁俄斯,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懷。你說,我將如何接收和招待一位生人,在我的家院?我還年輕,對自己的雙手防衛缺乏信心,倘若有人挑起事端,和我拼戰。此外,母親一心兩意,思斟著兩種選擇,是和我一起,留在屋裡,看守家產,忠於丈夫的床鋪,尊重民眾的聲音,還是最終離去,跟隨阿開亞人中最出色的俊傑,追求在她的宮裡,給她最多的禮件。至於這位生客,既然來到你的棚院,我會給他一件衫衣,一領披篷,精美的衣裳,給他穿用的鞋子和一柄雙刃的銅劍,送他出門,行往要去的地方,不管何處,受心魂的驅慫。或者,如果你願意,讓他留在農院,由你負責照顧,我會送出衣服,連同所需的全部食物,使他不致成為你和你的夥伴們的負擔。但我不會讓他入宮,同求婚者們交往,他們肆意橫行,已到今人發指的地步;我擔心那幫人會譏辱於他,那將使我悲痛萬分。一個人,哪怕十分驍勇,也很難對付成群的敵手,他們更有力量,遠為強猛。」
  聽罷這番話,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答道:「親愛的朋友,有幸答告你的話語,應是合宜之舉。你的話痛咬著我的心胸,當我聽說那幫求婚的人們,放蕩無恥的行徑,作孽在你家裡,違背你的意願,而你是這樣一位人傑。告訴我,你是否已主動放棄爭鬥,還是因為受到民眾的憎恨,整片地域的人們,受神力的驅趕?抑或,你在抱怨自家的兄弟?人們信靠兄弟的幫助,在兇猛的爭吵械鬥中抱成一團。但願我和你一樣年輕,同我的豪情相符;但願我是雍貴的俄底修斯的兒子,或是英雄本人,浪跡歸來——對此,我們仍然懷抱希望。讓某個陌生人當即砍下我的腦袋,從我的肩頭,倘若我的到來不給他們所有的人帶去愁災,當我走入俄底修斯的房居,萊耳忒斯之子的宮殿。假如,由於孤身奮戰,被他們壓倒,仗著人多,我寧願死去,送命在自己家裡,也不願看著這幫人無休止地作孽,粗暴地對待客人,拖著女僕,不顧廉恥,穿走精美的宮居,放肆地取酒酗飲,無節制地吞糜食物,縱情享受,天天如此,沒了沒完!」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好吧,我的朋友,我會坦率地回話,告說一切。並非因為民眾,整片地域的人民,心懷不滿,憎恨於我,我亦不能抱怨自家的兄弟——人們信靠兄弟的幫助,在兇猛的爭吵械鬥中抱成一團。然而,克羅諾斯之子使我生活在單傳的家族,阿耳開西俄斯僅得一子,萊耳忒斯,萊耳忒斯亦只生一子,俄底修斯,而俄底修斯也只有一根獨苗,那便是我,留在宮中,不曾給他帶來歡悅。如今,宮裡惡人成群,多得難以數計,外島上所有的豪強,有權有勢的戶頭,來自杜利基昂、薩墨和林木繁茂的扎昆索斯,連同本地的望族,山石嶙峋的伊薩卡的王貴,全在追求我的母親,敗毀我的家院。母親既不拒絕可恨的婚姻,也無力結束這場紛亂;這幫人揮霍我的家產,吞糜我的所有,用不了多久,還會把我撕裂!然而,所有這些事情,全都臥躺在神的膝頭。快去,歐邁俄斯,我的好夥計,告訴謹慎的裴奈羅珮,告訴她我已安全回返、從普洛斯歸來。我將暫留此地,你可去往城中,把口信傳送,只給她一人,不要讓其他阿開亞人聽見,那邊有眾多的歹人,圖謀我的災凶。」
  聽罷這番話,你,牧豬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知道了,我明白這一點;聽你命告的人長著明曉事理的腦袋。來吧,告訴我此事,要準確地回答。是否可借此機會,前往告知淒苦的萊耳忒斯——先前,儘管痛心悲哀,思念俄底修斯,但仍然照看他的農莊,每當心靈驅使他吃喝,和屋裡的幫工們一起食餐。但現在,自從你去了普洛斯,駕坐海船,人們說,他便再也沒有碰沾食物醇酒,不再看顧農莊的事務,總在長吁短歎,悲聲哭泣,坐地哀嚎,骨上的皮肉正在萎靡縮卷。」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此事確實悲慘,但儘管傷心,我們只能把它擱置一邊。倘若凡人有此能耐,在諸事中得取符合心願的一件,那麼,我們將首先選擇這個日子:父親的歸還。所以,當送罷信息,即可回來,不要前往田莊見他,但可告訴我的母親,請她盡快遣出家僕,要注意保密,找見老人,把信息告傳。」
  他言罷,牧獵人當即行動,拿起條鞋,繫上腳面,擺腿出發,去往城裡。其時,雅典娜目睹牧豬人歐邁俄斯離開農院,逼近前來,幻成一個女人的模樣,高大、漂亮,手工精熟絢美,站在門庭前面,讓俄底修斯眼見,但忒勒馬科斯卻看不見她的身影,也無法感知她的到來,神明不會讓所有的人清晰地目睹他們的形態。所以,只有俄底修斯和牧狗見她前來,狗群不曾吠喧,畏縮著躲閃,啜泣嗚咽,退至棚屋的另一邊。她點動眉毛示意,高貴的俄底修斯看得真切,步出棚屋,沿著高大的院牆走去,站在她面前。雅典娜開口發話,說道:「萊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現在,你可道出真情,告訴兒子,無須再予隱瞞,以便父子同心協力,前往光榮的城區,謀設求婚人的災難,命定的死亡。我將不會久離你們——我已急不可待,盼想著殺戰。」
  言罷,雅典娜伸出金杖,輕輕觸及,變出潔淨、閃亮的衫衣和披篷,在他的胸肩,增大他的身軀,添注男子漢的勇力。他的皮膚回復了銅色,雙頰頓顯豐滿,頦邊的胡髦變得深黑。做完此事,雅典娜再次離去;俄底修斯走回屋棚,愛子驚奇地舉目視看,移開眼神,心裡害怕,以為此君必是神明,張口說話,用長了翅膀的言語:「你怎麼突然變了,我的朋友,變了剛才的身形,你的衣服變了模樣,你的膚色棄舊迎新。毫無疑問,你是神中的一員,住掌遼闊的天空。願你同情開恩,我們將給你舒心的祭物和黃金的禮品,精工製作的好東西——但求你的憐憫。」
  聽罷這番話,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答道:「不,我不是神;為何把我當做神明?我是你父親,為了他,你忌在悲愁傷心,吃受許多痛苦,忍讓別人的暴行。」
  言罷,他親吻自己的兒子,眼淚順著臉頰流淌,滴灑在地——他一直強忍到現在,強忍著他的感情。但忒勒馬科斯不信此人就是自己的父親,開口答話,對他說道:「不,你不是俄底修斯,我的父親;此乃神力的作為,意在將我惘迷,以便引發更大的悲哀,使我痛哭一番。凡人誰也不能如此謀變,僅憑自己的心計,不,除非有某位不死者幫忙,從天而降,變換人的青壯老年,易如反掌之間。剛才,你還是個老人,穿著破舊的衣衫,而現在,你卻像一位統掌遼闊天空的神明。」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此舉不妥,忒勒馬科斯——不可過分震惑,亦不必驚疑,對你父親的歸還。不會有另個俄底修斯,回返這邊;只有我,站在你的面前,如你所見的這般,歷經千辛萬苦,在第二十個年頭,重返家園。至於那些變幻,那是掠劫者的福佑雅典娜的神力,她使我變這變那,隨她的心願,她有這個能耐。有時,我像個乞者;有時,我又像個年輕的小伙,身穿絢美的衣衫。對統掌遼闊天空的眾神,此事輕而易舉,增彩或卑齪一個凡人,會死的生靈。」
  他言畢下坐,忒勒馬科斯展開雙臂,抱住高貴的父親,放聲痛哭,淚流滿面,悲慟的慾望升騰在父子的心頭。他們失聲哭叫,勝過飛鳥的嘶鳴,海鷹或屈爪的禿鷲,悲憤於被農人抓走的孩子,在羽翼尚未豐滿的時候。就這樣,他倆發出悲淒的哭喊,淚水嘩嘩的淋洗臉面。其時,太陽的光輝將照映他們的嚎哭,若非忒勒馬科斯出言迅捷,對父親說道:「水手們用何樣的海船,親愛的父親,把你帶到伊薩卡?那些人自稱來自何方?我想你不可能徒步行走,回到自己的國邦。」
  聽罷這番話,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答道:「好吧,我的孩子,我將對你回話,把全部真情告說。以行船聞名的法伊阿基亞人把我帶到這裡;他們也運送別人,只要落腳那個地方。他們載我回返,睡躺在迅捷的快船,穿行海上,抬上伊薩卡地面,給了光榮的禮件,有大量的青銅、黃金和織紡的衣衫,藏存在海邊的山洞,感謝神的恩典。現在,雅典娜要我前來,讓我倆定下計劃,殺宰仇敵。來吧,告訴我求婚者的人數,講講他們的情況,使我知曉他們的數目,何樣的人兒,以便在我高貴的心中,斟酌謀劃,是否可以你我的力量,敵對他們,不用外力幫襯,還是需要求助他者,出力幫忙。」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父親,我常常聽人說道,告說你轟烈的名聲,稱你是一位鬥士,憑著聰達的辯力,強健的雙手。然而,你剛才的說告卻有點過分,使我震驚。僅憑你我兩個,打不過那幫強壯的漢子,偌大的人群,不是十個,也不是十數的兩倍——求婚的人們遠為眾多,我將告訴你他們的人數,就在此地此刻。從杜利基昂來了五十二個青壯,精選的年輕人,帶著六名僕工;來自薩墨的人選,一共二十有四;另有二十個阿開亞人的兒子,來自扎昆索斯。此外,還有來自伊薩卡本土的求婚者,一十有二,最出色的人選;信使墨冬和他們一起,外加通神的歌手,還有切肉的侍宴,兩名伴從。倘若我們和宮中所有的對手戰鬥,我擔心你的復仇,對他們的殘暴,會帶來慘痛和險厄的結局。所以,想想吧,如果你能想出什麼幫忙的戶頭,誠心誠意,為了保衛我們戰鬥。」
  聽罷這番話,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答道:「好吧,認真聽著,聽聽我的言告。你可們心試問,對你我二人,雅典娜和父親宙斯的幫忙,是否算得足夠?或許,你認為我還要想出別個什麼神人?」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你所告知的二位,確是極好的幫佑,雖然高坐雲層;他們統治著天上人間,統治著凡人和不死的神仙。」
  聽罷這番話,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答道:「二位尊神不會長時間地閒離激烈的戰鬥,一旦戰神的力量付諸驗證,在我們宮中,捲入交戰的雙方,我們和求婚的敵人。這樣吧,你可動身出走,於佛曉時分,回到我們的房居,介入橫蠻的求婚人。其後,牧豬人會帶我前往城裡,我將變取乞丐的模樣,像個悲酸的老頭。倘若他們虐辱於我,在你我的宮中,你要靜心忍耐,儘管我吃受著他們的凶橫,即便拉著雙腿,拖我出宮,或出手投擲,擊打於我,你必須看在眼裡,忍在心中。不過,你確可和顏悅色地講話,求他們中止瘋迷的舉動,雖然他們絕不會聽從——這夥人的末日已逼近在他們的腳跟。我還有一事相告,你要牢記心中。當精多謀略的雅典娜授意行動,我會對你點頭,見示以後,你可收起置躺廳中的兵器,所有戰用的傢伙,移往宮居的角落,高處的藏屋。當求婚人想起它們,詢問兵器的去處,你可用和善的話語,將他們騙惘,說道:『我已將兵器移出黑煙的熏污,它們已面目全非,失去當年的風貌——那時,俄底修斯留下它們,前往特洛伊戰場;兵器已受髒損,瀰漫的青煙使它們變樣。此外,克羅諾斯之子,在我心裡,注入了更周全的想法,恐怕你等乘著酒興,站起來斗打,互留傷痕,毀了宴席和求婚的計劃;鐵器本身即可誘人產生抓握的願望。』但要留下一些,僅供你我使用,兩柄利劍,兩枚投槍,一對牛皮的戰盾,握在手中,衝上前去,和他們拚鬥;雅典娜和精擅謀略的宙斯會迷攪他們的心胸。我還有一事囑告,你要牢記心中。倘若你真是我的種子,繼承我的血統,你就不能讓任何人知曉俄底修斯已在宮中。別讓萊耳忒斯知道,也別讓牧豬人聽說,別讓家中的任何人知曉,包括裴奈羅珮;我們,你我二人,將判察女人的心態,此外,我們還將試探某些幫僕的男工,看看他們誰個忠誠,敬重我們,誰個輕辱你的存在,膽敢蔑視一位像你這樣出色的人。」
  聽罷這番話,光榮的兒子答道:「父親,我想你會看到我的表現,我的勇氣,在關鍵的時候,我可不會鬆動。我只是覺得你的主張不會給你我帶來好處,所以,我勸你三思。你將浪費許多時間,奔走農莊,詢訪探察每一個僕人,而求婚者們卻平安無事,在宮中放肆地糜耗我們的食物,吃光了方肯罷休。不過,我確想勸你探訪那些女人,查明哪些人邪蕩,哪些個清白無辜。但我不贊成你走訪農莊,試探那裡的男工,此事可放在以後去做,倘若你確已得獲宙斯的旨意,帶埃吉斯的仙神。」
  就這樣,他倆你來我往,一番說告;與此同時,那條製作精固的海船——曾載送忒勒馬科斯,和他的夥伴們一起,從普洛斯來此——已進入伊薩卡港灣。當他們抵達幽深的海港,眾人將烏黑的海船拖上隆起的灘岸,心志高昂的僕從們拿起他們的甲械,抬著絢美的禮物,前往克魯提俄斯的家院。他們遣出一位信使,去往俄底修斯的宮殿,帶著口信,告訴謹慎的裴奈羅珮,忒勒馬科斯已回返鄉間,要他們驅船回城,使高雅的王后不致擔心牽掛,流下傷心的眼淚。其時,二者在路上會面,信使和高貴的豬倌,帶著同樣的訊息,面告尊貴的夫人。當他倆進入神聖的王者的府居,信使開口說話,站在女僕中間:「你的愛子,我的王后,已回返故鄉!」但牧豬人則走近裴奈羅珮身邊,告訴王后她的愛子要他傳告的一切;然後,當說完要送的信息,每一句話言,他離開宮居和庭院,回身豬群棲居的地點。
  然而,此番信息沉抑和沮喪著求婚人的心懷,他們步出宮居,沿著高大的院牆行走,在門前止步,聚首商議,商定方略。歐魯馬科斯,波魯波斯之子,首先說道:「朋友們,忒勒馬科斯居然回來了,一次了不起的出航,放肆的行為!可我等還以為他做不到這一點——絕對不行!來吧,讓我們拽起一條最好的黑船,拖下大海,招聚水手,划槳向前,急速出發,將信息帶給設伏的夥伴,要他們趕快回來。」
  話未說完,安菲諾摩斯碰巧轉身,眼見海船已在幽深的港灣,眾人手握船槳,正收攏船帆。於是,他們發出舒心的笑聲,對夥伴們說道:「我們無須致送信息——他們已經回船港灣。可能是神明要他們回返,亦可能因為眼見那條海船過去,無法將它追趕。」
  他言罷,眾人站立起來,走向海邊,歸來的人們將黑船拖上隆起的灘岸,心志高昂的夥伴們拿起他們的甲械。求婚者們於是一起前往聚會,不讓他人參與,一起入座,無論是年輕還是年老的公民。安提努斯開口發話,歐培塞斯的兒子:「看來,是神明贊佑此人,使其免於毀滅。白天,我們坐守多風的突巖,輪班眺望,從無斷缺,及至太陽西沉,從未睡躺,在灘頭過夜,而是巡行海上,漂走快船,等待神聖的黎明,截伏忒勒馬科斯的到來,把他結果在那邊。儘管如此,某位神明還是把他送回家來。所以,讓我們在此謀定計劃,給忒勒馬科斯送去悲慘的死難,讓他死在這邊。我認為,只要他還活著,我們的意圖便不可能得以實現。此人心機敏捷,善能思考,而此間的民眾已不再對我們抱有好感。我們要採取行動,搶在他聚眾集會之前。我想他不會淡化此事:他會宣洩胸中的憤怒,站在所有的人面前,告訴他們,我等如何謀圖將他暴害,只是不曾把他獲逮。當民眾瞭解了我們的惡行,他們顯然不會拍手稱快;我擔心他們會使用暴力,把我們趕出這塊地面,浪跡別人的鄉園。不,讓我們先行下手,將他除捕,在遠離城區的郊野,或在路上;然後,我們可奪取他的財富,公平地分掉他的家產,留下宮居,給他母親和婚娶他的郎男。倘若此番話語不能愉悅你等的心懷,而你們心想讓他活著,繼承父親的財產,如此,我們便不能繼續麇聚此地,吞糜他的食物,大量的好東西。讓我們各國家門,送出求婚的禮物,爭獲她的好感。她會嫁給送禮最多的求婚者,命定能娶她的新男。」
  他言罷,全場靜默,肅然無聲;其後,安菲諾摩斯開說話,面對眾人。他乃王者阿瑞提阿斯之子尼索斯豪貴的兒男,領著那幫求婚的人們,來自杜利基昂地面,遼闊的草場和谷地,善能談吐,以通達的情智,最得裴奈羅珮的心歡。懷著對眾人的善意,他開口說道:「親愛的朋友,就我而言,我不願謀殺忒勒馬科斯;這是件可怕的事情,殺死王者的後代。我們應先求向神明的告示,倘若得獲宙斯的旨意,大神的准許,我將親自殺他,同時敦催各位向前。但是,如果神明不讓我們行動,我勸各位放棄殺人的心念。」
  安菲諾摩斯的話語得到眾人的贊同,他們當即站起身子,走向俄底修斯的房居,進去後行至滑亮的靠椅,坐在上面。
  其時,謹慎的裴奈羅珮卻另有一番打算,準備顯現身影,出現在肆虐橫暴的求婚人面前。她已聽聞他們的預謀,殺死她的孩子,在宮居裡面—— 信使墨冬聽知他們的計劃,告說在她的耳邊。她行至廳堂,由侍女們陪伴,她,女人中的佼傑,來到求婚者近旁,站在房柱下,柱端支撐著堅實的屋頂,挽著閃亮的頭巾,遮掩著臉面,出言責備安提努斯,叫著他的名字:「殘忍的安提努斯,謀劃凶險的暴徒!人們說,在伊薩卡,你是同齡中最擅辯議,口才最好的俊傑,但你卻從來不是這麼一個好漢。你這個瘋子,為何謀除忒勒馬科斯,預設他的毀滅和死亡?為何不顧懇求者的情分,他們享有宙斯的信證?不要存心謀害,如此不好。忘了嗎,你父親曾逃避此地,一個亡命之人,害怕民眾的憤討?人們震怒於他的作為,痛恨他和塔菲亞海盜聯手,攻擾我們的朋友,塞斯普羅提亞人的莊野。他們決意把他毀了,讓他粉身碎骨,吞糜他的家產,豐足的所有。其時,俄底修斯挺身而出,回擋和阻止了眾人的行動,頂著 他們的狂怒。現在,你吃耗他的家產,不予償付,追媚他的婚妻,謀殺他的男兒,使我深受折磨,怒滿胸膛!我要你就此作罷,並命囑同夥們服從!」
