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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將門小藤]博美集[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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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7 19:49:32
第二十章 夢想者

     

    姓名︰虛空性別︰不明年齡︰不明

    職業︰渡虛小店店主地址︰博美集西口街41號

    北川在街上歪歪斜斜地走著,潔白的襯衫領口松散地掛著廉價的花領帶,襯衫下擺一半在褲子里面,一般在褲子外面,公文包被他甩在背後,散漫地開著口子,從那里斷斷續續地掉一些宣傳紙張下來。他提著啤酒瓶,一面大聲地叫喊著一面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幾口酒。

    “去***……去***王八蛋!”猛灌下最後一口酒,北川咒罵著正想學電視中常見的那些流氓將啤酒瓶狠狠地摔碎在地上,迎面過來一名警察看了他一眼,舉在半空中的酒瓶便不自覺地放了下來。

    “媽的,我他媽就那麼沒用,真是……沒用!”不知不覺地,眼淚便從眼眶中流了下來,北川難以遏制地當街哭了起來。清冷的街頭,偶爾有人走過,看他一眼匆匆離h,東京是個冷冰冰的城市,對于任何人都一樣。

    北川今年34歲,大概十年前,他離開老家熊浦乘上了北上的新干線來到東京,如同大多數那個年紀的年輕人一樣,幻想著在東京這個大都市找到自己的事業與前途,他在餐館打過工,在24小時便利店收過銀,在小公司當過職員,甚至在一小時之前他還是松阪商社的啤酒推銷員,而現在,他已經被開除了。揮舞著手中印著松樹標志的啤酒瓶,北川無法自已,十年了,他終究什麼也沒有得到!

    即使在最困苦的時候,那些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那些和生活貧困的老人住在破舊的老式木造里,在仿佛永遠也沖不干淨散發出濃郁臭味的破爛公廁如廁,在除了斷斷續續的冷水便不再提供別的東西的樓層公用洗澡間里洗澡,就是那樣的歲月里他也沒有絕望過,而現在他卻真切地感受到了絕望。

    三十四歲的男人至今還只是做個小小的啤酒推銷員,在一家不過十多個人的公司里每天用一百零一套的西服武裝自己,不停地跑超市,跑賣場,跟各種各樣的社長、科長打交道,忍受他們的白眼,听他們開“推銷員就是靠我們吃飯的狗”那樣惡毒的玩笑卻依然要陪著笑臉說是啊是啊並且往自己那已經潰瘍的胃里繼續灌公司那種廉價而惡質的酒精飲料直到喝得臉色發白,胃痛難忍還要一個個地把那些主送回去,事後還不一定能夠得到訂單。那些被介紹來相親的女孩子明明自己長得丑得要命卻還要裝出高傲的公主樣子,斜著眼說像這種沒出息的鄉巴佬,下次別介紹給我認識,一切的難耐、痛楚、白眼他都忍下來了,只為了有一天能夠出人頭地,能夠在東京賺到一席之地,而現在,他被已公司經營不善需要裁員的理由開除了。分明的,他看到了那個取代他進來的男人輕視地看著他,嘴角掛著勝利者的笑。

    “科長的佷子又怎麼樣……又怎麼樣……”北川抱住頭,坐在街心公園的長凳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一個細微的聲音從長凳後的草叢中傳出,微弱的,仿佛是什麼人呻吟的聲音,但是沉浸于悲傷中的北川並沒有注意到。

    “救……救救我……”這一次是說話聲,音量也比剛才響了一些。北川停止哭泣,疑惑地向四周望了望,確定沒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才又低下頭去繼續詛咒那些作弄他的人。

    “救……救我……救我……”第三次發出聲音,這次北川確實地注意到了,那是個女人的聲音,而且就在自己的身後。該不會是……北川害怕地站起身來,試探著向身後的草叢張望,公園里那些觀賞的蘭草在白天看來矮小而可愛,但在午夜時分卻顯得茂密蓬生起來,難道說那里發生了什麼犯罪事件。

    “是……是誰?”北川有些膽怯地問,雪白的街燈從遠處打過來,高高的林木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可疑地扭曲著,就連風似乎也在那一刻變得詭異起來。

    沒有人回答。草叢中傳出細細簌簌的聲響,大約是幼嫩的枝干被什麼壓到了,靜寂的夜晚傳來啪的一聲斷裂聲,清脆無比。

    “再不說我……我要報警了!”北川哆嗦著道,就算他是個大男人,在半夜時分遇見這樣的事也不可能不害怕。

    細細簌簌的聲音再度響起,並且更大了一些,隨之在忍冬的陰影中伸出一樣什麼東西猛然抓住了北川的腳踝。

    媽呀!北川慘叫一聲跌坐在地,那抓住他足踝的赫然是一只白皙的女人手臂。

    “救……救我……”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從草叢中探出頭來,“我被人搶了……”說完這句話,她便像用完了所有的力氣一樣,頭一偏昏了過去,只有抓住北川踝部的那只手依然攥得死死的,怎麼也不肯松開。

    北川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把公園里發現的那名女子帶回家來。在不過10平米的小間里,北川鋪了厚厚的褥子讓那名女子躺著,她在發燒,身上也有不少地方擦傷,但似乎並沒受到什麼嚴重的傷害,北川伸手試了下女子額頭的溫度,嘆了口氣,替她換上另一個冰袋。等她醒了就把她帶去警察局吧,北川想。

    仔細看看安靜睡著的女子,她其實長得還不錯。秀麗的瓜子臉上是一雙覆蓋著長長睫毛的眼楮,小巧而俊挺的鼻梁下是一張小巧的薄唇,由于發燒而使得她的臉龐顯得紅潤,烏黑的秀發凌亂地散落在枕頭上,北川不知不覺竟看得有些呆了,直到油煙機發出刺耳的嘀嘀聲他才意識到煮的粥已經溢出來了。

    就在北川手忙腳亂地關爐子,盛粥的時候,那名女子嚶嚀一聲醒了過來。北川從來沒見過那樣漂亮的一雙眼楮,秀氣的,帶著暖暖感覺的微褐眼瞳帶著些許困惑的望著他,隨後卻彎曲了雙眼,沖著他露出一個笑容。

    如果不是因為笑失去了記憶,自v是不會留下她的吧,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忘記了,就這樣讓她回去,留她一個人那是不道德的,北川試圖說服自己。在他的身邊,笑開心地吃著冰激凌,褐色的眼楮彎起來漂亮極了!公園里盡是星期天來野餐的三口之家,可靠的父親,溫柔的母親,可愛的孩子,老人們坐在噴泉邊的長椅上舒適地曬著太陽,這樣美好而寧靜的心情北川已經許久未曾體驗過了,就像是以前在故鄉每到夏天母親親手冰鎮的酸梅湯那樣,甘甜而回味無窮,而這一切,都是笑所帶來的。

    北川溫柔地望著那名出神地看著孩子們放風箏的女子,忍不住伸出手去替她撥去被調皮的風所拂到臉上的發絲。笑轉過頭來,吃驚地看著北川。糟了!北川心里咯 一聲,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是自己太造次了,這次真地把事情搞糟了!也許笑,笑她再也不會理自己了!北川想著黯淡地低下了頭。

    “浩不開心嗎?”笑奇怪地看著北川,嘴角還沾著一點冰激凌。

    “對……對不起。”北川喃喃著,只擔心笑會離開自己,這個給了自己生活希望,給了自己人生陽光的女子,總有一天會離開,北川承認,自己是出于私心才會留下她,但那對笑是不公平的。失去了記憶的笑必然在某個地方有自己的生活吧,也許她有情人甚至是丈夫,而自己最終還只是一個人,一個失敗的男人!

    “笑……你其實並不叫笑……”北川訥訥著開口,像吃了多少的芥末一般,嘴中辛辣地滋味四處漫溢直達心里,“我不知道你是誰,我是在公園里見到你……”北川斷斷續續地,艱難地說著之前發生的一切,而笑只是靜靜地听他說著。

    “所以……如果你想要回去的話,我們可以等會就去……警察局,把你留了那麼久,真是對不起。”北川每說一句,心都一陣抽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那麼短的時間里無可救藥地愛上一個人,而現在這個人卻要離他而去了。

    “我喜歡浩。”沉默許久,在等待最後宣判的北川面前突然降臨了“神跡”,笑微笑著看著他,如同以往那般溫柔的笑容,柔軟的小手覆上他的臉龐,“笑不會離開浩君,笑要永遠和浩在一起。”

    感到女孩子柔軟的唇貼上自己的額頭,北川的心在那一刻深深地醉了。

    “笑,我去上班了,回來給你帶好吃的。”北川揚揚手里的膜憟],對送出門來的新婚妻子露出一個笑容。

    “嗯,請路上多加小心。”圍著白圍裙的笑溫柔地遞上飯盒,替北川再次整了整衣領,目送著他的離去。

    人生原來可以那麼美好!北川走在路上,步履輕盈,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拖出……地上並沒有影子!

    潔白的天花板,潔白的牆壁,潔白的床單,一堆醫療器械在明亮的燈光下發出機械的嘀嘀聲,在床上躺著的男人身形枯瘦,臉頰深深凹陷,顯然已經失去意識許久。

    “真是好奇怪啊,見過不少植物人,只有這一個在臉上會有那樣幸福的表情。”負責調換床單的年輕護士一邊動作利落地收拾著東西一面向同伴說著。

    “也許,他是在做著什麼快樂的夢吧,呵,誰知道呢?”年長些的那個搖搖頭,推著車離開了。

    南風從窗口吹進來,蕩起床頭的吊牌,那上面是男人的照片和名字,北川浩。

    博美集能讓您得到您想要的一切哦……

    這個夢……您還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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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7 20:06:40
第二十一章 變臉

     

    姓名︰顏食性別︰男年齡︰外貌二十多歲

    職業︰易千居店主住址︰博美集西口街34號

    讓-塞熱爾今年二十七歲,正如同大多數子虛烏有的愛情小說中所描述的那些法國男子那樣,“這個男人不僅英俊並且浪漫”!

    他有一頭蓬松柔軟的亞麻色短發,那些勘可媲美上等織物的綿密發絲總是以一種無法形容的慵懶氣度蜷曲著覆蓋住讓那如同太陽神阿波羅一般陽剛的面容,隨意飄拂的額發下隱藏的是一雙比賽納河更多情的蔚藍眼眸,鼻梁自然挺拔,還有那勻稱結實如同雜志模特一般的完美身材,每一樣都是造物主私藏的珍品,但凡任何一樣都足可引起異性們集體休克的癥狀,何況這一切現在都集中在同一個人身上!

    然而,現在在弗瓦索尼大街上匆匆行走的讓卻失去了與那些在街上頻頻對其行注目禮的異性眉目傳情的興趣,甚至那種曾經經過多次練習而早已習慣並進而融化到他血液里仿佛天生一般的中世紀貴族的優雅風度也暫時被迫拋到了一邊,如今的讓-塞熱爾假使用一個詞來形容他現在的心情的話,那就是氣急敗壞,盡管,這在旁人眼里看來不過是一種紳士般小小的慍怒。

    阿瑪尼的鐵灰西服此刻敞開了前襟,顯得有些零亂,領帶也早已不知了去向,余下敞開的襯衫領口,露出讓麥色的健康肌膚,讓掏出口袋中的東方絲絹手帕像是要擦擦汗,隨即卻又失去了興致,將那上好的絹物胡亂地塞到了西褲口袋里。白色的布料柔韌地在袋口探出半個頭,並不明白為何一向風度翩翩的主人今天竟然會失態至此。

    “媽的!”讓再度吐出髒話,任他怎樣也想不到那個看起來天真單純、輕易就上鉤的所謂酒店大亨的獨生女竟然會是一名警探!他幾乎就被騙過去了!在她那雙綠色大眼楮的請求下,乖乖地跟著去了那個布滿便衣的酒館,如果不是那個下三濫的酒鬼當眾鬧事引起了騷動,現在的他恐怕早已進了警署,盡管現在順利逃脫,恐怕不用多久,通緝令就會下來。

    “真***!”讓又一次咒罵,渾然不覺自己不知何時走入了一條充滿充滿東方風味的市集。一名身形矮小的男人向他迎面而來,兩人幾乎撞了個滿懷。讓忍不住破口大罵,而對方卻只是抬起壓在帽沿下的臉迅速地掃了讓一眼,頃刻又低下頭去,走遠。

    然而,就是這匆匆的一眼已足夠讓讓的心跳停止。這張臉對讓而言絕對是第一次見到沒錯,但卻引起了讓神經的高度緊張。從以前開始就是那樣,對于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讓總是有種莫可名狀的敏感。只要稍微嗅一下,那種屬于黑暗中生物特有的氣息便會濃郁地撲鼻而來,這恐怕也算是讓的一種職業敏感性,作為一名職業詐騙犯的職業敏感性!

    這個世界上總是生活著這樣那樣的人,一些無聊的富人同時也是一些空虛的女人!那些人明明比別人生活得不知幸福多少倍卻總是熱衷于哀嘆自己的不幸,感嘆自己的落寞與不被理解,讓的工作就是接近那些無聊的女人,想法設法取得她們的信任並進而獲取她們的錢財。讓從來不認為自己在犯罪,盡管從法律上來解釋這確實可以歸入被稱作為“詐騙”的行徑之中。

    讓是個孤兒,從小時候開始他就已經懂得了自己所擁有的外表將會成為他最有力的武器。在孤兒院中生活的時候,小到撒嬌向修女多要糖果,大到闖了禍轉嫁給別人,讓很清楚地知道,對于美的事物人們總是更容易放下戒備並進而被欺騙,尤其是女人。

    無論是在商場上叱 風雲的女強人還是企業大亨嬌生慣養的獨生女,讓總是有辦法讓那些女人輕易地對他臣服,死心塌地地給他錢任他揮霍,甚至于到最後將自己的全部財產拱手相讓卻還天真地相信他是真心待她們!真是好笑,每當讓看到那些女人們苦苦哀求自己回心轉意時,他總是忍不住想笑出來。要他陪過家家酒的費用可是很貴的,窮人,識相的就趁早滾開吧!

    但是這樣的日子卻被那名叫碧琪的女子輕易地打破了!三個月前讓第一次在某個社會名流的酒會上見到她,當時的第一感覺是這確實是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進一步打探得到的情報是這名女子正是酒店大亨霍華德-普雷斯蒂埃的獨生女。女孩子剛滿二十歲,目前在維也納學習音樂。這幾乎就是上天賜給讓的一份難得的禮物,對于不停更換“主顧”的日子讓也已經過得有些厭倦了,或許這是個轉機也不一定。因此在接下來的時間里,讓使盡了渾身解數來討女孩的歡心,終于在第三個月得到了女孩同意結婚的回復。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被成功的喜悅沖昏頭腦的讓終于發現到了情況的蹊蹺——事情的進展未免過于順利,而今天這種不祥的預感終于被證實,他半只腳踩進了巴黎警署的圈套之中,所幸抽身得早,但今後要怎麼辦?

    讓盤算起身邊所有的財物,除了身上這一套價值不菲的西裝,他的手邊只有四十法郎七十五甦,如果再算上手上這塊西鐵城的表,籠統也不過夠撐一個月,現在已經不可能回家取錢,銀行的戶口也恐怕已經被凍結,讓覺得自己現在就如同一只穿著華麗的落水狗,是遲早要被打回原形的。

    “歡迎光臨易千居。”

    耳邊響起突如其來的男聲,讓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是不知不覺走到什麼店里來了。華麗的波斯地毯鋪陳在店堂的中央,在東方式絹白燈籠的映照下現出瑰麗的花紋,店堂並不大,但是在任何一個空隙的地方卻都掛滿了各式各樣的面具,從復活節的臉譜到東方式的古老花紋面具,讓所看到的幾乎就是一個“臉”的世界,而剛才出聲的顯然就是那名站在一幅巨大面具圖紋下身穿暗藍色錦金紋東方長袍的男子,長長的黑色發絲在他的腦後編成一個辮子,就像讓小時候看過的一部中國電影中所演的那樣,男人的五官應該並不算難看,但臉上自左眉起卻有一道猙獰的疤紋貫穿了整個臉部一直蔓延到右邊的喉部才停下,乍一看,很是嚇人。

    “抱歉,我走錯了。”讓皺著眉頭說道,打算離去。

    “想不想換種身份生活?”那名男子無視讓的意思,慢慢地開口,語調溫吞,“改變自己的身份,讓別人找不到你。”

    讓驚訝地轉過頭來,戒備地說︰“請原諒,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讓一面說著一面打量著對方的神情,揣度著對方的意思。他剛剛從酒館逃出來,警方應該還不至于這麼快發現到他,通緝令也不會那麼快傳遞開來,那麼為什麼這名店主的話就像是針對他說一樣?

    “不用那麼緊張。”有著疤紋的店主像是笑了笑,只是那道可怖的疤紋隨著他的動作扯開來在臉上盤曲得像是一條蜈蚣一樣,這絕對無法讓人理解為是令人安心的笑,因此讓反而是更加戒備地往門口移了兩步,用眼角瞄了下四周,試圖發現是否有埋伏的人群。

    “剛才那名男子,與您擦身而過的那位,”店主繼續不悠不急地說道,“您怎麼看,塞熱爾先生?”

    讓扼住喉嚨,狂涌而來的驚恐幾乎使他驚叫出聲。為什麼!!為什麼這名素不相識的店主會認得他!!讓幾乎要站立不穩,連逃跑的勇氣都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只是個做生意的,與警方沒有絲毫關系。”那名男子依然鎮定自若,將讓的驚惶盡收眼底卻絲毫不為所動。

    “你……你到底是誰?”好半天,讓才從喉口逼出一句話。

    “顏食,易千居的店主。”男子再度扯開一個難看的笑容,“這個名字對于法文來說,發音可能會比較怪,不過這不打緊,我再次重申,我只是個做生意的。對了,您听說過埃蒙蒂區連環殺人案嗎?”

