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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沈亞]太陽神之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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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36:39 |倒序瀏覽
太陽神之怒 作者:沈亞

烈炎沖天的光火中  
她看到了太陽神之怒─  
咆哮著威脅吞噬一切、卻又似乎蘊含無限生機;  
這一切惟有天使、月神及太陽之子足以平息──  
而命運之神逆轉的方向,任誰也無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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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36:55
楔子

  公元1571年 倫敦市火焰高衝入天!倫敦的市民們在陣陣嘶殺與哀嚎中震醒,不可思議的看著向來繁華尊貴的「平克那雷」公爵府化為一片火海!

  平克那雷府邸居然遭劫了!

  菲利浦侯爵在火海中不斷格開似乎殺之不盡的劫匪,心中慌亂的掛念著自己的愛妻及兩個甫出世的孿生子;他萬萬也想不到一場狂歡的壽宴竟會變成血腥的殺戮!

  耳畔不斷傳來「殺盡平克那雷一家」的狂暴呼喊!在混亂中那聲音仍極為激烈刺耳,他不瞭解什麼人會如此憎恨尼爾公爵,他是個慈祥的老者,儘管權重一時但卻有著泱泱大儒的風範,到底是什麼仇恨必須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蘿蘭!」他無助的大吼,他的妻子和孩子呢?他們是他的全部!他們絕不能發生任何事!

  尼爾公爵顫抖的手幾乎拿不住細小的針!自肩上裂到胸前的傷口汩汩地湧著鮮血,而他似乎毫無所覺,心中的痛遠超過肉體上的痛!他的妻子、兒子、媳婦甚至六歲大的小孫子都在他的眼前慘遭屠殺!淚水湧得比鮮血更急;他明白為什麼,他早該明白會有這麼一天,而他卻知道得太遲了!手底下哭豪蠕動的小生命拚命抗拒他所加諸在他身上的命運!他別無選擇,菲利浦一定會瞭解的!他會在這個小孩身上得到線索,完成他的心願!

  這個擔子是沉重的!他淚眼模糊的望著手底下的小生命,要求他承擔這血腥的一切是不公平的,如果不是他一族滅絕,他絕不套如此待他!

  「原諒我……」他痛苦低語?用力在他背上刺下最後八針,然後抓起桌上鮮紅色的墨水往孩子的背土一潑……

  菲利浦一腳踢開房門,正看到尼爾公爵潰然倒下的身影,他衝過去接住他。「尼爾!」公爵胸前的可怕傷痕正慢慢奪去他的生命!

  「菲利……浦……我很抱歉……只救到一個……」尼爾困難的說著,虛弱的臉上寫滿了歉疚!

  「別說了!你別動,-我去找人來……」菲利浦往外衝出,尼爾拚命拉著他的衣角。

  「來不及了……菲利浦……原諒我……」他祈求著,他加諸在他們身上的是可怕的未來,他至少必需求得他忘年之交的原諒!

  「我不怪你!」菲利浦痛楚著望著老友緩緩泛起的微笑,他用力搖晃他。「告訴我!是誰?到底是誰?」尼爾的眼神開始渙散,彷彿見到自己的愛妻和家人,他笑了……

  「尼爾!」

  「……太……太陽神……」他無法終結他的話語,帶著一抹微笑,他追隨他的家人而去!

  「尼爾?」菲利浦低語,閉上眼睛,淚水不可遏抑的湧出。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桌上傳來斷斷續續的抽噎聲使菲利浦不得不放下尼爾公爵的屍首站了起來,那是他僅存的一個孩子,而妻子和另一個孩子全都失蹤了,被擄了嗎?或是更可怕的下場?他不敢想像!

  他走到桌前駭然倒抽一口氣!嬰兒的背上龍飛鳳舞的刻著:太陽神之怒!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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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37:37
第一章

  公元1587年英國倫敦市外約克郡金鐵交鳴的聲音自樹林深處傳來,濃濃的殺戾之氣籠罩著整片樹林,血腥的味道使「撒旦」露出森森的自牙低聲的咆哮著。

  沙奇拍拍「撒旦」巨大的頭顱,輕輕的拉住胯下雪白的駿馬「南十字星」,安撫地在它耳邊低語,然後側耳傾聽林中的動靜。

  林中至少有二十個人,不過照聲音昕起來,似乎是在圍殺某一小群人。沙奇猶豫了一下,這實在違反了騎士精神,他決定過去看看。

  如果他們圍捕的是強盜,那麼或許他會悄悄離去,但如果不是……嗯……反正先看了再說。

  漢斯不停的格開致命的攻擊,注意好友丹恩的動靜,看樣子丹恩是支持不了多久了,他必須盡快趕去救援,否則丹恩可能會命喪於此!

  他沒有時間多想,但是他無法不去想!他的心思飛快的轉動著,有人出賣了他!這人必是和他有極為親密的關係,否則不可能有人知道他的行蹤!但是這個人是誰?

  正當他費盡心思想找出那個人時,丹恩傳來一聲壓抑的呻吟,但他還是聽到了。這一分心,他的前胸被一把長劍劃過,血緩緩的冒出來,他低咒一聲強忍疼痛。

  「丹恩,你還好吧?」漢斯用最正常的聲音吼道。

  「很好!上帝不喜歡我,你放心好了!我沒事的!」丹恩略帶沙啞的聲音回道。

  漢斯知道這表示他的情況不好!否則他的聲音不會這麼糟!漢斯靠近丹恩,另一手又被輕輕劃過一劍。

  「該死!」漢斯咒道:「丹恩,馬在另一頭,我掩護你,你去放了他們,再……」

  「休想!」

  「丹恩!」漢斯脾氣上來,不悅的壓低聲音:「快去!這是命令!」

  「長宮,你不能要求下屬去做不可能的事!」丹恩回他一個甜蜜而苦澀的笑臉,血自他的額際如泉湧下,他的臉色死白,持劍的手也不停虛弱的抖著。

  漢斯心中響起警鐘,他們的處境危急,可是對方人手似乎不斷出現,而且個個身手不弱,短時間之內要突圍是不可能了!

  丹恩一個踉蹌跌落在地,蒙面為首者一劍猛然刺出想結束他的性命,漢斯眼看救援不及……「丹恩!」

  突然,為首者哀嚎倒下,漢斯震驚的看著他後心插著銀色短劍,還來不及向上帝道謝,一聲野獸的怒吼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他定眼望去,一頭黑色的野獸衝散了數十名殺手,陣中驀然闖進一匹白色的駿馬,還來不及看馬上騎者是誰,殺手們便被這突如其來的怪客及野獸嚇得四散逃逸,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立刻上前扶起丹恩,看著他們的救命恩人:一個黑髮少年和一頭……漢斯和丹恩不約而同的睜大眼睛……一頭黑豹!救他們的竟是一頭巨大的黑豹!

  「嗨!你們沒事吧!」沙奇輕靈的跳下馬,急急奔向漢斯及丹恩。

  「呃……我們很好。」漢斯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黑髮少年,心中唯一想到的形容詞是:一個天使般的少年!俊秀得幾乎該是罪惡!彷彿是上帝放逐到人間的天使!濃密捲曲的黑色短髮輕輕的覆在他飽滿光滑的前額,凌亂得似乎理所當然。細緻的皮膚不像一般的宮廷少年那樣蒼白,反而是金黃的小麥色,而他的眼!天啊!那是一對精靈的眸子,混合了碧綠與紫羅蘭色,是一種絕無僅有的顏色!漢斯看著他身穿黑色勁裝的身材,比起一般的少年他不算高,只到漢斯的下巴,但是當他成年以後必是個俊朗的男子!

  「呃……我是說,我們都還好。」漢斯收回他的視線,這個少年太特殊,對他彷彿有種魔力,是任何女孩都沒有的魔力,這念頭使他不安!

  「是嗎?」沙奇側著頭好奇的打量他們兩人,無疑的他們兩人都是非常特別的男人,較高大的那個有一頭黑髮不馴的垂在他的額頭,深邃的眸子像大海一樣深不可測,挺直的鼻樑和薄薄的唇,組合成一種尊貴的特質;不可否認,他是沙奇遊歷各國以來所見過最俊朗的男人!而另外一個有一頭金髮和一張漂亮和善的臉,令人聯想起金色的天使,非常可愛,他們都沒有像一般的宮廷男士戴著假髮和華麗的衣服。可是沙奇斷定,他們一定來自宮廷,從他們身上不俗的品昧和氣質即可判別。

  沙奇想起摩尼交代,萬萬不可與宮廷的人來往,可是總不能見死不救啊!反正摩尼也說過要遵守騎士精神的!

  「可是我看你的夥伴似乎不太好?」

  漢斯看一眼掛在自己身上的丹恩,不禁暗罵自己的粗心,只顧著研究眼前神秘的少年,居然忘了重傷的好友!

  沙奇走過去扶丹恩坐下,用短劍劃開他的襯衫,忍不住皺起眉頭:「你們是鐵打的嗎?這樣叫好?他的傷不好好醫治,很快就好不了了!」

  漢斯探視丹恩的傷,果然不輕,他這次沒帶藥品出來,更何況他的醫術也很糟……

  「我馬上帶他去找大夫!」

  「開什麼玩笑?」沙奇瞪著他。「他已經失血過多了!再騎馬會要了他的命!」

  「那麼我的小天使,你還有什麼更好的意見嗎?」漢斯毫不考慮就冒出這些話,等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已經來不及了!

  「別叫我天使!」沙奇厭惡的瞪著他,他最痛恨別人叫他天使,他是個騎士!騎士是不能和天使混為一談的!「你去找點水來,我會照顧他!」

  漢斯驚訝的看著他,這個美少年不但武藝超群,而且還是個醫生呢!

  「你確定?」漢斯饒富興昧的看著他自鞍袋中取出必備藥品,同時接過杯子。

  「當然確定!」沙奇對這個男人不信任的語氣感到不耐煩。「『撤旦』會帶你去找水。」說完他便仔細察看丹恩的傷,不再理他。

  漢斯和「撒旦」互相瞪視,他衷心希望「撤旦」不是處於飢餓狀態,因為它看起來似乎想吃了他!不知道有沒有素食的豹子?

  「放心!『撒旦』很友善的!『撒旦』!帶他去找水,別瞪著他看!」沙奇頭也不回的喊道,漢斯驚訝的望著「撒旦」溫馴的服從命令,而且他敢發誓,這頭看起來巨大兇惡的黑豹,對它的小主人做了個鬼臉!天啊,今天的一切可真是既豐富又精彩!

  當他回來時,不可思議地發現丹恩已經清醒,而且氣色好多了,他正和沙奇愉快的談天,看樣子他對這個黑髮天使和自己一樣感到好奇。

  「丹恩!」漢斯拿著水快步的走向他們。看來你已經好多了!

  丹恩微笑著想起身,卻被沙奇制止,他無奈的笑笑。「我們的小巫醫有神奇的能力!」

  漢斯笑了起來,望著毫不在意的沙奇,心中奇異的感到愉快。

  「丹恩•佛利,我確信你剛剛的話值得我再縫上兩針!在嘴巴上!」沙奇故作甜蜜的看著丹恩,而丹恩正誇張的皺眉,立刻閉上嘴,彷彿真的害怕沙奇會在他的嘴上縫上兩針,這使得漢斯更是無可抑止的大笑出聲,惹得「撒旦」好奇的看著他。

  「來!吃藥了。」沙奇用命令小孩似的語氣,令漢斯訝異的是丹恩毫無異議,苦著臉把藥全吃了下去。「還有你,漢斯•賽頓,請過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好嗎?」

  「這只是一點小傷……」沙奇斜著眼瞪他,而丹恩笑得像只剛偷腥得逞的貓,他有些無奈地聳聳肩。

  「你認了吧!說不定我們的小巫醫也有興趣在你身上縫上兩針!」丹恩大笑著說。

  「放心好了,我縫衣服的手藝比以前好很多了!」沙奇故作天真的看著漢斯。「當然啦,那是說假如你很合作的話我不會多縫超過兩針的,你可以相信我!」

  「好!別說了,可怕的小巫醫,我向來是個合作的人!」漢斯無奈的舉起雙手走到沙奇的面前,丹恩正笑得無法遏抑,他不得不瞪他一眼,才使他稍稍收斂,但緊繃的唇角顯示他正努力不爆笑出聲。

  沙奇迅速脫掉漢斯的衣服,皺著眉瞪著他胸口三寸長的傷口,以超乎想像的速度將它處理好。「好啦!這才真的沒事了!」

  「小天使,你叫什麼名字?」漢斯好奇地打量著他問道。

  沙奇狠狠的瞪著他。「我說過不准叫我小天使!我叫沙奇。」

  「就只有沙奇?」丹恩好奇的問:「沒有姓嗎?」

  沙奇的眸子黯了一下,但迅速恢復,他聳聳肩露出一個毫不在乎的笑容。「也許有吧!不過我不知道。」

  沙奇那一瞬間的轉變並沒有逃過漢斯的眼睛,這個少年是個孤兒!一個並沒有讓悲傷淹沒了他的世界的善良孤兒!「你來自哪裡?」漢斯溫柔的聲音連自己都感到訝異。

  「希斯達尼亞號。」沙奇爽快而且有些驕傲地回答。

  「希斯達尼亞號?」漢斯與丹恩互望一眼,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

  沙奇收拾好東西,走回他們的面前,露出一個令天使為之失色的笑容。「我要走了。」

  「天快黑了,你不和我們一起過夜嗎?」丹恩焦急的間,他是真心的喜愛這個天使般的少年。

  「不了!」沙奇搖搖頭。「我出來太久了,他們會擔心我的!」

  「他們?」

  「希斯達尼亞號上的人啊!我出來一個星期了,本來要找吉……呃……朋友的,可是沒找到,又碰上你們,耽誤太久了!」沙奇走向他的愛馬,吹出口哨,「撒旦」自樹林深處飛奔而來,口中叼著一隻野兔丟在漢斯面前。

  「『撒旦』喜歡你們,這是送你們的禮物!」

  「我們要到哪裡去找你?」他們起身問道,都真心喜歡這個孩子!

  「希斯達尼亞號上,在倫敦港口,我們短期內不會出航,歡迎你們來玩!」最後一句話是用喊的,沙奇騎著他的白馬帶著黑豹,一陣風似的消失在樹林中。

  「好特別的孩子!」丹恩望著沙奇的背影微笑地說著。

  「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小天使。」漢斯喃喃自語,他有種預感,他和這個孩子間有種不可斷的連繫。

  夕陽只剩下些許的殘暉了,晚風溫柔的吹送著,帶來點點寒意。沙奇來到樹林深處的溪流旁,他輕輕的拉拉馬韁,胯下的駿馬「南十字星」立刻放緩腳步,慢慢踱步到溪旁。

  沙奇翻身利落的下馬,拍拍「南十字星」的脖子,喃喃的告訴它一些讚許的話,親密的吻吻它。

  沙奇舉目四望,樹林中除了鳥獸的聲音外非常平靜,他蹲下身來愛撫他的寵物——

  「撒旦」,那碩大兇猛的黑豹像只小貓似的接受小主人的愛撫,不時摩挲著小主人的臉龐。從沙奇十二歲在一處叢林中找到它,並確定它的母親已死開始,他們便形影不離,「撒旦」非常溫馴,對沙奇的感情很深,似乎沒有什麼野性了!

  「去把晚餐帶回來!」沙奇親熱的吻吻黑豹的頭,而黑豹通靈的舔舔他,使沙奇咯咯的笑了起來。「去吧!快點回來!」

  「撒旦」望望四周確定小主人的安全後,風似的沒入林中。

  沙奇走到「南十字星」身旁,解下馬鞍,將馬牽到水中,又四下看了看才放心的脫下襯衫,看看自己胸前的繃帶,耳邊響起摩尼的話:「除非是在『希斯達尼亞號』上,否則絕不能放下繃帶!」他無奈又懊惱地歎口氣,拿出毛刷來到愛馬的身邊。

  夕陽的殘暉使水溫不至於太冷,沙奇愉快的刷著愛馬一身雪亮的毛,馬兒不時回頭頑皮的用鼻子頂頂沙奇,顯示它的愉快,逗得沙奇哈哈大笑,索性放下毛刷和馬兒玩耍起來。

  查克自他的睡夢醒來看到的正是這一幅情景,令他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他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不遠處的小溪裡有個……有個天使?

  沙奇在水中時上時下,流動的溪水在金黃色健康的肌膚上泛著點點金芒,映著夕陽閃耀出奪目的光采;狂亂的黑髮上垂著串串水珠仿如珍珠與紫羅蘭色的大眼眸相映出不可思議的星芒,「南十字星」在一旁不時的踢踢腳,用頭去追逐它的主人。

  查克再次揉揉眼睛,張大了嘴,他從未看到如此俊美的少年,一定是個天使!更何況他的身旁還有一匹傳言中的「雷霆神駒」!查克懷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或是仍在睡夢中?他不相信的用力掐自己一把,差點沒痛呼出聲。會痛?這是真的!查克鼓起勇氣往前移動,試圖再看清楚一點。

  一聲自猛獸喉中發出的憤怒低吼聲使他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他回頭一看,立刻驚得臉色死白!還來不及反應,那碩大、威猛無比的黑豹便怒吼一聲往他身上撲來……

  撤旦的怒吼和男人驚恐的慘叫聲使沙奇驚訝的回頭,撒旦正怒吼著撲向一個中年大漢,沙奇立刻起身,用毛巾迅速擦乾自己,顧不得穿上鞋立刻披上襯衫奔向樹林。

  黑豹一步一步的逼進使查克害怕得不敢多做遲疑,立刻往最近的一顆樹上爬去。

  「豹子是會爬樹的你不知道嗎?死在樹上和死在樹下有什麼分別?」一個輕脆的聲音傳來使他定在樹中央,不知如何是好。

  沙奇強忍著狂笑的衝動,那男人身高少說比他高上一個頭不止,但如今卻像只見了貓的老鼠似的瑟瑟發抖!

  查克往下看,只見那少年狀極悠閒的倚在另一株樹旁,嘴角正泛起一絲頑皮的笑意。

  「你在這裡做什麼?」沙奇努力的想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摩尼一樣有威嚴,卻發現他很難隱藏自己的笑意,幸好「撒旦」威脅性的低吼和張牙舞爪的樣子彌補了他的不足!

  「我……對……對不起……我……我不……不是有意……」,「撒旦」一聲不耐的吼叫使查克幾乎說不下去,可是少年臉上藏不住的笑意又使他鼓足勇氣說下去:「我只是以為……以為看到……看到……天……天使……我……我……」

  沙奇再也忍不住的漾開笑顏,查克頓時看傻了眼,這少年俊美得不像人類!「你走吧!下次偷窺別人時小心點!」沙奇努力克制自己的笑意卻怎麼也忍不住!那大漢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彷彿他突然長出了兩隻怪角,連緊捉著樹幹的手都快鬆了!

  他大笑著轉身走出樹林,「撒旦」臨走前仍狠狠的朝他揮了揮爪子,使查克驚駭得無以復加:一個俊美有如天使的少年,一隻凶殘有如「撒旦」的黑豹再加上一匹「雷霆神駒」,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使他更為驚訝?迴盪在耳邊的笑聲,如銀鈴般清脆響亮……

  天使的笑聲?

  夜幕輕輕的低垂著,晚風有些涼,但不太冷,沙奇包在毛毯裡,頭靠在「撒旦」巨大的身軀上,仰望著滿天星斗的夜空。

  摩尼那張憤怒的臉浮現在腦海,使沙奇忍不住低笑出來。摩尼的脾氣只要三秒鐘就會發作一次,同樣的也是三秒鐘就能安撫他,十六年來摩尼就像他的父親!教他一切的是摩尼,愛他、關心他、責罵他的也都是摩尼,而愛琳姑媽給了他一年所需的母愛,然後含淚送他再次出航,這種模式十六年來不曾變過,沙奇瞭解那些人們是何等的愛他!

  可是他親生的父親和母親呢?每年他都期待著與他們見面,可是每年他都失望的回到海上,為什麼?難道是自己不夠好?還不能當他們的小孩?這一向是摩尼的借口不是嗎?沙奇漸漸明白這只不過是鼓勵自己活下去的方式罷了!到底為什麼?沙奇知道自己是雙生子,還有個哥哥,哥哥又在哪裡?他常常在心中感到一股憂鬱,不是來自自己心中的憂鬱,哥哥過得不快樂嗎?他是不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沙奇的淚忍不住掉落下來,他知道今年還是見不到他們,還是見不到!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十六年來日日夜夜期待見到的爸爸媽媽?沙奇哽咽了,他們是不是根本不要自己!

  「撒旦」感受到小主人的悲傷,它轉過頭來輕輕舔去沙奇臉上的淚水,嗚嗚的低鳴著!

  沙奇用力摟住「撒旦」的脖子哭泣起來,至少!至少他還有摩尼、愛琳姑媽、「撒旦」、「南十字星」和「希斯達尼亞號」的水手們,有了他們,自己永遠不會孤單的!

  在「撒旦」的身旁,沙奇淚水漸干,呼吸也漸漸平靜均勻——他睡著了。

  在風中傳來溫柔的低語,星星們憐惜的看著這個天使般的少年。天使般的少年啊!

  你的生命才要開始呢!千萬不要感到悲傷,你的命運之輪已經開始轉動了……預言般的低語自風中輕輕落下,覆在少年單薄的身上,彷彿已預知他的命運!

  「我是說真的!」查克滿臉通紅的看著他的好友派司笑得前仰後翻。「我真的看到了!」

  派司看著查克的臉越來越紅,他強忍住笑意。「算了吧!查克!你頂多是看到一個漂亮的小孩和他的獵犬罷了。你昨天一定又喝醉了,看走眼了,要不然就是你在作夢!」

  「我沒有!我發誓我昨天半杯酒都沒沾!」

  「是啊,你從來不喝半杯,你都是喝整瓶的!」

  「派司!」查克發出警告,雙手已握在劍柄上。

  「好了!」一個冷靜的聲音阻止兩人的爭鬧。

  羅連侯爵坐在偌大的落地窗前,氣勢雍容。「別吵了,去準備一下,我們回倫敦去吧!」

  查克和派司面面相視,他們都深知羅連對宮廷的感覺,羅連是個好朋友,更是個值得終身效忠的主人。

  「我以為你要多待一些時候。」派司誠懇的希望羅連改變主意。

  「我沒有別的選擇不是嗎?」羅連簡單的回答中帶著掩不住的苦澀。「早點準備吧!」他說完便優雅的走出房間。

  查克及派司無可奈何的跟著,三人魚貫走出房間,沒人注意到窗外草原上一個騎著白馬,帶著黑豹的少年一閃而過。

  翌日倫敦市郊當沙奇趕到倫敦時已入夜,但街上仍繁華如故。他決定等夜深人靜再進倫敦。他知道自己太引人注目,一個帶著黑豹騎白馬的男孩到哪裡都引人側目,但摩尼特別交代,萬萬不可在倫敦招搖過市,儘管沙奇不明白為什麼,摩尼也向來不說明原因,但沙奇仍謹守摩尼的話,因為在他十歲那年,他便領教過倫敦人口販子的狡猾了!若不是摩尼他們發現得早,現在他早已不知流落何方了!為了這件事,他還被摩尼狠狠地打了一頓屁股,至今仍心有餘悸!

  沙奇放開「南十字星」讓他自行去休息,自己則在一塊大石頭下休息。「撒旦」趴在他的身旁守護,沙奇輕撫「撒旦」黑得發亮的皮毛,心思卻飄向遠方,飄向充滿歡笑的吉普賽營地。這次他出來就是要找他的吉普賽朋友們,他知道他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半個月,可是他希望給他們一個驚喜,誰知道找了五天都沒找到,也早超過了摩尼規定他回去的時候,又為了漢斯和丹恩耽誤了將近一天,現在摩尼一定正在大發雷霆。

  漢斯,那個與眾不同的男子!沙奇想到那雙深不可測彷彿大海的眼眸,那個人笑起來比陽光還要燦爛。很奇怪,沙奇心想,自己走過無數個國家,看過不計其數各式各樣的英俊臉孔,但為何獨獨對漢斯•賽頓有種說不出的奇異感覺?好像心跳漏跳一拍似的?

  沙奇將頭放在「撒旦」的身上,舒服的靠著,大概是初次見面吧!沙奇心想,可是為何對其他人沒這種感覺?

  沙奇沉溺於自己的思緒中,絲毫不覺「撒旦」發出警覺的低吼聲,突然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沙奇驀然清醒,靠在大石頭邊上隱藏自己,「撒旦」全身緊繃,蓄勢待發。

  「『撒旦』,噓!沒事趴下!」沙奇低喚。

  「撒旦」服從的來到沙奇身畔,但仍雙眼緊盯聲音來處毫不放鬆。

  一輛豪華的馬車自大道上急奔而來,前方有兩位騎士領頭,藉著月色,沙奇認出了其中一個便是昨天偷看他洗澡的男人。原來如此,難怪「撒旦」如此緊張!

  「噓!沒事,安靜一點!」沙奇安撫的抱著「撒旦」,他並不伯來人,但是看他們一定是皇室中人,沙奇並不想多惹麻煩!

  可惜豪華馬車的馬匹已感受到異常的威脅!驚叫著踢動馬蹄,不住的噴氣,說什麼都不肯再向前走,領頭的兩個人騎的馬也是相同的情形,看著六匹驚慌失措的馬不住的噴氣踢腿,駕車的馬伕和騎士努力控制馬匹的樣子,沙奇忍不住竊笑!為什麼它們對「撒且」如此害怕?他的阿拉伯馬「南十字星」就不會啊!它和「撒旦」是好朋友呢!

  「怎麼回事?」派司和查克大叫著,奮力安撫受驚的馬匹,查克甚至被摔下馬來!

  馬匹驚慌的踢著,若不是派司及時拉住馬韁,恐怕查克免不了要吃上一腿了!

  「派司,發生了什麼事?」羅連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沙奇睜大了眼睛!哇!美男子!有如希臘神祇一般的俊美!金髮!金眸!身穿雪白長袍仿若天神下凡!舉止之間說不出的優雅、尊貴!沙奇搖搖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世間竟有如此尊貴的美男子!

  派司仍努力的安撫馬匹,望著羅連不解的搖搖頭。「樹林裡不知道有什麼東西,馬匹嚇得都不敢走了!」

  查克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沙忿忿的說:「什麼鬼東西!差點害死我了!該死!」

  羅連望著受驚的馬匹,再看看四周,如此安靜,不瞭解到底是什麼東西嚇住了馬。

  當羅連望向沙奇這邊時,沙奇藉著月光仔細的看他,仿若雕像般尊貴的面容,忍不住想起了在船上時念的書,他的容貌就像書中描寫的神祇一樣,令人無法移開目光!

  「你們四下看看,是什麼東西嚇住了馬?要不我們就先等一會兒,反正侍衛隊應該也快到了!」

  派司和查克立刻拔出長劍仔細的搜查。

  沙奇一聽到侍衛隊,立刻肯定了他心中的懷疑,他果然是皇室中人,否則不會有侍衛隊前來迎接!

  侍衛隊?沙奇一驚!他必須立刻走了,要是被發覺了可就不妙!「撒旦」低低的怒吼聲傳來,沙奇警覺那個男人越來越靠近,而且遠處又有馬蹄聲傳來了!

  「羅連!你們看!」派司的大叫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沙奇順著他的方向看去,原來是他的愛馬「南十字星」聽到聲音後,自林中走出來,他心中暗叫不妙!

  「天啊!好美的馬!一定是傳說中的雷霆神駒!」派司神畏的看著在林中的「南十字星」,忍不住走向前去想撫摸它!

  羅連看著緩緩踱步的白馬,心中忍不住讚歎!的確是一匹難得一見的馬!

  派司和查克靠近「南十字星」,它受驚地長嘶,直奔向沙奇的藏身處,「撒旦」作勢要撲出,這下是非走不可了!

  沙奇跳上附近的一顆大石頭,吹出口哨,「南十字星」急奔而來,「撒旦」大吼一聲,警戒在小主人身邊。沙奇毫不猶豫的飛撲過去,好似一個精靈般輕巧,上馬後立刻掉轉方向往樹林外奔去。「『撒旦』!走!」

  沙奇回頭對愣在當場的人們嫣然一笑,銀鈴般輕脆的笑聲飄揚在空氣中。「查克,你忘了昨天嗎?」

  然後一陣風似的,他們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羅連、派司和查克呆立當場,查克不自覺地喃喃自語:「天使?那是……」然後恍然大悟似的大叫:「就是他!那就是我昨天見到的孩子!」

  羅連凝視著沙奇消失的方向,回想剛剛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他沒看清楚那孩子的臉,但那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卻深深的望入他的靈魂深處!那孩子的眼眸好熟悉!在記憶的深處也有那樣一雙眸子……

  偌大的房間內只有壁爐的柴火偶而發出嘛啪的聲音。火將熄了,但羅連卻無意將火加大,空氣中縈繞著紫羅蘭的香味,淡淡的幽香使他憶起了十年前的一切!

  羅連凝視桌上的小畫像,那是他十年前為蘿蘭修女所畫的,筆法雖然拙劣卻仍捕捉到修女的神韻!她總是溫柔而細心的!罕見的紫羅蘭色眼眸每每閃出靈慧的光芒,隱隱含著智慧的神采……

  那是一間小小的修道院。

  羅連的童年就在那裡悲慘的度過!他很早就從修女們的竊竊私語中知道自己是個罪惡的私生子!父親似乎是宮廷中某位有權勢的達宮,而母親卻是他的異母妹妹!修女們說他是「惡魔之子」!或許吧!他自己也害怕也許他真是個惡魔的孩子!他不平凡的俊美,有若雕像般令人驚為天人的容貌,使人更加畏懼他的出眾。

  在修道院十三年的歲月中,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溫暖,他從來不曾見過他的父親,更不敢奢望父親會對自己有一絲絲的感情!因為他深深明白他的父親恨他!恨他奪去了母親的生命!因為有他,父親失去了畢生的摯愛瑪莉,瑪莉原本就是個纖弱的女子,生下他不久便與世長辭,留下他——一個永不能被人發現的孽種!兄妹相戀而產生的悲哀種子!

  他當然更明白若非因為母親的遺言,若非因為父親對母親的摯愛,他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永絕後患!所以他的童年沒有陽光,只有無盡的寒冷和痛苦。修女們在他的背後說他的血管裡流的必定是冰水,因為他不懂得什麼叫笑容,他就像一座冰雕一般絕美而寒冷!但是又有什麼分別呢?為了保命,誰也不敢多親近他!

  在他十四歲那年,修道院裡多了一位蘿蘭修女,那個修女不懼怕修道院裡對他的任何謠言,她樂於親近羅連,終於用愛溶化了羅連冰封了十四年的心!蘿蘭修女博學多聞,她教導羅連彈琴、吟詩,更發掘了羅連不可多得的繪畫天才。她鼓勵羅連堅持下去!他深深的崇拜她,她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優雅高貴的氣質。在他們相處的一年中是羅連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蘿蘭盡其所能的教導他,短短的一年中將羅連由一個連話都說不好的孩子改變為通曉三國語言的少年天才,他們每天都相處在一起,玩耍、唸書、作畫,她總有說不完的故事能告訴羅連,帶著羅連神遊其中!那一年似乎連小小的修道院都成了無可比擬的天堂!

  他天真的以為幸,運之神終於眷顧到他了!他每夜都向上帝祈禱幸福的日子能停留在他貧乏的生命中,可是上帝卻向他開了個大玩笑!

  那一天他滿心歡喜的在小花園中等待蘿蘭修女,拿著他為修女畫的小畫像,期待著修女美麗的笑容,可是她沒來!羅連心焦的等待,卻仍不見蹤影,他向其他人詢問,卻沒有人願意告訴他蘿蘭到哪去了?他最怕的事終於來到,上帝不肯將春天留在他的生命中!

  他偷偷翻過修道院的圍牆,偷偷躲在修道院外。終於讓他看到一頭褐色如雲的秀髮,穿著雪白長袍的修女被推上馬車,羅連不顧一切的衝出去,大聲嘶喊著修女的名字,但馬車已緩緩開動,他看到修女嬌小的身軀探出車窗外,含著淚水叫他:「羅連!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放棄希望……堅強一點……不要傷心……」

  蘿蘭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不停的掉落,羅連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助和絕望!

  恐懼使他死命的追著。

  「不!修女,求求你別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蘿蘭姊姊求求你留下來!別走!」

  羅連看著修女哀淒的眼神,不停掉落的淚水愈來愈遠,他再也追不上了!然後他看到自車窗內拋出一枚閃亮的東西,他衝上去拾了起來,那是一枚家族徽章,上面刻著法文:薩克斯勒。他知道那是修女留給他的,雖然他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卻仍固執的保留著!

  多年來他固執的守著那枚徽章,成為支持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每每見到徽章,他的耳畔總響起修女堅強的聲音,要他別放棄希望!

  一個月後,宮廷發生內亂,他被送進了孤兒院,過了四年慘無天日的生活!

  羅連握緊胸前的徽章,雙眼仍盯著當年想送給蘿蘭的畫像,十年了!他四處尋找卻毫無訊息,當年蘿蘭和他住的修道院早已在內亂中化為灰燼,蘿蘭依舊杳無音訊。今夜他在樹林中見到的少年有一雙酷似蘿蘭的眼眸!那眼神和當年的蘿蘭幾乎一模一樣,除了少年的眸中更多了一份頑皮和天真!