  聽罷這番話,歐魯馬科斯,波魯波斯之子,答道:『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謹慎的裴奈羅珮,不要害怕。排除這些紛煩,掃出你的心胸。此人並不存在,將來亦不會出現,永遠不會,膽敢對忒勒馬科斯,你的兒子,動武撒野,只要我還活在世上,得見白晝的光明。讓我坦率地告你,此事將成為現實:行兇者的黑血會噴洗我的槍尖,在那動手的瞬間!難忘俄底修斯,城堡的蕩擊者,常常讓我坐上膝頭,給出小塊烤肉,放入我的手心,給我紅色的醇酒。所以,生民中,忒勒馬科斯是我最親的朋友——我告他不必懼怕求婚的人們,擔心他們動手。但是,如果神明既定此事,那麼,誰也休想避免。」
  就這樣,他出言撫慰,心中卻謀劃著殺人的念頭。裴奈羅珮回身上層閃亮的睡房,哭念著俄底修斯,心愛的丈夫,直到灰眼睛雅典娜送出睡眠,香熟的睡意把眼瞼合上。
  晚間,高貴的牧豬人回到俄底修斯父子的農莊,一起整備食餐,殺祭了一頭一歲的肉豬。與此同時,雅典娜離近萊耳忒斯之子俄底修斯身邊,出杖碰點,又把他變作一個老漢,穿著髒亂的衣衫,以防牧豬人盯視他的臉面,認出他來,帶著信息,去找謹慎的裴奈羅珮,不能嚴守秘密。
  其時,忒勒馬科斯首先發話,說道:「你已回返此地,高貴的歐邁俄斯。告訴我城裡傳誦著什麼謠言?高傲的求婚者們可已回撤,從伏擊的地點?抑或,他們還守等在那裡,攔截我的回還?」
  聽罷這番話,你,牧獵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我無意穿走城區,詢問打聽,弄清這些事情——只想盡快送出口信,回返這邊。但是,我卻碰到一位你的夥伴,快腿的信使,和我同行,那位使者,先我說話,對你母親告言。對了,還有一事,我亦知曉,乃我親眼所見。我置身高高的城區,赫耳墨斯的山面,獨自行走,眼見一條快船駛入港灣,載著許多人員,還有雙刃的槍矛和盾牌。我曾想這些便是歸來的他們,但我無法確言。」
  他言罷,忒勒馬科斯,靈傑豪健的王子,微笑著瞥了父親一眼,但卻不讓牧豬人瞅見。當一切整治完畢,盛宴已經排開,他們張嘴咀嚼,人人都吃到足份的食餐。當滿足了吃喝的慾望,他們想起了床鋪的酥軟,息躺接受睡眠的祝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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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當年輕的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忒勒馬科斯,神一樣的俄底修斯的愛子,繫上舒美的條鞋,在他的腳面,操起一桿粗重的槍矛,恰好抓握在手間,去往城裡,臨行之時,對牧豬人出言告誡:「夥計,我這就進城,以便和母親見面;我知道,在親眼見我之前,她不會停止悲慟,流著眼淚哭喊。現在,我有一事告你,要你操辦。帶著這位不幸的生人,引他進城,以便讓他乞討食餐,若有那願給之人,不管是誰,會給他一塊麵包,一杯清水。眼下,我不能負擔每一個來人,我的心裡充滿悲哀。所以,倘若來客為此生氣抱怨,那麼,後果只能更壞。我喜歡真話直說,坦率陳言。」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我亦不願留在此地,親愛的朋友;作為乞者,求食鄉間不如行討城裡,碰上那願結之人,不管是誰,給我一點食餐。我已過了那個年紀,能幹活的年齡,不能居留農莊,聽從主人的吩咐,操做每一件事情。上路吧,這位漢子,你所指派的導者,會把我帶往那邊,一等我烤暖身子,就著火邊,太陽爬得更高一點——我衣著破舊,擔心被早晨的霜寒凍壞。此地離城路遠,你們已對我告言。」
  他言罷,忒勒馬科斯快步離去,穿走莊院,謀劃著險厄,求婚人的災難。當行至宏偉的家居,他放妥手握的槍矛,使其倚靠高聳的壁柱,跨過石鑿的門檻,步入宮中。
  歐魯克蕾婭最先見他前來,他的保姆,其時正鋪出羊皮,在精工製作的椅面,淚水湧注,匆匆趕到他的面前;女僕們擁圍在他身邊,心志剛忍的俄底修斯的家僕,熱切歡迎他的歸來,親吻著他的頭顱和雙肩。
  其時,謹慎的裴奈羅珮走下睡房,像阿耳忒彌絲或金色的阿芙羅底忒一般,淚水湧注,張開雙臂,抱住心愛的兒男,親吻他的頭顱,那雙俊美的眼睛,嗚咽抽泣,開口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你回來了,忒勒馬科斯,像一縷明媚的光線。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的臉面。你去了普洛斯,乘坐海船,悄悄出走,違背我的意念,探尋心愛的父親,關於他 的消息。來吧,告訴我你可見著什麼,可曾見著他的形面。」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母親,不要引發我的悲愁,煩擾我的心境;我剛剛脫險生還,逃離突暴的毀滅。去吧,可去洗澡沐浴,穿上乾淨的衣衫,在那上層的房間,帶著你的女僕,許願所有的神明,保證敬獻豐盛、隆重的牲祭,倘若宙斯答應,替我們申報所有的冤難。我將前往聚會的地點,以便召請一位生客,此人隨我同來,我讓他先走,偕同神樣的夥伴,囑告裴萊俄斯帶他回家,使他欣享主人的盛情,客人應受的禮待,至到我回返歸來。」
  他言罷,裴奈羅珮說不出長了翅膀的話語,洗澡沐浴,穿上乾淨的衣衫,許願所有的神明,保證敬獻豐盛、隆重的牲祭,倘若宙斯答應,替他們申報所受的冤難。
  忒勒馬科斯大步前行,穿走廳堂,手握槍矛,帶著一對腿腳輕快的狗;雅典娜給了他迷人的丰采,所有的人們見他前來,目光中帶著驚贊。高傲的求婚者們擁聚在他身邊,口中甜言蜜語,心裡謀劃著災難。忒勒馬科斯避開大群的求婚者,前往門托耳,還有安提福斯和哈利塞耳塞斯,這些個他們家族的老朋友下坐的地方,在那裡坐定;朋友們探問起所有的一切。其時,裴萊俄斯,著名的槍手,行至他近旁,帶著生客,穿走城區,來到會場;忒勒馬科斯毫不猶豫,迎上前去,站在客人身邊。裴萊俄斯首先發話,說道:「遣出你的女僕,忒勒馬科斯,快去我家,提取墨奈勞斯的相送,給你的禮件。」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裴萊俄斯,由於我們不知事態發展的結局,不知高傲的求婚者們是否會設計謀害,殺我在 自己的廳間,分掉我父親的財產,所以,我希望由你本人,而不是那幫傢伙,擁有這些,欣享它們帶來的歡悅。但是,倘若我能謀劃他們的死
  亡和毀滅, 我想你會樂於送還,而我亦會高高興興地予以收回。」
  言罷,他帶著歷經磨難的生客回返家居,來到精皇的宮殿,脫下披篷,放上座椅和高背的靠椅,走入光滑的澡盆,盥洗沐浴。女僕們替他們洗畢,抹上清油,穿上衫衣和羊毛厚實的披篷;他們走出澡盆,坐在椅子上面。一名女僕提來絢美的金罐,倒出清水,就著銀盆,供他們盥洗雙手,搬過一張溜光的食桌,放在他們身旁。一位端莊的家僕提來麵包,供他們食用,擺出許多佳餚,足量的食物,慷慨地陳放。裴奈羅珮坐在他們對面,廳堂的房柱邊,背靠座椅,轉動線桿,繞纏精良的毛線。他們伸出雙手,抓起眼前的美餐。當食者滿足了吃喝的慾望,謹慎的裴奈羅珮開口發話,說道:「忒勒馬科斯,我要去樓上的房間,睡躺在我的床上,那是我慟哭的地方,總是濕漉漉的一片,我的眼淚,自從俄底修斯出征特洛伊地面,隨同阿特柔斯的兒男。而你亦沒有這份耐心,在高傲的求婚者們進宮之前,告訴我你所聽到的消息,有關你父親的回歸。」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好吧,我的媽媽,我將道出真情,告說一切。我們曾前往普洛斯,會訪奈斯托耳,民眾的首領,受到他的歡迎和熱情款待,在高大的宮居,像父親對待自己的兒男,久無音訊,剛從遠方歸返——就像這樣,他熱情關照,和光榮的兒子們一起接待。然而,他說,關於堅忍的俄底修斯,壯士的生死,他不曾聽聞任何訊息,從世上的凡人中間。他送我去找阿特柔斯之子,善使槍矛的墨奈勞斯,提供了代步的馭馬和制合堅固的輪車。我見著了阿耳戈斯的海倫,為了她,阿耳吉維人和特洛伊人,出於神的意志,受夠了戰爭的苦難。嘯吼戰場的墨奈勞斯對我發問,在我們會面之時,問我出於什麼原因,來到神聖的拉凱代蒙。其時,我和盤托出所有的一切,王者聽後開口答話,對我說道:『可恥!一幫懦夫們居然如此夢想,夢想占躺一位心志豪勇的壯士的睡床!恰似一頭母鹿,讓新近出生的幼仔睡躺在一頭猛獅的窩巢,尚未斷奶的小鹿,獨自出走,食遊山坡草谷,不料獅子回返家居,給它們帶來可悲的死亡——就像這樣,俄底修斯將使他們送命,在羞楚中躺倒。哦,父親宙斯,雅典娜,阿波羅!願他像過去一樣,在城垣堅固的萊斯波斯,挺身而出,同菲洛墨雷得斯角力,把他狠狠地摔在地上,使所有的阿開亞人心花怒放。但願俄底修斯,如此人傑,出現在求婚人面前—— 他們將找見死的暴捷,婚姻的悲傷!但是,對你的詢問,你的懇求,我既不會虛與委蛇,含含糊糊,也不會假話欺誆,我將轉述說話從不出錯的海洋老人的言告,毫無保留,絕不隱藏。他說曾見過此人,在一座島上,忍受劇烈的悲痛,在海仙卡魯普索的宮居,後者強行挽留,使他不能回返鄉園,因他既沒有帶槳的海船,亦沒有夥伴的幫援,幫他渡越浩森的大海。』這便是阿特柔斯之子,善使槍矛的墨奈勞斯的告答。帶著此番信息,我登船上路;不死的神明送來順推的海風,把我吹返親愛的故鄉,以極快的速度回航。」
  一番話紛絞著裴奈羅珮的心胸。其時,塞俄克魯墨諾斯,神一樣的凡人,開口說道:「尊貴的夫人,萊耳忒斯之子俄底修斯的妻伴,聽聽我的話語,墨奈勞斯並不掌握可靠的訊況。我將真實地對你預告,不作絲毫隱藏。讓宙斯作證,至尊的天神,還有這好客的桌面以及豪勇的俄底修斯的爐盆,我來到此地,對著它懇求,俄底修斯已回返故鄉,靜坐等待,或穿走運行,偵訪邪惡的作為,謀設所有求婚人的滅亡。這便是我對鳥跡的卜釋,當我坐在凳板堅固的船上,已對忒勒馬科斯告言。」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但願你的話語,陌生的客人,將來得以實踐,如此,你將很快領略友誼的甘甜,收取我給的許多禮件,讓人們稱誇你的好運,要是和你聚首碰面。」
  就這樣,他們你來我往,一番敘告。與此同時,在俄底修斯的宮居前,求婚者們正以嬉耍自娛,或投餅盤,或擲標槍,在一塊平坦的場地,一幫肆無忌憚的人們,和先前一樣。及至晚飯時分,羊群離開草場,從四面歸來,由原來的那班牧人攏趕,墨冬對求婚者們說話,後者最喜此人,勝於對其他所有的使者——在他們宴食之時,他總是侍待一旁:「年輕人,既然你等已從競耍中得取愉悅,我勸各位進屋,讓我們整備食餐。按時進食可取,有益於身心健康。」
  他言罷,眾人站立起來,邁開腿步,聽從了他的勸告當步入精皇的宮殿,他們放下衣篷,在座椅和高背靠椅上面,動手刀宰碩大的綿羊和肥壯的山羊,殺了一些滾肥的肉豬,外加一頭牽自畜群的小母牛,備作他們的美餐。與此同時,俄底修斯和高貴的牧豬人正準備離開農莊,前往城區,牧豬的人兒,豬倌的頭目,首先說道:「陌生的客人,既然你急於進城,今天就要動身,按照我主人的吩咐,雖然就我而言,我更願你留在這兒,看守莊院。儘管如此,我敬畏和懼怕家主,恐防遭受他的斥難——主人的責罵兇猛苛烈。讓我們就此出發。白天的大部已經逝去,面對即將來臨的夜晚,你會備感淒寒。」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知道了,我明白這一點;聽你話告的人長著明曉事 理的腦袋。讓我們就此出發,由你引路,把全程走完。但要給我一條撐拄的支棍,倘若你有已經砍下的柴段,你們說,路上奇滑,行路艱難。」
  言罷,他挎上破爛的兜袋,在他的肩頭,百孔千瘡,懸連著一根編絞的繩線。歐邁俄斯給他一條稱心如意的支棍,兩人邁步走去,留下狗群和牧工,看守莊院。牧豬人帶著主人前行,去往城裡,後者一副乞丐模樣,像個悲酸的窮漢,拄著支棍,一身破舊的衣衫。
  他們沿著崎嶇的山路行走,離開城門,來到一處泉溪的噴口,甜淨的水流,石砌的槽頭,城民們取水的去處,伊薩科斯的手工,匯同奈裡托斯和波魯克托耳,周圍是一片楊樹,近水的植物,排成一圈,涼水從高處的巖壁下落,上面聳立著水仙們的聖壇,趕路的人們全都在此敬祭神仙。就在那裡,墨朗西俄斯,多利俄斯之子,遇上他們,正趕著山羊,群隊中最好的精選,供求婚人食用,另有兩個牧者,跟走在後面。目見二位來者,墨朗西俄斯開口發難,出言羞辱,用詞狂毒,濫罵一番,激惱著俄底修斯的心胸:「哈哈,一個無賴帶著另一個無賴,像神明那樣,總是帶著神明結伴!你要去哪,可悲的牧豬人,領著這個窮酸,討厭的叫花子,臭毀宴席的惡棍?這種人隨處靠貼,在門柱旁邊贈磨臂肩,乞討點滴的施捨,絕不會企想大鍋銅劍。倘若你把他給我,看守農莊,清掃欄圈,給小山羊添喂嫩綠的料餐,如此,他便可飲食乳清,長出堅實的腿腱。但是,既然此人啥也不會,只擅遊蕩作惡,他便不會思想動手幹活——寧肯沿路求乞,行走在這片地界,討得點滴施捨,充填無有底端的肚腸。但我要直言相告,此事將成為現實。如果他膽敢走近神樣的俄底修斯的家捨,那麼,他的腦袋將迎對我們的擊打,紛飛的木凳,甩自壯士的臂膀,搗爛肋骨,將他追砸在宮居裡面!」
  言罷,牧羊人走過俄底修斯身邊,抬腳猛踢他的腿股——這個笨蛋——但卻不能把他趕出路面,後者穩穩地站著,心中斟想著兩個念頭,是奮起進擊,舉杖敲打,結果他的性命,還是拎起他的腰桿,砸碎他的腦袋,在腳下的地面。想來想去,他還是站著不動,控制著自己的心緒,但牧豬人緊盯著墨朗西俄斯的臉面,譏咒他的惡行,舉起雙手, 開口誦道:『冰泉邊的仙女,宙斯的女兒,倘若俄底修斯曾給諸位焚燒過羊羔和小山羊的腿件,裹著厚厚的肥膘,那麼,請你們答應我的祈願,讓我主浪跡歸來,依循神的引導。如此,墨朗西俄斯,他會醫治你的驕奢,碎爛你的狂蠻,你這小子,整天閉蕩在城裡,讓無能的牧人糟毀羊兒!」
  聽罷這番話,牧放山羊的墨朗西俄斯答道:「心計髒毒的惡狗,你說了些什麼廢話!我會把你帶上凳板堅固的黑船,運出伊薩卡,賣到遙遠的地方,給我換回一筆橫財。但願阿波羅,銀弓之神,放箭今天,射殺忒勒馬科斯,讓他死在宮中,或被求婚人放倒;但願此事真實,就像俄底修斯浪走遠方,失去了回歸之日一樣確鑿不移!」
  言罷,他撇下二位,由他們緩緩行進,走在後面,自己則快步向前,迅速接近主人的宮門,當即走入府中,坐在求婚者們身邊,面對歐魯馬科斯,他最崇愛的人兒。侍餐的僕人端來一份烤肉,放在他面前,一位端莊的家僕送來麵包,放下,供他食用。俄底修斯繼續前行,由高貴的牧豬人陪同,在家居附近止步,耳邊迴盪著豎琴的響聲,菲彌俄斯正撥動空腹的樂器吟誦。俄底修斯握住牧豬人的手,說道:「毫無疑問,歐邁俄斯,這便是俄底修斯漂亮的居所,極易辨認,在一大片家居之中。瞧這座宮殿,房屋一棟連著一棟,石牆圍著院落,帶著墩蓋,雙面的門板,建造精固;這處家居,誰能小看?此外,我亦知曉裡面有大群的人們,食宴廳間,我已嗅到食物的香味,耳聞豎琴的聲音,神創的樂器,作為宴會的賓伴。」
  聽罷這番話,你,牧豬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你辨得既快又好,真是個精明的人兒。來吧,讓我們想想下一步的計劃,作何打算。你可先人精皇的宮居,匯入求婚的人們,讓我留在外面;亦可,如果你願意,留站這邊,由我先入宮中。但不要久滯此地,以免讓宮外的人們看見,對你投扔,把你打開。小心,記住我的告言。」
  聽罷這番話,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答道:「知道了,我明白這一點;聽你話告的人長著明曉事理的腦袋。你可先去,我將留在外面。我已習慣於拳打腳踢,飛投的物件;我有一顆忍耐的心靈,已經遭受許多苦難,闖過大海的波浪,戰鬥的人群。眼前之事,只能為我增添閱歷。即便如此,誰也不能藏起貪婪的肚皮,該受詛咒的東西,給凡人招致眾多的厄難,為了它,人們駕著製作堅固的海船,渡過蒼貧的大海,給敵人送去愁災。」
  就這樣,他倆你來我往,一番交談;近旁躺著一條老狗,頭耳豎立,阿耳戈斯,心志剛忍的俄底修斯的家犬,由他親自餵養,但卻不曾欣享日後的喜悅——在此之前,他已去了神聖的伊利昂。從前,年輕人帶著它出獵,追殺兔子、奔鹿和野地裡的山羊,如今,主人不在此地,它被冷落一邊,躺在深積的糞堆裡,騾子和牛的瀉物,高壘在大門前,等著俄底修斯的僕人,把它們送往莊園,作為糞肥。就這樣,老狗阿耳戈斯扁虱滿身,橫躺糞堆。其時,當它覺察俄底修斯的來臨,搖動尾巴,收回豎起的耳朵,只是無力移動身子,貼傍主人,和他靠得更近,後者瞥見此番景狀,抹去眶角的眼淚,輕鬆地避開歐邁俄斯的視野,對他說道:「此事奇異,歐邁俄斯,這條狗臥躺在糞土裡。此狗體形佳美,但我無法斷言它的腿力,迅跑的速度,是否和外型稱配。抑或,它只是條桌邊的懶狗,主人把它們養在身邊,作為觀賞的點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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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5 23:57:46 |只看該作者