    埃蒙蒂區連環殺人案,發生在一個月前的重大事件,該區的十四名單身女子在晚上回家時被人襲擊殺害,凶犯至今在逃,這幾乎使得整個巴黎人心惶惶。讓被動地點點頭。

    “您剛才看到的那名男子就是在逃的凶犯。”顏食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這種行為已經屬于隱匿罪犯的重罪,輕慢地對讓說出本該隱瞞的事實。

    “你是……整容醫生?”讓稍微放下了些心。埃蒙蒂區連環殺人案的凶手皮埃爾-霍蒙斯奇的臉如今貼滿大街小巷,但是他確信剛才所見到的那個人並不是通緝令上那名長相溫文的中學語文老師。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顏食說著隨手打開擱置角落的紅木櫃子,從里面抽出一個木匣子。

    “這是一些空白的面具。”顏食打開盒蓋,從不大的盒子中抽出一卷乳黃色的柔軟薄片,看起來那就像是醫生所戴的手套用的塑料薄膜,“將它覆在你想要改變的人的臉上,它會將對方的臉復制下來,然後覆蓋到你自己的臉上,你的臉就會改變。”

    顏食說著將那卷薄片遞到讓的手上︰“現在它是你的了。”

    當然,得到的同時你也需要付出一些代價,望著遠去的俊美身影,顏食淡淡地道。

    ****

    “各位觀眾,您現在收看的是夜間新聞。記者巴圖正在美泉宮區為您實況報道,今日晚間23時45分,房地產大亨杜瓦特-加布里被發現在自己的豪宅遇刺身亡,現場已經聚集起了不少人群……據悉,在杜瓦特死後,他的全部遺產將由他的兩位夫人和五個子女平分……”攝像機切換到一間華麗的浴室,穿著絲織浴衣的男人仰面摔倒在浴室正中,胸口插著一枚黃金起瓶器。

    一旁的孫悟空面具突然歇斯底里地叫起來,吵到了全神貫注看電視的幾個人。

    “啊,新作品完成了。”顏食第一個站起來,踱到水槽邊,撈起里面的東西。

    “你什麼時候給我看你的真面目啊?”言商頗為不滿地道,也起身,隨手一撐跳到水槽邊緣坐著,“我听說你其實長得很英俊咧!”

    “完成度相當不錯,飽嘗了鮮血,就連皮膚的質感都和真的一樣。”顏食沒有答理一旁滿臉好奇心的“小”女孩,臉上的丑陋疤紋由于全神貫注地檢查自己的作品而扭曲得更加明顯。

    “真是個工作狂!”言商噘起嘴,嘟噥著跳下水槽繼續去看她的卡通節目,電視里,白骨精正變成美麗的少女誘惑唐僧。

    “加布里家族的復雜程度看起來遠超您的想象啊,親愛的塞熱爾先生,我當時倒是真該提醒您一下的。”

    對著手中那張猶如太陽神阿波羅一般英俊的面具,顏食微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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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7 20:11:08
第二十二章 骨甕

     

    姓名︰重摶性別︰男年齡︰外貌四十多歲

    職業︰媧溯閣店主地址︰博美集西口街12號

    “這個花瓶為白地粉彩器,上繪八桃蝙蝠,熟悉中國瓷器歷史的人應該會知道在瓷器制作工藝上有一種說法叫‘雍八乾九’,也就是說如果繪制了8個桃就是雍正時期的瓷器,9個桃就是康熙時期的制品,而且我們可以看到在瓶身上所繪制的蝙蝠,翅膀頂端下彎有鉤,鉤中還有一點,這都是雍正朝粉彩的特點,所以我判斷該瓷器應是雍正年間所制,但是在瓶身上我們沒有找到官窯的印記,故推測該瓶應該出自民窯,由于瓶口被打破,所以我最後估價這個花瓶價值7000元人民幣!”

    “大師就是大師,說出來的話都那麼令人信服!”負責打掃電視台餐廳的小工停下手邊的工作,手拄著拖把,羨慕地看著電視上衣冠楚楚的學者。

    “吶,你還不知道嗎?楚征宇已經不行了!”旁邊另一名年長些的清潔工不屑地瞄一眼電視上的人,邊拖地邊慢條斯理地說。

    “什麼叫不行了?”被同伴這麼一說,那個年輕些的也來了興趣,干脆放下手中的工具,好奇地問,“他不是被稱作大師的嗎?”

    “那是以前了,我听說啊……”年長的那個也停下手邊的活,左右看了看才壓低聲音湊到同伴的耳邊說,“听說他好多年燒不出像樣的瓷器了,還有人說他之前的那些作品全部都是他的學生做出來的呢!”

    “有這回事?”年輕的那個驚訝地喊出聲來,隨即又緊張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可不是嗎,前一陣子那個叫李思勤的不是到處宣揚來著,不過看他拿出來的作品還確實有幾分楚征宇全盛時期的風格。”

    “師父真厲害啊,竟然連風格都能區分,我可什麼都不懂!”年輕小工忙不迭地拍著馬屁。

    幾個月前,楚征宇的舊日門徒——被逐出師門後隱匿許久的李思勤突然出現在公眾眼中,公開宣稱楚征宇之前得獎的作品全數是由他所做。這條爆炸性的新聞幾乎令所有報刊雜志電視台樂歪了嘴。前前後後總共三個月,大到市電視台小到八卦雜志,舉凡有點發行量的媒體都在拼命炒作這條消息,形形色色的報道、專訪滿天飛,而事件的中心人物李思勤不僅借此一掃過去被曝品行不良而被逐出師門的陰霾,甚至堂而皇之地重返瓷器行業,甚至還成為了紅極一時的焦點人物。

    “過去,楚老師曾央求我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我因為顧念師徒情誼所以隱瞞了下來,但是現在我覺得如果把這件事就這麼瞞一輩子,不論是對大眾還是對我自己的良心都無法交待,這是對中華浩浩千年文明的一種褻瀆,也是每一個瓷器工藝愛好者都無法原諒的事情,所以我今天冒天下之大不韙站了出來,這並不是為了我自己的聲名,我為的是要還這門古老藝術一個清清白白的顏面!”

    李思勤長相猥瑣,但這番話卻說得堂堂正正,雖然這件事最後並沒有得到任何可靠證據驗證,而楚征宇也並沒有出面對此事表示肯或否的表態,但在公眾的心里,這幾年來始終處于創作低迷期的楚征宇的不予置否無疑是對此事的默認,也因此更堅定了楚征宇確實曾假借他人作品博取聲名的想法。

    “啊呀,我也是听人說的嘛,小機靈鬼,師父哪有那麼厲害啊!”年長些的清潔工听著同伴的恭維話,臉上得意萬分卻盡力裝出不在乎的樣子,“所以說做人不能太過分,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早晚要還的,想想楚征宇當初何其風光的一個人物現在竟然落到到電視台來做這種無聊的節目,實在是……”

    “真是想不到啊……”說到這里,兩名清掃工竟然整齊一致地搖起了頭,仿佛多麼惋惜的樣子。

    “有空在背後搬弄是非的話,還不如多學點東西,也不用一把歲數了還在電視台掃地!”

    憑空里傳來冷冷的聲音,兩名清潔工一怔,同時抬起頭來正看到頭發花白的楚征宇正站在餐廳門口冷冷地看著他們。

    “我的作品還輪不到你們這種人來說三道四!”丟下冷淡的話語,楚征宇推推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轉身離去。

    當時實在不該顧念師徒情義,姑息了李思勤這個小人!走在春日溫暖的街頭,楚征宇的思緒不自覺地飄回五年前。

    五年前,尚是楚征宇門徒的李思勤被楚征宇無意中撞破他利用自己的技術替黑市古董商販制作贗品的勾當,在楚征宇的責問下,李思勤非但不知反悔反而倒過來指摘楚征宇不知變通,這使得本來還對李思勤的天賦抱持著愛惜態度甚至想過讓他繼承自己衣缽的楚征宇一氣之下將其逐出了師門。未曾想到的是,李思勤臨走之前,竟將楚征宇嘔心瀝血做完卻未及公開的幾件瓷器統統卷走,自此下落不明。楚征宇顧念師徒一場,思及過去李思勤對他也是尊敬有加,加上生怕此事如果曝露恐怕會徹底毀去李思勤的制瓷生涯,考慮再三,最後還是決定不報案。這件事就此壓下,而不知是因為受到此事的打擊抑或是確實進入了創作瓶頸期,總之楚征宇自那一日起便再未燒出過令自己滿意的作品。而令人覺得諷刺的是,被壓下足有五年的往事在三個月前卻因為李思勤的出現而被迫重新提起。更可笑的是,李思勤重返瓷器制作行業,指證楚征宇過去得獎作品是自己所做的證據便是當年他離開師父楚征宇時所盜走的那幾件楚征宇親手燒制的瓷器。

    “哎……”楚征宇無聲嘆息,摘下眼鏡,掏出口袋中的方格手帕擦拭額頭。春日的午後,不知不覺已經變得這麼熱了。

    “老先生,要不要過來看看。”路邊有人招呼他。

    楚征宇抬頭看發現在行人稀疏的街邊,有個小攤販模樣的男子正坐在幾個木箱子上笑眯眯地看他,在男子的面前擺著一方髒兮兮的紅綢布,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陶器、瓷器,顯然是販賣小工藝品的無證攤販。

    “不……好。”原本想開口拒絕,但楚征宇在中途卻突然生了興致,答應了走過去看。

    “吶,老先生,您可真是好眼光,這口花樽可是宣德青花,您看看這釉層,吶,這里有‘橘皮紋’還有‘鐵銹斑’,不喜歡,那這個青花八寶紋盤怎樣,這個是成化晚期的作品,還有這件,這可是極品,我一看您就是行家,雍正青花釉里紅雲龍天球瓶,早先電視上那個拍賣會里有個穿花壺吧,這個可不比那個差,您看這釉里紅發色……”

    楚征宇一面耐心地听商販介紹,一面仔細地察看著手里的瓷器。沒錯,橘皮紋也好,鐵銹斑也罷都是宣德青花的特征,但是並不是說具備了這些特征就代表是宣德青花了,眼前的花樽釉層偏厚氣泡大小卻相當均勻,無疑是以機器控制燒結溫度達到;而號稱成化晚期的那枚青花八寶紋盤,雖然小巧精致,體現了成化晚期的風格,但在上釉上卻顯得粗糙,不過,一個小小的街邊攤販卻能夠熟知玩瓷家所心喜的器物風格,對楚征宇而言,反倒是件令他高興的事,所以,盡管對于那些器物的年代真實度已經完全推翻,楚征宇依然耐心地傾听著小販不厭其煩地說明。

    “老先生您要是對這些都沒有興趣,我這里可還有一件私藏,本來我可不打算賣的呢!”見楚征宇光是含笑賞玩自己的器物卻並沒有購買的意思,那小攤販似乎是有些急了,祭出了自己最後的法寶。

    “吶,您可別跟別人說我有這件東西啊,這可是我千辛萬苦才弄來的,要不是看老先生您是個識貨的行家,我是怎麼都不會舍得拿出來給人看的。”小攤販神神秘秘地說著,把自己吃到一半的飯盒擱到一邊的板車上,從剛才坐著的幾口箱子中小心翼翼地拖出一口較小的木箱,左右看了看,在確定沒有疑似城管或是工商之類的人經過後才從身後摸出一把髒兮兮的榔頭將箱子上的釘子拔除,撥開稻草,起出內里用層層綢布包裹的器物,打開包裝,是一口長約三十公分,大徑約二十多公分的陶甕,棕黃的甕口蒙著一張油紙用紅繩圍住。

    “這是……”楚征宇眯起眼楮,有些意外地看著面前這口貌不驚人的陶器。胎形不穩,釉層不均,局部有“璺”,甕口缺裂,就算是贗品,也是贗品中的失敗品。

    “您不要瞧不起這口甕。”看出楚征宇的想法,那小販笑眯眯地說,摸著後腦勺的樣子,憨厚一如隔鄰坐在板車上邊吃飯邊聊天的幾名賣水果的農民。

    “沒錯,這口甕既不是前朝制品也不是什麼名家遺作,它的價值不來自于它本身而來自于它所能帶給收藏者的——”說到這里,小販停下來,笑笑,“這個,不好說,不好說。”

    楚征宇愣了愣,隨即有些好笑地吊起了嘴角。小販的舉動在他看來,無疑是個拙劣的騙局。在他對擺出來的那些貨物都表現出不感興趣之後,便以這種差勁的演技和糟糕的台詞試圖向他推薦貨品,這樣的騙子是有點好笑的。

    “既然不好說,那就收回去吧。”楚征宇拍掉手上的灰,打算離去。

    “如果改用這個甕里的土,也許能燒制出好的作品來也不一定。”

    在楚征宇轉身前,小販突然說出那樣的話。楚征宇訝異地看向面前這名身形矮小的男子。之前並沒有仔細打量,只是直覺對方應該就是最普通的那種小商販,貌不驚人,穿著落時,然而此刻,這名剪著平頭的男子看在楚征宇的眼中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這個人,很深!

    在那一刻,楚征宇的腦海中冒出這個語焉不詳的形容詞——很深!他無法看到這名男子的想法,他的眼神不若一般的商販帶著外露的精明或是狡詭,他的眼神相當簡單,但卻無法讓人看透,黑色的眼瞳深處似乎隱藏著什麼卻完美地被外部的平和所掩飾。

    “您可以不相信我的話,在我所說的被證明之前,因此,我不會先向您索價,甚至在這口甕帶給您想要的一切之後,如果您不願意,您也可以不必為此付出代價,”小販娓娓說著,語氣和緩,神態平靜,“但是,當您有一天想到來找我的時候,您就要做好為您所得到的一切付出巨大代價的時候了——楚先生!”

    楚征宇猛地一驚,清醒過來。

    “這人神經病啊!”一對年輕情侶相擁著從他身邊經過,女的轉過頭白了他一眼,“站在路中間半天也不動彈。”

    楚征宇抬頭看看,不知何時天色已經全黑,溧水街邊華燈初上,一派人潮洶涌的熱鬧景象,幾名小商販正起勁地吆喝著向路人推銷自己的貨品。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楚征宇疑惑,自己應該是下午從電視台錄制完節目出來打算回工作室才對,怎麼不知不覺在路上站了一下午。該不會真的老年痴呆了吧,楚征宇自嘲地笑笑,解開領帶,任春風吹拂到自己的身上,剛要移動腳步,卻冷不丁踢到了什麼物事,那物事發出乒地一聲,倒到地上骨碌碌地滾開了去,是口陶甕。

    “晚上在甕旁邊放一口碗,第二天早上碗里會出現土,將那個添加到你的胎土里,就能燒制出好的瓷器來,但是記住,千萬不要想打開甕口的紙,否則我將收回賦予你的一切。”

    楚征宇的腦海中,在不知哪個角落有誰的聲音在說話。他努力地想要去回想但卻什麼都想不起來,他只記得似乎有人告訴過他說這口甕可以為他帶來他所要的,但給他甕的人到底是誰他卻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望著都市璀璨的霓虹燈下,用李思勤的笑臉所作的巨大廣告版,楚征宇猶豫了一下,抱起那口甕離開了。

    “楚老師,今天能夠榮幸地請到您于百忙之中撥冗到我校作報告,實在是我校無上的榮幸!大家鼓掌歡迎楚老師!”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西裝革履的楚征宇登上了大學的講台,向場下觀眾頻頻致意。

    “說到瓷器的歷史,不得不提的是康雍乾三個朝代……”楚征宇清了一下喉嚨開始向台下的天之驕子們介紹起瓷器制作歷史來。

    “楚老師真是了得啊,一年前我還以為他要退出瓷器界了,當時那個叫李……李……李什麼來著的,鬧騰得可真夠嗆。”

    “可不是嗎,拿著幾件瓷器到處宣稱楚老師的作品都是他完成的,真是笑死人了,看到楚老師前一陣子那幾件作品沒,那才叫極品啊,哎,真不知道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有那樣的功力啊。”

    “省省吧,大師可不是每個人都能當的。”

    “說的也是啊,哈哈。”

    “對了,我听說楚老師的獨生女前一陣子無故失蹤了,到現在還沒找到呢。”

    “我也听說了,真是難為他遇到那種事今天還能精神飽滿地替我們做演講,這種敬業精神真是令人敬佩!”

    兩名學生在台下小聲地交談著,沒有人注意到現場一名男子的離去。

    “楚征宇——”羅劍看著手中的檔案資料,沉重地嘆息一聲,將卷宗合上。看來暫時什麼都查不出來,還是先回警局再說吧。

    “我听說你前一陣子跑到外面去玩了。”燕香好奇地趴在穿花廊柱的橫欄上,興致滿滿地看重摶擦拭陳列的瓷器,碗、盤、盞、壺、瓶、罐、缸,各種各樣的瓷器、陶器擺滿了整整一屋子,重重的紅木架一路延伸到屋頂,重摶戴著眼鏡,爬在梯子上,拿著絲綢一路仔細地擦過去,每個動作都細致而小心,溫柔如同對待情人,絲毫沒有一點厭煩的情緒,那樣子,就如同他有千百年的時間來做這件在旁人看來應該算是枯燥的事,事實上,他也正是這樣做了有千百年。

    “給你講個故事吧。”重摶突然開口,咧著嘴,樣子憨厚,手中的動作卻沒停下。

    “我又不是小孩子。”燕香抗議,一面卻自己揀了個位子坐下來,倒了茶,拿了糕點,一幅要開茶話會的樣子。

    “听說過景德鎮窯爐的故事嗎?”重摶一面擦一面問。

    “沒有!”燕香答得干脆,往嘴里塞進兩大塊梅花糕,直起脖子,拼了命地往下咽。

    “古時有個皇帝命令窯工們為他燒制一張瓷器龍床,如果期限到了龍床還未造出的話他就要將全部的窯工斬首。然而,窯工們無論怎麼努力卻都無法順利將龍床燒制出來,眼看期限快到了,所有人都無計可施,大家成天愁眉不展,不知如何是好。其中有一名窯工的女兒……”

    “是個美女嗎?”燕香舉手發問,另一只手還不忘繼續往嘴里塞東西。

    重摶嘆口氣︰“是不是美女我怎麼知道?”

    “你不是講故事的嗎,如果不是美女我可不要听!”

    “誰說講故事的就要什麼都知道……好吧,我們就當她是美女。”意識到自己竟然輕而易舉地就被燕香激怒,重摶深呼吸了一口氣,改口。

    “又不是你說是美女她就是美女的,怎麼有這麼不負責任的講故事的人啊!”