  為什麼?十年來他見過多少酷似蘿蘭的女人?為何今夜只因一個少年而憶起蘿蘭?

  甚至他根本沒看清楚那少年的長像!或許只是想像!或許只是想像作祟吧!羅連嘲笑自己!但他知道不只是這樣,他的感覺向來敏銳,在那平凡少年的身上必有什麼事!和蘿蘭有關連的事即將發生!

  平凡?羅連再一次嘲笑自己!一個騎著雷霆神駒帶著兇猛黑豹、俊美如天使的少年是絕不能用平凡來形容的!

  沙奇興奮的敲著門,心中想著一定要告訴愛琳姑媽他這幾天的遭遇!他看到世界上最不凡的兩個人,一個有如太陽耀眼般的漢斯、另一個仿若月亮般尊貴不凡的不知名貴族!沙奇持續的敲著門卻一直沒有任何回應,他覺得奇怪,轉念一想,愛琳姑媽一定是等不到他而直接上船去了。想到這裡,沙奇的唇角不由自主的浮起一絲微笑,愛琳姑媽是摩尼最沒辦法的人!一見到愛琳,摩尼准嚇得面無人色,船上的水手們都忠於愛琳—

  —因為他們都忠於自己的胃,為了愛琳的手藝,恐怕水手們會發生叛變呢!當然除了廚師阿哈巴除外,每次愛琳姑媽上船總會和肥胖的阿哈巴發生一場權力爭奪戰,不必說愛琳姑媽向來都是勝利者!沙奇頑皮的笑意更深了,希望他不會錯過太多精彩鏡頭!

  沙奇將「南十字星」留在愛琳的馬房裡,安排好後,立刻帶著「撒旦」直奔碼頭。

  夜已經很深了,倫敦的濃霧使沙奇幾乎分不出方向,他緊跟著「撒旦」的腳步迅速得像個霧中的精靈。

  碼頭上空無一人,除了停泊的船隻上偶爾閃出燈火外,整個碼頭彷彿另一個世界,停靠著無數的巨靈。

  沙奇很快找到那艘體積龐大的船——希斯達尼亞號。站在碼頭上望去,希斯達尼亞號彷彿一座豪華宮廷。他心中充滿驕傲和溫暖,十六年來他就在那裡長大,船就是他的家!

  他和「撒旦」跳上一艘小船往希斯達尼亞號迅速劃去。爬上船,養在甲板上的鸚鵡不安的拍拍翅膀。

  「噓!『蘇格拉底』,安靜點,沒事!」沙奇輕聲的安撫鳥兒,「蘇格拉底」通靈似的安靜下來,歪著頭打量沙奇,然後撲撲翅膀飛向沙奇的肩膀。

  沙奇拍拍鳥兒的頭,然後小心的將它放在架子上。

  「安靜,別壞了我的大事!」

  沙奇取出腰間的長劍,拿出一方黑布蒙住臉,只露出一雙清澈的眼眸,悄無聲息的走向船長室。

  輕輕地推開船長室的門,他無聲無息的走向躺在床上的人影,唇角浮出一抹頑皮的微笑,舉劍正準備指向那人的喉間時,門外的鸚鵡突然扯開喉嚨大叫。

  「殺人嘍!殺人嘍!有刺客!有刺客!」

  床上的人一躍而起,沙奇毫不猶豫的舉劍前刺,那人一閃,立刻抽出長劍相格。

  一旁的「撒旦」正撲上撲下的追逐背叛的笨鳥,「蘇格拉底」不時發出各種怪叫,沙奇又好氣又好笑,揮劍更急,逼得那人節節後退,嘴裡不乾不淨的詛咒著,沙奇心中無限的興奮,看到「撒旦」一掌將鸚鵡拍倒在地上更是高興。

  「沙奇救命,沙奇救命!」

  聽到它竟然洩露了自己的身份,沙奇又氣又急,一分心,脖子上已搭上一柄長劍!

  「小子,放下你的劍,投降吧!你被捕了!」

  「喔!該死!」沙奇沮喪的大叫,放下長劍。「我差點就成功了!」

  背後的人一把拿掉沙奇的頭罩。「轉過身來!小子!」

  沙奇依言轉身,燈光突然亮起,沙奇眨眨眼睛看清子眼前的人。「摩尼?怎麼是你?」摩尼和歐文、赫克站在身後含笑著看他。

  沙奇回頭看看剛剛節節敗退的人。「伯克!哇!你們騙了我!」黑暗中他一直沒注意到與他交手的人不是摩尼,而是和摩尼身材相似的大副伯克。

  摩尼揉揉沙奇的黑髮,疼愛的看著面前沮喪的少年。「小子,你真不是塊做刺客的料啊!一上船就被發覺了,而且還毀在一隻鳥的嘴上!不過很不錯了,剛剛伯克差點被你擊敗了呢!」

  伯克無奈的攤攤手笑笑。「沙奇,你愈來愈厲害了!我差點就要棄劍投降了呢!」

  沙奇的眼中閃出神采,剛剛的沮喪已好過多了!他示意「撒旦」放了「蘇格拉底」,轉身面對摩尼。

  兩人互相擁抱,沙奇有種返家的安全感。摩尼——他的教父,世界上與他最親近的人。

  摩尼放開沙奇,仔細的看著眼前的少年,試圖裝出威嚴的聲音,卻很明顯的失敗了:「孩子,你超出時間三天了!該受到處罰的,你知道嗎?」

  「處罰?」門口傳來一聲清脆的聲問:「我的寶貝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居然要處罰他?」愛琳姑媽推開摩尼,親密的摟住沙奇。「寶貝,姑媽好擔心你!」

  沙奇感到溫暖,愛琳熱烈的擁抱再一次使他感動!是的!他並不孤單,世界上有太多愛他的人!

  「愛琳姑媽!我好想念你!」

  「回來就好了,小天使。」愛琳帶著哽咽的聲音溫柔的說著,她細細打量她的愛侄,比起半年前他又高了,瘦了一點,卻更加的酷似她的弟弟及弟媳!她心痛的看著沙奇,這麼漂亮的孩子卻必須承擔那種艱辛的命運!上帝是何其的殘忍!什麼時候?究竟要到什麼時候他才能恢復他的身份?

  「寶貝,你又吃苦了!看看你又瘦了!一定又是船上這群惡棍欺負你了!放心,、姑媽一定會替你出氣!」

  沙奇還來不及說話,愛琳便把他推到一邊去,走到摩尼的面前,嬌小的愛琳才到摩尼的胸前,但她的氣勢卻像一隻猛虎看著一隻無助的綿羊一般!

  愛琳手指著摩尼的胸膛,一句一句的指責像對待一個不懂事的小孩似的:「你這惡棍!在海上這些日子不知道是怎麼對待我的寶貝的!好不容易回來了,你還說要處罰他?

  嗯?你這個壞蛋!」

  摩尼脹紅了臉,囁嚅著說不出話來,求助的望向沙奇。

  「你別想威脅我的小天使!我不吃你這一套!」

  「愛琳……我沒有,我發誓真的沒有!」

  沙奇從未看到一向威嚴無人能及的摩尼臉紅,如今在嬌小的愛琳姑媽旁邊,他卻真像個無辜的小孩,沙奇忍不住想笑,而躲在門後的歐文、赫克和伯克都早已禁不住別過臉去偷偷的笑著。

  「你們都一樣!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仗著自己高大就欺負沙奇!」愛琳姑媽威嚴的叫著。

  「姑媽,沒有啊!他們全都對我很好!剛剛摩尼是說著嚇我的!你看我不是很健康嗎?我有好多話要告訴你……」沙奇摟住愛琳的肩膀,邊向摩尼等人眨眨眼,不理會愛琳的抗議,帶著愛琳走出艙房。

  愛琳和沙奇一走,四個大男人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相視無奈地苦笑,誰會相信連英國皇家海軍都要禮讓幾分、堂堂「希斯達尼亞號」的船長、大副及舵手,縱橫四海,雄姿英發數十年,竟無法應付一個嬌小的金髮婦人?還需要一個十六歲的小孩來援救?

  甲板上陣陣的叫囂聲傳來,一大群的水手圍著場中的兩個人大叫著:「歐文,你年紀大了!連沙奇這種小孩都制不住!」

  「小子好啊!給老傢伙一點顏色瞧瞧!」

  「歐文,敗給沙奇你的顏面就要掃地嘍啦!」

  「沙奇加油!對!這是這樣!」

  隨著水手們情緒越來越高昂,場中的兩人愈戰愈烈,沙奇和舵手歐文戰得難分難解,沙奇就像他的「撒旦」一樣,出手迅速、輕靈,忽左忽右不按牌理出牌的劍法看得大人眼花繚亂,力量雖然不夠,但速度卻是對手望塵莫及的!沒多久歐文便已落居下風,滿頭大汗,氣喘連連只有招架之力而無還手之能了!

  沙奇一劍刺穿了歐文的襯衫,立刻收回,而歐文也在同時棄劍投降!水手群爆出一陣歡呼的聲音向沙奇慶賀!

  「小子!真有種!不愧是摩尼船長的高徒,老歐文不行啦!」歐文含笑拍拍沙奇的肩膀,毫不以失敗為恥,他衷心愛上這絕不驕傲的少年!沙奇擦擦汗,搭上歐文的寬肩,兩人同時大笑,走向椅子上休息。大伙討論著方才一戰的情況。

  沙奇笑哈哈地比手劃腳,卻發覺水手群突然安靜下來,一個碩大的影子已擋在兩人的前面。「少爺。」

  他抬頭迎上一對不懷好意的灰色眼眸。「什麼事?」沙奇皺皺眉頭,傑克是新上船不久的水手,不知怎的,沙奇總覺得他有意無意的盯著自己,那種神情有種令人寒冷的感覺——像野獸盯著獵物一般!

  「你要幹什麼?傑克!」歐文擋在傑克和沙奇之間。

  「沙奇少爺的劍術沒話說,我想向沙奇少爺領教領教搏擊,不知道沙奇少爺現在有沒有這種『體力』?」他獵犬般的雙眼直盯著歐文身後的沙奇,泛出一種奇異的神采,發出無言的挑戰書。

  「開什麼玩笑?傑克!你和沙奇的體型差太多了吧!」

  人群中不少人提出異議,顯然認為沙奇沒有足夠的能力和傑克相抗衡!

  「對啊!你為什麼不找個塊頭和你一樣大的?」

  「沙奇已經夠累了!」

  「不!」沙奇站出來和傑克面對面,傑克比他高上一個頭。「讓我試試!」

  「沙奇!」在一旁的伯克走出來,迎上沙奇堅定的眼眸他知道要說服沙奇是不可能,沙奇太好勝,絕不能忍受這種挑戰,他只好表示同意,同時暗示一位水手去找摩尼,自己則仔細的看著傑克。

  場中的兩人已站好位置,傑克兩眼直盯著沙奇,這是難得的機會,「撒旦」被縛住,摩尼不在,只要他可以殺死眼前的少年,或者他下船交給大人,他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雖然像這麼俊美的少年殺死了有些可惜,但是只要解決了眼前的少年,將來他要找多少比他更俊美的少年都可以!想到這裡,傑克血脈賁張,一股嗜血的衝動使他率先發難,暴喝一聲撲向沙奇,一場搏鬥就這樣開始!

  沙奇立刻發現,這不是一場比試,而是一場生死之搏,他看到傑克的眼中透露著殺機,他不知道為什麼,只知道,只要他一不小心就會命喪當場!

  伯克看著扭成一團的人影,心中不知怎的泛出一股不祥的感覺,這不是一場普通的比試,這幾乎是一場生死廝殺!突然他看到傑克的身上有樣閃閃發光的東西——一把匕首!他想開口警告已經來不及了!

  沙奇只覺得一陣寒光逼向他的眼睛,本能的他舉起手臂想格,立刻一陣白熱的刺痛自手臂上傳來,他終於看清楚了!那是一柄匕首!原來不知何時傑克的衣袖中竟滑出一柄匕首!

  水手們爆出一陣驚叫!突如其來的狀況使他們措手不及,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傑克一擊不中知道良機已失,他架起地上的沙奇。「讓開!」他向水手們大喊。

  「你要幹什麼?傑克?」伯克強自鎮定的問,心中祈禱著摩尼盡快回來。

  「給我一條小船,別玩花樣!否則你們可愛的沙奇少爺就得真的變成天使了!」傑克一手架著沙奇,另一手往沙奇手臂上的傷口探去。

  沙奇倒抽一口氣,疼痛幾乎使他站不住腳,但他仍固執的站得挺挺的,拒絕向敵人示弱。

  「伯克,別理他,沒有船他哪裡也去不了,只有死路一條!」

  沙奇咬牙切齒的說著。

  傑克刻意的加重手腕的力氣,沙奇的手臂登時有如一條血柱,同時短劍輕輕的劃開沙奇潔白的頸子,看到血使他更加興奮。「快!給我一條船!否則我劃開他的頸子!」

  伯克看著血染紅了沙奇的大半件襯衫,沙奇脖子上細小的血痕,和傑克毫不以為意的冷笑,他不知該如何是好,這一猶豫,傑克的刀子又深了一寸!

  「住手!」伯克大叫:「給他一條船,歐文、赫克,放下船。」

  「不!伯克,別聽他的!」沙奇用為咬緊下唇,制止即將出口的咆哮和尖叫。

  傑克的短劍又劃開一寸肌膚。

  「別多嘴,小子!要不然我讓你一輩子開不了口!」

  歐文和赫克氣憤的握緊拳頭,放下小船,看著傑克得意的冷笑。

  「你,還有你。」傑克指指他們兩人。「下來幫我划船!」

  他架著沙奇一步一步向船邊走去。

  「等一下!」一聲暴喝傳來,摩尼自船的另一端迅速出現,他排開憤怒的水手群走出來。「你要午什麼?傑克?」

  「不要阻止我!難道你喜歡看到沙奇血濺五步?」

  摩尼看著渾身是血的沙奇,心一陣又一陣的扭緊,卻仍平靜的問:「你要多少錢?」

  他平靜的語氣彷彿在討論一場無關緊要的交易,但熟悉他的水手都知道,摩尼的額頭青筋己隱隱浮現,握在身後的雙手,手指關節整整齊齊的響了十下!

  「少廢話,讓我下去,別跟上來,否則你只會得到一具屍體!」傑克一步一步退向船邊,眼睛直盯著摩尼,思索著脫身之道,卻沒注意到和摩尼一道回來的愛琳悄悄的解開了「撒旦」的繩索。

  「撒旦」見到小主人渾身是血,早已眼露凶光,一步一步悄無聲息的走向他的獵物。

  猛然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撒旦」飛撲向傑克,傑克原本架在沙奇脖子上的短劍準頭一偏,在驚慌之餘往沙奇的肩上刺下!傑克直覺往後逃去,卻被撒旦撲倒,連救命都來不及喊,利齒已撕開他的喉嚨!

  錐心的痛楚使沙奇再也無法站立,他向甲板上緩緩倒下,摩尼大步衝過來,接住他的身子。

  「摩尼……」沙奇努力的想擠出一絲微笑,可是痛楚卻誘使他走向黑暗的深淵,他盡力抵抗只覺得好累,漸漸的,他合上雙眼,掉落在無邊的黑暗中,他昏過去了!

  「你這個白癡!」

  哈瑞•福特有點畏縮的看著面前的男人,對於他的暴怒,自己早已習以為常了!但是每次他震怒的神情總還能使自己害怕。

  「大人!」哈瑞小心翼翼的選擇用詞:「傑克只是想立功……」

  「住口!你用人不當壞了我的大事!為什麼不告訴他配合計劃?」他憤怒的看著面前的哈瑞,只差一點點他的大事便可完成,如今卻壞在這個無能的白癡手上!

  「傑克差點就成功了!他使那小子受到重傷!」

  「廢話!他還沒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哈瑞有些生氣,面前的人把他當成無知的小孩般教訓,其實是自己下令傑克可以自由行動的,目的還不是要他高興?也不過失敗一次嘛!

  「準備下一次行動。」他頓了一下,兩道利刃般的眼神落到哈瑞的身上,使哈瑞打了個冷顫。「這次再擅自行動就小心你的狗命!」

  「是的大人!」

  「事情只是意外,絕不會有下次了。」伯克保證似的告訴摩尼。

  「不!我不能冒這個險,我要立刻去見他,萬一已經有人發現了沙奇的身份……」

  摩尼不敢想像下去。「這次我太大意了!傑克是有心置沙奇於死地!我早就知道傑克有問題,可是我仍大意的將他留在船上,差點害死沙奇……」他想到沙奇脖子上的傷痕,只要再深一、二寸……「不!我絕不能再冒一次險,如果……如果沙奇有了萬一,我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他站起身,背向伯克,不讓伯克看到自己眼中的痛苦。

  伯克瞭解的拍拍摩尼的肩膀,十多年來摩尼待沙奇有如親生的孩子,那個天使般的少年己軟化了摩尼鋼鐵般的心!「我瞭解,你去吧!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我跟你去。」愛琳不知何時已站在船艙門口。

  摩尼和伯克不約而同的回頭。「愛琳。」

  愛琳平靜的看著摩尼,眼中浮現堅決的神情。「我也該去見見我那冷血的兄弟了。」

  「可是沙奇……」伯克有些猶豫。

  「歐文會是最好的看護。」愛琳平靜的回答。

  他知道要愛琳放下重傷的沙奇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看著愛琳蒼白卻堅定的神色,或許是血統遺傳吧?這一家人全是異常的固執,他沒有多說什麼,因為他明白多說無益,徒然浪費時間罷了!

  「準備一下,我們立刻出發!」

  一陣濃煙使沙奇突然清醒,怎麼回事?沙奇掙扎著要起床,傷口的痛楚使他幾乎又昏過去,他努力保持清醒,試圖弄清楚眼前的一切。

  「撒旦」怒吼著撲門想衝出去,房門燈光昏暗,卻充斥著燃燒的濃煙使人幾乎窒息,窗外火光熊熊,嘶殺的靜音不絕於耳……火?沙奇驚跳起來!火?希斯達尼亞號失火了?

  有人偷襲希斯達尼亞號!

  沙奇掙扎著下床,努力和一陣一陣襲來的黑暗對抗,他取下掛在床邊的長劍,不時大咳幾聲,好濃的煙!

  一道人影破門而入,「撒旦」立刻衝了出去。

  「沙奇?沙奇你在哪裡?」歐文心焦的大叫。

  「我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沙奇撐在床邊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著,又是一陣大咳。

  歐文衝上去扶住沙奇搖搖欲墜的身體,交給沙奇一條濕毛巾掩住他的口鼻。「沒有,幾個小毛賊罷了,你別緊張。」歐文安慰的說著。

  沙奇注意到歐文身上斑斑的血跡和凌亂的頭髮,正想開口詢問,門外又衝進一道人影,那人順手關上房門,沙奇還來不及看清來人,那人已一劍刺進歐文的胸膛!

  「沙奇……」歐文睜大眼睛,緩緩鬆開扶住沙奇的雙手。

  事情發生得太快,他根本來不及反應,來人已經一腳踢開歐文,逼向沙奇,蒙面罩裡透出的眼光充滿貪婪,沙奇震驚的看著歐文倒下的身軀。

  「你殺了他!」沙奇悲痛的大叫,憤怒使他終於有力氣舉起長劍,他使出所有的力氣刺向來人。

  殺手冷笑一聲,避開沙奇憤怒的一劍,沙奇踉蹌的站不穩身體,卻滿心的悲憤。歐文死了!死在他的眼前,向來寵愛他的老歐文死了!沙奇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和使人窒息的濃煙,他只一心一意要殺了眼前這個兇手,替歐文復仇!他必須付出代價!

  來人冷冷的笑著,輕易的格住沙奇的劍,反而是沙奇每擋一劍就覺得異常吃力,傷口處有溫暖的液體流下來,沙奇知道傷口裂開了!他支持不了多久!

  格鬥中沙奇只有招架之力市沒有還手之能,身上又新增了數道傷口,他的眼睛愈來愈迷濛,頭也愈來愈重。「我要替歐文報仇!」他不停的告訴自己,然後胸口結結實實被刺了一劍!沙奇痛呼出聲:「該死!」

  歐文死命的掙扎,爬向門口,兇手沒注意到他緩慢的移動,他打開門大叫著:「伯克、『撒旦』!」然後使盡最後的一絲力氣抱住蒙面人的腳。

  蒙面人大聲的詛咒,用力的想踹掉歐文,舉劍一陣亂砍才掙脫了他。同時一聲怒吼撲向沙奇。

  沙奇再也撐不下去了!迷濛中見到摩尼,不是,不是摩尼,是伯克,伯克和「撒旦」

  衝進來,「撒旦」撲到那個蒙面人身上,結束了他的生命!恍恍惚惚中他看到伯克渾身的血跡,漂亮的大鬍子和頭髮都燒焦了一大半,沙奇好想笑,他的樣子真狼狽!

  「不!天啊!振作點!不能倒下去!」伯克抱住沙奇,無比恐慌!他不必檢查也知道沙奇渾身是傷!「你和『撒旦』快走!」他召喚「撒旦」,將沙奇的身子綁在「撒旦」

  的背上,「撒旦」出奇的安靜,讓他將沙奇綁緊。

  「『撒旦』,好孩子!帶著你的主人快逃!千萬別回頭,愈遠愈好!」伯克看著「撒旦」的眼睛仔細的告訴它:「小主人的命全靠你了!快走!」

  「撒旦」轉頭看看昏迷不醒的小主人,再看看伯克,然後頭也不回的衝出門去!

  「願上帝保佑你,我們的天使!」伯克喃喃的說著,眼中充滿了悲傷。

  「那小鬼在哪裡!別讓他逃了,殺了他的人有重賞!別讓他跑了!」「在豹子背上!

  捉住他!」「在這邊!」

  沙奇迷濛中聽到一大群人大喊著。

  「保護沙奇!」伯克的聲音傳來。「別讓他們近他!」

  然後背上刺進了什麼東西?沙奇痛得無以復加,他使盡全身的力氣,卻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撒旦」沒命的東奔西竄,接著縱身一跳,冰冷的海水隨即淹沒了沙奇,身上致命的痛楚傳來,他張開口想叫,卻灌入一口又一口冰冷的海水,他好像沉入了無底的深淵,跌入了一個可怕的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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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38:07
第二章

  樹林內的空地上,一列篷車整齊的圍成馬蹄型,中間燃燒著溫暖的營火。數十個吉普賽人圍成一個大圈圈,歡樂的氣氛感染了每個人。大家高興的唱著跳著,熱騰騰的美味湯汁傳遞在每個人的手中。

  漢斯坐在吉普賽婆婆的身邊高興的笑著,場中丹恩正和妙齡的吉普賽女郎跳著舞,女郎的美目流盼每每令丹恩臉紅得不知所措,大伙笑得更開心了!

  漢斯注意到馬婆婆今夜特別的寂靜。以往這種情況婆婆總會又好氣又好笑地笑著、訓著,而今夜婆婆卻出奇的沉默,臉上不時流露出哀傷的神情。

  「婆婆,為什麼悶悶不樂?有什麼事情嗎?」吉普賽婆婆望著眼前有如太陽神般耀眼的年輕人,心中卻只想著夜裡流星傳來的惡召:邪惡的射手已然發怒,命運的齒輪將迅速流轉,死亡與殺戮即將展開,太陽神之怒將重新降臨世界,唯有太陽使者、月神與天使的相逢方能平息這場怒火,而他們的相逢將困難重重……

  「婆婆?」

  馬婆婆幽幽的歎口氣,惡召只透露至此,她知道命運是無法改變的,「太陽神之怒」

  終歸會出現在世人眼前,而惡召中的三個少年是誰呢?她望著眼前陽剛十足、豪邁不羈、英氣迫人的青年,或許吧!但要如何才能躲開命運的安排?

  驀然一聲孩子的驚叫使所有的人都停頓下來。一個孩子指著樹林中一雙獸眼大聲的尖叫著:「狼!狼來了!」

  所有的人都站起身來,婦女與孩子紛紛退避,男人們取出武器靜靜的等待,準備抵抗野獸的攻擊。

  「豹子!是一頭黑豹!」一個女人驚恐的大叫。

  樹林中緩緩出現一頭黑豹,一個年輕的男人舉起弓準備射殺它。

  「不!等等!」領袖塔都高聲阻止。

  黑豹筆直的向場中的馬婆婆走去,藉著火光,所有的人都看清楚了,豹子身上傷痕纍纍,背上還背了個人。

  「是『撒旦』!」塔都認出了黑豹熟悉的身影和頸上碩大的藍綠色寶石。

  「撒旦」?漢斯心中一驚?難道是……

  「撒旦」緩緩走近眾人的視線,背上的孩子一手緊緊抱住「撒旦」的頭,另一手垂下來正涔涔的滴著血。

  「天哪!是沙奇!」塔都的妻子米雅尖聲大喊,令眾人的夢魔成真!

  「撒旦」緩緩走向馬婆婆,悲慘的低鳴著,漢斯趕向前去,將「撒旦」背上的少年抱下來,果然是沙奇。

  馬婆婆伸出手撫摸沙奇冰冷的皮膚。「天啊!我的孩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周圍的人們驚呼著轉過來,火炬照亮了沙奇死灰的臉色,令眾人倒抽一口氣,他的樣子沒有任何一絲還活著的跡象!

  漢斯強壓下心中幾乎克制不住想殺人的衝動,伸手探探沙奇的鼻息,很微弱,但是還有希望。

  「他還活著!快想辦法救他!」漢斯心痛的低語,他抱起沙奇往最近的一個帳棚走去。

  馬婆婆、塔都及米雅立刻跟進。周圍的人憂心地圍在帳棚之外。

  走進帳棚,漢斯正要動手解開沙奇的衣服檢查他的傷勢,塔都立刻阻止他。

  「不要動他!」

  「難道你要看著他死去?」漢斯忿怒的大喊,連他自己也被他的怒氣所震懾,但塔都卻絲毫不為所動,仍固執的將他拉起來,走出帳棚外。

  「任何人都不准動我們的天使!」

  「我不是任何人!我要救他!」漢斯忿怒的想進入帳棚,但兩個壯碩的男人立刻擋在帳棚門口。

  「別逼我,漢斯!這是規定,任何人沒有婆婆的答應都不准進天使的帳棚!」塔都嚴肅的看著漢斯,這個年輕和天使一樣可信任,但是他不能冒險!為了天使,他甚至可以替他死!

  汶斯從未看過塔都這種神色,他知道他是認真的!他只有一咬牙:「好嗎!」

  塔都感激的向他點頭,然後立刻召來數個年輕人,低聲交代幾句,立刻有兩個年輕人騎上快馬飛奔而去,而其他的則謹慎的清除「撒旦」一路行來留下的血跡。

  漢斯坐在帳棚門口,流意到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樣守在帳棚口不肯離去,個個神色悲淒,他很難不感到意外,帳棚裡的孩子是誰?他為什麼能擄獲這群不羈的吉普賽流浪人們的心?

  「他還好嗎?」丹恩憂愁的問,他是真心喜愛這個不同凡響的孩子。

  「不好!」漢斯感到一陣一陣的心痛,他對沙奇一直有一份無法言喻的感情,雖然只見過一面,但沙奇卻常不經意的流進他的思緒中,他甩甩頭苦笑。「傷得很重,我不敢想像究竟有多重!」

  昕到他的話,令人意外的,竟有許多人忍不住的低聲吸泣起來,甚至連一向最狂野樂觀的卡蜜兒也忍不住流淚哭泣!

  「卡蜜兒!」漢斯低喚。卡蜜兒抬頭,眼中儘是掩不住的悲傷。他驚訝了!這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卡蜜兒?這是向來堅強的卡蜜兒?

  「沙奇……我們的守護天使……他快死了對不對?」

  「卡蜜兒!閉上你的嘴!」塔都粗暴的吼道,可是連他的聲音中都似乎聽得到一絲顫意。

  卡蜜兒難得順從的閉上嘴,可是她的淚流得更急,哽咽的聲音越來越令人心痛!

  四周的氣氛沉重得似乎要令人透不過氣來,哀傷的氣息籠罩著每一個人,漢斯好幾次忍不住想衝進帳棚,卻不得不忍住,至少帳棚內已不再提出那一桶一桶令人心驚膽喪的血水了!

  突然米雅自帳棚內出來,所有的人都滿懷期望的看著她,她只是極其疲憊地垂著頭,用沙啞的聲音開始發號施令:「沒有柴火了,趕緊去找,越多越好!蒙西立刻去熬湯,洛奇!去拿天使的衣服來……」不一會兒人全散光了,沒接到命令的人也急於盡一份心力而去,他們急欲為他們的天使做一點事,連丹恩都跟著卡蜜兒去找柴火。

  「他還活著?」塔都小心翼翼的問著,似乎怕問重了,希望便會永不回頭的飛離。

  米雅展開一抹哀傷得令人心碎的笑容。「是的,他『現在』還活著!」然後又回到帳棚裡去。

  塔都黯然的坐下,整個人都失去了原有的光采。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憔悴而沮喪。

  「也許卡蜜兒說得對,這次我們真的要失去我們的天使了!」他喃喃自語的說著,一滴淚水滾落他的面頰,這個強似鋼鐵的男人如今為一個十多歲的少年而哭泣!

  漢斯默默的看著這一切,痛楚與困惑使他混亂無比!這個少年不僅僅擄獲了吉普賽人的心,同時也擄獲了漢斯的心。

  一陣馬蹄聲驚破了營地中可怕的沉寂。漢斯站起來,蓄勢待發,現在他可以赤手空拳殺掉任何來訪的敵人!最重要的是,他極樂意這麼做!

  三匹馬以驚人的速度衝過來,漢斯認出正是塔都派出去的兩個人及一個吉普賽老者。

  「達利!」塔都興奮的大喊,彷彿捉住了一線生機,漢斯立刻迎上去,達利正是他的吉普賽老師。

  「情形如何?我一接到消息就立刻趕來了!他要不要緊?」達利一跳下馬立刻捉著漢斯問道。

  「糟透了!」漢斯沒問他為何而來,達利是吉普賽當代最偉大的藥師。

  「長老!天使他……」塔都懇求的望著他。

  達利匆忙地走進帳棚,漢斯跟著他,又被塔都攔下來。

  「沒關係,他是賽頓伯爵。」達利頭也不回的說著,他又是一震!達利竟為了沙奇而暴露他的身份!他有些緊繃地看著塔都,塔都卻一言不發的讓他進去,自己則守在帳棚門口。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帳棚中煙霧迷濛,馬婆婆對著燃燒的火堆不住的念著咒語,不時投入一種黃色藥粉,米雅在臨時搭成的床畔,用力擦拭沙奇的雙手,試圖升高他的體溫,一看到達利,她立刻起身,用哀求的神色望著他。

  「長老!沙奇……沙奇他……」

  「我知道。」達利立刻坐下來,仔細的審視沙奇,從他皺起的眉頭,漢斯心中不敢抱有太大的期望。

  漢斯蹲在床畔看著躺在床上的少年,沙奇的臉色鐵青,身上已經清理乾淨,胸前包紮著一大塊白布,烏黑的頭髮散在額頭上顯得無比的脆弱!他心中的忿怒立刻高漲!

  「該死!」

  達利輕輕掀開蓋在沙奇肩膀上的白布,令漢斯倒抽一口氣,他的肩膀上的兩處劍傷顯然穿肩而過,留下兩個不小的血洞,而脖子上還有一道細長的傷口,細緻的皮肉驚心地外翻著!臂上有一道長至手肘的劍傷,血絲細細地自傷口往下流。

  「天哪!」達利心痛的低語。

  他幾乎不忍心再睜開眼,那脆弱的身軀了無生氣地控訴著,令他血脈賁張。

  「等一下再查看其他的傷口。」達利強忍悲痛的說著,他抬頭看著漢斯及米雅,「你們按緊他,傷口要徹底清潔,否則發炎就更糟了。」

  他們不約而同的點點頭,米雅壓住沙奇的下半身,而漢斯強壓下心中的不忍,一隻手固定他的頭部,另一隻手緊緊壓住他的身體。

  達利拿出消毒用的藥物,手忍不住猶豫了一下,卻仍得咬緊牙根將藥物往孩子肩上的傷口倒……

  沙奇在深沉的黑暗中感到劇烈的疼痛,幾天來的折磨使他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叫來,奮力的扭動身體,想要逃離這種痛苦,卻無論如何都動彈不得,接著一陣更黑更深的游渦捲住他,將他拉進無盡的深淵。

  漢斯感到無比的心痛,沙奇沙啞痛苦的叫聲,如同一把尖銳的刀子刺入他的心,看他那憔悴又痛苦的樣子,他的心緊緊的揪著。終於別過頭去不忍再看,卻發覺米雅望著沙奇的眼神是那樣悲痛——悲痛而堅定!彷彿只要她不移開視線,生機便會翩然到來似的。

  一聲低低的哀鳴傳來,漢斯看到「撒旦」正用它的大頭顱不斷的磨擦沙奇無力垂下的手,從那雙綠色的豹眼之中,他似乎可以看到它的無助……

  沙奇的掙扎漸弱,口中卻不斷狂亂的囈語,達利分別清理了其他的傷口,每清理一處孩子便顫悸一下,令漢斯感到鞭笞似的痛苦。

  「幫我把他翻過身來。」

  漢斯及達利將沙奇翻過來,沙奇的背上有幾處較輕的劍傷,後肩上除了那兩劍穿肩外,另外還有箭傷,想必是在豹子背上時被追殺的人射的,箭頭已撥出,但卻血肉模糊,令人膽顫心驚!