  聽罷這番話,你,牧豬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它的確是條好狗,主人是一位死在遠方的戰勇。倘若它還像當年那樣,體格健壯,行動敏捷,俄底修斯把它留下,前往伊利昂戰鬥,那麼,你馬上即可親眼目睹,眼見它的勇力,它的速度。當它奮起追捕,野地裡的走獸,出沒在密密的叢林中,絕無潛逃的可能。它十分機敏,善於追蹤。現在,它處境悲慘,而它的主人,遠離家鄉,已經作古;女人們漫不經心,不管它的死活,男僕們心知主人出走,不再催他們幹活,個個懶懶散散,不願從事份內的勞動。沉雷遠播的宙斯取走他一半的美德,一旦此人淪為別者的奴工。」
  言罷,他走入精皇的宮殿,大步穿行廳堂,見著高傲的求婚人。其時,幽黑的死亡逮住了獵狗阿耳戈斯,在歷經十九年之後,重見俄底修斯,它的主人。
  神樣的忒勒馬科斯最先眼見牧豬人到來,進入房宮,馬上點頭示意,召他前往身邊。歐邁俄斯左右環顧,就近搬過切肉者下坐的凳子,此君切開奉食的烤肉,大量的肉塊,替求婚的人們,食宴在廳堂裡面。他搬過凳子,放在忒勒馬科斯桌邊,面對主人下坐,使者端來一份肉食,放在他面前,從籃裡取出麵包。
  俄底修斯緊接著走入廳堂,一副乞丐模樣,像個悲酸的老頭,拄著支棍,身穿破舊的衣裳。他蹲坐(木岑)木的門檻,在門庭裡面,靠著柏木的門柱,用料在很久以前,由高手精工削刨,緊扣著畫打的粉線。忒勒馬科斯發話牧豬的僕工,叫他過來,拿起一整條麵包,從精美的編籃,添上許多肉塊,塞滿他的手中:「拿著這些,給那陌生的人兒,同時告他巡走求婚者跟前,乞求每個人施捨;對一個貧寒之人,羞怯不是良好的夥伴。」
  他言罷,牧獵人得令走去,行至俄底修斯面前,送出長了翅膀的話語:「陌生人,忒勒馬科斯給你這些,並要你巡走求婚人跟前,乞求每個人施捨;他說,對一個貧寒之人,羞怯不是良好的夥伴。」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說道:「王者宙斯,求你使忒勒馬科斯幸福,滿足他的希冀,所有的企願!」
  言罷,他雙手接過食物,放在腳前,破爛的袋兜上,開口吞嚥,歌手誦聲不絕,在廳堂裡面。吃罷食物,歌手停輟,求婚者們喧鬧紛紛,哄響在整座宮房,但雅典娜前來站在俄底修斯身邊,萊耳忒斯之子,催他巡走求婚的人群,乞收小塊的麵包,以便看出哪些人心好,哪些人不善,但即便如此,她亦不會讓任何人避死生還。俄底修斯走上前去,從左至右,乞討在每個人身旁,伸手各個方向,活如一個長期求討的乞丐。食客們心生憐憫,給出食物,感到詫異,互相詢問,此人是誰,來自何方。其時,墨朗西俄斯,牧放山羊的那位,說道:「聽我說,追求我們光榮的王后的人們,關於這個陌生的來者。我已見過他的臉面,知道是牧豬人把他引到這邊,但我尚不確知此人是誰,聲稱來自什麼地界。」
  聽他言罷,安提努斯開口責罵,對牧豬人說道:「嘿,你這臭名昭著的牧豬人,為何把這傢伙帶到城裡?難道我們還缺少乞丐,討人嫌的叫花子,糟毀我們的宴席?要不,便是你還嫌這裡人少,耗食你主人的財產,故而還要再招個把,招請此人進來?」
  聽罷這番話,你,牧豬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雖然你出生高貴,安提努斯,你的話卻說得不那麼妥帖。誰會外出尋訪,邀來一位生人,除非他是個有一技之長的高手,一位先知,一位醫者,或是一個木工,一位通神的歌手,用他的歌唱給人們帶來歡快?這些人無處不請,在廣袤的大地上。但是,誰也不會恭請一個乞丐,吃耗他的家產!求婚者中,你比別人更為嚴厲,對俄底修斯的僕人,尤其是我,但我並不在乎,只要謹慎的裴奈羅珮生活在宮裡,還有忒勒馬科斯,神一樣的青年。」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別說了,不要洋洋灑灑,回答他的告言。安提怒斯總愛激怒別個,出言歹毒,同時催勵旁者,和他一起罵罵咧咧。」
  言罷,他轉而面對安提努斯,說道:「安提努斯,你關心我的利益,像父親對待兒子,不是嗎——要我趕走生人,掃出宮門,用苛厲的言詞!願神明不讓此事實現。拿出你的食物,送交此人;我不會吝嗇這些,相反,
  我要催你做來!不必介意我的母親,也不必理會任何侍者,神樣的俄底修斯家裡的僕工。事實上,你胸中並無此番心意;你不願把食物讓給別人,只熱衷於自個吃喝痛快!」
  聽罷這番話,安提努斯開口答道:「好一番雄辭濫辯,忒勒馬科斯,你在睜著眼睛瞎喊!倘若別的求婚者都願給他我要給的這麼多,這座房居將擺脫此人的纏擾,在長長的三個月內!」
  言罷,他亮出桌下的腳凳,抓握在手,食宴中的用品,擱置白亮的腳足。但是,別的求婚人個個拿出食物,用肉和麵包填滿他的兜袋。俄底修斯走回門檻,既已試探過阿開亞人的心地,無須償付,途中站立安提努斯身邊,對他說道:「給我一些食物,親愛的朋友,阿開亞人中,你似乎不是最卑劣的一位;你是最出色的俊傑,看來像是一位王貴。所以,你要給我食物,比別人給出的更多;我將頌揚你的美名,在無邊的大地上。我也曾是個幸福的闊佬,擁有豐足的房產,生活在鄰里之中,常常施助浪者,不管何人,帶著何樣的需求前來。我有無數的奴僕,各式各樣的好東西,人們以此欣享生活,被民眾稱為富有。但宙斯,克羅諾斯之子,毀了我的一切——有時,他有這樣的嗜好——讓我隨著漫遊的海盜出走,劫搶的人們,前往埃及,偌長的旅程,足以把我毀滅。我把彎翹的海船停駐埃古普托斯河邊,命囑豪俠的夥伴們留等原地,近離船隊,看守海船,同時派出偵探,前往哨點監望。然而,夥伴們受縱於自己的莽蕩,憑恃他們的蠻力,突起奔襲,掠劫埃及人秀美的田莊,搶走女人和幼小無助的孩童,殺死男人,哭喊之聲很快傳入城邦。城裡的兵民驚聞喊聲,衝向我們,在黎明時分,成群的車馬,赴戰的步兵,塞滿了平野,到處是閃爍的銅光;喜好炸雷的宙斯撒下邪惡的恐懼,在我的夥伴群中,誰也沒有那分膽量,站穩腳跟,開打拚鬥,凶狠的敵人圍逼在四面八方。敵兵殺人甚眾,我的夥伴,用鋒快的青銅,擄走另一些部屬,充作強迫勞役的奴工。然而,他們把我給了一位去那的生人,來自塞浦路斯,德墨托耳,亞索斯之子,強有力的王者,鎮統著那座島嶼。我從塞浦路斯來此,經受了磨難。」
  聽罷這番話,安提努斯開口答道:「是哪位神靈,送來此番痛苦,紛擾我們的宴樂?走開點,站到中間去,滾離我們的桌旁。否則,我將讓你品嚐埃及或塞浦路斯的淒苦,你這大膽的東西,不要臉的乞丐!你依次乞討,站在每個人身邊,而他們則大大咧咧的賜給,不必儉省,無須節制,隨意丟送別人的東西——我們的身前食物成堆。」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移身後退,說道:「如此看來,你的心智根本無法匹配外表的俊美!在你家裡,你不會捨得一撮食鹽,給你的工僕,瞧你現在的模樣,坐在別人家中,不願拿出一絲屑末,放在我手裡,儘管面前有的是麵包一類的東西。」
  他言罷,安提努斯的心裡爆出更猛的怒氣,眉下射出凶狠的目光,對他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眼下,我想你已不能平平安安地退出府居——你出口傷人,罵我一番!」
  言罷,他扔出腳凳,打在俄底修斯的右肩,擊中肩座,連接脊背的部位,但後者巍然屹立,像一塊石巖,安提努斯的投擊不曾使他趄趔,只是默默地搖頭,心中謀劃著凶險。他走回門檻坐下,放落鼓鼓囊囊的袋兜,對求婚者們說道:「聽著,你們這些追媚光榮的王后的求婚人,我的話乃有感而發,受心靈的驅使。此事不會帶來悲痛,也不會引發傷愁,當壯士搏戰敵手,被人擊中,為了自己的財產,保護牛群或雪白的綿羊,但安提努斯出手擊我,只因我可悲的肚腹,該受詛咒的東西,給凡人招致眾多的愁災。哦,倘若乞者有神明和復仇女神祐護,我願安提努斯早早死去,先於婚娶的那一天!」
  聽罷這番話,安提努斯,歐培塞斯之子,答道:「老老實實地坐著,靜靜地吃用;不然,就給我離開此地,免得你胡言亂語,惹使年輕人動怒,抓住你的手腳,拖出宮中,把你的奧皮扒開!」
  他言罷,旁者無不煩惱憤恨,傲慢的年輕人中,有人開口說道:「安提努斯,此舉可惡,擊打不幸的浪者;你將必死無疑。倘若他是天上的神仙。神們確會變幻取生人的模樣,來自外邦,幻各種形貌,浪走凡人的城市。探察誰個知禮守法,誰個無度荒虐。」
  求婚者們如此一番說道,但安提努斯不聽他們的告言。眼見父親挨揍,忒勒馬科斯心頭一陣巨痛,強忍住眼淚,不使掉落地上,只是默默地搖頭,心中謀劃著凶險。其時,當謹慎的裴奈羅珮聽知生客被擊廳堂,對女僕們說道:「但願神射手阿波羅擊殺投砸的兇手!」
  聽罷這番話,家僕歐魯諾墨開口說道:「但願我們的祈求得以兌現。如此,這幫人中誰也休想活到明天,見著黎明的光彩。」
  於是,謹慎的裴奈羅珮開口答道:「媽媽,這幫人著實可恨,都在圖謀凶災,尤以安提努斯為烈,簡直像幽黑的死難。宮裡來了個生人,一個不幸的浪者,穿走房居,出於無奈,請求他們的施捨。別的求婚者們都給出食物,塞滿他的袋兜,惟有此人,投出腳凳,擊中肩座右邊的臂肩。」
  就這樣,裴奈羅珮坐身睡房,同女僕們交談;與此同時,卓著的俄底修斯進嚼著食餐。其時,裴奈羅珮召來高貴的牧豬人,說道:「去吧,高貴的歐邁俄斯,請那位生人過來,我想和他打個招呼,問問他是否碰巧聽過什麼消息,關於心志剛忍的俄底修斯,或是否碰巧見過;此人像是去過遙遠的地界。」
  聽罷這番話,你,牧豬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但願這些阿開亞人,我的王后,給你寧靜的時分。他的故事娓娓動聽,可以勾迷你的心魂。我陪了他三個晚上,留他住了三個白天,在我的棚居,因他最先來到我的住地,逃生一艘海船—— 然而,他還不曾講完自己的經歷,所受的苦難。像有人凝視歌手的臉面,後者正唱說神明教給的詩詞篇,歡悅凡人的心懷,人們帶著持續的熱情聆聽他的詩段—— 就像這樣,他坐身廳堂,迷住了我的魂兒。他說,他乃俄底修斯家族的朋友,居家克里特,那裡住著米諾斯的後代。他從那邊過來,來到此地,流離漂泊,歷經艱險。他聲稱有人提及俄底修斯,說是已在附近,置身塞斯普羅提亞人豐肥的地域,仍然活著,帶著許多財富,準備回返家園。」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說道:「去吧,請他過來,以便直接對我說告。讓那幫人去往門邊,亦可留在屋裡,運動競技,隨他們喜歡。他們有自己的財富,麵包、甜酒,不受糜費,堆在家裡,僅供僕人們食餐。與此同時,他們日復一日,騷擠在我們家居,宰殺我們的壯牛、綿羊和肥美的山羊,擺開豐奢的宴席,狂飲閃亮的醇酒,驕虐無度。他們吞糜我們的財產,而家中卻沒有一位像俄底修斯那樣的男子,把這幫禍害掃出門外。倘若俄底修斯得以回轉,回返故鄉的土地,他會馬上著手懲報,帶著兒子,懲罰他們的暴虐。」
  她言罷,忒勒馬科斯打出疾猛的噴嚏,整座房居迴盪著轟響的聲音。裴奈羅珮失聲歡笑,當即發話歐邁俄斯,送去長了翅膀的言語:「去吧,快去,替我召來那位生人。沒有注意到嗎,我兒打出吉示的噴嚏,針對我的每一句話言?但願此事意味死亡,徹底的死亡,降落在全體,每一個求婚人身上,誰也逃不出慘死,命運的懲罰!我還有一事囑告,你要牢記在心:倘若我聽出他說話不假,句句當真,我將給他精美的衣裳,一件衫衣,一領披篷。」
  裴奈羅珮言罷,牧獵人聽後得令而去,站在俄底修斯近旁,開口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父親,我的朋友,謹慎的裴奈羅珮,忒勒馬科斯的母親,要你過去,心中牽掛她的丈夫,儘管淒楚傷悲,急於打聽消息。如果聽出你說不假,句句當真,她將給你穿用的衣裳,衫衣披篷,你最需要的東西;然後,你可穿走城區,乞討麵包,求得願結者的接濟,填飽你的肚皮。」
  聽罷這番話,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答道:「我將馬上道出全部真情,歐邁俄斯,對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謹慎的裴奈羅珮。我熟知俄底修斯的經歷,我們有過同樣的艱辛。但是,我懼怕這群粗莽的求婚者,他們的暴虐,橫蠻的氣焰,衝上了鐵青色的天空。即便是現在,當我穿走房居,不曾做出任何有害之事,此人已出手擊我,給我帶來疼痛。忒勒馬科斯無法阻止他行兇,誰也不行。所以,告訴裴奈羅珮,儘管心中急切,請她在宮中等我,直到太陽沉落。屆時,請她開口發問,關於丈夫的回歸之日,給我一張椅子,傍著柴火,因我衣著破爛——你知曉此事,最先聽知我的求願。」
  他言罷,牧豬人聽後拔腿走去。裴奈羅珮,見他跨過門檻,開口說道:「你沒把他帶來,歐邁俄斯?這是什麼意思,那個落難的浪人?是懼怕某人的憤怒,還是羞於徜徉於這座房宮?乞討之人不可如此忌顧臉面。」
  聽罷這番話,你,牧豬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他的話合乎情理,換個人也會這般思慮,避開這些驕狂的人們,他們的暴虐。他要你靜候太陽沉落,此舉於你,我的王后,亦十分有利:單獨和他談話,聆聽他的告敘。」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生人蠻有頭腦,知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凡界還不曾有過這樣的無賴,這幫東西,肆無忌憚地謀劃凶暴和殘虐。」
  她如此一番說道,而高貴的牧豬人,傳畢要說的話語,走回求婚的人群,當即送出長了翅膀的言語,貼近忒勒馬科斯頭邊,謹防別人聽見:「親愛的朋友,我要回去看護豬群和其他財物,你的家產,我的東西。你要照看這裡的一切,首先要當心自己的安危,要時刻警惕,免受傷惱;許多阿開亞人正謀劃你的凶災。願宙斯毀了他們,不讓他們把你我傷害!」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但願如此,我的夥計。好吧,吃過晚飯,就此歸去,明晨回返,帶來肥美的牲祭;神明和我會看顧這邊的事務,所有的事情。」
  忒勒馬科斯言罷,牧豬人復又彎身閃亮的座椅。當他吃飽喝足,歐邁俄斯歸返豬群,離開庭院和廳堂,滿屋子盛宴的人們,沉醉於舞蹈和歌唱的歡樂。屋外,已是日落夜臨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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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5 23:58: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卷

  其時,門過來了個本地的乞丐,行討在伊薩卡城裡,以貪食聞名,飯量特大,吃喝不停。他看來體形碩大,卻沒有幾分勁兒,也沒有什麼力氣。他真名阿耳奈俄斯,尊貴的母親取給的稱謂,在他出生之際,但所有的年輕人都叫他伊羅斯[注],因他聽候別人的差遣,誰都可以要他傳送口信。其時,這小子走來驅趕俄底修斯,意欲把他趕出自己的家門,惡言辱罵,喊出長了翅膀的話語:「走開點,老傢伙,走離門邊,免得被人抓住雙腳,拖出門外。沒看見他們都在對我眨眼,要我把你拖攥?!我討厭動手——此事要看你的表現。起來吧,不要讓我們的爭吵引出橫飛的拳擊!」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惡狠狠地盯著他,說道:「我說先生,我既不曾出手傷你,亦沒有出言刺你,我也不會抱怨,倘若有人給你大份的食品。這條門檻還算寬長,可以容得你我二人;你亦不必眼紅別人的所有。我想你也是個行討的乞丐,和我一樣,依賴神明的賜給。不要對我炫耀你的拳頭,不要逼人太甚,否則,你會使我憤怒,儘管老了,我會替你放血,塗滿胸脯,你的嘴唇!如此,明天,我便能得享更多的寧靜——我知道你不會重返這邊,再臨俄底修斯,萊耳忒斯之子的宮殿!」
  聽罷這番話,要飯的伊羅斯怒氣沖沖,說道:「呵,瞧這髒老頭子的罵勁,滿嘴嘰嘰喳喳的話語,像個炊火廚房的女人!我會設法治他,讓他嘗吃苦頭,揮起雙手擊打,搗出他的牙齒,脫出顎骨,掉落在地,把他當做一頭糟蹋莊稼的悍豬接擊!來吧,束起你的衣服,讓所有的人看著我們斗打,倘若你有這份膽量,和一個比你年輕的漢子爭雄!」
  就這樣,在高聳的宮門前,站在溜光的門檻上,兩人互致粗礪的話語,縱情對罵,與此同時,靈傑豪健的安提努斯聽察到他們的言行,高興得咧嘴大笑,對求婚的同伴們說道:「朋友們,在此之前,神明可沒有致送過如此逗人的事情,可與門前的趣事相媲美:陌生的浪人和伊羅斯已準備開戰,用他們的拳頭。來吧,趕快,讓我等催慫他們動手!」