    “……”重摶的嘴角抽搐了幾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燕香那種跳來跳去的無邏輯無責任言語。

    “反正到最後無外乎是這個女孩子想到了什麼辦法救了大家吧,中國的傳說一般都是這個樣子滴~”燕香看看苗頭不對,小心地又把話題繞回來。

    “對,她殉爐了。”重摶輕哧了一聲,“人們總是相信,用處子之身殉爐的話便會鑄造出無與倫比的東西來,無論是鑄劍的匠師還是燒瓷的匠人,自古以來就流傳有這樣那樣的故事。”

    他的眼前浮現出那名衣冠楚楚的男人,到最後他還是好奇打開了那口甕,在失去了重摶給予他的奇跡之後,他不願意付出代價,只得犧牲別人。

    “那個其實就是改變晶格構造或者原料成分之類的手段吧,還有往劍上噴血什麼的,我看就是冷作硬化。”燕香抹抹嘴,用絲綢桌布擦了擦油膩膩的手,笑嘻嘻地說。

    “你上哪里學來這麼酸溜溜的詞?”重摶皺眉頭,這小子該不會又放下生意不管溜到外面去玩了吧,就像……像他一樣。不對,他是出去采風的,跟這種成天游手好閑好吃懶做的敗家子可不同!怎麼不知不覺思維就被這家伙同化了?

    “秘密。”燕香樂呵呵地打一個飽嗝,伸著懶腰往外走,“你繼續擦吧,我要回去了,免得又被小雀那丫頭嘮叨,回見!”

    最好還是不要見!重摶看著一桌的狼藉——茶壺翻倒,剛泡的上好毛峰已經見底,糕點也被掃了個精光,桌子上滿是糕點渣,杏黃的絲綢桌布上清晰可見十個烏黑的手指印……

    “隊長,在楚征宇窯中起出的胎土里發現有楚媛的毛發,經過DNA分析,證實那團胎土中含有……楚媛骨肉的成分……這真是太殘忍了!”前來報告的探員小張看著報告書上的鑒定結論,一臉不忍。

    “博美集……”

    “什麼?隊長,你說什麼?”

    “我要出去一下,你們繼續對楚征宇進行偵訊。”丟下命令,羅劍抓起外套,風風火火地跑出了辦公室。

    “博美集,到底是個什麼地方!”緊緊攥住手里那張從楚征宇處搜得的金色名片,羅劍立誓,不惜一切代價他都要查出這個集市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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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人魚血(上)

     

    姓名︰珝菢邪飽@炅洌和餉捕 br />
    職業︰雀魚苑店主住址︰博美集東市街12號

    姓名︰小碧性別︰女年齡︰外貌八歲

    職業︰雀魚苑小僕住址︰博美集東市街12號

    輝煌的燈火與喧鬧的集市已經在後方很遠的地方,人力車的咕嚕在濕潤的石板地上咯嗒咯嗒地響著,伴隨著車夫沉重的呼吸聲與腳步聲,那些機械的噪音暗啞著在靜寂的秋夜中沉重地撞擊著空蕩蕩的巷道,看不到盡頭的巷子,仿佛一條永無止盡的時間回廊,穿梭在其中的人與那高聳的灰牆比起來是如此的渺小而不堪一擊。

    “客人,您看我們能不能就在這里停下來,最多,我不要您的錢了行不行?”人力車夫哀求著,放慢了腳步。這個寂靜到令人的心髒跳動都清晰得如同擂鼓的a方,看不到一星半點的燈火,周圍盡是靜默的建築物,高高的樓閣,矮小的平房,有門有窗有井有路,唯獨沒有生命!一個生命的存在都看不到,無論是人還是禽畜,如同死城一座。

    這是個奇怪的地方,明明剛才還是燈火通明的集市,不過走過幾步,卻突然轉入完全的沉寂,如同黑夜與白晝的對比一般,那種強烈的感受讓車夫感到恐懼,還有那個客人,那個戴著厚重面紗不讓自己看到臉的客人,也讓他感到畏懼。

    被人力車罩遮蔽的客人沉默了一陣,終于開口︰“你回去吧,接下來的路,我自己走。”

    ****

    早晨六點,鬧鐘的鈴聲將他鬧醒。他起床,走到盥洗室。掃了一眼鏡中的自己,頭發有些長了,得抽空請人理一下,宛玲生平最討厭的就是不修邊幅的男人,為了宛玲,他必須要好好地注意自己的形象。刷牙,洗臉,刮胡須,再洗臉,對著鏡子他一絲不苟地將頭發梳向腦後,不妥帖的地方沾上了水打理,然後用發蠟固定,很好,完美的形象。

    他換上靠背椅上唯一一身體面西裝,仔細地扣好扣子,對著鏡子照了又照,這才拿上車鑰匙出門。臨出門前,看到門邊日歷上大大的22號的字樣,忍不住又停了下來。大大的鮮紅色阿拉伯字母下是一排又一排的忌諱適宜的字樣,提醒著人們今天該干什麼不該干什麼,他的眼神在看到宜喪葬那一排字眼時停了下來,臉上不知不覺地扯出一個笑容,他忍不住雀躍地吹了一聲口哨,2年的努力,今天終于要得到回報了,他想,瀟灑地打開門,走出去。

    宛玲看著他的眼神中充滿強烈的情感,那眼神代表著不敢置信、痛恨以及深切的哀傷,她當然會不敢相信,自己的未婚夫竟然會用槍口對著自己;她當然痛恨,因為他承認了自己是為了童家的財產才接近她,她的父親月前就是死在他的手上;她當然哀傷,因為她深深的愛著自己。他得意地笑,雖然對這個女人並沒有太深的感情,但是一個上層社會的千金小姐竟然會對這個街頭混混出身的自己死心塌地仍然還是令他的自尊心得到了很好的滿足,當然更滿足的是他的口袋,從今天以後,童家的錢將全部轉到他名下,他剛剛唆使面前這個單純不知欺騙為何物的女人簽下遺書一份,允諾死後將所有財產托付于他。接下來他只要裝作不知情,裝成一個失去了妻子的可憐男人,這出戲便完美結束。

    她開始咒罵,咬牙切齒,歇斯底里。他興奮不已,多年前在街頭混幫派時那個好勇斗狠的沈函俊仿佛又回來了,那個多麼喜歡聞到血腥味的男人啊!

    “再見了!”他優雅地舉起槍,對著女人的胸口,開槍。

    女人應聲倒下,胸口滲出美麗的朱紅,像一朵宣紙上暈染開的紅梅,那紅色在她鵝黃色的小洋裝上以一種無可遏制的趨勢迅速地彌漫開來,逐漸擴大到整個胸部,流淌到地面,空氣中滿是鮮血的腥味,他翕動著鼻翼,仿若陶醉在那邪惡的氣息之中。

    “親愛的,一切都結束了,你好好地睡吧。”他走過去,俯身看女人最後一眼,雖然她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但她也還是個漂亮的死人。沈函俊向來喜歡漂亮的東西,這一點與對方是死是活無關,然而這一眼卻讓沈函俊徹底愣住了。一股徹頭徹尾的冷感從他的腳底襲上來,或許臘月天被丟到冰河里也不會讓他這樣渾身發冷,他看到那個女人,那個死去的女人臉上竟掛著甜美無比的笑容。

    沈函俊幾乎跌坐到地上,沒有哪個人會在遭受最親密的人背判後還帶著那樣的笑容死去的,那笑容,簡直令他想到所謂的惡魔。沈函俊艱難地掉轉身想要離去,卻在剎那如同雷擊一般定住了,一雙雪白的手臂從他的背後環上他的肩,帶著如同枕鬢廝磨一般的甜蜜低語,他听到那個人說︰“親愛的,你打得我好痛哦~”

    “呃,夫人,請問一下,您發現您丈夫死亡是什麼時候?”羅劍有些不自在地問,一面扯了扯身上那身不合適的軍裝,真是令人不自在的衣服。

    “是今天早上九點過後大概……九點十分左右吧,因為函俊說要接我去公證,所以特意起了早打扮。”著鵝黃色洋裝的死者家屬低低地說著,美麗的大眼楮哭得像核桃一般腫,年輕的遺孀,羅劍想,這可是個好角色。

    “但是怎麼等他都不來,過了約定的八點半,我又等了大概一刻鐘左右,才覺得不妙,讓家僕阿金開車送我去他的公寓,沒想到一開門就看到……”女人哭泣著幾乎無法言語,古人比喻梨花帶雨大概就是這種景象。

    “那麼,我們再從頭來整理一下,你與死者的關系是未婚夫妻,你們約了今天八點半一起去登記結婚,你等不到他,所以八點四十五分出門,乘家僕……”

    “回長官的話,我叫阿金。”

    “呃,乘家僕阿金的車去死者家,你們到達那里大概是九點,因為你听到了沈函俊家中的座鐘響,之後敲門沒有人應,發現門縫中滲出血液找斧子弄開門,大概花了十分鐘,然後發現死者倒在客廳里,身上還擱著這把槍……”

    女人繼續哭泣,只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阿金,把槍拿去化驗,看上面的指紋是誰的,找法醫解剖尸體,還有……”

    “卡!卡!卡!”大胡子導演氣得臉都綠了。

    “羅大隊長,三十年代的中國是沒有指紋檢驗技術的!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自己在演什麼!!”

    “抱歉抱歉。”一看導演急了,扮演家僕阿金的小金趕緊沖到羅劍前面圓場,點頭哈腰地忙著道歉,一面將羅劍拉到一邊,小聲說,“羅隊,你這是怎麼了,今天光看你一人NG了,那膠卷都是錢啊,你不心疼那大胡子可疼著呢。”

    羅劍無奈地坐到石階上,隨手打開了一瓶礦泉水喝。他也不想這樣啊,誰讓他沒有演戲的天分呢,要不是看在做場務的姑媽面子上他也不想趟這趟渾水,這不,搭上了自己的時間不算還把導演惹急了。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韓清音脾氣真是好啊,很少有像她那種大牌願意陪你這種跑老套的配戲的,你NG那麼多次她都沒說過一句不滿的話呢,看看,眼楮都哭腫了,羅隊,你可要對人家負責啊!”小金唯恐天下不亂地拍了拍羅劍的肩膀,還生怕別人听不見似的拔高了嗓門說,引得對面坐在遮陽傘下休息的韓清音投過來好奇的一瞥,羅劍尷尬地朝對方點了個頭,韓清音看到了,沖他友善地笑了笑。

    “看看,人家還沖你笑呢,八成是看上你了。我說呢,我們羅隊年輕有為還那麼英俊……”

    “小金。”

    “干嗎,羅隊?”

    “明天開始打掃一周大院。”

    “哈?”小金夸張地哀嚎著,惹得片場中的工作人員一陣大笑,韓清音也笑了。

    羅劍望向尚穿著戲服的韓清音,鵝黃色的洋裝妥帖地襯出她優美的曲線,三十年代的卷發令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上一二歲卻依然難掩她逼人的清純。這個年方二十卻已經被外界評論為天才演員的女大學生,早早地就獲得了國內諸多知名導演的青睞,她的身上如同有一種魔力一般吸引著所有人的視線,而她的演技更是令許多在演藝圈工作了多年的老演員都深深感到折服。

    羅劍也為她的美所驚嘆,但他更關注的卻是另一件事,那個少女失蹤的案件到底是否與這位聲名在外的年輕女演員有著不可告人的密切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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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人魚血(中)

     

    羅劍的面前從左到右放著三份卷宗。最左邊的是前幾天剛從失蹤人口調查處轉過來的案件資料,從上個月的十五號開始到本月的十五號,總共一個月的時間內,失蹤了三名少女,三名相同身份的少女。

    其實,人口失蹤並不是多麼離奇的事情,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繁華都市之中,每一天每一個意想不到的角落都可能發生這樣的事,甚至一個月內失蹤三名少女也並非就是那麼嚴重。然而,促使失蹤人口調查處將這幾起案件轉移到凶殺科的原因卻是由于兩個星期之前的一起事故。

    兩周之前,一名開出租車上早班的司機在秦河路口撞倒了一名女孩,司機很有良知,當時就停車打電話叫來了救護車,然而女孩仍然還是死了。令人奇怪的是,在事發現場卻根本沒有留下任何血跡,之後法醫的鑒定得出了一個更令人震驚的結果,女孩在司機撞到她之前就應該死了,因為在她的身體內百壑坐E十九以上的血液莫名消失,女孩當時已經形同干尸一具。

    這個結論如果是年輕法醫做出的或許會令人覺得可笑,然而從有著幾十年驗尸經驗的老法醫郭醫生口中說出卻只會令人覺得不寒而栗。一個失去了全身血液的人如何能夠再在街上行走,而她身上那些血液又到哪里去了?郭醫生指出在女孩脖子的頸大動脈處有一處細小到簡直無法辨認的傷口,那是一個宛若牙印一般的痕跡,直徑不到0.3毫米的兩個圓洞狀創口。

    “或許血液就是從那里被用某種方式抽離了被害人的身體,但是這也無法解釋,失去了如此之多血液的被害人如何還能夠在街上正常行走,要知道普通人只要失血1夸脫(1.1升)就會產生輕度休克……”當時郭醫生是如此困惑地看著檢驗報告對羅劍說話,以至于羅劍至今還記得他從未表現出過的失態。

    “簡直就像……簡直就像是那種叫吸血鬼的怪物干的!”

    羅劍嘆口氣,將目光又調轉到中間的那份卷宗上。那是從戶籍管理處取得的檔案,韓清音出生至今的所有資料。卷宗上寫得清清楚楚,韓清音,女,1985年3月3日出生,3歲時父親過世,由任小學教師的母親撫養長大,目前在昌南大學人文學院哲學系念二年級。二年多前韓清音以一部廣告短片出道,短短的兩年時間,她橫掃影壇,囊括大小電影獎項無數,被國內演藝圈公認為一顆璀璨新星,許多專業媒體甚至直指其為天才演員。其本人演技出眾,為人卻相當謙和,因此深受好評。想到幾天前客串演戲時所目睹的韓清音本人,羅劍對于這名年輕女孩的印象不禁又加了幾分。然而……

    羅劍拿起右手邊的那一份卷宗來看,這就是他對于韓清音格外關注的原因。比起之前厚厚的大疊紙張,現在拿在羅劍手里的與其說是一份卷宗倒不如說是幾張紙更為確切。這是幾份用工說明,在那上面無一例外都簽署著韓清音的名字。甲方︰韓清音,乙方︰羅娟;甲方︰韓清音,乙方︰張月月;甲方︰韓清音,乙方︰周玉珠;三個名字,三名失蹤的少女,她們統統都是韓清音家聘用的護理。

    大概是三年前,韓清音的母親因為過度勞作導致中風,從此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韓清音開始了她的模特生涯,並以此為契機,敲開了大銀幕的理想之門。由于近幾年工作變得愈發繁忙,本來堅持不假手他人照顧母親的韓清音開始考慮聘用專人護理,這幾名失蹤的少女就是通過韓清音在報上登的招聘啟事先後找上韓家的。最先失蹤的羅娟失蹤于上月十五號,那剛好是她到韓家工作二十天後的事,發現人是韓家的隔壁鄰居,一名姓張的退休教師。由于生怕母親生活不習慣,即便已經積攢了足夠多的錢,韓清音卻一直沒有搬出母親當教師時學校分的老式公房,也因為彼此都是曾共事過的同事,自從韓母出了事以來,韓家的鄰居中有不少人都會經常來韓家小坐,陪韓母聊聊天,免得她一個人寂寞。

    這一天,張老師傍晚到韓家探望,敲了許久的門卻一直無人應答,熟悉韓母生活習慣的她奇怪本該在這個時候用餐的韓母怎麼會無人照料,一面擔心著韓母會不會出了什麼事,張老師急急忙忙地打了電話給韓清音。等到韓清音急匆匆趕回來,兩人開門進去卻發現屋內除了正在小睡的韓母以外空無一人。本以為年輕女孩可能貪玩誤了時間,因此沒有留意。然而直到第二天傍晚羅娟卻依然沒有出現。女孩所有的生活用品和個人物件都被留在了韓家卻唯獨不見了人,意識到女孩可能出了什麼事後,韓清音打電話報了警。然而,警方卻沒有能夠從現場查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此後這件案子便如同大多數人口失蹤案一般被擱置了起來。不久,韓清音錄用了張月月,一名護士學校的在讀生,這一次僅僅是過了十天,張月月也宣告失蹤,目擊證人是小區的保安,上月三十號的早晨張月月出門買菜,路過保安崗亭的時候還和保安打過招呼,但那之後,她卻再也沒有出現過。第三名失蹤者周玉珠于本月三號被韓清音錄用,十多天後莫名失蹤。這一切的巧合不得不讓人女孩們的失蹤與雇主韓清音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然而,警方卻根本提不出證據。直到兩周前的那起事故,那名離奇死亡的女孩事後被證明曾經向韓清音索要過簽名。

    如果這幾名女孩子確實是被害了並且與韓清音有關,那麼,她到底是出于什麼理由這麼做呢?羅劍窩進座椅,失神地望著遠處,他實在不敢想象那樣一名美麗又聰慧的女子會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沒有動機也無法解釋手段,羅劍覺得他簡直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坑洞之中,前後左右一片混沌。

    “羅隊,會客室有人找!”小金從門口探頭探腦地擠進來,對著羅劍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

    “干嗎笑得那麼賊?”羅劍經過小金身邊的時候敲了下他的大腦門,小金哇哇大叫著跑了老遠,嘴里還嚷嚷著什麼。

    “對不起,羅隊長,因為有點事,所以冒冒失失地就跑來了。”

    看到那抹倩麗的身影,羅劍終于明白了什麼叫做“說曹操曹操就到”,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韓清音。

    ****

    “我……可以進去嗎?”韓清音歪著頭,伸手指指羅劍身後辦公室虛掩的門,調皮的眼神讓羅劍不自覺地感到臉上發燙。

    “請……請進。”羅劍咳嗽一聲,定了定神,讓開身去。

    本來,凶殺科的辦公室不是隨便可以讓人進去的,羅建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已經說出了準入的話語,所以也只能硬著頭皮讓韓清音進入,但很快,他就發現了自己這樣做的愚蠢之處。

    “這是……”韓清音在羅劍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眼尖地瞄到了羅劍桌上那大摞攤開的卷宗。

    羅劍很快明白了韓清音的所指,她看到了自己正在調查的案件資料和她本人的檔案。難道現在要沖過去把那些卷宗藏起來或者直接趕韓清音出門嗎?羅劍懊惱地嘆了口氣,難怪古人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不過是看到韓清音而已,自己怎麼就傻乎乎地失去了判斷能力,造成這樣的後果呢?

    “是不是……我進來不太方便?”韓清音看出羅劍的為難,自己站起身來,“那我還是到外面的會客室里去等羅隊長吧。”

    “不用了。”羅劍走過去,將那些卷宗都收起來,“既然已經來了,不知道韓小姐找我有什麼事?”