  漢斯緊咬住下唇制止他將要出口的咒罵,看著達利仔細的清理治療他的傷口,然後包紮起來,再把下半身的毛毯掀開,露出一雙修長的腳,仔細的檢查,除了右腳較嚴重的劍傷外,都是一些擦傷、刮傷,他迅速料理好後蓋上毯子。

  達利取出幾顆黑色的藥丸和水,但卻無法餵進沙奇的口中。

  漢斯見狀,不假思索的接過水和藥丸,一隻手小心的托著沙奇的頭,然後低下頭蓋住沙奇的唇將含在口中的水和藥送入沙奇的口中,在蓋上沙奇的唇的那一剎那,他的心中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和溫柔,他猛然一震,居然有些喘息……

  達利和米雅都沒注意到他的異狀,他們憂傷的看著他將沙奇放回床上,蓋上毯子,「這不要緊嗎?」

  達利臉色一變,抬頭看了漢斯一眼,細心地替沙奇蓋好毯子,凝視他那依然沒有血色的臉。「那不要緊,是很多年以前的傷了!」疲憊的揉揉眼睛,起身沉默地往帳棚外走去,米雅也跟著走出去。

  漢斯仍無法移開他膠著在沙奇身上的視線,太多的迷惑和震撼使他無法移動!

  「你出去吧!我來照顧他就行了。」

  不知什麼時候,馬婆婆已完成她神秘的儀式來到他的身後,漢斯凝視沙奇毫無血色的臉,看著「撒旦」跳上床蜷縮在它主人身旁。

  「婆婆……」他想留下來,不知為什麼他很想留在沙奇的身邊保護他。

  吉普賽婆婆搖搖頭,她並沒有錯過漢斯凝視沙奇的眼神,而她必須保護她的天使!

  即使是眼前這個如太陽神一般的青年。

  他只有點點頭走出帳棚,丹恩立刻迎上來。

  「他還好嗎?」

  「不太好,傷得很重,那些劊子手幾乎要了他的命!」漢斯心中的怒氣依然高熾,卻也將理智喚了回來。「卡蜜兒有沒有告訴你他的來歷?」

  「沒有。」丹恩黯然的搖搖頭。「她不是哭泣就是坐著發呆,我認識她這麼多年,她所有的眼淚合起來也沒今天多!」

  漢斯沉吟一會兒立刻往達利的方向走去,丹恩緊跟在他的身後,他們在達利的前面坐下來。

  「沙奇到底是誰?」漢斯單刀直入問道。

  達利看了他一眼,回頭望著火堆的餘燼沉思著。

  「達利,告訴我那孩子的來歷。」

  「你為什麼要知道?」

  「那孩子救過我們一命!」

  「標準的沙奇行徑!」達利歎息的說著,一抹悲傷的微笑閃動他的眼。

  「他常做這種事?」漢斯試探的問道。

  「他每天都在做這種事,所以我們才叫他守護天使,這孩子天生一副好心腸,常不顧一切為別人出生入死!」達利面帶微笑說著。

  「他是誰?你好像對他很熟悉?為什麼我從未聽你提過他?」他追問著。

  「呃……他每年都會跟著我兩、三個月,我教他各種吉普賽知識,他很好學又聰明,幾乎學什麼都快。」達利避重就輕的回答。

  「你還是沒告訴我他是誰?至少他也有個監護人吧!」他毫不放鬆地盯著自己的老師。

  達利看了他好一會兒知道他的決心,終於歎口氣:「他來自『希斯達尼亞號』,在海上生活了十六年,他的監護人是摩尼爵士。」

  「摩尼爵士?」漢斯驚訝的看著他,那天沙奇提起摩尼,他只覺得熟悉,原來是大名鼎鼎「希斯達尼亞號」的船長摩尼爵士!

  「你們認識?」

  「見過一次面,他是個難得的好劍客!」

  「的確!沙奇在他的調教下,劍術也是年輕一輩的高手了!如果有機會……」達利神情苦澀的說完:「也許你們可以較量較量。」

  漢斯望著他一向敬愛的老人,想不出什麼話可以安慰他,對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來說,沙奇實在太單薄了,誰也沒有把握他可以撐下去,漢斯在心中歎一口氣,那孩子活下去的機會實在太渺茫!想到這裡,他心中莫名其妙的痛楚起來。

  「是誰想要殺他?」丹恩居然難得地發起脾氣,咬牙切齒地問道。

  達利沒有回答,但神情己露出強烈的憎恨!令漢斯心中一凜。認識達利十多年,他一向是個仁慈的老者,曾幾何時他也有這種可怕的神色?

  「你很愛沙奇。」這是句直述句,他可以明白這裡所有人對那個孩子的感情。

  「當然!」達利疲憊的歎口氣:「他就像我親生的孩子一樣,我愛他勝過世上任何事物!」

  塔都在他們談話中來到一邊沉默的坐下,神色中有掩不住的緊張。

  「有什麼消息嗎?」達利輕聲問道。

  塔都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鎮定自己的心神說道:「『希斯達尼亞號』被人偷襲,燒燬了一大半,摩尼不在船上,現在船上除了屍體之外什麼也沒有!他們很快就會找來這裡,我們必須盡快離開!」塔都憂愁的望著達利。「長老,沙奇他……」

  「不行!」達利斬釘截鐵地說著:「現在移動他無異加速他的死亡!我們必須冒險!」

  「沙奇來這裡已經一天一夜了,『希斯達尼亞號』是前天夜裡燒燬的,從倫敦到這裡只要一天的路程,他們很快就會找到這裡來的!」塔都不安的說著,他害怕失去他們的天使!而現在他卻不知如何才能保護他?

  「誰會找來?他們是誰?」漢斯盯著憂愁的兩人問。

  塔都及達利面面相覷無法回答,但是彷彿是替他們回答似的,一名擔任守衛的人匆匆奔來。

  「塔都,皇家侍衛隊來了,怎麼辦?」

  塔都及達利立刻站起來,漢斯及丹恩不明所以的也跟著站起來。

  「長老……」

  「立刻把『撒旦』藏起來,吩咐米雅把沙奇偽裝好,不准移動他,假裝什麼都按平常的方式來,千萬別讓人起疑心!」

  塔都立刻走開,達利轉向漢斯懇求的神色己溢於言表:「漢斯,幫助我們!如果他們要帶走沙奇……我是說萬一的話!請幫助我們!」

  漢斯望著他一向敬愛的老人,他沒有問為什麼他們如此肯定侍衛隊的人要沙奇死,他拍拍老人的肩,儘管心中有太多疑問,但他確定他會保護沙奇——不論任何理由!

  「放心好了,我會的!」漢斯肯定的告訴達利,然後轉向丹恩。「丹恩,去取我的劍來。」

  話聲未畢,一大隊人馬已朝這邊來,領頭的正是一向趾高氣揚的隊長哈端,漢斯不禁皺了皺眉頭,他一向厭惡哈瑞的氣焰!

  「這裡是在幹什麼?」哈瑞威風八面的大吼著,沒注意到火堆旁的漢斯。「這群骯髒的吉普賽人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給我搜!」

  塔都氣憤的衝向前,漢斯攔住他,示意他安靜下來。

  「你有皇家搜捕令嗎?」漢斯不帶一絲火氣的問,一股震懾人心的力量,緩緩自他半瞇的眼中放射出來。

  「哼!搜查你們這種下流人種也需要搜捕令嗎?」哈瑞嗤之以鼻不屑的說著,再次揮揮手。「搜!」

  漢斯慢吞吞的站起來。「沒有搜捕令,任何人都不准動這裡的東西。」

  哈瑞覺得眼前低著頭站著的高大吉普賽人似乎有幾分的眼熟,他努力思索著,卻總想不起是誰,這使他有些懊惱,大功就在眼前,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這大好的機會!

  「拿下他!這個下賤的東西,竟敢蔑視我的命令!」他大吼著。

  漢斯平靜的抬頭,冷冷的掃視在場的人,冷冽的眼神有種令人不寒而慄的肅殺之氣,衛士們全都僵在當場,他鄙笑一聲轉向左邊。「哈瑞,是你自己下馬?或要我扶你下來?」哈瑞心中一冷,這不是……

  漢斯接過丹恩送來的劍,將上面皇室的徽章展現在眾人的眼前證實了他心中的想法。

  哈瑞他差點跌下馬來,果然是他!他的心中登時轉過千百種想法,雖然現在他可以無視他的爵位命衛士殺了他,說他偷了皇室的劍以絕後患,反正他本來就是黑名單上的一員,可是漢斯•賽頓伯爵是宮廷第一劍士,再加上他身邊高大的丹恩子爵和吉普賽人……

  他絕不做沒有把握的事,畢竟自己的生命勝過一切!

  他從容的下馬,藏住自己的膽怯,向漢斯行了一個優雅的大禮和先前的態度判若兩人,驚得其他的衛士紛紛後退也跟著行禮。

  「賽頓伯爵……對不起……我不知道是您……」哈瑞冷汗涔涔的說著。

  漢斯冷冷一笑收起劍。「你可以告訴我你在找什麼嗎?」

  「是的!爵爺!我們正在尋找一名欽犯。」

  「哦?」漢斯挑了挑兩道濃眉。「什麼樣的欽犯?」

  「一個大約十六、七歲的男孩,帶著一頭極其兇惡的黑豹。」

  他心中一凜,他們果然在找沙奇!眼角處塔都他們的身體僵硬的仿若石雕,但他可以確信:如果哈瑞要硬闖,他們會為他們的天使而成為烈士!

  「他和他飼養的黑色豹子刺殺了唐丹尼子爵和他的隨從。」

  「誰?」漢斯的眉挑得更高了,唐丹尼在宮中是出了名的淫亂不堪,好賭成性,他死了倒是替宮中除一大害!但是,為什麼要栽贓給沙奇?理由是什麼?

  「你說他長得什麼樣子?」他仍不動聲色地問,心中卻翻騰著無數的困惑。

  「黑髮、藍眼!大約五尺七寸高,帶著一頭巨大的黑豹。」哈瑞恭敬的回答。

  漢斯假意沉吟一下,轉向塔都。「你可曾見過這樣的孩子?」

  「沒有。」塔都回答很乾脆,太乾脆了一些!絕大多數的人都認為吉普賽人是群騙子,但他所認識的吉普賽人裡沒有任何一個會說謊!塔都從來不說謊……

  漢斯轉向哈瑞。「這裡沒有這樣的人。」

  「可是爵爺,這群下流的人的話是不可信的!他們是騙子!」

  漢斯表情冷冽的向前跨一步。「你說我是騙子?」

  哈瑞立刻警覺到自己的失言!宮中傳說漢斯有吉普賽人的血統,他退後一大步,冷汗自他的額際流下!「不是的,爵爺,我的意思是說……」哈瑞看著漢斯瞇著眼,眼中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慄,他根本不敢再多說半句!

  「不是就好,還不快走?」

  「是的,爵爺!」哈瑞立刻跳上馬飛奔而去,彷彿後面有惡魔在追趕他,其他的衛士也跟著飛馳而去,連禮都忘了要行。

  當夜在漢斯的堅持下由他照顧沙奇,高熱已經開始,沙奇虛弱的身體滾燙,不斷的囈語使漢斯焦急不已,他握緊沙奇的雙手,想傳送一些生命力給他,他溫柔的替沙奇拭去他臉上的汗水,喃喃的對他說著話。即使知道沙奇根本聽不到他的話,可是他無法停止,藉著話語他似乎能和沙奇做某種程度的溝通,也令他自己心安。

  而沙奇正在作夢,他夢見「希斯達尼亞號」著火了!自己被困在船艙之中,大火就在四周,他卻沒有辦法衝出去!沙奇大叫著摩尼、伯克、歐文和其他的水手們,可是沒有人回答他!他轉身一看,看到歐文渾身是血的倒在他眼前,伯克的胸口插著一柄劍倒在另一邊!「不!」沙奇大叫著,可是沒有用!身上的劇痛使他神智不清,他看到蒙面人一步一步向他逼近,傑克則獰笑的看著他,然後兩個人竟化成一個人,冷笑的屠殺其他的人。

  「不!」沙奇大叫著想阻止他們。「好熱!」他無法呼吸,摩尼在好遠好遠的地方悲哀的看著他。「摩尼……」他好難受,好幹好渴!

  漢斯在迷濛中聽到沙奇微弱的叫喊,他立刻清醒,看到沙奇虛弱的嘴唇喃喃的動著,他伸手探探沙奇的額頭,滾燙得嚇人。

  「水……」沙奇痛苦掙扎著說:「給我水……」

  漢斯靠近他的唇邊,好不容易才聽懂那微弱的低語,他暗罵自己的粗心,立刻倒一杯水,扶起沙奇,將水靠近他的唇邊,可是沙奇虛弱得沒有力氣喝水,反而連連嗆咳了好一陣,漢斯輕拍沙奇的背又想起他的傷,無可奈何的他只好故伎重施,將水含在口中,小心的勻進沙奇的嘴裡,他不斷的讓沙奇喝著水,直到他又疲憊的沉沉睡去。

  漢斯凝望沙奇憔悴的睡臉,雖然因高熱而泛出不健康的紅暈,眼眶下也有極度虛弱的黑色,但是他仍是一個出奇美麗的孩子!不!沙奇是個男孩不該用美麗來形容,但他真的是他見過最美麗的人類!

  想起和沙奇第一次的相遇,他那樣生氣勃發,那樣神采飛揚,騎在神駿的白馬上帶著壯碩的黑豹,彷彿是自森林中冒出來的精靈,輕靈善良,令人心動!他暗笑著自己的可笑的想法,他居然認為沙奇令人心動?就算是,那麼對象也不該是他!

  可是看著沙奇天使般的睡容,漢斯卻情不自禁的再次輕吻他的唇瓣。就縱容一次不可能的遐想吧……

  半夜漢斯再次驚醒,望入一雙精靈般的眸子,沙奇的眼眸因為高熱而綻出異常的閃亮,可是其中包含的卻不是漢斯期待的頑皮,而是無數的慌亂和恐懼!

  沙奇虛弱的身體死命的揮動著雙手,沙啞而狂亂的叫聲令漢斯心痛不已!他正在和他的夢魘對抗掙扎!

  漢斯輕輕將沙奇掙扎不休的身體摟入懷抱中,溫柔的搖著,沙奇不顧一切的推著他,他擔心他的傷口,只能固執的抱著他!

  「放開我!」沙奇慌亂的叫著,聲音中有掩不住的恐懼,漢斯明白沙奇根本神智不清,認不出他眼前的人。

  漢斯輕柔的擁著他,喃喃地說著安慰的話語:「別怕!天使,不會再有人傷害你,我會保護你永遠不再受到傷害!」他說著,沒有想過他自己的話裡有多少可信度,但他說了,毫不考慮地,似乎真的要永遠呵護懷中的少年。

  沙奇的確漸漸放鬆了,他的話有效的安慰了他恐懼的心靈!

  漢斯微笑的輕吻沙奇的額頭,正準備放下他,才一動,沙奇的眼睛立刻睜開,恐懼又回來了,沙奇的眼神似乎哀求著片刻的安寧,而他無法拒絕。他坐上床中央,將孩子抱在懷中,調整好位置避免觸到他的傷口,然後溫柔的輕撫沙奇的頭髮讓他入睡。

  「撒旦」站在床邊,偏著頭打量漢斯,最後終於決定相信他的小主人很安全,而且漢斯伸開的長腿似乎是很不錯的枕頭,它大搖大擺的跳上床,將頭放在漢斯的腿上舒服的睡著。

  「嗨!你不覺得你該先徵求我的同意嗎?」漢斯咕噥著抱怨,他試探性的動動腿,「撒旦」立刻威脅似的低吼一聲,大腳掌一拍便使他動彈不得,繼續做它的美夢。

  漢斯莫可奈何的看著「撒旦」和沙奇,這一對主僕似乎有某種魔力令他無法抗拒,而他亦心甘情願的當個特大號的枕頭,這實在令人匪夷所思!而世上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也實在太多了!

  清晨,米雅、塔都和達利走進帳棚時看到的正是這一幕,微曦照在漢斯、沙奇及「撒旦」的身上形成一圈淡金的光圈,漢斯靠在帳棚中央的柱子上,下巴倚在沙奇柔軟的頭髮上,沙奇枕著他的胸膛,而「撒旦」半個身體都壓在漢斯的腿上,漢斯一手保護性的擁著沙奇,另一手放在「撒旦」巨大的頭上,三個人,或者該說是兩個人和一隻豹子都沉睡得像嬰兒一般,形成一幅安詳而甜美的圖畫。

  塔都和達利睜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三個人靜靜的看著他們,米雅最先回過神來,露出一個甜美而哀傷的微笑,轉過身來示意兩人出去,三個人輕巧地退出帳棚,不忍打破這一幕的寧靜。

  接下來的日子,沙奇每天和高熱奮鬥著,時好時壞,好幾次都在生死的邊緣徘徊,常使人誤以為他撐不下去了,可是他都奇跡似的活下來,令人驚訝於他生命力的強悍!

  漢斯每夜都守著沙奇,當沙奇受到噩夢的侵擾,他便擁著他入睡,為他驅走夢魔,而「撒旦」亦決定每晚賴著他,起先令漢斯頗為困擾,「撒旦」的重量實在是不輕的負擔,但是久而久之,他卻也習慣了這感覺,令他有種回家的心情。

  他很不明白為什麼對沙奇的感情這樣特殊,與日俱增的保護欲早已超過他對任何人的感情,他曾想保持距離,但是只要一看到沙奇痛苦扭曲的神情,受到噩夢侵擾恐怖的啜泣,他就忘了一切,只知道要保護沙奇使他永遠不再受到任何傷害,他開始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常了!

  到了第七天,達利憂心沙奇若再不退燒,恐怕將會回天乏術了!眾人害怕宣判的這一刻,假使他們的天使再熬不過去,那麼他們將永遠失去他了!

  但奇跡發生了!當夜沙奇又狠狠的發了一晚高熱,就在眾人心灰意冷之時,隔日清晨他竟退熱了!陷入了平靜的沉睡中!

  塔都欣喜若狂,立刻下令拔營,往較偏遠的山區移動,因為有太多的探子過來打探,令人憂心早晚沙奇會被發現。

  那是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漢斯放棄了騎馬,待在篷車上照顧沙奇,米雅收集了所有的毯子給沙奇當床,可是路途的崎嶇令沙奇在昏睡中不斷的呻吟,傷口又細細的滲出血絲,好幾次他想叫車隊暫停,可是為了沙奇的安全著想,又強忍下來,直到到達了目的地才令漢斯鬆了一口氣。

  「你還好吧?」丹恩在營口邊關心的問著。

  「我沒事,那孩子的生命力強韌得驚人!」漢斯疲憊的接過晚餐,看沙奇受苦比他自己受苦還糟。

  「我知道。」丹恩有些忿怒的說。

  「你知道?」漢斯不解的問,丹恩和其他人一樣不被准許進入沙奇的帳棚。

  「卡蜜兒說的,這不是他第一次由鬼門關逃回來!」丹恩握緊拳頭,為他聽到的事而異常忿怒。「幾年前,卡蜜兒和沙奇上船,他們偷偷駕著小船出航,結果被一群海盜捉到。」丹恩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的繼續:「他們鞭笞沙奇,要他說出『希斯達尼亞號』上的航備、人數,及藏身處,他死都不肯說,還破口大罵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以保護卡蜜兒,那年他才十二歲!」

  漢斯忿怒得幾乎說不出說來!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受到慘無人道的鞭笞,他過的是什麼樣悲慘的童年?那張天使的面孔之下還受過多少創傷?

  「然後他們想把他和卡蜜兒丟下海,沙奇拚死帶著卡蜜兒游到一個無人荒島,等到摩尼找到他們,沙奇已經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氣了,卡蜜兒從此發誓不再上船。」悲哀的說著。

  漢斯放下晚餐,再也無心吃任何的東西,他大步走向沙奇的篷車,緊緊的擁住沙奇,彷彿永遠不再讓他離開自己的懷裡一般。他無法忍受這個少年身上竟背負了那麼罪惡的痕跡!他無法改變過去他所受過的苦,他只能緊緊的擁著他,在心中許下諾言,再也不讓他受到任何的傷害!

  他並沒有想過為什麼自己要許下這樣的承諾,也不願意想,只知道他將會確實的達成承諾,在命運之神的大筆中似乎一切自有定數!

  翌日清晨。

  漢斯正在溪畔洗臉,昨夜一整晚為了沙奇而心痛,使他一早精神不太好,希望借由清涼溪水恢復一下自己的理智。

  他不禁苦笑,或許他的理智早已死去——在見到沙奇的第一眼之時。

  「漢斯!」卡蜜兒大叫著奔進林中。「漢斯!快來!天使……天使他……」

  漢斯臉色變得雪白,他用力捉著卡蜜兒的手,力氣之大幾乎要掐斷卡蜜兒的手臂。

  「發生什麼事了?沙奇怎麼了?」

  卡蜜兒喘息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徑指著帳棚的方向,漢斯沒有注意到卡蜜兒興奮的神色,恐懼令他無法等待,立刻丟下卡蜜兒大步衝向營地以致忽略了卡蜜兒在他身後大喊:「他醒了!」

  漢斯衝進帳棚,立刻呆在當場。沙奇已經坐起來了,米雅、馬婆婆、塔都及達利全都含著淚圍繞在他身邊興奮的說著話,沙奇的臉色依然蒼白,但眼睛已有了神采,他首先發現了定在門口的漢斯,然後他綻出一個有史以來漢斯看過最美麗的笑容。

  「嗨!漢斯伯爵!」

  羅連坐在偌大的房間內,手中把玩一把小短刃,輕鬆而優雅,就像他在宮中一樣,渾身散發出一股天生的貴族優雅氣質,好似一個尊貴的君主。

  落地窗前站著一個高挑而瘦削的男人,背對著他,即使有段遙遠的距離,那寒意仍感覺得到!他像一塊冰,一塊冷酷的冰!

  「他要你去辦一件事,侯爵。」

  「什麼事?」

  「去找一個人。」

  「找人?」羅連挑挑眉毛。「他的爪牙遍佈天下,何必要我替他找人?」

  「這次不同,這個人非常重要,他希望你親自去辦,而且絕對要快,要保密。」

  「哦?」羅連饒富興昧的想,這個人一定對「他」有極大的作用!「什麼樣的人?」

  「一個男孩,十六歲,五尺七寸高,黑髮、藍眼,非常漂亮的男孩,帶著一頭黑豹。」

  「一頭黑豹?」羅連一怔,迅速藏起自己的訝異,不動聲色的問:「他叫什麼名字?」

  「沙奇——」他遲疑一下。「沙奇•史都華。」

  原來如此!羅連沉吟兩聲,微微一笑,彷彿手中已握有王牌。「找到以後呢?」

  「把他帶來交給『他』。」

  「如果他不肯呢?」

  那人緩緩的轉過身來,背著光使人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有那一雙顏色淡得近乎透明的綠眸,發出冷冽如鋒的光芒,他的聲音陰沉、冷酷:「那就殺了他,把屍體帶回來。」

  「你們期望我去殺一個小男孩?」羅連不帶一絲火氣的問。

  那人發出一聲冷笑,同樣不帶一絲火氣的回答:「改邪歸正了嗎?羅連侯爵?什麼時候英格蘭頭號殺手竟對一個小男孩仁慈?」

  羅連冷冷的看著他,金色的眸中展露出冰冷的殺意,如冰雕般的面容線條更加強硬,令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使那人愣了一下!

  「我不會殺他。」羅連的話像是結束。

  他登時明白自己不會有第二次的好運。

  「這是他的畫像,半個月前我們幾乎逮到他,可惜被他逃了,不過他受了很重的傷,恐怕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療養,也許現在已經死了也說不定。」那人將畫像放在桌上,「如果他死了,把屍體帶回來。」

  羅連緊盯著畫像,畫中的男孩有一雙清澈的藍眼,酷似蘿蘭的輪廓,一頭濃密的黑髮隨意披在額頭上,挺直而小巧的鼻樑和秀氣的唇,那拙劣的畫工使畫像看起來並不顯眼,而他的腦際中卻已浮起當夜那一閃而過紫羅蘭的眸子……

  「你可以走了。」羅連平淡的對那男人說。

  「你!」男人有些氣忿,羅連的傲氣使他顯得卑下。他非常痛恨這個年輕人,那張神祇才配擁有的臉孔和身材,使他在宮廷中受盡寵愛,但骨子裡卻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一個和自己一樣的惡魔!「好!有消息立刻和我聯絡。」男人說完話,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間。

  羅連冷冷的望著他離去,很明白他對自己的看法,因為那也正是自己的想法。

  他再次凝視畫中的人,為什麼?這許多年來他見過多少酷似的女人,但從來沒有人讓他有這種奇異的感覺,好幾次他在夢中把蘿蘭穿著修女服的身影和一個穿著黑衣的輕靈身影混淆在一起,而他甚至不算見過那少年,那種感覺為何徘徊不去?

  多麼可笑,他找蘿蘭整整十年,而如今找到一個如此肖似她的孩子,那個牽動他心弦的少年,卻是他將要傷害的少年。

  摩尼把手插進亂髮中,半個月了!半個月來他幾乎不吃不睡,拚命的找尋沙奇,可是那個影響了他下半輩子的孩子竟如同消失了一般,任憑摩尼瘋了一樣四處尋找,依舊是不見蹤影。

  那天他和愛琳到達公爵府,菲利浦不在,他們等了一天一夜,隔天伯克就傷痕纍纍的由衛士扶進來,頭髮鬍子燒焦了一大半,見到他半句話沒說就昏迷不醒,摩尼強按下心中的恐懼派出人手打聽消息,而得到的答案卻如同晴天霹靂:「希斯達尼亞號」遭到攻擊,沙奇重傷不知去向。

  摩尼痛苦的扯著自己的頭髮,已經半個月了,他翻遍了倫敦每一個角落,甚至偷偷潛入侍衛隊打探,都沒有沙奇的消息,那孩子竟如自空氣消失一般無影無蹤!想到這裡,摩尼驀然大驚!

  不!沙奇不可能死了!那個天使般的孩子絕不能死!多少次他累得睜不開眼,只是卻無法休息,跟前儘是沙奇十六年來的點點滴滴;他的慧黠、他的靈巧、他的頑皮、好玩,他高興時的樣子、他生氣的樣子、甚至他耍賴時可愛的神情,當他惡作劇被逮住時那帶點邪氣的無辜狀,都在令摩尼心痛得無法入眠!

  如果!如果有可能,他願用他的一切,甚至他的生命來交換沙奇的平安歸來,可是他在哪裡?他可愛善良的天使到底在哪裡?

  一切都恢復原狀了,除了老歐文和赫克喪命外,其他的水手都平安的回來了,連希斯達尼亞號也在女王的諭令下修復當中。沙奇的房間,原本被火燒得面目全非,浴血斑斑,如今也和過去一模一樣,所有沙奇心愛的傢具和玩具,他們都一樣不缺的找回來,可是這裡再也不同了,缺少了沙奇的蹤影,這個房間,這艘船都失去了生命力,這裡變成一座墳墓,彷彿再也活不起來的墳墓!

  「摩尼……」伯克的手不知何時搭上了摩尼的肩。

  「滾出去!」摩尼甩開他的手,跳起來大聲咆哮著:「誰叫你進來的?我說過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進沙奇的房間!」摩尼的眼睛佈滿血絲,看著伯克的眼神彷彿看到畢生的死敵一般!

  伯克充滿愧疚與痛苦的望著他。好一會,摩尼頹然坐下,雙手捂著滿臉亂七八糟的鬍子,痛楚的低語。

  「對不起……伯克,我不是有意的……」

  「我瞭解。」伯克輕聲的說著,他跟著摩尼出生入死二十年了,從未看過摩尼這副樣子,甚至他的妻子海絲背叛他與人私通而慘遭橫死時,摩尼也不曾如此痛苦!摩尼待他有如親手足,他深深瞭解,那個孩子代表了摩尼一生從未獲得的親情與溫暖,摩尼愛他更是甚於自己的生命!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他甚至無法強迫自己去安慰摩尼!那天的情形他最清楚,當沙奇渾身是血倒在「撒旦」背上,跳下海的那一剎那,他清清楚楚的聽到沙奇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可是他沒有告訴摩尼,任何知道當天情況的水手都沒有勇氣告訴摩尼!他怕!他真的很怕沙奇永遠都無法再出現在摩尼的面前了!

  「什麼事?」摩尼平靜的看著伯克變化的表情。

  「哦……我……我只是來告訴你,菲利浦公爵來了,在船長室等你。」伯克有些不自然的說著。

  「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有!」伯克心驚的害怕摩尼知道真相,假若如此,那後果……

  「沒事就好,我們走吧!」摩尼知道他一定有什麼事,但是他沒問:他累了!累得無法再接受任何不好的消息!

  船艙內窒人的沉默持續著,摩尼坐在椅子上瞪著他數十年的好友菲利浦,他背對著他站在窗口凝視外面嘈雜的港口。

  他一點都沒變,摩尼看著他的好友想著,他仍是那麼無懈可擊,十多年的歲月甚至不曾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他仍是那樣俊朗、冷靜而睿智,在他的身上似乎只有極端的冷靜和自持,摩尼有時不免懷疑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脾氣可言,但他也知道任何有勇氣向菲利浦挑戰的人若不是瘋了,就是極端的自信,菲利浦是個可怕的敵人,他的劍術造詣深不可測,從年輕的時候到現在都是一樣。可是現在他有種衝動,想一拳打掉他臉上那種該死的平靜!

  這一生摩尼只看過菲利浦動過兩次怒,一次是一個不知死活的貴族子弟把他當成有斷袖之癖的同類,多次挑釁不成,散播謠言說菲利浦是他的情人,菲利浦冷靜的向他挑戰,使他終身都無法再做那檔子事;另一次是當一群劫匪攻擊平克那雷家,擄走他的愛妻及愛子時,菲利浦大開殺戒,然後把雙生子之一交給他。如果不是那次,那麼菲利浦的法國妻子不會失蹤,沙奇也不會交給他扶養,而今天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摩尼在心中歎了一口氣,當年菲利浦遊歷法國認識了薩克斯勒家族的么女蘿蘭,他耐心的等了她三年,等她一成年,他們便成親離開法國,為這件事,老薩克斯勒差點氣死,還多虧了女王在中間協調,老薩克斯勒才瞭解他的女婿而欣然同意,一時傳為美談,而如今……

  「事情有了變化了。」菲利浦沒轉過身來,只是靜靜的說著。

  「什麼樣的變化?」

  「他們現在決定全力擊殺沙奇,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怎麼會這樣?」摩尼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的驚慌,跳起來大喊著!

  菲利浦神色自定的說下去:「因為蘿蘭和另一個雙生子逃了!他們失去控制我的王牌,當然要全力捕殺沙奇,少了他,我對他們的威脅會少很多。」

  「那你打算怎麼辦?」摩尼強自鎮定的說著。

  「找到他。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受到傷害。」

  「你十六年前為什麼不這麼說?」愛琳哽咽的聲音出現在門口,她紅腫著眼走進船艙中,在菲利浦面前站定。「當年你為什麼不把他留在身邊,而讓他出海去活受罪?如果當年你留下他,今天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

  菲利浦轉過身來,面對和自己神似的姐妹。「愛琳!你冷靜一點!」

  「我怎麼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愛琳哭著控訴:「像你一樣站在這裡討論沙奇的生死像討論天氣一樣嗎?我辦不到!我不像你這麼冷血!忍心把不滿一歲的小孩送到幾十個大男人的手中,任他在汪洋大海上不聞不問,這十六年來你見過他幾次?你算什麼父親?你知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多少年來一次一次聽我們說抱歉,他的父親太忙無法見他,他還得強裝笑臉反過來安慰我們,怕我們傷心,晚上自己躲在棉被裡偷偷的哭!你管過沒有?當他的睡夢中還念著他只見過幾次面的父親時,你在哪裡?」她忿怒痛心地指責著,心碎得終於再也說不下去。

  他面對愛琳的指責,心仿若刀割淌血!他何嘗不想見他的孩子?十多年來,他失去心愛的妻子和孩子,日日夜夜都飽受思念的折磨,可是見到沙奇天使般的容顏使他更加的難捨,他怕一見到那孩子會使自己脆弱而留下他在自己的身邊冒生命的危險,在見他與保護他的安全兩種選擇之下他又如何不痛心?現在妻子和長子下落不明,連沙奇都在生死邊緣掙扎不知流落何方,每每夜半醒來那種錐心刺骨的感覺幾乎要逼得他發瘋啊!

  「現在不是責備菲利浦的時候,我們要趕緊找回沙奇要緊。」摩尼見到老友眼中一閃而逝的痛苦,他知道菲利浦不是冷血,不是無動於衷,而是無法說出心中的痛苦,這種折磨夠了!真的夠了!

  愛琳哽咽的點點頭,其實她無意責備他,她當然明白菲利浦的痛苦,只是一切令人難以忍受,只要想到她天使般的寶貝還不知躺在何處奄奄一息,就足以使她喪失理智!

