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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芃羽]風紀女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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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4 02:23:39 |倒序瀏覽
風紀女孩 作者:芃羽

可惡!這個女煞星是從哪蹦出來的?
打扮土裡土氣,卻擅長用暴力逼迫人乖乖聽話
打小他就是「惡霸」、「小霸王」的代名詞
耍狠使壞是家常便飯,光明正大害人沒在怕
不但打遍校園無敵手,就連師長都得對他禮讓三分
這回卻栽在這個拳頭比他硬的暴力女手上!
毀了他一世英名不說,還陰魂不散的纏他、堵他
說什麼要把他改造成懂禮貌、守規矩的好學生
像個管家婆似的緊迫盯人碎碎念,煩得他快抓狂暴走
奈何他嘴沒她利、打架沒她行,每次挨揍的人總是他……
說也奇怪,不知是他神經錯亂,還是她施了什麼魔法
原本一心想趕她走,卻發現自己莫名對她動了心
明知她心裡一直念念不忘「前男友」,他還是情難自禁
甚至在生死關頭,不顧危險替她擋了一刀
可她卻把他丟下獨自逃走,從此消失在他的生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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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4 02:24:06
第一章

  姓名:白睿安
  性別:男
  年齡:十七
  就讀學校:私立創世高中二年級
  身高:一八二公分
  體重:六十八公斤
  血型:B
  星座:天蠍
  興趣:抽煙、喝酒、蹺課、作弊、賭博、花錢
  專長:打架、鬧事、把妹……

  「哈哈哈……」

  「太神了!」

  一群狂妄又囂張的高中男學生圍坐在幾張餐桌餐椅上,旁若無人地大聲喊笑,吵鬧聲響遍整個美式速食餐廳二樓,週遭人們迅速瞥一眼,卻不敢多言,有人閃到樓下座位去,有人則埋頭繼續吃東西,假裝沒看見。

  「哇靠!真有你的,白少,你真的把到隔壁女校的校花楊綿綿?」

  「不會吧?那女的超難把的……」

  「沒圖沒真相啦!證據證據!」

  其中三人圍著一個斜坐在椅上、雙腿不雅地高高蹺在桌面的高大男孩,怪叫地喧鬧。

  「喏!這就是證據!」

  綽號「白少」的男生將手機遞過去,笑得很得意。

  他穿著有名的創世私立高中制服,名牌上繡著「白睿安」三個字,似乎是這群人之中的頭頭,長得相當白俊帥氣,不過那細長如刀的單眼皮雙眼和上揚嘴角滿是桀驁和野性,看得出是個脾氣差又不好惹的傢伙。

  其他人迫不及待地搶著手機,盯著上面顯示的一張親密相擁的男女自拍合照,女生嬌羞地偎在男生懷裡,男生則一臉倡狂地對著鏡頭,壞壞地笑著。

  「哇靠!真的耶!那個高傲的楊綿綿也會有這種表情,白少,你是怎麼做到的?」

  「對啊!楊綿綿幾乎可稱為聖女了,你怎麼讓她大動凡心的?」

  男同學你一言我一語地搶問。

  白睿安眉峰挑了一挑,自誇地道:「這就是我白睿安的魅力啊!再堅貞的聖女,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喏,你們看清楚,這是在哪裡拍的?」

  同學們仔細看了手機照片一眼,又是一陣驚呼:「哇靠!這……這是在Motel嗎?」

  「老天!你上了她了?」

  白睿安沒回答,只是瞇起他細長的雙眼,笑著擦了一下嘴角,那意思擺明了就是已經吃乾抹淨。

  「哇!真屌啊你!」

  「……你竟然真的吃了她?」同學再一次驚服。

  「我早說了,我對女生來說有致命的吸引力。」白睿安驕傲得不得了。

  「真是臭屁!搞不好是你對她下了什麼藥。」死黨中叫張中豪的聽不下去,故意嘲弄。

  「馬的!你什麼時候看我把妹還要靠藥?」白睿安不爽地跳起,一拳打向死黨。

  「誰知道哦!」張中豪大笑著閃開。

  白睿安追上去,一腳跳上別桌的椅子,兩個人就在大庭廣眾之下追打嬉鬧起來。

  「你這只死蟑螂給我過來。」白睿安長手一撈,正要扯住死黨衣袖,不料正好撞上一個端著餐盤找位子的中年婦人。

  「啊!」中年婦人被撞得餐盤掉落,飲料翻倒,潑灑全身。

  白睿安不但沒歉意,還因為幾滴可樂濺到他的制服而惡狠狠地瞪了婦人一眼,怒道:「幹嘛擋路啊?閃開!」

  「是你來撞我!」中年婦女氣道。

  「幹!你說誰撞誰?」他暴出惡言,臉上堆起怒火。

  中年婦人見他一副凶神惡煞,嚇得不敢再吭聲,只能自認倒楣,趕緊轉身逃開。

  這一幕,讓其他在座的人都食不下嚥,為了遠離麻煩,大家紛紛下樓,一轉眼,樓上只剩下白睿安和他的死黨。

  「嘖!不長眼睛的老女人!」白睿安怒斥著,低頭看了一眼白色制服上的色漬,攢起了雙眉。

  「你這個惡霸,全部的人都被你嚇跑了。」張中豪笑著道。

  「不是哦,還有一個沒走。」另一個叫李明哲的同學朝角落一個低頭看書的女生努努嘴。

  那女生留著短到耳下三公分的學生頭,瀏海還用黑髮夾夾到一旁,看起來就像個發禁時代的土味高中生,她還戴副更土味的黑框眼鏡,低頭專心地看著她的書,似乎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動也不動。

  白睿安冷眼一瞥,也不在意,只是拿著紙巾拚命擦他的制服。

  「嘻……你這件特別量身訂做的制服毀了。」還有一個同學叫王仁宏幸災樂禍地笑道。

  李明哲很瘦,王仁宏則是個胖子,都是白睿安的跟班,他們都知道,只要跟著他,吃香喝辣都不用錢。

  「馬的!」白睿安皺眉低啐。

  風騷又自命不凡的他,是個富家少爺,穿的制服可不像其他學生,是學校發的,他的冬夏兩季制服全都請專人縫製,好讓他穿起來更加合身帥氣。

  「氣什麼?你家那麼有錢,再請人做一打都沒問題。」張中豪諷笑道。

  「嘖!你們不懂,我家老太婆最近老是找我麻煩……」白睿安厭怒地道:「不但把錢扣得死死的,還一直念我,念得我耳朵都快長繭了。」

  「你奶奶不是很疼你這個唯一的孫子嗎?」

  「本來是啊,但最近不知是不是吃錯藥了,煩人得要命。」白睿安一提起他奶奶,又是一臉嫌煩不滿的表情。

  「哎,你就像我們一樣穿學校發的制服吧!」張中豪笑著拍他的肩。

  「學校發的制服能看嗎?」他惱火地推開他,心情變差了。

  這時,一個年輕媽媽帶著一個六歲左右的小男孩上樓找座位,小男孩開心地衝向前,不小心踩到了白睿安的皮鞋,原本就很不爽的白睿安怒眼一瞪,氣得伸出長腿,朝小男孩的背後一踢,啐罵:「死小孩!敢踩我?」

  「哇……」小男孩跌了個狗吃屎,頓時大哭。

  「啊?你這個學生怎麼可以這樣……」媽媽心急地跑過來,扶起孩子,忍不住斥罵。

  「怎樣?」他怒吼一聲。

  「哇!」小男孩嚇得哭得更大聲。

  媽媽也嚇壞了,臉色蒼白地抱緊孩子,瞪大雙眼,怎麼也沒想到來吃個漢堡竟會遇到這種小流氓……

  「他媽的,是在「靠夭」什麼啦?吵死了!再不閉嘴我就揍人。」白睿安火大地破口大罵,甚至還握拳吆喝。

  媽媽驚恐萬分,一時呆杵在原地,不知該怎麼辦。

  「好了啦,白睿安,人家是老弱婦孺耶,你這樣算欺負弱小。」在一旁的張中豪笑著噓他。

  「對嘛!你這樣很沒品。」李明哲也賊笑。

  「老子現在不爽啦!靠!這些人偏在這時來煩我……」

  白睿安正狂妄地叫罵著,忽然間,一道冰涼的液體從他的頭頂傾倒而下。

  「Shit!」他被凍得駭然大吼,一躍而起。

  他的死黨們也全都轉頭,驚呆傻眼地看著他的後方──

  那個戴著黑框眼鏡,土味十足的高中女生。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白睿安的身後,把一整杯冰可樂,很故意地,直接倒在白睿安的頭上!

  白睿安狂怒地轉身,抹去滿臉的冰可樂,大聲咆哮:「幹!你他馬的搞什麼……」

  那女生面無表情,冷冷地盯著他,冷冷地道:「道歉。」

  白睿安一怔,隨即又破口大罵:「你這個神經病到底在說什麼?」

  「我叫你道歉。」女生犀冷的口氣竟壓下了他的怒喝聲。

  他攢起雙眉,這才搞懂這女生是要他向那對母子道歉,更加火大。

  「臭女人!去你媽的道歉,你算什麼東西?敢來管我,還對我做這種事!」他暴跳地甩著頭髮和衣服上的可樂。

  「快道歉。」那女生不把他的斥罵當回事,也全然不怕他的凶狠,仍然挺直地站著,重複她的要求。

  「馬的,你這瘋女人!」他怒氣直飆。

  「喂喂,你最好別惹他,他氣起來是不管男生女生照打的。」張中豪回神後立刻警告那女生。

  「對啊,閃邊去啦!」王仁宏也揮手叫她走開。

  但她置若罔聞,反而更加重語氣,甚至故意要挑釁似的斷句:「快、道、歉。」

  白睿安整個人氣炸了,一個箭步逼近她。

  「幹!找死!別以為你是女的我就不會扁你!」說著,他揮掌朝她的臉摑去。

  「啊!」那母親為女生著急又擔心,忍不住驚呼。

  「哦哦,獅子被惹毛了。」張中豪和李、王兩人扮個鬼臉,都開始同情這個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笨女生。

  激怒了白睿安,她等一下鼻青臉腫、哭天喊地也沒用了。

  他這小子在家被寵上天了,脾氣壞,性子烈,絕不會憐香惜玉,曾經有個女同學太白目惹火了他,被他痛扁一頓,臉都變形了,住院休養了足足一個月。

  看樣子,眼前這個女生也會有同樣的悲慘下場。

  但,白睿安的巴掌卻呼了個空,明明見他用力打向那女生,可那女生卻好像只向後微仰了一下,就這麼閃過了。

  白睿安一呆。

  他的死黨們更是愣住了。

  在學校,白睿安可是打架出了名的,雖然是個富家少爺,但是他從小打到大,拳頭早已經練得又快又狠,別說一般男生躲不過,一些混混和他對打他也很少輸過。

  所以,這女生應該……應該只是湊巧走運。

  「快道歉。」那女生不但不怕再挨揍,竟不知死活地又說一次。

  「你找死!」白睿安更加憤怒,這次不只是掌摑,而是五指握成拳,重重地朝那女生的小臉打去。

  「別這樣……」年輕媽媽驚呼。

  眼看拳頭就要碰到那女生的鼻尖,那女生竟突然歎口氣,然後速度很快地向右跨了一步,不但避開了他的重拳,甚至還抬腳往他的肚子猛踹了一記。

  白睿安整個高大的身軀就這樣向後仰跌,撞開了桌椅,摔了個四腳朝天。

  這……這是怎麼回事?

  所有人都呆掉了,張中豪等人全都張大嘴,簡直難以置信。

  白睿安本人似乎也搞不清楚怎麼回事,躺在地上愕傻了好幾秒。

  「起來,好好向這位媽媽道歉。」那女生低睨著他,語氣還是那樣冷淡而強硬。

  白睿安暗喘一氣,猛然回神,氣得面色猙獰,額暴青筋。

  哪來的瘋女生?竟敢踹得他仰跌丟臉,還一直催著他道歉?

  「馬的,你這個臭女人,我饒不了你!」他扶著桌子起身,大步衝向她。

  今天他不把這女的痛扁一頓,他白睿安名字就倒過來寫。

  但他才靠近那女生,還未出拳,眼前黑影一晃,左臉就突然挨了一個巴掌。

  「啪!」地一聲,打得他又痛又麻。

  「你……」他一呆,轉頭正想氣罵,只是話剛出口,接著「啪!」又一聲,換右臉挨打。

  他被打得傻眼,搞不清楚狀況,但一旁的張中豪他們三人可看得清清楚楚。

  這女生長得雖然清瘦,可反應之快,動作之俐落,簡直就是個從電影中走出來的武打高手。

  「該死的!」白睿安吸口氣,整個人抓狂了,二話不說直接就伸手揪住那女生的領口。

  「白睿安!不要……」張中豪急聲警告。

  但來不及了,那女生反扣住白睿安的手臂,一個迅速反扭,硬是將他一米八二的身軀過肩摔了出去。

  一陣「哐啷」聲響,他的身體撞得所有桌椅移位,當然,依這重摔的力道,他體內的五臟六腑也想必跟著移位。

  所有人都呆立悚然,就連那個媽媽也緊抱住孩子,驚愣得說不出話來。

  白睿安愕愣疼痛之中,一時爬不起來,那女生卻推推眼鏡,走向他,彎下身,一把揪住他的領口,將他上身提起。

  「向這位媽媽道歉。」她冷冷地道。

  他哪裡肯照辦?氣得大罵:「我操……」

  難聽的字眼才要飆出口,那女生已揮拳重擊他的鼻樑。

  「哇!」他慘叫地捂著鼻子,向後倒下,感覺兩行溫熱的腥味液體從鼻孔流出。

  張中豪等人都驚駭得不敢動。

  這……這是怎麼回事?創世中學的「白大少」白睿安居然也有吃癟的時候?

  「我叫你道歉。」女生還是那句老話。

  白睿安癱倒在地上,又驚又怒地瞪著她。

  這是從哪裡跑出來的臭女生,竟然能把他打得這麼狼狽?

  「小姐……不用了……」那位媽媽嚇都嚇死了,哪裡還敢接受道歉,囁嚅地抱起兒子就想走。

  「不行,一定要叫他向你道歉。」那女生轉頭阻止她離開。

  「沒關係……可以了……」那媽媽慌張地道,急著想走。

  那女生以腳尖踢了白睿安一下,催促道:「人家要走了,快道歉。」

  「想都別想。」白睿安性子也拗,鼻血都流進嘴裡了還死不認錯。

  只是,他的堅持又換來那女生的一記狠踹,命中腹部。

  「啊……」他慘叫地抱住肚子。

  「白少,你就道個歉就好了。」張中豪著急勸著。

  「對啦,白少,說個對不起又不會死。」李明哲和王仁宏也急道。

  白睿安咬緊牙根,已痛得蜷著身,仍剽悍地罵了一聲:「幹!」

  張中豪見那女生又蹙起了眉頭,渾身悚然,暗叫不妙,連忙開口替白睿安向那位媽媽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們錯了,我們道歉……他……他也覺得很抱歉……真的非常對不起。」

  那女生瞥他一眼,冷聲道:「我要他親口說。」

  「白少,你快說啊!快道歉。」張中豪趕緊上前拉起白睿安。

  白睿安彎著腰喘氣,滿臉惡怒,張口就罵:「你這只沒用的蟑螂!我他馬的為什麼要聽她的?」

  那女生小臉一沉,摩挲著手指,向前跨一步。

  張中豪大驚,深知再待下去,搞不好白睿安會死在這裡。

  於是他死命拖著白睿安,轉身就逃往樓梯。

  李明哲和王仁宏見狀也跟著拔腿。

  這時,店經理和服務人員上樓來查看情況,一見到亂七八糟的桌椅和鼻血直流的白睿安,看也不看那女生一眼,直接就衝著白睿安他們四個男生怒斥:「同學,你們……你們怎麼可以在這裡打架?」

  張中豪急著逃難,什麼也不敢多說,更不敢解釋打人的其實是那個女生,只是匆匆架起白睿安的雙臂狂衝下樓,奪門而出。

  「馬的!你們為什麼要逃?」白睿安在門外站定,邊喘邊罵。

  「拜託,再不逃,準死!」張中豪叫道。

  「哇!那女的追來了!」李明哲突然驚叫。

  張中豪驚恐地回頭看一眼,那女生竟然從樓梯一步步走下來,他嚇得差點腳軟,硬是拉著白睿安緊急逃命。

  白睿安卻不改惡性,即使被打得很慘,臨走前還很有種地回頭朝那女生比了個中指,隔著玻璃門挑釁怒吼:「他馬的!你這女人給我記住!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絕不會放過你……」

  「哇!白睿安,你的臉……你的臉……是怎麼了……?」

  週二早自習課,遲到的白睿安一走進創世中學高中部二年六班的教室,就引起了一陣陣驚呼。

  每個同學的想法都一樣,這個從來只有他揍人,絕不可能挨揍的囂張大少爺,也有掛綵的一天?