    “噢,是這樣的。”韓清音想起了什麼,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陣,掏出一塊手帕,“這是那天在片場羅隊長借給我的,我洗干淨了拿來還。”

    羅劍想起來那天在片場拍攝一場凶殺的戲時,韓清音不慎摔倒,擦破了手,自己曾經借了手帕給她擦拭血跡。這件事在當天的晚報和網絡上也曾經傳得沸沸揚揚,說是韓清音拍片受了重傷,以至于第二天片場聚集了大批媒體記者和韓清音的粉絲,鬧得到最後只能調動保安團來處理,當天的戲分也沒拍成。

    說起來,這次韓清音參與拍攝的片子倒是令羅劍本人心里挺不痛快!原因無他,只因這次韓清音擔當女主角的片子是部恐怖片。羅劍本人是個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者,對于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從來都是嗤之以鼻,平時生活中對于恐怖驚悚片一流向來是敬謝不敏,沒想到這次卻為了案子親身參與到了其中。

    《十三月怪談》是香港一位新銳導演林芝菲的轉型之作。在這部片子之前,這位年過三十的女導演一直都以拍攝親情片而聞名,此次卻突然改頭換面放出了要拍攝一部超越恐怖片巔峰作品的豪言,更大張旗鼓地起用了外形清純的韓清音來飾演劇中那個性格復雜的女子黃宛玲。故事的背景被定位在現代,但其前因後果卻牽涉到了幾個時代,其中包括清朝末期,民國初以及三十年代,故事講述了在清朝最後滅亡之前,被勒令殉葬的宮女宛玲接受了替慈禧試長生不老藥的命令,在服用了藥物之後,她失去了生命特征,因此被判斷為藥物失敗丟到了亂葬崗。然而,宛玲卻並沒有真正死亡,或者說她不再是活人卻也永遠成為不了死人,藥物的強大效力,令她失去了一切活人應該具備的特征,包括呼吸、體溫、痛覺、知覺,她可以無限次地被殺死,第二天卻又再度復活,但她卻永遠也不再是個活人。

    從在亂葬崗上甦醒那一天開始,宛玲開始了她長達百年的活死人生涯。每一個時代,她以不同的身份生活,嘗試尋找自己的人生,卻只換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由于身體的特殊性,她成了橫跨兩界的人,也因此能夠看到普通人不能看到的異界的生物,在三十年代,她以企業家之女的身份活躍在歷史舞台上,愛上了一個男人,卻最終被他殺害,從那個時候開始,一心想要尋找美好生活的宛玲開始轉變。她變得無情卻又渴望尋找真情,在現代社會,她以女法醫的身份生活在都市之中,卻遇上了一連串離奇凶殺案,而案情的背後卻牽扯到了一個不屬于此界的秘密。

    羅劍在三十年代那一場戲中出現,他飾演調查韓清音丈夫死亡原因的警官,在即將接近真相的時候卻被殺害。不知道為什麼,羅劍無端地覺得戲中的那一幕與眼前的情況竟然有著令人驚訝的相似之處。圍繞在韓清音身邊的謎團和那些離奇的案件以及自己的參與,難道說……羅劍為自己腦中突然冒出的韓清音不是人的念頭而感到可笑,他搖搖頭,感嘆自己最近大約是加班加多了,神經有些太緊張。

    “羅隊長,上次的事情真是謝謝你了。”韓清音將手帕遞到羅劍手上。

    “只是小事而已,韓小姐不用放在心上。”羅劍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避開韓清音得手,將手帕接過來。

    “叫我清音就可以了,老是韓小姐韓小姐的叫,羅隊長不覺得很奇怪嗎?”韓清音似是有意無意地湊到羅劍跟前,烏黑長發上的香味一直傳過來,鑽到羅劍的鼻子中,清香得似乎是花草的味道。

    羅劍後退兩步,尷尬地笑笑︰“你是大明星,這麼叫你的話被人寫到報紙上可就不好了,對了,如果沒什麼事情的話,我讓小金開車送你回去吧。”

    “羅隊長這是下逐客令嗎?”韓清音望著羅劍,清澈的眼神令羅劍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內疚感。

    “不,我的意思是……韓小姐是名人,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做,在我這兒耽誤了豈不是不太好嗎?”

    “今天我沒排日程。”韓清音狡黠地笑,“其實呢,今天我來找羅隊除了要還手帕還有別的事。”

    羅劍困惑地望著眼前的女子,這個韓清音似乎並不如他想象中的單純,她到底是來干什麼的?

    “為了答謝羅隊長的手帕之恩,今天由我做東請羅隊長吃頓便餐不知可不可以呢?”

    羅劍以為自己听錯了,然而韓清音卻不管他的目瞪口呆,高高興興地上前來挽了羅劍的胳膊,拖著他向門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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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人魚血(下)

     

    羅劍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老了,所以才會不理解年輕女孩子的想法。其實也不過就是差個六七歲而已,怎麼就覺得隔著那麼寬的一條江呢?

    “羅大哥,快點擺姿勢啊,我要拍了。”韓清音在身旁開心地叫著,拽著羅劍的袖子在大頭貼機器面前擺出各種可愛的表情。

    “大頭貼……”羅劍無奈地搖搖頭。這種機器他以前也玩過,那是在前女友小丘還沒有離開他的時候。談了五年的戀情,最後卻因為自己工作忙碌而導致分手收場,本來不是不傷心的,只不過羅劍本身性格豁達,凶殺科的工作又總是那麼多,所以即使分手,夸張點說,他卻一直都沒有時間去傷心和回想,只在偶爾看到貼在皮夾中的大頭貼時有些落寞。

    “她真的不怕被人看到嗎?”羅劍望著興高采烈的韓清音,滿腦子都是關于她的問號。這是一個奇怪的女孩子,他對o很了解,因為他有她出生至今所有的記錄和檔案,他甚至知道她小時候曾經受過很嚴重的傷,那條傷疤的具體位置在什麼地方他都知道,但是那些只是靜態的、公式化的、不動的韓清音,眼前這個活生生的韓清音,會笑會唱會說話,青春得如同一朵剛剛綻放的花朵,充滿了不可預測的各種可能性,沒有在片場的嫻靜和面對媒體時的老練,此刻的韓清音本人就如同鄰家的女孩一般可親,也正因此更令羅劍對她充滿了疑惑。在前一刻,他們在小飯館吃飯的時候,韓清音就曾經直截了當地問羅劍“羅隊長你最近在調查我吧?”而在羅劍窘迫著不知該怎麼回答的時候,她卻又無所謂地笑笑,說是“既然這樣,那就多和我接觸吧!”就這樣,飯後,羅劍被韓清音拖到集市一角猛拍大頭貼。

    這也算是偵查工作吧……羅劍試圖說服自己,但卻發現這樣的借口實在是太蒼白了。

    “請問,你是韓清音嗎?”羅劍回頭,看到一名高中生模樣的男生拿著大概是簽名簿的東西,兩眼放光地盯著正在擺POSE的韓清音猛瞧。

    “我?”韓清音用手指指自己。

    糟了,又來一次!羅劍暗叫不好,正想躲開,韓清音卻已經興高采烈地撲上來,干脆利落地挽住羅劍的胳膊親密地說︰“劍,又有人說我像韓清音哎,我真的那麼漂亮嗎?”

    “漂亮漂亮。”羅劍無奈地接口,偷偷地想要拉開與韓清音的距離。

    “討厭啦,你夸人家怎麼都一幅不甘願的樣子~~”韓清音嬌嗔著將頭靠在羅劍的肩膀上。羅劍只能尷尬地沖男高中生笑笑,對方疑惑地來回看了兩人幾眼,收起本子離開了。

    “上當了。”韓清音等那人走遠了,才笑嘻嘻地將頭從羅劍肩膀上移開,轉頭對羅劍說,“羅大哥的演技不錯啊!”

    羅劍無奈地看著那張笑靨,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被塑料布圍起來的小小空間內,氣氛在那一刻突然變得有些奇怪起來。

    “滴鈴~”突來的手機鈴聲令羅劍一震也拉回了他的神智,剛才,只是剎那,為什麼他會產生離韓清音更近些的想法呢?

    “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回來。”韓清音掛掉電話,朝羅劍擠出一個抱歉的笑容,“家里有點事,我先回去了,今天謝謝你,我玩得很開心。”

    “我送你回去吧。”羅劍果斷地做了決定,韓清音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出了什麼大事。

    “好吧。”韓清音也不推托,轉身率先離開。

    ****

    “先等等。”羅劍攔住韓清音,戒備地看向門內。

    半小時前韓清音接到家中護理肖蘭打來的電話,說是韓母又在鬧別扭不肯吃飯,還發脾氣砸爛了藥碗,吵著要去死,韓清音掛了電話就急急匆匆地趕了回來,然而現在韓家虛掩著的門內卻不合常理地黑洞洞一片,既沒有爭吵的聲音也沒有人活動的痕跡,著實令人感到奇怪。

    羅劍試探性地推了一下門扇,門在走道燈光的照射下滑開去,無聲地讓進了一片金黃,雖然只是門口小小的一塊卻已經足夠讓羅劍看到讓他震驚的一幕——血!殷紅的血仿佛細細的水脈,在大理石的地板上蜿蜒著劃出詭異的曲線。

    羅劍听到身後韓清音含混不清的喊聲,想必她也已經看到了。韓家發生了什麼?入室搶劫?或是韓母真的自殺了?身邊沒有帶槍,假設確實是入室搶劫的話,照現在的樣子看來,劫匪大概也應該已經離開了,但還是要小心點。

    “你先別進去,如果有什麼事發生的話,不要管我,逃跑,然後打電話報警。”羅劍輕聲囑咐韓清音,直到驚慌失措的韓清音點頭表示明白了,才深吸了口氣,一腳踢開門扇,閃身進去。

    沒有任何動靜!羅劍在黑暗中蹲伏了一陣,判斷沒有問題之後,才起身摸到開關打開燈,回頭招呼韓清音︰“進來吧。”

    “為什麼不進來?”看到韓清音臉上露出幾乎要昏厥過去的表情,羅劍這才意識到不妙,他迅速回過頭去,心跳在瞬間仿佛停住了!

    頭頂是金黃的燈光,溫暖的,充滿著生機,將韓家的客廳照得燈火通明,然而在那客廳中央,卻存在著仿佛惡魔一樣的物事。

    “媽……”身後的韓清音發出好似老人一般的沙啞聲音,那代表著她已經驚恐到了極點。

    在客廳的中央,跌坐著渾身浴血的怪物,那怪物正抱著一名年輕女孩的尸體,拼命在她脖子上吸吮著,鮮紅色的液體順著那白皙的頸項流下來,落到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嘀嗒嘀嗒的微弱聲響,漸漸地一滴一滴融合到一起,匯成了羅劍之前看到的血流。

    那個是人還是怪物?有那麼一秒鐘的空白,羅劍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不知道自己該干什麼,他甚至以為眼前的一切都不過是自己在做夢而已,但是他很快就清醒過來。他想起了那幾起失蹤案,想起那個渾身血液被吸干的女孩,想起了韓清音剛才那低低的一聲。

    “媽!”

    這是韓母!!!

    羅劍想也不想,撥通了110。

    ****

    “從醫學角度來解釋的話,韓母就是所謂的“  癥患者”。”郭醫生從醫院辦公室出來,對羅劍說,見羅劍不明白又補上一句,“就是小說中寫到的吸血鬼病。”

    羅劍這才“哦”的一聲恍然大悟。  癥,血液疾病,它能引起患者懼光、肌肉萎縮、貧血等種種癥狀,古代的  癥患者曾有通過吸食或飲用鮮血來使自己感覺舒服的情況,這或許無意中成為了吸血鬼傳說的起源。

    “想不到一切的事情都是一個可憐的老人做的。”郭醫生感嘆,“韓清音這次也不會好過,年紀輕輕的踫到這種事情,也許連前途都要毀了,何況還是自己的母親作出那種事。”

    羅劍低頭不語,在他的腦袋里似乎有誰在吵鬧,無法讓他安心。曾經,好像有什麼線索落入他的眼中,但他卻沒有注意到。

    “別想了,雖然事情結束得倉促,案子總算是破了,接著只要找到那幾個女孩的尸體就能結案了。韓母還是不肯說出尸體的處理地點嗎?”

    羅劍搖搖頭,他到底在在意什麼?事情已經很清楚了,這一切都是韓母一人所為,雖然听起來有些荒謬。韓母並沒有中風,她得的是  癥,她騙了身邊的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女兒,她將家中的護理殺害,吸她們的血,然後把她們的尸體藏匿。

    “郭醫生,那個女孩,你還記得嗎?就是在街上被車撞到的那個,她……”

    “我知道,你想問她為什麼能夠失去了血液還像正常人一樣在街上走是嗎?”郭醫生拍拍羅劍的肩膀,“年輕人,別太執著那些無法解釋的問題,也許司機當時記錯了,那個女孩很可能是一開始就被拋在路上而不是被撞倒的。好了,我要回警局去了,你呢?”

    “我……我還有點事要辦。”羅劍想了想,轉身又折了回去。

    “我沒病,你們都走開!”

    遠遠地就听到韓母歇斯底里的聲音,羅劍走到病房的門口的時候,一個鹽水瓶飛了出來,差點砸中他。病房中,幾個護士手忙腳亂地拉扯著韓母,想讓她安靜下來。

    “快打鎮靜劑,快!”護士長忙碌地指揮著,幾個護工沖進來,也幫著制止韓母。

    “她不是韓清音,她不是!她不是我女兒!”混亂中,韓母不停地念叨著同樣的話。

    “病人有狂躁癥狀,快按住她!”

    “針頭折了!”

    “按住她的腳!”

    拉扯中,韓母的病人服被拉開,羅劍下意識地回避,眼光卻不自覺地落到了她的背部,那里!羅劍倒抽了一口冷氣!

    ****

    “隨便坐吧。”黑暗的放映廳內,韓清音獨自坐在前排,美麗的臉孔籠罩在昏昧不明的光線中,看不出什麼表情。

    羅劍遲疑了一下,坐到了靠邊的位置上。

    熒幕上的黑白膠片正上映著上個世紀的風情,三十年代的上海,人力車夫來回穿梭,身著旗袍的妙齡女子裊裊娜娜,留聲機傳出紙醉金迷的婉轉鶯啼。

    “這是我出演的第一部片子。”黑暗中,韓清音的聲音朗朗傳來,“那一年我十六歲,一個人從甦州到上海,什麼都不懂。”

    羅劍望著屏幕上那個韓清音。穿著樣式樸素的旗袍,頭發挽起,有那個年代的風情和不盈一握的脆弱的美。片子不知道是在講些什麼,羅劍只看到稚嫩的韓清音來來去去,著不同的裳,有不同的美。

    “你已經知道了吧,她才是真正的韓清音。”韓清音懶懶地道,那口氣有一種無所畏懼的絕望,她稍微活動了下身體,把自己窩在了座椅當中。

    “嗯。”羅劍回答。在“韓母”的背部他看到了那條真正的韓清音才有的疤痕,那是韓清音小時候出車禍所遺留下的痕跡。

    “她是韓清音,那你是誰?”

    “我?”韓清音想了想,“我是黃宛玲。”

    “黃宛玲是電影中的人物,不是你。”羅劍不知道韓清音在跟自己打什麼啞謎,每個人從出生開始就必然有一個身份,沒有一個人是沒有身份而需要竊盜虛構人物身份來成就自己的。

    “也對。”韓清音笑笑,“我不是黃宛玲,我是汪美芬。”

    羅劍愣住了,汪美芬,那是韓清音母親的名字。

    “我不是她的女兒。”微弱的光線下,韓清音有一下沒一下地比劃著,“我是她的母親,她才是韓清音,是我領養的女兒。”

    “領養的?”羅劍詫異。

    “我偽造了出生證明,因為我根本生不出孩子。”“韓清音”笑,話語中似乎意有所指。

    “如果你才是汪美芬,為什麼你還能那麼年輕?”羅劍已經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韓清音到底在說什麼?

    電影似乎是到了尾聲,羅劍只感到眼前的屏幕黑了一下,繼而又亮起來,長排的演職員表被打出來。女主角,白梅,男主角……

    女主角,白梅????羅劍不解,女主角不是韓清音嗎?為什麼會是白梅?

    “羅隊長听說過白梅這個人嗎?”韓清音在一旁悠悠地說,順手開了罐可樂喝。易拉罐拉環被拉開時的聲音和氣泡咕嘟咕嘟的聲音突然讓羅劍神經緊張,就仿佛他即將被告知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羅劍覺得渾身僵硬。

    “白梅,30年代紅極一時的影星,曾經出演過40多部影片,在她最紅的時候因遭人嫉妒被毀容,此後消失。羅隊長,我就是白梅。”韓清音轉過臉來,羅劍倒抽一口冷氣。這哪里是面容清純的韓清音,自己眼前的分明就是一張布滿了扭曲刀疤,糾結可怖的臉啊!