  他言罷,眾人跳將起來,哈哈大笑,圍觀在兩個衣衫褸襤的乞丐身邊,安提努斯,歐培塞斯之子,開口說道:「聽著,爾等高傲的求婚人,聽聽我的議告。火上有一些山羊的胃肚,我們已塞人油脂,灌人牲血,備作晚間的食餐。二人中不管誰個獲勝,證明比較優秀,讓他走上前來,挑選其中的任何一個;此外,他可天天和我們聚餐,我們將不再放允其他乞者進來,求討在我們身旁。」
  安提努斯言罷,人們欣表贊同。其時,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說道,懷藏巧黠的心計:「朋友們,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飽經憂愁的摧損,固然難以敵打青壯的剛盛,但邪毒的肚子驅我拚命,迎受他的拳頭。來吧,對我立下莊重的誓言,你等誰也不能例外,保證不會站在伊羅斯一邊,亮出粗壯的大手,給我凶狠的擊揍,使我撲倒在此人前頭。」
  他言罷,眾人盟發誓咒,按他的要求。當他們全都發過誓言,立下一番旦旦信誓後,忒勒馬科斯,靈傑豪健的王子,在人群中說道:「陌生的客人,倘若你的心魂催勵你回擊此人的挑釁,那麼,你就無須懼怕任何別個阿開亞人的幫襯——對你出手會招來眾人的圍攻。我本人便是你的東家,且有二位王者的襯助,安提努斯和歐魯馬科斯,善於智辨的人們。」
  他如此一番說告,博得眾人的贊同。俄底修斯束起身上的破舊,環扎腰圍,露出健美、碩壯的大腿,寬闊的肩膀,展露出胸脯和粗蠻的手臂;此外,雅典娜,站在民眾的牧者身邊,粗壯了他的肢腿;驕狂的求婚者們見後無不震歎驚訝,有人望著他的近鄰,開口說道:「轉眼之間,伊羅斯將面目全非,他將自招險厄,吃苦挨打。瞧這個老人的粗腿,在破衣爛衫的遮掩下!」
  他言罷,伊羅斯心中悲苦煩恨,但人們不管這些,束起他的衣衫,強行拽到門前,任憑他心驚膽戰,全身抽筋一般。安提努斯出言辱罵,責斥道:「你不該活著,你這頭笨牛;但願你不曾出生,倘若你懼怕那個傢伙,嚇得渾身發抖,懼怕一個老頭,飽經憂愁的摧損!我要直言相告,此事將成為現實:如果此人獲勝,證明比你優秀,我將把你扔上黑船,送往大陸,交給王者厄開托斯,此君摧殺所有的凡人,會用無情的銅械,割下你的鼻子耳朵,撕下你的陽具,丟給餓狗生吞活剝!」
  聽他言罷,伊羅斯的肢腿顫抖得更加兇猛,但他們推他向前,交戰的雙方舉起了拳頭。其時,卓著的、堅忍不拔的俄底修斯斟酌思考,是出拳猛打,把他擊倒,靈魂出竅,還是輕輕推搗,使其倒地便好?兩下比較,覺得此舉佳妙,宜用輕拳推搗,免得阿開亞人心生疑惑。他倆舉起拳頭,伊羅斯擊中右邊的肩膀,但俄底修斯出拳耳朵下的頸脖,砸爛了裡面的骨頭,鮮血噴出他的唇口,後者哀叫一聲,撲倒泥地,牙齒堆疊在一塊,雙腳踢打泥塵;傲莽的求婚者們高舉雙手,笑得差點斷了氣兒。俄底修斯抓起他的雙腳,拖過門庭,來到院落,柱廊的出口,讓他靠著院牆倚坐,給出枝棍,塞人伊羅斯手中,開口說道,吐出長了翅膀的話語:「坐在這兒吧,趕走豬和狗,不要再充當生人和乞丐的王者,瞧你這副酸相,免得招來更大的悲苦。」
  言罷,他挎起髒亂的袋兜,在他的肩頭,百孔千瘡,懸連著一根編絞的長繩,走回門檻,彎身下坐,眾人步入宮中,笑得歡快,開口祝賀,說道:「願宙斯,陌生的客人,和列位不死的神明,滿足你最大的希望,心中急切的願求。你已中止那小子貪婪的乞游,在我們鄰里;我們將馬上把他送往大陸,交給王者厄開托斯,此君摧殺所有的凡人。」
  他們言罷,卓著的俄底修斯聽後高興,有了此般兆頭。其時,安提努斯提過一隻碩大的羊胃,充塞著血和油脂;安菲諾摩斯伸手盔中,拿出兩條麵包,放在他面前,舉著金盃,對他祝酒,說道:「祝你健康,老先生,陌生的客人!願你日後時來運轉,雖然眼下置身逆境,吃受苦頭。」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安菲諾摩斯,看來你處事賢謹,不愧為那位父親的兒子,他聲名卓著,我早有耳聞,杜利基昂的尼索斯,強健,富有,人說你是他的兒子,看來是個善能說話的年輕人。既如此,我將對你直言,請你用心聽著。大地哺育的生靈中,所有呼喘和行走在地面的族類裡,人是最贏弱的聚種,只要神祇給他勇力,腿腳尚還強健,他便以為永不遭難,將來不會吃苦。然而,當幸福的神明送來不幸的日子,他便只能承受苦難,以強忍的心念,違背自己的願望;凡人的心緒會隨著神和人的父親的賜予,隨著時日的來去改動。就說我吧,我曾是個可望致富走運的凡人,但我的勇力和強暴催使我幹出許多蠢事,驕狂的行動,寄望於我的父親和兄弟,以為他們會出力幫忙。所以,誰也不能無視法規,自行其是,讓他默默地接受神賜的禮物,不管他們給出什麼。今天,我眼見求婚的人們,謀做放肆的行為,屈辱房主的妻子,濫毀他的財產,此人不會長期出離家鄉,我想,不會久別親朋——不,他已逼近你們身旁!但願命運把你們帶出此地,送回家去;我希望你們不致面對他的出現,當他回返心愛的故鄉,祖輩居住的地方。我相信,當他步入自己的廳堂,此君不會與求婚者們和解,不放出他們的血漿!」
  言罷,他灑出祭奠,喝下蜜甜的醇酒,交還酒杯,放入民眾牧者的手中,後者穿走房居,心情沉重,搖著腦袋,心中展現出凶邪的景狀。儘管如此,他卻不能逃避命運,雅典娜已將他框綁束縛,讓他死於忒勒馬科斯的雙手,他的槍投。安菲諾摩斯走回剛才站離的椅子,彎身下坐。
  其時,灰眼睛女神雅典娜催動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謹慎的裴奈羅珮的心胸,要她出現在求婚者們面前,以便激起後者更強烈的追戀,從而贏獲丈夫和兒子的歡心,較前更多的尊愛。於是,她強作笑臉,叫著保姆的名字,開口說道:「歐魯墨奈,我的內心企盼著——雖說此般閃念以前從未有過——面見求婚的人們,儘管仍然把他們恨蔑。此外,我亦想提醒兒子,如此對他有利,不要老是和驕橫的求婚人廝混,那幫人當面說得好聽,心裡卻謀劃著將來的凶邪。」
  聽罷這番話,家僕歐魯墨奈開口答道:「你的話,我的孩子,聽來條理分明,說得一點不錯。去吧,勸誡你的兒子,不要把話藏在心中。但必須先洗淨身子,油抹你的臉面;不要下樓,帶著被淚水浸蝕的雙頰,像現在這般;不宜天天哭泣,總用淚水洗面,如此有害無益。別忘了,你兒已長大成人,而你總在對神祈禱,表述你最大的冀盼:讓他長成一個有鬍子的男子漢。」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雖說你愛我,歐魯墨奈,但卻不要勸我如此這般,要我洗淨身子,抹上油清;擁聚俄林波斯的神明已敗毀我的容顏,自從丈夫離去,乘坐深曠的海船。不過,你可傳告奧托諾娥和希波達墨婭前來,以便站在我的身邊,在那廳堂裡面。我不會獨自前往,站在男人中間,如此有損賢節。」
  她言罷,老婦遵命走去,穿行宮居,傳話二位女子,要她們去往女主人身前。其時,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的心緒轉向另一件要做的事情。她撒出舒甜的睡眠,蒙起伊卡裡俄斯的女兒,鬆軟了所有的關節,使她躺倒長椅,閉眼酣睡。與此同時,她,女神中的佼傑,賜予神用的禮物,使阿開亞人讚美她的豐美。首先,女神清爽了她秀美的五官,用神界的仙脂,庫塞瑞婭以此增色,頭戴漂亮的花環,參加典雅姑娘們多彩的舞會。接著,女神使她看來顯得更加高大,越加豐滿,淡潤了她的膚色,比新鋸的象牙還要潔白。美化完畢,雅典娜,女神中的佼傑,動身離去,白臂膀的女僕們跑出廳堂,遵命前來,說話的聲音驚醒了熟睡中的裴奈羅珮,後者伸出雙手,搓揉雙頰,開口說出話言:「好一覺香甜的酣睡,竟在我傷心悲愁的時間!但願純貞的阿耳忒彌絲讓我死去,就在此時,也像這般舒甜,中止我糜耗自己的生命,罷息我的悲苦,思念心愛的夫婿,凡界的全才,阿開亞人中的俊傑。」
  言罷,她走下閃亮的睡房,並非獨自蹈行,有兩位侍女伴隨。當她,女人中的佼傑,來到求婚者近旁,站在房柱下,柱端支撐著堅實的屋頂,攏著閃亮的頭巾,遮掩著臉面,兩邊各站一位忠實的僕伴。求婚者們見狀,愛慾頓生,腿腳酥軟,人人祈告求願,得以睡躺在她的身邊,但後者出言心愛的兒子,對忒勒馬科斯說道:「你的心智和思緒,忒勒馬科斯,已不如從前穩健,孩提時代的我兒,比現在更能思考判斷。如今,你已長大成人,一個豐華正茂的青年,倘若有人自外邦而來,目睹你的俊美,你的身材,定會說你是一位富家的兒男,可惜你的心智和思緒已失去先前的銳慧,我指的是眼下宮中的情景,而你卻讓陌生的來客遭受如此無禮的待遇。此事如何開交,倘若讓客人坐在我們家裡,遭受別人的傷損,粗暴的虐待?人們會指責你的荒唐,使你丟盡臉面。」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母親,我的媽媽,我不想抱怨你的憤怒,但我確已留心注意,知曉分辨諸事的好壞——我已不是一個毛孩。但我仍然無法明智地籌謀一切,這些人挫阻我的意志,這裡那裡,坐挾在我的身邊,心懷凶險,而我只是赤手空拳。然而,這場拳鬥,展開在生客和伊羅斯之間,卻沒有稱合求婚人的心願,生客比伊羅斯強健。哦,父親宙斯,雅典娜,阿波羅,我多想眼見求婚的人們遭受同樣的毀敗,低垂他們的腦袋,有的在院子裡,有的在廳堂中,一個個肢腿鬆軟,恰似伊羅斯那樣,坐在廳院的門邊,耷拉著腦袋,像個醉漢,不能撐腿直立,挪移著歸返,返回他的家院——此人已有氣無力。」
  就這樣,他倆你來我往,一番交談。其時,歐魯馬科斯開口說話,對裴奈羅珮言道:「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謹慎的裴奈羅珮,但願所有的阿開亞人,居家伊亞西亞的阿耳戈斯,都能 目睹你的丰采;明天一早,將會有更多的求婚者前來,食宴在你家裡,因為你相貌出眾,身材豐美,心智聰達,女輩中無人可以比及。」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神明毀了我的丰韻,歐魯馬科斯,毀了我的容貌和體形,在阿耳吉維人登船離去之際,前往伊利昂,隨同出征的俄底修斯,我的夫婿。若是他能回來,主導我的生活,我將會有更好、更光彩的聲名。現在,我憂心忡忡,神明使我承受悲傷。當著離走之前,把我留在故鄉之時,他握住我的右腕,對我說道:『親愛的夫人,我知道,脛甲堅固的阿開亞人不會全都安返故里,不受傷損;你知道人們的傳聞,特洛伊人是能征慣戰的鬥士,他們是投矛的槍手,發箭的弓兵,鞭趕快車的壯漢,能以最快的速度,突破勢均力敵的兵陣,結束大規模慘烈的爭戰。我不知神明是否會讓我生還,不知是否會躺倒在特洛伊地面。所以,我要把這裡的一切托給你看管。記住照顧我的父母,在我們宮中,像你現在所做的這樣,或能更好一些,因為我已不在家裡。然而,當眼見兒子長大,生出鬍鬚,你可婚嫁中意的男人,離開這座宮房。』
  這便是他的囑告,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已成為現狀。將來會有那麼一個晚上,可恨的婚姻會臨落我悲苦的人生;宙斯已奪走我幸福的時光。但是,眼前的情景紛擾愁惱著我的心魂,求婚人的行為不同於以往的常規,那時,求婚者競相爭比,討好高貴的女子,富人家的千金。他們帶來自家的壯牛肥羊,食宴在新娘的家府,拿出光榮的贈禮。他們不會吞耗女方的家產,不付酬金。」
  她言罷,堅忍不拔的俄底修斯心中歡喜,聽聞夫人巧索財禮,說出馨軟的話語,迷濛對方,胸中則懷藏另一種心機。
  其時,安提努斯,歐培塞斯之子,開口答道:「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謹慎的裴奈羅珮,不管我們中誰個送來禮物,你可放心收下;拒禮不收,並非佳宜之舉。我們將不會返回自己的莊園,也不去其他任何地方,直到你嫁給我們中的一員,阿開亞人中最好的兒男。」
  安提努斯的話語歡悅著所有的求婚人,他們遣出各自的信使,提取禮物。安提努斯的信使取來一件碩大的織袍,絢美、精緻,綴著十二條衣針,全金的珍品,帶著彎曲的針扣;歐魯馬科斯的隨從取來一條金項鏈,純妙的工藝,串連著琥珀的珠粒,像閃光的太陽;歐魯達馬斯的兩個僕從取來一對耳環,垂著三掛沉懸的熟桑,射出絢美的光芒。從王者裴桑德羅斯家裡,波魯克托耳之子,他的僕人拿來一條項鏈,瑰美的精品。就這樣,求婚的阿開亞人取來各不相同的禮物,而裴奈羅珮,女人中的佼傑,則走回樓上的房間,女僕們跟隨後面,拿著禮件。
  其時,求婚的人們轉向舞蹈的歡樂,陶醉於動聽的歌聲,盡情享受,等待夜色的降臨。就這樣,他們沉湎在歡悅之中,迎來了烏黑的夜晚,隨之掛起三個火籃,在官廳之中,用以照明,壘起成堆的木段,早已被風吹得酥干,被銅斧新近劈開,將點著的木塊置於其間。心志剛忍的俄底修斯的女僕們已準備輪班守候,添顧燃燒的柴堆,傑著的、卓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說話,言道:「我說俄底修斯的女僕,你們的主人已久久離家;去吧,可去尊貴的王后的房間,繞線在她的身邊,坐在家裡,悅慰她的心房,亦可梳理羊毛,用雙手的力量;照明之事由我負責,給此間所有的人致送亮光,求婚者們不能把我拖垮,我的忍耐之力剛柔持續,哪怕他們願意捱到黎明登上精美的座椅,等到天明。」
  他言罷,女僕們哄堂大笑,側目相視,美貌的墨蘭索厚著臉皮,出言譏刺,雖是多利俄斯的閨女,卻由裴奈羅珮收養,給她舒心的禮物,像對親生的女兒一樣,但儘管如此,她卻不為裴奈羅珮的不幸憂煩,倒和歐魯馬科斯睡覺,作為他的情人。眼下,她出言責辱,對俄底修斯說道:「討厭的陌生人,你的腦袋可是出了毛病?不去鐵匠的作坊睡躺,或去某個公眾息聚的客棧,而是呆在此地,當著眾多男人的臉面,喋喋不休地胡言亂語;你的心靈不知懼怕。毫無疑問,必是酒力糊塗了你的心智;要不,你從來就是這樣,天生就愛嘮講廢話。你竟敢如此大膽,是否因為擊敗了伊羅斯,要飯的人兒?小心,一個比伊羅斯強健的漢子會起來和你作對,擊砸你的腦袋,用粗壯的大手,搗出血流,把你打出官房!」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惡狠狠地盯著 她,說道:「你這條可恨的母狗!我將馬上去找忒勒馬科斯,傳告你的話語,讓他碎解你的肢干,你的軀體!」
  俄底修斯一番斥說,轟跑了女人,她們跑過廳居,嚇得酥軟了膝腿,以為他真要如此做去。俄底修斯在燃燒的火籃邊站好位置,使其放送光明,監視著所有求婚人的動靜,心中盤劃著另一些事情,它們不會沒有實踐的機會。
  但是,雅典娜不想讓高傲的求婚人罷息極度的驕橫,以便給俄底修斯,萊耳忒斯之子的心靈,增添新的傷悲。歐魯馬科斯,波魯波斯之子,開始發話,譏責俄底修斯,張嘴大笑,在夥伴群中喊道:「聽著,所有求婚的人們,追求光榮的王后,聽聽我的言告。我的話乃有感而發,受心靈的催動。此人許是受到神的指引,來到俄底修斯的房宮;不管怎樣,照明的亮光似乎來自此人的身軀,來自他的禿頂,溜光的一片,無有一根髮絲。」
  言罷,他轉而發話俄底修斯,城堡的蕩擊者:「陌生人,倘若我屬意要你,你可願充當我的雇工,勞作在邊遠的農場,我會給你足夠的報酬,替我堆築圍牆,用一塊塊石頭,種植樹木,高聳在地面上?我將為你提供食物,長年不斷,給你腳穿的鞋子,身披的衣裳。但是,既然你啥也不會,只擅遊蕩作惡,你自然不會心想動手幹活——寧肯沿路乞討,行走在整片地界,討得別人的施捨,充填無有底端的肚腸。」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但願我倆能舉行一場幹活的競賽,歐魯馬科斯,在那春暖季節,天日變長的時候,去那草地之上,手握彎卷的鐮刀,你我一樣,以便驗察誰個更能吃苦耐勞,無有充填的食物,從早到晚,每人都有大片的青草要割。我們亦可比賽趕牛,那種最好的壯牛,體格碩大,顏色黃褐,吃足草料,同樣的年齡,均等的拉力,勁兒非同一般。我將選用一塊四頃的田地,犁頭得以切開的泥土,那時,你會見我不停地犁走,留下筆直的溝窪!此外,倘若克羅諾斯之子挑起一場戰鬥,就在此時此刻,我將抓起一面戰盾,提起兩枝槍矛,頭戴全銅的帽盔,恰好扣壓鬢穴的邊旁,你會見我站在前排壯士之中——那時,你就不會出言譏辱,嘲罵我肚皮太大。你為人極其驕狂,生性殘暴。或許,你自以為長得牛高馬大,驃勇強壯;別忘了,你所對付的只是那麼幾個人,而且無一派得上用場!告訴你,倘若俄底修斯回返故鄉,宮居的大門,雖說十分寬敞,會在轉眼之間變得狹小——你等匆匆奔命,沿著門道逃亡!」
  他言罷,歐魯馬科斯的心裡爆出更猛的怒火,惡狠狠地盯著他,吐出長了翅膀的話語:「該死的東西,我將使你受損,回報你的謬論,當著眾多男人的臉面,喋喋不休地胡言亂語;你的心靈不知懼怕。毫無疑問,必是酒力糊塗了你的心智;要不,你從來就是這樣,天生就愛嘮講廢話。你竟敢如此大膽,是否因為擊敗了伊羅斯,要飯的人兒?」