  大家呆愕地瞪大雙眼,幾個他的親衛隊女同學更是詫異驚慌地圍了過來,不停追問──

  「白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的臉怎麼腫成這樣?」

  「鼻子也青紫……」

  白睿安抿緊嘴唇,臭著一張瘀青的俊臉,走到自己的座位,懶得解釋,更不爽說明。

  「蟑螂,白睿安是怎麼回事?是誰把他打成這樣?」女同學們不死心地拉住張中豪,焦急地問。

  「他啊?就是昨天晚上……」張中豪正要好好把昨天晚上的精采過程從頭描述一遍,就接收到白睿安殺人般的警告眼神。

  他抖了一下,趕緊閉嘴。

  「昨天晚上怎樣?」

  「那個……那個……」

  「什麼啦?你快說啊!昨天晚上出了什麼事?」女同學中一個叫鄭雅娟的最是著急,她可是白睿安的超級大紛絲,怎能看得下他被痛毆得俊臉全都變形。

  「是不是一群人圍毆他?」另一個男同學提出疑問。

  「啊?」張中豪一愣。

  「一定又和一群流氓槓上了。」有人猜測。

  「真的嗎?蟑螂?是多少人圍毆他?十個嗎?還是二十個?」鄭雅娟娟驚駭地道。

  張中豪很快摀住抽搐的嘴,免得笑出聲。

  還二十個咧!要是同學知道白睿安是被一個女生打成這樣,肯定全都笑趴。

  李明哲和王仁宏也都低下頭,拚命咬緊嘴巴,但肩膀實在忍不住輕抖。

  見他們不停顫抖,鄭雅娟娟變臉驚問:「是有多慘烈可怕,你們竟然嚇成這樣?」

  「噗……」張中豪扭曲著嘴角,努力過濾掉笑聲,但嘴裡還是發出嗤嗤的怪聲:「真的是……非常慘烈啊……」

  「對啊……真的好慘……」李明哲咬著下唇。

  「慘爆了……」王仁宏嘴巴快要變形了。

  三個死黨愈說愈多,白睿安的臉也愈鐵青,頓時惱羞成怒,火大地重拍了一下桌子,厲聲向所有班上同學罵道:「馬的!你們煩不煩哪?我的臉怎樣干你們屁事啊?」

  他一發飆,大家都立刻安靜下來,但鄭雅娟娟仍忍不住又小聲問張中豪:「對方是什麼人?為什麼會找白少麻煩?還有,為什麼只有他受傷?你們怎麼都沒事?」

  「那是因為……」張中豪想解釋。

  「你真囉唆!滾回座位去啦!」白睿安衝著她大吼。

  「幹嘛這麼凶?人家是關心你嘛。」鄭雅娟娟有些委屈。

  「馬的!誰再問我就扁誰!」白睿安撂話,更對張中豪加重警告:「死蟑螂,你也給我閉嘴!」

  「說出來讓大家笑一笑有什麼關係?」張中豪故意道。

  「混蛋!」他火大,一躍而起,掄拳打過去。

  「哇!」張中豪轉身急逃,但前面有同學擋路,因此很快就被逮住。

  「馬的,你欠揍。」白睿安使勁用手肘勒住他的脖子。

  「呃……放手……我快……被你勒死……」張中豪嗄聲嘶叫。

  同學們有的在一旁叫囂笑喊,有的搖頭無奈,但都無人敢勸阻,因為白睿安不只在班上,甚至在整個創世中學就是個小霸王,就連學校也拿他沒轍。

  就在他們鬧成一團之際,班導走進了教室,重重敲著黑板,厲聲喝道:「在幹什麼?早自習時間怎麼可以打打鬧鬧?」

  其他同學趕忙入座,白睿安卻依然勒住張中豪不放。

  「白睿安!還不回座位?」導師怒斥。

  白睿安置若罔聞,還握拳猛K張中豪的後腦。

  「白睿安!」導師再次大喝。

  「好啦,聽到了啦。」白睿安不耐地回頭瞥了導師一眼,暗哼一聲,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放開張中豪。

  張中豪死裡逃生,急忙滾回座位。

  「算你走運,死蟑螂。」白睿安根本無視班導,大剌剌地又踹了一下張中豪的椅背。

  「白睿安!」導師又一次怒斥。

  「嘖,知道知道,煩死了。」白睿安厭煩地瞪了導師一眼,才踱回自己的位子。

  導師無奈地歎口氣,自從接了這一班,才四十出頭的他的血壓就一直飆高不下,連頭髮都愈來愈斑白。

  現在老師真難當,管教太嚴,這些死小孩就用手機偷拍上傳或向媒體告狀,但不管教,又會被其他家長投訴說他太放縱。

  當然,他會這麼辛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白睿安這個臭小子。

  白家有錢有勢,全家上下就寵著他這個獨子,他奶奶又是學校董事,因此校長也對他禮讓三分,就這樣家裡寵,學校慣,搞到他現在天不怕地不怕,根本沒人管得了他。

  「早自習就吵成這樣,真不像話,尤其是你,白睿安,我們班的風紀都是被你搞壞的。」他忍不住開罵。

  「關我屁事啊?我一進教室他們就瞪著我的臉一直問一直吵。」白睿安揚起臉大聲反駁。

  班導這才發現他的臉被打得青紫一片,受傷不輕,驚愕地問:「你又打架了?」

  「沒有。」

  「沒有怎麼會傷成這樣?」

  白睿安抿緊嘴不想說,但張中豪卻多嘴地道:「老師,受傷不一定是和人打架啦,也有一種情況是挨打。」

  大家都一怔。

  挨打?哪可能?白睿安哪可能白白挨打?再說,誰敢打白睿安啊?誰這麼帶種?

  「馬的,你這只該死的蟑螂在胡說什麼……」白睿安氣得抓起桌上的書就丟向張中豪。

  「哇!」張中豪慘叫地抱頭躲開。

  眼看兩人又要鬧起來,班導氣得直拍桌,厲斥:「夠了,你們兩個今天一整天都給我站著上課。」

  張中豪搔搔頭,乖乖地屁股離座站立,但白睿安不理會班導,他仍穩穩地坐在椅子上,一點站起來的意願都沒有。

  「白睿安!我叫你站著!」班導大喊。

  「不要,我腳酸。」他伸長一雙長腿,靠向椅背,懶懶地道。

  那一副你能奈我何的頑劣模樣把班導氣得臉都綠了。

  「你……你這小子……實在太沒規矩也太倡狂了。」班導指著他大罵。

  「不爽你就把我退學啊!」他故意挑釁,還補上一句:「如果你有本事的話。」

  班導大怒,順手抓起板擦就朝他擲去,但卻因太氣而失了準頭,反而丟中了他身邊的男同學。

  「哇!」那同學慘叫趴倒。

  「噗……哈哈哈……」他顧不得臉上和腹部的傷,放聲大笑。

  同學們有的也跟著偷笑,但一瞥見班導鐵青的臉又嚇得拚命忍住。

  班導正要大發雷霆,就在這時,學務主任出現在教室外的走廊,向班導招招手。

  班導急急收住怒氣,迎了上去,在門口和學務主任談話。

  沒有人坐鎮,同學們再也憋不住,全都嗤笑出聲,其中笑得最誇張的,就是白睿安。

  不僅如此,他還站起身,惡劣地撿起地上的板擦,故意瞄準班導的後腦。

  「你不敢丟的。」張中豪回頭,壓低聲音激他。

  「看我敢不敢。」他壞壞一笑,真的打算出手。

  此時,已有同學大喊:「哇!好像有轉學生耶!而且是女的!」

  「真的嗎?」一群男生急擠向窗戶,往外探看。

  「長得怎樣?正不正?」

  「好像不怎麼樣……」

  白睿安趁亂,將手中板擦丟了出去,就在同一時間,班導轉身回頭,帶著一個女生跨進教室,而板擦則直接就砸向班導的臉──

  全班都瞠目抽氣,還有一些女同學已掩嘴驚呼。

  倏地,一隻白細的手迅速伸到班導面前,「啵!」一聲,精準地接住那塊板擦。

  大家都錯愕傻眼,就連班導也呆住。

  這……這是怎麼回事?

  好像……有人很厲害地……

  阻止了一場災難。

  時間似乎停頓了好幾秒,接著,每個人才注意到,接住板擦的,正是站在班導身邊那個新來的女生。

  她慢慢地放下手,靜靜地把板擦放回黑板溝槽,又走回班導身旁站著,挺直面對著全班同學。

  一張素淨的臉,戴著土味十足的黑框眼鏡,留著土味十足的古早學生頭,前額瀏海還用土得掉渣的黑髮夾夾往一旁。

  一個很土味的女生。

  一個很土味的……恐怖女生。

  「哇!」張中豪瞪大雙眼,驚恐大叫地彈跳而起。

  「哇!我的媽啊!」李明哲和王仁宏也跟著慘叫。

  然後,他們三人同時轉頭看著坐在最後一排的白睿安。

  「白……白少……」張中豪抖著聲音,一臉見鬼的表情。

  白睿安瞪大雙眼,全身像被點了穴一樣,僵坐在座位上,完全呆住了。

  是她!

  在速食店的那個……

  把他痛揍一頓的可惡女孩!

  她來這裡幹什麼?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教室?

  難道……還沒打夠,專程來找他的?

  就在驚駭錯愕中,白睿安莫名地頭皮一陣發麻,因為,他發現那女生竟然在笑。

  對著他……

  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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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4 02:24:30
  第二章

  黑板上寫著三個大字。

  尹正心。

  這是新來的轉學生的名字。

  「我叫尹正心,因為某些私人原因轉進創世中學,希望未來一年能和大家好好相處。」

  沒有新來的那份羞澀與生分,這位轉學生說話清晰有力,而且,自我介紹也非常簡短扼要。

  「嗯……那大家鼓掌歡迎尹正心同學加入我們這一班。」班導見她似乎說完了,只好接口。

  台下響起零零落落又不帶勁的掌聲,以及竊竊私語。

  男生是失望,因為轉來的不是正妹;女生是取笑,因為她的樣子實在很土。

  不只頭髮上,穿著舊校的制服也很老氣,裙長及膝,上衣扣到第一個扣子,襪子還高到腳踝心上五公分,簡直就像從哪個懷舊電影裡走出來的女學生。

  而且,那副粗黑框的大眼鏡幾乎把她整張臉遮住,更顯得有點呆。

  「是什麼私人原因啊?」有個男生故意鬧問。

  「會不會是快被留級了才趕快轉學。」另一個女同學笑譏。

  「也許是太醜了被強迫轉學。」又有人嗤笑。

  見他們不知死活地一句句挑釁,張中豪的冷汗就不斷冒出。

  要是他們看見昨天晚上她是怎麼「修理」白睿安,就不敢這樣對她說話了。

  她可是個惡女啊!

  但尹正心卻好像不在意,她只是淡淡地回答:「既然是私人原因,就不會告訴你們,而且你們也不該問,這樣太沒禮貌了。」

  班上都愣了一下,就連班導也一樣。

  她……真有種啊!一個新來的轉學生竟敢這樣說話?她以後還想不想混啊?

  只有白睿安和張中豪不意外。

  這女的就是發神經地死要別人注意禮貌。

  「老師,請問我要坐哪裡?」尹正心不顧大家的反應,轉頭問班導。

  班導回神,環視教室,就只剩下白睿安旁邊有個空位,猶豫了一下,才道:「你暫時坐那裡。」

  班導才說完,白睿安就站起來大聲抗議:「不行!她不准坐我旁邊。」

  「為什麼?」班導皺眉。

  「因為她太醜了。」他嫌惡地道。

  同學們有人竊笑出聲。

  只有張中豪、李明哲和王仁宏三個人笑不出來,反而連連抽氣。

  白睿安這小子還沒被打怕嗎?

  「白睿安,你怎麼可以對新同學說這種話?」班導怒斥。

  「我討厭旁邊有人吵我。」

  「就算沒人吵你也你也從來沒有專心上課過。」班導氣罵。

  「不管,反正叫她坐別的地方。」他惡聲惡氣地揮手。

  只是,他不願意,尹正心卻好像已經認定座位,恭敬地向班導點頭道:「老師,我就坐那裡。」

  說罷,她逕自朝他走了過來。

  他擰眉,指著她怒喝:「喂!你……你要幹嘛?我說你不准坐這裡!」

  尹正心來到他旁邊的座位,完全沒把他的兇惡無禮當回事,直接就坐下。

  「喂!」他再喝。

  她慢慢轉頭,盯著他的臉,用一種譏笑的眼神,以及全班都能聽見的聲音道:「怎麼,你怕我啊?」

  全班都驚呆了,這新來的女生竟敢這樣對白大少說話?她找死……

  他霍然大怒,暴吼:「誰怕你啊?」

  「不怕的話,為什麼不敢讓我坐這裡?」她淡淡反問。

  「誰說我不敢?我只是……」他被挑釁得火氣直冒。

  「不是不敢,那就閉嘴吧!你一直大吼大叫,臉上被打受傷的地方只會更痛的。」她目光瞄向青紫的鼻樑和臉頰,嘲弄地打斷他的話。

  他心一突,瞪大眼睛,被堵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這女生……這該死的女生!

  班上有些看他不順眼的同學暗暗叫好,但大部分同學已開始替尹正心擔心。

  班導也怕她和白睿安結下樑子,以後將倍受欺凌,於是很快地出面道:「好了,安靜!白睿安,你不准再有意見。尹正心,你就暫時先坐那個位置,過幾天我再重新排座位。」

  「是,老師。」尹正心有禮地回應老師。

  但白睿安卻不爽地怒瞪著她,一副想宰了她的表情。

  還過幾天?他連一秒鐘也無法忍受這女的坐在她旁邊。

  「現在,把數學課本拿出來,我再把昨天那些數學講義說一遍,你們也把一些相關公式抄一下。」班導接著開始上課。

  同學全都拿出數學課本,但尹正心卻動也不不動,似乎沒帶課本,她右手邊的一個胖胖的男同學好心地想借她看,卻被白睿安瞪得趕緊縮回手。

  尹正心無所謂,她拿出筆和一本筆記本,專心地抄著班導在黑板上寫的公式。

  白睿安則只是擰眉盯著她,愈想愈奇怪。

  太詭異了,這女生怎麼好死不死的就轉進也創世中學,而且偏偏轉進他們這一班?

  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

  巧得會讓人吐血。

  難不成,到高中畢業前,他都得和這個臭女生同班?

  「白睿安,你不抄公式在幹什麼?」班導轉頭罵他。

  「我懶得抄,不行嗎?」他煩悶又不敬地翻個白眼。

  「你……」班導氣得說不出話來。

  尹正心抄筆記的手一停,轉頭對他道:「這位同學,你對老師的態度很不好。」

  全班又一次驚愕瞠目。

  這個新來的轉學生真的太搞不清楚狀況了,她也不先打聽打聽白睿安是什麼身份來歷。

  「要你管?」白睿安怒瞪她。

  「看來,你的行為真的很不好,有欠管教。」她蹙眉搖頭。

  「馬的!你說什麼?」他氣得拍桌站起。

  「怎麼,耳朵也不好哦,聽不清楚我說的話?」她輕哼。

  他簡直要氣炸了,整個人探過去,就要伸手揪住她的衣領。

  「白睿安!不可以……」班導驚駭焦急地衝過來阻止,但講台離他太遠,根本來不及。

  同學們有的等著看好戲,有的則緊張擔心,只有張中豪他們三人同時摀住眼睛,不忍目睹。

  眼看他的手就要碰到尹正心,尹正心突然舉手扣住他的手掌,把手一扭,大家只聽見「卡!」一聲,接著就看到他縮手慘叫。

  「哇……」

  白睿安抽抖著手,滿臉痛楚扭曲地跌坐回自己的椅子。

  這下子不只班導,全班都駭然傻眼。

  這是怎麼回事?是大家看錯了嗎?剛剛……好像……這個新來的女生把白睿安的手給……給……

  折了?

  「白睿安,你怎麼了?」班導衝向他,急問。

  「他沒事,老師,他只是中指脫臼了一下。」尹正心替他回答。

  班導愕然,腦袋還有點轉不過來。

  他本以為受傷的應該是尹正心的,但情況……居然相反……

  「你……你這個該死的混蛋!」白睿安左手緊握住右手手腕,直瞪著尹正心,大聲痛罵。

  「喂,尹正心,你怎麼可以傷人?」鄭雅娟第一個跳出來指責。

  「我只是自我防衛而已。」尹正心淡淡地道。

  「啊?好過分喔!」其他白睿安的女粉絲們全都憤然不平,但沒有一個人敢圍過來。

  「老師,是不是該讓白睿安去醫務室?」班長插嘴道。

  班導這才回神,連忙拉起白睿安,急道:「對,白睿安,快去醫務室找醫護人員。」

  「不用這麼麻煩。」尹正心說著站起身,跨前一步,倏地抓住白睿安的右手,反向一扭。

  班導根本來不及阻止,就聽得白睿安再度慘叫。

  「啊……」

  全班都不禁跟著抖了一下。

  「尹……尹…尹同學……」班導驚慌地看著她。

  「已經好了。」她道。

  「真的嗎?白睿安……你……你的手好了嗎?」班導看向臉色發白的白睿安,擔心地問。

  好了?這樣被折來折去會好?他馬的痛死了!