    “我無法忍受自己就這樣被人毀了一生,所以想盡了一切辦法要治好自己的臉。臉是治好了,不過卻也付出了代價。”韓清音嘆口氣,“藥物嘛,總有一些副作用的。”

    “我雖然重新得回了美貌,卻也因為那藥物改變了自己的體質。藥很好,它讓我美麗,也讓我年輕,我差點以為那就是傳說中的長生不老藥,可是很快我就發現它並不是!最早一次發作是在解放後沒多久,之後每過二十年,我的舊疾就會復發,發作的時候四肢百骸都仿佛散架一樣的痛,尤其是臉,就好像有人在用燒紅的刀一寸一寸慢慢地慢慢地割你的肉,而緩解這種痛苦的方法就是……”眼前的韓清音似乎是笑了笑。羅劍很熟悉那種笑容,那是在那個美麗青春的韓清音臉上常見的,而此刻在這張丑陋的臉龐上,即使是一樣的動作卻只令人感到可怕。

    “我必須持續一個月補充年輕女孩的血液,否則藥效就會漸漸褪去,直到恢復我本來的樣子。這就是羅隊長你追查案件的全部真相。”

    “那你母親……我是說真正的韓清音又是怎麼回事?”羅劍咽了口口水,強迫自己壯起膽來與韓清音對話

    “為了掩飾身份,我在二十年前嫁給了那個久病纏身的男人,後來又領養了她。男人死了以後,我負擔起照顧她的責任,如果不是因為她偷吃了我的藥,也不會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你的意思是韓清音也吃了那個藥?但是為什麼她會變成那樣?”一想到真正韓清音那張仿佛比八十多歲老太還蒼老的臉龐,羅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藥不是每個人的體質都適合的,她只是剛好產生了……嗯,排斥現象吧。”韓清音攤攤手,“本來已經很多人懷疑為什麼我的相貌一直都不改變,就算我一直刻意掩飾自己的容貌恐怕也隱瞞不了多久,想想剛好有這個機會我就趁機裝作中風辭去了學校的工作。本來我也不想張揚,沒想到在路上被星探發現,也許骨子里還是對熒幕有感情吧,當他們問我叫什麼名字的時候,我想也沒想就說了韓清音,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的身份便調換了過來。”

    “可惜她太愚蠢,她偷看到我喝張月月的血,就以為自己靠吸血也能回復原來的樣子,她跟蹤那個追到家里來要簽名的女孩子,又把她殺了。或許這就是報應吧,如果不是因為她做事招搖,我也不至于被你盯上。”韓清音頓了頓,“不過這樣似乎也不錯,秘密永遠不被人發現的話,保密的人也會很無趣啊。”

    “你要干什麼!”羅劍大喝,韓清音不知從什麼地方拔出了一把刀,刀鋒在微弱的光線下閃著隱隱的寒光。

    “同一個游戲會令人生膩,我拒絕再玩下去了,所以,再見!”在羅劍能夠有所反應之前,韓清音已經掉轉刀頭,將那柄匕首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黑暗中,天花板在自己的眼前升高,韓清音,不,應該說是白梅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當年的景象。秋夜,清冷的店堂,那一對朱、碧瞳仁的主僕將魚身形狀的小巧藥瓶遞給自己時說︰“終有一天,你將會為自己的決定付出對等的代價!”

    刀疤攀附的唇角勉強擠出一抹興味的笑容︰“黃宛玲,我比你幸福。至少,當我想死的時候,我可以輕易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

    “這次的案子真的有夠離奇,沒想到韓清音看起來那麼溫柔的一個女孩子會為了幫助自己的母親而殺人,想想不是不可憐的。”小金嘟噥著,一面把玩著羅劍桌上小巧的魚形藥瓶,一面無限唏噓地咂了咂嘴,“羅隊,我們今天下班去吃燒烤好不好?”

    羅劍起身,走過小金的身邊,停頓,抽出他手中的藥瓶,然後拉開門,木門在他的身後砰地合攏,在空曠的走廊上造成了陣陣回音。

    “又是博美集!”將標有博美集字樣的藥瓶揣入懷中,羅劍套上安全帽,發動馬達,猛地一拉油門,摩托車便如同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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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7 22:44:11
第二十四章 三生鏡(上)


    姓名︰照見性別︰大概是男性吧(一直都在變來變去)年齡︰無法判斷,總之很老

    職業︰見形居店主住址︰博美集東市街34~38號

    在這個地球上目前生存著50億以上的人口,其中至少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為女性。生性好奇,喜歡算命,並且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不只算過一次,采取的手段可以是看相,稱骨,塔羅或是其他稀奇古怪的方式,不管是采用那一種方法,不管在哪一個國家,身處什麼樣的環境,算命的目的只有一個——了解未知的那部分時間中的自己,我也一樣。

    “聶欣羅,你現在要回去嗎?”

    “嗯,反正也沒什麼事了,干脆早點回去。”我沖韓築擺擺手,“有什麼事情的話打我電話就好。”

    “不麻煩的話,再等一下好嗎?有件東西想托你帶給聶教授。”

    聶教授就是我的父親,全稱是聶天向,今年五十有三,兼職成南文大歷史系的客座講師,算是在這個行業有點小名氣,正體則是一家窮酸破爛盡賠錢的古董店店主,不管外面風光如何,在我這個不孝的女兒看來也不過就是個不務正業,游手好閑的老頭罷了。

    “這是前些時候去西安參加學術交流會的時候當地一名古鏡愛好者贈送的收藏品,托我轉交給聶教授,所以干脆麻煩你帶過去了。”韓築將一口用層層紅布包裹的包袱遞給我,“從年代上來看大概是明朝的用品,不是多麼珍貴,不過听他的說法倒是有點意思。”

    “他說什麼了?”我將包袱接過來,看也不看一眼就塞到包中,我向來對那些古物興趣缺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老頭的逆反心理作祟,總之打小開始我就對那些別人奉若至寶的古董當破爛一般不屑一顧。

    “他說,這面鏡子可以讓人看到自己的前世來生。”韓築憨厚地笑笑,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這個從浙東鄉下考進城的小伙子有著現代人身上鮮少可見的質樸與純真,這也是老頭一直非常中意他的緣故。

    “那可是不得了。”我也笑,如果真有那麼神奇的話又怎麼會舍得隨隨便便送人?

    “我先走了,有空來家里吃飯,老頭一直吵著要見你,我看你干脆過繼到我們家當他兒子算了,一定比我這個不孝的女兒更合襯聶教授子嗣的身份。”

    “沒……沒有的事。”听了我的話,韓築頓時手忙腳亂,臉紅得像個大蝦,“我……我高攀不上的。”

    “說什麼呢,是我們家老頭高攀不上你才對。”我大笑。我說的是真心話,我們家那個神神叨叨的老頭怎麼看也不像是能培養出這樣出色兒子的有福之人,如果韓築能夠真正被收為養子倒也不失為一件美事,雖然,我一直知道他是喜歡我的,只是我的心卻不在他身上。

    “我走了,明天見。”我再度擺擺手,轉身離去,突然間想到一句歌詞,感情說穿了,不過是一人掙脫了另一人去撿。

    “欣羅,我等你很久了。”在家門口的小巷,果不其然地遇到了那個克星,也不知道今天是著了什麼道。

    “讓開,我要過去。”對于那張英俊的臉孔,我絲毫不打算給他任何好臉色看,既然已經分手了也就沒必要再糾纏不休、藕斷絲連,我的性格向來如此,何況當初是他先提出。

    “欣羅,當初是我不好,我不應該一時喪失理智,作出對不起你的事。”張睿臉色憔悴,英俊的臉容上幾綹亂發垂下,有種電影中浪子一般的形狀。這副模樣,早些年我一定叫他吃得死死,可惜現在的聶欣羅早不是當年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

    “張睿,如果你再敢出現在我面前說些三流編劇都不屑用的陳詞濫調,小心我打電話報警。”我冷言,“我們已經分手三個月零十四天了,你我早已毫無瓜葛。”

    “欣羅!”他情急,伸手來抓我,被我就勢抓住,一把扭到背後,痛得他齜牙咧嘴,哇哇直叫。

    “看吧,你已經忘了你前任女友學過武術是不是?”我有些自嘲地笑,曾經他說欣賞我就是因為我的與眾不同,分手的時候也是他說我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女人味,正著說,反著說,不過薄薄兩層嘴唇皮而已。

    “欣羅,你,你,你原諒我。”張睿依然執著,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浪子回頭那樣的天方夜譚我才不會相信,何況他拈花惹草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找你現任女友去,別在這里丟人現眼。”我松手,看他要跟過來,又轉身,揚起拳頭,“如果你再敢出現在我面前,下一次就絕對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說完,掉頭離開,再不願看他那張苦瓜臉一眼。走了很遠,突然覺得眼眶濕濕的,不知道眼淚為什麼竟然流下來。

    “爸,韓築托我帶東西給你。”我將背包卸下來,胡亂地拿出那個紅包袱,遞給穿著小汗背心正很沒樣子地邊喝酒邊看報紙的老頭。

    “噢,是那面鏡子啊。”老頭放下報紙,“丫頭,你,你是不是哭過了?”

    “沒有的事,大概是進了沙子迷了眼。”我強硬地回復,“今天下午在研究室吃了點糕點,現在肚子還不餓,你們不用管我,晚些時候我會自己弄來吃。”

    “丫頭,丫頭!”將老頭的聲音拋在身後,我用力關上門,撲到床上,用力將被子卷到身上,張睿,你這個王八蛋!!

    恍恍惚惚地好像做了一個夢。夢中有個大大的花園,一座高高的花閣,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對著鏡中的自己,一張梨花帶雨的臉。

    “小姐,您就不要再哭了,嫁給史部尚書也不是什麼壞事,門又當戶也對,簡直就是天作之合。何況尚書大人他年輕英俊又有才華,京城不知道多少名媛千金眼巴巴盼著望著想要進他的門,難得尚書大人就喜歡小姐您一個,您怎麼還就看不上人家了。”

    “梨香,你不要勸我了,你明明知道我喜歡的是他啊,我根本就不想嫁給那個什麼尚書大人。”

    “小姐,您真是……唉……”丫頭輕聲嘆息,轉身離開了。

    “葉大哥,為什麼你還不來呢,不是說好了,三月初十,中郎府後院,不見不散嗎?”鏡中的我無力地垂下了螓首。

    “叮鈴鈴~~~~~~~~”鬧鐘撕心裂肺地吼叫著,我迷迷糊糊地從被窩中伸出一只手,將鬧鐘舉到眼前,就著朦朧的夜光,看到鬧鐘上的指針顯示,凌晨十二點。

    有沒有搞錯啊,誰把鬧鈴調到這個時間段的!我趴下,打算繼續睡,肚子卻恰時地提出了抗議,想起來了,我還沒吃晚飯。

    有些不情願地爬起來,我打開燈。算了,干脆去弄點好吃的吧。推開門出去的時候,我並沒有看到,在我的書桌上,一面圓形的銅鏡靜靜地閃爍著詭異的光彩。

    “所以你就那樣把他趕回去了?”王敏問我,一面不忘飛快地將酒精爐上剛燒至沸騰的試管移開,打開碘酒瓶取了一點碘酒滴入試管中,刺啦一聲,試管中冒出難聞的臭氣,其中的液體瞬間沸騰變作桃紅又變血紅。

    “嗯,有什麼高見?”我用手驅逐難聞的臭氣,化學這東西還真是麻煩,還好我念的是機械。

    “做得很正確。”王敏滿意地將已經整個變成血紅的試管擱到旁邊的試管架上,順手抽出一張面紙擦了擦手,“對那種花花公子你這樣還算客氣的,如果是我的話,也許已經潑硫酸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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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7 23:06:33
第二十四章 三生鏡(下)

     
  
    我尷尬地笑笑,看來得罪什麼人都好,就是千萬不能得罪念化學的女人。

    “小姐,明天上山祈福就穿這身衣服您看好不好。”梨香連拖帶拽地抱了一大堆各色衣服出來,她人本就長得較小,再被那堆衣服一遮,幾乎什麼都看不到了,“就這……這件……哎喲!”

    我好氣又好笑地看她摔倒在一堆衣服上,狼狽至極的樣子,頭上的發髻東倒西歪。

    “這件鵝黃色的紗裙最襯小姐您的膚色了,穿起來真的就像畫里的仙女一樣呢~”梨香倒是滿不在乎,小丫頭拍拍手,從地上爬起來,又利索地將一大捧衣服挨個撢去了灰塵,抱到一旁桌子上。

    “小姐就穿這件好不好?”她興奮地從那堆衣服中抽出一件鵝黃色挽袖墜金腰帶的長羅裙給我,繡著木蓮花紋的裙衫在初春的陽光下顯得素雅而美麗。

    “就依你的意思吧。”我笑,這丫頭簡直比我還要興奮,不過就是上積香山燒香祈福而已啊。不過話說回來,長這麼大,別說是她就連我都還沒有出過幾回府,想到這,不知怎麼的我的心情也變得雀躍起來。

    “小姐,您,您快逃!這里奴婢替您擋著!”我驚慌失措地躲在梨香身後,小丫頭的手里緊緊攥著一根細細的樹枝,心虛地揮舞著,我知道面對眼前那幾名人高馬大的悍匪,她並不比我鎮定多少。

    轎子翻倒在身後,轎夫們早就逃了個一干二淨,護院的武夫王大和周全也已經被敵人放倒,此刻遠近四下皆無人,整條僻靜的小徑上只剩下我們兩名弱女子面對這一群狼虎。

    “早听說中郎府的小姐生得美貌,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為首的男子走上前來,學文人作一個揖,文縐縐地說。

    “你們想干嘛?”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我知道現在即使逃也沒用,索性從梨香身後走出。

    “小姐,您……”梨香慌忙想要阻攔,卻被我制止。

    “沒關系。”我安慰小丫頭,轉頭對那群人說,“幾位想必是沖著我堇瑟而來,還請高抬貴手放過我的丫環。”

    “小姐!”梨香听到我的話,急得叫出聲來,連連跺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 ,真沒想到堇瑟小姐你竟然還是個性情中人,好吧,我答應你,只要你肯跟我回去做我的夫人,這個小丫頭我包她無事。”匪首像是吃了一驚,隨即趕忙向我允諾,色迷迷的眼楮直往我身上瞟。

    “你做夢!”梨香听了匪首的話氣得幾乎跳起來,一把拽住我的手說,“小姐,我們快走!大不了梨香一死,再怎麼樣也要保住小姐您的名節!”

    “梨香,我們逃不掉的。”我將手從她掌中抽出。真是悲哀,我岳堇瑟錦衣玉食活了十六年,最後竟落得這樣下場,罷罷罷,都是命。

    “你說的,絕不對她動手?”我走上兩步,抬頭勇敢直視匪首。也許是被我的鎮定震懾,人高馬大的漢子蠕動著嘴唇好半天都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梨香,你快走!”我頭也不回地喊。

    “小姐!”

    “快走!”我大喝,“听到沒有,走!回去稟告爹娘,說堇瑟我這輩子沒法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了,來世一定做牛做馬報答兩位老人家!”

    “小姐!”我俯身撿起一塊小石子沖梨香丟過去,“走,听到沒有!”

    “小姐……”梨香嗚咽著,提了裙擺向後倒退,直到走出很遠,才咬咬牙轉身跑開。

    “好了,現在我來處理我們的事情。”我說,手心中攥著剛剛從發髻上悄悄取下的發簪,“爹、娘,女兒今日命絕于此,你們一定要替女兒報仇!”想也不想,我將發簪高高舉起,沖著自己的咽喉扎下。

    “隨隨便便放棄生命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雙手突然火辣辣地疼,天旋地轉中我丟開簪子,摔倒在地。金色的陽光從枝縫間灑下來,我看到在滿目的金色之中有張英俊的臉龐沖我微笑。

    “張睿!”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一身的冷汗。黑夜中,枕畔的鬧鐘閃爍著淡淡的熒光,凌晨十二點,又一個凌晨十二點。

    ****

    “也就是說你最近天天晚上都會做同一個夢?”王敏抄著勺往天平的一邊小心地添加乳白色的粉末,不動聲色地問。

    “嗯……”我嘆口氣,兩個眼楮幾乎要閉起來,眼圈下深深的黑色眼袋解釋了我為何精神不足的原因,“我已經一個星期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每天晚上都作那個夢,每天都是前一晚夢的延續。”我趴在實驗台上,沒精打采地說,“最可氣的就是,那個白痴竟然也在我夢里!”

    “張睿?”王敏利索地將稱量完畢的粉末倒入擱置在一旁的拉面中,拌了拌,用秀氣的姿勢開始飛快進食。

    “你……剛剛往里面倒了什麼?”

    “味精。”王敏抽個空,一面抹嘴一面回答我。

    “哦……”我沒什麼想法地應了一聲,我這個古怪的死黨,不熟悉她的人都當她魔女一個,就連走路都統統繞離她三米以上。

    “所以你把這面鏡子帶過來了?”王敏的眼神投注到我手邊的圓形銅鏡上,“因為韓築說這面鏡子可以讓人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來世,所以你懷疑自己的夢與這面鏡子有關?”

    “唔,雖然我本來是不相信這些的,但是眼下似乎也只有這麼懷疑了。王敏?”我摸摸自己的臉,“干嗎這麼看我,我臉上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欣羅,你臉紅了。”王敏歪著頭看了我半晌,最後做出總結,“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沒有。”我跳起來叫。

    “你看你的反應,沒有才怪。”王敏不懷好意地笑,“你夢到的不只是張睿一個人吧。”

    我倒吸一口冷氣,眼前這個帶著老氣黑框眼鏡看似貌不驚人的女孩子真真是個魔女!我不僅夢到了張睿,我也夢到了……韓築。

    佛說前生因,今世果,來世報。如果這個夢是真的,那麼只能說是造化報應,今世叫我再遇到他們兩個,糾纏其中。

    張睿是葉禁,是劍客,是救了岳堇瑟一命並成功虜獲她芳心的人;韓築是趙恭,是史部尚書,是那個在皇苑賞花會上見了岳堇瑟一面就此對她念念不忘,最後向岳家老爺提親的人。兩個男人,兩種性格,一個奔放不羈,如同烈馬;一個謙恭儒雅,有如皓月,兩個男人,心之所系,就是那個岳堇瑟。

    “敏敏,你說我跟張睿弄成如今這樣,到底還是前世我欠他嗎?”

    王敏冷冷瞥我一眼︰“你想告訴我什麼?”

    “我……我只是想說,如果那個夢是真的……我的意思是……”

    “你是想說,如果那個夢是真的,那麼這輩子張睿負你就是命運使然,是來討要你前世欠他的債?”

    “我……”被王敏銳利的眼神注視著,我忍不住低下頭去,“你也知道,岳堇瑟最後還是沒有嫁給葉禁……”

    “岳堇瑟最後為什麼沒有嫁給葉禁?”

    “因為……因為葉禁最後沒有依約來接她。”

    “那這是岳堇瑟的錯還是葉禁的錯?”

    “……”

    “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為了一個沒有功名沒有家世連行蹤都飄忽不定的男人,放棄前途光明,人品、家世都令人羨慕的未婚夫,私訂終生不算,到最後還不惜違抗自己的父母,不惜悔婚,甚至威脅說就算一死也要嫁給那個男人,與父母訂下最後那個賭約,這樣的作為,你到現在還覺得是她欠那個葉什麼的嗎?”

    我想到高樓上的岳堇瑟,那一夜臉上絕望孤楚的神情。

    最後的賭約,岳堇瑟與她的父母賭,與趙恭賭,與自己的命運賭,與那個像風一樣的男子賭。最後的一夜,明日出嫁張家。

    提前一個月早早放出了消息,三月十一,岳家嫁女,三月初十,有心人相約中郎府後院,非見即死,天人相絕。

    然而,葉禁最後仍然還是沒有來。

    “也許葉禁是因為什麼事耽……”

    “你現在在干什麼?”王敏放下筷子,嘆口氣,“你看看你在干什麼?聶欣羅,你竟然到現在還沒醒!”