  「我很抱歉!我只是……」

  「我瞭解,別再說了!」菲利浦隱去臉上痛楚的痕跡。「我已派人去找漢斯•賽頓伯爵,他很快會回來,屆時他會幫助我們的。」

  「宮廷第一劍士漢斯?」摩尼有些驚訝的問。

  「你們見過的,我說的就是他。」

  「很不錯的年輕人,很優秀。」

  「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菲利浦冷靜如昔的望著老友,眼中的訊息透露了一切。

  「你確定嗎?」摩尼的言外之意菲利浦並沒有錯過!

  「我確定!」

  兩個老友在眼中讀到彼此的心思,一切都盡在不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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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38:32
第三章

  沙奇清醒後,身體恢復的狀況相當好,他清醒的時間漸漸增加,這種進度令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他們終於保住了他們的天使。

  漢斯仍每天陪伴沙奇,似乎沙奇已成了他生命的重心,他們每天天南地北的聊,漢斯很驚訝沙奇懂的如此之多,簡直是博學多聞,他甚至會說四種語言。

  「在船上學的,我有一個法文老師,摩尼說我有一半法國血統,所以一定要學法文;西班牙文和蓋爾語是摩尼教的,他說西班牙文是海盜的語言,在海上生活的人一定要會;蓋爾說是蘇格蘭高地的語言,我們常去的。」

  他對沙奇越來越好奇,從沙奇的言談中不難發現他具有貴族血統,但是究竟是哪一個家族?

  「我也不知道,我只見過父親兩次,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只記得他很高!金髮,對我很好很好,摩尼也說父親是個貴族,但是其他的,他說我知道得越少越好。」沙奇有些感傷的說著,朝他微微苦笑,眼中流露的寂寞令他心痛。

  過了三天,沙奇已經堅持要到外面透氣了。

  「拜託嘛!我保證一定很乖的。」沙奇一本正經的發誓:「我發誓我一定遵守騎士的精神好不好?」

  塔都、米雅和達利都被他的甜言蜜語哄得團團轉,只有漢斯絲毫不為所動,這個小鬼是天使與惡魔的混合體,和他鬥智比照顧他還累!

  「你忘了你根本還不是騎士。」

  「我以後就會是了!」沙奇不滿的抗議。

  「那就等以後再說,你現在不好好休息,永遠別想成為騎士!」

  可是到了第三天,沙奇已經把所有的人都吵得不得安寧,他一會兒苦苦哀求,一會兒甜言蜜語,再不然就是威脅利誘,連漢斯都佩服他能有這種說死人不賠命的本事,他使他覺得再不讓他到外面去簡直對不起世界上所有的人!

  當他抱著沙奇到帳棚外早已準備好的椅子上時,所有的人都圍繞在他的身邊。雖然他們都早在帳棚中見過沙奇,但是能再見到他們的天使沐浴在陽光下,比什麼都更令人興奮。

  漢斯站在不遠處,看著沙奇燦爛的笑容並且不厭其煩的擁抱所有的人,或許這世界上真有天使,他想著。沙奇甜美的聲音和無邪的容貌擄獲了所有人的心,而他的善良更使所有的人甘心為他而死!

  「我們的天使很令人著迷是不是?」

  漢斯回頭看到米雅含著淚站在他的身旁,眼光追隨著沙奇。「是的!他的確有種令人著迷的本事!」

  「你愛他嗎?」

  「什麼?」漢斯震了一下,他沒想到米雅會問他這種問題,儘管他已問過自己不下數百次!「我……呃……我想是的!」

  米雅滿意的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或許婆婆的預言中,已預見他們的未來。「他的確值得你愛!」

  米雅微笑的說完這句話後便悄悄的走開,甚至沒讓他有發問的機會,留下他一個人深思良久。

  傍晚,沙奇表示要到附近的湖邊看夕陽。

  「拜託啦!我好久沒有看到水了,以前我生活在海上,這麼久沒看到水我會渴死!」

  面對沙奇懇求的眸子,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拒絕。「只准坐一下子,湖邊很冷的!」

  漢斯抱著沙奇來到湖邊,覺得太冷,但沙奇堅持要留下,他的堅持超乎尋常,漢斯只好回去拿毯子,順便將晚餐帶過來。

  而當他再回到湖邊,那景象令他的心狠狠的痛起來!沙奇蜷曲著腿,下巴靠在腿上,雙眼望著大湖湖水流淚,「撒旦」低鳴著輕輕摩挲他的臉,好一會兒他就這麼看著湖水任淚水奔流,然後把頭埋入膝上,不可遏抑的啜泣起來,那聲音那麼微弱,怕被人聽見似的壓抑著,卻又那麼悲傷無助。他看起來只是一個小孩,一個軟弱無助的小孩。

  那瘦小微顫的肩使漢斯再也無法忍受,他走過去,輕輕的擁住沙奇,輕吻他的頭髮。

  「哭吧!把心中的委屈痛楚都哭出來吧!」他心痛的低語,使沙奇再也無法忍耐的放聲痛哭,將頭埋入他厚實的肩膀,狠狠的哭泣。

  漢斯心痛的擁著他。自從沙奇清醒後,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的閉口不提「希斯達尼亞號」的事,深恐惹沙奇傷心,可是沙奇卻堅強的對他們展露笑顏,似乎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然後一個人偷偷的為傷口洗淚!他是如此的寂寞!啊!當個天使是多麼的寂寞,把愛給了所有的人,而自己的心卻是冰冷的!

  「願意告訴我嗎?」

  這句話引起了他更多的淚水,可是漢斯知道他必須說出來,否則遲早有一天他會因負荷不了而崩潰,清洗傷口雖然痛苦,但總比留著化膿來得好。

  沙奇不假思索的開始傾訴,從他被傑克攻擊,一直說到「希斯達尼亞號」著火,被蒙面人偷襲,伯克不顧一切的送他下船,歐文的死,一切一切恐怖的回憶都使他痛苦的哽咽!漢斯聽著這一切,腦海中浮出當時的情況,使他深惡痛絕!一群沒有人性的匪徒差點殺死這個少不更事的少年!想到沙奇很可能就在那場大火中逝去,恐懼使他無法自持地緊緊擁著他,以證實他的存在!

  好半晌他輕輕捧起沙奇哭得亂七八糟的小臉,如蝴蝶般的吻去他臉上的淚痕,溫柔的輕撫他的眼、鼻及顫抖的唇,漢斯輕輕吻去沙奇臉上的悲傷,停在他的唇角低語:「別再哭了!你哭得我的心都碎了!」

  他一邊說一邊輕啄沙奇的唇,直到沙奇停止流淚,他最後一次吻上沙奇的唇,他的唇出奇的柔軟溫暖,令人不忍離去,他是個男孩!漢斯再次警告自己,這終於使他放開沙奇的唇,身體卻顫抖著,思緒一團混亂……

  「好一點了嗎?」

  沙奇的眸子閃亮,罕見的紫羅蘭混碧綠的眼眸中閃耀著奇異的色彩,「謝謝你!」

  他沙啞的說。

  「不客氣!」漢斯著迷的望著那一對眸子,似乎可以一生都沉醉在那兩泓深眸中。

  漢斯輕吻沙奇的額頭,將他擁入懷中,緊緊的用毯子將他蓋好,不管他平時有多麼堅強,畢竟他只是個孩子,不該受到那樣多的折磨。漢斯緊緊的擁住他,深怕他受寒,深怕他再受到任何一點傷害!

  一陣冷風吹來,湖上泛著點點金光,四周如此寧掙,一切似乎都靜止了。漢斯只感覺到擁有懷中的人兒,如果能就這樣抱著他一生一世,他也不會拒絕!這個念頭再也不會使自己震撼了,這才是最可怕的!前一陣子,他將自己對他的情愫歸為救命之恩,但現在這個問題如此清晰的浮在眼前,他彷彿又聽到米雅問他:「你愛他嗎?」二十多年來,他未嘗對任何女人有過長久的念頭,而如今懷中的少年卻使他希望能一輩子保護他,照顧他?這注定的可悲使他閉上了眼……

  當他再度睜開眼凝視沙奇的臉,他已經疲憊的睡著了,看起來那麼無邪而天真,使人無法移開視線,漢斯已對沙奇傾注了一生的愛,這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當夜沙奇又發起高熱,當米雅衝到漢斯的帳棚找他時,漢斯真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

  一定是傍晚在湖畔坐得太久著了涼了!如果沙奇因為他的疏忽而有了萬一,漢斯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他走進帳棚中,看到達利和馬婆婆。「他怎麼樣了?」

  達利站起來,微微一笑。「不要緊,大概是受了點涼,他現在還太虛弱,我們小心點就好了。他剛剛哭著醒來要找你,我猜他是需要你替他趕走噩夢吧!這孩子越來越依賴你了!」

  「沒關係,我來照顧他好了。」漢斯放鬆地笑了笑。

  達利輕笑的拍拍他的肩,走出帳棚。

  漢斯坐在床畔,緊緊握著沙奇的手,突然發覺馬婆婆仍立在床畔,望著他和沙奇。

  「婆婆,我會照顧他的,您去休息吧!」

  馬婆婆看了他們好一會兒才幽幽的歎口氣,命運之神自有他的安排,這不是任何人能改變的!「年輕人,我的孩子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待他!」

  漢斯不解的望著馬婆婆的背影,她的話中似於別有深意?他想知道嗎?他能知道嗎?

  沙奇整整發燒了一天一夜,等他退燒時他才終於鬆了口氣,停止自責,當他走出帳棚時發現丹恩回來了,而且帶回一位不速之客!

  「嗨!漢斯!」史帝夫懶洋洋的靠在樹幹打招呼。

  「史帝夫?你怎麼來的?」漢斯訝異的問。

  「在半路上遇見的,我本來遵照你的話,要回『希斯達尼亞號』向他們說沙奇的情形,沒想到半路遇到這個無賴,他說有急事找你,我就帶他回來了。」丹恩在一旁笑著替他回答。

  史帝夫、漢斯和丹恩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也只有他能輕易的掌握漢斯的行蹤。

  「找我什麼事?」

  「還有什麼好事?史都華公爵找不到你,硬是把我從牌桌上拉下來。」史帝夫以他一貫懶洋洋的口氣說著。

  漢斯望著金髮俊朗的史帝夫,他的浪子行徑令許多人不恥,但漢斯知道那只是偽裝。

  在他不在乎的外表下有一顆正直、善良的心,只不過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吧!

  「公爵找我?什麼事?」

  「不知道,反正他只要求我把你送回去。」史帝夫聳聳肩。

  「也只有『獵鷹』才能如此迅速掌握我們的行蹤,不過史帝夫可能不太高興做這檔子事。」丹恩戲謔道。

  「廢話!放著醇酒美人不看,跑到這種荒郊野外找你們兩個混蛋,我高興得起來才有鬼!」史帝夫笑罵著,也唯有在兩個好友的身邊他才能感受到一點溫馨,如果時光能倒轉,那麼他……哎……

  「好了!你們兩個。」漢斯無奈的搖搖頭。「史帝夫!你先回去告訴公爵,我們馬上回去。」

  「為什麼不一起走?你還有事?」史帝夫眼中閃著頑皮的神采,「該不會是戀愛吧?」

  戀愛?漢斯心中一驚……

  「你別亂想了,我們的陽光之子會和誰戀愛?」丹恩笑著說,誰都知道漢斯向來是博愛者,就像陽光一樣不論大小一視同仁,被稱為「陽光之子」也不是沒道理的。

  「說得也是!」史帝夫聳聳肩,卻沒忽略漢斯臉上的哀痛。

  「對了!史帝夫,唐丹尼的事你知道嗎?」他連忙地找話題。

  「當然知道,這種事不知道我就別混了!」

  「他是怎麼死的?」

  「他啊!賭輸了全部的家產,連情婦都賠上去了,而且還公開宣佈錫金伯爵的老婆是他的老情人之一,所以被暗殺了。」史帝夫毫不在意的說著。

  「怎麼死的?」丹恩明白漢斯心中所想的,連忙接下去問:「是不是被豹子吃了?

  有沒有捉到兇手?」

  「豹子?」史帝夫不可思議的望著兩個神態緊張的好友。「你們是怎麼了?在荒山野地待太久了?怎麼會想到豹子?不是的,是一群獵犬,大家都知道是錫金那傢伙幹的好事,不過反正也沒必要挑明,唐丹尼原本就該死,所以一直沒捉人。」

  漢斯和丹恩對望一眼,明顯的鬆了一口氣,看得史帝夫莫名其妙。「喂!你們兩個到底怎麼了?要不要跟我走?」

  「你先走吧,我大概四、五天後回倫敦。」

  「什麼?從這裡回倫敦了不起三天就到了,何況是你的『暴風雨』?怎麼?你的馬丟了?」

  「不是……」漢斯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只好揮揮手:「反正你先回去就是了,告訴公爵我隨後就到。」

  史帝夫考慮了好一會兒才說:「好吧!我先回去,反正這種地方沒酒沒女人我也待不下,不過你確定你沒事?」

  「當然確定,你先走就對了。」

  「好吧!」史帝夫不置可否的聳聳肩,跳上馬,朝兩人揮揮手後便飛馳而去。

  「你打算帶沙奇回去。」這是一個直述句而不是問句,丹恩早確定了漢斯會如此做。

  「嗯!這是最好的方法。」漢斯筆直地朝塔都的帳棚走去。

  丹恩望著自己的至交好友,同時更是自己主人的漢斯,不禁搖頭歎息,瞎子都看得出來漢斯對那少年的感情,他只希望漢斯別陷得太深,免得不可自拔!他也真心喜歡沙奇,不希望見到兩人之中任何一個受到傷害!但是命運是可以希望的嗎?

  「你瘋啦!」塔都大喊著,盯著他像盯著怪物一樣。

  「我沒瘋,我打算帶沙奇回倫敦。」漢斯附加一句:「不管你們同不同意。」

  「侍衛隊就在倫敦,你送沙奇回去羊入虎口嗎?不行!我不同意!」

  「就因為他們絕對想不到沙奇敢回倫敦,所以我才要帶他回去,更何況沙奇根本沒犯罪,不需要躲躲藏藏的。」

  「沙奇並不是因為犯罪才躲著侍衛隊的,那些人根本是存心致他於死地。」達利歎口氣,難道這孩子永無見天日的時候嗎?他不禁黯然。

  「為什麼?為什麼侍衛隊的人一定要沙奇死?他得罪了誰?」

  「不是!不是侍衛隊要沙奇死,而是指揮侍衛隊,更有權勢的人,他……」

  「塔都,不要再說了!」達利厲聲喝止塔都繼續說下去。

  塔都不甘心地閉上嘴,太多的不滿令他緊緊的握住拳頭!

  漢斯放棄了追問,他已試過多次,自他們身上他得不到任何訊息的,但他不會就此罷手,目前他必須先帶沙奇走,他不打算違背自己的誓言!

  「那沙奇更必須跟我走,萬一你們再遇上侍衛隊的一人,而我不在,那沙奇怎麼辦?」

  「我們會拚死保護他!」塔都固執的說著,他並不是不喜歡漢斯,只不過他更要保護他的天使不受傷害。

  「你們雖然願意為沙奇死,但是沙奇怎麼辦?就算你們拚死護住了他,那他下半輩子都要活在自責之中,你們願意?」漢斯冷靜的指出。

  「這……」塔都仍想再說下去,但是馬婆婆阻止了-他。

  「讓他們去吧!這是定數,改變不了的,他們很快就會回來。」

  馬婆婆神秘預言般的話有效的制止塔都,他無奈的退到一旁。

  「年輕人,我把我們的天使交付給你了!你千萬要好好保護他!」馬婆婆沉重的說著,令他幾乎可以感覺到肩上的重擔,老婆婆臉上風霜的刻痕更深,彷彿已預知他們的未來……

  「公爵?」漢斯背對著他的公爵,有些良心不安,為了不再讓沙奇受顛簸之苦,他們多繞了一天的路才回到倫敦,等安頓好沙奇再來見他已經是第六天了。

  「是的。我有要事托你。」史都華公爵終於回頭,漢斯驚見自己十多年的良師益友竟顯得如此憔悴,那是過去從未見過的!但那只是一瞬間,當公爵抬頭看他時,臉上已恢復了昔日的冷靜自持。

  「我想請你找一個人。」

  「什麼樣的人?」

  「我的孩子。」

  菲利浦平靜的一句話震撼了漢斯!孩子?他從來不確定公爵有孩子,宮中謠傳菲利浦有個美麗的法國妻子,及一對舉世無雙的雙生子,但那一直沒有得到證實,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那是真的。「他長什麼樣子?」漢斯急急的問,他希望公爵快樂!能找到他的孩子,必定能使他不再如此冷冰。

  菲利浦眼中閃過一抹……哀傷,還是痛楚?「他長得……」他是什麼樣的父親?他連自己的孩子長什麼樣子都無法描述!「還是讓摩尼告訴你吧!」他痛楚地轉過頭低語。

  摩尼?「希斯達尼亞號」的船長?漢斯愣愣地望著菲利浦的背影,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這是『希斯達尼亞號』的船長摩尼•坎利頓,你們見過面的。」

  漢斯睜大眼睛,這是他三年前見到的人嗎?眼前這個滿臉鬍鬚、衣衫襤褸、雙眼佈滿血絲的男人會是三年前那個英姿勃發,有著爽朗笑聲的船長嗎?

  「呃……你好。」漢斯謹慎的說著。

  「摩尼,把沙奇的模樣告訴他。」

  「怎麼?你連自己孩子的長相都忘了?」摩尼冷笑的說,已經一個多月了,他現在沒心情對任何人和顏悅色。

  沙奇?他們要找莎琪或沙奇?

  「摩尼!」菲利浦沉聲警告,他們受的折磨完全相同,他已累得不想和任何人爭辯!

  摩尼歎口氣,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再這樣下去他會發狂!

  「他黑髮,藍綠色的眼睛,大約五尺七寸高,帶著一頭黑豹名叫『撒旦』,會吃人的那一種,左耳戴了個和他眼睛顏色一模一樣的寶石耳環——」

  「他的胸前紮了一大塊白布,用寶石別針別著,上個月十六號失蹤的?」漢斯替他說完。

  摩尼及菲利浦全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我認識他,他現在在我那裡!」

  「你認識他?他現在怎麼樣了?」摩尼扣住漢斯的手緊張的問著,菲利浦亦目不轉睛的看著漢斯,握著椅背的手指泛白,幾乎要把椅子掐碎。

  「你是問他現在是不是還活著?」漢斯望著眼前兩個緊張的幾乎要死掉的男人,懷疑自己如果告訴他們沙奇已死,他們是否也會跟著死去?「他還活著,雖然不太好,不過至少還活著。」

  「你是什麼意思?沙奇到底怎麼了?」摩尼扣著漢斯的手,力氣之大幾乎要掐斷他的骨頭了!

  「放開他的手,讓漢斯把話說完。」

  「對不起!」摩尼驚覺自己的失態,連忙放手,歉然看著漢斯。

  「不要緊,船長。」漢斯抽回自己的手,扼要的告訴他們這一個月沙奇的情形,說到沙奇己漸漸康復時,兩人顯然都鬆了一口氣,態度也輕鬆多了!「為了他的安全,我已經把他帶回來了,現在我住的地方。」

  「帶我去見他。」摩尼急切的要求。

  漢斯望向菲利浦。

  「去吧!把愛琳也帶去,她的眼淚幾乎要淹沒我的房子了!」菲利浦苦笑著說。

  「你不一起去嗎?他是你的孩子!」摩尼責備的問。

  菲利浦搖搖頭,又恢復了原先的冷靜自制。「等他傷好了再帶他來見我,為了他的安全,我不能冒險!」

  摩尼凝視他的好友,好一會兒才諒解的點點頭,和漢斯一起告退下去。當他們把門關上後,菲利浦頹然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摀住他俊美的臉,雙肩低垂,沒有人看見兩滴強烈釋然的淚水自他指縫緩緩滲透出來……

  沙奇努力的瞄準,用左手拿著精緻的銀色短劍奮力擲向靶心,這是他兩個小時以來唯一的娛樂。他不能下床,因為漢斯有令!該死的漢斯!每次他下床走不到兩步路,丹恩就立刻把他抱上床,充耳不聞他的咒罵,害他無聊極了,只好懇求丹恩幫他做個靶子讓他練習,他的有手重傷未癒根本不能動,只好用左手,偏偏他的左手死命的不聽使喚。

  「哦!真該死!」沙奇懊惱的大叫,看著「撒旦」再一次把短劍叼回來。

  「沙奇,你休息一下再練習可能會好一點。」丹恩一本正經的說著,可是唇角那一抹笑意是怎麼也掩不住,沙奇那氣惱的模樣實在很可愛。

  「住嘴!丹恩,否則我要用你的腦袋當靶子的了!」他苦惱的威脅,不過看看自己的左手,這威脅實在很難實現。

  卡蜜兒和丹恩相視而笑,卡蜜兒堅持要陪沙奇到倫敦,因為沙奇其他許多的事都非他幫忙不可。

  「天使,你休息一下,我彈琴給你聽好嗎?」豎琴向來對沙奇有安撫的作用,不過今天似乎失效了!

  「不行!我非射中不可!」沙奇固執的拿起短劍,再一次瞄準然後脫手而出。

  門驀然打開,三人同時大叫一聲,沙奇用手遮住眼睛不敢看來人的慘狀。

  漢斯一開門一柄短劍迎面而至,他出手一截,接住短劍,「嘖!嘖!這是你歡迎我的態度嗎?真令我傷心!」

  三人同時鬆了一口氣,沙奇苦惱的抓抓頭髮。「對不起!漢斯,你差點就成了活靶了。」

  漢斯輕笑一聲,來到沙奇的眼前,將短劍交還給他,看到他愁眉苦臉的樣子實在令人高興。

  「看!我帶誰來看你了!」

  沙奇剛抬起頭,門口走進一男-女,沙奇還看不清楚來人是誰便被擁進了一個熟悉而寬大的懷中,用力之大差點把他壓扁。

  「天哪!我終於找到你了!沙奇!我的孩子!我都快瘋了!如果再找不到你……」

  「放開他!你這頭大笨牛!你要悶死他了!」

  他才脫離一個懷抱,立刻又被摟進了另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寶貝!你沒事了!姑媽好擔心你!我都快急死了!」愛琳激動的抱著沙奇又親又吻,仍不敢相信似的輕撫沙奇的臉,好一會兒才發覺他動都不動一下!

  沙奇動也不動,眼神呆滯的看著他們。

  「寶貝?」愛琳臉色雪白的看著沙奇。

  四周的人也停頓下來,摩尼雪白著臉輕拉沙奇冰冷的手,沙奇呆若木雞。

  怎麼會這樣?漢斯、丹恩和卡蜜兒同樣的驚駭!前一刻還好好的,怎麼現在變成這樣?沙奇見到他們應該很高興才對!為什麼會……

  四周可怕的寂靜著,眾人雪白著臉望著一動也不動的沙奇,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清晰可聞。

  驀然一陣爆笑聲響起,五個人不約而同的驚跳起來,不可置信的望著笑得前仰後翻的沙奇!他們被捉弄了!

  沙奇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仍無法停止,他用力的擁抱愛琳:「對不起,愛琳姑媽,我嚇壞你了!」

  「你這個小壞蛋!你……」愛琳流著淚笑罵著,顫抖著手用力擁抱沙奇。

  好一會兒沙奇掙脫愛琳的懷中,給摩尼一個大大的擁抱。「你被我嚇壞了吧!摩尼!」

  摩尼緊緊的抱著沙奇,用手揉揉沙奇濃密的頭髮。「你這個小惡魔!傷成這樣還有心情開我們玩笑!等你好了我非……」然後他哽咽了,再也說不下去。

  沙奇跪了起來,輕輕的親吻摩尼亂七八糟的臉。「別難過!摩尼,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再過一陣子我就可以跟你比劍了!」沙奇輕輕拭去摩尼的淚水,向來堅強的摩尼居然為他而流著淚,他笨拙地替他拭淚,「你看起來糟透了!船長!」他輕拉摩尼一個月來不曾整理的鬍子。

  「你也好不到哪裡去,水手。」摩尼仔細的看著沙奇,扎滿繃帶的身體,他差點就失去他了!他閉上眼睛用力的擁抱他,再空出一隻手將滿面淚痕的愛琳一併納入懷中。

  漢斯、丹恩及卡蜜兒充滿感動的看著他們,漢斯示意兩人跟他出去,現在他們最需要的莫過於是盡情的擁抱。

  等摩尼和愛琳出來已是黃昏了,愛琳立刻詢問漢斯廚房在哪裡,看到沙奇整整瘦了一圈的蒼白模樣,她心痛極了!問明了地方之後,她立刻去準備大展身手,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摩尼走到漢斯面前,和他堅定的握手,神色已恢復三年前漢斯所見到的船長了!雖然依舊狼狽不堪,但是眼中卻盛滿欣喜和安慰!

  「謝謝你為沙奇做的一切!他都告訴我了!」

  「哪裡!這是應該的,他也曾救過我一命,你不知道嗎?」

  「喔?」摩尼饒富興昧的看著漢斯,平靜下來之後他已能冷靜的觀察,畢竟漢斯是菲利浦所選的人。

  漢斯將沙奇如何戲劇性的救了他及丹恩一命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他,毫不以為被一個小孩救是件可恥的事,並將沙奇受傷後兩人相處的情形告訴摩尼。

  摩尼仔細的聽著漢斯的話,自他的話中不難發現這個小伙子對沙奇的感情,這一點令他有些心慌,但他什麼也沒說。

  兩人天南地北的聊著,話題都離不了沙奇,兩人都感覺到,由於沙奇,他們之間已牽出一條長長的友誼之線,將兩人的心穩穩的連繫在一起!

  兩天之後,摩尼確定沙奇已經沒有任何安全上的顧慮後,立刻和漢斯前往菲利浦的公爵府。

  「沙奇沒事了?」菲利浦問。

  摩尼和漢斯同時相視而笑,這兩天沙奇暴躁得像一頭豹子,直嚷著要下床,令人又好氣又好笑。不過兩人對付沙奇都已有了豐富的經驗,可以對沙奇的小把戲視若無睹,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常常被沙奇整得哭笑不得,只是這比什麼都更令人高興,於是他們都點點頭。

  「很好,你們坐下來,現在有另一件事要請你們去做。」

  摩尼和漢斯對望一下,坐了下來,隱隱約約的感到一點不同的氣氛。

  「漢斯,有人告訴我,你上次自我這裡離去後遭到攻目擊是不是?」

  「沒錯。」漢斯將遭到攻擊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公爵。「我猜那群人不是普通的盜匪,他們全都受到良好目的訓練,我想除非有人知道你交付給我的任務,否則不會派出侍衛隊的人刺殺我,也就是說你的身邊有內奸!」

  菲利浦點頭。「我想也是立樣,現在他們知道我在搜集他們的罪證,所以急欲除掉我的左右手,而且英國與西班牙的情勢越來越緊張了,一旦開戰他們必會趁機坐大,要求廢除女王,改英國教為天主教國,而我們正是他們最大的威脅,尤其我的妻子和另一個孩子已經脫離他們的掌握了!他們會用盡手段致我們於死地!」

  「另一個孩子?」漢斯驚愕的問,原來傳言是真的!沙奇真的是雙生子!

  菲利浦點點頭。「十六年前,我的妻子蘿蘭和長子塞奇在內亂中遭擄,十六年來他們不斷的更動藏蔽他們的地點,使我無處追查,雖然我手握證據,但仍無法使他們交出我的妻子及兒子,他們要挾我不可上報女皇,而我手中的證據也不足以證明主謀者是誰,使我動彈不得!」

  「那沙奇呢?」

  摩尼代菲利浦回答:「沙奇是雙生子中的一個,他身系另一個大秘密,所以主謀者處心積慮地想要他。這十幾年來為了他的安全著想,一直讓他在海上生活,飄洋過海,隱姓埋名過了十六年。」

  漢斯不可置信的聽著這一切!

  所以菲利浦永遠有雙哀痛的眸子。

  所以沙奇要受盡折磨。

  這十六年來陰謀不斷醞釀蠢動,而今他已是其中的一員,不得不動彈!

  「今天我找你們來的目的就在這裡,其實應該算只有我的兒子逃出來了,妻子蘿蘭則下落下明。」菲利浦停頓一下,打開旁邊一扇小門。「見見我兒子,『塞奇•史都華』。」

  漢斯及摩尼睜大了眼睛,自門外走入的少年和沙奇長得一模一樣!簡直就像同一個人!

  菲利浦領著少年來到兩人的眼前。「這是塞奇。」

  「天哪!一模一樣!」摩尼的下巴差點就妻掉下來了。「我沒見過這麼像的人!」

  「你不是早就知道他們是雙生子了嗎?」

  「是啊!不過我沒想到這麼像!」

  漢斯自驚訝中清醒,仔細打量眼前的少年,他的膚色較白,不像沙奇長期在海上生活的金黃色,不過沙奇最近一個月也蒼白不少,兩人極為相像,只不過眼前的少年身上有著一股沙奇所沒有的——警戒?

  「摩尼船長、漢斯伯爵。」塞奇有禮而冰冷的打招呼,神色間流露一股強烈的不信任。

  漢斯和摩尼都感覺到了這少年和沙奇的不同,雖然他們長得一模一樣,聲音也極為相似,甚至連左耳的寶石也鑲得分毫不差,但是這個少年永遠不可能是沙奇!

  塞奇顯得相當早熟而且憂鬱,從他警戒的眼神和緊抿的嘴唇看來,他必是生活得相當辛苦!辛苦得再也不信任任何人!

  「漢斯,你帶塞奇回去和沙奇見面,他們十多年來未罰曾見面,現在是他們相認的時候了,摩尼也一起去嗎!塞奇會需要你的教導。」

  漢斯和摩尼立刻瞭解菲利浦的用意,沙奇天使般的笑容,必能打動塞奇冰凍的心!

  沙奇仍努力的練著他的左手劍,雖然他的右手已稍稍復原,但離使用飛劍仍有一段遙遠的距離,但他仍倔強的堅持訓練他笨拙的左手。

  這一次他終於射中了!

  「哇!丹恩、卡蜜兒,你們看!我射中了!」沙奇興奮的叫嚷著!

  丹恩及卡蜜兒微笑的看著沙奇發亮的面孔,同時漢斯和摩尼也進來了。

  「什麼事這麼高興?」摩尼寵愛的看著沙奇。

  「摩尼,你們回來了」!沙奇高興的自床上跳下來。「看!我射中了!」

  「的確令人高興,不過我還有更高興的事告訴你。」摩尼擁抱著沙奇,親吻他的額頭,然後不顧他的抗議把他抱回床上。「我帶了一個人來看你。」

  「什麼人?是伯克嗎?」沙奇好奇的問。

  漢斯自門口將塞奇帶進來,一瞬間似乎空氣凍結在當場,沙奇睜大了眼睛看著站在他面前、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有那麼一剎那他以為自己是看到一面鏡子!

  生平第一次,塞奇不帶任何戒心的注視眼前的人,從小他就知道自己並不是孤獨的來到這世界上,可是親眼看到的震撼仍使他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沙奇,這是你的哥哥塞奇。」漢斯平靜的說著。

  彷彿足足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兩人同時張開雙臂,將對方擁入懷中,無法言語。

  摩尼等人感動的看著這一幕,如此長久的分離,而終於相見的手足,他們之間的流通甚至無須借助言語!

  他們悄悄退了出去,讓他們盡情的擁抱,自彼此的懷中找到失去已久的親情。

  許久之後,塞奇首先清醒,低頭審視沙奇紅紅的眼眶,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上寫滿了真誠。

  「我好想念你!」沙奇沙啞的說著。

  「我也是!我以為這一輩子沒有再見到你的機會了!可是在心底深處,我一直知道我並不孤獨!」塞奇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出這些話,可是面對沙奇,他感到安全!

  「我一直知道有你!我們是一體的,缺少了你,我常常感到我的生命不完整!我們終於在一起了!哥哥!」沙奇流著淚擁抱塞奇,十六年的朝思暮想,一切終於有了轉機!

  兩人緊緊的擁抱,塞奇說不出話來,他從來不知道有了親人的感覺這麼好,十六年來他只見過母親兩次面,每次都是隔著重重的簾幕和衛兵,在那空洞的相處中,他感受到的是那麼少,而眼前這個和自己同胞生的手足,卻讓他感到無比的溫暖與安全!這正是他渴求已久的,他以生命立誓再也不讓它溜走!

  「撒旦」跳上床,好奇的看著小主人,並仔細打量這個和小主人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它叫『撒旦』。」沙奇一手摟著「撒旦」的頭向塞奇驕傲的介紹,還不住地拭著淚。

  「它是我在很遙遠的地方遇到的,它媽媽死了,那時候它才一丁點,我求摩尼讓它跟著我,現在它長大了!它不咬人的……呃……我是說沒有我的命令它是不會輕易咬人的,它喜歡你,我看得出來。」沙奇微笑的鼓勵塞奇摸摸「撒旦」,而「撒旦」則好奇的盯著塞奇,似乎有些好玩。

  塞奇從不曾見過如此龐大的動物。看起來似乎有點兇惡,不過它是沙奇的寵物,他願意接受它,於是他試探性的神出手摸摸「撒旦」,出人意外的,「撒旦」也親密的舔舔他的手,塞奇驚奇的看著沙奇。

  沙奇展開一個天使般的笑容,令塞奇更加的驚訝,為什麼他從未發現自己的臉笑起來可以像個天使般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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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38:53
第四章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飛快,愛琳在震驚之後,立刻接受了另一個侄兒,愛他一如愛沙奇,並且開始嘮叨兩人一樣的瘦小,努力的將兩人喂胖,每夫掏空心思準備各種食物,但等到沙奇完全康復之後,兩人刻意的打扮成同一個樣子,她立刻懊惱的反對,因為她永遠分不清楚誰是誰!