  言罷,他抓起一張腳凳,但俄底修斯躬身縮坐杜利基昂的安菲諾摩斯的膝前,懼怕歐魯馬科斯的盛怒,後者扔出凳子,擊中侍酒人的右手,酒罐脫手落地,砰然作響,待酒人仰面倒下,張嘴呻吟,背躺泥塵。求婚者們噪聲四起,幽暗的廳居裡喧囂沸騰,混亂中,他們望著自己的近鄰,開口說道:「但願這陌生的老兒例死在來此之前,別的什麼地方;他引發了這場昏蕪的喧鬧—— 我們在為要飯的爭吵!盛大的宴會將不再給我們帶來歡樂,令人討厭的混戰會把一切毀掉。」
  其時,忒勒馬科斯,靈傑豪健的王子,開口斥道:「蠢貨,你們可是昏糊了頭腦!很明顯,你們肚中的食物,那一杯杯醇酒,使你們瘋狂。必定是某位神明催使你們作亂。你們已吃飽喝足,應可回家伸腿,無論何時,只要願意——當然,並非我要趕走誰個。」
  聽他說罷,求婚者們個個痛咬嘴唇,驚異於忒勒馬科斯的言語,竟敢如此大膽地對他們訓話。其時,安菲諾摩斯開口發話,王者阿瑞提阿斯之子尼索斯豪貴的兒子,面對眾人:「不要動怒,我的朋友們!不要用粗暴的答語回復合乎情理的言告。停止虐待生客,也不要錯對任何侍者,神樣的俄底修斯家裡的僕工。來吧,讓侍斟的下手倒出美酒,在各位的杯中,讓我們潑灑祭奠,回返家門;讓忒勒馬科斯照看生人,後者來到他的家裡,在俄底修斯的房宮。」
  安菲諾摩斯言罷,眾人欣表贊同,壯士慕利俄斯,來自杜利基昂的使者,安菲諾摩斯的隨從,在兌缸裡調出美酒,斟倒在各位杯中,後者灑過敬奠,給幸福的神明,喝過蜜甜的酒漿。灑過莫酒,喝得心滿意足,他們走去睡覺,各回自己的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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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5 23:58: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卷

  其時,卓著的俄底修斯留身廳堂,心中盤劃著如何擊殺求婚的人們,憑靠助信的雅典娜。他當即送出長了翅膀的話語,對忒勒馬科斯說道:「忒勒馬科斯,我們必須收起武器,放入高處的藏室。當求婚人想起它們,詢問兵器的去處,你可用和善的話語,將他們騙惘,說道:『我已將兵器移出黑煙的熏污,它們已面目全非,失去當年的風貌——那時,俄底修斯留下它們,前往特洛伊戰場;兵器已受髒損,瀰漫的青煙使它們變樣。此外,克羅諾斯之子,在我心裡,注入了更周全的想法,恐怕你等乘著酒興,站起來斗打,互留傷痕,毀了宴席和求婚的計劃;鐵器本身即可誘人產生抓握的願望。』」
  他言罷,忒勒馬科斯服從了心愛的父親,召來歐魯克蕾婭,他的保姆,說道:「過來,保姆,留住那幫女人,讓她們果在屋裡,我將收起父親精美的器械,放入藏室,眼下正散置在宮裡,被青煙熏得烏黑,因我父親不在此地,那時候,我還是個娃娃。現在,我要把它們收起,放置煙火熏及不到的地方。」
  聽罷這番話,歐魯克蕾婭,他所尊愛的保姆,答道:「我真高興,親愛的孩子,你能想到自己的責職,關心宮內的事情,保護所有的財物。好吧,告訴我,誰將和你同往,為你照明?女僕們會替你舉火,但你說,你不願讓她們出來幫忙。」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這位生人可以幫忙;我不會讓人白吃東西,啥也不幹,哪怕他來自遠方。」
  他言罷,歐魯克蕾婭說不出長了翅膀的話語,拴緊門面,堵住大廳的出口,精固的廳堂。兩位漢子,俄底修斯和他光榮的兒子,跳將起來,開始搬運頭盔、中心突鼓的戰盾和鋒快的槍矛,帕拉絲·雅典娜舉著金柄的火把,在他們前頭,照出一片瑰美的亮光。忒勒馬科斯見狀發話,急切地對父親說道:「父親,我的眼前出現了驚人的景象,瞧這屋牆,這一根根漂亮的板條,還有杉木的房梁,撐頂它們的木柱,所有這一切,全都閃耀在眼前,像燃燒的火焰一樣。必有某位神明在此,遼闊的天空由他們統掌。」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噓,別說這個,心知就行,不要詢問這些。此乃神的做事方式,他們擁居俄林波斯山上。你可前去睡覺,我將留守此地,以便繼續挑察宮裡的女僕和你的媽媽,後者會強忍悲痛,對我把一切詢訪。」
  他言罷,忒勒馬科斯步出大廳,憑助火把的照明,走向自己的房間,他的睡床,每當甜蜜的睡眠降附軀體,這裡從來便是他棲身的地方。眼下,他亦睡躺該床,等待神聖的黎明,而卓著的俄底修斯則仍然留置廳堂,心中盤劃著如何擊殺求婚的人們,憑靠雅典娜的幫忙。
  其時,謹慎的裴奈羅珮走下睡房,像阿耳忒彌絲或金色的阿芙羅底忒一樣。人們搬過椅子,讓她傍著柴火,入座在通常息坐的地方,靠椅嵌著白銀和象牙,匠人伊克馬利俄斯的手藝,做下連椅的腳凳,椅上鋪著一張碩大、曲捲的羊皮,謹慎的裴奈羅珮彎身坐下。白臂膀的女僕們走出房間,清走大堆吃剩的食物,收起桌子和酒杯,狂傲的求婚人用它們飲喝。她們搖動火籃,抖下燼末,落在地上,添擱成堆的木塊,致送照明,增散熱量。其時,墨蘭索再次開口責辱,對俄底修斯說道:「陌生人,看來你是打算整夜呆守此地,使我們膩煩,躡行在宮裡,偵刺女人的行蹤談話?滾出門去,你這個窮酸,滿足於你的食餐。否則,你將被打出門外,挨受投出的火把!」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惡狠狠地盯著 她,說道:「你這女子,這是為何,為何怒氣沖沖,出言責罵?是因為嫌我髒亂,穿著破舊的衣裳,行乞在這片地方?我可是出於無奈;這是浪人的命運,乞丐的生涯。我也曾是個幸福的闊佬,擁有豐足的房產,生活在鄰里之中,常常施助流浪者,不管何人,帶著何樣的需求前來。我有無數的奴僕,各式各樣的好東西,人們以此欣享生活,被民眾稱為富有。但宙斯,克羅諾斯之子,毀了我的一切——有時,他有這樣的嗜好。所以,女人,你要小心在意,你也會倒霉,失去你的每一分容貌,憑此,你在成群的女僕中綽顯風光。當心女主人的懲罰,她會恨你,對你發火。抑或,俄底修斯還會回來,對此,我們仍然懷抱希望。即便他死了,歸返無望,即便如此,宮中還有忒勒馬科斯,他的兒子,憑借阿波羅的恩典,和他一樣出色。女人的肆狂,不管誰個,全都躲不過他的聽察——他已不是個娃娃。」
  他如此一番言告,傳至謹慎的裴奈羅珮的耳旁,隨之訓示她的女僕,出聲呼喚,責斥道:「放肆,不要臉的東西!我已聞睹你的醜行,為此,你將付出血的代價[注]!你已聽過我的言告,知道得清清楚楚:我想在廳堂裡會見生人,問及我的丈夫——為了他,我的心情悲苦異常。」
  言罷,她轉而囑告歐魯墨奈,她的家僕:「搬過椅子,歐魯墨奈,墊上一張羊皮,讓生人入座,講說他知曉的事情,同時聽聽我的談論;我亟想對他問話。」
  她言罷,僕人迅速搬來椅子,一張溜光的座椅,鋪出一塊卷毛的羊皮。卓著的、堅忍不拔的俄底修斯在椅上入坐,謹慎的裴奈羅珮首先挑起話題,說道:「我將首先發話,陌生的客人,問問你的來歷。你是誰,你的父親是誰?來自哪個城市,雙親在哪裡?」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誰也不能對你吹毛求疵,夫人,在無垠的大地上。你的名聲衝上了寬廣的天際,像某位國王,一個豪勇、敬畏神明的漢子,王統眾多強健的兵民,聲張正義,烏黑的泥土給他送來小麥大麥,樹上果實纍纍,羊群從不停止羔產,海中盛有鮮魚,人民生活美滿,得利於他的英明。你可提出任何問題,在你家裡,只是不要問我是誰和家鄉的稱謂,擔心由此引發淒楚的回憶,加深我心中的悲傷;我有過許多痛苦的既往。我不該坐在別人家裡,悲悲慼戚,痛哭流涕;哀慟不止,不是可取的行為。你的女僕,或你自己,會惱怒我的行徑,說我泡泳在淚水堆裡,被甜酒迷糊了心房。」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神明毀了我的丰韻,陌生的客人,毀了我的美貌和體形,在阿耳吉維人登船離去之際,前往伊利昂,隨同俄底修斯,我的夫婿。若是他能回來,主導我的生活,我將會有更好、更光彩的聲名。現在,我憂心仲忡,神明使我承受悲傷。外島上所有的豪強,有權有勢的戶頭,來自杜利基昂、薩墨和林木繁茂的扎昆索斯,連同本地的望族,山石嶙峋的伊薩卡的王貴,全都緊迫在我後邊,違背我的意志,敗毀我的家院。所以,我無心照看生客和懇求幫助的人們,就連服務於公眾的信使,我亦無暇顧及,整天思念俄底修斯,糜耗我的心緒。這幫人急於婚娶,而我則以智騙應對。早先,神明將織紡的念頭注入我心裡;我在宮裡安起一架偌大的織機,編製一件碩大、精美的織物,對他們說道:『年輕人,我的追隨者們,既然卓著的俄底修斯已經死去,你們,儘管急於娶我,不妨再等上一等,讓我完成這件織物,使我的勞作不致半途而廢。我為老王萊耳忒斯製作披裹,備待使人們蹬腿撒手的死亡將他逮獲的時候,以免鄰里的阿開亞女子譏責於我,說是一位能征慣戰的鬥士,死後竟連一片裹屍的織布都沒有。』我如此一番敘告,說動了他們高豪的心靈。從那以後,我白天忙忽在偌大的織機前,夜晚則點起火把,將織物拆散,待織從頭。就這樣,一連三年,我瞞著他們,使阿開亞人信以為真,直到第四個年頭,隨著季節的轉移,時月的消逝,日子一天天過去,其時,通過我的女僕,那些個魯莽、輕佻的女子,他們得悉此事,前來拆穿我的騙哄,大罵出口。於是,我只好收工披裹,被迫違背自己的願望。眼下,我躲不過這場婚姻,我已想不出別的招術。父母緊催我再嫁,此外,由於眼見這幫人吃耗我們的家財,我兒現已心情煩憤。他察知一切,孩子已長大成人,足以照看宮居——宙斯給了他這份榮光。然而,儘管心境不好,我還是要你講講自己的身世,打何方而來,你不會爆出傳說裡的橡樹,不會生自石頭。」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萊耳忒斯之子俄底修斯的妻侶,尊敬的夫人,看來,你是非想知道不可,關於我的身世,好吧,我這就告訴你,雖然這會使我悲傷,比現在更甚,但此乃出門在外的常事,倘若有人遠離故鄉,像我一樣曠日持久,浪走許多凡人的城市,歷經艱難。儘管如此,我將答覆你的詢告,回答你的問話。有一座海島,在那酒藍色的大海之中,叫做克里特,土地肥沃,景色秀麗,海浪環抱,住著許多生民,多得難以數計,擁有九十座城市,語言匯雜,五花八門。那裡有阿開亞人,本地的心志豪莽的克里特人,有庫多尼亞人,多里斯人,分為三個部族,以及高貴的裴拉斯吉亞人。島上有一座城市,宏偉的克諾索斯,米諾斯曾在那裡為王,歷時九年,能和大神宙斯通話。他乃我的祖父,心胸豪壯的丟卡利昂的父親,丟卡利昂生得二子,我和王者伊多墨紐斯,後者統兵去了伊利昂,偕同阿特柔斯的兒子,帶著尖翹的舟船。埃松是我的大名,我乃父親的次子,伊多墨紐斯長出,比我勇猛。正是在家鄉的宮居,我結識了俄底修斯,盛待過他的光臨——強勁的海風將他刮離航線,在前往伊利昂的途中,掠過馬來亞,來到克里特。他在安尼索斯停船,那裡有埃蕾蘇婭的巖洞,一處難以泊駐的港灣,從風暴中死裡還生。他當即前往城裡,詢問伊多墨紐斯的住處,聲稱他是兄長尊敬和愛慕的朋友。然而,那時已是伊多墨紐斯離家的第十或第十一個早晨,帶著尖翹的海船,前往特洛伊戰鬥。於是,我把他帶到家裡,熱情招待,權盡地主之誼,用家中成堆的好東西。至於隨他同來的夥伴,我從公眾那邊徵得食物,給出大麥和閃亮的醇酒,連同祭用的壯牛,歡悅他們的心房。高貴的阿開亞客人在島上留息,住了十二天,受阻於強勁的北風,刮得人們難以著地行走,站穩腳跟。某位嚴厲的神明催起了這股狂風。到了第十三天上,疾風停吹,他們登船上路。」
  俄底修斯一番言告,把一套套假話說得真事一般,裴奈羅珮聽後淚流滿面,皮肉酥松。像積雪溶化在山嶺的頂峰,西風堆起雪片,南風吹解它的表層,雪水湧入河裡,聚起氾濫的洪峰——就像這樣,裴奈羅珮熱淚湧注,滾下漂亮的臉蛋,哭念自己的男人,後者正坐在她的身旁。眼見妻子悲慟,俄底修斯心生憐憫,但他目光堅定,瞼皮中的眼珠紋絲不動,似乎取料於硬角或鐵塊,強忍住眼淚,為了欺惘的需要。然而,當哭出了胸中的悲悒,女主人再次開口答話,對生人說道:「現在,我的朋友,我打算出言試探,看看你是否真的招待過我的丈夫,連同他神樣的夥伴,如你說的那樣,在你的宮中。告訴我他身穿什麼衣服,是個何樣的人兒;說說他的夥伴,隨行在他的身旁。」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此事不易,夫人,描述一個久不見面之人,須知這已是第二十個年頭,自從他來到我們地界,離開我們的國邦。儘管如此,我仍將對你回話,按我心中記住的情景描說。卓著的俄底修斯身穿紫色的羊毛披篷,雙層,別著黃金的飾針,帶著兩道針扣,正面鑄著精美的圖紋:一條獵狗伸出前爪,逮住一隻帶斑點的小鹿,捕殺拚命掙扎的獵物。人們無不驚贊金針的工藝,那金鑄的圖紋,獵狗撲擊小鹿,咬住它的喉嚨,後者蹬腿掙扎,企圖死裡逃生。我還注意到那件閃亮的衫衣,穿著在身,像那蒜頭上風乾的表皮,輕軟剔透,像太陽一樣把光明門送。許多女子凝目衫衣,帶著贊慕的情貌。我還有一事說告,你可記在心中。我不知俄底修斯的這身穿著是否取自家裡;抑或,某位夥伴以此相送,當他踏上快船的時候,亦可能得之於海外的贈獲——愛慕俄底修斯的朋友人數眾多,阿開亞人中很少有人像他這樣廣泛接交。我亦給他一份禮物,一柄銅劍和一領紫色的雙層披篷,漂亮的精品,另有一件帶穗邊的衫服,送他出海,載著光榮,乘坐凳板堅固的舟船。我還記得一位信使,年齡比他稍大,隨他一起來到。我願對你描述他的形貌。他雙肩彎躬,膚色黎黑,頭髮屈卷,名叫歐魯巴忒斯,最得俄底修斯尊愛,在所有的夥伴群中,因為他倆見識略同。」
  一番話打動了女主人的心靈,挑發了更強烈的慟哭之情——她已聽知某些確切的證跡,從俄底修斯口中。當哭出了胸中的悲悒,裴奈羅珮開口答話,對客人說道:「如果說,陌生的客人,在此之前你得到我的憐憫,那麼,現在,你已是我的朋友,理應受到尊敬,在我的宮中。是我親手給他那身衣服,如你描述的那樣,拿出存衣的藏室;是我給他別上衣針,作為身上的點飾。然而,我將再也不能迎他回來,回返他心愛的故鄉。咳,那可真是個凶險的日子,俄底修斯登上深曠的海船,前往邪毒的特洛伊,不堪言喻的地方!」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萊耳忒斯之子俄底修斯的妻子,尊貴的夫人,莫再損毀你秀美的皮膚,痛絞你的心靈,悲哭俄底修斯,你的丈夫。但我不想責備於你,女人天性如此,當她失去自己的婚偶,生兒育女的情侶,同床睡覺的男人——即便此人不及俄底修斯出色,人們說,他像一位不死的仙神。現在,我勸你停止哭泣,注意我的話語,我無意欺騙,亦不想保留:我已聽說俄底修斯,正在回家途中。他已近離國界,置身塞斯普羅提亞人豐肥的土地,仍然活著,帶著許多財富,收聚在那塊地面,準備運回家中。他失去了隨行的夥伴,連同深曠的海船,在酒藍色的洋面,從海島斯裡那基亞行船向前——宙斯及赫利俄斯恨他,只因他的夥伴殺了太陽神的牧牛。那幫人全都死於沖湧的海浪,只有俄底修斯,騎著木船的龍骨,被激浪推上灘頭,置身法伊阿基亞人的土地,神的藏族,受到他們的尊敬,發自內心,像對一位仙神,給他許多東西,願意送他出海,安抵家園,不受傷損。是的,俄底修斯本應早已回返此地,但他心想得獲更多的收益,浪走許多國界,收集贈送的財物。凡人中,俄底修斯最曉聚財的門道,比誰都精通。這些便是菲冬的言告,塞斯普羅提亞人的王者。他親口發誓,當著我的臉面,潑出奠神的美酒,在他的屋裡,告知木船已被推下大海,船員們正執槳以待,載送俄底修斯,返回親愛的故園。但在此之前,他讓我先行上路,因為碰巧有一條塞斯普羅提亞人的海船,前往杜利基昂,盛產小麥的地方。他讓我賞看俄底修斯的財富,所有的積聚,足以饗食他的後人,直到第十代重孫,如此眾多的財物,收藏在王者的宮中。他說俄底修斯去了多多那,求聽宙斯的意願,從那棵神聖的、枝葉高聳的橡樹,得知如何返回家鄉,富足的伊薩卡,是秘密回行,還是公開登岸——離家的時間已有那麼長遠。所以,放心吧,此君安然無恙,正在返家。他已臨近此地,不會久離親朋,他的故鄉。為此,我可對你發誓,立下莊重的誓言。讓神明作證,首先是宙斯,至尊的仙神,還有這好客的桌面以及家勇的俄底修斯的爐盆,我來到此地,對著他懇求,我說的一切都將兌現,俄底修斯將回返家門,在將來的某時,今年之內,當著舊月消蝕,新月登升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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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但願你的話語,陌生的客人,將來得以實現,如此,你將很快領略友誼的甘甜,收取我給的許多禮件,讓人們稱誇你的好運,要是和你聚首碰面。不過,在我看來,我心裡明白,此事將會如此這般:俄底修斯不會回返,此間也不會有人送你出海,家中無人發號施令,像俄底修斯那樣擁有權威——倘若他曾經生活在人間—— 接待尊敬的生客,把他們送上海船。來吧,侍女們,給他洗洗雙腳,備整一張床面,拿出鋪蓋、披篷和閃亮的毛毯,讓他躺得舒暖,等待黎明登坐金椅的晨間。明天一早,你等要替他沐浴,抹上清油,以便讓他願想坐吃食餐,在忒勒馬科斯身邊。倘若有人打算傷痛他的心靈,使他憤煩,結果將會更壞;他將一無所獲,哪怕氣得暴跳如雷。你將如何檢察我的睿智;陌生的朋友,看出我的精明,超越所有的女人,倘若你髒身不洗,衣著破爛,食宴在我們的廳殿?凡人的一生匆忽短暫。倘若為人苛刻,心思尖毒,那麼,當他活著之時,所有的人們都會潛心祈願,願他日後遭難,而當他死去以後,人們又會譏責他的一切。然而,要是為人厚道正直,心地慈善,那麼,受他招待的朋友會傳出美名,使他譽滿人間——眾人會讚頌他的行跡。」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萊耳忒斯之子俄底修斯的妻子,尊敬的夫人,我討厭披蓋和閃亮的毛毯,自從初時離開克里特積雪的大山,坐上長槳的海船。我將像以往那樣息躺,熬過不眠的長夜,我已度過許多個這樣的夜晚,蜷縮在髒亂的椅面,等待璀璨的黎明登上座椅的晨間。此外,洗腳的盆水亦不會給我帶來歡樂,我不要任何女人沾碰我的腳面,不,不要那些做活宮中的女子,除非有一位溫賢的老婦,她的心靈和我的一樣,承受了許多悲難。倘若由她碰洗我的雙腳,我將不會憤怨。」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誰也不如你精細,親愛的朋友,在到過我家,來自遠方的賓客中,你是最受歡迎的一位;你出言機警,說得合情合理。我確有一位老婦,頭腦清醒,曾經撫養那不幸的人兒,帶大我的夫婿,將他抱在懷裡,在那出生的時刻,母親把他送臨人間。他將盥洗你的雙腳,雖然她已年老體弱。來吧,謹慎的歐魯克蕾婭,快來淨洗此人的腿腳,他的年紀和你主人的相仿。俄底修斯的手腳現在亦應和此人的相似,不幸的逆境裡,凡人比平時更快地衰老。」