    “我……”

    “你還在為那個人找借口,為他的出軌,為他的不專找借口,你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怪自己,怪岳堇瑟,怪前世的那個自己負了他,老天,我從來不知道堅強如你會有這樣愚蠢無知的時候!”

    我默然,王敏說對了,我至今還沒有忘了那個他。

    “小姐,哦,不,夫人,老爺讓我把這件衣服給您送來。”

    默默睇了一眼梨香手上的輕薄霓裳,素白色的紗裙,繡著月金色的鈴蘭圖紋,雅致、秀美,而我只是別過頭去隨口道︰“就擱在那里吧。”

    “夫人,您試穿一下吧。”梨香見我不搭理,慌慌張張地過來要替我換衣服,“前幾日鄭掌櫃的送布過來的時候,您不是多看了這匹布幾眼嗎?誰想到老爺竟然注意到了,還特別囑咐人偷偷買了下來又邀了京城最好的裁縫替您連夜縫制了這件裳,就為了可以趕在您生辰當天送給您。”

    “那就替我謝謝他。”我冷淡地說,不帶任何一絲感情。身已是張家的身,心卻還是葉家的心。

    “小姐!”梨香急得直跺腳,“您到底要這樣到什麼時候!都已經嫁過來半年多了,老爺對您又是那麼好,吃穿用行,哪樣不是照顧得妥帖周到,絲毫不差,您怎麼就不肯給老爺一點好臉色看?難不成、難不成您還記掛著那個把您拋棄的負心賊子嘛!”

    “他有名字!”我猛然咆哮,心頭像被人狠狠扎了一針,痛得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你听好,我不管趙恭給了你多少好處,我這輩子都不會給他好臉色看,我岳堇瑟,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只愛葉禁一個,就算他死了,就算他不要我了,我的心里永遠永遠也只會記著他一個人!”

    當啷一聲,門口一聲脆響。我扭頭看過去,是趙恭慘白著臉色站在門口,腳下一個翻覆的盆,新鮮的蔬果滾了一地。突然之間,我感到,內疚!然而,我卻依然狠心對他說︰“你都听到了?”

    看著他點頭,我的胸口莫名堵得慌,但是我繼續說︰“那最好,既然說清楚了,也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你本就知道我心中另有所系,現在只不過是說白了而已,反正我已經嫁入你張家的門,往後人前我會給足你面子,人後你卻不必指望我會對你怎樣,我的心早就給了那個人,這輩子陪著你的不過是我岳堇瑟這副空皮囊而已!”

    “啪”的清亮響聲,我驚愕地望著他舉在半空中的手。

    “你打我?”

    他回過神來,看著自己的手,神色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白,反反復復,不知在想什麼,末了,終于說出話來︰“你走,我不要你了。”

    “你說什麼?”我不敢置信。這是那個老好人趙恭,他竟然對我說這種話。

    “休書我會寫完讓梨香帶回,你可以走了。”

    “我……”

    “走吧,我留不住你。”他背過身去,離開。走到門口又停住︰“天冷了,走的時候記得多穿件衣裳。”

    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本來高大的身形,在此刻竟然顯得無比矮小,矮小而淒愴。

    “葉禁,我自由了,我要找到你,然後,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我的心吶喊著,在藍天下,我奔跑自由,如同一只出籠的鳥。

    “欣羅,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願意回到我身邊嗎?”

    我看著眼前的張睿,英俊、高大,此刻不知為何竟然又多了幾分邪魅。

    岳堇瑟離開了趙恭,岳堇瑟依照自己的心意去找葉禁,哪怕得罪所有人,哪怕負了趙恭,她只不過是尊重自己的心,按照自己的心去走自己的路而已,這樣的岳堇瑟,未必討人喜歡,但是卻倔強得可愛,那麼我呢?我明明知道自己仍然還愛著張睿,否則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的出軌,只是這一次我真的倦了。吵架,分開,復合,再吵架,再分開,再復合,我的心不是鐵做的,我到底能容忍他到什麼時候?我問自己?答案我不敢去想,所以這次我鐵了心要走,但是現在,知道了岳堇瑟的故事,我又該怎麼辦?

    “欣羅,你知道我對你是認真的,我只是無法拒絕那些投懷送抱的女孩子而已。”

    “無法拒絕?”我咀嚼著這四個字,感到莫名好笑。無法拒絕?事情到了這一步,你還要把責任推給別人嗎?我怎麼偏偏就喜歡上這樣一個男人,一個敗類!

    “欣羅,你還不肯原諒我嗎?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怎麼做?我問自己。岳堇瑟是我,我是岳堇瑟,我會怎麼做?岳堇瑟會怎麼做?鏡子告訴我前世,為什麼還沒來得及告訴我今世便就此打住?

    “欣羅,你會是我的,你是我一個人的!”

    我愣住︰“你說什麼,張睿?”

    “我說,你是我一個人的,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張睿笑,手中黑洞洞的金屬管對著我。

    砰——什麼都沒了。

    醉半山,我的腳步凝住。我看到葉禁坐在靠窗的雅座談笑風生,半年不見,他還是那麼瀟灑,那麼出眾,他的笑容依然明朗而充滿桀驁。

    “葉……”我想叫,聲音卻在那雙玉臂環上他的雙肩時被硬生生堵住。

    “這位客人,您坐這邊可以嗎?客人?”

    我一步一步走過去,繞過桌椅,繞過歡宴的人群,朝向那個朝思暮想的人。

    “葉禁,真有你的,什麼女人都叫你吃得死死的。”對座的大胡子嚼著雞腿模模糊糊地說。

    “那個娘們,叫什麼來著,岳……岳……”

    “岳堇瑟。”娼娘在一邊拍手叫,“我答對了對不對?葉禁,你要獎勵我。”

    葉禁笑笑,仰頭一口酒嘴對著嘴哺給娼娘。

    我突然覺得渾身發涼,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笑話。我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身上的袍子,那是臨出張府門時,趙恭替我圍上的。

    大胡子,匪首;俠客,葉禁。腦中一串名詞串成一線,丁冬丁冬,歡快地笑。

    “葉禁。”我整整衣冠,走過去。

    “……堇瑟。”看到我的出現,他只是吃驚了一下,又迅速恢復正常,“張夫人,真巧。要不要一起坐坐。”

    我也笑︰“已經不是張夫人了,夫家剛剛休了妾身呢。”

    葉禁愣住。

    “是為了你哦!”我嬌笑,看到案頭葉禁的劍。一兵雙刃,刃生兩翼,是把好劍。

    “你不該為了我放棄一切的。”葉禁回過神來,像是不好意思挪開幾寸,“過來坐。”

    娼娘想要抗議,被葉禁無聲地制止。

    我,岳堇瑟,姿容出眾豈是煙花之地的女子可比?

    “你們先出去吧。”再一眼,葉禁已是心領神會。

    “葉禁,你現在還肯要我嗎?”看所有人離去,我湊到他近前,問。一吐一吸,近在咫尺。

    “可你已經是他人婦了哦!”葉禁像是為難,摟住我的腰,手點著我的鼻尖。我想起以前,他也曾經溫柔地抱著我,點著我的鼻尖罵我是小淘氣。

    “你是嫌棄妾身的身體不干淨了嗎?”我鬧,撲到他的胸口,听他胸膛中心髒撲通撲通,一下一下又一下。

    “怎麼可能?”他環住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愛你至深。”

    “那那日你為何不來接我?”

    “我……我到的時候你已經走了。”

    騙人!一夜天白,從頭至尾,我連眼楮都沒閉過,怎麼可能離開。

    “你出嫁那天,我可傷心了好久。”

    “有多傷心?”我仰起頭來問。

    “傷心得連心都快碎了。”

    “我不信。”

    “小淘氣,要不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葉禁寵溺地揉我的發。

    “好啊,那就掏出來吧。”我冷笑,雙刃劍已出,若不見血必不罷休。

    “你……”他不敢置信地跳離幾步,胸口一道血痕,入肉三分。

    真是可惜,一擊不成,我大概已無機會。

    “臭娘們,對你好點,你別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他叫囂,一張臉猙獰恐怖,尤勝修羅,我怎麼就喜歡上這樣一個人!

    “把劍拿來!”他一躍而起,向我沖來,劈手就要奪劍。真是好笑,當日他說為了防身教我劍招,卻不想我竟然也有幾分天資,自嫁入張府後依然勤學不輟,小有所成,如今這劍招卻反使了來對付他。

    “兩生花,兩星移!”我一面笑,一面使出劍招。我知道自己敵他不過,且看他氣急敗壞,倒是一件樂事。

    “劍還我。”他一個跟斗躍到我身後,伸手制住我。

    “來世吧!”我笑,倒手將長劍插向腹部。

    “欣羅,你有沒有事。嚇死我了!”王敏匆匆趕到醫院,大吼大叫的,弄得一病房的人都仇恨敵視地看她。

    “我沒事,倒是韓築。”我看向病床上的他,臉色蒼白,雙目緊閉。雖然已經脫離危險期,要恢復恐怕還要一陣子。

    “有沒有搞錯哦!”王敏一拍額頭癱坐到椅子上,“你還真不是普通的霉,怎麼這麼傳奇的事情都給你遇上了,張睿呢?”

    “抓起來了。”我嘆口氣,遞個削好的隻果給她,“什麼不好玩,玩槍。”

    “他倒還真舍不得你啊,為了挽回你,連這招都用上了?”

    “開什麼玩笑,他不過就是個獨佔欲發作的神經病,你別把我跟他扯上干系,寒死我了!”

    王敏驚訝地看我,一面連連捶胸口,大概被隻果噎住了。

    “你想通了?”

    “切,我這麼瀟灑的人,怎麼可能被個神經病困一輩子。”我鄙夷地看她,“不過張睿老爹朝里當得大,沒準這次還不會被重判,真令人氣憤!”

    “算了算了,反正我看他再也不敢來惹你了!”王敏一副怕怕的樣子,“我听我哥說了,說他們刑警趕到時,你已經把張睿揍得不省人事了!”

    “廢話!有個人拿槍指著你,不反抗干什麼!”我冷笑,“誰讓他動我的人!”

    “趙恭?”

    “你醒了?”

    “嗯。”

    “葉禁已經被關押在大牢中了,他就是刑部跟了很久的那個江洋大盜,這次竟然誤打誤撞讓我抓到。”

    “趙恭?”

    “覺得哪里不舒服?我再晚到一步的話,大概就真的救不到你了……堇瑟?”

    “趙恭?”

    “嗯?”

    “我還能再回來嗎?”

    “傻丫頭,你現在就在趙府啊……”

    ****

    “唔……這個故事還算可以吧。”照見取下鼻梁上的老花眼鏡,關掉一旁的投影儀。

    “嗚哇,誰蒙我的眼楮,快快快,快拿開!”

    “照老頭,你連我都不認識了?”

    “死丫頭,誰跟你說我是老頭了!”

    “那叫你照老太好不好?”言商笑嘻嘻地挪開手,坐到椅背上,“又在收集故事了啊?”

    “廢話,哪個作家不收集故事的。別叫我老太!”

    “你不是作家,你是個妖怪。”

    “去去去,小孩子別亂說話,我哪里不像個作家了!”

    “隨你啦,這次的故事怎麼樣?”

    “還算不錯。”一提到故事,照見就來了興致,“那個人類女孩子想象力還挺豐富的,我不過把幻鏡放出去,又給了她一點小暗示,她竟然能夠編這麼一個波瀾壯闊的故事給我,還真是小說看多了。”

    “噢,你騙人嘍,又拿假三生鏡出去了!”

    “噓噓,別拆我招牌。三生鏡是我鎮店之寶,怎麼可能隨隨便便放出去。”何況我還要拿它梳妝打扮呢,後半句話在心里滾了一圈,倒是沒有說出口。

    “好了,不跟你瞎掰了。我來是要告訴你,最近做生意當心點,有個警察盯上我們了。”

    “警察有什麼了不起,干嗎這麼緊張。”

    出人意料的,這次言商並沒有笑嘻嘻地反駁。

    “怎麼了?”

    “是他,他回來了!”

    “他?”

    “他!”

    “嗯,是他。”

    “這樣嘛……我明白了。”

    “那我先走了,我還要去通知其他人。”言商跳下椅背,躍入一面鏡中,消失無蹤。

    他回來了?那個連三生鏡也照不出過往的男人?

    照見枕著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匿名
狀態︰ 離線
29
匿名  發表於 2011-2-17 23:07:56
第二十四章 三生鏡(下)

     
  
    我尷尬地笑笑,看來得罪什麼人都好,就是千萬不能得罪念化學的女人。

    “小姐,明天上山祈福就穿這身衣服您看好不好。”梨香連拖帶拽地抱了一大堆各色衣服出來,她人本就長得較小,再被那堆衣服一遮,幾乎什麼都看不到了,“就這……這件……哎喲!”

    我好氣又好笑地看她摔倒在一堆衣服上,狼狽至極的樣子,頭上的發髻東倒西歪。

    “這件鵝黃色的紗裙最襯小姐您的膚色了,穿起來真的就像畫里的仙女一樣呢~”梨香倒是滿不在乎,小丫頭拍拍手,從地上爬起來,又利索地將一大捧衣服挨個撢去了灰塵,抱到一旁桌子上。

    “小姐就穿這件好不好?”她興奮地從那堆衣服中抽出一件鵝黃色挽袖墜金腰帶的長羅裙給我,繡著木蓮花紋的裙衫在初春的陽光下顯得素雅而美麗。

    “就依你的意思吧。”我笑,這丫頭簡直比我還要興奮,不過就是上積香山燒香祈福而已啊。不過話說回來,長這麼大,別說是她就連我都還沒有出過幾回府,想到這,不知怎麼的我的心情也變得雀躍起來。

    “小姐,您,您快逃!這里奴婢替您擋著!”我驚慌失措地躲在梨香身後,小丫頭的手里緊緊攥著一根細細的樹枝,心虛地揮舞著,我知道面對眼前那幾名人高馬大的悍匪,她並不比我鎮定多少。

    轎子翻倒在身後,轎夫們早就逃了個一干二淨,護院的武夫王大和周全也已經被敵人放倒,此刻遠近四下皆無人,整條僻靜的小徑上只剩下我們兩名弱女子面對這一群狼虎。

    “早听說中郎府的小姐生得美貌,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為首的男子走上前來,學文人作一個揖,文縐縐地說。

    “你們想干嘛?”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我知道現在即使逃也沒用,索性從梨香身後走出。

    “小姐,您……”梨香慌忙想要阻攔,卻被我制止。

    “沒關系。”我安慰小丫頭,轉頭對那群人說,“幾位想必是沖著我堇瑟而來,還請高抬貴手放過我的丫環。”

    “小姐!”梨香听到我的話,急得叫出聲來,連連跺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 ,真沒想到堇瑟小姐你竟然還是個性情中人,好吧,我答應你,只要你肯跟我回去做我的夫人,這個小丫頭我包她無事。”匪首像是吃了一驚,隨即趕忙向我允諾,色迷迷的眼楮直往我身上瞟。

    “你做夢!”梨香听了匪首的話氣得幾乎跳起來,一把拽住我的手說,“小姐,我們快走!大不了梨香一死,再怎麼樣也要保住小姐您的名節!”

    “梨香,我們逃不掉的。”我將手從她掌中抽出。真是悲哀,我岳堇瑟錦衣玉食活了十六年,最後竟落得這樣下場,罷罷罷,都是命。

    “你說的,絕不對她動手?”我走上兩步,抬頭勇敢直視匪首。也許是被我的鎮定震懾,人高馬大的漢子蠕動著嘴唇好半天都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梨香,你快走!”我頭也不回地喊。

    “小姐!”

    “快走!”我大喝,“听到沒有,走!回去稟告爹娘,說堇瑟我這輩子沒法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了,來世一定做牛做馬報答兩位老人家!”

    “小姐!”我俯身撿起一塊小石子沖梨香丟過去,“走,听到沒有!”

    “小姐……”梨香嗚咽著,提了裙擺向後倒退,直到走出很遠,才咬咬牙轉身跑開。

    “好了,現在我來處理我們的事情。”我說,手心中攥著剛剛從發髻上悄悄取下的發簪,“爹、娘,女兒今日命絕于此,你們一定要替女兒報仇!”想也不想,我將發簪高高舉起,沖著自己的咽喉扎下。

    “隨隨便便放棄生命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雙手突然火辣辣地疼,天旋地轉中我丟開簪子,摔倒在地。金色的陽光從枝縫間灑下來,我看到在滿目的金色之中有張英俊的臉龐沖我微笑。

    “張睿!”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一身的冷汗。黑夜中,枕畔的鬧鐘閃爍著淡淡的熒光,凌晨十二點,又一個凌晨十二點。

    ****

    “也就是說你最近天天晚上都會做同一個夢?”王敏抄著勺往天平的一邊小心地添加乳白色的粉末,不動聲色地問。

    “嗯……”我嘆口氣,兩個眼楮幾乎要閉起來,眼圈下深深的黑色眼袋解釋了我為何精神不足的原因,“我已經一個星期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每天晚上都作那個夢,每天都是前一晚夢的延續。”我趴在實驗台上,沒精打采地說,“最可氣的就是,那個白痴竟然也在我夢里!”

    “張睿?”王敏利索地將稱量完畢的粉末倒入擱置在一旁的拉面中,拌了拌,用秀氣的姿勢開始飛快進食。

    “你……剛剛往里面倒了什麼?”

    “味精。”王敏抽個空,一面抹嘴一面回答我。

    “哦……”我沒什麼想法地應了一聲,我這個古怪的死黨,不熟悉她的人都當她魔女一個,就連走路都統統繞離她三米以上。

    “所以你把這面鏡子帶過來了?”王敏的眼神投注到我手邊的圓形銅鏡上,“因為韓築說這面鏡子可以讓人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來世,所以你懷疑自己的夢與這面鏡子有關?”