  白睿安咬牙瞪著尹正心,一臉想殺了她的表情。

  他要宰了好了她!就算打不贏她,也一定要想辦法串了她!

  「那個……我看,還是去醫務室上個藥比較妥當……張中豪,快帶他去。」班導怕兩人又打起來,急忙叫人將他帶出教室。

  「是。」張中豪立刻衝過去將滿臉憤恨的白睿安拉走。

  「我也跟去看看,大家先安靜自修。」班導指示完畢,也跟著匆匆離開教室,他只想快點打聽打聽,這個新來的轉學生究竟是什麼來歷。

  班導一走,教室裡卻沒有敢出聲。

  平時總是秩序不佳。吵鬧不休的二年六班,有史以來第一次變得非常安靜。

  非常……安靜。

  早上五點,一般人可能還在睡夢之中,但尹正心卻早已起床,在尹家的私人武道場內的光潔木質地板上打著拳法。

  這已是她每天早晨必做的功課,從小到大,從沒一天間斷過。

  她雙腿輕掃,雙手飛舞,忽快忽慢,忽靜忽動,身形輕盈卻充滿力道,或攻或守,時進時退,打得專注忘我,心無旁騖。

  這時,一個白影無聲無息地接近,倏地出掌攻向她背後。

  她像是後腦長了眼睛似的,迅速轉身擋住,那人卻立刻換招,直劈她的臉側。

  她後仰九十度,腳尖踢出,逼得對方後退,接著腳又橫掃,直取對方下盤。

  那人經驗老道地向一旁翻閃,手化刀直砍她的腿,她不疾不緩一躍,手撐住那人的肩,順勢一飛而越過,來到那人身後,輕出掌往其背心一推。

  那人向前顛移了一小步,又連忙收回,佯裝穩住。

  「你輸了,爺爺。」尹正心輕哼。

  「沒有!我沒動。」那人急忙辯稱。

  「你有。」

  「我沒有,你看,我穩穩地站著。」白髮老人堅定地立在原地。

  尹正心沒理他,逕自走開,去拿毛巾擦拭汗水。

  「哎,正心,正心啊,我沒有輸哦!」老人喊她。

  她聳個肩,將毛巾掛在脖子上,去倒了杯水慢口喝下。

  「你看清楚,我明明沒輸。」老人再喊。

  「輸就認輸,下次再贏回來就好了,何必賴皮?」她瞄了老人一眼,啐笑。

  這老人正是尹家武館的創辦人尹道遠,也是尹正心的爺爺。

  高齡已八十五歲的他雖滿頭白髮,但紅光滿面,身體依然健朗,只不過……就是有些孩子氣。

  尹道遠一叢白鬍子下的嘴撇了一下,收勢站好,雙手背在後腰,緩緩走向她,嘴裡不停嘀咕:「嘖,是我教得太好,還是沒教好?這一板一眼的性子,不懂得轉變,也不知道要怎麼取巧討好。真是,雖然在武術上勝負是種尊嚴,但……讓一下爺爺會少塊肉嗎?」

  「你在和我說話嗎?爺爺?」她故意朗聲問道。

  「沒有。」尹道遠沒好氣地嘟噥。

  「那我練完拳了,先去洗澡了。」她說罷,很恭敬地向他行了禮才走。

  「等一下,正心。」尹道遠叫住她。

  「是。」她站定轉身,背脊挺直,雙手合握在前,一副聆聽教誨的姿態。

  尹道遠嘴角微勾,雖然對這丫頭不知變通,甚至略顯嚴厲的個性有些抱怨,但不能否認,她的堅定正直和循規守禮,正是尹家家規「無規矩不成方圓」的最佳典範。

  「白家那小子怎麼樣?」他收起剛才的賴皮樣,正色詢問。

  一談起正事,他看來就真的很有一代宗師的架勢與威嚴。

  「乖張暴戾,跋扈無禮,惡性重大。」尹正心蹙眉道。

  尹道遠白眉微挑。

  尹正心很少這樣批評他人,可見那個白家少爺真如傳言所說的惡劣了。

  「這麼說,真的是被寵壞了。」

  「是。」

  「治得好嗎。」他又問。

  「我會盡力,爺爺。」

  「嗯,是要盡力,但下手可別太重了。」尹道遠意有所指。

  「我並沒有使全力,爺爺。」她嘴角輕揚。

  要不是白睿安太欠揍,她也不會下重手。

  「你真要使全力,那位大少爺可能骨頭全散,送醫急救了。」他白了她一眼,心裡明白,他這個嫉惡如仇的孫女看不慣無禮又欺侮弱小的人,敢情白家小子是惹毛她了,所以第一次見面才會被她惡懲。

  「我會節制的。」

  「是該節制點,雖然是白老太婆的請托,但那小子終究還是白家的獨子,我們只要教他懂得做人的基本規矩與倫理就行了,能影響多少,就做多少。」尹道遠叮囑道。

  「我明白。」她點頭。

  「好,那去梳洗吧!創世中學離我們有點路程,你早點出門,別遲到了。」

  「是。」她又恭敬地行了禮,才轉身走出武館。

  尹道遠盯著她挺立精奕的背影,以及穩健的步伐,嘴角不禁勾起。

  尹家人之中,就屬這丫頭最嚴以律己,對他人的尺度也絕不寬鬆,她要整治一個人,可絕不容情,白家那小子皮要繃緊一點了。

  尹正心回到房間,很快梳洗完畢,穿上創世中學的制服,再拿起那副粗黑框眼鏡戴上,很快的,剛才英姿颯爽的模樣被書獃土氣取代。

  她滿意地看了鏡中的自己一眼,背起書包,出門上學。

  創世中學離開尹家武館很遠,她每天都得轉換三種車才能到校,不過她並不覺得疲累,也不覺得煩躁,從小訓練的定力讓她一向心靜沉著,無論做什麼事都不疾不緩,按部就班,用自己的穩健步調去面對。

  一個半小時之後,她下了公車,照例走到學校側門附近的一家早餐店用餐。

  固定的蔬菜三明治加無糖豆漿,她會坐下來,慢慢吃完再到學校。

  屬遭吵雜匆忙的沉重人群似乎都影響不了她。遠遠看去,會覺得她就好像快動作電影中唯一一個慢動作的角色,她和週遭的人,有種極強烈的反差。

  吃完早餐,她沿著側門旁的小路繞向學校大門。

  小路旁邊有很多冷飲店,在其中一家店門前,一個熟悉的高挑身影引起她的注意。

  白睿安正和他的死黨們聚在一起,似乎在討論什麼,而且,一群四人還大刺刺地抽著煙。

  她慢慢踱過去,聽見了白睿安的喃喃咒罵聲。

  「馬的,那個怪女生到底是從哪裡跑出來的?怎麼突然蹦出這麼一個煞星?真是見鬼了。」

  「也真是巧得離奇,她居然會轉來我們班。」張中豪道。

  「我本來想打聽她之前念哪個學校,可是就是查不出來。」白睿安心煩地吐了一口煙。

  「連你也查不出來?」張中豪奇道。

  「對啊,我甚至想叫我奶奶透過關係把她趕走,可是我回家才知道奶奶竟然昨天臨時出國了。」白睿安氣道。

  「那你奶奶何時才要回來?」不知怎地,李明哲有種失去靠山的恐慌。

  「不知道。」白睿安擰著俊眉。

  是他多心嗎?他總覺得最近奶奶變得怪怪的,以前噓寒問暖得讓他嫌煩,而且有求必應,要什麼給什麼,但現在卻好像吃錯藥了,動不動就念他,找他麻煩。

  像前天他帶著滿臉滿身傷回家,媽媽嚇得驚慌流淚,還差點要打電話給在中國內地的老爸,叫他回來。

  但奶奶就好像沒看見似的,完全不聞不問。

  嘖,以前看見他割破一個小洞就緊張得要叫救護車的那個奶奶跑哪兒去了?

  「你奶奶不在,那可怎麼辦?和她在同一班,我都不想上學了,我看我們今天蹺課吧。」張中豪哭喪著臉。

  「我也是……昨天真的被她嚇死了,你們也看到了,那女的超詭異的。」李明哲皺著瘦臉,餘悸未消。

  「什麼詭異?根本就是恐怖,從沒看過這種女生……一出手就嚇死人……」王仁宏抖著肥胖的身體。

  「靠,什麼女生?我看她是男扮女裝吧?手勁這麼大。」白睿安低頭看著自己的中指,雖然脫臼已治好,但關節還是隱隱作痛。

  「哦哦,有可能哦,要不要幫她做個全身檢查,確認一下?」張中豪賊坐兮兮地開著玩笑。

  「確認什麼?」尹正心冷冷地開口。

  他們四人駭然回頭,瞠大雙眼驚瞪著她,頓時化為四尊硬邦邦的石像。

  「說啊,要確認什麼?」她又問了一次,眼睛掃向張中豪。

  張中豪抖了一下,煙從張大的嘴掉了出來。

  她伸手接住那半根煙,而且是精準地捏住煙蒂,然後緩緩地道:「校規禁止抽煙吧,同學。」

  張中豪搞不清楚她是問句還是警告,只能繼續呆愣。

  「看來你沒記住校規。」她輕哼,冷不防再將煙塞回他的口中──

  是倒放。

  「哇!」張中豪根本來不及反應,嘴被煙燙得哇哇大叫,捂緊嘴跳開。

  李明哲和王仁宏見狀,幾乎是立刻將嘴裡的煙吐掉。

  「煙蒂拴撿起來。」她蹙眉。

  兩人一驚,飛快地撿起煙蒂,緊握在手裡。

  白睿安可不爽了,他依然咬著煙,往前跨一步,擋在死黨之前,朝她嗆聲:「奇怪了,你這臭娘們憑什麼管我們?」

  「遵守校規,人人有責。」她說著,手在他面前一揮,已從他口中抽走香煙。

  他一愣,隨即怒斥:「喂!你干什……」

  她捏著那半根煙,輕哼道:「我是在救你們,這小小一根煙,裡面的毒素會害你們少活好幾年,以後別再抽了。」

  「靠!你這傢伙!」他氣得十指握拳高舉,但,盯著她無畏如鋼的小臉,說什麼都不敢揮出去。

  被揍了兩次,第三次再沒得到教訓,就是笨蛋了。

  李明哲和王仁宏也怕他又挨揍,顫聲大喊:「白少!冷……冷靜……千萬要冷靜。」

  張中豪也慘呼:「我求求你……別再惹她了。」

  對,他心裡很清楚,這女的惹不得,即便他再怎麼氣怒火大,也得忍住。

  於是,他只能咬牙把滿腔怒火壓回去,恨恨地朝死黨們悶喝:「算了,我們走吧!別理會這個瘋女人,我現在看她的臉都想吐。」

  打不贏她,那他閃人總行了吧?

  可惡,他白睿安活到十七歲,還沒這麼孬過。

  不過,他想走,尹正心卻不打算放過他,他才轉身向後,她已橫跨一步擋住他們一行人的去路。

  「你們要去哪裡啊?校門在那裡。」她指著他們背後的校門。

  「馬的,尹正心,你未免管得太寬了吧?」他破口大罵。

  「早自習時間快到了,該進教室了。」她冷冷地道。

  「你……」他簡直要氣炸了,這女的是故意衝著他來的吧?連他想蹺課她也要管?她真他馬的以為她是誰啊!

  「進教室。」她又重複一次。

  張中豪一聽她開始復誦,就好像聽見炸彈讀秒倒數,背脊整個發涼,急忙拉著白睿安向校門移動:「別……別生氣……我們……就要進教室了,馬上進去。」

  「對對對……我們要進去了。」李明哲和王仁宏也面色驚白地自動向校門走去。

  白睿安被拉扯著走向校門,忿忿不平地飄罵:「Shit!你們幹嘛這麼怕她。」

  他的死黨們邊走邊回頭看著在他們後方壓陣的尹正心,驚恐地道:「因為,我們不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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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4 02:25:01
  第三章

  二年六班一早就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

  主要原因,就是班導剛剛才宣佈,由尹正心擔任班上一直空缺的風紀股長。

  大家都很驚訝,也有人很不滿,就是沒有人敢反對。

  「我相信尹正心應該可以重新整頓我們二年六班的秩序,也希望大家都能配合她,不要故意找她麻煩。」班導說著看向尹正心。

  昨天,他才要打聽尹正心的來歷,就被校長叫去,指示他讓尹正心當班上的風紀股長,而且放手讓她去管理,不要介入。

  他很驚異,也很好奇,但又不便多問,反正校長指示,他也樂觀其成,因為,他昨天就發現了,尹正心似乎可以鎮得住班上的躁動吵雜,甚至,還治得了那個萬惡的根源──白睿安。

  「尹正心,你要好好管我們這一班,我希望下個月的秩序比賽,我們班級的名次不會又全校墊底。」班導對尹正心寄予厚望。

  「是,我會竭盡所能,把本班的秩序管好的,請老師放心。」尹正心起立,接受了班導的指派。

  全班同學聽見她說「竭盡所能」四個字時,都不安地騷動著。

  張中豪他們更是滿臉慘緣,如喪考妣。

  「很好,那你就和班長好好配合,我們班長就是魄力不夠,有你撐腰,應該管得動一些頑劣分子。」班導意有所指地瞄了白睿安一眼。

  白睿安臉色鐵青,不悅地瞪著雙眼,喑咒一聲。

  馬的,這個女的不是風紀股長就已經像個管家婆了,這下當了風紀股長不就更名正言順可以找他的碴?

  不行,他得想個辦法,非把她趕出創世中學不可。

  「是,我會特別注意那些頑劣分子的,絕不會讓他們違法違紀。」尹正心認真地道。

  「哼!」他對著尹正心惡哼一聲,用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道:「咱們走著瞧。」

  尹正心緩緩坐下,對他的挑釁置若罔聞。

  接下來的幾節課,班上同學乍看之下都很安分,不過有些人其實只是在觀察情況,撐了三節課之後,大家見尹正心也沒什麼動靜,就又開始蠢動喧鬧起來。

  午休時間,白睿安和他的死黨和粉絲們聚集在教室大樓頂樓,討論如何對付尹正心。

  「一個轉學生就敢這麼囂張,我們一定要給她點顏色瞧瞧。」鄭雅娟氣憤地道。

  「她很厲害,你打不贏她啦!」王仁宏警告。

  「就是啊,你啊,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她一拳就能把白少打倒,你以為白少這身傷是誰弄的?她出手之狠之生……」張中豪脫口啐道。

  白睿安抽著煙,惡狠地瞪他一眼,斥道:「閉嘴。」

  他一驚,連忙收口。

  「什麼?白少,是她……把你打成這樣的?」眾女生驚呼。

  因為太丟臉,白睿安不想承認,乾脆猛吸煙,臭著臉避答。

  「所以說,那女的很可怕,你們整不了她啦。」李明哲悚然道。

  「誰說的?」鄭雅娟卻不以為然地哼道:「你們男生就是笨,我們女生如果要整一個人,根本不必和她硬來。」

  男生們微愣,女生們則都相視一笑。

  「看著吧!白少,我們一定會替你出這口氣。」鄭雅娟討好地向白睿安媚笑。

  「是嗎?」白睿安挑了挑眉,很好奇她會怎麼做。

  午後,第一節課下課,一直待在座位的尹正心終於離開教室,走向女生廁所,鄭雅娟立刻朝同伴使個眼色,悄悄跟進去。

  等她進了一間廁所,她們立刻用拖把橫插,把門閂住,將她鎖在廁所裡。

  接著,再奔回教室,將尹正心的書包從窗戶丟出去,讓她的書、鉛筆、筆記本……所有的東西從三樓散落到一樓,有的卡在樹上,有的則飛落進一樓中庭的造景魚池裡。

  「哈……爽!」白睿安看得大笑。

  原來女生欺負女生的方法這麼狠。

  這還沒完,鄭雅娟更從書包裡拿出口紅,在尹正心的桌上大大地寫著:「去死吧!醜女。」

  然後,又把早上沒喝完的奶茶倒在桌椅上。

  白睿安樂得拍手叫好,笑道:「很好,整死她。」

  「這只是小Case,我還有很多招呢!保證她很快就受不了。」鄭雅娟笑著靠坐在他的桌上。

  其他同學看得驚訝又不安,班長黃文博更看不下去,試圖阻止,卻被白睿安瞪得不敢多說。

  不久,上課鐘響了,尹正心還沒回來,鄭雅娟和同伴們不停竊笑,並得意地轉頭看著白睿安。

  白睿安開心地以手指轉著筆,暗暗想像尹正心被關在廁所出不來的窘相。

  哼,活該,她還真以為她懂得幾下子就想在這裡稱大王?