  而在那段期間內,摩尼亦將畢生所學一股腦的全教給塞奇,而塞奇的接受能力同樣是驚人的快,他彷彿一塊海綿,將所有的一切吸收殆盡!

  他們對他的愛是毫無保留的。塞奇起初仍是小心翼翼地,到了後來才發現原來一切就是那麼的簡單,愛與被愛……

  他每天和沙奇形影不離,沙奇教他法文、西班牙文和蓋爾語,甚至教他如何去捉弄別人,而漢斯教他劍術和騎馬,沙奇慷慨的將愛馬「南十字星」借給他,但不久漢斯便替他找來一匹神駿的黑馬。塞奇將它命名為:「奇跡」,就像他十六年來不敢夢想的奇跡一般!他的生活充滿感動與歡笑,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永遠擁抱住奇跡,但他知道:這一切將使他生命展現另一種風采和神奇!他發現他深深的愛上這一切,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因為他知道,自己也有愛人的能力!這使他感到無比的滿足!

  漢斯看著沙奇和塞奇,沙奇已完全復原了,現在正和塞奇比劍,他發現他可以毫無困難的分辨出場中誰是沙奇、誰是塞奇。三個月來他每天教塞奇騎馬擊劍,可是他未曾對塞奇有任何的遐想,塞奇對他來說像個兄弟、朋友,但是他每次接近沙奇,那異樣的感覺就油然而生!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或許他早有答案,只是那答案令他無法接受,他仍苦思尋找其中千百種的可能性,而結果都只有一個:愛情……

  沙奇總算見到他的父親菲利浦•史都華公爵了!他投入菲利浦的懷中,兩人緊緊的擁抱,菲利浦張開另一隻手臂將塞奇亦擁入懷中,三個人終於真正的相聚在一起!

  菲釗浦幾乎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懷中的一對愛子如此健康、俊美,在他們的身上,他可以看到愛妻的影子!經過十六年的等待,他終於讓兩個孩子重新回到他的懷抱中!

  而且比他所能預期的更加完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自己的情緒,現在還不是他能放心的時候!

  「好了!孩子們,現在坐下來聽我說。」菲利浦示意雙生子坐下,同時也請漢斯和摩尼坐下。

  「大英帝國已經準備和西班牙開戰了,現在我要你們仔細的聽我說,塞奇和沙奇,我需要你們立刻出發去尋找你們的母親。」

  「真的?」塞奇和沙奇同時興奮的說。

  「沒錯!塞奇和摩尼一同出海到西班牙及法國找尋,沙奇和漢斯同吉普賽人在英格蘭各處尋訪,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回你們的母親。」菲利浦看著他心愛的兩個孩子,分別交給他們兩個徽章,「這是你們母親的信物,她叫蘿蘭•瑪格麗特•史都華;不論是誰先找到她,我要你們最晚半年內必須回來,聽懂了嗎?」

  孩子們同時點點頭,之後他們仔細的商討一切未來的行程和方向,臨行前,菲利浦再度擁抱並親吻他的愛子。「我要你們牢牢記住,不論你們身在何方,你們都不能忘記自己是大英帝國史都華家族的繼承人,我為你們感到驕傲!」

  稍後,在書房中。

  「你希望帶塞奇走?讓沙奇到海上旅行?」菲利浦注視著眼前英挺的青年,他是看著漢斯長大的,對漢斯的心思十分瞭解。

  「嗯。」

  「什麼理由?」

  「我……」漢斯困難的想著,表情苦澀,他該如何告訴自己亦師亦友,敬若慈父的菲利浦,自己對他的兒子有非份之想?「他……我覺得這樣比較好。」「可是我認為沙奇已熟悉海上的生活,而塞奇卻未曾出過海,我希望他去磨練磨練,這對他比較好,他和沙奇的立足點應該是平等的。」

  「立足點平等?你的意思是說……」

  「沒錯,我的繼承人不一定是長子,更何況他們是雙生子,誰較強,誰就能繼承史都華家族。」菲利浦以平常的口吻,淡淡的說著,雙眼綻出睿智的光芒。

  漢斯心中浮起一絲絕望,原本就不該有的期望已成了空!誰會讓女兒繼承家族?更何況是史都華如此龐大的家族!

  「我明白了。」

  漢斯帶著黯然的神情離去,他那陰鬱的神情並未逃出菲利浦的眼中,菲利浦看著他關上門,臉上浮起了淡淡的微笑!這會是個很好的計劃!或許將比他所預測的更好!

  「我會非常想念你的,塞奇。」沙奇懷著離愁注視著他的哥哥。

  「我也會,不過我們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塞奇擁抱他的兄弟,並親吻他的額頭,他的動作仍有些笨拙,這樣表達自己的感情對他來說仍有些陌生,但他努力的不讓自己再度退縮。

  「海上很好玩,而且水手們都會照顧你,可是你還是要答應我一定要安全回來,等你回來我就教你如何擲短劍。」沙奇擁抱著自己的兄長,濃濃的離愁使他有些哽咽,他是那麼地愛他,彷彿這一生一世他們都不曾分開過似的。

  「放心!我一定會安全的回來!」塞奇保證的說著,凝視著沙奇有些霧氣的雙眼。

  他們再度緊緊的擁抱,感受到彼此的心跳,知道不論對方在什麼地方,彼此的心中都永遠彼此掛念!

  「兩個人同時出現?」

  「是……是的。」哈瑞緊張的望著眼前陰冷的人。「一個和摩尼上船,另一個則和漢斯伯爵在一起。」

  「哪一個是我們要找的?」

  「不……不知道……」

  「不知道!」他忿怒的大吼!「你竟敢告訴我你不知道?」

  哈瑞慌亂的下跪。「大人!他們長得一模一樣……」

  「你這只笨豬!豹子呢?豹子跟著誰?」

  「沒……沒看到豹子……」

  「混帳!還不快去查清楚?」

  「是!大人!我馬上去!」哈瑞如蒙大赦的退下。

  他陰冷的臉上浮起陣陣忿怒的青筋,緊握酒杯的手暴怒地用力……

  「菲利浦!你竟敢愚弄我!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然後酒杯應聲而碎,腥紅的酒液濺滿桌上……

  脫下昂貴的絲襯衫換上吉普賽舞者的衣服,漢斯和丹恩輕而易舉的化身為吉普賽引人注目的耀眼男子。據說漢斯的祖父•賽頓年輕時放浪不羈幾乎被逐出家門,而他毫不在意的過著流浪的生活,然後遇上了美艷的吉普賽女郎,兩人相戀生下漢斯的父親,而女郎卻難產而亡!賓將漢斯的父親送回家門後便離開了繁華的宮廷,獨自隱居再也不問世事,不久便失去了蹤影。這一直是宮廷中半公開的秘密,但誰也沒勇氣查明真相;而丹恩的母親便是吉普賽人,誰都知道丹恩是私生子,擁有一半的吉普賽血統,所以他們巧扮吉普賽人早已習以為常,再自然不過了!

  倒是沙奇,他千變萬化令人目不暇給,一會兒是黑皮膚的小黑奴,一會兒是吉普賽馴豹的少年,有時更不知從哪弄來的巫師服,貼上白鬍子,在黑暗中有板有眼的替人算命;還有一次漢斯發現了一個滑稽的胖小丑在場中逗人開心,他正奇怪是什麼時候加入的人,定眼看去才發現原來是沙奇,而他身旁長毛的大笨狗居然是「撒旦」,為了這件事漢斯取笑了沙奇好久,直到沙奇威脅要割斷他的喉嚨他才好不容易的住口!

  而今天……今天……天哪!

  「你們看!不錯吧!」卡蜜兒得意洋洋的將尷尬不已的沙奇推出帳棚,呈現在眾人眼前,令所有的人全都目瞪口呆、無法呼吸!

  漢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沙奇穿著一襲大紅色吉普賽女郎的衣服,式樣保守,顏色庸俗,可是穿在他身上竟出人意料的令人心跳加速,該死的好看極了!

  他披著烏黑的長髮,須角別上一朵大紅花,紫羅蘭泛著碧綠色盈光的眸子眼波流轉,七分羞澀,三分嫵媚,紅艷欲滴的櫻唇微啟,被陽光照得金黃的肌膚顯得無比的光滑細緻,而他的腰……天哪!那是怎麼弄的?他的腰比一般女孩還細,似乎不盈一握,顯得那樣修長而細緻!

  漢斯停住了呼吸,深怕稍稍用力一呼吸,眼前的人兒便會立刻破碎消失不見,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沙奇,為什麼那樣庸俗而保守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竟如此該死的引人注目?

  而該死的具有莫名的吸引力?令他幾乎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沙奇咳嗽兩聲引起他們的注意,漢斯發現沙奇的臉驀然升起兩朵紅雲,看上去更加嬌羞,不勝迷人。

  「呃……我想我的打扮不太好……我立刻去把它換掉。」沙奇尷尬的想立刻躲起來,這些人是怎麼了?好像從來沒見過他似的!尤其是漢斯,他目瞪口呆的樣子,好像自己是什麼怪物!

  「等一下!」漢斯如大夢初醒般,立刻拉住沙奇的手臂。「這樣很好!不要換掉!」

  「可是你們好像……呃……不太贊成。」沙奇囁嚅的低下頭。

  「那是因為太好看,我們一時愣住了。」

  「真的?」沙奇抬頭望著漢斯,仍有些猶豫。

  他再度屏住氣息,他不是沒靠近過沙奇,只是……太不可思議了!他似乎從未如此令人心動!他努力按捺住擁他入懷的衝動,拚命提醒自己,他是個男孩!可是他看起來……這麼美!美得令人心疼!

  「咳……」這次輪到丹恩咳嗽了。「沙奇,你這樣很好,呃……漢斯,你可以放開他了吧?」

  他這才驚覺自己正像個未經人事的男孩般癡癡的望著沙奇,他如燙著一般立刻鬆手,轉身回到火堆前坐下,不敢再看沙奇一眼,心卻不停蠢動著,令他幾乎瘋狂……

  沙奇眨眨眼睛,奇怪的望著漢斯,你怎麼了?怎麼這樣看著我?那一剎那間他好像臉紅了?

  臉紅?漢斯?他那樣突然丟下自己跑掉和自己的打扮有關嗎?

  沙奇緩緩展開一抹微笑,這太好玩了!

  沙奇沉灑於自己惡作劇的念頭中,微笑點燃了他的臉龐,自己仍絲毫不覺對其他人的影響。

  漢斯奇怪怎麼突然大家都不說話在了,他緩緩轉頭,看到所有的人都張著嘴看著沙奇,而沙奇……漢斯也睜大了眼睛,沙奇正展開一抹令人甘心為他而死的燦然微笑……

  接下來的一整天,漢斯都心神不寧的四處追尋沙奇的身影,看他用不可思議的魔力擄獲城堡中所有男人的心。沙奇演技之好使漢斯幾度想掐斷他那美麗而細緻的脖子!他不斷向在場的男士大送飛吻,而且媚眼橫生。當他竟然允許一位英俊的軍官親吻他的手時,漢斯真恨不得一拳打爛那軍官優美而英俊的臉,然後把沙奇綁架到他的帳棚中一輩子不准他出來!

  這念頭使漢斯幾乎不能自持,什麼時候開始他對沙奇竟有了如此強的佔有慾和保護欲?他必須握緊雙手,用盡所有的自制力,才能使自己不至於失態!

  沙奇拿起璧琴輕巧的坐在篷車上,逗弄幾根弦,場中立刻安靜下來,他開始溫柔的唱起歌來,歌聲輕柔而略帶憂傷,彷彿整個人都溶入了歌聲當中,使場中所有的人都屏息的注視他,傾聽他的歌聲。

  微涼的風輕輕撩起他烏黑的長髮和裙,沐浴在早春的陽光中,使他看起來更加的令人迷醉。悠揚的歌聲撼動了每個人的心弦,漢斯聽出那是一首西班牙情歌,時常流傳在水手們的口中,但沙奇唱出來,卻十分的優雅動聽,還平添了一股哀傷。

  沙奇並不知道這一切,他沒看到漢斯溫柔的眼神全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只是不停的唱著,最後輕撥幾個音符做為結束,他優雅的跳下篷車屈膝行禮。

  經過了短暫的肅穆,金幣如雨點般的落下;如雷的掌聲使人振奮,沙奇沒想到如此的成功,他興奮的微笑接受喝彩。

  漢斯遠遠的站著,看到沙奇優雅的體態,他不敢走過去,怕洩露自己心中的秘密,但他是如此的為他感到驕傲!漢斯看到先前那名軍官走到沙奇的眼前,不知對沙奇說了什麼使沙奇笑靨如花!他感到仇怒,這已不是他可以忍受的了!他大步往他們的方向走去,卻發現沙奇正朝他飛奔而來。

  「他對你說了些什麼?」漢斯怒氣衝天的問。

  「沒什麼,他問我願不願意成為他的情人。」沙奇好玩的注視漢斯的怒容。

  「那你怎麼說?你這個小惡魔!我警告你……」

  漢斯還來不及說完便被沙奇踞起腳尖溫柔的吻住了下面的話,他根本還沒有機會反應,沙奇已靈巧的退開,頑皮地眨眨眼睛。

  「我告訴他,你才是我的情人!」沙奇輕輕在他身邊說了話。然後退後一步,臉上閃耀著惡作劇的光芒:「你知道嗎?你生氣的時候真好看!」

  他頓時怔住,看著沙奇那令人又愛又恨的臉龐,他又好氣又好笑!「你……」

  狂野的吉普賽之音猛然響起,他下面的話全被打斷了,轉眼間已被一個紅色的影子拉入場中。

  他一直以為沙奇不會跳舞,因為沙奇從來不跳舞,現在他發覺他真是錯得離譜!沙奇不但在跳舞,而且是個極佳的舞者!

  他的身軀柔若無骨可以彎曲到令人無法想像的地步,隨著音樂,他仿若一片紅雲,更像一團火焰,散發出令人不敢直視的光芒,光彩奪目。

  兩個人的舞蹈配合得天衣無縫,表情興奮而狂野,似乎正在跳一場永不後悔的戀舞……他全然迷在那如夢似幻的氣氛之中,狂野的樂章,熱烈的氣氛和眼前根本不真實的影子,那是天使?抑或是惡魔?

  紅似烈焰,彷彿魅惑著他縱身其中,令他全然不知所措!

  在外人的眼中,他們是一對絕佳的舞者,更是一對熱戀中的戀人,只要看他們互相凝視的眼光便可以確定這一點,但他們自己的心中,卻有著無限的迷惑。

  漢斯不想放沙奇下來,他身輕如燕,就算這樣舉著他,一輩子也不會覺得累。可是他不得不放他下來,低頭凝視沙奇因勁舞而嫣紅的臉,精靈般的眸子閃耀出不可思議的光芒,他無法克制的低下頭,可是沙奇動作比他更快,他迅速在漢斯的額上印下一吻,然後轉身飛奔而去。

  群眾發出歎息的聲音,紛紛散去,但他什麼都看不見,聽不到,心中只有沙奇輕靈狂野的身影……

  回到營地的第一件事便是尋找沙奇,隱隱約約之間,他們彼此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必須阻止!

  「沙奇到哪裡去了?」漢斯攔住正在準備晚餐的卡蜜兒問道。

  「他說他要到溪邊去。」卡蜜兒奇怪的望著漢斯焦急的臉。「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漢斯放開卡蜜兒立刻往溪邊大步走去。

  「他怎麼了?」卡蜜兒不解的望著漢斯的背影。

  「只是思念罷了。」丹恩苦笑著回答。

  「思念?」卡蜜兒更加不解。

  「就像我思念你一樣,親愛的!」

  卡蜜兒一震,望著丹恩苦笑的臉,兩人心中似乎都清楚知道,這並不是一句戲語……

  漢斯大步走到溪邊,看到沙奇已換回衣服,踩在小溪中掬起水潑在臉上,水珠細細碎碎的濺在衣服上,在夕陽的照射下,形成無數閃著金點的光芒。在沙奇的周圍形成一輪柔和的光圈,隱隱約約,漢斯似乎看到在沙奇的背上真有著一雙天使的翅膀。

  「嗨!漢斯。」沙奇發現漢斯後,漫不經心的打著招呼,然後慢條斯理的走上岸。

  「你知道一個人在溪邊很危險嗎?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他怒氣衝天的責問著,他知道他沒有發脾氣的理由,這並不是他的本意,但只要一見到沙奇,他心中就升起一股強烈的感情,強烈得足以令他害怕,他不得不用忿怒來掩飾自己的情感。

  驀然一道銀光一閃,一柄短劍自漢斯頭頂沒入身後的樹幹中,只留下柄在外面。

  「那遇到我的人就真的很危險了。」沙奇依舊慢條斯理的說著,邊穿上靴子,似乎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我該拿你怎麼辦?你這個小惡魔!」他幾乎把持不了自己,用力將沙奇拉起來,凝視沙奇的眸子。

  沙奇有些訝異,他的表情不太對勁,他的眼神很——奇怪?似乎在壓抑些……

  他來不及想,因為漢斯的吻已重重的落在他的唇上,那麼用力卻又那麼溫柔,使他有些心慌……

  漢斯感到更加痛苦,原來一個處罰的吻,卻使自己落入煉獄之中,他想要索求更多——更多——天哪!

  他驀然推開沙奇,苦惱的注視著他,他的唇因他的吻而略微紅腫,顯得無比的誘人……

  沙奇那迷濛而略為暈眩的眼讓他覺得自己污穢不堪!他懊惱地耙耙頭髮,一頭栽進冰涼的溪水之中。

  沙奇望著水中的他,久久才轉身離去,什麼也沒說,什麼也不必說。

  黑暗中沒有人注意到一條高大的身影迅速的出現,自樹幹中拔出沒入樹幹的短劍,然後更迅速的沒入黑暗之中。

  自從那次之後,沙奇便時常穿著女裝扮起吉普賽的熱情少女,當他穿著女裝總是美得令人屏息,忘了呼吸,而且在舉手投足,舉目流盼之際越來越顯出他的嬌柔可愛。他的仰慕者多得無可計數,但是一旦他恢復男裝,他又是那個天使般的少年,絲毫沒有女兒之態。漢斯常覺得沙奇千變萬化,令人目不暇給,而且最嚴重的是,不論他是何種裝扮,總是能引起自己內心深處最痛楚的渴望!

  幾個月過去,他們跑遍了全英格蘭絕大多數的城堡,大家都發覺沙奇的情緒越來越低落,常一個人默默的望著火光發呆,唱的歌也越來越沉重哀傷,他似乎失去他的往日的笑容!他做什麼事都不起勁,經常一個人鬱鬱寡歡的躲在帳篷中不肯出來,而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敢去打擾他!

  「沙奇,你一定要吃點東西。」漢斯在沙奇的身邊坐下來,端起沙奇動都沒動過的晚餐。

  「我不餓。」他悶悶的回答,眼睛仍瞪著火焰。

  「沙奇!」漢斯強迫沙奇看著他的眼睛,「你把你自己餓死了,永遠也找不到你母親!也許摩尼和塞奇已經找到她了,可是等他們回來,你早就餓死了!」

  「真的?」沙奇的眼睛閃出漢斯許久不見的光采。「你是說他們可能已經找到她了?」

  「很有可能,不過你得先吃東西才會知道。」漢斯拿起麵包,「張開嘴。」他命令。

  沙奇乖乖的張開嘴,塞了一口麵包,才剛嚥下立刻又開口:「塞奇他們真的會找到她嗎?」

  「我說過很有可能,就像我們也很有可能在下一個城堡找到她一樣,現在乖乖的吃東西,不要說話。」

  沙奇張開嘴還想再問,立刻被漢斯塞了一嘴的食物,他也沒機會再問,因為只要他一開口,漢斯立刻就把食物送進他的嘴裡。

  天知道他先當他是毒蛇猛獸似的遠遠逃開!這大概是一個星期以來漢斯和他最接近的時刻了。漢斯並沒有錯過沙奇眼中閃過的光芒,每當沙奇思考或生氣時,那紫羅蘭色鑲著碧綠的眸子便會轉變為深藍,然後亮出醉人的墨綠晶點,這種光芒漢斯太熟悉了!

  ——當沙奇打鬼主意時便會出現的色彩。

  「沙奇•史都華!」漢斯用警告的口吻打量著沙奇。

  「沒什麼!真的!」沙奇用異常愉快的口氣說著,幾乎太愉快了!「我餓了!非常非常的餓!」沙奇搶過漢斯手中的盤子大口大口的吃著,不時露出快樂的笑容。

  漢斯不信任的打量著沙奇,但沙奇完全不予理會,只是愉快的埋頭大吃。

  菲利浦凝視表情悲憤的史帝夫,即使在知道事實真相的數年後,每每提起往事,史帝夫仍無法稍稍平息心中的怒火,童年不褪的夢靨造成他天性中陰鬱的本質,那是一種連玩世不恭的態度都遮不了的天性!

  「我猜你的答案和我一樣?」

  「沒錯,根據我詳細研究過我父親遺留下來的東西,我知道在哪時。」史帝夫悶悶的回答,若不是為了那該死的東西,他絕不至於家破人亡!而今他終於知道東西藏在何處了!「是在蘭斯開郡對吧?」菲利浦平靜的看著他,史帝夫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學生,就像他另一個孩子一般,看著他被仇恨所吞噬是一件令人心痛的事,而他卻無能為力,因為即使換了他,他也不會有另一種表現一樣!

  「他們絕對想不到它會在我父親北方的產業上,而且由一個神父保管,我會去毀了它。」史帝夫的眼神充滿憎恨,他咬牙切齒的說道:「我不會讓任何人得到它的!」

  「不要讓仇恨蒙蔽了你的理智,史帝夫。」菲利浦用他一貫冷靜的語氣告訴他:「把它帶回來,我們要讓『他』認罪才行。」

  史帝夫沉默的看著菲利浦,他總是那麼超然而冷靜,最令人生氣的就是:他說的總是對的!「好吧!我會把它安全的帶回來。」

  「對於首腦,我已有了線索了,再過不久,一切都可以真相大白,到時候我會請求女王恢復你的頭銜,你的產業由我保管得夠久了,也該歸還主人。」

  「我不在乎這些。」他平靜地說道,然後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那——夫人呢?」

  菲利浦的神情有片刻出現溫柔,但立刻被他平靜的口吻所掩飾,這一切並未逃過史帝夫銳利的雙眼,他小心的開口:「她,安全了嗎?」

  「應該是的,我已派人通知塞奇和摩尼,他們很快就會回來,而我需要你去找沙奇和漢斯。」

  「我知道了,我立刻出發。」史帝夫毫不猶豫的往外走去,但在門口猶豫一會兒,他回頭問:「我需要帶他們回來嗎?或者在找他們之時就前往蘭斯開?」

  「我希望你帶他們回來。」

  「有漢斯和丹恩保護沙奇應該夠了。」他急著前往蘭斯開郡找出證物,已無心擔任保姆了。

  「我知道。」菲利浦輕歎口氣,憂慮在心中浮起。「我們裡面出了奸細,我對沙奇非常不放心。」憂慮沙奇和漢斯或者憂慮沙奇的安全,這兩者之間到底哪一種叫人最放心不下,其實菲利浦自己也不瞭解。

  史蒂夫理解的點點頭,正要出去卻想起一個有趣的問題:「公爵,你是如何猜到東西在蘭斯開郡的?」

  菲利浦短暫的浮出帶有一抹哀傷的微笑。「史蒂夫,你父親和我是好友,他曾驕傲的向我提起過,而且沙奇身上的刺青就是一幅最好的地圖。」

  「那你何不去找?」

  「因為那是你的權利。」他平靜的告訴他。

  城堡歡樂的氣氛持續著,沙奇整夜都感到有人盯著自己,他四下搜尋,終於在城堡的窗上看到那雙眸子的主人。

  那是一雙紫羅蘭的眸子,和一頭如雲的紅褐色秀髮!

  母親!

  沙奇心中一震,那城堡中的人是母親!不僅僅由於她的外型和父親給他們的畫像極為相似,更因為她眸中溫暖的光芒!那必定是她的母親。

  貴婦人微笑著緩緩擲下一條手絹,正好落在沙奇的膝上,沙奇含淚抬頭,喉嚨激動的緊繃,他拾起手絹藏好,再抬頭時那貴婦己消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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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39:36
第五章

  沙奇匆匆忙忙唱完最後一首歌,立刻轉身奔回自己的帳棚,不理會眾人訝異的眼光,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母親!他必須立刻去找她。

  原本就打算今晚要自己進城堡去探查,如今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母親,更加堅定了他的信念!無論如何,他一定要進城堡去!

  漢斯自眼角瞥見沙奇匆匆離去,直覺叫他立刻追上去,可是他卻壓抑住自己追上去的想法!他必須克制自己,天知道這樣的折磨什麼時候才會結束,但他不能再冒這種險!

  「別去!天使!」馬婆婆憂心的看著沙奇換上黑色的夜行衣。「讓丹恩去吧!」

  「不!」他堅決的說著:「城堡中的人一定是我母親!我一定要自己去找她,救她出來!」

  沙奇將長劍掛在腰側,又拿起數把銀色的短劍插進黑長靴中,準備就緒,將「撒旦」

  用繩子牢牢的綁在帳棚中;帶著「撒旦」太引人注目,這次他不能冒險!

  「婆婆,我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天使……」

  「婆婆,你一定要答應我,別讓他們追上我!」沙奇誠懇的看著婆婆。

  馬婆婆無奈的點點頭,該來的總是無法阻擋的!

  「你千萬要小心!」

  沙奇肯定的點點頭,轉身走出帳棚,朝黑暗中奔去。

  「撒旦」不安的低鳴著,馬婆婆無奈的注視著它的碧綠的豹眼。「你也放心,不是嗎?可是命運的安排是我們永遠無法抗拒的!」

  馬婆婆幽幽的歎口氣,凝視沙奇往黑暗奔去,或許這是命運之神手筆下另一個契機吧!

  沙奇來到丹恩與漢斯的帳棚外,拉下臉上的蒙面罩,只露出眼睛和嘴唇,他仔細的打量四周,然後看到丹恩穿著普通守衛衣服出現。

  他悄悄來到丹恩的身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木棒,朝丹恩的後腦一擊。丹恩悶哼一聲立刻倒地,沙奇仔細的探探丹恩的後腦,腫了一個包包,不過他的手勁不重,應該很快就會醒來。沙奇將丹恩拖到他的帳棚中,小心的用繩子綁緊地。

  「對不起,我別無選擇,回來再向你賠罪!」沙奇歉疚的說著,然後擦身進入黑暗中。

  羅連侯爵把玩著手中打造精緻的銀色小短劍,想著小短劍的主人,他一直知道他在哪裡,可是他也一直沒有去執行他的任務。

  爐中的火焰嘟嘟啪啪的響著,不時閃出一、兩點微細的火星,就像那時羅連見另一個人的情景,羅連並不意外他會知道自己一直沒有行動,他們不信任他早已不是一件會令人意外的事了,令人意外的是羅連對沙奇莫名其妙的保護之心!

  「你為什麼不動手?難道你不知道你已經觸怒了他嗎?」那人陰森森的背對羅連,冷冰冰的語氣使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而羅連只是無動於衷的坐著。

  「告訴我為什麼非殺他不可?」

  「因為他太重要,重要到非死不可!」

  「他有什麼重要的?」

  「羅連•格蘭特侯爵!你問得太多了。」那人陰森地警告著。

  「是嗎?既然如此就找個不問話的人——如果我沒先殺了他的話!」羅連冷笑著說,他知道他們雖不信任他,卻也不敢與他正面衝突。

  「你別忘了誰給了你這一切!」那人咬牙切齒的面對羅連,指指羅連身上的華服,及四周的華麗佈置。

  「你也別忘了,我根本不在乎這一切。」羅連冷笑著看著他,自從六年前自孤兒院踏入豪華的侯爵府,他不過是從那個地獄換到另一個更淒慘的地獄罷了!

  「你……」那人額頭暴起青筋,神情猙獰已極,彷彿野獸面對它的敵人一般地咬牙切齒!

  「你可以不說,後果由你自己負責。你可以回去告訴你的主人,這就是我的方式,你可以選擇。」

  那人狠狠的瞪視羅連,羅連臉上毫不在乎的神情說明他的決心,而眼中冰冷酷寒的神色毫不退卻的回瞪他,將他的恨意擲回他自己的臉上。

  他很瞭解羅連,這個人忿怒的時候可以非常的殘酷——非常非常的殘酷!他不怕他,但他也不想激怒他,尤其現在他們非常的需要他。

  「他是菲利浦•史都華的孩子。」他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平靜的說道,彷彿這便是個殺人的絕佳理由。

  羅連表面上維持不變的表情,但心中卻暗暗心驚,菲利浦•史都華公爵是宮廷中少數值得讚賞的人之一,更是他十分欣賞的人,即使他們從來不是朋友。「那何必殺他,捉住他用來威脅他不是更好?」

  「不!我說過他太重要!重要到不能留著!你必須除掉他!」

  「為什麼?」

  「羅連!」那人已漸漸不耐煩!

  「告訴我為什麼。」羅連收起毫不在乎的神態專注的盯著他。

  那人望著羅連,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十六年前平克那雷家族滅門這件事你知道吧?」

  羅連點點頭,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那天菲利浦和他的妻子及一對雙生子也在場,我們帶走了他的妻子及雙生子之一,但是另一個逃走了。」

  「那一個當然就是現在的沙奇,但是為什麼?為什麼非殺他不可?」

  「因為他被平克雷公爵救了,那個老傢伙在事前得到風聲,預先把所有的財富藏在一個地方,你知道那有多少嗎?」那人貪婪的冷笑一聲。「足以買下大半個英格蘭!那是一筆富可敵國的財富,更重要的是還有一些足以致我們於死地的證據,他把這些東西的藏匿地點刺在那孩子的背上!還有最重要的『太陽神之怒』,『他』要它!」

  羅連倒吸一口氣!那孩子身上的刺字的確足以造成他的死亡,那些人是寧可放棄那些財富也不會放過他的!

  「所以他必須死!在秘密公諸於世之前殺死他!」

  「寧可放棄那些財富嗎?」羅連冷笑著看著對方眼中漸生的貪婪。

  「當然不!把刺字告訴我,我會去找出那些東西。」

  「然後獨吞它?」

  「不!」那人有些驚慌的看著羅連。「我會把它交給他!」

  「哦?」羅連輕蔑的語氣充滿了對他的輕視與不屑。

  「或許你也想要那些財富,侯爵。」那人冷冷的說著。

  「那是當然的!」羅連微笑的回答:「難道你不是嗎?約翰主教?」

  「你……」那人臉色大變,咬牙切齒的盯著他。「希望神與你同在,親愛的侯爵!」

  主教怒氣衝天的走出房間,羅連冷冷的看著他的教袍因怒氣而翻飛的下擺,他永遠無法瞭解,一個獻身於上帝的虔誠青年何以變成如今供奉撒旦的嗜血教徒?

  羅連望著手中的短劍緩緩回過神來。他知道短劍的主人很快就會來到,但心中卻沒有任何的不安,他不想傷害他也絕不會傷害他,但如何保護他才是最重要的,而同時他會證實他心中的懷疑!

  約翰主教說菲利浦的妻子與第一個孩子在他們的手中,他很懷疑這一點,如果他們手中仍握有牽制菲利浦的王牌,那麼他們會要求生擒沙奇,而不會冒失去那筆財富的危險!

  也或許他們的王牌已經失去,而他們害怕菲利浦的報復,所以寧可殺死孩子,讓菲利浦永遠沒有找到證據的一日!

  外面的音樂聲越來越熱烈,他很快就會到了,而現在他必須去迎接他!

  沙奇悄悄的進入城堡,很慶幸外面的表演吸引了大多數人的注意力,使城堡的守衛非常稀鬆,他可以輕易的進入城堡中,但是偌大的城堡,他該從何處找起?

  一條長不見底的階梯出現在他的眼前,這一定是通往城堡最深處的通道!

  沙奇悄悄爬上階梯,興奮的幾乎克制不住自己往前跑的衝動!他極力的維持最輕巧的腳步,終於來到階梯的盡頭,這一段路似乎耗盡了一個世紀的時間。

  馬上可以見到母親了!沙奇興奮得頓時忘了自己應該輕巧的腳步!

  「誰?誰在那裡?」守衛大喊著。

  他嚇了一大跳,立刻隱身到黑暗中,盡頭的房門口站著兩名武裝的守衛,神情緊張的四下張望,沙奇拚命的祈禱他們不會看到他!可惜事與願違,他們正向他的方向走來!

  沙奇緊張得冷汗直冒,突然一隻大手掩住了他的嘴,令沙奇驚跳起來!

  「噓!」來人低聲的警告,「別出聲,我不會傷害你的!」

  沙奇眨眨眼睛,在黑暗中只看到來人金色發光的頭髮,掩住他唇瓣的手修長漂亮得像女人的手,卻有著男性的骨架,溫柔而堅定的捂著他。

  「原來是侯爵的貓!」原先的守衛笑著說,令沙奇鬆了一口氣,他們沒有發現他!