    “唔,雖然我本來是不相信這些的,但是眼下似乎也只有這麼懷疑了。王敏?”我摸摸自己的臉,“干嗎這麼看我,我臉上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欣羅,你臉紅了。”王敏歪著頭看了我半晌,最後做出總結,“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沒有。”我跳起來叫。

    “你看你的反應,沒有才怪。”王敏不懷好意地笑,“你夢到的不只是張睿一個人吧。”

    我倒吸一口冷氣,眼前這個帶著老氣黑框眼鏡看似貌不驚人的女孩子真真是個魔女!我不僅夢到了張睿,我也夢到了……韓築。

    佛說前生因,今世果,來世報。如果這個夢是真的,那麼只能說是造化報應,今世叫我再遇到他們兩個,糾纏其中。

    張睿是葉禁,是劍客,是救了岳堇瑟一命並成功虜獲她芳心的人;韓築是趙恭,是史部尚書,是那個在皇苑賞花會上見了岳堇瑟一面就此對她念念不忘,最後向岳家老爺提親的人。兩個男人,兩種性格,一個奔放不羈,如同烈馬;一個謙恭儒雅,有如皓月,兩個男人,心之所系,就是那個岳堇瑟。

    “敏敏,你說我跟張睿弄成如今這樣,到底還是前世我欠他嗎?”

    王敏冷冷瞥我一眼︰“你想告訴我什麼?”

    “我……我只是想說,如果那個夢是真的……我的意思是……”

    “你是想說,如果那個夢是真的,那麼這輩子張睿負你就是命運使然,是來討要你前世欠他的債?”

    “我……”被王敏銳利的眼神注視著,我忍不住低下頭去,“你也知道,岳堇瑟最後還是沒有嫁給葉禁……”

    “岳堇瑟最後為什麼沒有嫁給葉禁?”

    “因為……因為葉禁最後沒有依約來接她。”

    “那這是岳堇瑟的錯還是葉禁的錯?”

    “……”

    “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為了一個沒有功名沒有家世連行蹤都飄忽不定的男人,放棄前途光明,人品、家世都令人羨慕的未婚夫,私訂終生不算,到最後還不惜違抗自己的父母,不惜悔婚,甚至威脅說就算一死也要嫁給那個男人,與父母訂下最後那個賭約,這樣的作為,你到現在還覺得是她欠那個葉什麼的嗎?”

    我想到高樓上的岳堇瑟,那一夜臉上絕望孤楚的神情。

    最後的賭約,岳堇瑟與她的父母賭,與趙恭賭,與自己的命運賭,與那個像風一樣的男子賭。最後的一夜,明日出嫁張家。

    提前一個月早早放出了消息,三月十一,岳家嫁女,三月初十,有心人相約中郎府後院,非見即死,天人相絕。

    然而,葉禁最後仍然還是沒有來。

    “也許葉禁是因為什麼事耽……”

    “你現在在干什麼?”王敏放下筷子,嘆口氣,“你看看你在干什麼?聶欣羅,你竟然到現在還沒醒!”

    “我……”

    “你還在為那個人找借口,為他的出軌,為他的不專找借口,你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怪自己,怪岳堇瑟,怪前世的那個自己負了他,老天,我從來不知道堅強如你會有這樣愚蠢無知的時候!”

    我默然,王敏說對了,我至今還沒有忘了那個他。

    “小姐,哦,不,夫人,老爺讓我把這件衣服給您送來。”

    默默睇了一眼梨香手上的輕薄霓裳,素白色的紗裙,繡著月金色的鈴蘭圖紋,雅致、秀美,而我只是別過頭去隨口道︰“就擱在那里吧。”

    “夫人,您試穿一下吧。”梨香見我不搭理,慌慌張張地過來要替我換衣服,“前幾日鄭掌櫃的送布過來的時候,您不是多看了這匹布幾眼嗎?誰想到老爺竟然注意到了,還特別囑咐人偷偷買了下來又邀了京城最好的裁縫替您連夜縫制了這件裳,就為了可以趕在您生辰當天送給您。”

    “那就替我謝謝他。”我冷淡地說,不帶任何一絲感情。身已是張家的身,心卻還是葉家的心。

    “小姐!”梨香急得直跺腳,“您到底要這樣到什麼時候!都已經嫁過來半年多了,老爺對您又是那麼好,吃穿用行,哪樣不是照顧得妥帖周到,絲毫不差,您怎麼就不肯給老爺一點好臉色看?難不成、難不成您還記掛著那個把您拋棄的負心賊子嘛!”

    “他有名字!”我猛然咆哮,心頭像被人狠狠扎了一針,痛得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你听好,我不管趙恭給了你多少好處,我這輩子都不會給他好臉色看,我岳堇瑟,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只愛葉禁一個,就算他死了,就算他不要我了,我的心里永遠永遠也只會記著他一個人!”

    當啷一聲,門口一聲脆響。我扭頭看過去,是趙恭慘白著臉色站在門口,腳下一個翻覆的盆,新鮮的蔬果滾了一地。突然之間,我感到,內疚!然而,我卻依然狠心對他說︰“你都听到了?”

    看著他點頭,我的胸口莫名堵得慌,但是我繼續說︰“那最好,既然說清楚了,也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你本就知道我心中另有所系,現在只不過是說白了而已,反正我已經嫁入你張家的門,往後人前我會給足你面子,人後你卻不必指望我會對你怎樣,我的心早就給了那個人,這輩子陪著你的不過是我岳堇瑟這副空皮囊而已!”

    “啪”的清亮響聲,我驚愕地望著他舉在半空中的手。

    “你打我?”

    他回過神來,看著自己的手,神色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白,反反復復,不知在想什麼,末了,終于說出話來︰“你走,我不要你了。”

    “你說什麼?”我不敢置信。這是那個老好人趙恭,他竟然對我說這種話。

    “休書我會寫完讓梨香帶回,你可以走了。”

    “我……”

    “走吧,我留不住你。”他背過身去,離開。走到門口又停住︰“天冷了,走的時候記得多穿件衣裳。”

    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本來高大的身形,在此刻竟然顯得無比矮小,矮小而淒愴。

    “葉禁,我自由了,我要找到你,然後,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我的心吶喊著,在藍天下,我奔跑自由,如同一只出籠的鳥。

    “欣羅,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願意回到我身邊嗎?”

    我看著眼前的張睿,英俊、高大,此刻不知為何竟然又多了幾分邪魅。

    岳堇瑟離開了趙恭,岳堇瑟依照自己的心意去找葉禁,哪怕得罪所有人,哪怕負了趙恭,她只不過是尊重自己的心,按照自己的心去走自己的路而已,這樣的岳堇瑟,未必討人喜歡,但是卻倔強得可愛,那麼我呢?我明明知道自己仍然還愛著張睿,否則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的出軌,只是這一次我真的倦了。吵架,分開,復合,再吵架,再分開,再復合,我的心不是鐵做的,我到底能容忍他到什麼時候?我問自己?答案我不敢去想,所以這次我鐵了心要走,但是現在,知道了岳堇瑟的故事,我又該怎麼辦?

    “欣羅,你知道我對你是認真的,我只是無法拒絕那些投懷送抱的女孩子而已。”

    “無法拒絕?”我咀嚼著這四個字,感到莫名好笑。無法拒絕?事情到了這一步,你還要把責任推給別人嗎?我怎麼偏偏就喜歡上這樣一個男人,一個敗類!

    “欣羅,你還不肯原諒我嗎?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怎麼做?我問自己。岳堇瑟是我,我是岳堇瑟,我會怎麼做?岳堇瑟會怎麼做?鏡子告訴我前世,為什麼還沒來得及告訴我今世便就此打住?

    “欣羅,你會是我的,你是我一個人的!”

    我愣住︰“你說什麼,張睿?”

    “我說,你是我一個人的,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張睿笑,手中黑洞洞的金屬管對著我。

    砰——什麼都沒了。

    醉半山,我的腳步凝住。我看到葉禁坐在靠窗的雅座談笑風生,半年不見,他還是那麼瀟灑,那麼出眾,他的笑容依然明朗而充滿桀驁。

    “葉……”我想叫,聲音卻在那雙玉臂環上他的雙肩時被硬生生堵住。

    “這位客人,您坐這邊可以嗎?客人?”

    我一步一步走過去,繞過桌椅,繞過歡宴的人群,朝向那個朝思暮想的人。

    “葉禁,真有你的,什麼女人都叫你吃得死死的。”對座的大胡子嚼著雞腿模模糊糊地說。

    “那個娘們,叫什麼來著,岳……岳……”

    “岳堇瑟。”娼娘在一邊拍手叫,“我答對了對不對?葉禁,你要獎勵我。”

    葉禁笑笑,仰頭一口酒嘴對著嘴哺給娼娘。

    我突然覺得渾身發涼,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笑話。我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身上的袍子,那是臨出張府門時,趙恭替我圍上的。

    大胡子,匪首;俠客,葉禁。腦中一串名詞串成一線,丁冬丁冬,歡快地笑。

    “葉禁。”我整整衣冠,走過去。

    “……堇瑟。”看到我的出現,他只是吃驚了一下,又迅速恢復正常,“張夫人,真巧。要不要一起坐坐。”

    我也笑︰“已經不是張夫人了,夫家剛剛休了妾身呢。”

    葉禁愣住。

    “是為了你哦!”我嬌笑,看到案頭葉禁的劍。一兵雙刃,刃生兩翼,是把好劍。

    “你不該為了我放棄一切的。”葉禁回過神來,像是不好意思挪開幾寸,“過來坐。”

    娼娘想要抗議,被葉禁無聲地制止。

    我,岳堇瑟,姿容出眾豈是煙花之地的女子可比?

    “你們先出去吧。”再一眼,葉禁已是心領神會。

    “葉禁,你現在還肯要我嗎?”看所有人離去,我湊到他近前,問。一吐一吸,近在咫尺。

    “可你已經是他人婦了哦!”葉禁像是為難,摟住我的腰,手點著我的鼻尖。我想起以前,他也曾經溫柔地抱著我,點著我的鼻尖罵我是小淘氣。

    “你是嫌棄妾身的身體不干淨了嗎?”我鬧,撲到他的胸口,听他胸膛中心髒撲通撲通,一下一下又一下。

    “怎麼可能?”他環住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愛你至深。”

    “那那日你為何不來接我?”

    “我……我到的時候你已經走了。”

    騙人!一夜天白,從頭至尾,我連眼楮都沒閉過,怎麼可能離開。

    “你出嫁那天,我可傷心了好久。”

    “有多傷心?”我仰起頭來問。

    “傷心得連心都快碎了。”

    “我不信。”

    “小淘氣,要不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葉禁寵溺地揉我的發。

    “好啊,那就掏出來吧。”我冷笑,雙刃劍已出,若不見血必不罷休。

    “你……”他不敢置信地跳離幾步,胸口一道血痕,入肉三分。

    真是可惜,一擊不成,我大概已無機會。

    “臭娘們,對你好點,你別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他叫囂,一張臉猙獰恐怖,尤勝修羅,我怎麼就喜歡上這樣一個人!

    “把劍拿來!”他一躍而起,向我沖來,劈手就要奪劍。真是好笑,當日他說為了防身教我劍招,卻不想我竟然也有幾分天資,自嫁入張府後依然勤學不輟,小有所成,如今這劍招卻反使了來對付他。

    “兩生花,兩星移!”我一面笑,一面使出劍招。我知道自己敵他不過,且看他氣急敗壞,倒是一件樂事。

    “劍還我。”他一個跟斗躍到我身後,伸手制住我。

    “來世吧!”我笑,倒手將長劍插向腹部。

    “欣羅,你有沒有事。嚇死我了!”王敏匆匆趕到醫院,大吼大叫的,弄得一病房的人都仇恨敵視地看她。

    “我沒事,倒是韓築。”我看向病床上的他,臉色蒼白,雙目緊閉。雖然已經脫離危險期,要恢復恐怕還要一陣子。

    “有沒有搞錯哦!”王敏一拍額頭癱坐到椅子上,“你還真不是普通的霉,怎麼這麼傳奇的事情都給你遇上了,張睿呢?”

    “抓起來了。”我嘆口氣,遞個削好的隻果給她,“什麼不好玩,玩槍。”

    “他倒還真舍不得你啊,為了挽回你,連這招都用上了?”

    “開什麼玩笑,他不過就是個獨佔欲發作的神經病,你別把我跟他扯上干系,寒死我了!”

    王敏驚訝地看我,一面連連捶胸口,大概被隻果噎住了。

    “你想通了?”

    “切,我這麼瀟灑的人,怎麼可能被個神經病困一輩子。”我鄙夷地看她,“不過張睿老爹朝里當得大,沒準這次還不會被重判,真令人氣憤!”

    “算了算了,反正我看他再也不敢來惹你了!”王敏一副怕怕的樣子,“我听我哥說了,說他們刑警趕到時,你已經把張睿揍得不省人事了!”

    “廢話!有個人拿槍指著你,不反抗干什麼!”我冷笑,“誰讓他動我的人!”

    “趙恭?”

    “你醒了?”

    “嗯。”

    “葉禁已經被關押在大牢中了,他就是刑部跟了很久的那個江洋大盜,這次竟然誤打誤撞讓我抓到。”

    “趙恭?”

    “覺得哪里不舒服?我再晚到一步的話,大概就真的救不到你了……堇瑟?”

    “趙恭?”

    “嗯?”

    “我還能再回來嗎?”

    “傻丫頭,你現在就在趙府啊……”

    ****

    “唔……這個故事還算可以吧。”照見取下鼻梁上的老花眼鏡,關掉一旁的投影儀。

    “嗚哇,誰蒙我的眼楮,快快快,快拿開!”

    “照老頭,你連我都不認識了?”

    “死丫頭,誰跟你說我是老頭了!”

    “那叫你照老太好不好?”言商笑嘻嘻地挪開手,坐到椅背上,“又在收集故事了啊?”

    “廢話,哪個作家不收集故事的。別叫我老太!”

    “你不是作家,你是個妖怪。”

    “去去去,小孩子別亂說話,我哪里不像個作家了!”

    “隨你啦,這次的故事怎麼樣?”

    “還算不錯。”一提到故事,照見就來了興致,“那個人類女孩子想象力還挺豐富的,我不過把幻鏡放出去,又給了她一點小暗示,她竟然能夠編這麼一個波瀾壯闊的故事給我,還真是小說看多了。”

    “噢,你騙人嘍,又拿假三生鏡出去了!”

    “噓噓,別拆我招牌。三生鏡是我鎮店之寶,怎麼可能隨隨便便放出去。”何況我還要拿它梳妝打扮呢,後半句話在心里滾了一圈,倒是沒有說出口。

    “好了,不跟你瞎掰了。我來是要告訴你,最近做生意當心點,有個警察盯上我們了。”

    “警察有什麼了不起,干嗎這麼緊張。”

    出人意料的,這次言商並沒有笑嘻嘻地反駁。

    “怎麼了?”

    “是他,他回來了!”

    “他?”

    “他!”

    “嗯,是他。”

    “這樣嘛……我明白了。”

    “那我先走了,我還要去通知其他人。”言商跳下椅背,躍入一面鏡中,消失無蹤。

    他回來了?那個連三生鏡也照不出過往的男人?

    照見枕著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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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8 08:15:33
第二十五章 姻緣簿

     

    姓名:商瓷性别:呃……狐狸的话……应该用公或者母吧……可是到底是公是母呢????年龄:据其自己称18岁

    职业:求知租书店不当经营小老板地址:博美集南树墩13号

    “喂,老板,我要租书!”熊熊好奇地打量了四周一阵,才将书包卸下来搁到桌上,“你们这里有什么好书没?”

    听到客人的召唤,隐身在大堆杂志报章后的人终于将手中那一大叠《国际金融报》放下来,从半人高的柜台后勉勉强强露出小半个脸来——一只戴着老式夹鼻眼镜的黑色小狐狸,在其眉正中的位置上还点缀着一撮乳白色的毛,好像一朵梅花的形状。

    “欢迎光临。”狐狸咧开嘴,大约是露出了一个职业笑容,虽然从表面上来看他只是亮了一下自己的小尖牙齿。

    熊熊愣了一下,眼睛无神地上下左右到处飘了一阵,才想到适当的回应:“你们家主人呢?”

    “主人?”小狐狸取下夹鼻眼镜,伸出小爪子似乎是按了按长长前伸的鼻梁,细声细气地说。

    “你不是宠物吗?”熊熊歪着脑袋看小狐狸从高高的柜台后的高高座椅上像个人一样站起来,把前足搭到桌面上,探出身来看她。

    “我就是这里的主人。”小狐狸不紧不慢地说,“小姑娘,你要借什么书?我们这里什么都有的。”

    “噢……”熊熊被动地点点头,大概是吓懵了,有点反应迟钝。

    “那有言情吗?”

    “在东面那系列书架第三个。”

    “BL呢?”

    “要清水的还是带荤的?”

    “呃……都想看看。”

    “在西面那系列书架倒数第三、四、五个。”

    “有漫画吗?”

    “从那个小门进去左转第六个门,里面全部都是,日本、中国、韩国、美国都有,色情暴力的在书架下面的小抽屉里。”

    “有历史书吗?”

    “就你身后左边那一排书架,根据国家区分放在不同架子上,因为书本比较多,按时间来找不方便,你可以先到那边的电脑查询处搜索一下,有书号就比较好找。另外,有些真本需要填索书单,我会帮你找出来。”

    “有……教科书吗?”熊熊还真不相信了,这家店怎么什么都有啊!

    “还是刚才那个小门进去,右转第三个门。国家教委编撰的书全部都有,参考书在右隔壁那一间。”

    “有还没公布的试题吗?”