  他賭她撐不了多久就會自動滾出創世中學。

  只是,他的訕笑還沒持續不到一分鐘,就看見尹正心捧著一大疊考卷,隨同英文老師一起走進教室。

  他一怔,目光瞄向鄭雅娟。

  怎麼?不是把她鎖在廁所了嗎?

  鄭雅娟回頭給他一個遲疑不解的表情。

  創世中學的廁所是緊閉式的,用那麼粗的拖把木桿把門閂住,不可能出得來啊!

  尹正心將考卷放在講台上,年輕秀美的英文老師對她笑了,道:「謝謝你哦,尹同學,不然我一次還搬不動這麼多考卷。」

  「不客氣,舉手之勞。」尹正心向老師點點頭,走回座位,卻在座位前站定,靜靜地盯著她狼藉的課桌椅。

  週遭射來不少看笑話的眼神。並且隱隱響起了一些嗤笑聲。

  其中,坐在她身邊的白睿安列是譏諷地盯著她,笑得最惡劣,似乎等著看她反應。

  嗯……被鎖在廁所,座椅被潑了奶茶,書包也不見了……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霸凌」吧?

  她暗忖著,突然覺得這些高中生真幼稚無聊。

  「尹正心,怎麼不坐下來?」英文老師奇道。

  「我的桌椅髒了,書包也不見了。」她淡淡地道。

  「啊?」英文老師走下來一看,立刻驚呼:「怎麼會……到底是誰?」

  鄭雅娟這時道:「老師,大概有人很討厭她吧!」

  那一群女生都竊竊地笑。

  白睿安也意有所指地道:「有人太白目,就是惹人厭啊。」

  「尹同學……這……這要怎麼辦?」英文老師十足膽小柔弱,驚慌得不知所措。

  「沒關係,老師,這只是小事,我自己會解決的。剛才在廁所被鎖,我還不是把門踢壞,出來了。」她推推眼鏡,朝老師笑了笑。

  這「把門踢壞」四個字,她說得平淡,卻讓白睿安和鄭雅娟那票女生都臉色微變。

  是怎樣才能把那樣的門踢壞?

  「啊?你還被鎖……鎖在廁所?」英文老師瞠目。

  「是啊,很有趣吧?」她輕諷著,拿出抹布把桌椅上的奶茶和口紅字跡擦乾淨。

  有趣?這種事叫有趣?英文老師傻眼。

  「我一想到我接下來要怎麼對付欺負我的人,就覺得很有趣!」她的聲音不大,但全班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那些惡作劇女生都不安地面面相覦,只有鄭雅娟強裝無懼。

  「那麼,你要不要先去找回你的書包?」英文老師問。

  「我的書包啊……」她巡了教室後方一眼。

  「別找了,你的書包自動從窗戶飛出去,投奔自由去了。」白睿安譏諷地冷笑。

  她走到窗邊,低頭一看,發現她的書散落在樹上地面,而她的書包則泡在水池裡。

  「尹同學,你……要不要先去把書包……撿回來?」英文老師難過地看著她,明知她被整,可是就是不敢替她主持公道。

  「不用了,老師,等一下自然會有人幫我拿回來的,請您先上課。」她輕鬆地回到座位上,心情一點都沒有因那件霸凌事件而受影響。

  「哦,好……」英文老師有點納悶,誰會幫她拿回書包啊?

  白睿安看她無所謂的模樣,冷譏:「你還指望有人幫你?真可笑,你啊,別想在創世混下去了,早點滾吧!」

  她沒有回答,閒定地坐著,專心聽課。

  白睿安看她桌上空無一物竟還能裝模作樣地上課,不禁諷笑。

  繼續撐吧!看你撐得了多久。

  五十分鐘過去,英文課結,一下課,鄭雅娟等一群女生立刻溜到女廁去看情況,結果,每個人出來時臉色都有點發青,沉默地聚集教室大樓後的小花園,心裡多少有些忐忑。

  「小雅……那個門……被踢爛了。」一個女生對鄭雅娟顫聲道。

  「拖把……還斷成兩截。」另一個女生也一直發抖。

  鄭雅娟其實也嚇到了,尹正心到底是什麼怪胎,竟能將門踢爛,還把拖把的木棍踢斷。

  「我們……會不會惹到一個煞星了?」又有一個女生恐懼地問。

  「怕什麼?她又沒證據說是我們做的。」鄭雅娟逞強地說道。

  「但她一定知道是我們做的,我好怕她會打我……」第一個女生又道。

  「她敢?」鄭雅娟像在給自己壯聲勢般大聲怒道。

  「為什麼不敢?」一個閒淡的、清冷的聲音突然在她們背後響起。

  六個女生嚇了一跳,一起轉身,呆望著正朝她們走來的那個細瘦土氣的人影。

  「哇!她……她來了!」五個女生脫口尖叫,不約而同地縮到鄭雅娟的身後。

  鄭雅娟怒瞪著尹正心,罵道:「你……你來幹什麼?」

  「來找人去幫我把我的書包撿回來?」尹正心走到鄭雅娟面前。

  「笑死人了,你自己的書包自己去撿啊!」鄭雅娟冷哼。

  「我只是希望那個把我書包丟掉的罪魁禍首能知道悔改。」

  她把六個女生的臉全掃過一遍,像在記錄面孔長相。

  那些女生差點就想用手把臉遮住。

  「哼!那你去找兇手啊!別來這裡煩我們。」鄭雅娟雙手插腰,兇惡地瞪她。

  「可是,我認為我應該先來執行風紀股長的職責。」她說著向前跨近一步,道:「鄭雅娟同學。」

  鄭雅娟不自覺後退一步,驚喝:「幹嘛?」

  「你應該知道,我們學校禁止戴耳環和手飾。」她偏頭著盯住鄭雅娟耳垂上的亮晶晶耳飾。

  鄭雅娟立刻用手按住耳垂,冷哼:「要你管!我每天都戴,訓導處和教官又沒說什麼。」

  她的目光移向鄭雅娟那誇張剌目的水晶指甲,上頭水鑽幾乎要所人閃瞎。

  「你的指甲也不合規定。」她湊近看她的指甲。

  鄭雅娟被她看得火大,伸手推她一氫,怒道:「你真煩,走開啦……」

  尹正心沒被推開,反而抓住她的手,輕輕一扯,將她的手拉到眼前,低頭研究那花俏得驚人的指甲。

  「小小一片指甲,居然弄得這個樣子。」尹正心喃喃地道。

  「你這噁心的土包子懂什麼?放手!」鄭雅娟嫌惡地甩開她。

  但她不但沒甩開尹正心,整隻手反倒被扣緊,還被折扭成九十度。

  「啊!啊!好痛……痛死我了……」她殺雞般哇哇大叫。

  「對不起,我這個土包子常常會不小心就把別人的手折斷,這真是個壞習慣啊。」尹正心自嘲地輕笑,手卻更加使勁。

  「啊……放手!放手……」鄭雅娟痛得快要哭出來了。

  她的同夥們也嚇得快要哭出來了。

  接著,尹正心二話不說,就把她五指上黏著的水鑽裝飾甲片的指甲全部撥除。

  「啊!啊!我的手……我的指甲……哇……」鄭雅娟瞪大雙眼看著自己醜醜的枯黃指尖,不停尖叫厲喊,渾身氣到發抖。

  「學生就要有學生的樣子,還是安分一點比較好。」

  「你該死!」她向她大吼。

  尹正心無視她的叫嚷,爍爍目光定在她的耳垂。

  「嗯,你的耳飾也違規。」說著,伸手直探向她的耳朵。

  她的眼神,還有她的話,都記鄭雅娟驚恐地倒抽一口氣,叫聲戛止。

  媽啊!她是穿耳洞耶!要是讓這個瘋女人直接扯掉她的耳飾,她的耳朵肯定被拉破流血。

  於是,她用力掙開她,慌張地用雙手摀住耳朵,害怕地大喊:「不要!不要!我……我自己拆!我自己拆……你別碰……」

  尹正心挑挑眉,收回手,點點頭。

  「很好,那就請你自行拆下來吧。」

  鄭雅娟抖著雙手將耳飾拆下,其他女生不需她提醒,也驚恐萬分地自動拿掉耳飾。

  「好了,風紀整頓完畢。」那十片水晶指甲塞回鄭雅娟手裡,對著她們六個女生淡淡地笑了笑。

  不知怎麼,她們都覺得她笑起來好恐怖。

  「現在,我要去找回我的書包了,要是找不回我的書包,我一定會揪出惡作劇的是那些人。」她說著頓了頓。

  包括鄭雅娟在內的六個女生全都悚然地盯著她,噤若寒蟬。

  「然後,加倍奉還。」她笑笑地推推眼鏡,補上一句。

  鄭雅娟和五個女生人人臉色大變。

  她說罷,轉身走開,這時,上課鐘聲正好響起,除了鄭雅娟,其他五個女生不約而同地拔腿衝向中庭的那個造景水池。

  放學後,白睿安鬱悶不樂地走出教室,俊眉糾結絞擰,心情糟到極點。

  鄭雅娟那些女生是在幹嘛?不是說要幫他對付尹正心嗎?結果,短短一節課,就從猛虎變成了家貓,一個個態度大變。

  回想起第六節課前,他親眼看著那幾個他的女粉絲像見鬼一樣從水池裡撈起尹正心濕漉漉的書包,衝回教室,還死命地用布吸乾裡頭所有的書和文具,並且七手八腳地奮力清除尹正心桌上殘留的口紅字跡。

  「喂,你們這是做什麼?」他愕然地瞪著她們。

  但向來眼前只有他的這些女生卻沒人理他,驚恐不已地互相討論:「怎麼辦?書包和裡頭的東西全都濕了。」

  「拿回去洗好了。」

  「不行啊,來不及了。」

  「桌子,桌子先弄乾淨,然後買個新書包。」其中一人急忙建議。

  「有,小美已經去福利社買新書包了。」

  「那書怎麼辦?文具……文具怎麼辦?還有她的車票……」

  「明天……明天去買一整份新的還她。」

  「她快進來了!」一個站在門口把風的女生驚呼。

  「天啊……」女生們全都抱著急跳。

  「先這樣就好,我們快回座位……別被她看見。」

  白睿安真的看不下去了,衝著臉色慘白地走回教室的鄭雅娟喝問:「鄭雅娟,你們到底了怎麼了?」

  鄭雅娟沒吭聲,像只戰敗的母雞走回座位,滿臉屈辱。

  「喂!」他怒叫。

  「還用問嗎?看就知道她們也被修理過了。」張中豪溜到他身邊。瞭然地歎道。

  「而且,一定也嚇死了。」李明哲完全明白她們的感受。

  白睿安雙手環在胸前,擰眉瞪著那個王晴美救火似的拎著一個新書包衝進來,放在尹正心「乾淨」的桌上。

  三十秒後,尹正心施施地走進教室,彷彿沒發生過任何不愉快的事,收下新書包,然後,用一種勝利的眼神瞄他一眼,把舊書包丟進垃圾桶。

  「媽的!」

  白睿安氣得忍不住又咒罵一聲。

  真是輸得徹底了。

  「我看,我們就閃她遠一點,別再惹她了。」張中豪慎重地建議。

  「可惡,我為什麼要躲她?這裡是我的地盤,我非把她趕走不可。」他憤然地道。

  「你要怎麼趕?你打不贏她,你的靠山又不在。」王仁宏道。

  嘖!真是的,老太婆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出國?他也不禁心生埋怨。

  「你認了吧!還是對她敬而遠之,才能保平安。」張中豪搖頭勸道。

  「你們這群膽小鬼,滾吧!我自己想辦法。」他轉頭怒罵,撇下他們逕自走開。

  「喂!白少,你要去哪裡?」張中豪問。

  「要你管!」他冷哼。在學校一肚子氣,他要去找楊綿綿玩一下再回家。

  撇開死黨們,他獨自一人走向東側校門,門外就是一整排飲料店,他的拉風機車就寄放在一間飲料店裡。

  向老闆打個招呼,他將機車推出來,那帥氣流線型的車休,總會引起不少注目。

  他很得意地笑了笑。

  這是去年奶奶拗不過他的要求,買給他的生日禮物,日本進口最新型的限量機車,台灣大概沒幾個人有。

  雖然沒有駕照,他每天還是騎著這輛機車上下學,奶奶擔心,爸媽念他,卻還是縱容他,就連學校也睜隻眼閉只眼,當作沒看見。

  可那個尹正心……那個女生究竟是從哪兒來的,她簡直就是故意找他麻煩,可恨的是他就是拿她沒轍。

  馬的。

  一想起她那勝利的冷笑,他的火氣整個又上竄,氣呼呼地從口袋掏出機車鑰匙,決定先顏個車紆解心頭的鬱悶。

  只是,他剛跨上機車,正要發動,就有人擋住他的去路。

  他一愣,抬頭一看,又是那張土裡土氣讓人吐血的臉孔。

  「學校規定,不能騎機車,白睿安同學。」尹正心冷冷地盯著他,「更重要的是,你也沒駕照。」

  「夠了哦,已經放學了。風紀股長,你可以下班了。」他瞪著她,眼中閃著厭煩怒火。

  這個陰魂不散的女生,為何老是跟著他?

  「放學後才更要糾正你的違規行為,下來。」她哼道。

  「你這個女的真煩,不然我撞死你。」他火冒三丈地大喝。

  「我叫你下來。」她一點也不怕他的恫嚇。

  「馬的,你找死!」他發動機車,催發油門,打算撞得她滿地找牙。

  但他的機車還沒衝上前,她卻已經一個箭步靠過來,直接將機車鑰匙撥走。

  機車頓時熄火,而他,則傻眼驚怒,怒火高燃。

  「你幹什麼?」他大吼

  「我說過,不准騎車。」她道。

  「把鑰匙還我。」他再吼。

  「不行。」

  「你這個女的,就是存心在找我麻煩是嗎?」他咬牙切齒,從來沒被任何人氣到這種地步。

  「我不是找你麻煩,只是要你遵守校規,要騎車,等你高中畢業了再騎。」

  「我就是他馬的不想遵守校規,他馬的就是要現在騎。」

  「話裡那些不雅的字句請刪除。」她皺眉。這小子三句不離「他馬的」,顯然家教出了問題。

  「靠!你他馬的管得真多!」他再啐罵。

  「嘴巴太髒,得找一天幫你清乾淨。」她嚴肅地盯著他。

  「少囉嗦。」他跨下機車,掄拳大步走向他,厲喝:「鑰匙拿來!不然我跟你拼了!」

  「你拿什麼跟我拼?你又打不贏我。」她輕哼,一點也沒把比她高出一個頭的他放在眼裡。

  「打不贏也要打,你還真以為我怕你……」他咬牙切齒,脾氣也被激得失控,用力揮拳揍向她的臉。

  現在他只要能搶回機車鑰匙,其他都顧不得了。

  尹正心向後一閃,輕鬆躲開。

  他很快地左手又補上一拳,她躲開微晃,又避開,閒逸的模樣和他拚命發狠成強烈對比。

  他兩擊沒中,更加焦急憤怒,齜牙咧嘴地瞪她,索性整個人握拳撲過去。

  「該死的……」

  她看他像只抓狂的野獸,只覺得幼稚可笑,右腳滑開,正打算回以痛擊,突然,從一間商店跑出一個三歲小女孩,不知危險地從她和白睿安中間穿過,她大驚,立刻向前跨一步,俯身抱起小女孩。

  這時,白睿安已衝撞過來,她為了保護小女孩,無法閃開,只能緊護住小女孩挨他一撞,後仰的瞬間,左臉頰正好被他的拳頭擦過,眼鏡整個飛掉。

  白睿安呆愣了一下,急收住腳,看著自己的拳頭,又看著向後跌坐在地上的她。

  他……打到她了?

  打到這個惡女了?

  尹正心揉著臉頰,暗暗吁了一口氣,放開小女孩,柔聲道:「妹妹,不可以亂跑哦!乖,去找媽媽。」

  小女孩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睜著茫然的大眼看她一眼,才奔回商店裡。

  白睿安看她頭髮微亂,狼狽地坐在地上,心情大好,胸口的怨怒終於得到一點點紆解。

  「哈!你可被我打中了吧!尹正心。」他得意地走到她前方,低頭睥睨著她,痛快地笑道。

  「你差點就撞到那個小女孩了。」她蹙眉,撿起一旁的黑框眼鏡,緩緩站起,拍掉裙擺後的塵土。

  「那又怎樣?她自己要跑過來,被撞到活該。」他一點都不在意他人的死活。

  她小臉沉了下來。

  沒有基本的同情心,也沒有一丁點的同理心,不懂關懷別人,沒有禮貌,目無法紀。

  白睿安這個大少爺真該有人來徹底矯正他偏差的人格。

  「你果然被寵成禍害了。」她撥開臉頰上的頭髮,走近他,眼神冷肅嚴厲。

  「你說什……」他大怒,才要喝斥,但一見她的臉卻猛地怔住。

  沒戴眼鏡的尹正心怎麼……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被粗黑框遮住的五官原來長得還不錯嘛,不但沒什麼土味,甚至可以稱得上白淨秀麗。

  就在他愣忤之際,她已將粗黑框眼鏡戴回臉上,冷冷哼道:「明天起,我還會再不客氣,將會更加倍矯正你所有的不良行為,你最好有心理準備。」

  「什麼?」看她又變回那張令人討厭的土氣臉孔,他又皺起眉頭。

  「早點回家,別在外逗留了。」她說完就走。

  「喂!站住,把車鑰匙還我。」他氣怒大喊。

  她轉身,遠遠地將鑰匙拋回給他,淡淡地道:「還你吧。」

  他愣了一下,急忙接住,有點詫異她竟會主動還他。

  怪了,這女的怎麼會突然轉性啦?