  「我不會大叫的!你可以放開我了。」沙奇低聲的告訴對方。

  黑暗中似乎聽到對方輕笑的聲音,他放開手,拉著沙奇:「跟我來!」

  沙奇盲目的跟著對方,他的腳步又快又大卻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這個人定是個賊!沙奇心想,但他為何要救自己?他又打算帶自己去哪裡?

  黑漆漆的階梯使沙奇看不清腳下的道路,他踉蹌一下,對方立刻扶著他,動作快速得似乎早就知道沙奇會跌倒似的!「你要帶我到哪裡去?」沙奇壓低聲音急促的問。

  「到你要找的地方。」

  來人昕出沙奇口氣中的急促,放慢腳步回答,輕輕的牽著沙奇在城堡中到處走。

  「可是我……」沙奇語聲未畢,便被推進了一個小房間,來人輕聲關上房門。「這裡是哪裡?你為什麼帶我到這裡來?」

  對方點燃燭光,房間立刻亮了起來,閃出不可思議的光采,令沙奇眼睛驀然大睜!

  這房間是個藏寶庫!摩尼所說的海盜寶藏恐怕也僅此而已吧!

  「喜歡嗎?」來人看沙奇訝異大睜的眼睛輕笑著問。沙奇驀然回頭,眼睛睜得更大了!是那希臘神話般的男子!尊貴有如月神的男子!沙奇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天使,你為什麼打扮成這樣呢?」羅連微笑著將沙奇頭上的面罩拿掉,揉揉沙奇的頭髮,「金髮?我第一次看到你時,你是黑髮?」

  「我……」沙奇猛眨眼睛,才想起他太急著出來,連頭髮都忘了照馬婆婆的方法染色,不過這個問題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腦海中,他只是不停的盯著眼前的人,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眼中所見!這個男人的微笑使他俊美得不可思議!幾乎像個——像個惡魔!非常英俊的惡魔!

  他努力思索著,似乎在不久之前也見過這樣一個人,在……倫敦市郊……他們是見過面?沙奇一震,這個人是宮廷中的人!

  沙奇再次眨眨眼,絲毫不覺自己可愛的模樣,他仰著頭不解的看著他,「你為什麼要救我?」

  羅連憐愛的揉揉沙奇的卷髮,這個可愛的天使根本不瞭解自己的魅力!越是不明白越有種不可抗拒的魔力!「因為我喜歡你,不希望見到可愛的天使落難,這樣可以嗎?」

  「那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你不喜歡嗎?」羅連指指四周的寶物。「這些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你喜歡哪一件?」他自顧的說著,取出各種珠寶。「鑲著各色珠寶的寶劍?國王的皇冠?皇后的手杖,或是純金的雕像?」

  沙奇頭搖得都快昏了!「我什麼都不要!」

  「為什麼?這不是你來的目的嗎?」羅連取出一條極為精緻的項鏈,項鏈中央鑲著一顆偌大的藍綠色寶石,四周是閃亮的鑽石,被為華麗尊貴而且脫俗!

  「戴上它,這條項鏈的顏色和你的眸子一模一樣,應該屬於你!」羅連溫柔的扳過沙奇的身子。

  「不!我不能要,這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能帶走它!」沙奇抗議著,但羅連堅定的替他戴上項鏈。

  「現在它已經是你的東西了。」

  「可是我不……」沙奇手伸到背後試圖解下項鏈。

  「不要拒絕可以嗎?就算暫時保管它好了!」羅連溫柔的阻止他,低啞的聲音和柔和的眼神似乎催眠了沙奇,他頓時不知所措的放下手,一下子不知該說些什麼。

  「來吧!我們離開這裡。」羅連微笑著拉著沙奇離開房間,注意到沙奇沒有任何的遲疑,或回頭流連不捨,他在心中讚賞著點頭,這不是一個可以用金錢或財富收買的孩子!沙奇跟著羅連繞過堡中的各個角落,沒遇上任何衛兵,訝異羅連對堡中的情況如此清楚,他一定是下了一番功夫調查這裡!一個尊貴的貴族大盜!

  他聽摩尼說過,貴族中有很多人為了追求剌激而做出很多危險的事,有些人喜歡追求別人的妻子納為自己的秘密情婦,有些人則喜歡找人決頭,眼前的這一個顯然喜歡偷取別人的東西!

  他們來到一個偌大的房間,華麗的佈置使沙奇訝異不已!這間屋子的主人想必品味不凡!雪白與玫瑰紅的搭配使房間極為高雅尊貴,完全沒有-般冰冷的感覺,反而十分舒適溫暖,這一定是堡主的臥房!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快走吧!萬一你被堡主發現就糟了!」沙奇著急的低語,拉著羅連往外走。

  羅連輕易的把沙奇推進屋內,關上房門,他的天使善良純潔得令人心疼!他唯一應該擔心的是他自己!他微微一笑。「別擔心,這是主人的臥房,不會有人來的!我很安全,倒是你,你為什麼不擔心你自己?」他有趣的望著沙奇。

  「我可以保護自己!」沙奇拍拍腰際的長劍,自信的說道。

  羅連輕笑著走到酒櫃倒了兩杯酒,交給沙奇一杯。「喝杯酒吧!武士!不會有事的,我可以保證。」

  「保證?」沙奇嗤之以鼻,酒灑出了大半杯。「我不知道你的保證到底有什麼用?

  尤其是對一個進堡主房間偷東西的賊來說。」他小心翼翼地啜完剩下的酒。

  「偷東西?」羅連啼笑皆非的看著沙奇。「你是怎麼確定我是個賊的?」

  沙奇指指自己脖子上的項鏈。「這就是證據!」

  羅連又替沙奇倒了酒,幾乎是不著痕跡的:「可是它在你的身上啊!」

  「你不是叫我暫時替你戴著嗎?你偷了它!」沙奇理所當然的指控,又喝了口酒,「不過你已經得到它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他大笑著看著沙奇,原來世界上還有這種可愛天真的天使!他根本不認為那項鏈是送他給他的!卻堅持要為一個陌生人擔心,「你知道我是誰嗎?」

  「當然知道!你是某個為追求刺激而成為竊賊的貴族!我在倫敦郊外見過你。」沙奇有些氣憤而不耐煩的說著!「你到底要不要走呢?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我是羅連•格蘭特。」

  「好!我知道了,我們快走吧。」

  羅連有些訝異的看著沙奇,顯然他對宮廷是毫無所知的!這也解釋了他沒有被污染的理由。「你知道這城堡的主人是誰吧?」

  「是希爾伯爵!你到底走不走?」

  「那你當然也會知道這是格蘭特侯爵送給他的。」

  「原本不知道,但現在知道了!我們……」沙奇一怔望著羅連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就是羅連•格蘭特侯爵。」

  沙奇心中有股被欺騙的感覺,一口氣喝光了杯中的酒,原來自己替他擔心了老半天都是多餘的!他根本就是這城堡的原主!他捉弄了自己!

  「既然如此,那我很抱歉闖入你的城堡。」沙奇沒好氣的說著,放下手中的杯子。

  「告辭了!」

  沙奇往門口走去,一、二,羅連在心中默數,沙奇一個踉蹌,立刻回頭,臉上寫滿了震驚與不信,他被下藥了!然後眼前逐漸模糊,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想法是:漢斯……羅連輕笑著,上前抱起沙奇,出奇的輕,他連三都還沒數到呢!這個沒有任何經驗的小天使躺下了!他輕柔的望著眼前沉睡的人兒,那些藥量足夠他睡一整天了!他可以放心思考下一步該如何做。

  他輕撫沙奇玫瑰的臉頰,一個念頭在心中慢慢成形,然後他伸手,開始解開沙奇胸前的衣服……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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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40:06
第六章

  「該死!他居然一個人溜進城堡!」漢斯忿怒的在帳棚中來回踱步。

  「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丹恩苦著臉揉著自己的後腦,沙奇那一下還真打得不輕!

  「不是你的錯!那個小惡魔!等他回來我非——」漢斯氣得咬牙切齒,那個該死的小東西!他就是有本事讓自己心慌意亂,六神無主!

  「不要著急,我想他很快就回來了。」塔都面有憂色的勸著漢斯,其實自己的心中一樣充滿了不確定,沙奇那麼單純,如果遇上什麼事……

  「不行!我要去找他!」漢斯大步向外走去。

  「不行!」達利急急擋住漢斯。「太危險了!現在城堡中的守衛都已經回去了,如果有事不會這麼安靜的,他一定還沒被發現,如此會害了他!」

  「可是我不放心!萬一沙奇出了什麼事……」

  「坐下吧!年輕人,天使會沒事的。」馬婆婆凝視著火光,眼中有股抵不住的憂傷。

  「他明天就會回來了,明天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漢斯望著馬婆婆神傷的側面,直覺的相信她的話。早先他急忙衝回營地,發覺沙奇偷偷進堡時,每個人都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只有馬婆婆,她一直凝視著火光,似乎自火光中看到什麼似的,她的話輕易的安撫了每個人。

  漢斯依言坐下,腦海中卻不斷響起馬婆婆預言似的話語:「明天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羅連停下畫筆,凝視著躺在他床上的人兒,睡夢中的她顯得無比的安詳而脆弱,使人有擁她入懷,替她擋去一切困難和危險的慾望!

  雪白的床單和被子輕輕掩住她曲線玲瓏的身體,只露出她圓潤的肩,和修長的玉腿,玫瑰花瓣輕輕飄在如凝脂般的肌膚上,出奇的艷紅,她是上帝的心血結晶吧!或許正因為如此,她才會成為戰火中的供品。

  刺在她背上的字如此清晰而殘酷的勾勒出她的命運!或許她是太陽神之怒!因為得不到她而引起的怒火將她放逐人間,使她無奈的接受她的命運!

  羅連凝視已畫好的數張畫,完美無缺的將她的各個角度表現在畫布上:她微啟的朱唇,長而翹的睫毛在她臉上投下的陰影,圓潤的肩,修長的腿,和她無瑕的肌膚——和在曲線完美的背上留下幾個鮮紅龍飛鳳舞的字體——太陽神之怒!

  他已畫了一整晚了,眼前的這一張是全部的她,他從來不曾畫過這麼長的時間,過去替宮廷中的婦人作畫總是草劃一、兩個鐘頭便結束,他痛恨自己必須為那些虛假的人們作畫!她們的心和她們的外表一樣虛假!

  但他似乎可以永遠的凝視眼前的人兒,永遠為她作畫而不會感到厭倦。儘管她背上以鮮血刺成的字是那麼的醒目卻仍無損她的完美!反而更增添幾許的神秘色彩,使她純潔的身體染上一種血腥的氣息!這是上帝的安排!她天使般的身軀上卻有著惡魔的烙印!

  羅連用血紅的顏料,在畫布上畫出那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後,天色已微曉,早晨的微風撩起了她的秀髮,使她歎息著微笑!

  她在作夢!羅連輕笑著坐在床畔,溫柔的撥開她臉上的髮絲,他從來未曾對任何女人動過心,但眼前的小女人卻撩動他心底深處不為人知的溫柔!不論任何的代價也不能換取他對這個天使的愛!

  愛?除了蘿蘭,他不曾對任何人產生過愛的感覺,他原以為今生今世再也不會有的感覺!但幸運之神總會公平的待他-次,讓他找到生命中值得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他拿起床頭躺著的徽章,不必比較他也知道這和蘿蘭留給他的徽章是一模一樣的!

  她是蘿蘭的女兒!或許他在心中早已明白,所以無論如何不肯動手殺她,儘管他已滿手血腥,但他永遠不會傷害她!而且將以生命保護她!

  第一聲雞鳴聲驚動了羅連,他必須送她回去了,他輕歎一口氣,溫柔的扶起她,替她扎上繃帶,然後抓起一件雪白的長袍,替她穿好,並將他昨晚替她選的項鏈為她戴上。

  擁著她的感覺幾乎使羅連放棄了送她回去的念頭,可是他知道現在時機未到,他現在不能擁有她!等到時機成熟時,他會擁有她的!

  過去他沒有能力掌握住春天,如今他可以!過去他曾任命運操縱他一次,那不會再有第二次!

  他在心中默默立下這將會實現的誓言!

  漢斯終於無法忍受的站起來,他再也無法等待下去,天已經亮了,而沙奇仍沒有任何消息,他的耐心已用盡了!

  「我再也無法等下去了!我要以漢斯伯爵的身份要求同進入城堡!」他堅決的說著,大步走出帳棚。沒有人阻止他,甚至原諒他!

  他一走出賬棚便看到不遠處有包東西靜靜的躺在地上,他走向前去,那是一方大絲被包著的包裹,他輕輕的打開它,映入眼簾的是一頭耀眼的金髮,他不可置信的將那人翻過身來。

  「是沙奇!」丹恩有他身後驚奇的大喊:「他怎麼會……?」

  沙奇身上穿著男人的白色長袍,脖上還戴了一條紫綠色的華麗項鏈,金髮散亂朱唇微啟,正沉沉的睡著。

  漢斯臉色陰暗,他一言不發的抱起沙奇往帳棚內走去。馬婆婆及米雅彷彿早知道他會回來似的已等在帳棚內,漢斯一放下沙奇,便被她們兩人趕出帳棚。他急躁的在帳棚外踱步,心思快速的飛轉著,他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心中卻非常的忿怒!如果沙奇受到任何的傷害,他將會上天下地把那個人找出來碎屍萬段!

  「他被下了迷藥,睡醒了就沒事了。」米雅走出來向他們宣佈。

  「我要進去看他。」漢斯堅決的看著米雅。

  她凝視漢斯,再一會兒才緩緩點頭,帶領他走進帳棚。

  沙奇已換回他原來的衣服,像平常一樣沉沉的睡著,模樣安詳,他守在沙奇的床邊,審視他的睡顏,看不出任何受到傷害的跡象,才安心的坐在床邊等待,表情仍然陰鬱。

  米雅和馬婆婆已悄悄退了出去,但馬婆婆黯然的歎息聲卻在漢斯的耳畔,久久不曾散去。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漢斯摸著仍睡眼惺忪的沙奇大聲的問:「你有沒有怎麼樣?」

  沙奇搖著疼痛欲裂的頭痛苦的說:「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是誰對你下藥?」

  「是……」昨夜的一點一滴逐漸回到沙奇的腦海中,藏寶庫、有惡魔般微笑的英俊男人、侯爵?「喔!該死的羅連•格蘭特!他竟敢對我下藥!」

  「羅連•格蘭特」漢斯震驚的喊道:「你是說格蘭特侯爵?」

  「當然是他!那個該死的老魔!都是他做的好事!」沙奇搖著頭苦惱的大喊。

  「他對你做了什麼事?」漢斯搖著沙奇無比緊張的叫著:「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事?」

  沙奇搖搖頭,反而不解的看著漢斯:「他會對我做什麼事?」

  對啊,他會對沙奇做什麼事?羅連在宮中是有名的畫家和調情聖手,據說他有過宮中半數之上的女人,沙奇是個男孩,他當然不會對他做出什麼事,或許只是看上沙奇不同凡響的俊俏罷了,而羅連絕對是個正常的男人。

  「你說啊!他到底會對我做什麼事?」沙奇好奇的追問,頓時忘了自己才該是問題的重心。「我怎麼知道他會對你做什麼事?他為什麼要迷昏你?」漢斯閃避地回答,他總是輕易的忘掉沙奇是個男孩的事實。

  似乎不太相信他的回答,但沙奇自己實在想不出合理的答案,只好沉默地聳聳肩。

  「我也不知道。」

  漢斯無奈地跳過這個問題,揉揉他的金髮!「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別告訴我是一夜變色的。」

  「呃……這個……」沙奇不太好意思的看著他,不太自然的摸摸自己的金髮,「摩尼說這太……」

  「引人注目?」

  沙奇不好意思的點點頭。「以前在西班牙上岸有一群水手想捉我,剪掉我的頭髮賣錢,所以……」

  「所以你就把頭髮染黑?」漢斯憐惜的再度揉揉沙奇的頭髮。

  「嗯。」

  「那塞奇呢?他頭髮為什麼……」

  「塞奇是為了和我完全一樣所以才把金髮染黑的。」沙奇有些黯然的說著,他十分想念他的孿生哥哥。「父親希望敵人分不清我們誰是誰,而敵人早知道塞奇是金髮的。」

  漢斯輕柔的擁著沙奇,雙生子之間那份連繫是永遠割不斷的,想到這裡,他的心中幾乎感到有些嫉妒!這實在太荒謬!可是他無法讓自己停下這種想法,他和沙奇之間的連繫是否也是割不斷的?或者有一天沙奇會找到自己心愛的人……而那人是個女孩……

  「怎麼啦?」沙奇不解的望著漢斯突然苦澀的臉。

  「沒什麼……只不過……」漢斯苦笑搖搖頭,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沙奇是個漂亮的男孩,有一天也會變成俊朗的男子,他當然會找到自己心愛的伴侶,而自己……這份不可告人的情愫會永遠埋在心底深處,儘管他可能也無法找到可以替代沙奇的人……

  可能嗎?

  「漢斯?」沙奇的雙眼已完全清醒,他打量著他:「你有心事?」

  他專注的凝視沙奇,眼神帶著哀傷,不可能的!他永遠無法找到可以替代他的人!

  沙奇訝異的看著漢斯的眸子因哀傷而黯淡,心無助的拉緊變成一種奇異的疼痛,他為了什麼事而憂傷?為什麼突然間變得如此沉默?

  他看著沙奇無助的臉龐和焦急的神情。

  他是在為自己而迷惑,他關心他。

  這個想法使漢斯感到莫名的心安,至少目前他仍是在乎自己的,不管那是何種情感,這都足以使他暫時的滿足!

  暫時的!因為現在他的心痛很快的轉變為另一種疼痛,急需要一些安撫!

  在兩人的凝視中,一層魔力的網輕巧的籠罩在這個小小的世界裡,沙奇發現自己迷失在漢斯深沉如大海的眼眸中!這種感覺似乎潛伏已久,又似乎極為嶄新,這使他感到心慌、無助,他無法自魔力中脫身。

  他看到沙奇眸中的變化,那迷惑使他看來是那麼地脆弱,他不想他和他一樣混亂,可是他身不由己!

  這時門口的聲音使他猛力推開沙奇站起來,而塔都及達利就在此時走了進來,即使他們發現漢斯及沙奇的表情有異,他們也聰明的沒有點明出來。

  達利輕輕揉揉沙奇的頭髮,同時探探他的額頭。「感覺好一點了嗎?」

  「很好。」沙奇直盯著一旁僵直的漢斯,神情仍迷惑不已。

  「沙奇?」塔都望著僵硬的漢斯和一臉茫然迷醉的沙奇,悄悄在心裡歎口氣,但仍用愉快的口吻試圖沖淡僵硬的氣氛:「伯爵夫人今晚邀你進堡去。」

  沙奇迅速回過神來,雙眼綻出神采。「真的?」

  「你昨晚沒見到她嗎?」達利奇怪的問道。

  「是沒有,都是可惡的羅連害我的!」沙奇生氣的說著,他非常生氣自己居然會笨到去相信羅連那種英俊而邪惡的壞蛋!

  「沒關係,你今晚就可以看到她了,別忘了,你昨晚扮女孩,今晚可別變樣。」塔都慈愛的拍拍沙奇的發提醒他。

  「怎麼啦?」漢斯注意到沙奇的神色不對,「不高興嗎?」他走向沙奇,在心中默默感謝塔都和達利,至少他們使他恢復了自制!

  他的神色有些黯然。「如果她是我母親,那麼又為什麼會是希爾伯爵的夫人?我見過她!她是我母親沒錯!」

  「沙奇!」他將沙奇脆弱的心靈擁進懷中。「或許她不是,你千萬不要太過肯定!

  已經十多年了,畫像不准的。如果是,那她一定有她的苦衷!」

  沙奇在漢斯懷中吸取他的力量,或許漢斯說得對!她一定有她的苦衷的!

  夜晚在期待中來臨,一整天沙奇的情緒都非常不穩定,漢斯緊緊的守著他,溫柔的緩和他的情緒,現問在他們終於要面對伯爵夫人了!

  帶著眾人的祝福,他們在衛士的帶領下進入城堡,漢斯非常慶幸希爾伯爵本人不在。

  他和希爾雖然沒什麼交情,但曾在宮中見過數次面,希爾或許會輕易的認出他來!

  晚餐在安靜的氣氛下進行,沙奇不時偷瞄主位上的夫人,她神情慈祥的看著他,使沙奇好幾次熱淚盈眶又強吞回腹中,漢斯的手在餐桌下和他緊緊的交握,提醒他仍有其他人在場。

  飯後沙奇應伯爵夫人的要求表演了幾首歌,竭盡所能的取悅了夫人和她的客人,沙奇注意到羅連一直沒有出現,雖然他相信羅連對他並沒有惡意,但他仍不希望羅連出現,否則他可能會揭穿自己的身份——他是個男孩!

  終於賓客全都離去後,只剩下夫人和沙奇、漢斯留在起居室中。

  夫人微笑著凝視沙奇:「女孩,你叫什麼名字?」

  「沙奇,夫人。」

  「莎琪,你幾歲了?」

  「快十七了,夫人。」

  夫人招招手,沙奇走到她的面前,行了一個規矩的禮。

  「莎琪,你願意留下來陪伴我,當我的女兒嗎?」夫人誠懇的牽著沙奇的手,溫柔的問著。

  沙奇眼中盈滿淚水,再也忍不住的問了出來:「夫人,你是我的母親嗎?」

  「沙奇!」漢斯出聲阻止,但己來不及,夫人用訝異的眼光看著沙奇,但似乎並不覺得冒犯。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孩子,你母親叫什麼名字?」夫人溫柔的望著沙奇含淚的眼。

  「我的母親長得和夫人非常相像,她叫蘿蘭•薩克斯山頓。」沙奇用法文說出母親的名字,又想到夫人可能不懂國法文,連忙又用英文說了一遍。

  夫人震驚得睜大眼睛,用法文問沙奇:「你說你母親用是蘿蘭•薩克斯頓?有何證據?」

  沙奇拿出父親交給他的徽章,夫人亦自身上取出一明模一樣的徽章,含淚歡喜的看著沙奇。

  「你真的是母親!」沙奇哭著撲倒在夫人的懷中,牢牢的抱住她。

  「不!莎琪,我是你的阿姨派翠西亞•薩克斯頓。」

  沙奇一震,不可置信的抬頭。「阿姨?」

  「我是蘿蘭的姊姊,自從蘿蘭失蹤後,我就來到英格蘭,希望能夠找到她,可是一直沒有她和你們的消息。後來我病倒,幸虧是羅連侯爵救了我,介紹我和希爾認識,我才嫁給他的。」派翠西亞流著淚抱著沙奇僵硬的身子。「今天我終於找到你了!」

  「阿姨!」沙奇亦悲亦喜的擁住派翠西亞,壓抑著心中的淚水,展露出甜美的笑容。

  「莎琪,別傷心了,我們一定會找到她的!」派翠西亞用手捐拭去沙奇臉上的淚水,慈愛的吻吻他的額頭。「你肯留下來嗎?」

  沙奇搖搖頭,走回漢斯的身邊,緊緊的握住漢斯的手向派翠西亞行禮。「不,夫人,我們必須去找我的母親。」

  夫人凝視了他好一會才憂傷的點點頭。「去吧!別忘了,我會守候並祝福你的。」

  夫人傷感的流下淚來。「蘿蘭如果知道有你這樣美麗的女兒,她一定會非常高興!」

  沙奇幾乎忍不住要再度投入她的懷抱中,但有漢斯的支持,使他堅強起來,他們一起退出城堡,走向吉普賽人的營地。漢斯一直緊緊的牽著沙奇,慢慢的走著,等待著他崩潰的淚水,沙奇一個踉蹌,跌進漢斯的擁抱中,漢斯擁抱著他顫抖的肩,心痛的摟緊他。

  「不是……不是母親……」沙奇再也忍不住的破碎低語,無法控制的淚水沾濕了漢斯的衣服。「我以為……」

  「別哭了!天使……」漢斯受不了看他如此的失望,他輕搖著他顫抖的身軀,直到他平靜下來。「我們會找到她的!」

  沙奇臉埋在他的胸膛中緩緩的點頭,哽咽的聲音漸漸停止,然後不好意思的望進漢斯的眼睛裡,「我不是愛哭鬼!」他哽咽的說著。

  「我相信你——不是。」漢斯嚴肅的回答,然後心疼地揉揉他的頭髮,兩人相視而笑。

  「回去吧!他們一定很著急了!」

  「嗯!」

  兩人緩緩的步行回到營地中。

  「嗨!漢斯。」同樣懶洋洋的聲音出現在營地,史帝夫依舊懶散的倚在大樹幹上。

  「南十字星!」沙奇彷彿見到親人似的衝向營地中雪白的駿馬,「南十字星」亦同樣親密的摩拳沙奇的臉。

  「這次又是什麼事把你從賭桌上拉出來的?」漢斯打趣的問,但史帝夫眼睛直盯著和「南十字星」在一起的沙奇。

  「先告訴我,那個絕世美女是誰?」

  「是你要找的人。」丹恩出現,代替漢斯回答。

  「什麼?」史帝夫嗆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沙奇走進帳棚。「他是個男孩?」

  「正是!」漢斯不太高興的回答。「快說吧!到底什麼事?」

  「還有什麼事?同樣的事,公爵要你們回去。」史帝春沒好氣的回答,這傢伙怎麼回事?好像被捕鼠器夾到似!

  「知道什麼事嗎?」漢斯終於放慢語氣,如果他再不能好好控制一下自己,那麼很快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不過他要你和那個『男孩』立刻出發,最好我們明天早上就走。」

  史帝夫看出漢斯的心緒,略帶警告的口吻說著。

  「我知道了。」他歎口氣。

  「史帝夫把『暴風雨』和『閃電』帶來了,我立刻去準備一下。」丹恩走進營地。

  「去告訴沙奇吧!」

  「我已經知道了!我們一大早就走!」沙奇的聲音自帳棚中冒了出來。

  「偷聽別人談話是不禮貌的!小鬼,」史帝夫忍不住想逗這個小東西。

  「我不需要『偷聽』,我只要聽就行了!老鬼。」沙奇不甘示弱的回嘴,樂得史帝夫哈哈大笑,看來漢斯的迷惑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翌日清晨。

  漢斯、丹恩、史帝夫及沙奇四人備好馬,沙奇已恢復本來面目,和吉普賽的人們依依不捨的告別。

  「沙奇,你能騎它嗎?」史帝夫不太相信的看著沙奇身旁的雪白駿馬「南十字星」。

  「這一路上你們的馬可真難照顧,一匹比一匹暴烈,尤其是『南十字星』和『暴風雨』,我看它們似乎隨時都會和對方廝殺一番,沙奇這麼柔弱可以嗎?」

  「柔弱?」沙奇不屑的嗤之以鼻,生平第一次被人用柔弱這兩個字來形容!

  「史帝夫,你想試試沙奇的劍術嗎?」漢斯大笑,沙奇在摩尼的教導下早已名列第一流的劍士中了!

  「或許,你想試試沙奇的小短劍?」丹恩亦大笑著調侃史帝夫,沙奇的短劍已到了百發百中、百步穿楊的地步了!這可是他親自體驗,在他可以為沙奇列出的形容詞中沒有任何一個和柔弱拉得上關係的!史帝夫迷惑的看著兩個好友,難道他們不認為以沙奇的年紀來說,他是瘦弱了一點嗎?

  突然一團黑色的巨影自林中竄出,碧綠的獸眼直盯著史帝夫,發出威脅的低吼,史帝夫嚇得馬蹄前仰而起。

  「『撒且』回來!」沙奇輕輕的召回「撒旦」:「再不然你也可以試試『撒旦』的牙齒!」他似笑非笑的瞅著史帝夫。

  「天哪!」史帝夫驚恐的低語,惹得眾人不可遏抑的大笑出來,太不可思議了!眼前天使般的少年所養的寵物竟是一頭黑豹!黑豹耶!

  「放心,它不會傷人的!」沙奇保證的看著史帝夫不可置信的臉,然後緩緩補充:「當然,我的意思是說沒有我的命令的時候。」

  「我非常希望你永遠都不要使用你的命令。」史帝夫搖頭苦笑著!

  大笑聲中四騎飛快的奔馳而去,「撒旦」緊緊的跟在沙奇身旁,如同他的守護神!

  「父親為什麼要我們回去?半年的期限還沒到啊?」沙奇坐在火堆旁問史帝夫。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希斯達尼亞號』快進港了,或許是要你們回去會合吧。」

  他平淡的回答,盯著沙奇猛看。「你和塞奇很像,不過昨天你扮女孩的樣子更好看。」

  「你認識塞奇?」

  「他是我在路上撿到的。」史帝夫平淡的說,彷彿只不過一件與他毫不相干的事一般。

  漢斯他們卻不約而同的大吃一驚,原來塞奇是史帝夫找到的!

  「你救了我哥哥!」沙奇大叫著跳起來,感激的看著史帝夫。「我該如何謝你?」

  「原來是你找到塞奇的,我還在納悶他是如何一個人逃出來的。」漢斯帶著欽佩的眼光笑著看他。

  「呃……」史帝夫支支吾吾的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並不擅於接受別人的感激,他邪邪一笑:「一個吻如何!小惡魔?」

  沙奇毫不猶豫的在史帝夫的唇上印下一吻,這使所有的人大吃一驚,漢斯的眉蹙了一秒鐘之後才放鬆。

  史帝夫沒料到沙奇會當著漢斯的面做這種舉動,看來這個小天使不是太單純便是太邪惡!

  「謝謝你,塞奇一直說不出是誰救了他,我沒料到是你!這是代替我哥哥謝你的!」

  沙奇誠懇的說著,不帶一點心機。

  史帝夫似笑非笑的看著漢斯的怒色,懶洋洋的回答:「如果我早知道你哥哥和你一樣『親切』的話,我一定會立刻告訴他的!」漢斯不太高興的凝視著火堆,回到倫敦之後,沙奇便會恢復公爵之子的頭銜,更何況公爵親口告訴他,可能會立沙奇為繼承人,假若如此那他們……,或許以公爵對自己的信任,他會讓自己繼續保護沙奇的,但這對他好嗎?他轉頭看沙奇和史帝夫迅速的熟悉談笑,自己能夠忍受沙奇長大成人的事實嗎?

  「散旦」悄悄的叼著兩隻野兔回來,丟在火堆旁,沙奇親熱的拍拍「撒旦」。

  「我要帶『撒旦』到溪邊去。」他站起來宣佈。

  「別走太遠。」史帝夫對著沙奇和黑豹的背影喊著。

  「他能夠保護他自己的。」丹恩開口。

  三個男人各懷心事的坐著,丹恩默默的將野兔處理好放在火上烤。

  「漢斯,我們回到倫敦之後呢?」丹恩望著漢斯沉思的神情問道。

  「不知道,看公爵的安排了。」

  「嘿!你們兩個是怎麼了!離開繁華的宮廷太久了嗎?我看你們似乎都老了十歲不止!」

  「史帝夫,」漢斯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對羅連•格蘭特知道多少?」

  史帝夫沉吟一下。「不多,四年前格蘭特侯爵把他失散多年的兒子找回來,立為繼承人,不久就死了,不過宮廷中對羅連身世有疑惑的大有人在。」

  「怎麼說?」

  「你如果見過老格蘭特你就不會問這種問題!」史帝夫誇張的笑著:「老格蘭特長得實在……不太上相,所以一直沒有任何淑女肯嫁給他,連緋聞都沒發生過,這在宮中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因為長得再醜的男人只要有錢有勢沒有什麼女人弄不上的!格蘭特兩樣都有,問題是他痛恨女人,甚至有人說他有呃……某種癖好。」

  漢斯不太自在的動動身子,他自己是不是也有了某處不正常的癖好?答案是令人心驚!

  「所以他不太可能有兒子——尤其是像羅連那種兒子!」史帝夫笑著看漢斯。「你知道宮中的女人們如何形容你們兩個嗎?」

  漢斯揚揚兩道劍眉。

  「她們說你們兩個人一個像太陽般耀眼,一個如同月亮般尊貴,在宮中也只有他能和你一較上下了!」

  「他有沒有……呃……遺傳他父親的——某種癖好?」他難以啟齒的勉強問道。

  史帝夫大笑出聲,有趣的盯著漢斯。「你放心!他只對女人有興趣!你的小天使安全無虞!」

  漢斯忍不住跟著大笑出來,反正既然無法掩飾又何苦多尋煩惱呢?

  兩個好友心照不宣的大笑,卻同時發現丹恩一直沉默的坐在火邊,反常的沒有加入他們。

  史帝夫用力拍了一下丹恩的肩膀.丹恩驚跳起來。

  「怎麼了?」史帝夫疑惑的看著丹恩。「你好像有心事?」

  「丹恩,我看你這一陣子特別沉默,有什麼不對嗎?」漢斯關心的來到丹恩的身旁,丹恩和他一向親如兄弟,近來他太專注於沙奇,一直沒和丹恩好好談一談,漢斯的心中有股歉疚。

  「沒……沒什麼。」丹恩笑著回答,轉頭回去看著架上的野兔。「我只是餓得無法再等待下去了,我一直在想如何把你們兩個打昏,然後獨吞我們的晚餐!」

  史帝夫與漢斯放心的大笑出來,拍拍丹恩的肩膀,坐下來欣喜的看著已經烤熟的野兔。他們三人原本就是至交,沒有什麼可以懷疑的——即使事實上他們並不相信他的話。

  丹恩有些黯然的看著兩個好友,然後立刻加入他們的談笑中,但一聲野獸的怒吼和劍擊的聲音使他驚跳起來。

  「是沙奇!」漢斯立刻拔出長劍往溪邊奔去,史帝夫和丹恩也順著他的背後而去。

  溪畔,全身濕淋淋的沙奇和「撒旦」被網在一面大網中不斷的掙扎,數個黑衣蒙面客正持劍格殺他們!