    “要英语四六级还是高考卷子、研究生考卷?资质认证的也有,会计上岗考,机床工等级考,呐,我右手边这一排都是……”

    “……”

    “你不去借书啊?”小狐狸腾出一只爪子,搔搔额头的白毛,“干吗盯着我看。”

    “你真的是一只狐狸吗?”熊熊将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只看起来做生意很熟练的狐狸。

    “我长得不像只狐狸吗?”小狐狸生气地抬起前爪,象征性地做了个“凸”的姿势。(狐狸的爪子做这个姿势有先天缺陷哦~)

    “像是像,不过……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熊熊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因为那只小狐狸已经蹭蹭几下蹿到柜台上,全身毛发倒竖,亮出了尖利的牙齿。

    “你到底要不要借,不借就快点走人!”狐狸威胁性地挥舞着小拳头。

    “我要借借借……”熊熊吓得手足无措,一时间竟然脑子短路,不知道接下去要说什么。

    “借借借……”

    狐狸的毛竖得更高了,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借……借……就借这个!”危险时刻捞到救命稻草,熊熊在身后的书架上随手捞了一本什么东西出来,拿在手里挥舞。

    “我就借这个!你别咬我。”等了好半天,狐狸发怒的声音没有了,连回应的声音都没有。刚才害怕得低头不敢看人的熊熊这才抬起头来。

    “你要借这个?”狐狸皱起眉头。如果那能算皱眉的动作的话,随着那动作,它额头上的梅花被挤成了一团。

    “对对对,就借这个。”熊熊慌不迭地将书丢过去。轻薄的一本书砸到柜台上,一阵烟雾竟然腾起,天知道这本书多就没给借出去过了。

    熊熊在心里哀嚎,这算倒的哪门子霉啊!!自己也不过就是翘课出来随便逛逛嘛,怎么就莫名奇妙地走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集市出不去了,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到了这家书店,给只莫名奇妙的狐狸恐吓!呜呜,这就是坏小孩的报应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下次,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敢翘课了,呜呜呜。

    “老小子居然给我找麻烦。”狐狸看着那本平躺在柜台上蓝色封面的线装书,忿忿地念。脑海中浮起“始作俑者”的音容笑貌。

    “商瓷,这本姻缘簿我就暂时先寄存在你那里了,等王母娘娘蟠桃盛会结束,我就回来拿哦~”

    “回来拿!都几百年过去了,还没回来拿。”狐狸气得一爪子拍在柜台上,吓得在一旁小心翼翼观察它的熊熊又是一哆嗦。

    “这本书不……不可以借啊?”熊熊害怕地吞口口水,“那那那,那我借这本好了!”随手又从书架上随便抽一本,这一本至少看起来比较新,而且多酷啊,那个黑色的封面上还画着一个银色的骷髅和两枚奇特的令牌。

    “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咬我的袖子!”下一秒钟,那只黑毛小狐狸已经从柜台后蹿出来,咬上了熊熊的袖子,吊在她手臂上不肯松口。

    “我不借,不借就是了,快松口!”

    听到这句话,狐狸才松开口,将熊熊战战兢兢递过来的书叼在嘴里,蜷曲着大尾巴,几个小跳又蹦回到柜台上。

    “开什么国际玩笑,鬼差的勾魂簿,这丫头是专门来找麻烦的是不是!”想到这里,小狐狸暗暗催动天眼,不看看这丫头的真身是不行了。

    “咦,还真的有点古怪,原来这丫头和姻缘簿还有那么点缘分,难怪月老那家伙黄鹤一去不复返。”

    “我两本都……都不借了,我现在就走可以吗?”熊熊胆怯地提议,在她眼里看来,那只小狐狸现在就是在瞪她,非常阴险地瞪她,而且那个眼神简直比贞子的死鱼眼还要可怕!!当然她并不知道,所谓的瞪,在那只小狐狸的眼中,就是将她前世今生的缘、因、果各种密密麻麻的“线”一一具象现形,追根溯源。

    “就这本借给你吧。”好半天,狐狸才开口说话。

    “啊?不能不借吗?”

    瞪。

    “好好好,我借我借,押学生证可以吗,身份证我没带,要不然押钱也可以!”熊熊忙不迭地冲到柜台边,一把抱起自己的书包又奔到离那只可怕的“怪”狐狸尽可能远的地方,手忙脚乱地拉开拉链,掏出钱包。

    “不用那些。”小狐狸的眼珠子转了转,盯到熊熊身上,“我们这里不用那些租书。”

    “那……那你要什么?”熊熊又开始害怕了,琢磨着该不该拔腿夺门而出。不过,好像,大概,貌似,自己是跑不过一只狐狸的,而且这个位置离门又那么远,呜呜,真倒霉。它该不会要自己的一只腿或者眼珠什么的,像那些恐怖漫画里画的那样。

    “我要你的……肉!”狐狸吸吸鼻子,甩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肉肉……肉肉肉……”熊熊的脑中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妈呀,狐狸,狐狸吃人了!

    “废话,狐狸本来就是食肉动物。”商瓷没好气地接口,“你给不给!”

    “……啊?”

    “我说你包里那个『荤香满溢』的匹萨。”

    “……啊?”

    “你痴呆啊!”狐狸没好气地吼,“是不是真要我咬掉你一条胳膊才满意啊!”说着,又亮出一口白森森的小尖牙来。(呃……狐狸,你干脆拍牙膏广告去得了!)

    “给给给!”第二次抛物,匹萨外卖盒子还飞在空中时,但见一道黑光闪过,那只狐狸已经蹿到空中,准确无误地一口咬中那只盒子,旋体720度后紧接三个团身空翻,稳稳地落回柜台上。

    (9.85,9.75,9.99,9.85,10.0,裁判集体亮分)

    “租期是二个星期,到时候如果不还,小心你的肉!”小狐狸恶狠狠地说完,将爪子举到嘴边,闻了闻,接着长长地哈了一口气,“啪”的一下,将爪子盖到书页上,一个乌黑的梅花印就出现了。

    “好了,拿走吧。”

    “啊?”

    “手续齐了,你可以拿走了!”

    “啊?”

    瞪。

    “我我我,我这就走!”熊熊慌慌张张地冲上来一把抢过那本书看都不看一眼就胡乱塞到书包里,夺路而逃。

    “你说这个事是不是很奇怪?”熊熊一面比手划脚,一面将自己昨天的“书店奇遇记”很详细很详细地描述给好朋友听。

    “嗯嗯,听起来是很奇怪。”

    “而且啊,我回去研究了一下那本书,那个竟然在封面上写着好大的『姻缘簿』三个字哎!”

    “哦,那本书叫姻缘簿啊,是言情小说吧。”

    “什么言情小说啊,那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空白纸,哦,对了,在最后一页有一排小字!”

    “啊?写什么了?”

    “姻缘簿,红线一根,三生续情,罗生三界,普门大众,皆在其内,慎重、慎重、再慎重!”

    “那是什么意思?”

    “好像是说可以把什么人和什么人撮合到一起的说。”

    “不会那么奇吧!”

    “所以啊,我就随便写了两个名字上去。”

    “哈?你写了谁?”

    “刘东亮和黄丽。”

    “什么!!!那两个!”

    刘东亮,宣延高中出了名的不良少年,全校闻名的打架好手;黄丽,对门市三女中出了名的不良少女,全校出了名的好勇斗狠,这两人平时向来王不见王,否则一定打成一团。前一阵子两所高校联合搞篮球比赛,结果因为一点小事,这两人起了摩擦,结果导致两所学校数百人混战,打到公安局出动,两个学校的学生三分之一进了警察局,三分之一进了医院,还有三分之一受惊过度,统统产生“上学恐惧症”,全跑去看心理医生了。

    “你你你,你把那两个人写上去了?”

    “嗯,越是不可能的越是能够证明这本簿子到底有没有用对不对?”

    “……呃……这倒也是。”

    “你丫的找死是不是!”

    “你他妈才找死!”

    “这两个声音……”熊熊竖起耳朵,耳廓动了动。

    “刘东亮!”

    “黄丽!”

    两个名字同时被喊了出来,接着是一声路人甲的惨叫。

    “王见王了,快逃啊!”

    一阵兵荒马乱,如同龙卷风过境一样,刚才还熙来攘往,摩肩接踵的两条学校主干道上连蚂蚁都跑了个一干二净,冷风呼啸,刮起几片落叶。

    “哇赛,西门吹雪V.S.叶孤城啊!”熊熊一把拖了好朋友蹿到一丛灌木丛后,偷偷地探出小半个脸来。

    “我们还是逃吧。”一直被作者忽略妄图不给名字就混过去的熊熊同学的好朋友苗苗,终于逮到机会自报家门。

    “怕什么,反正他们又看不、不不不、不见。”

    好可怕啊,明明是背对着这里,那个刘东亮怎么还能将一个杀死人的眼神准确无误地丢过来啊!他们真地看不到自己嘛!熊熊的腿又开始哆嗦了。

    “你丫的上次打得还不够是不是?”黄丽双手叉腰,恶狠狠地说。

    “我看是你还想找揍吧!”刘东亮双手环胸,无所谓地说。

    “哼,既然你找死也别怪我不客气。”黄丽放话。

    “好啊,那你就来吧!”刘东亮接招。

    “啪”,黄丽一拳。

    “咔”,刘东亮抓住黄丽的手腕。

    “唰”,刘东亮把黄丽一把拖入怀中。

    “啥!!!!”熊熊和苗苗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别吵了,这次算我不对,别在公众场合让我下不了台了好不好。”

    “嗯。”黄丽点点头,“你这个人好讨厌。”

    “我讨厌你还喜欢我。”

    “你!”

    “……真的有用。”熊熊喃喃自语。

    “……真的有用。”苗苗重复。

    两人对视一眼。

    “快快快,快把所有帅哥的名字都列出来!”

    “影星、歌星、小说主角,学校帅哥,”熊熊一面乱七八糟地走路一面扳手指,“真麻烦,喜欢的人这么多,到底要选哪个,这红线一牵可是三辈子的事情,牵错了就坏了。”

    “早啊,熊熊。”迎面苗苗走来,春风得意的样子,右手还挽着学校出了名的大帅哥曹凌度,被宣延高中誉为“冷面少女杀手第一人”的零度大帅哥。不过现在,他已经是苗苗的战利品了。

    “早!”熊熊冲两人点点头,看这一对情侣你侬我侬,柔情蜜意。

    熊熊知道苗苗喜欢曹凌度很久,但是曹凌度并不喜欢苗苗,他甚至不认得苗苗,但是现在因为姻缘簿,曹凌度爱上了谢苗苗。看着曹凌度眼角眉梢的柔情,突然间,熊熊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姻缘簿可以将两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人牵到一起,但是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人们喜欢上一个人通常是因为这样那样表象的因素,但是当真正去接触时,也许就会发现对方并不适合自己,曹凌度和谢苗苗,熊熊不知道这根红线对他们来说会是一种成全还是一种获罪。而那个真正与曹凌度命中有缘的女孩子,如今被硬生生扯断了尾指上的红线,她的将来又该往哪里去。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来就没想过这些?

    “怎么了,熊熊?身体不舒服吗?”曹凌度发现到熊熊的异样,关心地问。

    “没什么,我……我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些事情,苗苗,麻烦你帮我跟老师请一下假。”说完也不等两人回答,熊熊便在两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远远地跑开了。

    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嘛!

    只不过是帮好朋友一个忙而以。

    肯定没什么不好的,反正那个女孩子也一定能够找到更适合自己的另一半的。曹凌度有什么好啊,冷冰冰的,没必要一定就吊死在他身上,天下好男人那么多。

    干嘛,干嘛要内疚啊!

    熊熊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各种各样的思绪哗啦哗啦不受控制地跳出来,好像一台失控的发报机,电报纸涌得到处都是。经过小区警卫室的时候,熊熊连隐蔽一下的欲望都没了,光天化日地从杨老头面前跑过去,倒是一向喜欢告状的杨老头愣住了,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

    气急败坏地冲回家,熊熊从书橱的底层抽出被藏得好好的姻缘簿,翻开第一页是四个名字。

    刘东亮&黄丽,曹凌度&谢苗苗。

    熊熊想了又想,从笔袋里拿出红笔,用力地在那两个名字上打了两个大叉。

    一开始什么都没发生,但突然之间,姻缘簿上“腾”地窜起一股红色的火焰。熊熊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抓到什么东西就去扑打那团火焰。然而,那火焰却越来越猛,从小小的一团见风就长,直到膨胀成直冲屋顶的熊熊大火。

    报应!这就是报应!

    熊熊可怜兮兮地想,自己就不该逃课,不该去借那个什么书,更不该随随便便就帮人牵红线。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月老还是红娘!”熊熊一面抹眼泪一面含含糊糊地嘟哝。

    明明明天就到期了,还了这本簿子就什么事情都没了,为什么自己就是手痒痒,不能忍一下呢!

    呜呜,熊熊突然想到那间书店里的黑毛小狐狸就开始号啕大哭。

    “太不划算了,吃了我的匹萨,到最后还要我赔上一条命!呜哇——”

    “吵死了!”正在熊熊哭得七零八落的时候,一只狐狸从火墙中钻出个小脑袋来,它左右看了看,大概是在选择着陆点,随后才将前爪小心翼翼地探进来,然后是前半身,后半身,后爪,尾巴……(快来看狐狸跳火圈!!!)

    “要命的天界火,差点把俺这身毛皮给毁了。”尖尖的嘴巴细声细气地吐出埋怨的话来,随后才想到了什么,几个蹦跳就奔到了熊熊跟前。

    “小姑娘,你该还书了。”

    “呜呜,偶要死了,偶没办法还书了。”熊熊哭得神智不清,倒还能回答问题。

    “会死才怪!”狐狸伸出爪子又搔搔额头的白毛,“那个是天界火,只会烧掉你身上不该有的孽缘线。”

    “什……什么是孽缘线?”熊熊抽搭抽搭地问,也想不到问狐狸是哪里进来的。

    “反正就是不好的线啦!”狐狸撇撇嘴,要它解释它还真说不清楚。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身上有多少跟孽缘线,乖乖,吓死人呃,你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啊……”熊熊惨叫,“那我是不是又要死了!”

    “说过你不会死了,最多不得好报而已!”狐狸斜着黑豆豆眼睛鄙夷地看熊熊,这人类还真笨,都说那么清楚了,还一个劲死啊死的。

    熊熊“哦”了一声,刚收住眼泪,继而又“呜哇”一声哭出来:“不得好报还不是一样惨!”

    “反正不管俺的事,俺的任务完成了,你自己多保重!”说着小狐狸拍拍爪子,红色的火焰竟然慢慢地消了下去,直到最后湮灭不见。说来也奇怪,这么大的火,整个房间竟然什么都没伤着,非但如此,连一丝一毫烟熏火燎的痕迹都没有,熊熊吸着鼻子,一时也忘了哭泣,好奇地打量四周。

    “书俺拿走了,你的债也还清了,以后自求多福吧!”说完小狐狸尾巴一甩就要走。

    “别!”熊熊情急之下,随手拽住对方的尾巴,“呀,好疼,干嘛咬我!”

    “俺才要问你呢,没事干嘛拽俺蓬松美丽的大尾巴。”狐狸恶狠狠地问,龇牙咧嘴。

    “我只是想问问你,你说的还债到底是什么,还有不得好报什么的。”熊熊畏畏缩缩地问,一面揉着被咬疼的手,手背上一排清晰的牙齿印。

    “你欠那老小子什么债俺不清楚,不过不得好报大概就是说你这辈子都不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了吧,就算遇上了也会失去,孤苦一辈子!”

    随着狐狸的话,熊熊的嘴巴慢慢张大直到超过骨骼伸展极限:“孤苦……一辈子!”多么触目惊心的一句话啊!

    “呜哇——”熊熊那刚刚收住的泪水又决堤了,她拼命哭,一面哭一面还捶地板,别提有多难看了。

    “不管俺的事啊,俺走了!”狐狸为难地看看眼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孩子,心烦不已。干什么呢这,怎么自己好像大坏蛋似的,它可是博美集为数不多的好“人”呐!

    小小的背影停顿着,好像在思索什么,终于,它转过身来。

    “喏。”

    “呜呜……”

    “喏,给你!”

    “什……什么?”埋首哭泣的熊熊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

    “把你喜欢的人的名字写上。”小狐狸掉过头去,眼睛看着别的地方,“俺就当没看到。”

    小小的爪子将姻缘簿推过来。

    “真的可以吗?”

    “烦死了!叫你写就写!”

    瞪。

    “呜,谢谢你!”熊熊一把抱住小狐狸小小的身躯,深深地搂在怀里,全然不顾那只黑毛狐狸已经被“熊抱”搂得开始翻白眼了。

    “放……放手,俺要死了!!!”

    “呜……谢谢你!”

    ****

    “嚯,老小子,你终于舍得来拿你的东西了。”狐狸丢下《国际商报》,从抽屉里翻出姻缘簿,丢到柜台上,“赶紧拿走,别碍人眼了!”

    “嗬嗬,老夫不过是多饮了几杯,耽误了几天路程而已,不用说话那么难听吧!”穿着绯红袍子的白髯老翁笑吟吟地捋着长长的白胡须,将手一挥,那簿子便在一道红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夫不在的这几天,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吧。”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那你为何不敢直视老夫!”

    “俺打小写字姿势不正确,斜视!”

    “呵呵呵呵,谅你也不敢。”老翁伸出手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今天老夫就先告辞了,有空再找你饮酒下棋。”

    “不送。”

    呼——可算是送走了,直到老翁的背影看不见,小狐狸才拍拍胸口,长长地出一口气,但愿不会被发现。

    “真以为老夫没有发现啊!”老翁掏出簿子,白花花的纸面上一个字都没有。然而当他的手拂过页面,那些痕迹却又密密麻麻地现了出来,那都是之前在姻缘簿上擅自留下印记的人们的孽。

    “让我看看,那个丫头,哦,这一世,她倒是把债还清了。呵,商瓷那小子果然心软。这次回去又有故事可以说给嫦娥听了……”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月老的老人家去上八洞神仙那里喝酒下棋,结果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把主管人间姻缘的姻缘簿弄丢了。有个人间的小丫头拣到了那本簿子,也许是好奇,也许也有自己的私心,总之那个小丫头把自己的名字和当地两个有名的世家子弟写到了一起,结果,因为小丫头的这个无心之举,却硬生生地拆散了两段姻缘,导致了两对怨偶。

    老天爷知道后很生气很生气,本来已经决定要问小丫头的罪了,但是月老不忍心就这样把小丫头打入阿鼻地狱,因此改罚小丫头在人间七世没有姻缘。第七世,上天会给小丫头一个机会,如果她能够偿还自己的罪孽,她就有重头来过的机会,否则她将会马上被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第七世,小丫头误打误撞地将那两对怨偶的红线再次接上了,而她自己的姻缘……”

    “老爷爷,你怎么不说下去了呢?”小甜舔着麦当劳圆筒,好奇地问。

    “因为后面怎么样,老爷爷我也不知道啊。”

    “啊,怎么这样,讲故事讲一半!”小甜嘟起嘴,“不听你说了,我要回家看动画片去,拜拜。”

    “小丫头在人间七世没有姻缘,那个男人也陪了她七世没有姻缘,这一笔才是她欠的最大的债,所以今生,她需要花很长时间很大的精力去找到那个人,为了补偿自己过去所犯下的那些错啊……”穿着时髦的老翁笑吟吟地自语。

    所以,你知道吗?如果你现在不幸福,并不代表将来也不幸福哦~磨折越多,终点一定会越美好呢!

    请务必要相信我啊!

    (感谢熊熊、小狐狸客串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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