  不解地瞪著她離去的背影一眼,本來還很納悶,可捏在手裡的鑰匙似乎怪怪的,低頭一看,他的臉色勃然大變。

  鑰匙……他的寶貝機車鑰匙……居然……居然……

  被折得扭曲變形了!

  「他馬的!尹正心,你這個殺千刀的混蛋……」他衝著她背大聲咆哮。

  尹正心頭也不回,只是微微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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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4 02:26:05
  第四章

  「白睿安。」

  熟悉的冷靜嗓音又在背後響起了。

  又來了……

  白睿安身子一頓,整張臉鬱結成一團,先在心裡低咒一聲,才慢慢轉身,瞪著尹正心,不耐地問:「又要幹嘛?」

  「你服裝不整,衣服紮好。」尹正心指著他拉出來的上衣下擺提醒道。

  他挑釁地揚起下巴,瞪著她,「我喜歡這樣穿,不行嗎?」

  她沒說話,只是用她那冷得讓人打顫的目光,回答他的挑釁。

  只對峙了零點五秒……

  他認輸。

  評估後果之後,白睿安還是乖乖地將上衣紮好,因為,他不想讓他的俊臉再度被她打得瘀青。

  不想再讓楊綿綿老是追問是誰揍了他,而他卻該死的回答不出來。

  不想再看見那些原本愛慕他的女生一個個遠離逃走。

  「這樣才對,學生就要有學生的樣子。」尹正心滿意地輕哼,越過他,走進教室。

  他惡視著她的背影,重重地吐了一口氣,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尹正心根本就是神經病,不管他做什麼,說什麼,她都要管,而且專門盯他,活像是他的貼身管家婆似的,簡直要把他逼瘋。

  抽煙,她管;鈕扣沒扣,她管;上課不想聽,她管;稍微遲到,她管;想蹺課,她管;罵了幾句髒話,她管;放學和死黨去打個電動,她管;連他想和楊綿綿約個會,她他馬的也管;她以為她是誰啊?

  馬的,她最好搞清楚,他真發起火來,隨時可以叫她滾蛋。

  「哎,白少,聽說校長率理事和主任們出國考察去了,要一個月才回來,是真的嗎?」

  張中豪的聲音飄進他耳裡,讓他心一突,原本的張狂氣勢全餒了下去。

  就這麼剛好,奶奶出國,校長和一些有權力把尹正心攆走的人也全都不在,更氣人的是他母親不知為什麼突然去上海參加某個慶祝活動,從前晚就出了門,聽管家說得待上兩個星期才會回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時之間,他身邊強有力的靠山好像同時說好一起消失似的,統統不見人影。

  就因為這樣,現在,此刻,才會繼續放任尹正心爬到他頭上撒野。

  除此之外,更嘔的是,他的鑰匙被尹正心弄壞那天,他叫車行來複製鑰匙,車行老闆竟說他的寶貝機車有問題,必須進廠檢查維修。

  而偏偏在這種時候,他家司機忠叔腳受傷住院去了,無法接送他上下學,害他這幾天到學校都得自己搭車。

  靠!他能不吐血嗎?這陣子好像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對。

  「白少,還是認了吧!尹正心不是普通人,你看看我們班現在秩序多良好,全班乖得跟什麼一樣,只要不違規,不惹她,絕對太平無事。」張中豪勸他要識時勢,別再和尹正心槓上了。

  「我惹她嗎?有嗎?都是她來惹我的好不好,每天跟前盯後,好像不抓我的錯她就不痛快。」他恨恨地道。

  「對耶,這麼說來,我覺得她好像特別針對你。」張中豪也有這種感覺。

  「嘖,打從她轉來,就一直找我麻煩。」

  「會不會是因為之前在速食店結下樑子,她才視你為眼中釘?」李明哲冒冷汗地揣測。

  「喂喂!」胖子王仁宏突發奇想:「搞不好是喜歡你,才一直找你的碴吧?」

  白睿安黑心地攬起眉,大罵:「別讓我把早餐吐出來。」

  「說不定哦,白少,打是情,罵是愛,有時故意找碴其實是一種喜歡的表示。」張中豪揶揄地擠擠眼。

  「你當我白癡啊?哪種愛會把人打成這樣?」他指著自己眼尾尚未完全退除的瘀青,咬牙地道。

  三個死黨頓時啞口。

  也是,只有呆子才會把尹正心打人時的眼神誤會認為有愛。

  「我一定要想辦法治治她才行。」他的目光射向教室裡的尹正心,沉吟著。

  「你要怎麼治她?你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張中豪歎道。

  「哼,明的不行,就來陰的……你們放學後全留下來,我們一起想個辦法整整她。」

  張中豪驚慌一悚,不待他說完立刻閃人:「我……我今天正好有事。」

  「拜託,別把我算進去,我不想和女魔頭有瓜葛。」李明哲也遁逃。

  「呃……對不起,白少,今天我媽叫我早點回家。」王仁宏也找藉口跑開。

  他生氣地瞪著怕死又怕事的死黨們,低聲斥喝:「馬的,都是孬種!」

  哼,算了,他一個人也能整倒尹正心,等著瞧。

  他邊嘀咕邊踱回教室,來到尹正心背後,對著低頭看書的她無聲地罵了一串難聽的髒話。

  「白睿安。」尹正心突然開口。

  他嚇了一跳,立刻閉嘴。

  怎麼,這怪女生後腦也長眼睛啦?

  「今天你和我值日,記得擦黑板和倒完垃圾才能回家。」她轉頭對著他說。

  他一屁股坐回自己座位,在心裡冷啐。

  值日生?哼,從小到大他從不當值日生的,尤其擦黑板,倒垃圾這種雜事,他不幹,也沒人敢叫他做。

  「你聽見了嗎?」她轉頭看他。

  他懶得理她,一手插在口袋,兩腿伸長,一手把玩著自己的筆。

  「白睿安,我在跟你說話。」她又道。

  他不應。

  「白睿安。」她盯著他。

  「嘖,煩不煩啊?聽見了啦,我又不是聾子。」他朝她翻個白眼。

  她嚴肅地道:「注意你的態度。」

  「別人和你說話時,要看著對方的臉,專心聆聽,這是基本禮貌。」

  馬的,又來了,又是禮貌,他聽得都快煩死了,索性撇開頭看向窗外,決定對她來個不理不睬。

  尹正心輕蹙一下眉頭,左手一伸,猛然揪住他的衣領,一個勁將他的上半身拉扯過來。

  他大驚,急喝道:「幹嘛?」

  「我還在對你說話,所以你必須看著我才行。」她冷哼。

  「放開我,你這個瘋子!我就是不想看到你這張臉,天天看得我都想吐了。」

  他憤然嫌惡地想掙開她的手。

  她沉下小臉,手勁加強,反將他拉得更近,湊向他的臉,嚴厲地訓斥:「不看也得看,想吐也給我忍住,這是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尊重,不管你想不想,喜不喜歡,都要專心聽。」

  白睿安愕然地瞪大眼睛,整個人傻了。

  這一刻,兩人的臉相距不到十公分,近得幾乎呼吸交錯,這種動作實在有點……有點……

  「聽清楚了嗎?」她冷冷地詢問。

  她靠得太近,一股屬於她的氣息整個撲鼻而來,那帶點薄荷的氣味,讓他整個人都覺得……古怪……又極度不舒服……

  「幹嘛?走開啦!別靠近我,你這個……」他氣急敗壞地推開她,退回安全距離,脫口怒罵,可一對上她鏡片後銳利的眼睛,後面難聽的話就硬是嚥了回去。

  「我這個什麼?」她輕哼,眼睛危險地瞇起。

  你這個該死的、殺千刀的、可惡的、令人厭惡的臭女人!

  一堆字眼飄過他的腦海,可他沒種說出來,只能用力拉平被她抓皺的領子,氣悶地啐道:「……沒什麼,你離我遠一點就對了。」

  「今天你值日生,記得做好分內的工作才能離開,知道嗎?」她像在測驗他有沒有聽進去,再次提起。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用眼白「看」著她,聲音從齒縫擠出來:「知、道、了。」

  「知道就先去擦黑板,老師快來了。」她指指黑板。

  「你也是值日生,為什麼你不擦?」他抗議。

  「上一節是我擦的,這一節換你,一人輪一節,快去。」她冷聲催促。

  他暗暗中咬牙,沒好氣地站起身,拖著沉重又不滿的步伐走上講台,拿起板擦,在黑板上用力揮舞。

  全班都呆望著這奇景,從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看見這位大少爺擦黑板。

  就連班導走進教室看見這一幕,也難以置信地杵了半天。

  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用崇拜佩服的目光望向尹正心。

  結果,更驚人的還在後頭,第八節課下課的清掃活動,一向早早閃人的白睿安,竟然拿著掃帚乖乖掃地。

  雖然他掃得很隨便又很生氣,但這已算是奇跡了,於是連別班的同學也都跑過來窺視。

  張中豪偷偷地靠到他身邊,奇道:「白少,你今天怎麼這麼聽話?」

  「哼,這只是緩兵之計,等一下非要她好看不可。」白睿安拄著掃帚,盯著正提著垃圾往垃圾場走去的尹正心,浮起了詭笑。

  「你,你想幹嘛?拜託,你可別做傻事啊,萬一惹火那個女魔頭……」張中豪驚恐地勸道。

  他拿出手機,把其中一則簡訊給張中豪看,張中豪一看到發信者,使驚呆得結巴:「你、你找孫老大他們……來對付尹正心?」

  「沒錯,我說要花錢請他們班個忙修理一個女生,老孫馬上就答應了。」他惡笑著。

  「孫老大那幫人都很狠,你幹嘛和他們打交道?」張中豪急道。

  「我只是花錢消氣,我一個人打不贏尹正心,那就找人對付她總行吧?」他恨道。

  「孫老大他們下手都很猛,要是一個不小心出了人命……」張中豪驚恐不已。

  「我只是要老孫嚇嚇尹正心,逼她轉學而已,又沒要她的命。」他冷哼。

  「可是……」

  「囉嗦!你怕死就先滾蛋。」他瞪他一眼。

  「好吧,那……我先走了。」張中豪的確怕死,更怕事,因此搔搔後腦,夾著尾巴先開溜。

  不久,尹正心倒完垃圾回來,白睿安佯裝勤勞地將掃帚分收進櫃子,還故意問:「現在我可以走了嗎?風紀股長?」

  「行了,可以回去了。」

  他背起書包,嘲弄地問:「喂,今天你也要跟著我嗎?」

  幾乎每天放學她都會跟在他身後,有時跟到他上車,有時會跟他一段路。

  不論是計程車還是公車,總之,她每天非要確定他放學後不在學校附近逗留才肯放過他。

  可要是以為她的管轄範圍是只有學校附近,那又大錯特錯了,有一次他和楊綿綿約在離學校三站的PUB約會喝酒,她竟然也跟了過去,雖然她什麼也沒做,就只是坐在吧台前用可怕的眼神盯著他,但就夠他惱怒倒胃了。

  結果,那天他只能匆匆和楊綿綿分開,逃出PUB,掃興地回家去。

  坦白說,他有時會懷疑她是不是個變態,才會像鬼一樣地纏上他。

  更怕她哪天會直接跟著他回他家……

  「怎麼,怕我跟你回家啊?」尹正心譏諷地看他一眼,也背起書包。

  「是啊,我好怕啊!」他誇張地拍著胸口。

  「放心,你家在哪裡我早就知道了,真要去,我隨時都能去。」她輕哼,走出教室。

  他驚愣地杵在當場。

  她……知道他家?

  這個女的到底是想對他怎樣?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今天非得把她攆走不可!

  他跟在她身後,臉色陰沉地拿出手機,撥出號碼。

  「喂?老孫,她就走在我前面,對,一個瘦瘦戴黑框眼鏡的女生……等一下就看你們的了……」

  尹正心看著堵在她面前的一大票混混,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腦中閃過的第一個想法是──

  要怎樣才不會弄髒衣服?

  在尹家,衣服都得自己洗,每次打完架,衣服都會沾上一些別人的血漬,難洗得要命,她都要洗得很辛苦才能洗得掉那些髒污。

  「喂,你就是尹正心?」混混中,五個高壯黝黑的男生雙手擦腰地向她吆喝。

  「是。」她點頭。

  「嘖,你看起來不怎麼樣嘛!又瘦又土,真的很能打嗎?」那高壯男生一步步走向她,滿臉輕蔑懷疑。

  「還好。」她聳個肩。

  「有人說你很白目又惹人厭,要我替他修理你。」壯男嗤笑。

  不用她猜也知道是誰找這票小流氓來的。

  她身後的白睿安緩緩踱到她身邊,對著她低睨冷笑:「今天你大概會很忙,沒空再跟著我了吧,尹正心。」

  她靜靜站著,沒有回答。

  白睿安惡劣地向她擺擺手,接著又道:「那我先走羅,今晚我和綿綿有約,我想,你應該不會再來攪局了。」

  他得意又痛快地咧嘴一笑,正踩著輕鬆的步伐要離開,倏地,孫老大的八名手下一擁而上,攔住了他。

  他微愕,困惑地攢起眉。

  「你們這是幹嘛?圍錯人了吧?你們該對付的是她。」他朝尹正心努努嘴。

  「不,我今天可是專程為你來的。」孫老大嘴角一勾,惡狠狠地笑了。

  「怎麼,要先付錢嗎?」他啐笑一聲,轉頭瞪著孫老大,從口袋掏出名牌皮夾。

  「不是錢的問題,姓白的。」孫老大走到他面前,臉色口氣都愈來愈差。

  「不然是什麼問題?」他納悶。

  孫老大名叫孫克強,是這附近一間高工職校的留級生,聽說是個黑幫老大的小弟,他自行又召集不少青少年組成一個小分派,在這一帶鬼混,由於行事囂張,又很會打架,算是有點名號。

  不過,他和孫老大向來沒什麼糾紛瓜葛,也因此他這次才會找上他幫忙。

  「是女人的問題。」孫克強的國字臉變得森然。

  「女人?」

  「你這傢伙竟敢搶我老孫的女人,我豈能放過你?」孫克強的眼中冒火。

  「你的女人?誰?」他皺眉。

  「他馬的,楊綿綿是我們老大的女人不知道啊?」孫克強的手下在一旁怒斥。

  他呆住了。

  楊綿綿是孫克強的女人?有沒有搞錯?楊綿綿是女校的乖學生,怎麼會和一個黑道流氓混在一起?

  「靠!知道你把上綿綿,我就一直想找機會宰了你這個白目的大少爺!」孫克強說著揪扯住他的領子,殺氣騰騰。

  「怎麼可能?」他實在難以想像,楊綿綿在他面前明明就一副清純乖巧的模樣,就連要脫個衣服都還會發抖。

  「就說你白目又欠扁,小綿綿和我在一起一年了,你不知道?」孫克強大怒,一拳朝他臉頰揮去。

  他急扣住他的手,大喝:「等一下,我真的不知道……」

  「我管你他媽的知不知道,你碰了她,我非把你大卸八塊不可!」孫克強用力一推,朝手下大喝:「扁他!」

  所有人蜂擁而上,一齊向白睿安圍毆。

  附近茶飲店見又有學生鬧事,都急著打烊,就怕這場群架會打進自己的店裡。

  這時,他透過人群,瞥見尹正心用一種譏嘲的眼神望著他,似乎在說:今天我看你是沒空去約會了。

  馬的!

  他又氣又惱,一回神,已有一堆拳頭朝他近來,他急忙抵抗,狠拳打倒了幾個,可對方人數太多,饒是他身手不差,還是應付得有點狼狽。

  尹正心袖手旁觀,噙著冷笑。

  這渾小子壞心眼,活該受點教訓,反正挨幾個拳頭他應該還挺得住。

  但才沒打多久,一群混混中就有人抽出了刀子,頓時,她的臉色大變,將書包丟向一旁,大步衝過去,直接將握刀的傢伙手腕反折,卸掉刀子,一腳踹倒在地。

  「誰准你們用刀的?」她陰鴛地瞪著那個痛得早就說不出話來的小子。

  孫克強看她一出手就擺平他的手下,指著她破口大罵:「臭婊子,你給我滾開。」

  尹正心聽他出言不遜,小臉一沉,一個箭步竄向他,順手一記飛拳如電,重重打中他的大嘴。

  「哇!」孫克強連她怎麼出手都沒看清楚,整個龐大的身軀就往後仰,跌坐在地,痛得直捂嘴巴。

  「嘴巴真賤,改掉。」她冷冷瞪著他。

  他呆呆地望著她,只覺得嘴裡冒出一灘血腥,趕忙低頭吐掉,赫然發現自己嘴巴不但裂開,門牙還斷了一根……

  「老大!」他的手下都愣住了。

  白睿安心跳先是閃過一絲痛快,可一想到是尹正心幫了他,又覺得自尊受損,顏面盡失,沒來由的氣煩起來。

  Shit!這樣他以後在她面前哪裡還抬得起頭來?