  漢斯一看見沙奇手臂上的劍痕,立刻怒吼一聲,奔去和他們纏鬥起來,史帝夫和丹恩亦分別攻上其他數名殺手。

  不久沙奇用劍劃破了網子和「撒旦」一起衝了出來。

  「沙奇!到旁邊去!」漢斯大吼著,對方人數不少,他必須保護沙奇。

  「休想!」他忿怒的回吼,沙奇正一肚子氣沒地方出,豈肯放棄這種機會?生平第一次受到這種恥辱!居然把他網在網子裡像獵物一樣,這樣的恥辱豈能不報?

  沙奇加入戰鬥中發洩他滿腔的怒氣,「撒旦」亦兇猛的在戰鬥中追逐獵物。

  驀然沙奇自眼角瞥見一名弓箭手正躲在樹梢,拿著自箭瞄準史帝夫的後心!

  「史帝夫小心!」活音未落史帝夫已閃身躲開,沙奇握在手中的短劍亦脫手而出,那個人悶哼一聲跌下樹。

  「哇喔!救命天使!」史帝夫吹聲口哨充滿了讚賞!

  對方見場中人數銳減立刻相互喊一聲邊戰邊退,到後來只留下一人與丹恩搏鬥。

  「丹恩,留下活……」漢斯還來不及說完話丹恩已一劍刺入那人的咽喉。

  史帝夫訝然的看著丹恩毫不在乎的抽出長劍,用水洗掉上面的血跡,過去丹恩不是如此——殘忍的人!

  「真抱歉,」丹恩歉然的望著他們:「我一時收不住手……」

  「沒關係,反正也只是個不要命的殺手,或許他也什麼都不清楚。」漢斯安慰的拍拍丹恩的肩膀。

  丹恩微微苦笑,他看見史帝夫若有所思的目光,心中一凜。

  「沙奇,你沒事吧?」

  「嗯。」沙奇咕噥一聲算是回答了他們的問題,他拍拍「撒旦」,不理會眾人,先回到了營地。

  漢斯三人亦各懷心事的走回營地。

  「有人出賣了我們。」漢斯平靜的說著,儘管早已知道事實,但面對自己週遭有背叛者仍感到心痛。

  「史帝夫,你來的時候有被人跟蹤嗎?」丹恩有點猶豫的看著史帝夫。

  「我擅長跟蹤別人。」他悶悶的回答,犀利的眼神直射入丹恩的心中!

  「我……的意思是……我沒有……」丹恩抓抓亮金色的頭髮有些不知所措的回答,帶著愧疚的口吻重新說道:「史帝夫,我沒有那個意思,你知道的!」

  他釋然的鬆了一口氣,丹恩絕不會那樣做的!他太多疑了!「我知道。」史帝夫微微一笑轉向沙奇。「沙奇,你那一手漂亮極了!」

  「謝謝!」三人不明所以的對望一眼,沐浴在火光中的沙奇非常的俊美,但他眼中的神情卻是冷漠而疏離的,有一種不可侵犯的氣質,而「散旦」碧眼中閃耀的光芒更增添一絲神秘的氣息!

  他看起來像個異教的神祇。

  沙奇的表情明白的表示他不想說話,他們也沒有逼問,陰影籠罩在營地之中,但誰也沒打破這份沉默——或許是誰也沒有勇氣打破!

  夜深了,跳躍的火光像小哨兵一般閃爍在營地間,沙奇枕著「撤且」的身子背對著營火,漢斯從他緊繃的姿態知道他沒有睡。

  「沙奇?」

  他沒有轉身,漢斯起身走到他的身畔。

  「沙奇?」他再度輕喚,同時輕搖沙奇的肩膀,訝異的發覺沙奇全身都繃得像待發的弦一樣,他將沙奇轉過身來,他的眼睛果然大大的睜著。

  「發生了什麼事?你不對勁?」

  「沒事。」

  「你騙我。」

  沙奇固執的不看他的眼睛,凝視著火光。

  「到底在想什麼?」他將沙奇的臉轉向自己,訝異地看著那雙精靈的眸子盈出了水光。「什麼事讓你傷心?」

  他屈膝坐起,心中直叫自己的眼淚爭氣點!滾回原來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近來越來越容易流淚,尤其在漢斯的面前!自己已經快成年可以受封為騎士了,怎麼可以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

  「告訴我!」漢斯固執的逼問,他受不了看沙奇一個人默默的難過!他要替他擔當一切!

  「你不該和我在一起。」

  「什麼?」他訝異的看著沙奇的苦惱憂鬱的臉,莫非他已察覺出自己對他……

  「你怎麼了?」沙奇注意到漢斯突然發白的神色關心的問。

  「沒……沒什麼,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因為這是不祥的!」他仍懷疑的看著漢斯的神色。

  「不祥?」

  沙奇悶悶的看著火光。「遇到我的人都會遭到不幸!甚至連馬婆婆都告訴我,我會引起很多事件,今天的事又再次證明了我是個不祥的人!」

  釋然之後的鬆懈差點讓他當場感謝上帝,他在心中默默的感謝所有的神祇,卻忍不住微笑,輕揉沙奇黃金般的卷髮。

  「就為了這件事難過?」

  「這還不夠嗎?」沙奇大叫:「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我受傷、喪命?我不要你也和他們一樣!」

  「開始關心我了嗎?我的小天使?」漢斯疼惜的看著沙奇脹紅的雙頰,喜悅流竄過他的全身!「我當然關心你!」沙奇瞪著他,好像他是什麼怪物一樣。「我也關心丹恩和史帝夫,我不希望再有人因我而受傷!」

  「放心好了!等我們查出誰是背叛者之後就再也不會有危險了。」漢斯為他的善良感到心痛——相形之下他是如此邪惡……

  「不可能!他們不會放過我!」

  「多麼的斬釘截鐵!你怎麼知道不可能?更何況等我們回到倫敦,有塞奇和你在一起,他們就不會只抓你了。」

  「不會的!」沙奇苦澀的說著,「他們其實只要我,抓住塞奇的目的也只是要我。」

  「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背上的刺青!他低下頭沒有說出口,他並不是不信任漢斯,事實上現在他是自己信任的人!但是他不能說,一旦說出來,漢斯會遭遇和他一樣的命運!

  為什麼?沙奇?你為什麼如此肯定他們只要你?沙奇心裡有什麼秘密?他的身上究竟是背負了何種使命?漢斯迫切的想弄清楚,他要知道自己將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惡龍!

  沙奇用短劍撥弄著火焰,心中盤算著該如何告訴他——除了實話之外,他多麼不願意欺騙自己喜歡的人,尤其是漢斯!

  「由……經驗得知吧!」這不是謊言,在他尚未瞭解真相之前,事實就是如此。

  「是嗎?」

  「嗯。」

  「那你為什麼不看著我的眼睛說話?」漢斯將沙奇轉過身來,直視他迴避的眸子。

  「看著我。」

  他沙啞的聲音彷彿催眠一般,沙奇不由自主的望進那雙汪洋大海般的眸子中,他緊張的舔舔自己乾燥的唇,渾然不覺此舉對漢斯脆弱的神經有何影響。

  「沙奇……」他察覺到自己的自制力受到極為嚴重的考驗時為時已晚,他不由自主的俯下唇。

  溫柔的吻……

  沙奇無助的感到奇異的溫柔,這是男人對男人的吻嗎?好像不,當漢斯輕咬他的唇時,那種感覺太……虛弱!他的雙手輕輕的抵在漢斯寬闊的胸前,如觸電一般,沙奇立刻抽回身子,雙眼大睜,不可置信的望著漢斯!

  漢斯迷惑的看著沙奇,他顯得無比的慌亂!怎麼回事?「怎麼了?」

  「沒……沒事。」沙奇下意識擦擦自己的唇,擦擦漢斯的唇痕,這令漢斯定在當場,雪白的臉色有如石雕一般!

  他厭惡自己!

  他如此的厭惡自己,甚至不能忍受自己的吻!這個打擊令漢斯幾乎無法承受!

  「漢斯……不是的……」沙奇不知如何解釋自己的感覺,傷害漢斯了!漢斯的表情好像自己剛剛給了他致命的一劍般,但是他……

  「很晚了,睡吧!」漢斯強忍下心中的痛楚冷靜的說著,遠遠地走開,完全不信任自己將會有什麼樣的舉動……

  沙奇望著漢斯背對著他的身影,心中的感覺只有悲傷無措,為什麼這樣?他不知道他在思考些什麼?是漢斯的吻還是自己?

  他回想剛剛手指觸及漢斯胸膛的那一剎那,他愣佳了!恐懼立刻佔滿他的思緒!

  不一樣!他和漢斯不一們!為什麼他到現在才發覺?漢斯的胸膛很寬很厚,肌肉很結實,但是自己……如此柔軟,為什麼別的男人的身材都很健壯,只有自己,他快十七歲了,許多十七歲的少年和自己也都不一樣!

  沙奇發出一聲驚呼,他及時用手摀住了自己的嘴,沒發覺漢斯已聽到自己的驚呼而回過頭來看著他。

  漢斯看到沙奇似乎以不堪負荷的坐在地上,臉色比雪還白,他頓時忘了自己所受的傷害,立刻來到沙奇的身邊扶著他,溫柔的探視他的眼。

  「怎麼了?」

  沙奇立刻甩開他的手,這使漢斯的心有如刀割般的痛苦:「別碰我!」他沙啞的嘶喊,現在他已顧不得可能傷害到漢斯的嚴重性,他只想到自己的病,他只想到自己的病一定會傳染給他人,他不能讓漢斯冒生命的危險。

  「你如此憎惡我?甚至連我的碰觸都無法忍受了嗎?」漢斯心痛的望著沙奇。

  沙奇睜大了眼睛,為什麼漢斯會這樣想?他只不過想保護他而已。

  他的沉默被漢斯誤認為默認,漢斯心痛如絞,他閉上眼睛,跌跌撞撞的回到火堆邊,這樣的痛苦!啊!他彷彿在沙奇的沉默中死去一般!

  沙奇望著漢斯的背影,感受到他的忿怒和悲痛,可是這樣也好!真的!總比漢斯繼續接近他而染上這種該死的病來得好!

  那似乎是很合理的推測!

  自小,他一直被隔離著,他從來沒有和其他的水手共有過房間,在吉普賽的隊伍當中也一直特地的擁有自己的帳棚,他們嚴禁任何人親近他,不許他和一般人一樣有赤身的自由。

  摩尼的理由是他背上的刺青關係重大,不能被其他人發覺,他也一直這樣相信著,但現在才發覺事情並非那麼簡單!

  他一直如此瘦弱,雙生子的塞奇也比他高大,他的手腳纖細,幾乎像個女人,他總覺得自己無法呼吸……

  他有某種病……

  想到這裡,他突然寒冷地擁住自己!萬一他真的有某種連摩尼都不肯告訴他的病,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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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40:28
第七章

  翌日清晨。

  漢斯睜著充滿血絲的雙眼自溪畔回到營地。

  「沙奇不見了。」史帝夫平靜的看著他。

  「什麼?」他大驚失色,昨夜他一直等到沙奇的身軀放鬆,呼吸均勻他才離開,獨自去舔拭自己的傷口,根本忘了沙奇有多聰明!「什麼時候發現的?」

  「剛剛,史帝夫發現的。」

  史帝夫打量漢斯充滿血絲的雙眼,他們兩人昨夜的談話他在迷濛中聽到一些,無疑的,他們之間發生了問題;很嚴重的問題,否則沙奇不會一聲不響的離開!

  「那還等什麼?我們快追上去!」他立刻衝向他的馬匹。

  「沒有用的,沙奇甚至沒有留下任何足跡,他太聰明,懂得追蹤的技巧,所有的痕跡都不見了。」

  漢斯沮喪的用力捶打樹幹,他怎麼會忘了沙奇有多麼的聰明?史帝夫曾把他追蹤的本領傾囊相授!如今沙奇把那一套用回他們的身上了!

  「該死!難道他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要他的命嗎?他居然一聲不響的離去!萬一……」

  史帝夫默默的看著漢斯,他的挫折和忿怒是發自真心的!他愛上那個小東西了!問題是:漢斯是否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沉默籠罩在三個人之間,漢斯將臉埋在手掌中,他無法想像假使沙奇落入他們的手中,將會遭到何種命運!他又該如何向公爵交代?不!正確的說是該如何向自己交代?

  沒有沙奇的人生……他不再想像下去!

  「我們走吧。」史帝夫和丹恩已收拾好東西。

  「去哪裡?」他茫然的問。

  史帝夫確信他已受夠折磨了,他輕笑出聲:「去找沙奇。」

  漢斯和丹恩都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他聳聳肩,微微笑著。「他可以消除自己的足跡,只要用布包住馬蹄就行了,也可以叫『撒旦』在樹間跳躍,但是那不會持久,他無法消除豹子的足跡。」

  漢斯的眼神越來越亮,最後已閃出興奮的光彩,他跳了起來。「你為什麼不早說?」

  「他不想和……我們在一起,我尊重他的決定,我們只能暗地裡保護他,剛才你不會聽我的話。」

  光采迅速黯淡,他們之間果然出了問題了!難道是沙奇已覺悟了嗎?他沒有多問,拍拍漢斯僵硬的肩膀便立刻跳上馬。

  「走吧。」

  三人分別跳上馬,史帝夫領頭,緩緩的奔馳而去。

  他好傷心。

  沙奇不辨方向的奔馳著,離開營地時,他的心好痛好痛,如果過去他曾認為他心痛過,那比起這次實在算不了什麼!

  漢斯是他最在意的人,他不想傷害他!沙奇淚眼模糊的想著,他從來不要傷害他!

  可是事情為什麼變成這樣?驚慌和恐懼完全佔滿了他的內心,使他無法清楚地思考,他只知道自己是個不祥之人,和他在一起的必定受到傷害!

  沙奇極力鞭策「南十字星」,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離漢斯越遠,漢斯越安全!

  不知過了多久,只知道「南十字星」已氣喘連連,他天未亮便出發,現在天色又暗了,眼前有個小鎮,沙奇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衝了進去。

  好累!他知道他不該這樣對待「南十字星」,可是他沒有辦法。心中一團糟,現在他只希望有一張舒適的床和熱水,否則他極可能會立刻崩潰在馬背上!

  完全不理會四周的驚叫聲,沙奇將「南十字星」交給酒店的馬值,帶著「撒旦」,他走進旅店。

  「給我一個房間,熱水和食物。」

  酒店的老闆不可置信的瞪著「撒旦」店中的客人完全靜肅下來,一個美貌的少年帶著一頭兇猛的黑豹投宿?

  「可……可是……」老闆張口結舌的望他。

  「放心,它不會咬人的。」

  「對……對不起。」老闆終於鼓起勇氣:「我們向來不允許野獸進店的……」禿頭的胖老闆吶吶的說著,仍瞪視張著森森白牙的黑豹。

  沙奇看看「撒旦」,無可奈何的聳聳肩,他拍拍「撒旦」的頭顱:「好吧,『撒旦』,你今晚去和『南十字星』在一起,別嚇著其它的馬。」

  「撒旦」舔舔小主人的手,飛快的奔出酒店。

  「把食物送到馬房,我的黑豹需要食物。」沙奇疲倦的說著,不等旅店老闆回答,逕自爬上搖搖欲墜的樓梯,完全不理會身後的私語。

  女侍在前方帶路,引他進入一間小房間,裡面除了床和小小的洗臉台外幾乎空無所有。但現在只要一張床就夠了!

  「謝謝你。」沙奇掏出一枚銀幣放入女侍的手中。

  「不客氣……唔……如果你還有別的需要……」女侍暗示似的將銀幣塞入自己的胸前,曖昧的笑笑,這個孩子太漂亮了!如果……

  「不用了,我什麼都不需要。」沙奇有些啼笑皆非,在水手群中生活久了,沒有什麼暗示他不明白的。儘管「希斯達尼亞號」上的水手個個都經過嚴格的訓練,而且受過嚴格的警告不准在他的面前說粗話,但行經的港口卻使他大開眼界,飽足了耳福!

  「哦!」女侍有些失望,這麼俊美的少年,太可惜了!「沒關係,我叫希莉,有什麼事叫我一聲就行了。」

  「謝謝。」他送走希莉,立刻關上房門倒在床上,跟前儘是漢斯痛楚的眼神。為什麼?沙奇默問自己,因心緒仍是一團糟,什麼也想不出來。

  洗澡水很快就送上來了,送水的兩個大漢不時用眼角偷偷的瞄準他,沙奇早已習慣了這種眼光,或許帶「撒旦」進這個小村落終究不是個好主意。

  他鎖上房門,脫下自己的衣服,連胸前的白布一併解開沉入水中,他不禁歎息一聲,多久沒有如此舒適的享受過了?除了在「希斯達尼亞號」上,及在伯爵府時之外,他幾乎不能好好的洗澡,每次都需要塔都他們在帳棚外守著,可是他不願意太麻煩他們,只好草草了事,現在終於可以好好放鬆一下!

  沙奇仔細的擦洗自己的身體,納悶為什麼自己和別人有如此大的差別。

  他踏出大水桶,在洗臉台前的鏡子裡好好的打量自己,紅撲撲的雙頰,晶亮的眸子,纖細而瘦小的肩和平坦的胸、腰身、修長而渾圓的雙腿……

  該死!他看來幾乎像個女孩子!當然他沒見過女孩子的裸體,可是他和其他的男人完全不同,反而瘦小得像個女人!沙奇苦笑一聲將白布扎回,近來他總覺胸口很悶、呼吸很不順暢,那方白布越來越令人厭惡!要命!他簡直跟個女人沒兩樣了!

  或許回到倫敦找個醫生看看,不過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他們一直瞞著他,不希望他難過,自己絕不能辜負他們的心意!

  拉鈴叫人把冷掉的水送出去,希莉立刻帶來晚餐,沙奇瞪著豐富的食物,經過一整天的奔波他應該很餓了,可是他卻沒有任何一點胃口。

  「我不想吃,請你送回去吧。」他疲憊的躺在床上。「記在我的帳上,給任何人吃都好。」

  「可是你不餓嗎?」

  「不餓,只是累。」

  「哦。」希莉端起餐盤,再瞄一眼床上的少年,凌亂的金髮和絕美的臉蛋,如果不是他的打扮和行動,很容易就讓人以為他是個女孩!差別在於他會令天底下所有的女人嫉妒罷了!

  希莉仍忍不住的歎息,這麼令人心動的少年,這實在太可惜了,她端起餐盤走出去。

  鎖上房門,沙奇立刻倒在床上,卻絕望的體認到自己不可能太快入睡,他拚命的想其他的事情,想父親、想母親、想塞奇、摩尼……一切一切,只要不想漢斯,他就會好一點!迷濛中最後一個念頭卻仍是漢斯。

  震耳欲聾的敲門聲使沙奇驚醒,他跳下床穿上襯衫,還沒穿好,門便被人用力踢開,他抓起長劍。

  「你們要做什麼?」他皺著眉面對三個醉眼迷濛的男人。

  三個人不懷好意的笑著,逼近沙奇,那種光芒沙奇見過太多次——慾望!

  「果然漂亮得像個娘們!」其中一名大漢伸手抓向沙奇的衣服,沙奇撥出長劍劃向他的手,他立刻放開。

  「還頂兇悍的嘛!我喜歡!別生氣,乖乖的,老傑克會讓你很舒服的!」另一名大漢笑歪了嘴,發黃的牙齒散發一股股惡臭,令沙奇噁心!

  「離開我的房間。」他冷靜的打量情勢,三個人都比他高,比他壯,但他們都醉了,而且「撒旦」就在件附近,不!他要自己對付他們!他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

  包圍的圈子越來越小,三個人不時淫笑,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想碰沙奇,沙奇忿怒的舉起找劍撲向其中一個企圖捉住他的男人。

  四個人同時動作,沙奇劃傷了男人的臉,那男人大聲的吼叫,凶性大發,其他的兩名男人亦不再客氣的朝沙奇撲上,沙奇一手拿長劍另一手抓著短劍,在狹小的房間中,活動的空間並不大。

  一個不小心,他被那名受傷的男人壓倒在床上。

  「我捉到他了!」男人興奮的朝抄奇的褲子摸索,他還來不及摸到什麼便一聲悶呼,捧著自己的肚子搖晃著站起。

  沙奇冷酷的將短劍刺入他的腹中,男人大聲的哀嚎,他的另兩名同伴驚惶的扶起他。

  「你會付出代價的。」

  房門口已擠滿了人,希莉急急忙忙走進來。「你沒事吧?」

  「沒事。」沙奇看看自己身上沾滿血的襯衫,他脫下它交給希莉。「扔了它。」

  在眾人的竊竊私語中,沙奇拿出另一件乾淨的襯衫穿上,胖老闆排開眾人走了出來,歉疚的看著沙奇。「很抱歉讓你遇到這種事,我已經叫人把他們送給執法官了。」

  「那個人傷得重嗎?」

  「沒有比他應得的重!」希莉忿忿不平的說著,這個少年居然還關心別人,尤其是攻擊他的人?

  店主讚賞的笑笑,顯然這不是個和某些不顧別人死活的貴族公子一樣的人,這個少年是個有修養仁慈的貴族——儘管養了很奇怪的寵物。

  「您手下留了情了,他不礙事。」

  「那就好。」沙奇微微一笑,他們攻擊他,不過反正沒造成什麼傷害,他並不希望他們有生命之憂。

  紛亂的馬蹄聲打斷了眾人的聲音,沙奇來到窗口,遠方有數匹快馬趕到。

  「是侍衛隊!」希莉大叫,笑著面對沙奇:「他們還來得真快!一定是來問你的話的。」

  沙奇臉色立刻慘白,他捉住希莉的手。「這裡有後門嗎?我不能讓他們找到我!」

  「怎麼回事?」店主不解的問著,不由自主的也緊張起來。

  沙奇立刻穿好衣服,拿起劍。「希莉,你必須幫助我!」

  她不明白這個少年為何如此緊張,但她決意幫助這個男孩,他值得他們的幫助。

  「跟我來!」希莉和店主帶著沙奇走出房門,其他的房客立刻閃到一邊。

  「告訴我怎麼走,我不能拖累你們!」

  希莉看著其他的房客,她靈機一動低聲向沙奇說:「拿劍架著我。」

  沙奇一愣,然後立刻意會,他拔出長劍掛在希莉的頸上,粗聲向店主大喝:「快走!

  否則我會要她的命!」

  店主微微一笑,表出恐懼的樣子,快步走向後門,幫沙奇牽出馬。「快走吧!」

  沙奇掏出兩枚金幣,一枚給店主,另一枚交給希莉。「謝謝你們!」他跨上馬,狂奔而去。

  「喂!站住!」侍衛隊的人拿出弓箭朝沙奇的方向射,希莉立刻佯裝暈倒,使那人方向一偏。

  「搞什麼鬼!」那人大吼,店主立刻扶起希莉。

  「對不起!她剛剛被那個粗魯的小子挾持嚇昏了!」店主和昏倒的希莉互眨一下眼睛,藏起一抹微笑。

  「快追!」為首的人大喊,可是沙奇的蹤影早已消失在黑暗中了!

  沙奇倒在馬背上,暗暗祈禱他們沒發現自己中箭,否則有血跡自己就逃不掉了!感謝聰明的希莉,若不是她那一倒使那人的箭射偏了幾寸,現在他可能已經一命嗚呼了!

  不過他也不該回頭看,如果全力奔馳,這一箭絕對追不上他,可是他不放心!

  用力撕下襯衫的下擺,另一端咬在口中,他包紮右臂的傷口,還好那一箭射得不太深,他自己就能劃開皮肉取出箭頭,不過說實在的,好痛!

  他還要過好一會兒才能停,尤其他又騎在馬背上,沒有辦法仔細替自己療傷,馬匹的振動使血更不容易止住,可是他現在也別無選擇,停下來更危險!萬一他們追上就更糟了!沙奇感到異常的疲憊,昨夜並沒有睡多少,又和三個醉漢打了一架消耗了不少體力,現在受了傷仍要奔命的趕路,這使他的視線越來越迷濛……

  「帶著黑豹的少年?」店主打量眼前的三個年輕人,他俐的衣著樸素,但質料卻都是上等的絲料,為首的黑髮青年有股威嚴的氣質,十分英俊。

  「是的,金髮,大概這麼高,長得很——俊美。」

  「我見過他。」希莉看著漢斯,這絕對是個絕佳的情人!但對那個少年的保護欲使她謹慎。「你們找他有事嗎?」

  「你確定你見過他嗎?」史帝夫一貫懶洋洋的語氣使希莉注意到了他,天哪!這個男人是所有女人的夢中的情人!高大英俊而且邪惡!那股庸懶的氣質是絕無僅有的誘人!

  她舔舔下唇,女性的本能蠢蠢欲動,店主的輕咳聲又使她找回自我,她無奈地振作一下自己,顯然近來她的運氣很好,也很差!

  「他很漂亮,看起來不到十六歲,或者更小,穿白襯衫,黑緊身褲和馬靴,帶著一頭黑色的豹子和白色的駿馬,對吧?」

  「她說的是天使!」丹恩向漢斯低語。

  「他叫天使?」店主疑惑的看著他們:「可是他說他叫沙奇的。」

  果然是他!漢斯興奮的看著店主。

  「他現在在哪裡?」

  「你們來晚了,他昨夜就走了。」希莉謹慎的打量他們,小心翼翼的問:「你們是侍衛隊的人嗎?」

  「希莉!」店主嚴厲的打斷她。希莉畏縮一下,她說錯話了!

  「他遇上侍衛隊的人了?他被捉了嗎?」漢斯著急的捉著店主,如果沙奇……

  「沒有。」或許他們是那個少年的朋友!店主打量著他們,三個人和少年一樣具有貴族的氣質,而且看起來很關心他!「昨夜他遭到我一些客人的攻擊,我想那三個人送交執法長不久,侍衛隊就來了,不過他逃走了。」

  「遭到攻擊?」

  「呃……你知道的,他很漂亮,有些人喝醉了,所以……」店主尷尬的解釋,看著漢斯越來越嚴厲的臉不禁有些退縮。

  「他很厲害,其中有個老傑克還被他殺傷呢!」希莉笑盈盈的說著:「侍衛隊來的時候我們幫助他逃走,現在他應該安全了。」

  「不過侍衛隊的人射出了一箭,我們雖然擋了一下,可是我看到他似乎晃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

  漢斯立刻雪白的臉色讓店主和希莉訝異的住口,這個男人顯然極為關心那個少年!

  「他們朝哪個方向走?」

  店主指了正確的方向,史帝夫丟了一袋銀幣,希望又浮現在他們心裡。

  「天色快黑了,你們不休息一晚再走嗎?」希莉在背後喊著。

  「寶貝,我們路過的時候會再來的。」史帝夫笑著回答。

  希莉歎口氣,一天之中,她見到了生命中最英俊特殊的四個男人,但是沒有任何一個達成她的心願!她聳聳肩,對著胖店主暗示的笑笑,其實他也不錯,不是嗎?

  「侍衛隊為什麼會到這裡來?這裡離倫敦還很遠!」漢斯騎在暴風雨身上,仔細的看著地上的痕跡。

  「他們一定得到什麼消息!」丹恩亦低著頭。

  「背叛者!」他咬牙切齒!無法忍受的迸出來:「如果讓我知道是誰,我一定不放過他!」

  丹恩有些心驚,漢斯向來是溫和的,至少他很少用這種口氣說話!除非令他深痛惡絕……

  「在這裡!」史帝夫在前頭喊著,兩人立刻來到他的身邊瞪著地上的血跡。

  「他受傷了。」漢斯心痛的低語,沙奇似乎總逃不過傷痕纍纍的命運。

  「幸好侍衛隊沒有追上來,否則血跡很快就會引他們找到沙奇的。」史帝夫凝重的看著地上的血。「不過傷得不很重。」

  「追得上他嗎?」丹恩摸摸已經干了的血塊。

  「差了一整天,沙奇的馬又非常快,現在晚了,我們不太可能再追多遠。」史帝夫沉吟一下。「他的方向是往倫敦的,或許我們走捷徑的話可以超越他。」

  「不行!我不想超越他!我一定要找到他,現在他受了傷跑不遠的!」漢斯踢了踢「暴風雨」,立刻追著血跡跟下去。

  「他很固執。」丹恩無奈的策馬。

  「你確定他在做什麼嗎?」

  「不!我想他自己也不確定」

  「這就是我最擔心的!」史帝夫同樣無奈的策馬,兩人追上漢斯。

  「該死!」漢斯忿怒的詛咒!

  三個人躲在荒廢的小屋中,望著雷電交加的天空,漢斯沮喪的在屋內走動,雨水沖走一切的痕跡,他們無法追上沙奇了!

  「別生氣,或許我們走小徑會更快找到他。」

  「如果他在半路傷重病倒呢?如果他又遭到攻擊呢?如果他……」他無助的坐下來,凝視著火堆,有太多的如果令他心驚膽喪。

  「你是認真的,是嗎?」史帝夫專注的看著他的好友。

  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迎上史帝夫瞭然的眼光,他苦笑一聲:「或許是吧!我也不清楚。」不清楚嗎?他心裡比誰都明白這不過是個謊言罷了!一個很差勁的謊言!

  「不,我的朋友,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我們十多年的朋友了,你更該知道瞞不過我的。」史帝夫收起平常玩笑的態度正視漢斯,史都華家對他而言太重要了,他一定要弄清楚!

  「你為何如此關心?你和沙奇認識並不久。」丹恩不解的看著嚴肅的史帝夫。

  「或許我也愛上那個孩子了。」他忍不住笑著看漢斯的反應。

  「那你會需要許多幸運的!到目前為止,我還沒遇上過任何一個幸運的種子。」

  嚴肅的氣氛稍稍解除,三個男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那你是承認囉?」

  「承認這件事需要極大的勇氣,告訴我,你為什麼急著想知道?」漢斯緊盯史帝夫。

  「菲利浦•史都華是我的救命恩人。」這是事實。

  「為什麼不曾聽你說過?近來你有很多的意外?」丹恩和漢斯不約而同的問道,史帝夫沒有任何頭銜,似乎只是菲利浦一個朋友的兒子,由史都華家族代為扶養,儘管史帝夫搶眼的外表和放蕩的行跡曾引起多方臆測,但仍沒有人知道他來自何方,甚至連他兩個摯友也不知道。

  「可能是因為你們從來不曾問吧!」史帝夫企圖以玩笑引開朋友的注意力,這次很顯然並不成功。

  「你很清楚不是。」

  「好吧!」史帝夫裝模作樣的歎口氣。「我的家人在一場大火中喪生,是公爵救了我,扶養我成人的。」這是大部分的事實。

  「就這樣?」不太對,史帝夫輕描淡寫的口吻中似乎藏著無盡的苦澀!漢斯觀察他的朋友,他烏黑的眸中一閃而逝的仇恨之火令漢斯心驚,這不是一向遊戲人間的史帝夫!

  「就這樣!所以,我有義務保護公爵的孩子們!」他又據恢復原先的史帝夫了!

  是自己看走眼了嗎?但他是如此的瞭解史帝夫……

  「輪到你回答問題了。」

  「我……」漢斯凝視火焰,他愛不愛沙奇?他愛!「是的。」他坦然的回答令二人都嚇了一跳,丹恩眼中滿是不信,而史帝夫他……他在笑!

  「很可笑嗎?」漢斯有幾絲不悅。

  「不!我認為你很有眼光,若不是有你在先,我也會愛上那個小東西。」

  「什麼?」丹恩不可置信的大叫:「你們確信你們所說的小東西和我所想的是同一個人嗎?」

  「很可笑嗎?」這回輪到史帝夫笑著問。

  「不……當然……」

  「我很喜歡你的回答。」漢斯澀澀的說著。

  「我……我很抱歉,但是你不認為這太……」丹恩張口結舌不知如何說才好,一個貴族愛上另一個貴族是一回事,但一個貴族說出愛另一個貴族又是另一回事,尤其當別一個是……同性時更是……驚天動地!

  「太令人震驚了,是嗎?」史帝夫仍笑著。

  他莫可奈何的用力直點頭。

  「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地方值得發笑。」漢斯悶悶地說著,史帝夫的笑容高興得令人憎惡!

  「看來你們是離開宮廷太久了,不過也不能怪你們,史都華家族的傳統已停止十多年了。」

  「這是什麼意思?」丹恩不解的問。

  「你們有沒有聽過公爵年輕時的綽號叫什麼?」

  「男裝的美姬。」丹恩迅速回答。

  「你到底要說什麼?」漢斯不耐煩的問,他的心中一直惦記著沙奇。

  「它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嗎?」他笑得更開心了!