  她言罷,老婦雙手掩面,熱淚滾滾,悲痛中開口說道:「我為你哭泣,我的孩子,但卻幫不了你的忙!毫無疑問,宙斯恨你——雖說你敬畏神明——甚於對別的凡人;人間誰也不曾像你這樣,焚燒過這麼多肥美的腿肉,舉辦過這麼多次盛大的祀祭,用精選的牲品,敬獻給宙斯,喜好炸雷的仙神,祈求讓你舒順地活到老年,把光榮的兒子養大成人。現在,他惟獨不讓你回歸,奪走了你還家的企望。眼下,女人們一定也在對他嘲指奚落,在遠方的生人中,走入某座光榮的房居,就像此間一樣,陌生的客人,不要臉的女人們把你嘲弄。為了避開她們的譏責羞辱,你不願讓她們盥洗你的腳丫,但謹慎的裴奈羅珮,伊卡裡俄斯的女兒叫我操辦,我亦願意出力幫忙。我將替你清洗腿腳,既為裴奈羅珮,亦是為了你好,我的心靈承受著悲愁的煎熬。來吧,注意聽聽我的說告。此間來過許多飽經風霜的生人,但我要說,我從未見過有誰比你更像俄底修斯,憑你的話音、雙腳和形貌。」
  聽罷這番話,卓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面見我倆的人,老媽媽,全都這麼評說。他們說我倆極其相像,如你已經看出的那樣,你的話沒有說錯。」
  他言罷,老婦取過閃亮的大盆,供洗腳之用,注入大量清水,先是涼的,然後用熱的句和。俄底修斯坐在柴火旁,突然轉向黑暗的一邊,心中掠過一個閃念,擔心在她動腳之時,眼見傷疤,揭穿先前的偽飾。她走近主人身邊,動手盥洗,當即認出那道傷痕,長牙白亮的野豬撕開的口子——其時,他正置身帕耳那索斯山上,訪見奧托魯科斯和他的孩兒,前者是他母親高貴的父親,比誰都精於狡詐,擅長咒發誓證,神明赫耳墨斯熱心幫贊,親自教會的本領,奧托魯科斯的焚祭,羊羔和小山羊的腿鍵,使他心清歡暢。奧托魯科斯曾來過土地肥沃的伊薩卡,發現女兒剛剛生養了一個孫兒;晚餐以後,歐魯克蕾婭將嬰兒放上他的膝蓋,叫著他的名字,開口說道:「給孩子取個名吧,奧托魯科斯,給你孩子的兒男;我們早就聲聲祈盼,盼望他的來到。」
  聽罷這番話,奧托魯科斯開口答道:「好吧,我的愛婿和女兒,讓他接取我給的稱喚。既然我身臨此地,受到許多人的厭煩,男女亦有,在這片豐腴的地界,不妨讓他用名俄底修斯,『遭受厭恨的人兒』。待他長大以後,可來娘家的故地,帕耳那索斯山邊,偌大的房殿,那裡有我的家產。我會慷慨出手,使他歡快,送他回返。」
  為此,俄底修斯去往那裡,得取光榮的禮件。奧托魯科斯和他的兒子們同他握手,用親切的話語,歡迎他的來訪,安菲塞婭,她母親的母親,抱住俄底修斯,親吻他的額頭,使美閃亮的眼睛。奧托魯科斯命囑光榮的兒子們整備宴餐,後者服從他的令言,當即牽來一頭五歲的公牛,剝去皮張,收拾停當,肢解了大身,把牛肉切成小塊,動作熟練,挑上又尖,仔細炙烤後,給出食用的份餐。他們坐著吃喝,整整痛快了一天,直到太陽沉落,人人都吃到足份的食餐。當太陽西沉,神聖的黑夜把大地蒙罩,他們散去睡覺,接受酣睡的祝福。
  當年輕的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他們外出狩獵,奧托魯科斯的兒子們,帶著狗群,高貴的俄底修斯和他們一起前往。他們爬上陡峻的高山,覆蓋著森林,帕耳那索斯,很快來到多風的斜坡。其時,太陽乍剛露臉,將晨暉普灑在農人的田野,從微波蕩漾、水勢深鴻的俄開阿諾斯河升起,獵手們來到林木繁茂的山谷,前面奔跑著狗群,追尋野獸的蹤跡,後頭跟著奧托魯科斯的兒子,偕同俄底修斯,緊隨在獵狗後面,揮舞著落影森長的槍矛。樹叢的深處,趴躺著一頭頂大的野豬,在它的窩巢,既可抵禦濕風的吹掃,又可遮擋閃亮的太陽,白光的射照,雨水亦不能穿透,密密匝匝,枝幹虯纏,滿地厚厚的落葉。人和狗的腿步呼呼隆隆,逼近野豬,後者衝出巢穴,鬃毛豎指,雙眼噴出火光,面對他們的近迫。俄底修斯最先出擊,高舉粗壯的臂膀,大手抓握長槍,心急如火,準備擊殺,無奈野豬比他更快,一頭撞來,掠過他的膝蓋,用雪白的獠牙,裂出一長道豁口,向一邊劃開,幸好不曾觸及骨頭。俄底修斯出手刺擊,扎人右邊的大肩,閃亮的矛尖深咬進去,穿透擊點,野豬嘶聲狂叫,躺倒泥塵;魂息飄離了軀幹。奧托魯科斯的愛子們收拾好野豬的軀體,熟練地包紮傷口,替雍貴的、神一樣的俄底修斯,誦起驅邪的咒語,止住了烏黑的血流,旋即回見親愛的父親,回返他的房宮。奧托魯科斯和他的兒子們精心治癒了他的傷口,給他閃亮的禮物,送他高高興興地上路,很快回到心愛的故鄉,伊薩卡地方。父親和尊貴的母親滿心歡喜,眼見他的歸來,問他發生的一切,為何帶著痕傷,後者詳細回答了問話,如何外出殺獵,被白牙利齒的野豬擊傷,爬上帕耳那索斯大山,偕同奧托魯科斯的兒郎。
  老婦抓住他的腿腳,在她的手心,模及那道傷疤,認出它的來歷,鬆脫雙手,腳丫掉入水裡,撞響銅盆,使其傾向一邊,瀉水濺淌在地上。歐魯克蕾婭悲喜交加,雙眼熱淚盈眶,激奮噎塞了通話的喉嗓。她伸手托摸俄底修斯的下頜,開口說道:「錯不了,心愛的孩子,你確是俄底修斯,我先前不知,我的主人,直到觸摸在你的身旁。」
  說罷,她問眼裴奈羅珮,心想讓女主人知曉,親愛的丈夫已在身旁,但裴奈羅珮不知掉頭這邊,看出她的意思,雅典娜撥移了她思緒的方向。俄底修斯摸找她的位置,右手掐住她的喉嚨,左手將她拉至近旁,說道:「你想把我毀了,我的老媽媽?如此,為何把我奶大,挨著你的乳房——如今,我歷經千辛萬苦,在第二十個年裡,回返家鄉。現在,既然你已認出我來,神明將訊息注入你的心房,我要你保持沉默,不要對宮中任何人聲張。讓我直言相告,此事會成為現狀:倘若你張揚出去,而通過我的雙手,神明擊倒傲慢的求婚者,那時,儘管你是我的保姆,我將不會把你饒放,當我殺死別的女僕,放倒在我的官房!」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歐魯克蕾婭說道:「這是什麼話,我的孩子,崩出了你的齒隙?你知道我的心志,倔硬剛強,我將閉口不言,像一方頑石,或一塊生鐵一樣。我還有一事相告,你要記在心上。倘若通過你的雙手,神明擊倒傲慢的求婚者,我將對你訴告宮中女僕的情況,哪些個賤污了你的門媚,哪些個清白無辜。」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為何說告這些,我的保姆?你無須這樣。我會親自察訪,知曉每一個人的心腸。不要張揚,將此事留給神明操掌。」
  他言罷,老婦穿走廳堂,拿取用水,原有的湯水已全數傾灑。洗畢,老婦替他抹上清油,俄底修斯拖過椅子,移近火旁,藉以取暖,遮住傷疤,用破舊的衣裳。謹慎的裴奈羅珮首先發話,說道:我還想動問一事,陌生的客人,一件細小的事情,我知道,現在已接近欣享睡眠的時分,至少是對那些人,儘管悲愁,仍能欣享睡眠的甜香。神明給我悲苦,深重得難以計量。白天,我哀聲哭泣,長吁短歎,藉以平慰心胸,同時操持我的活計,督察官中的女僕們奔忙;然而,當黑夜來臨,睡眠將所有的人縛綁,我卻躺在床上,焦躁和煩惱箍圍著怦跳的心房,折磨著我的思緒,哭斷愁腸。像潘達柔斯的女兒,綠林中的夜鶯,停棲密密的樹葉之中,放聲動聽的歌喉,當著春暖花開的時候,顫音迴繞,抑揚頓挫,以激婉的旋律,哀悼伊圖洛斯,王者澤索斯的兒郎,她的愛子,母親在瘋迷中落下銅劍,把他痛殺。就這樣,我心緒紛爭,或這或那:是仍然和兒子同住,看守這裡的一切,我的財產,我的家僕,這座宏偉、頂面高聳的房府,聽納民眾的呼聲,忠於丈夫的睡床;還是離家出走,跟隨這幫阿開亞人中最好的一個,他們用無數的財禮,追媚在我的官房?我的兒子,當他尚是個孩童,心計雛弱之時,不願讓我嫁人,離開丈夫的宮府;但現在,他已長成高大的小伙,日趨成熟,甚至祈願我回返娘家,走出宮門,煩慣於財產的糜損,被那幫白吃白喝的阿開亞人吞占。來吧,聽聽我的夢景,釋卜它的內容。我有二十隻肥鵝,散養在家院,吃食麥粒,搖擺在水槽邊旁;它們的活動,是我愛看的景狀。然而,一隻碩大的鷹鳥,曲著尖爪,掃下山脈,擰斷它們的脖子,殺得一隻不剩,全都堆死宮中;大鷹展翅飛去,衝上氣空。其時,我開始哭泣,雖說還在夢中,大聲哭喊,髮辮秀美的阿開亞女子過來圍在我的身旁,鷹鳥殺死家鵝,使我悲楚哀傷。然而,雄鷹飛轉回來,停駐在突出的椽木,以人的聲音講話,對我說道:『別怕,聲名遐邇的伊卡裡俄斯的女兒。這不是睡夢,而是個美好的景兆,將會成為現狀。鵝群乃求婚的人們,而我,疾飛的雄鷹,眼下正是你歸來的丈夫,我將送出殘虐的死亡,給所有求婚的人們!』他言罷,蜜一樣香甜的睡眠鬆開了沉迷的束綁,我左右觀望,只見鵝群仍在宮中,還像先前那樣,吃食麥粒,搖擺在水槽邊旁。」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此夢變扭不得,夫人,只有一種解釋;俄底修斯本人已道出它的含義,將會如何結終。求婚人必死無疑,都將送命,誰也休想逃避命運,淒慘的死亡!」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夢景很難卜釋,我的朋友,意思難以捉摸,夢中所見不會一一變成現狀。飄走的夢幻穿度兩座大門,一對取料硬角,另一對用象牙做成。穿走象牙門扇的睡夢,鋸開的牙片,只能欺人,所送的信息從來不會成真;但是,那些穿走角門的夢景,穿過溜光的門面,卻會成為現實,送致見過的人們。我想,剛才所說的那場怪夢,穿走的不是這座大門;否則,我的兒子和我將會感覺舒暢。我還有一事相告,你要記在心上。即至的早晨將和邪毒一起到來,它將把我帶出俄底修斯的房府;我將舉辦一次競賽:他曾在宮中豎起斧斤,排成一行,總數十二,連成一線,像撐固海船的樹木,他會遠遠地站離斧斤,箭穿孔眼。現在,我將以此為名,讓求婚者們競賽,讓那抓弓在手,絃線上得最為輕快,一箭穿過十二把斧斤的賽手,帶我出走,離棄俄底修斯的家府,我曾是這裡的新娘,一處十分漂亮的宮院,足藏上 好的財物,我將不會把它忘懷,我知道,即使在夢境裡面。」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萊耳忒斯之子俄底修斯的妻子,尊敬的夫人,趕快舉辦競賽,莫要遲延,在你的房宮。不等這幫人操整堅固的彎弓,設法安上絃線,箭穿那些個鐵塊,計謀深廣的俄底修斯即會回返宮中。」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但願你能坐在我身邊,在我的宮裡,使我歡快,這樣,睡眠便絕然不會催我合眼。但是,凡人不可能長醒不睡,不死的神明定下了每一種活動的時限,給會死的凡人,生活在豐產穀物的地面。所以,現在,我要去樓上的房間,睡躺在我的床上,那是我慟哭的地方,總是濕漉漉的一片,我的眼淚,自從俄底修斯離家而去,前往邪毒的特洛伊,不堪言喻的地方。我將進房息躺,你可在廳裡入睡,既可鋪地為床,亦可讓她們動手,替你整備一張。」
  言罷,她回身上層閃亮的睡房,並非獨自蹈行,有女僕們隨同前往,回到樓上自己的房間,女僕們跟侍身旁,哭念著俄底修斯,心愛的丈夫,直到灰眼睛雅典娜送出睡眠,香熟的睡意把眼瞼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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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

  其時,高貴的俄底修斯在前廳裡動手備床,墊出一張未經鞣制的牛皮,壓上許多皮張,剝自阿開亞人殺倒的祭羊。他躺倒皮面,歐魯克蕾婭將篷毯蓋上。俄底修斯只躺不睡,心中謀劃悲難,給求婚的人們。這時,一幫女子走出宮門,說說笑笑,嘻嘻哈哈,喜氣洋洋,求婚者們的情婦,早已和他們睡躺。俄底修斯見狀,胸中極其憤煩,一個勁地爭辯,在自己的心魂裡頭,是一躍而起,把她們盡數殺砍,還是讓她們再睡一夜,和驕狂的求婚人合歡,作為最近,也是最後一次同床?心靈呼呼作響,在他的胸膛。像一條母狗,站護弱小的犬崽,面對不識的生人,咆吼出拚鬥的狂莽,俄底修斯憤恨此般惡行,心靈在胸膛裡咆響。但他揮手拍打胸脯,發話自己的心靈,責備道:「忍受這些,我的心靈;你已忍受過比這更險惡的景狀:那天,不可抵禦的庫克洛普斯吞食我強健的夥伴,但你決意忍耐,直到智算把你帶出洞穴,雖然你以為必將死亡。」。
  他如此一番說道,發話自己的心靈,後者服從他的訓示,默然忍受,以堅忍的毅力。然而,他的軀體卻輾轉反側,像有人翻動一隻瘤胃,充塞著血和脂肪,就著燃燒的柴火,將它迅速炙烤黃熟一樣,俄底修斯輾轉反側,思考著如何敵戰眾人,僅憑一己之力,擊打求婚的惡棍。其時,雅典娜從天而降,廳至他身邊,幻成女人的身形,懸站在他的頭頂,開口說道:「為何還不入睡,世間最悲苦的人兒?這是你的房居,屋裡有你的妻子,還有你的兒子——如此出色的人品,誰個不想有這樣的兒男?」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是的,女神,你的話條理分明,說得一點不錯。然而,我心中仍有需要盤劃的事情,如何敵戰眾人,僅憑一己之力,擊打求婚的惡棍,他們總在這邊,成群的壞蛋。我還有更深一層的考慮,思謀在心間:即使能憑宙斯和你的恩典,擊殺那幫人兒,我將如何逃生脫險?這便是我要你幫謀的事件。」
  聽罷這番話,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強頑的種子!人們取信於遠不如我的夥伴,他們哪有這麼多主見?你知道我長生不死,我乃神中的一員,始終關注你的安危,幫你戰勝每一次艱險。現在,我要對你言告,說得明明白白:即使有五十隊戰鬥的凡人,圍逼在我們身邊,風風火火,試圖殺戮,即便如此,你仍可趕走他們的牛群,肥壯的羊兒。接受睡眠的催捕吧,躺著不睡,整夜防範,會使人精神疲憊。你將很快擺脫困境。」
  言罷,雅典娜撒出睡眠,合上他的眼瞼,她,女神中的佼傑,返回俄林波斯大山。其時,睡眠將他捕獲,輕酥了他的肢腿,驅出折磨心靈的焦煩;與此同時,他那聰慧的妻子一覺醒來,坐著哭泣,在鬆軟的床面。當滿足了悲哭的慾望,她,女人中的佼傑,開口祈禱,首先對阿耳忒彌絲說道:「阿耳忒彌絲,王后般的女神,宙斯的女兒,我真想借煩你的羽箭,請你奪走我胸中的命息,就在此時此地!要不,就讓風暴襲來,把我捲走,掃離地面,刮往昏黑的海道,丟在倒流的俄開阿諾斯潑水的地點,一如從前,狂風捲走潘達柔斯的女兒—— 神明殺了她們的雙親,使她們孤苦伶仃,拋遺在宮廷裡面。光彩奪目的阿芙羅底忒看顧她們,喂之以奶酪、醇郁的美酒和香甜的蜂蜜。赫拉送之以美貌,使她們聰靈,在女人中出類拔萃;純貞的阿耳忒彌絲賦之以身段,雅典娜授之以女工,精美的手藝。然而,當閃光的阿芙羅底忒返回高高的俄林波斯,問請姑娘們的婚事,幸福的婚姻,面見喜好炸雷的宙斯——大神無所不知,凡人的幸運或不幸盡在他的料掌之內—— 就在那時,狂吹的暴風捲走姑娘,交給可恨的復仇女神,充當她們的僕工。但願和她們一樣,家住俄林波斯的眾神把我弄得無影無蹤;不然,就讓髮辮秀美的阿耳忒彌絲擊殺,讓我帶著俄底修斯的形象,走向可恨的冥府,無須嫁隨一位低劣的丈夫,歡悅他的心房。災痛尚可忍耐,倘若有人白天哭泣,心中傷楚悲哀,但晚間仍可聽憑睡眠的擺佈——酣睡消彌萬事,無論好壞,合攏的雙眼使人把一切拋卻。然而,如今,對於我,就連神送的夢幻也帶著欺邪:昨晚,有人睡在我身邊,酷似他的模樣,像他隨軍出征時的形態,我為之心歡,以為那不是夢境,而是真實的景觀。」