  孫克強惱羞成怒,跳起身,暴吼道:「干!把姓白的和這個女的給我用力打!打到他們兩個再也不能動。」

  「是!」

  八個手立即分成兩批,六個攻擊白睿安,兩個攻擊尹正心。

  白睿安陷入苦戰,尹正心卻只揮一拳,再一記後旋踢,那兩人就倒地不起,身手俐落強悍得令人傻眼。

  孫克強終於看出尹正心才真的是個高手,又驚又氣,抄起一把鐵條衝過去,朝她直揮。

  「他馬的,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厲害!」

  尹正心閃過鐵條,眼鏡卻被掃落,她蹙了蹙眉,揚腿一飛踢,踹中孫克強的腰側,他痛得顛了幾步,又不甘示弱,逞兇再次向她揮打。

  她徒手握住鐵條,用力一址,高壯的他竟被拉了過去接著,扭了一圈,鐵條不知怎地居然就這樣被她奪走。

  孫克強還杵在驚駭中,臉又被揍了兩拳,肚子還被重重一踢,向後摔了個四腳朝天。

  「老大!」他的兩名手下不見他吃吃癟,趕緊扶起他。

  這情景讓白睿安分了心,他幸災樂禍地竊笑著,完全忘了他找孫克強來的目的是要修理尹正心,而不是被修理。

  就在這時,他身後的一個小混混趁機撥出一把小刀,直接插進他的背部。

  「啊!」他痛喊一聲,向前趴倒。

  尹正心轉頭一看,臉色駭然驟變,迅速奔過去,像只被惹怒的凶獸,一拳就將那個拿刀的傢伙擊倒,然後扭住他的手,往膝蓋使勁一壓,眾人只聽見「卡」一聲,那混混就殺豬般地慘叫。

  「哇!我的手……我的手……」

  大家幾乎嚇傻了,全都不敢亂動,就怕會成為下一個被扭斷手臂的目標。

  但她接著卻是衝向白睿安,檢視他背後的刀傷,滿臉慘白驚恐地急問:「怎麼樣?傷得多深?痛嗎?能呼吸嗎?能嗎?意識清楚嗎?」

  白睿安錯愕地看著她那擔心憂急的表情,心莫名其妙地停了一拍,一時說不出話來。

  一向冷靜的她是怎麼了?幹嘛這麼關心他?

  「說話呀!你還好嗎?看著我,聽得見我的話嗎?」她大聲喝問,聲音微顫。

  白睿安突然忘了呼吸。

  她那充滿驚慌害怕的語氣,還有痛楚不安的眼神,就好像、好像……他是她多麼重要的人似的。

  「哼,才捅一刀,死不了的啦」!孫克強譏諷地冷笑。

  這句話將尹正心徹底惹毛了,大家只見她臉色刷白,全身燃著怒焰,身形一閃,人已沖飆到孫克強的面前,賞他一拳,朗聲怒罵。

  「誰說死不了?誰說的?你不知道有人一刀就失去了生命嗎?不知道人命就是那麼脆弱嗎?你這該死的混蛋!」

  孫克強根本來不及閃躲,就被打得耳鳴錯眩。

  但她還不放過他,拎起他的領口,左一拳,左一拳,來回地打到他血流滿面,一副要將他活活打死一樣。

  所有人都嚇呆了,有幾個膽小的人已忍不住拔腿落跑,白睿安也被她的抓狂模樣嚇得驚凜發毛。

  「不要再打了!求求你們不要再打啦!」周圍商家頭一次見到這麼可怕的女生,怕再打下去會鬧出人命,急忙出聲制止。

  白睿安終於驚覺不對勁,忍住背痛,撲過去拉住尹正心的手,大喊:「夠了!快停止,尹正心,不要再打了,他快被你打死了!」

  被打死了……

  這四個字像魔咒一樣讓尹正心全身僵硬,戛然住手。

  「你到底在發什麼瘋啊?你想殺了他啊?」他將她拖離孫克強,劈頭就是狂罵。

  她低著頭瞪著鼻青臉腫得不省人事的孫克強,好半晌,才喃喃輕囈:「殺了他……他也活不過來了……」

  「什麼?」白睿安一怔。她在說什麼?誰活不過來?

  她沒再吭聲,只是轉過頭,用一種沉痛又傷感的表情,像在看著他,又像穿透他,在看著某個人。

  他的心驀地微窒。

  現在這個站在他面前的尹正心,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風紀管家婆,這個尹正心,彷彿是他不認識的一個陌生的、悲傷的女孩……

  一股奇異的擠迫感瞬間掠過他的胸口,他用力吸口氣想緩和那份不適,但這一吸氣,背部立刻痛得他整張臉扭曲變形。

  「唔……」他再也撐不住,向前癱倒。

  尹正心猛然驚醒回神,及時以身體擋住他,並伸手將他抱住。

  「白睿安!」

  他的體力已到極限,軟軟趴掛在她肩上,氣若游絲。

  「馬的……我頭好暈……」

  她一凜,只感到掌心一片溫勢濃液,低頭一看,赫然發現他的背早已被鮮血染成一片。

  「我的天!你流太多血了!」她驚呼,用力摟緊他,著急喝令:「撐著點,不准暈倒!不准睡著!聽見了嗎?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這女的真是……連他要不要暈倒也歸她管嗎?

  他虛弱地閉上眼,在心裡暗啐。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痛昏頭了,之前聽到她大呼小叫他就一肚子火,現在聽她充滿憂心的急喝,他卻不覺得討厭……

  一點……也不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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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4 02:26:19
  第五章

  結果,白睿安的背部縫了十針,在家休養了三天才回學校上課。

  學生鬥毆事件早已傳遍整個校園,大家都大概耳聞他發生了什麼事,可傳聞歸傳聞,事實真相卻沒人知道,儘管同學們好奇,但他不說,也沒人敢多問,只有張中豪滿肚子疑問,不怕死地一直想打破沙鍋問到底。

  「到底是怎麼了?聽說你和孫老大的人打起來,所以被捅一刀?孫老大不是你找來要對付尹正心的嗎?為什麼反而是你挨刀?尹正心卻沒事……」

  張中豪百思不解,事件事太古怪了。

  事發隔天,尹正心照常來學校,大家都在討論前一晚的群毆事件裡也有個女生參與,有人說那女生就是他們六班的風紀股長,可沒人敢指認,尹正心也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模樣,照樣上課,照樣執行她的鐵血風紀。

  可張中豪發現,尹正心的右手四指關節包紮著細繃帶,很顯然那是揍人之後留下了傷口……

  所以他更好奇得要死。

  偏偏白睿安就是什麼事都不說,第八節一下課,就背起書包走出教室,雙手插在口袋,一張俊臉又冷又臭。

  「喂,白少,告訴我怎麼回事啊!」張中豪追上他,纏著不放。

  「沒什麼好說的。」他悶哼。

  原想算計尹正心,後來卻反而被她救了,最後還被她送到醫院去……

  這種鳥事他怎麼說得出口?

  在家三天,他最擔心的就是她在學校亂放話,把事情全說了,丟盡他的臉。

  不過,今天一到校,看同學們一臉狐疑,那種感覺真的爛透了。

  現在,他光看到她就全身彆扭,偏偏她又坐在他隔壁,想不看見她都難,害他的心情一整天都鬱悶得要命。

  「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對吧?聽說孫老大被打慘了,是尹正心打的吧?我就說那個女魔頭惹不得……但為何她沒打你?照理說她應該連你也一起打啊。」張中豪又問。

  他沒吭聲,只是忽然又想起尹正心痛扁孫克強時的暴戾和瘋狂……

  她那充滿痛惡的表情,就好像把孫克中當成了仇人似的。

  難道……她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嗎?

  「靠,你是變啞巴了啊?白少……」張中豪拉住他。

  他不耐地甩開他,罵道:「死蟑螂,你真吵!」

  「你告訴我我就不吵。」

  「我不想說,不可以嗎?」他瞪他。

  「為什麼不想說?」

  「馬的,你煩不煩?走開啦!」他氣得推他一把。

  張中豪見他火了,只好趕緊遞上一根煙討好他。

  「好好好,我不問,來根煙消消氣。」

  白睿安拿起煙,才要放進嘴裡,就聽見身後熟悉的喝戒聲。

  「不准抽。」

  張中豪嚇得立刻將打火機和煙包塞進口袋。

  白睿安轉身看了尹正心一眼,什麼話都沒說,乖乖地也把煙拿下,在手心捻扁。

  張中豪有點詫異,白睿安之前都會反抗或回嘴幾句,怎麼今天這麼聽話?

  「身體受傷還抽煙,你忘了自己背上縫幾針,也忘了醫生的叮囑嗎?」尹正心盯著白睿安訓斥。

  張中豪聽得一愣,怎麼?聽尹正心的口氣,難不成當天出事後,她也和白睿安一起去醫院?

  「好啦,好啦,知道了。」白睿安哼道。

  「知道就請小心,注意別讓傷口感染或發炎。」尹正心再道。

  「好了,就說我知道了。」他不耐地擺擺手,急忙拉著張中豪開溜,他只想快點走開,離她遠一點。

  但她卻又道:「等一下,白睿安,今天你該去醫院換藥了吧?」

  他腳步不停,邊走邊敷衍:「對啦,對啦。」

  嘖,他會去才怪,不過就是個小傷口, 過幾天就會好了,幹嘛還去醫院。

  「那一起走吧,我陪你去。」她跟上他。

  他一怔,頓步回頭,奇道:「為什麼你要陪我去?」

  「我正好順路。」她淡淡地道。

  「順路?我看你要監視我吧?」他瞪她。

  「隨你怎麼想,反正你今天一定得去醫院。」她早就猜到他不會去。

  他有點不悅:「喂,尹正心,你會不會管太多了?我要不要去醫院關你什麼事?」

  「是不關我的事,不過我還是想管。」 她聳個肩,手推推眼鏡。

  「你……」他很想再臭罵下去,可一看她右手手指上的繃帶,倏地一怔。

  是打孫克強打得太凶,所以受傷了嗎?

  真是活該,誰要她發神經把人打成那樣?現在知道打人自己也會痛了吧。

  他在心裡哼笑著,但不知為何又覺得有點悶。

  「別浪費時間了,準時也是種禮貌,快走。」她輕喝。

  他攢著眉,不悅地嘀咕:「催什麼催?催魂嗎?有誰去看病還管准不準時?真是可笑?」

  嘴巴雖這麼念著,但他還是跟著她走了。

  被留下的張中豪,一臉驚訝地望著他們的背影,搔頭自言自語:「白少是怎麼了?有點奇怪哦!」

  不只張中豪納悶,尹正心和白睿安走在一起也令其他學生側目。

  鬥毆事件的主角又湊在一起,大家心裡想的都一樣──

  該不會又要鬧事了吧?

  尹正心無視眾人的目光,來到校門口,站定,左右看了一眼,蹙眉問白睿安:「你家的管家今天不來接你嗎?」

  那天他受傷嚴重,她用他的手機打電話通知他家人,結果,是他的管家開車到醫院來接他回去,因此才會這麼問。

  白睿安雙手插在口袋,哼道:「我叫他別來了,太麻煩,我自己搭計程車回去就行了。」

  「我看你是打算到處亂晃再回去吧?」她冷瞥他一眼。

  「對啊!我就是想逛一逛再回去,那又怎樣?」他哼道。

  「太危險了,這陣子還是安分一點,叫管家每天接送你上下課。」她提醒他。

  「真可笑,有什麼危險!」他眉一挑,輕啐著,卻忽然瞥見幾名孫克強的手下在對面的馬路閒晃。

  他怔了一秒,很快地看了尹正心一眼。

  她……是在擔、擔心嗎?

  說要陪他去醫院,也是……為了保護他?

  尹正心早就發現那些混混,她大步走到馬路邊,攔下一車計程車,回頭拉他。

  「你身上有錢嗎?我們搭計程車去醫院。你預約的是下午診,時間快過了。」

  「你連我預約門診的時間也記得這麼清楚?」他一呆。

  她不答,直接將他推進車後座,自己也上車。

  車子駛身醫院,白睿安心裡又擰又彆扭,忍不住斥道:「喂,尹正心,我的事你少管行不行?好像管家婆一樣,讓人很不舒服。」

  「放心,我不會管太久的,所以,再怎麼不舒服也請你忍耐。」她看著車窗外,冷談地道。

  不會管太久?這是什麼意思?

  他皺眉,總覺得她真難捉摸,有時兇惡,有時又好像很憂傷,老讓人搞不清楚她在想什麼。

  三十分鐘後,他來到醫院,又等了半晌,才輪到他看診。

  進入診療室,中年醫生幫他檢查傷口,閒聊道:「你女朋友又陪你來啦?」

  「她才不是我女朋友!」他冷哼。

  「不是嗎?但她那天送你來醫院時,臉色蒼白得嚇死人,表面上很冷靜,可是在幫你寫資料時手都在抖。」

  他微愣。

  尹正心真的有點奇怪,打人見血都不怕,怎麼看人被捅她反而嚇得發抖?

  這時,一個護士端著藥盤過來,介面道:「那女孩以前來過……醫生,你忘了嗎?」

  「來過?」醫生愣了愣。

  「是啊,大概是兩年前吧!她也是這樣送一個少年過來,那少年心臟被刺了一刀,救護車到達醫院時人已失血過多休克,沒多久就死了。那女孩瘋了似的守著屍體不讓人碰,誰接近她就揍誰,身手好得嚇死人,大家後來沒轍,用電擊棒電暈她才將她帶開。」護士道。

  白睿安心一凜,豎耳靜聽。

  「哦,我想起來了!原來是那個武術少女啊!」醫生恍然驚呼。

  「嗯,我對她印象好深,雖然現在戴了眼鏡,但模樣沒多大改變。」護士邊幫白睿安上藥邊道。

  「是啊!看起來還是這麼清秀,可誰也沒想到她有練過武術,那時,我要拉開她,她一下子就把我摔倒……」醫生誇張地說著。

  「那女孩當時真的像個瘋子一樣,但醒來之後卻平靜得好可怕,一句話都不說,直挺挺地站著讓少年的家人打罵她,一滴眼淚也沒掉。」護士繼續道。

  白睿安不自覺屏息聆聽。

  原來,尹正心曾有過這樣的經歷,所以才對他挨刀的事這麼驚慌嗎?她那天是把他當成那個少年了嗎?

  但那個死去的少年……是她的什麼人?

  「我還記得,那少年的母親一直哭著打她,說都是她害的。」

  「後來員警不是查出那少年是被流氓捅一刀才死的嗎?」醫生道。

  「是啊!我也不知道少年的家人為什麼一直怪她,也許有什麼內情吧。」護士歎了一聲,又道:「不過,我看那女孩也應該很傷心,她只是沒表現出來而已。」

  「應該是吧!本來是一對小情侶,一個卻死了,打擊應該不小。」醫生又道。

  情侶?白睿安的眉頭輕蹙了一下。

  才十五歲就談了一場生死之戀?還以為尹正心有多規矩呢,原來也不簡單嘛!

  「不過,現在她有了你這個新男友,就表示她已經沒事了。」護士笑著拍拍他的肩。

  他突然有些火大地喝道:「就說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你們耳聾啦?」

  醫生和護士都嚇了一大跳,立刻噤聲。

  他拍桌站起,一股氣順不過,又厲聲大罵:「像她那種神經病,傻瓜才會喜歡她。」

  「呃……同學,冷靜點。」醫生尷尬地想安撫他。

  「看診就看診,囉哩囉唆的,你們煩不煩?」被尹正心管得快要七竅生煙了,再被誤會成她男友,他簡直要吐血了。

  由於他的聲音太大,傳到診療室外去了,尹正心立刻推門進入,盯著一臉怒氣的白睿安。

  「你在亂吼什麼?」

  他氣呼呼地瞪她一眼,裸著身走向椅子拿起制服上衣。

  「你幹嘛啊?藥換好了嗎?」她問。

  「已經換好了。」護士連忙道。

  「很抱歉,他太無禮了。」她恭敬地向醫生和護士道歉。

  「不用道歉啦!可能是我們的話惹到他了。」醫生僵笑。

  是什麼話能惹白睿安氣成這樣?她有點納悶。

  「他脾氣很不太好哦,你怎麼會喜歡這種男生,在和他交往啊?」護士交健保卡給她時,小聲地問她。

  她呆了一下,才失笑道:「我沒和他交往啊,而且我也不喜歡他。」

  正要推門出去的白睿安頓止,俊臉一沉,眉頭整個皺起。

  她說什麼?她不喜歡他?