  「什麼?」漢斯心中一驚,宮中似乎有過這種流言。

  「沒錯!」史帝夫笑著看漢斯的表情。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丹恩皺著眉苦思。「男裝的美姬,和漢斯愛上一個男孩的事有何關連?」

  「你還不明白嗎?史都華家族的傳統為了防止子女太年輕便掉進婚姻的陷阱.所以嚴令在十六歲之前不准向社交界公佈子女的性別,讓他們自由的參與一切活動,考驗追求者或被追求者的誠心。」史帝夫仍大笑著說出這一段有趣的典故,看到漢斯和丹恩的表情,實在是太有趣了!

  「你是說沙奇可能是個女孩?」丹恩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說著。

  漢斯心中充滿狂喜!這解釋了他為何獨獨對沙奇有那種奇異的感情,他並不是全然絕望的!

  「不過你也別太高興,菲利浦年輕時曾讓無數的紳士心碎,甚至有人願不計較他的性別來愛他!」史帝夫忍不住打趣漢斯。

  「那連塞奇都有可能是女孩了?」丹恩充滿希望的問著,「或許……」

  「答案很快就可以知道了,沙奇和塞奇不是快滿十六歲了嗎?」

  再過一個月!只要再過一個月他便可以知道真相了!儘管真相仍有可能令他回到原點,但這終究是個難得的機會,「再過-個月就是了。」

  「到時候倫敦社交界想必又要掀起軒然大波了!這種情形幾乎每十多年就會令人心動一次,然後流傳到下一個十多年!」史帝夫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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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41:00
第八章

  他溫柔的輕撫她的金髮,她似乎本就應該躺在他的床上,陪在他身邊的!黑豹在一旁正豹視眈眈,不過這並沒有妨礙他的行動,他喜歡這樣看著她、撫摸她。

  當他看到她在暴雨中奔馳,立刻騎馬追出,沒多久她果然體力不支的自馬上落下,這使他的心跳差點停止,幸好她只是受了輕傷,馬匹訓練有素並沒有踐踏她,否則……

  她的眼瞼緩緩掀動幾下,扇形的金色睫毛慢慢的打開,迷濛的眸子如夢幻似的注視著他。

  「天使,醒了嗎?」羅連輕笑著撫摸她的臉。

  一時之間她似乎不太明白,微微皺起眉毛,然後忽然一躍而起。「我怎麼會在這裡?」她的聲音沙啞。

  「你忘了嗎?你在暴雨中沒命的亂跑,後來又掉下馬,是我帶你來這裡的。」

  沙奇摸摸自己的身上,原先穿的衣服全不見了!現在他身上穿的顯然不是自己的衣服,「你幫我換衣服?」該死!連胸前的白布也被拿掉了!

  「當然,你淋濕了,不換掉衣服會很糟的!」羅連摸摸沙奇的額頭,輕皺起眉。

  「你發燒了!」

  「不勞你費心!」沙奇撥開他的手跳下床。「把我的衣服還給我,我要離開這裡。」

  「這麼討慶我嗎?天使!」羅連輕笑著扶著她搖晃的身體,惹得「撒旦」低聲咆哮著跳上床逼視他。

  沙奇揮揮手示意「撒旦」安靜,回頭面對羅連:「當然!我……」他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掛在床頭牆壁上碩大的畫像,畫像裡的人像是……像是自己!「你……」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張。」

  沙奇猛然回頭,正巧跌進羅連的懷裡,但他沒時間理會!因為房間裡至少掛滿了五、六張自己的畫像,全是半裸著,連背上的字都……

  「你該死!誰允許你替我畫像的?」他狂怒地掙開羅連。跳離兩步,扶住床柱,忿怒得幾乎無法站立。

  「這很糟嗎?」他仍不為所動的微笑,心想該替現在的她畫張像,他絲毫不覺自己穿著過大的衣服,赤著腳,蓬亂的金髮,看起來有多誘人!

  「毀掉它們!毀掉它們!」沙奇嘶啞的喊著,燃燒的眼眸幾乎可以噴出火花。

  「不!這全是我的心血結晶,我的畢生之作,怎麼可以輕易毀掉?」

  沙奇發瘋似的衝向最近的畫像,正要取下它便被羅連一把從背後拉住,他不住的掙扎,幾乎掉下淚來,十多年的流浪為的就是背後那幾個天殺的字,而這個混蛋居然把它畫在畫布上!

  「天使,你還在生病,別激動!」

  「放開我!」

  羅連索性橫抱起她,將她放在床上溫柔的壓住她,固定住她狂亂掙扎的身體,吻去她的淚水。

  「為什麼?」沙奇放棄掙扎,這麼斯文的男人力氣卻大得驚人!

  「你難道不明白這是我唯一可以為你做的?」

  「為什麼?難道你以為把我畫下來就會令我高興嗎?不!你不明白……」

  「我明白!這就是你被追殺的原因。」

  沙奇震驚的停下動作。「那你為什麼還畫下它?難道要我十多年的流浪全毀在你的手上?不!你不明白!你不知道這對我有多重要!」他沙啞痛苦的喊著,拚力的掙扎!

  他不能讓這個男人毀了他和父親十多年來的犧牲!

  「聽我說!天使!」羅連用力將沙奇摟進懷中。「正因為我明白!我不要你再受到任何傷害,我要幫助你!」

  他迷惑於他溫柔急切的聲音,靜靜的躺在他的懷中。

  「你肯聽我說了嗎?」

  沙奇點點頭,羅連輕歎一聲,深深的吸一口她身上特有的芳香後才緩緩放開她,輕輕抬起她的下巴。

  「聽著,現在我說的話關係到許多人的生死;你絕不能再告訴任何人,連你最親近的人也不可以,你同意嗎?」

  他再度點點頭,知道他指的是漢斯,反正他不可能再和漢斯在一起了!相到這裡,沙奇一陣心痛。

  羅連起身倒了兩杯酒交給沙奇,沙奇懷疑的瞪著他。

  「放心,這次我不會用迷藥了,這是藥酒,對你的身體有幫助的。」

  沙奇仍不太信任的捧著酒杯。「你要告訴我什麼?」

  「這些畫,我準備在倫敦公開它。」

  「什麼?你不行……」沙奇又跳上來,羅連輕輕的把他按回床上。

  「過去你的父親無法公開它而將你送到海上是因為他別無選擇,你的母親和兄弟落在敵人的手中,但現在公開它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只要公開它,你就不必再躲躲藏藏的了!」

  「我為什麼要信任你?」

  「認得這個嗎?」羅連自衣服內拿起一條項鏈,墜子正是薩克斯頓的象徵。

  「你怎麼會有這個?」沙奇震驚的望著他。

  「我認識你母親蘿蘭夫人。」

  「你認識她?」沙奇興奮的坐起來。

  「她是影響我這一生最重要的女人,和你。」羅連意味深長的舉杯敬她。

  沙奇沒聽到他後面的那句話,他只知道眼前的男人和母親是朋友。「你是誰?你為什麼會認識我母親?」

  「現在信任我了嗎?」

  沙奇猶豫一下便點點頭,專注的看著羅連。

  「我是羅連•格蘭特,十三年前……」

  當沙奇聽完,他對羅連的觀感已完全改變,想不到他是母親的學生及朋友,更想不到他居然是……「他」的私生子!

  「你是我的敵人嗎?」他天真的詢問,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已喝完第二杯酒了。

  「不,我從來就不是你的敵人,過去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他輕柔的笑著,又替沙奇斟了一杯酒。

  「但你是我父親的敵人!」

  「過去可能是,但從我遇見你之後再也不是了。」

  「為……為什麼?」好奇怪,他眼前的人影從一個變成兩個,現在又變成四個了。

  他伸手向羅連,試圖確定眼前到底有幾個人,然後便倒在他的懷裡不省人事。

  「因為我愛你,小傻瓜!」羅連溫柔的將酒杯從她的手中拿開,輕輕的將她放回床上,蓋上被子,又輕撫她的額,仍有點燙手,不過睡一覺應該會好得多。

  他輕吻她的唇,然後走出房間。

  「我希望你確定你在做什麼?」查克憂心的望著羅連,他不希望他的主人兼朋友如此冒險。

  「我知道,但我一定要這麼做——報答蘿蘭。」

  「你愛上她了!你……」

  「她?不,我對蘿蘭的愛不同,她像母親、朋友……」

  「我說的是房裡那個小天使。」查克仔細觀察羅連的臉色,每次提起沙奇,他的臉都特別溫柔,這不是個好預兆!尤其對一個殺手來說!

  「恐怕是的!」他輕笑著承認,他的確愛上房裡的那個小天使了,在他看到她的第一眼——或許更久以前就愛上她了。

  「如果讓『他』知道,那麼……」

  「我明白。」羅連凝重的坐在椅子上面對爐火,過去他雖然不太聽「他」的話,但這是第一次背叛「他」,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羅連,再考慮考慮,她不值得你冒生命的危險!」查克急切的看著羅連,「現在趁事情還沒成定局,你還可以……」

  羅連苦笑一聲打斷查克的話:「我回不了頭了,當我第一眼看到她,我就注定回不了頭了!」

  「不!你可以的!你只要毀掉那些畫,把那個女孩交給『他』,那麼……」

  「告訴我,查克,你會拿自己生命中唯一的陽光去和魔鬼交換生存嗎?」他輕柔而感傷的注視查克。

  「我……或許我會的!」

  「不!你不會的!當你真正遇到的時候你就會知道,失去陽光的生命和死亡並無不同,反而更加痛苦;我已讓『他』奪走我的陽光一次,這次我會拚死保護她的!」

  查克黯然的點點頭,羅連的過去他太清楚,在孤兒院那一段歲月根本不是人過的!

  現在他說什麼都不會改變心意的!更何況這種滿手血腥的日子……

  「如果你改變心意而離開我,我不會怪你的。」羅連平靜的注視他的好友。

  「啊!奴隸頭子居然放我這個可憐的老奴隸走了嗎?」查克把手摀住心臟,佯裝出痛苦的模樣:「這真令我心痛啊!」

  「是啊!光你喝掉的酒足以讓我買一堆年輕力壯的奴隸了,我怎能不放你走呢?」

  羅連輕笑,這許多年來,查克是他唯一值得信任的人了!

  兩個老友笑著互拍肩膀,一同走到窗口。

  「你真的現在就要讓她走嗎?」查克注視窗外沙奇偷偷摸摸牽著馬出現的身影。

  「現在時機尚未成熟,我們必須讓她走,如果我強留住她,會帶給她更大的危險。」

  羅連溫柔的望著沙奇小心翼翼的可愛身影。

  「可是她還受著傷,而且你說她還在發燒……」查克有些猶豫,畢竟這個天使般的少女亦同樣深深打動他的心!她就像他從來未曾存在過的女兒一般令人渴望!

  「這就是你這個老奴隸的下一個任務。保護她,否則小心我的鞭子!」他玩笑的輕打查克的背。

  「那麼你呢?」

  「我已大得知道照顧自己了,這裡離倫敦還有三天的路程,你先回去等我吧。」

  查克猶豫一下,他並不放心讓羅連獨自應付那些魔鬼。「我不放心你。」

  「沒什麼可擔心的,這幾天他們不會找到我,快去吧!你不畏懼我的權威吧?」

  「是的!侯爵大人,那真令我恐懼!」他行個滑稽的宮廷禮,立刻下去備馬。

  羅連望著沙奇越行越遠的身影,唇角泛起一絲微笑,他的小天使一直沒有命令他的寵物攻擊他,這或許是個非常好的開端不是嗎?他舉杯而盡,這值得他慶賀一番。

  沙奇快馬加鞭奔向倫敦,一路上沒有多做滯留,上次旅館的事件令他心存餘悸,於是儘管發著燒,傷口痛楚,疲憊不已,他仍下定決心一路奔向倫敦。感謝羅連的藥使他得以堅持至今,他已經趕了兩天兩夜的路了!

  只要再趕一天!只要一天甚至半天他就回到倫敦了!沙奇暗暗鼓勵自己。

  在愛馬的耳邊喃喃的安慰它,「南十字星」極少趕這麼遠的路,這一定累壞它了!

  一路上沙奇隱隱感覺背後似乎有人跟著自己,但他卻不加理會,反正不管是誰,想追上「南十字星」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是漢斯的「暴風雨」。

  別想他!沙奇狠狠的提醒自己,如果是他,那一定早就追上來了!他必須趁自己還清醒的時候趕下去,他已經越來越難過了!

  遠方有兩騎越來越靠近,沙奇用盡氣力想看清楚,但是模糊的視線卻使他更加頭昏眼花。

  那個人好像塞奇?連馬都像。另一個也好像是摩尼?別傻了!沙奇斥責自己,就算「希斯達尼亞號」提早返航,他們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裡,可是……真的很像!

  沙奇搖搖頭努力的想保持清醒。遠方的人似乎舉起手喊著什麼?

  「沙奇!沙奇!」

  真的是塞奇和摩尼?他一定眼花了!

  兩騎氣喘的停在他的眼前,塞奇興奮而關切的臉出現在視線中,摩尼拉住「南十字星」。

  「你怎麼了?」

  他好想向他們微笑!可是……

  「沙奇!」諒訝聲中,塞奇立刻跳下馬扶住沙奇蒼白疲憊傾倒的身體。

  「那個該死的漢斯在哪裡?我要把他丟到海裡喂鯊魚!」摩尼忿怒的大吼著!

  他看到那個小天使倒入另一個長得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人懷中,他終於放心的呼了一口氣,看不出那小天使居然有如此強的毅力連趕兩天兩夜的路!

  查克放鬆的自馬上躍下,確定自己的腳還完整的留在自己的身上,幸好有人及時帶走那個可愛又可恨的小頑固!否則他不難想像自己的下場是什麼!大概會和馬連成一體了!

  「我不准你見他!」塞奇忿怒的擋在漢斯的眼前,現在他已長高不少,再過不久,他就可以平視漢斯的眼了!

  「該死!你發生什麼事?為什麼這樣?」漢斯又氣又急的瞪著塞奇,他一回到倫敦就直奔公爵府,而他們居然不允許他見沙奇!塞奇生氣得如同忿怒的獅子,這根本沒道理!

  「你還有臉來這裡?你奉我父親的命令保護沙奇,!可是他不但一個人回來,而且還受傷生病!我沒趕……你出去已是仁至義盡了!」塞奇簡直氣得七孔生煙,沙奇是他最愛的人,看到害他的罪魁禍首,他真想一劍刺死他!

  「他生病了?」他大驚失色,如果沙奇有什麼三長兩短,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他在哪裡?讓我看著他!」

  塞奇固執的守在門口,甚至不准他踏進大門一步,無視漢斯焦急的神態。沙奇剛回來時疲倦而憂傷,幾乎連站都沒有辦法站,而且固執得不再多說一句話,甚至連母親歸來都無法讓他高興多久……

  「讓他進來。」輕柔的話語自樓上傳來,兩人不約而同的望向門內,一名美艷脫俗的婦人自樓梯上出現。

  漢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這夫人酷似沙奇!難道她是……

  「母親!」塞奇固執的抗議著,仍守在門口,守門的僕人們尷尬的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請進吧!漢斯伯爵。」夫人微笑著邀請。

  塞奇悻悻然的將門打開讓漢斯進去,臉上的神情擺明了極不願意,彷彿當漢斯是敵人似的。

  「請原諒小犬的無禮。」

  當他們進入起居室時夫人歉然的向漢斯笑笑,但眼神卻充滿了對愛子的寵愛與縱容。

  「夫人,您真的平安回來了!真令人感到無上的欣慰!原諒我沒有及時迎接您!」

  漢斯誠心誠意的親吻夫人的柔荑,這位夫人在短短數秒內已博得他的忠心!就像公爵一般!他似乎對史都華家的人特別沒抵抗力!

  「真榮幸聽到這種讚美!我已很久沒有見到過紳士了!」

  他很想多瞭解一下這位風華絕代的公爵夫人,但是他的心卻早已飛向沙奇的身邊,他不由自主的四下張望。

  「夫人,沙奇他……」

  「很遺憾,他恐怕無法見你。」

  「為什麼?他傷得很重嗎?他——」

  「不,你放心,他已在康復中,相信不久以後就能完好如初了。」蘿蘭仔細的觀察眼前俊朗的年輕人,發覺他鬆了一口氣。菲利浦說得沒錯,漢斯的確深愛他們的孩子,只不過……

  「那他為何不肯見我?難道他仍不肯原諒我嗎?」

  「我相信不是的,沙奇近來很少見人,連話都不太愛說……」她的臉上浮現出憂愁的神情。沙奇的身體的確是在康復中,但這孩子卻封閉自己,除了剛見到自己的那一晚外,他幾乎不會表現出任何情緒上的表徵,這和他的本性不同!

  「夫人,我衷心的懇求您,讓我見他一面,讓我確定她平安!」漢斯焦急不己,夫人所說的沙奇絕不是他的小天使!那個可愛的人兒是絕不會不說話的!

  「這……」

  「不行!」一聲怒吼傳來,摩尼的身影剎時已出現在起居室中,充滿了怒氣,來勢洶洶的瞪視漢斯。「你把我的天使害得還不夠慘?現在還想來打擾他?你休想!」

  「摩尼!」夫人輕歎聲捉住他的手臂,「或許讓他見見沙奇會使沙奇情況好轉一點。」

  「然後再過去傷害他是嗎?」摩尼嘲諷地說著。

  「你知道我不會傷害沙奇的!」他覺得他的耐心正在一點一點的消逝,今天無論如何他都要見到沙奇。

  「過去我就是太相信你了,才會把我的小天使交付到你的手中!現在他回來了,你休想我會再讓你動他一根汗毛!」摩尼大聲的咆哮,怒目瞪著漢斯。

  兩個男人彷彿面對畢生死敵一般互不相讓的對峙,在一旁的蘿蘭歎了一口氣,溫柔的走到兩人中間。

  「你們不認為這該由沙奇自己來決定嗎?」

  「是的!夫人,我很抱歉,請你去問沙奇,假如他不願意見我,那麼我不會再強人所難的。」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讓步了!

  兩人同時看向摩尼,他不滿的咕噥兩聲,沉默的坐下來。蘿蘭輕柔的微笑,示意漢斯坐下,極其優雅的倒茶,「你先請坐一下,我去看看沙奇醒了沒有?」

  她正要起身,愛琳便匆匆忙忙的走進來。「蘿蘭,沙奇不肯開門讓我進去!」

  愛琳焦急的進門,正好看見漢斯。「伯爵!你回來了?這太好了!你快跟我來!」

  她拉住漢斯往裡走,不理會其他的人。

  「等一等!愛琳,沙奇不能見他!」摩尼攔住他們。

  「誰說的!我的小天使『現在』就可以見他,也需要見他,你不能阻止他們!」愛琳雙手叉腰面對摩尼挑戰似的說著。

  蘿蘭微笑著看著他們,摩尼的火爆脾氣一遇上愛琳可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她仔細看看漢斯,她的丈夫對他有極高評價,或許這個年輕人正是他們所需要的!

  「可是愛琳……」

  「沒什麼好可是了!現在我就要帶他去見我的天使,你最好不要嘗試阻止我!」

  摩尼不知所措的站在他們前面,他不想再讓他的小天使受到任何傷害,但是他卻無法嘗試阻止眼前嬌小的愛琳,愛琳對他的影響力常讓他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

  愛琳像揮走一隻討厭的馬蠅般將摩尼推開,拉著漢斯走出去,留下摩尼喃喃的詛咒著。

  「愛琳的固執似乎不曾因歲月削減少,反而似乎更加變本加厲了不是嗎?」蘿蘭微笑地看著摩尼。

  「哦!對不起,原諒我的無禮。」摩尼尷尬的坐下。「多年的海上生活使我失去成為一名紳士的資格了!」

  「不,能再聽到這種熟悉的詛咒真令我感到愉快!」

  「在那種生活之後我相信是的!」

  蘿蘭的眸子因回憶而變暗,這十多年的軟禁生涯,四周只有敵人、監視和冰冷!若非有心愛的丈夫和兩個孩子的思念支持著她,恐怕她早就瘋了或自殺身亡了!

  「我很抱歉!」摩尼歉然的看著她失去光采的臉龐。「我不該提起的!」

  「別這樣說,你是我們的好朋友,我並不是什麼易碎的瓷器,請別和他們一樣小心翼翼的呵護我!」

  摩尼讚賞的看著眼前秀髮如雲的少婦,若沒有人提起,不會有人相信她是個十六歲孩子的母親的!經過這許多年的折磨,她的美麗不減當年,反而更加添了一股成熟的魅力!難怪菲利浦為她著迷!

  「我們四處尋找你,卻沒想到你自己安然的歸來!這很令人意外!」

  「恐怕這必須歸功與我的長子塞奇,若不是他勇敢的逃出那裡,我也不會有機會離開的!」

  「但離塞奇歸來已經有半年……」摩尼迷惑的說著,但旋即想到自己並沒有資格問這些!「夫人我……」

  「別道歉!」她立刻微笑阻止他。「我知道你們大家都有這種困惑。事實上塞奇離開後我正在西班牙一座修道院內,那位院長正好和家父有些私交,我懇求她送信到英國,但兩國不和所以她不肯,我只有求她和我父親聯絡。可是我父親趕到時我已被移往他處,他們又費了一段時間才找到我,帶我回法國,再送我回來!」蘿蘭的聲音幾度哽咽,那位善良的院長因背叛而被殺死,修道院和過去一樣付之一炬!

  摩尼笨拙的輕拍她的肩膀,不知如何出言安慰,這種經歷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段恐怖的回憶!更何況對蘿蘭這樣一位淑女!她的意志力令人欽佩!

  「謝謝你!我失態了!」蘿蘭輕拭淚水,強自微笑。

  「別……別這樣說。菲利浦呢?這些日子以來很少見到他,你們之間……」

  「他……」蘿蘭心中充滿悲苦,除了剛回來時她的丈夫曾激動得緊緊擁抱過她外,他的表現令蘿蘭極為心痛!他似乎永遠有忙不完的事,連夜晚也不例外!她並不怪他在這十多年間有其他的女人,畢竟他是個英俊得令人無法移開眼光的男人,而且手掌大權。

  但是他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她存在與否!這令她心痛如絞!「他進宮去見女王了。」她強迫自己以平靜的聲音說道。

  「那個大傻蛋!我希望他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麼?」

  「是的!我相信他是的!」

  對摩尼嗤之以鼻的表情,蘿蘭只能回應一個苦澀的笑容,有時候她真的希望自己不曾回來,至少幻想中的他會比現在好很多,而且——愛她!

  亮麗的陽光閃耀在樹梢之間,在偌大的花園中投下點點金色的光影,風在花間流竄帶來陣陣怡人的香氣。「撒旦」困在三隻金色的小貓咪之間似乎既不耐煩又無可奈何,不時用它的巨爪撥開小貓咪戲弄的小爪子。

  花園旁一座鞦韆上沙奇斜倚著,穿著白睡袍,膝上放著一本書,金色的卷髮披在肩上看起來像個悠閒的天使。如此的女性化和溫柔,他微笑著看著「撒旦」受到小貓的威脅,一臉無奈的表情,令沙奇忍不住好笑。

  愛琳領著漢斯在沙奇的房間找不到他,立刻就想到後花園。當他們來到這裡,看到正是這一幅景象,令漢斯屏息,沙奇看起來如此安詳,令人幾乎不忍打擾!

  「愛琳姑媽,是你嗎?」

  愛琳將漢斯往前一推,逕自回去,漢斯像個羞澀的少年會見初戀情人一般無措的站著。

  沙奇沒得到回應,疑惑的起身向後看,膝上的書跌落,驚動了「撒旦」,它立刻丟下小貓來到他的身邊。

  漢斯看著沙奇,身穿雪白色袍子的他和「撒旦」在一起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強調出他臉色的慘白,他看起來似乎隨時會昏倒,這使他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步。

  「嗨……漢斯……」沙奇情不自禁的嚥了一口口水,幾天不見,他瘦了!憔悴了很多!「你瘦了,傷很嚴重嗎?我聽說你病了。」他的聲音低啞,沙奇感到溫暖和一種說不上來的情感,他避開他的眼光,重新在鞦韆上坐好。

  「沒什麼,傷快好了。」

  漢斯蹲下身拾起他掉落的書,沙奇一驚,急忙搶了回來,但漢斯已經看見書名,他驚訝地抬起頭來。

  「醫學書籍?紗奇你……」

  「沒什麼,只不過突然產生了興趣罷了!」他立刻打謊,轉頭不敢看他。

  「沙奇。」他溫柔的將他的頭轉過來,堅定的望進那雙眸中。「你原本就會醫術的,不要瞞我,你到底怎麼了?」

  當那雙湛藍的眸子如此溫柔的看著自己時,沙奇幾乎要忍不住投入他的懷中將全部的事實告訴他!包括自己不知名的可怕病症,可是……病症!

  沙奇掙脫了他的掌握,跳下椅子遠遠的離開他,深呼吸幾口氣安定一下自己,然後面對他。

  「你來有什麼事嗎?」

  他的神情迅速令人心痛的黯然下來,前一秒他才在沙奇的眼中發現一絲脆弱,下一秒鐘他便躲避惡魔一般地逃離自己的身邊,然後彷彿面對一個陌生人一般面對他!

  「來看你,你忘了你仍在我的保護中了嗎?」

  「我才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何況我自己不是也安然回來了嗎?」

  漢斯歎口氣,他知不知道自己的樣子和地上張牙舞爪的小貓有多像?一種憐惜的情愫自心底悄然升起。

  「你不肯吃飯和見人?你到底怎麼了?聽愛琳告訴我你就像染了瘟疫一樣躲在房中不肯出門?」

  他的話令沙奇好不容易因怒氣而染上的血色迅速從臉上消失,這使漢斯大為震驚,立刻向前扶住他。

  「別碰我!」沙奇大叫,甩開他的手。「我已不在你的保護之下了!用不著你替我操心!你還是多關心一下你的安茜亞小姐吧!」

  「安茜亞?」漢斯差點因為驚訝而跌倒:「這關安茜亞什麼事?」

  「你不是快和她訂婚了嗎?現在全倫敦都在期待你們熱情的相逢並宣佈婚約!」沙奇快速的說著,忿怒得幾乎掉下淚水。這又干自己什麼事?他何必如此傷心?剛聽到這個消息時忿怒和震驚已全然消失,留下的只有一種被背叛的心痛和莫名的悲傷!

  漢斯又好氣又好笑,沙奇的表現竟像個忿怒又傷心的小情人一般,這是他始料所未及的,他和安茜亞小姐的確有過一段韻事,但這並不表示雙方已論及婚嫁。這個可愛又可恨的小東西到底從哪裡聽來這種可笑的傳言的?

  「你從哪兒聽來這種可笑的謠言的?」他蹲在地上逗弄金色的小貓。

  「是侍女瑞莎告訴我的,她說安茜亞又優雅又美麗,是宮廷中最受歡迎的美女。」

  其實瑞莎可不是那麼說的!據她的形容安茜亞是個嬌弱得像雪片一樣的女人,只要稍稍用力一吹她便會立刻溶化消失掉!極端的女性化,會令男人想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的那種女人——配上漢斯的陽剛正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想到這裡,沙奇稍嫌用力的揉揉小貓柔軟的皮毛,惹得它不悅地抗議,他連忙放輕手,溫柔的安撫它。

  「你在意嗎?」

  不知何時漢斯已蹲在他的眼前仔細的盯著他。

  「我當然不在意!隨你要和安茜亞或任何人結婚都好!我一點也無所謂!反正以後我會娶個比安茜亞美麗一千倍的女人!」

  「真的嗎?」

  「你到底希望我說什麼?難道你會需要我的祝福嗎?」

  「恐怕是的,我的『兄弟』!」他用力強調出兄弟兩字,使沙奇霍然起身面無血色的背對他,他說出了事實,極為傷人的事實!

  漢斯立刻後悔自己的失言,他輕撫沙奇的肩,但沙奇用力轉身甩開他,彷彿極為厭惡似的後退一步。

  「那麼我誠心誠意的獻上我的祝福,漢斯伯爵。」太平靜了!令人心驚的平靜。

  「沙奇……」

  「別說了!」他驀然爆發:「滾離我遠一點!我不要再看見你、聽見你、直到地獄結冰的那一天也一樣!」沙奇大吼著說出這些話,然後頭也不回的奔離花園。

  「撒旦」立刻起身跟隨,三隻小貓咪也跟著離去,偌大的花園中只留下漢斯和風的低語。他彷彿冰雕似的站著,四周低語的風正狂妄的嘲笑他的愚蠢。

  倫敦廣場上穿著華麗的仕女和打扮入時的紳士們穿梭往來。在和西班牙的情勢日緊之時,很少人願意在廣場上佇足,即使他們對女王信心十足,但戰爭的氣氛仍使向來熱絡的倫敦市籠罩上一層陰霾的暗影。

  可是今天倫敦廣場卻出奇的熱鬧,貴族與平民爭著一睹羅連•格蘭特侯爵的風采與高超的繪畫技巧。在以往,貴族們的畫是不輕易展出的,更不用說是侯爵本人出現在畫展之上。

  羅連是宮廷的寵兒,只為那些高貴的仕女們作畫,他俊美的外型和優雅的氣質向來是宮廷中爭相競仿的榜樣,而今天他公開在倫敦廣場上展出他的畫,難怪會吸引眾多的民眾前往參觀,而更令人訝異的是畫中的人是他們所見過最令人心動的美少年,也有人說是絕世美女,因為在畫中並未強調出他的性別,無論如何畫中的人在一出現時便已深深吸引住眾人的眼光!

  他是誰?他背上的刺字代表了什麼樣的訊息?這些頓時成了看展的人心中最大的疑問,而這些完全達到了羅連的目的,他完完全全公開了沙奇背負的可怕包袱!

  在倫敦廣場的一側是大教堂,雄偉的建築和精美的雕塑令人望之生敬,它的鐘聲和不時傳來讚頌天主的甜美歌聲是倫敦人民最大安慰!

  教堂的二樓一扇小窗子洞開,穿著教袍的老人手輕撫著躺在窗台上黃褐色的大肥貓。

  「畫得不錯嗯?『維多利亞』,你認為如何?」老人搔弄著貓兒的耳朵,它咕噥咕噥的發出極為享受而且贊同的聲音。

  「那個小天使和她的母親一樣令人驚艷。」

  貓嗚咪一聲,抬起庸懶的頭輕晃兩下。

  「我見過他母親的,十多年前,她的婚禮是我主持的呢!真可惜,你該看著她的,絕無僅有的大美人,連天主也會同意我的話。」

  他遙望廣場上正對著他的視線的一幅畫。「你猜我們要到哪裡去找呢?『維多利亞』?」他沉吟一會兒。「那些字刺得真好看,不過似乎沒什麼意義?」

  貓舒服的躺著不理會他,老人不太贊同的輕拍它的頭。「連你也不知道?沒關係,上帝會告訴我的。」

  房間中一直站著的陰影終於不安的移動,男人不太自在的清清喉嚨:「閣下?」

  老人轉過身來,懷裡抱著那隻貓,沉默而優雅的走到椅子上坐下。「喜歡午茶嗎?

  這是『維多利亞』最喜歡的時候了。」

  男人有些拘謹的垂視地下,手不停的扭絞著。「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畫那些畫的?」

  「我猜只有天主會曉得吧。」他倒了一杯清香撲鼻的茶輕啜一口。「既然如此,那上帝的旨意也就很明顯了,不是嗎?『維多利亞』。」

  「閣下?」

  「約翰教主,我記得你有一個叫丹芙的美麗修女?」

  「是的。」

  「她虔誠嗎?」

  「她……很虔城。」男人用一種漸漸理解的眼光看著老人,唇角也浮上一絲微笑。

  「這是對的,修女是上帝的妻子,她應該虔誠的。」他慢條斯理的拿起點心,極其斯文的品嚐著。

  「閣下,那侯爵?」

  「喔!很好的畫家,不過不是上帝的門徒。」似乎不勝惋惜的,他輕輕搔搔頭。

  「連身世都不太好,老格蘭特侯爵沒告訴你嗎?」

  「呃……曾提到一些。」約翰主教困難的說著:「不過我不太明白……」

  老人眼中精芒一閃,約翰畏縮一下,侷促不安的盯著地下,老人輕歎一口氣。

  「他似乎有些朋友是魔鬼的門徒——在法國,或許他們有必要見上一面,彼此懺悔會比我們辛苦傳道來得更好?」老人沉吟著撫順貓兒的身軀。「有些人不認主是很不幸的,我們要盡力幫助他。」

  「我知道了,閣下。」

  「或許你還有事要辦?」

  「是的,閣下。」約翰主教恭敬的行禮正欲退下。

  「對了,有史帝夫先生的消息嗎?」

  約翰一震,立刻低下頭。「目前還沒有,不過很快就會有了。」

  「我相信是的,主教。」老人庸懶的看著他。「需要我幫忙嗎?」

  「不!不需要,閣下。」

  「那就麻煩你了,我們都是上帝的臣民,應該辛苦一點的。」

  「我明白,閣下,告辭了。」約翰主教關上門,老人抱著貓重新走到窗前,廣場上人潮依然熱絡,羅連白金色的頭髮在陽光下閃耀。

  「很可惜是嗎?『維多利亞』,他曾經有機會成為上帝的恩寵的。」老人語聲輕柔,但手卻不由自主的加重,貓抗議的大叫,張牙舞爪的瞪著他,逕自跳下窗戶。「你真是個叛徒,『維多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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