  她言罷,黎明登上金鑄的座椅;卓著的俄底修斯聽聞她的哭泣,斟酌思考,覺得妻子似乎正站在他的頭頂,已經認出他是誰來。他收起昨晚睡躺的篷袍和羊皮,放上宮裡的椅面,提起牛皮,放在屋外,舉起雙手,對宙斯祈願:「父親宙斯,倘若你等眾神心願,讓我穿走陸地大海,給了我極其深重的悲難,最終回返鄉園,倘若這是真的,那就讓某個醒著的凡人,給我傳個信跡,在房宮裡面,也請你自己,在屋子外頭,給我送個兆現。」
  他如此一番祈禱,精擅謀略的宙斯聽到了他的聲音,當即甩出一個炸雷,從雲層上面,閃光的俄林波斯,高貴的俄底修斯聽後,心裡一陣喜歡。其時,一名在近處幹活的女僕,從磨房裡出來,說出一番話言——民眾的牧者在那裡置設推磨,十二名女子在裡面埋頭苦幹,碾壓保命的食糧,種產的大麥和小麥。其他女子都已磨完麥粒,上床入睡,惟有她,磨女中最弱的一位,還有要做的活計。她停住推磨,出口祈禱,送給主人的示言:「父親宙斯,神和人的主宰,剛才,你甩出炸雷,從多星的蒼穹,雖然天上沒有雲彩。看來,這是你給的預兆,讓某人聞悉。還請聽聽我的話語,一個悲苦的女子,向你求願。今天,讓求婚的人們最後,最後一次歡宴在俄底修斯的廳間;是他們累斷了我的雙腿,操做痛心裂肺的活計,為他們推磨糧面——讓他們吃完這頓,就此了結!」
  女僕言罷,卓著的俄底修斯欣喜於此番兆言,連同宙斯的響雷,心知仇報作惡者的機緣已經握掌在他的手間。其時,女僕們匯聚在俄底修斯皇美的宮殿,點起不知疲倦的柴火,火盆裡的木塊。忒勒馬科斯起身離床,神一樣的青年,穿上衣服,背上鋒快的銅劍,斜挎肩頭,繫好舒美的條鞋,在閃亮的腳面,抓起一柄粗重的投槍,頂著犀利的銅尖,行至門檻邊站定,對歐魯克雷婭告言:「你等女子,親愛的保姆,可有善待陌生的朋友,在我 們家裡?可曾給他食物,備整床位?抑或,你們置之不管,任其湊合著躺睡?我母親,雖說聰穎,卻常常急於迎對次劣的來人,而把較好的訪者回拒,不予款待。」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歐魯克蕾婭答道:「就此事而言,我的孩子,你卻不能責備;你母親做得十分周全。那人坐著喝酒,憑他的意願,至於食物,他說肚子不餓,無須充填;裴奈羅珮曾出言問探。其後,當來人心想息躺睡覺,她確曾囑告女僕,整備一鋪床蓋,但他自己不願睡在床上,躺在毛毯之間,像那吃盡苦頭,不走好運的人兒,墊著粗生的牛皮和羊皮,睡在前廳裡面,是我給他鋪上篷蓋。」
  她言罷,忒勒馬科斯大步向前,穿走廳堂,手提槍矛,帶著一對腿腳輕快的狗,前往人們集會的地點,脛甲堅固的阿開亞人匯聚在那邊。歐魯克蕾婭,女人中的佼傑,裴塞諾耳之子俄普斯的女兒,催命僕女們幹活,喊道:「動手吧,你們去那,清掃宮廷,要快,灑水地面,將紫紅的披蓋鋪上精工製作的椅件。你們負責洗擦所有的桌子,用浸水的海綿,淨洗兌酒的缸碗和做工精美的雙把酒杯。餘下的可去泉邊,取回用水,要快去快回。求婚者們即刻便會到來,早早地來到宮裡——今天是個慶祭的日子,公眾的慶典。」
  眾人認真聽過訓示,服從她的指令,二十人旋即上路,汲取幽黑的泉水,其餘的留在宮裡,嫻熟地操做指派的活計。
  其時,高傲的男僕們走近宮居,馬上動手,劈開燒柴,做得輕熟自然;取水的女子從泉邊歸返;牧豬人趕來三頭肉豬,豬群中最好的佳選,留食在精固的院裡,自己則發問俄底修斯,用溫和的語言:「朋友,阿開亞人是否已給你較多的關切,抑或,他們照舊鄙視你的出現,在這座宮裡,如前一般?」
  聽罷這番話,足智足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咳,歐邁俄斯,但願神明懲罰求婚人的驕狂,他們橫行霸道,放肆地謀設凶虐,在別人的家院;這幫人不要臉面!」
  就這樣,他倆你來我往,一番交談;與此同時,墨朗西俄斯,山羊的牧者,走近他們,趕著牲品,群隊中最好的佳選,供求婚人美餐,另有兩個牧者,跟走在後面。他將山羊拴繫在回音鐐繞的門廊下,開口說話,對俄底修斯,用責辱的語言:「什麼,你還在這裡,陌生的人兒?還要給官院帶來霉難,乞求食客們的施捨,不願行討在房院外邊?我想,咱倆不會徹底分手,直到試過手中的拳頭;我討厭你行乞的手段!何不去別處試試,那裡也有備宴的阿開亞家院。」
  他言罷,卓智多謀的俄底修斯沒有答話,只是默默地搖頭,心中謀劃著凶險。第三位來者是菲洛伊提俄斯,牧者的首領,趕來一頭不育的母牛和肥壯的山羊,船工把他們載過海面——他們也運送別人,只要落腳在那個地方。菲洛伊提俄斯將牲畜拴繫在回音繚繞的門廊下,前往站在牧豬人近旁,開口問道:「這個生人是誰,牧豬的朋友,新近來到我們的家院?他自稱打哪裡過來,祖居何地,家族在哪?不幸的人兒,瞧他的模樣像是一位權貴,一位王者。然而,神明羅織痛苦的經歷,替浪跡四方的凡人,即便貴為王者,讓他們遭受磨難。」
  言罷,他站到俄底修斯近旁,伸出右手,開口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歡迎你,老先生,陌生的客人!願你日後時來運轉,雖說眼下置身逆境,吃苦受難。父親宙斯,神明中誰也沒你狠毒,你生養了凡人,但卻不施憐憫,你給他們帶來不幸,使他們遭受深重的災難。見著你的情景,老先生,我汗流泱背,想起俄底修斯,我淚水盈眶;我想他也一樣,穿著破衣爛衫,浪跡異國他鄉倘若他還活著,眼見太陽的明光。但是,倘若他已死了,去了哀地斯的官房,我悲悼家勇的俄底修斯,念他在我幼小之時,讓我負責看管牛群,在開法勒尼亞人的鄉莊。如今,牧牛繁衍增殖,多得難以數計,誰也無法使牛群的頭數,讓額面開闊的壯牛,以更猛的勢頭增長。然而,這些人要我趕來牛群,供他們食享,無視宮內主人的兒子,不畏神的懲罰。眼下,他們急於分享主人的財產,他已長期不在家鄉。我曾反覆思考,壓下紛繁的心緒,覺得主人的兒子尚在,不應趕著牛群,走向別的地域,異幫人的故鄉。然而,離去不好,留下更壞:含辛茹苦,放養牧牛,交在別人手下。確實,我早就該逃離此地,投奔某位強有力的國王,這裡的情勢已無可忍讓。但是,我仍然想念那不幸的人兒,寄望他回返此地,殺散求婚的人們,使其奔竄在宮居裡面!」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看來,牛倌,你不像是個壞蛋,也不是個沒有心眼的
  糊塗蟲——我已看出,你是個心計純熟的人兒。所以,我將以此相告,並願對它起發誓咒。讓神明作證,首先是宙斯,至尊的仙神,還有這好客的桌面以及豪勇的俄底修斯的爐盆——我來到此地,對它懇求—— 俄底修斯將會返家,當你仍在屋裡之際,你將親眼見到,如果你有這個願求,目睹他殺死求婚的人們,稱霸宮中的無賴。」
  聽罷這番話,牧牛人開口答道:「我真心希願,我的朋友,克羅諾斯之子會實現你的言告。那時,你將看知我的力氣,我的雙手能做些什麼!」
  其時,歐邁俄斯也作過同樣的祈禱,對所有的神明,求他們讓精多謀略的俄底修斯口返家園。
  就這樣,他們你來我往,一番說告,與此同時,求婚者們正謀劃忒勒馬科斯的毀滅和死亡。其時,一隻飛鳥出現在左邊上空,一隻高飛的山鷹,掐著一隻索索發抖的鴿子;安菲諾摩斯隨即發話,開口說道:「朋友們,謀除忒勒馬科斯的計劃將不會實現;讓我們心想宴食的愉悅。」
  安菲諾摩斯言罷,眾人接受他的建議,走入神一樣的俄底修斯的宮居,放下衣篷,在坐椅和高背靠椅上面,動手刀宰碩大的綿羊和肥壯的山羊,殺了一些滾肥的肉豬,外加一頭牽自畜群的小母牛,炙烤出內臟,分發完畢,調出美酒,在兌缸裡面,牧獵人分放著酒杯,菲洛伊提俄斯,牧者的頭領,提著精美的編籃,分送麵包,墨朗西俄斯斟出調好的漿酒。眾人伸出雙手,抓起眼前的餚餐。
  忒勒馬科斯心懷謀詰,讓俄底修斯坐在精固的大廳裡,傍著石鑿的門檻,放下一把破椅,一張小小的餐桌,給他一分內臟,倒出醇酒,在一隻金鑄的酒杯,開口說道:「坐在這邊,飲喝醉酒,在權貴們中間。我將防衛你的安全,不讓任何求婚的人們出言責辱,揮動拳頭。這座宮居不是公共場所,而是俄底修斯的財產——他爭下這份家產,由我繼承這一切。所以,你等求婚的人們,壓住你們的心念,不要出言譏辱,揮拳動手,以避免和我對抗,爭吵和混戰的局面!」
  聽他言罷,求婚者們個個痛咬嘴唇,驚異於忒勒馬科斯的言語,竟敢如此大膽地對他們訓話。其時,安提努斯,歐培塞斯之子,對眾人說道:「讓我等阿開亞人接受他的勸議,儘管他出言冒犯,話語中帶著恫嚇和威脅。宙斯,克羅諾斯之子,不讓我們動手,否則,儘管他伶牙利齒,在此之前,我們已把他放倒,在他的廳殿。」
  安提努斯言罷,眾人不予理會;與此同時,信使們穿走城區,領著祭神的神聖的牲品;長髮的阿開亞人集聚在遠射手阿波羅的林地,枝葉的投影下。
  他們烤熟畜肉,取下桿叉,勻開份數,吃起豐足的食餐。侍宴的人們拿過一份均量的肉食,放在俄底修斯面前,和他們自己所得的相同,執行忒勒馬科斯的命令,神樣的俄底修斯鍾愛的兒郎。
  但是,雅典娜不想讓高傲的求婚人罷息極度的驕橫,以便給俄底修斯,萊耳忒斯之子的心靈,增添新的悲傷。求婚者中有個無法無天的小人,名叫克忒西波斯,家住薩墨,憑仗極為豐廣的財富,滿懷信心,追求俄底修斯的妻子,丈夫已久別家鄉。其時,此人開口說話,對驕虐的求婚者們呼喊。「聽我說,你等高傲的求婚人,聽聽我的意見。陌生人早已得了他的份子,按待客的規矩,分得均等。 的食餐——此乃非宜非義之舉,怠慢輕辱忒勒馬科斯的來客,不管是誰,來到他的家裡。好吧,我也想給生人一份客禮,讓他作為禮物,送給替他清腳的女人,或給其他某個侍者,神樣的俄底修斯家裡的僕役!」
  言罷,他伸出粗壯的大手,抓起一隻牛蹄,從身邊的籃裡,奮臂投擲,俄底修斯避過擊打,腦袋迅速歪向一邊,憤怒中擠出微笑,獰笑中帶著輕蔑。牛蹄擊中屋牆,在精固的宮內;忒勒馬科斯開口發話,怒責他無理放肆:「此事於你有利,克忒西波斯,不曾擊中陌生的客人;他躲過了你的牛蹄。否則,我將舉槍擊打,扎穿你的肚皮,讓你父親在此忙忙碌碌,不是為了你的婚娶,而是為了操辦兒子的葬禮。記住,誰也不許放肆胡來,在我的家裡,我已注意和知曉一切,有關善惡的言行——在此之前,我還只是個孩子。儘管如此,我們還在容忍眼前的情景,被宰的羊群,被喝的美酒,被糜耗的食品;我了然一身,難以阻止眾人的作為。收斂些,好嗎?不要和我為敵,使我受損。不過,假如你們決意殺我,用鋒快的青銅,那麼,你們也就成全了我的願望;我寧願死去,也不想看著你們無休止地作孽,粗暴地對待客人,拖著女僕,不顧廉恥,穿走精美的宮居。」
  他言罷,眾人靜默,肅然無聲;終於,阿格勞斯,達馬斯托耳之子,在人群中說道:「不要動怒,我的朋友們!不要用粗魯的答言回復合乎情理的話語。停止虐待生人,不要錯對任何侍者,神樣的俄底修斯家裡的僕人。然而,對忒勒馬科斯和他母親,我要和顏悅色地勸告,但願此番話語能歡愉他倆的心胸。只要你們心中仍然持抱希望,以為精多謀略的俄底修斯還會回返家室,那麼,誰也不能責備你們,等著他的回歸,困滯求婚的人們,在你們的宮居,因為如此與你們有利,倘若俄底修斯真的歸返,回到家裡。但現在,事情已經明朗,屋主不會歸返;去吧,坐在你母親身邊,提出此番勸議,婚隨我們中最好的一個,他能拿出最多的財禮。如此,你會感到高興,握掌父親的遺產,吃吃喝喝;讓她照管別人的房居。」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哈,阿格勞斯,我發誓,以宙斯的權威,並以我父親 所受的苦難,我要告你此人已經死去,或是浪跡他鄉,在遠離伊薩卡的地方;我不曾拖緩母親的婚事,相反,我還催她出嫁中意的人選,並準備提供無數的財禮。但我羞於趕她出門,違背她的心意,說出苛厲的言詞;願神明不讓此事實現。」
  忒勒馬科斯言罷,帕拉絲·雅典娜挑發了難以制抑的狂笑,在求婚人之中,混迷了他們的心智。他們放聲大笑,用似乎不再屬於自己的嘴頜,咀嚼浸染鮮血的肉塊,雙眼淚水噙注,心裡充徹著嚎哭的粗蠻之情。其時,神一樣的塞俄克魯墨諾斯開口說道:「可憐的東西,你等到底遭了什麼瘟災?你們的頭臉和身下的膝蓋全都蒙罩在漆黑的夜霧裡,哭聲四起,臉上塗滿淚水,牆上淌著血珠,精美的頂柱上殷紅一片,前廳和院落裡到處都是鬼影,爭擠著跑下冥界,黑魆魆的地府。太陽已從天空消失,昏霉的霧氣掩罩著一切。」
  他言罷,求婚人全都樂不可支,對他哈哈大笑,歐魯馬科斯,波魯波斯之子,首先發話,說道:「我看他腦袋出了問題,這個初來乍到的生人。來吧,我說小伙子們,把他送出宮門,前往聚會的地點,既然他嫌這裡幽暗,像黑夜一般。」
  聽罷這番話,神樣的塞俄克魯墨諾斯答道:「歐魯馬科斯,我可不要你派人押送;我有眼睛,有自己的耳朵和雙腳,此外,我胸中的心智相當機敏,它們會帶我走出宮院——我已眼見凶禍向你們逼來,求婚者中誰也甭想消災避難:你們羞損別人,在神樣的俄底修斯家裡,謀設放肆的行為!」
  言罷,他走出精皇的宮殿,前往裴萊俄斯家裡,受到熱情的接待。其時,求婚者們目光交錯,出言譏辱,試圖通過嘲笑他的客人,挑逗忒勒馬科斯回言。狂傲的年輕人中,有人如此說道:「誰也不比你晦氣,忒勒馬科斯。就待客而言。你收留了此人,這個浪漢。要這要那,酒和麵包,既沒有力氣,又沒有幹活的本領,只是個壓地的窩囊廢。剛才,那小子又站起身來,預卜一番。你將受益匪淺,倘若願意聽聽我的議言:把陌生的人們送上槳位眾多的海船,載往西西里人的地面,替你掙回高價的兌換。」
  求婚人言罷,忒勒馬科斯不予理睬,只是默默地望著父親,總在等待,等待著揮動雙手,擊殺求婚的無賴。
  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謹慎的裴奈羅珮已搬過精美的靠椅,坐在睡房門邊,聽聞廳中每一個人的話言。求婚者們哈哈大笑,整備香美。可口的食餐,宰了許多牲品,大開殺戒。然而,人世間不會有比這更少歡悅的食宴:女神和強健的俄底修斯馬上即會讓他們茹肉飲血!是他們首先做下醜惡的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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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5 23:59: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卷

  其時,灰眼睛女神雅典娜催動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謹慎的裴奈羅珮的心胸,要她拿出彎弓和灰鐵,放在求婚人面前,在俄底修斯家裡,布設一場競賽,作為起點,開始屠宰。裴奈羅珮走上樓梯,通往她的套間,堅實的手中握著瑰美、精工彎鑄的銅鑰匙,帶著象牙的柄把,領著女僕,走向最裡端的房間,遠處的藏室,放著主人的珍財,有青銅、黃金和艱工冶鑄的灰鐵,躺著那把回拉的彎弓,連同插箭的袋壺,裝著許多招傷致病的羽箭。這些是一位朋友送他的禮物,在拉凱代蒙,得之於伊菲托斯,歐魯托斯之子,神一樣的壯漢。他倆在墨塞奈相遇,聰穎的俄耳提洛科斯的家院——其時,俄底修斯出使該地,收討一筆公方的欠債。墨塞奈人曾驅坐槳位眾多的海船,登臨伊薩卡地面,趕走三百頭綿羊,連帶牧羊的人兒,俄底修斯遠道而來,銜領著使命,當時還是個男孩,受父王和各位長老派遣。伊菲托斯則是去那尋索良駒,丟失的十二匹母馬,哺著吃苦耐勞的騾崽,誰知馬群帶來的卻是毀滅和災難。其時,他找到宙斯心志剛烈的兒子,名叫赫拉克勒斯的壯漢,善創難偉的事業。此君殺了伊菲托斯,雖說後者是來訪的賓客,在他的家院,狠毒的漢子,既不懼怕神的責懲,也不敬畏招待伊菲托斯的桌面,他的客人,殺了來者,占留蹄腿堅實的良馬,在自己的宮居。就這樣,為了尋找母馬,伊菲托斯遇識了俄底修斯,給他這把彎弓,曾是卓著的歐魯托斯的用物,臨終時傳交兒子,在高敞的房居裡。俄底修斯回贈了一把鋒快的背劍和一桿粗重的槍矛,建下誠摯的情誼,但他倆不曾互相款待——在此之前,宙斯的兒子殺了伊菲托斯,歐魯托斯的兒男,神一樣的壯漢,把強弓送贈俄底修斯用管,但後者從不帶它出征,乘坐烏黑的海船,一直收藏在宮裡,尊念親愛的朋友,雖說在自己的國度,他曾攜用這份禮件。
  其時,裴奈羅珮,女人中的佼傑,行至藏室,橡木的門檻前,由木工精心削刨,緊扣著畫打的粉線,按上貼吻的框柱,裝上閃光的門面。首先,她鬆開掛把上的繩條,然後插入鑰匙,對準孔眼,撥開木閂,房門發出聲聲噪響,如同公牛的啤喊,牧食在戶外的草原——就像這樣,絢美的房門一陣轟響,帶著鑰匙的撥力,迅速敞開在她的眼前。隨後,她踏上隆起的樓板,臨近陳放的箱子,收藏著芬芳的衣衫,伸手取下彎弓,從掛釘上面,連同閃亮的弓袋,罩護著弓面。她彎身下坐,將所拿之物放在膝蓋上面,取出夫婿的弓桿,出聲哭泣。當辛酸的眼淚舒緩了心中的悲哀,她起身走向廳堂,會見高貴的求婚者,手握回拉的彎弓,連同插箭的袋壺,裝著許多招傷致病的羽箭。女僕們抬著箱子,裝著許多鐵和青銅的鑄品,主人留下的器件。當她,女人中的佼傑,來到求婚者近旁,站在房柱下,柱端支撐著堅實的屋頂,攏著閃亮的頭巾,遮掩著臉面,兩邊各站一名忠實的僕伴。她當即發話,對求婚者們說道:「聽我說,你等高傲的求婚人!你們一直死賴在宮裡,不停地吃喝,沒完沒了,雖說此乃另一個人的財產,他已久離家園。你們說不出別的理由,別的借口,只憑你們的意願,讓我嫁人,做你們的妻伴。這樣吧,求婚的人們,既然賞禮[注]有了,我將拿出神樣的俄底修斯的長弓,讓那抓弓在手,絃線上得最為輕快,一箭穿過十二把斧斤的賽手,帶我出走,離棄俄底修斯的家居,我曾是這裡的新娘,一處十分漂亮的宮院,足藏上好 的財物;我將不會把它忘懷,我知道,即便在夢境裡面。」