  是,他當然知道她不喜歡他,但被人當著面說不喜歡,真他馬的有夠令人不爽。

  「啊?是嗎?我還以為……他是你男朋友,你才陪他來……」護士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和他只是同班同學,所以才來監督他有沒有按時來換藥。」她淡淡一笑,又轉向醫生:「那麼,請問他的傷……」

  醫生還沒開口,白睿安不知哪來的火氣,脫口大喝:「你不喜歡我,就離我遠一點,幹嘛要問我的傷?而且還雞婆地跟來醫院,你有毛病嗎?腦袋有問題啊?你看不出我也很討厭你嗎?」

  所有人再次被嚇到,尹正心則蹙著小臉,斥責他:「這裡是醫院,說話小聲點。」

  他甩頭摔門而出,根本不理她。

  「沒關係,年輕人個性就是沖了點,不過他的傷口還有點發炎,一定要刻叫他吃消炎止痛藥。」醫生忙道。

  她點點頭,快步追出去,白睿安早已大步走向自動手扶梯,擺明了連藥也不領就想走了。

  「白睿安。」她大聲喊他。

  他置若罔聞,下樓。

  她急急追到手扶梯,連睬兩階,一把拉住他。「等一下,白睿安。」

  他憤然甩開她的手,她腳未站穩,身體失衡後跌,偏偏一位大腹便便的孕婦正好站在她身後,她怕撞上孕婦,硬是扭身閃開,但也因此左腳踩空,整個人向後朝手扶梯摔下。

  「啊!」那孕婦驚呼。

  糟了!尹正心心裡暗凜,知道這一摔肯定不輕。

  白睿安見她就這樣從他身邊往手扶梯摔落,驚駭失色,幾乎沒有多想便伸長手,攔腰將她抱住。

  手臂拉扯了背後的傷,痛得他倒抽一口氣,但他還是強忍住,使勁將她拉回,她直接趴進他懷中,眼鏡擠壓掉落,他則因後座力太大,向後撞上扶手,再坐倒在手扶梯的階梯上。

  這不過是眨眼間發生的事,所有目睹的人都抽氣呆愣,驚魂未定地看著他們。

  尹正心有片刻的失神,她以為自己會摔下手扶梯,也做好心裡準備要挨這一摔了,沒想到,白睿安竟會出手救她。

  白睿安緊緊摟住尹正心,嚇出一身冷汗,急喘一口氣之後,忍不住大吼:「你是在幹什麼?不是身手很好嗎?動作很靈活嗎?怎麼連站也站不穩?這是手扶梯耶,摔下去是會死人的你不知道嗎?」

  會……死嗎?

  她微微怔凜,驀地想起那具冰冷安靜的身體……

  這時,耳朵卻傳來怦登怦登的心跳聲,那強有力的節奏,一記記敲進她心靈,敲痛了那深藏在心底的傷口,她屏息著,不自覺緊緊揪住對方,便貼緊那堵溫熱的胸膛,只想一直這樣聽下去。

  誰說會死?

  心明明在跳!

  只要心一直跳下去,就不會死了……

  就能活著……

  白睿安罵聲戛止,低頭看著揪緊他、把臉緊靠在他胸口的她,呼吸一窒。

  她怎麼了?嚇壞腦袋了嗎?否則怎麼會貼他貼得這麼緊?

  而且她有這麼瘦嗎?那纖細的後頸、肩膀、手臂……

  因為一直被她打,挨她的揍,他一直以為她長得很壯……

  「喂,快扶她起來啊,快到一樓了,你們這樣擋住人家的路了。」有人出聲道。

  他一驚,輕拍尹正心,尹正心抬起頭看他,雙眼茫然,臉上顯露出一抹難忍的哀痛與悲傷。

  他的心抽緊,整個人像觸電般呆住。

  又是這種表情,又是這種想哭卻哭不出來的沉痛。

  她在想誰?想她那個死去的小情人?

  倏地,一股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的怒意從心底竄起,他抓住她的肩膀大力搖晃,朗聲喝斥:「喂喂喂,尹正心,醒醒!你發暈啦!一直黏著我幹嘛?」

  尹正心震了一下,抬頭看著他。

  「看什麼?你不走開我怎麼站起來?你想一直賴在我身上嗎?」他再喝。

  她猛然驚醒,眉心輕蹙,掙開他的手,再用力推開他,站起轉身,在階梯降至一樓時,大步跨出手扶梯。

  他被她推得很不是滋味,跟在她身後下了手扶梯,不爽地道:「喂,你那是什麼態度?剛才要不是我救了你,你就摔不下來。」

  尹正心轉身瞪他,冷冷輕哼:「要不是你推我,我會摔倒?」

  「你……」他一陣氣結。她又變加那張令人討厭的風紀嘴臉了。

  「還敢跟我討論「態度」?我剛才叫你時,你就該停下來才對,可是你卻不理我,還甩掉我的手,你不知道這樣很沒禮貌又很危險嗎?還有,你還在診療室裡對醫生護士大呼小叫。」她指責他。

  「夠了吧?我的背因為你痛死了,你還在這裡跟我開檢討大會。」他惱火地喝止。

  她愕然。「你的背怎麼了?」

  「怎麼了?為了救你,又是拉扯又是撞壁,痛得要命。」他舉手聳肩,一扯到傷口,俊臉再次揪皺。

  她走近他,觀看他的背後,傷口處並未滲血,但白色制服上一大片明顯髒污,卻令她一愣。

  那應該是為了救她而在手扶梯上磨出來的,看來,那一瞬間他是用盡全力拉住她。

  這個不顧別人死活的大少爺,似乎有點像個人了。

  想到剛才他撞擊背後的力道,她不禁神情一軟,低聲道:「謝謝你。」

  他一怔,轉頭看她。

  「你說的沒錯,要不是你拉住我,我真的會摔得很慘,所以,謝謝。」她抬起頭,嘴角輕揚,勾起一朵真心的微笑。

  白睿安呆愣地看著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的笑顏,全身像被施了魔法般定住,動彈不得。

  但他的心,卻以一種不曾有過的速度,不停地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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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4 02:26:49
  第六章

  白睿安手裡旋著筆,上課上得心不在焉。

  因為他很煩。

  自從那天和尹正心去醫院之後,他每天都心煩氣躁,做什麼事都不對勁,尤其看著尹正心時,他就更煩。

  至於在煩什麼,他也不知道。

  「白睿安,上課別一直轉筆。」尹正心轉頭看他一眼,悄聲糾正他。

  他「啪」地一聲,把筆放下。

  全班都聽見了,同時回頭看他,包括膽小的英文老師。

  尹正心瞪他,眼中全是警告。

  他痞痞地朝她揚了揚眉,故意道:「怎麼?我把筆放下了啊!」

  「可不可以小聲點?」尹正心低斥。

  「我有吵到誰嗎?」他聳肩。

  「你吵到全班。」

  他掃視教室,再看了看英文老師,竟然舉手朗聲問:「老師,請問你被吵了嗎?」

  「沒……沒有……」懦弱的英文老師拚命搖頭,繼續上課。

  他轉頭向尹正心輕哼:「看吧!老師說沒有,所以你不該說我吵,跟我道歉。」

  尹正心不想理他,別開頭。

  這陣子白睿安老是惹她,然後再和她抬槓些沒營養又沒意義的話。

  幼稚得連她有時都快被打敗,連糾正也懶了。

  「喂,快道歉啊!你不是說做錯事就要道歉?」他長腿一伸,輕踢她的桌角。

  她不看他,專心抄著黑板的英文句型。

  「喂,尹正心,別人說話時,眼睛要看著對方,這是你說的,你忘了嗎?」他再踢。

  她蹙眉,轉頭氣罵:「把腳縮回去,還有,上課時請你安靜,坐直聽課。」

  他見她一雙瞪著他的眼幾乎要噴火了,心裡的煩躁稍微舒坦了些,這才乖乖收回腳,規矩坐直,認真聽課。

  尹正心真搞不懂他,總覺得之前他是惡性難改,現在卻好像是故意使壞。

  別說尹正心搞不懂,白睿安也搞不懂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錯亂了,之前恨不得別再看見尹正心,現在每天不鬧她一下,不被她瞪一眼,罵一句,他心裡就不痛快。

  這是什麼鬼毛病?

  他也找不出原因,所以他才煩。

  下課後,張中豪立刻急拉著他到走廊,一臉狐疑地打量他。

  「幹嘛?」他哼道。

  「你變得很奇怪哦!白少。」張中豪道。

  「我怎麼啦?」

  「你最近對尹魔女的態度不太一樣哦。」張中豪意有所指。

  「有什麼不一樣?我還是一看到她就煩。」他啐道。

  「哦?那你還討厭她,恨不得趕走她嗎?」張中豪又問。

  他怔頓了一秒,才道:「當然。」

  張中豪瞇起眼,賊賊地詭笑:「哦,你停頓了一下哦,白少,這就表示……有問題。」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不耐地道。

  「校長和理事都回來一個月了,可之前一直嚷著要趕走尹魔女的你卻反而沒動靜了。」張中豪覷他一眼。

  他臉色微僵,對,他知道校長回來了,他母親也早已從上海返家,但前幾天又飛去美國了,他明明有機會趕走尹正心,但這陣子卻從沒想過這件事……

  「嘿嘿,我聞到一點奇怪的味道哦!」

  他無法反駁,索性發起脾氣:「你不是鼻子過敏嗎?聞你的大頭啦!」

  張中豪正想回嘴,尹正心就走了過來,盯著白睿安道:「白睿安,你吃藥了嗎?」

  「吃了啦!」

  「傷口好之前,一定要記得吃藥,免得傷口發炎。」她看著他,正色道。

  「知道知道,到底要念幾次,我聽得耳朵都長繭了。」他一副嫌她囉嗦的口氣,可是嘴角卻輕揚了一下。

  張中豪正好捕捉到他這瞬間的表情,眼睛睜大。

  「別以為我喜歡念,我這樣也很累,好嗎?」尹正心輕哼,轉身走開。

  他的視線不自覺地跟隨著她的背影移動,直到張中豪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揮動,他才吃驚收回,罵道:「死蟑螂,你幹嘛?」

  「白少,你完了。」張中豪悲淒地搖頭。

  「什麼?」他皺眉。

  「我看你是喜歡上那個尹魔女了。」張中豪哀歎道。

  他愣了愣,隨即捧腹大笑。

  「噗哈哈哈……太好笑了……這是本世紀最大笑話啊……」他搭著張中豪的肩膀,笑得快喘不過氣來。「你在瞎扯什麼啊?我怎麼可能……哈哈哈……我又不是瘋了……」

  「通常,瘋子都不知道自己瘋了。」張中豪涼涼地插嘴。

  「你智障啊?她又凶又嘮叨,整天煩死人,就算天塌了我也不會看上她。」他重重拍了張中豪的後腦一記,啐罵。

  張中豪抱著頭低聲叫道:「依我的直覺,我就覺得不只天要塌了,連地也要崩了。」

  「給我閉嘴,你這只腦殘的蟑螂!」他勒住他的脖子。

  兩人正打鬧著,倏地,有人來到他們身旁,詢問著:「請問,尹正心在這一班嗎?」

  他抬頭一看,是個年輕又笑容可掬的高瘦男生,長得斯文俊美,看來似乎比他們大個一兩歲。

  「是啊!她是我們班的風紀股長。」張中豪回道。

  「哦?她當風紀啊?那你們一定倒楣了。」那男生笑開來,露出潔白的牙齒。

  這人熟稔的口氣令白睿安眉頭微蹙,他冷冷地問:「你是誰?找尹正心幹什麼?」

  「我啊,我是她……」男生才要說明,就瞥見尹正心從遠處走來,於是笑著衝過去,親暱地大喊:「正心!」

  尹正心愕然止步,瞪大眼睛。

  那男生笑著張開雙臂,熱情地將呆立的她抱個滿懷。

  白睿安雙眉一擰,胸口像被什麼東西打中。

  「這個人……是誰?」

  所有同學也都傻眼地看著他們,張中豪則驚呼:「哇靠!他誰啊?怎麼敢這樣抱尹正心?不怕被她打死嗎?」

  但尹正心不但沒打他,甚至還任由他一直抱著,整個人似乎無法回神。

  一秒,兩秒,三秒……

  還不放開?

  白睿安眉頭愈擰愈深,有點火大這兩人到底要抱到什麼時候?

  就在這時,那男生放開尹正心,滿臉笑容地看著她,「好久不見!」

  尹正心卻沒有多大的喜悅,反倒是有點不安。

  「定閒……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聽說你轉到這個學校,就特地來看你啊!」那男生笑瞇瞇地說著,然後瞄著她的黑鏡框,誇張地道:「你幹嘛打扮得這麼土啊?這一點都不像你。」

  說著,也不管他願不願意,直接就把她的眼鏡拿下。

  所有人又是一驚,同時想,這人不要命了嗎?

  但尹正心依然動也不動,完全沒反應。

  「對嘛,這樣才像我認識的尹正心。」那男生笑了笑,再度抱住她。「你就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尹正心還是沒有抗拒。

  白睿安拉下臉,不悅地撇著嘴角。

  「哇!難道他是尹正心的男朋友?」張中豪掩嘴低喊。

  「真好笑!這個可怕的醜女也交得到這種帥哥男友哦?」鄭雅娟酸溜溜地嘲笑。

  白睿安看不下去了,大步走過去,用力分開抱在一起的兩人,大聲冷斥:「一男一女抱成這樣能看嗎?這裡是學校的教室走廊,請你們別在這裡上演偶像劇的戲碼,讓人覺得好惡。」

  尹正心和那男生都呆愕地望著他。

  其他同學也都呆掉。

  以前白睿安就常以為自己是偶像劇男主角,在校園裡和女生摟摟抱抱,現在竟還說別人。

  他接著又瞪向尹正心,譏諷道:「風紀股長,你這樣是違反校規吧?」

  「啊?」尹正心愣了愣,才解釋道:「這是我的朋友,我們兩年沒見……」

  「那又怎樣?兩年不見就能在學校摟摟抱抱,那三年不見不就直接上床?」他尖銳地挑釁。

  「別亂說話,白睿安。」尹正心聽他說得難聽,立刻斥責。

  「身為風紀,自己的行為最好檢點一些,才有立場管別人。」他冷哼。

  「你……」她生氣了。白睿安在發什麼神經?故意找她的碴嗎?

  那男生倒沒被惹火,反而笑著安撫她:「別氣別氣,正心,這位……呃……」

  他瞄了一眼白睿安制服上繡的姓名,接著道:「這位白睿安同學說的沒錯,我們不該摟摟抱抱,這樣太不成體統了,也太傷這些小朋友的眼睛。」

  小朋友三個字,刺耳得讓早就在心裡冒煙的白睿安整個人起火。

  「什麼小朋友?你又多大了?乳臭未乾還敢在這裡說大話!」他俊臉冷擰,雙手插腰,向那男生逼近。

  張中豪嚇得在心裡直喊:看吧!看吧!我就說白睿安這小子瘋了!

  尹正心急忙攔住他,將他推開。

  「白睿安,你幹什麼?別對我朋友無禮。」

  「是你這位元白目的朋友先惹我的。」他瞪她。

  「他哪有惹你?」尹正心奇道。從剛才明明就是他一直在挑釁。

  那個男生陡地嗤笑出聲,上前一手攬在尹正心肩膀上,上下打量他。

  「嘻嘻,正心,你們班這個同學很有趣耶。」

  他見他攬她的肩,心中更不爽,伸手推他一把。

  「什麼有趣?哪裡有趣?說啊,想知道什麼才叫有趣嗎?我可以讓你嘗嘗真正的有趣!」說著,又推一把,一副想扁人的模樣。

  那男生向後退一步,有些愕然。

  尹正心氣急,拉住白睿安,怒斥:「住手,白睿安,你別太過分。」

  他甩開她的手,喝道:「你閃邊去。」

  她蹙眉,反射性地扣住他的手臂,猛然向後反折擒扭。

  「你對我朋友太無禮了!」

  「啊!」他的手臂被扯向後方,痛得低呼。

  那男生看他轉眼就被收拾,幸災樂禍地笑道:「呵……你竟敢在正心面前胡鬧,簡直找死嘛,她可是很厲害的耶。」

  他瞪著這傢伙欠揍的笑臉,更火,使勁要掙開尹正心的手,可這一拉扯,他背後的傷又痛了。

  「唔……」他臉一皺,猛抽了一口氣。

  尹正心一驚,立刻放開他,心虛道:「啊,對不起,我忘了你有傷。」

  他弓著背,一時挺不起來。

  她連忙扶住他,滿臉擔憂。「怎麼樣?很痛嗎?」

  看她焦急模樣,那男生原有的笑臉慢慢隱去,眼神變冷。

  「走開。」白睿安賭氣推開她,臭著臉踱回教室。

  「白睿安,今天也要去醫院回診換藥吧?一定要去。」她關切地道。

  「我去不去換藥關你屁事。」他回頭低吼。

  「你非去不可,那刀傷那麼深,很容易感染。」她沒好氣地喝道。

  「你會不會管太多了?」他大罵。

  她還沒介面,那男生卻已譏笑道:「是啊,正心,你管太多了吧?你幹嘛這麼關心他的傷?難道……你在怕嗎?怕他會死嗎?」

  她凜然一驚,轉頭看他。

  那男生一步步走向她,拍拍她的肩,明明笑著,但說出的話卻比冰還陰冷。

  「放心,別怕,這個姓白的就算有傷也不會死的,瞧,他現在還好好的活著,不是嗎?會因為一刀就死掉的,只有我那個愚蠢的弟弟……」

  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尹正心卻臉色刷白,如遭電殛。

  白睿安霍地站定,驚愕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這才明白,尹正心這個「朋友」,顯然不是來敘舊的,絕不是!