  言罷,她告囑歐邁俄斯,高貴的牧豬人,拿著彎弓和灰鐵,放在求婚人面前。歐邁俄斯接過東西,含著淚水,放在他們前面;牧牛人哭哭啼啼,眼見主人的弓箭,招來安提努斯的辱罵,對他們二位,出聲呼喊:「笨蛋,土包子,從來不想還有明天!卑鄙的東西,為何淚流滿面,煩惱我們的夫人,激擾她的心懷?她已積愁甚多,心中悲哀,為失去的丈夫,她的心愛。去吧,靜靜地坐吃一邊;要不,就去那屋外哭喊,滾離我們面前,把彎弓留在這邊,求婚者們將有一場關鍵的比賽;我不認為這把油亮的彎弓,可以被人輕而易舉地上掛絃線。我們中誰也不能同俄底修斯相比,像他過去那般。我曾親眼見他,仍然記得起來,儘管那時還是個小孩,天真爛漫。」
  他言罷,胸中的心靈卻希願自己能掛上弓弦,箭穿所有的鐵塊,儘管到頭來第一個嘗吃羽箭,發自豪勇的俄底修斯的手臂,此人剛才還受他羞辱,坐在自己的宮裡——他還鼓勵所有的夥伴,群起責難。
  其時,忒勒馬科斯,靈傑豪健的王子,開口說道:「咳,一定是宙斯,克羅諾斯之子,蒙迷了我的心念!我心愛的母親,雖說聰穎,告訴我她將撇棄這座房居,跟隨另一個男人,而我,出於心地的愚笨,居然哈哈大笑,興高采烈。算了,求婚的人們,既然獎酬已經設下,一個婦人,你等找不到可以和她媲比的女輩,無論在阿開亞大地,在神聖的普洛斯、阿耳戈斯和慕凱奈,還是在伊薩卡本土或灰黑的陸架曠野。此事你們全都清楚,無須我把親娘頌讚。來吧,不要尋找借口,磨磨蹭蹭;莫再遲滯不前—— 動手吧,讓我們看看你等如何安上弓弦。是的,我本人亦想試試身手,如此,倘若我能上好絃線,箭穿劈斧,我那尊貴的母親便不會跟人出走,把我留在家裡,伴隨著痛苦,以為我已能動得父親的家什,光榮的兵械。」
  言罷,他一躍而起,解下紫紅的披篷,取下鋒快的銅劍,從他的肩頭,動手豎起斧塊,挖出一條長溝,貼沿著筆直的粉線,埋下所有的斧頭,踩下兩邊的泥土;旁觀者們瞠目結舌,驚詫於豎鐵的齊整,雖說在此之前,他還從來不曾見過這些。接著,他提弓走去,試著安掛絃線,站在門檻上面。一連三次,他彎起顫搖的弓桿,急不可待,一連三次,他息手作罷,不得成功,心中仍然懷抱希望,能將絃線掛上,射出羽箭,其時,他第四次彎起弓桿,即將掛上絃線,但俄底修斯搖動腦袋,要他住手,儘管他心裡火急。其時,忒勒馬科斯,靈傑豪健的王子,開口說道:「見鬼了!看來,我將只能是個弱者,一個懦夫;要不,就是我還年輕,對用自己的雙手防衛缺乏信心,面對有人挑起事端,和我拼戰。來吧,你等比我勁大的人們,試試你們的身手,就著這張彎弓;讓我們結束這場比賽。」
  言罷,他放下強弓,頂著地面,靠著制合堅固、油光滑亮的大門,將迅捷的羽箭貼著精美的弓端,走離剛才起離的位子,彎身下坐。這時,安提努斯,歐培塞斯之子,開口說道:「依次起身吧,我的夥伴們,從左至右,按照斟酒的順序,開始上掛絃線。」
  安提努斯言罷,眾人欣表贊同。琉得斯首先起身,俄伊諾普斯之子,他們中的祭卜,總是坐在邊端,傍著兌酒的缸碗。催他討厭求婚人的暴虐,憎恨他們的舉動。他第一個操起彎弓和迅捷的羽箭;舉步走去,試圖安掛絃線,站在門檻上面,不得成功,倒是酸累了鬆軟、無繭的雙手,苦於對付繃緊的絃線,開口求婚的人們,說道:「我掛不上絃線,朋友們;下一個是誰,讓他試試身手。我想,此弓會射倒許多人傑,碎搗他們的心懷。事實上,死去何曾不好,比之像現在這樣活著,不能如願以償,天天聚在這裡,總在企盼。現在,還有人懷抱希望,心想婚娶裴奈羅珮,俄底修斯的妻房,讓他試試此弓,看看結果怎樣!他會轉移追求的目標,別個裙衫秀美的阿開亞女子,爭獲她的婚許,獻上禮物;裴奈羅珮會出嫁送禮最多的男子,注定的倡伴。」
  言罷,他放下彎弓,頂著地面,靠著制合堅固、油光滑亮的大門,將迅捷的羽箭貼著精美的弓端,走回剛才起離的椅子,彎身下坐。其時,安提努斯破口辱罵,叫著他的名字:「這是什麼話,琉得斯,崩出了你的齒隙?你在散佈失敗情緒,一派胡言,聽了讓我憤煩!我不信此弓會射倒許多人傑,搗碎他們的心懷,只因你上不了它的絃線。這可不是你能做的事情,你那尊貴的母親不曾生養開弓放箭的男子漢!瞧著吧,其他高貴的求婚人將即刻掛上絃線。」
  言罷,他催命墨朗西俄斯,牧放山羊的人兒:「來吧,墨朗西俄斯,點起宮裡的柴火,放下一張大凳,鋪出卷毛的羊皮,在火堆邊旁,從藏室裡搬出一大盤牛脂,讓我等年輕的人們給此弓升溫加熱,塗之以油膘,彎動弓桿,結束這場鬧賽。」
  他言罷,墨朗西俄斯趕忙點起不知疲倦的柴火,搬來一張凳子,鋪著羊皮,從藏室裡拿出一大盤牛脂,年輕人將弓桿升溫加熱,一試身手,但卻無法掛上弦繩;他們的力氣遠不能使自己如願。然而,安提努斯和神樣的歐魯馬科斯仍在堅持,求婚者的首領,遠比同伴們俊傑。
  其時,牧羊人和牧豬人結伴出走,走出宮門,神樣的俄底修斯的工僕,卓著的俄底修斯自己亦出得門來,和他們聚首。當他們走離宮門和庭院,俄底修斯開口發話,用溫和的言語說道:「牧牛人,還有你,牧豬的朋友,我存話喉中,是一吐為快,還是埋藏心底?不,心靈催我說話,告問你們。你們將如何戰鬥,保衛俄底修斯,倘若他突然歸返,從某地回來,接受神的引導?你們將幫誰戰鬥,為俄底修斯,還是替求婚的人們?告訴我你們的想法,你們的心願。」
  聽罷這番話,牧牛的僕工開口答道:「父親宙斯,倘若你能兌現我的祈告,使那人回返家園,受神的引導,那時,你將看知我的力氣,我的雙手能做些什麼!」
  其時,歐邁俄斯亦作過同樣的祈禱,對所有的神明,求他們讓精多謀略的俄底修斯回返家園。當得知他倆的心跡,忠誠可靠,俄底修斯隨之答話,開口說道:「我便是他,我已回返自己家中,歷經千辛萬苦,回返鄉園,在第二十個年頭。我已查清,我的人中只有你倆盼我歸返,除此之外,我還不曾聽聞有人祈禱,願我回來,歸返家中。所以,我將道出真情,對你等二位,此事將如此這般。倘若通過我的雙手,神明擊倒傲慢的求婚人,那時,我將給你倆娶妻,給你們財產,興建家捨,挨著我的房居,日後當做親戚對待,當做忒勒馬科斯的兄弟和朋友。來吧,讓我出示一個清晰無誤的標記,以便使你們確信我的身份,究為何人:這道疤口,野豬用白牙裂留的傷痕,在帕耳那索斯山上,偕同奧托魯科斯的兒男。」
  言罷,他撩起破褲,亮出一道長長的傷痕;當仔細察看,辨認清楚後,他倆放聲嚎哭,抱住聰穎的俄底修斯的肩頭,歡迎他的回歸,親吻他的肩膀頭顱,俄底修斯亦親吻他們,他們的頭顱和雙手。其時,太陽的光輝將照映他們的哭泣,若非俄底修斯出言制止,開口說道:「停止悲慟,莫再哀哭,以防有人走出宮門,發現我等,通報裡面的人們。讓我們分頭進去,不要一起走動,由我先行,你倆隨後。一旦此景出現,這便是行動的訊號:那幫人們,所有做貴的求婚者們,出言拒絕,不讓我得獲彎弓和箭袋。那時,你,高貴的歐邁俄斯,必須穿走廳堂,攜著強弓,放入我的手中,然後告訴屋內的女人,門上關合緊密的廳門;此外,倘若有人聽聞廳裡呻喊擊撞之聲—— 男人們拼打在裡頭——告囑她們不要驚跑出來,而要靜留原地,操做手頭的工作。高貴的菲洛伊提俄斯,你的任務是關死院門,插上木栓,出手要快,用繩線牢牢綁系。」
  言罷,他步入精皇的宮殿,走回剛才起離的椅子,彎身下坐;另外二人,神樣的俄底修斯的奴僕,跟行在後面。
  歐魯馬科斯已經拿起彎弓。動手擺弄,—,不停地翻轉,就著柴火的舌苗,但儘管如此,他仍然不能安上絃線,高傲的心胸備受折磨。帶著極大的怨憤,對自己家莽的心靈說道:「咳;招瘟的東西;我替自己,也為你們所有的人悲痛!儘管煩惱,我不為婚事痛心,不—— 阿開亞女子成千上萬,有的就在此地,居家海浪環擁的伊薩卡,還有的住在各地的城裡。我痛心我們缺乏力氣,倘若此事屬實,遠遠比不上神樣的俄底修斯——我們甚至對付不了他的彎弓,上不了弦繩!這是我們的恥辱,即便對將來出生的子孫!」其時,安提努斯,歐培塞斯之子,答道:「事情不會如此這般,歐魯馬科斯,你自己亦明白這一點。今天,人們正舉辦神聖的祭宴,敬奉神明[注],在整片地界;眼下,誰能掛弦開引放下它吧,換個時間;可讓斧斤原地豎站。我想不會有人進來,偷走鐵塊,從萊耳忒斯之子俄底修斯的堂殿。來吧,讓侍斟的下手倒出美酒,在各位的杯裡,讓我們潑灑祭奠,把彎翹的弓弩放在一邊。明天拂曉,讓牧放山羊的墨朗西俄斯趕來牲品,群隊中最好的佳選,以便祭出羊腿,給阿波羅,光榮的弓手,然後抓起彎弓,結束這場爭賽。」
  安提努斯言罷,眾人欣表贊同,信使們倒出清水,淋洗他們的雙手,年輕人將美酒注滿兌缸,先在眾人的一飲具裡略倒祭神,然後添滿各位的酒杯。奠過神明,眾人喝夠了美酒,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說話,藏抱狡黠的念頭:「聽我說,你等求婚的人們,追求光榮的王后,我的話乃有感而發,受心靈的驅使。我要求請各位,尤其是歐魯馬科斯和神一樣的安提努斯,他的話說得一點不錯,條理分明。你等確應暫罷弓賽,將此事交付神靈照管;明天,弓神會把勝利賜給他所願送的那一位。這樣吧,眼下,不妨給我油亮的彎弓,以便在你等之中,我能試試自己的雙手,衡察身上的力氣,看看柔韌的肢腿裡是否還有勇力,像過去那樣,看看到處流浪和缺少衣食的生活,是否已把我斷送。」
  他言罷,求婚人無不煩蠻憤恨,擔心他會拿起油亮的器械,掛弦上弓。其時,安提努斯開口辱罵,喊道:「你缺少心智,該死的陌生人——連一點都沒有!讓你坐著吃喝,平安無事,和我們一起,比你高貴的人們,不缺均等的餐份,只是聽著我們講話,我們的談論,須知別的乞丐或生人沒有這份殊榮—— 如此這般,你還不知滿足!一定是蜜甜的醇酒使你傷迷,正如它也使其他人恍惚,倘若狂飲濫喝,不知節度。美酒曾使馬人精神恍惚,著名的歐魯提昂,在心胸豪壯的裴裡蘇斯的宮府,其時正面會拉庇賽人,頭腦被酒精沖昏,狂迷中做下許多惡事,在裴裡蘇斯家中。英雄們悲憤交加,跳起來把他抓住,拖過前廳,攥到外頭,割下他的鼻子耳朵,用無情的青銅。馬人被酒灌得稀裡糊塗,頭腦昏亂,瘋瘋癲癲,受難於心智的迷鈍。自那以後,馬人和凡人之間種下怨仇;歐魯提昂是吃虧於酗酒作惡的第一人。所以,我宣稱你會大難臨頭,倘若你弦掛這把彎弓;你不會受到慇勤的禮待,在我們的鄉土;我們將把你押上黑船,交給王者厄開托斯,此君摧殘所有的凡人,使你脫身無門!靜靜地坐著,喝依你的醇酒,不要和比你年輕的人爭鬥!」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此乃非宜非義之舉,安提努斯,不應輕辱忒勒馬科斯的客人,不管是誰,來到我們宮中。你以為這位生人,信靠他的勇力和雙手,弦掛俄底修斯的長弓,試想把我帶回家門,作為他的妻從?不,他可不存這種想法,在他心中。誰也不要為此傷心,你等食宴的人們;這種想法實乃無中生有。」
  聽罷這番話,歐魯馬科斯,波魯波斯之子,答道:「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謹慎的裴奈羅珮,我們並不以為他會把你帶走,此事非系可能。但是,我們羞於聽聞男人和女子的風言,惟恐某個阿開亞人,比我們低劣的鄉胞,如此談論:瞧,那幫求婚的人們,追求一位雍貴者的妻子,是何等的無用,他們甚至無力掛上漂亮的弦弓!其後,另有一人,一個要飯的浪者,打別處過來,輕而易舉地掛上絃線,一箭穿過鐵斧,成排的眼孔。人們會如此議論,這將是我們的恥辱。」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這幫人不會,歐魯馬科斯,絕不會有佳好的名聲,在國民之中;他們吞食別人的財產,羞賤別人,一位王者的房宮。所以,為何把此事當做責辱1 這位生人長得高大,體形魁梧,聲稱有一位高貴的父親,是他的幾種。來吧,給他油亮的彎弓,視看結果如何。我有一事相告,此事將成為現實。倘若他掛弦上弓,阿波羅給他這份光榮。我將給他一件衫衣,一領披篷,精美的衣裳,給他一桿鋒快的標槍,防禦人和狗的撲打,還有穿用的鞋子和一柄雙刃的銅劍,送他出門,前往要去的地方,不管何處,受心魂的驅慫。」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阿開亞人中,我的媽媽,誰都沒有我的權大。處置這把弓駕,決定給與不給,憑我的願望,無論是本地的權貴,家住岩石嶙峋的伊薩卡,還是外島的來人,離著厄利斯,馬草豐肥的地方。誰也不能逼我違心背意,即便我決意把它送交客人,成為他的所有,帶著出走。回去吧,操持你自個的活計,你的織機和線桿,還要催督家中的女僕,要她們好生幹活。至於擺弓弄箭,那是男人的事情,所有的男子,首先是我——在這個家裡,我是鎮管的權威。」
  裴奈羅珮走回房室,驚詫不已,將兒子明智的言告收藏心底,返回樓上的房間,由侍女們偕同,哭念俄底修斯,心愛的丈夫,直到灰眼睛雅典娜送出睡眠,香熟的睡意把眼瞼合上。
  其時,高貴的牧豬人拿起彎翹的射弓,攜著行走,引來一片喧喊,宮中所有求婚的人們,某個狂傲的年輕人開口說道:「你打算往哪行走,帶著彎弓,你這瘋游的傢伙,該死的牧獵人?!你將成為狗群的食餚,那些由你親手 餵養的疾跑的狗,傍著你的豬群,在眾人不去的地方,倘若阿波羅對我們開恩,還有各位不死的仙神!」
  他們言罷,牧豬人送回彎弓,放在原來的地方,心裡害怕,耳聞這許多人們,對著他喧喊,在主人的房宮。但是,忒勒馬科斯在另一頭開口發話,威脅道:「帶弓行走,我的夥計,你不能聽從每個人的呼號。否則,雖說比你年輕,我會把你趕往郊野,用落雨般的石頭——我比你強壯!但願我更加強健,雙手更能戰鬥,比所有求婚的人們,死賴在我的宮中!如此,我便能把他們趕出家門,狼狽逃竄,用不了多少時辰——他們圖謀我們的災凶。」
  他言罷,求婚人全都樂不可支,對他哈哈大笑,消緩了心頭的惱怒,對忒勒馬科斯的憤恨。牧豬人拿起彎弓,穿走宮中,行至聰穎的俄底修斯身邊,遞出手中的傢伙。隨後,他喚過歐魯克蕾婭,主人的保姆,說道:「謹慎的歐魯克蕾婭,忒勒馬科斯要你閂上關合緊密的廳門;此外,倘若有人耳聞廳裡呻喊擊撞之聲—— 男人們拼打在裡頭——告囑她們不要驚跑出來,而要靜留原地,操做手頭的工作。」
  他言罷,歐魯克蕾婭說不出長了翅膀的話語,拴住門面,堵住精固的廳堂,大廳的出口。菲洛克伊提俄斯跳將起來,悄悄走到屋外,關上圍牆堅固的庭院的大門。他提起柱廊下紙莎草編絞的繩纜,用於彎翹的海船,緊緊紮住院門,然後折返回來,走回剛才起離的椅子,彎身下坐,望著俄底修斯,正在擺弄強弓,不停地轉動弓桿,上下左右,察試它的每個部位,擔心蠹蟲侵食它的骨件,在主人離家的時候。其時,他們中有人望著自己的近鄰,開口說道:「這傢伙精明,知曉把玩弓弩的訣竅,或許他有此般家什,收藏在家中,抑或他也想製作一把,瞧他翻弓的模樣,上下左右——這個要飯的乞丐,作惡的賴棍!」
  其時,人群中,另一個驕狂的求婚人說道:「我願他不走好運,生活中收穫甚微,就像他上弦的機緣,就著這把彎弓。」
  求婚者們如此一番議說,而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則拿著長弓,察視過它的每個部分,像一位諳熟豎琴和歌誦的高手,輕巧地拉起編織的羊腸絃線,繃緊兩頭,掛上一個新的弦軸,就這樣,俄底修斯安上弓弦,做得輕輕鬆鬆。然後,他動用右手,試著開撥弦繩,後者送回悅耳的音響,像燕子的叫聲。求婚者們感到心頭一陣劇烈的楚痛,臉色變得蒼白陰沉;宙斯送出預兆,一陣滾滾的雷聲。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心花怒放,心知工於心計的克羅諾斯之子已經給他送來兆頭。他拿起一枚羽箭,露躺在身邊的桌面,其餘的仍然插息在幽深的箭壺—— 阿開亞人會知曉它們的厲害,用不了多久。他搭箭上弦,拉動箭槽和弓線,從他下坐的椅面,對準目標,松弦出箭,飛穿排列的斧頭,從第一到最後一塊,青銅的箭鏃長驅直入,從另一頭穿衝出來。他開口發話,對忒勒馬科斯說道:「息坐宮中的客人,忒勒馬科斯,不曾給你丟臉;我不曾錯失目標,無須使出牛勁,吭吭哧哧地上掛絃線;我仍然渾身是勁,不像求婚人譏說的那樣,把我輕辱。眼下已是整備晚餐的時候,給阿開亞食客,趁著還有白日的光明;飯後還有別的娛樂,舞蹈和堅琴,盛宴的伴友。」
  言罷,他點動眉毛,忒勒馬抖斯見狀,神樣的俄底修斯的愛子,掛上鋒快的銅劍,攥緊投槍,站好位置,傍著座椅,在父親身邊,兵械閃出青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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