  放學後,尹正心表情木然地走出校門,手裡握著手機,手機裡,有餘定閒傳來的簡訊。

  他約她見面,說要好好聚聚聊聊。

  她心裡很清楚,余定閒為什麼突然從美國回來。

  也很清楚,他所謂的聚聚聊聊,目的是什麼。

  不要忘記,不能忘記,更不准忘記。

  他要她永遠記得他弟弟,記得……因她而死的余定文。

  想起小文,她不禁痛苦地吸口氣。

  兩年前的那個事件,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她也永遠不會忘記,更不敢忘記。

  小文就算不在了,也像根針插在她心上,心臟每跳動一次,就痛一次。

  但余定閒不會放過她,她知道,那個人有多疼他弟弟,心裡就有多恨她。

  即使,她和他曾經是多麼要好的朋友……

  曾經……

  她步伐沉重地往前,雖然這個約她很不想去,但又不能不去。

  她太瞭解余定閒了,她愈逃,只會讓他愈發狠。

  那個人,看來斯文又笑容滿面,但從來就不是個好應付的傢伙,他不會打架,可他有頭腦,他要整一個人,就絕不會罷手,以前在國中時,就有學弟說過,打死都要成為他的朋友,絕不能和他變成敵人。

  所以,她一定得赴約,隨他處置,直到他甘心為止。

  因為這是她欠他的。

  然而,她才走幾步,就有人擋住她的去路。

  她抬頭一看,是白睿安。

  「你要去哪裡?」他雙手插在口袋,一臉沉凝,盯著她。

  「去我要去的地方。」她蹙眉,閃開他。

  他橫跨一步,再擋。「你要去找那個男的?」

  「這不關你的事,走開。」她不悅地瞪他一眼,繞過他。

  他伸手拉住她。「他是來找你麻煩的,對吧?」

  「我說了,他是我朋友。」她冷冷地道。

  「朋友?你看起來可不像要去見朋友,反而像要去接受懲罰或制裁。」他譏諷。

  她臉色微變,用力甩開他的手。

  「你會不會管太多了?」

  「哦,這句話換你說,聽起來真有趣。」他誇張地笑道。

  她不想理他,冷著臉就走。

  他微撇嘴角,跟在她身後。

  她倏地站定,轉身怒斥:「白睿安,你跟著我幹什麼?」

  「我有跟著你嗎?這條路不是誰都可以走嗎?」他皮皮地聳肩。

  「你現在該去醫院換藥,而不是在這裡管我個人的私事。」她嚴厲地道。

  他瞇起眼,輕哼:「哼,真是好笑,我的公事、私事、大事、小事你全管遍了,現在卻不准我管你的事?這太不公平了吧?」

  「這根本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我今天就偏要管你的事,而且管定了。」他大聲道。

  「你為什麼要管?」她反問。

  他被問住,心頓了一下。

  為什麼要管?

  因為擔心那個男的找她麻煩,因為看她一臉要去赴死的模樣,因為不爽她和那個男的在一起……

  答案反射性在他腦中一一竄出,他猛然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此刻行為有多麼奇怪。

  他在幹什麼?他心裡在想什麼?尹正心要去哪裡要去幹嘛關他屁事啊?他不是很討厭她嗎?不是恨不得她滾得遠遠的嗎?

  「如果你是故意要惹我,改天吧,現在我沒空理你。」尹正心說罷,轉身繼續走。

  只是故意要惹她嗎?

  他怔杵在原地,忙著整理自己混亂的心情,也忙著找其他的理由解釋自己那份想跟著她的衝動。

  兩秒後,他還是跟了上去。

  因為他找到理由了,就當是還孫老大那個事件而欠她的人情,他總覺得她這次去見那個男的絕不是好事。

  尹正心蹙眉,愈走愈快。

  他腳長,不疾不徐地跟著,始終與她保持兩步距離。

  來到捷運站,她真的生氣了,回頭瞪著他喝斥:「白睿安,你到底想怎樣?」

  「我怎樣?我就不能搭捷運去醫院換藥嗎?」他哼道。

  「你……」她氣結,決定不再搭理他,車一來,直接上車。

  他也跟著上同一節車廂,上下班時間,車廂裡人很擁擠,他原本與尹正心隔著一點空隙,但後面的人不斷湧入,將他推向她,最後兩人幾乎靠在一起。

  她背對著他,低頭不知在想什麼,由於她身高只到他下巴,他只要一低頭,就會看見她從領口露出的雪白後頸,還有齊平短髮下的柔細新生細發……

  他的心口和腦袋突然有些麻酥,總覺得車廂裡空氣變得稀薄。

  不久,車子快靠站時,突然強烈震動了一下,尹正心因心不在焉,來不及站穩,又沒抓住車環,整個人就這樣跌撞向他胸前。

  她一驚,低呼:「抱歉!」

  努力想挪開身子站直,與他保持點距離,但所有站立的人全朝同一方向跌晃,形成人浪將她擠壓而來,她硬撐著,就怕再碰觸到白睿安,到時他又要亂發火。

  看她那副急著遠離他,且看她被別人擠迫的樣子,白睿安眉峰揪擰,一手抓住橫槓,一手用力將她拉到懷裡,轉身以背隔開了她和其他人。

  她愕然,抬頭看他一眼。

  「你幹嘛?」

  「沒幹嘛,給我乖乖站在這裡。」他低頭輕斥,接著佯裝瞪著玻璃車窗,不想去解釋或思索自己此刻的行徑有什麼意義。

  她怔了怔,心頭掠過一抹奇異的感覺。

  他……是在保護她嗎?為什麼?他不是討厭她嗎?應該……很討厭她啊!

  接著,車一停,少數人下車,卻上來更多人,推擠著他和她,他無法撐抵,整個人被擠得更靠向她,到後來,他們兩人變成面對面緊貼的局面。

  尹正心有些尷尬,又無處可閃,只能把頭轉向一邊,但隨著車子的行駛晃動,她的側臉常常會撞偎向他的胸口,他的心跳聲便會隱隱約約、若有似無地傳了過來。

  怦登……怦登……

  她忡忡地失了神,然後,為了聽得更清楚,她毫無自覺地,像被催眠了般,輕靠了過去,將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

  從來不知道,人的心跳聲會這麼悅耳動聽,她癡迷得忘了自己在何處,只覺得,這樣聽著他的心跳,她心底的那抹痛就會減輕一些。

  白睿安微愣,屏住氣息,低頭看著她。

  這是她第二次做這種動作,別人看來也許會以為她在向他撒嬌,可他知道,她不是。

  她只是透過他,在思念著某個人。

  一股妒意毫無理由地冒了上來,他暗吸口氣,卻不敢驚擾她,更無法推開她,離譜的是,他甚至希望她就這樣一直靠著他。

  更希望這捷運一直往前行駛,別停……

  這時,尹正心的手機鈴響,她猛然驚立,頭從他胸口慌張移開,拿出手機接聽。

  「喂?是……我快到了,你再等一下。」她低聲道。

  他皺起眉,很清楚是誰打給她的。

  她關上手機,想起自己剛才的舉動,有點懊惱,又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道:「對不起,我做了奇怪的事,請別在意。」

  哦哦,向來正氣凜然的風紀股長尹正心也會有這種表情啊!

  他眉一挑,興味地瞇起眼,故意調侃:「你還知道奇怪啊?你就這麼喜歡靠在我胸前嗎?這是第二次了耶。」

  她臉紅微窘,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就這樣靠在他身上,她以前從不會這樣啊!

  「放心了吧!這只是我一時神經錯亂,我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

  難得能看見她的窘狀,他覺得有趣極了。

  「沒關係,被靠一下又不會少塊肉,想靠就靠吧!我不介意。」他故作大方,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她一怔,抬頭看他。

  「就當還你上次救我的人情。」他哼道。

  「這人情還得還真容易啊。」她揶揄。

  「拜託,沒多少女人可以靠到我像我這麼結實的胸膛好嗎?」他立刻挺胸自誇。

  她被他的話逗得抿嘴一笑,不禁取笑:「是嗎?我怎麼覺得你還得練練才行,連我都打不贏。」

  他定定地看著她的笑臉,心跳再次失速,完全忘了要反駁。

  看他表情奇異,她自己心也一突,愣了愣。

  這好像是他們兩人自相識以來,第一次這樣聊天抬槓。

  感覺……好奇怪……

  卻也……還不壞……

  沒多久,捷運進站,她吸口氣,正色叮囑道:「好了,我要下車了,你搭到下一站,一定要去醫院換藥。」

  換藥!換藥!

  這字眼不知為何挑起了他的某條神經,他忍不住悶聲問:「幹嘛老是要我去換藥?你是真的關心我嗎?還是……只是怕我像你的前男友那樣被捅一刀就死掉?」

  她臉色驟變,驚問:「你……你怎麼會知道小文的事?」

  「已經兩年了,你到現在還忘不了他嗎?」他盯著她。

  「這一點都不關你的事。」她像被戳中痛處,怒聲輕斥,然後轉身急急鑽出人群。

  他有股拉住她的衝動,不過,他遲疑了一下,就這麼一下,她已下車,人潮再度湧來,阻擋在他和她之間,她的身影,已愈走愈遠。

  他擰著眉峰,心頭像被什麼緊緊拴住,而拴住他的源頭,就是那抹漸漸消失的纖瘦身影……

  車子要開了,刺耳的警示聲響起,車門即將關上,就在這一刻,他倏地擠開人群,在車門合上前,衝了出去。

  不關他的事嗎?就算不關他的事,他也想管。

  只要是她的事,他都想插手,管定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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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4 02:27:13
 第七章

  尹正心走進這家餐廳時,心如刀絞。

  這是余定文以前最喜歡來的地方,他出事前,就是在這裡用餐。

  余定閒明知道,卻偏偏約她在這裡見面。

  「正心。」坐在落地窗邊的余定閒向她招招手,笑得燦爛。

  她緩緩走向他,在他對面坐下。

  「餓了吧?我幫你點好餐了。」余定閒笑著道。

  她看著桌上的套餐,臉色微變。

  只有她和他兩人,但余定閒點了三份餐。

  三份都一樣。

  「怎麼了?」他笑。

  「不要太過分,定閒。」她沉下臉,盯著他。

  「我有嗎?」余定閒挑眉。

  「你沒有必要這樣做,我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她痛苦地道。

  今天正是余定文的生日,也是忌日。

  所以余定閒才會回來,回來找她。

  「哦?你記得啊?我以為你忘了呢。」他笑著拿起杯子,輕啜了一口水。

  「誰忘得了?我沒忘,你也沒忘。」她看著那三盤余定文最喜歡的料理,低喃。

  「是啊,我沒忘……那天,我們三人就坐在這裡吃飯,小文還笑著求你飯後陪他一起到十二點,直到生日結束,但你卻拒絕了他……」余定閒頓了一下,將杯子放下,眼神變冷。「你總是拒絕他。」

  她抬起頭,看他。

  「即使是這樣,小文卻還是很愛你,崇拜你。」

  她沒作聲,只是臉色更蒼白。

  「要是那天你陪他去買書就好了,我那個傻弟弟,太天真又太樂觀,有時,我甚至覺得他太蠢。」他夾起一塊咖哩牛肉,塞進嘴裡,邊說邊嘲弄。

  她看他吃著餐食,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蠢到為你白白賠上一條命。」他補上一句。

  「我很抱歉。」她緊聲道。

  他眼一抬,盯著她一笑,語氣卻很涼冷:「你很抱歉,這句話你說了一千次一萬次了,正心,我聽得都很煩了。」

  她無言,除了抱歉,她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我不要你的抱歉,我只要你記住小文,別忘了他永遠把他放在心裡,一直到死。」他陰沉地冷笑。

  她心一陣揪凜。

  記住小文,一直痛苦到死……

  這就是余定閒對她的報復。

  「小文既是為你而死,那你就用你的心來陪葬,這樣才公平啊!對吧?雖然我爸媽認為是你害死小文,要把你和小文的所有東西都燒得乾乾淨淨,但我卻不這麼認為,小文愛你,那麼我就更該幫他把你緊緊鎖住,這樣他才能走得安心。」余定閒說著傾身向前,拉出一抹嚴厲的微笑。

  他的話,就像往她心頭不停灌鉛施壓,重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他就是希望她背著余定文的影子永遠活在這份罪惡感裡。

  不能喜歡上其他人,不能讓任何人進駐心裡。

  余定閒要把活著的她,和死去的余定文,牢牢綁在一起。

  「這句話,我在兩年前出國前夕就跟你說過,你自己不也跟著我一起到小文的靈前發誓,說你會為了他一生不嫁,說你會永遠把他守在心中……我以為,你是認真的……」他支著下巴又道。

  「我當然是認真的。」她定定地看著他。

  欠債還債,欠命償命,她既然欠他們余家一條命,不論他要求什麼,她都接受。

  反正,她根本沒心思去喜歡任何人,從來就沒有。

  「既然是認真的,又為什麼和另一個男生走得這麼近?攪和在一起?」他瞇起眼。

  「什麼?誰?」她微愣。

  「那個白睿安啊!你和他似乎還不錯,也對他很關心。」

  「白睿安?他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她蹙眉。

  「真的沒一點點的關係嗎?」

  「對,我只是幫爸爸矯正白睿安的劣性惡習,才轉學進創世中學,別把他扯進我們之間的恩怨,定閒。」她嚴肅地道。

  余定閒忽然笑了。

  「正心,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覺得……我比你還瞭解你自己呢!因為,你在某方面實在有夠遲鈍。」他譏諷地說。

  「什麼意思?」她不懂。

  「你身手很好,但這裡……總是少根筋。」他說著,伸出手想要輕點她的前額。

  這時,突然有隻手橫進來,在他的手觸到尹正心之前,扣住他的手腕。

  他驚愣住,抬頭一看,笑容僵冷。

  尹正心也愕然地轉頭,猛地一呆。

  是白睿安!他……竟然跟來了!

  白睿安緊抓住余定閒的手,冷冷地道:「就算是朋友,也不該隨便動手亂碰,這樣太無禮了吧!」

  余定閒揪眉,掙開他的手,目光緩緩盯向尹正心。

  「是你叫他來的?」

  尹正心還未回答,白睿安就直接拉開椅子大刺刺坐下,冷哼道:「我是自己跟來的。」

  「白睿安,你來幹什麼?我不是叫你去醫院?」尹正心蹙著臉怒斥。

  白睿安將書包往地上一放,沒理她,看著餐桌上的三份咖哩牛肉飯,直呼:「我餓死了,我想,這盤沒人要吃吧。」

  說著,直接拿起桌上的湯匙,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尹正心凜愕,余定閒臉色變得陰冷。

  「同學,你這樣不請自來,會不會太不要臉了?」余定閒冷哼。

  「用一個死人來欺負一個女生,你也很不要臉。」白睿安邊吃邊反譏。

  尹正心和余定閒都呆住了。

  這傢伙……到底知道多少?

  白睿安接著又轉向尹正心,生氣地道:「你在幹什麼?在這男的面前像個小媳婦一樣?你的氣魄呢?你的威嚴呢?在學校管我管得像魔女,現在卻畏畏縮縮的,看得讓人一肚子火。」

  他剛才在餐廳外站了一會兒,看著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般聽訓,而這個男的則是一臉惡劣的冷笑,活像她的主人一樣威逼,甚至還想動手動腳。

  這情景讓他又氣又惱又火大,不顧一切衝了進來。

  尹正心被他罵得一愣,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甚至不懂他在氣什麼。

  余定閒卻冷冷一笑,道:「「我們」的事,你不懂就別插手,白小弟。」

  白睿安不爽地將手中的湯匙重重拍在桌上。

  這瘦小子真讓人想海扁一頓。

  「可是怎麼辦呢?我就是想插手。」他故意挑釁。

  「夠了,白睿安,這是我的私事,請你別管,快走吧!」尹正心終於回過神,厲聲喝道。

  「就因為是你的事,所以我管定了。」他盯著她,執意道。

  「為什麼要你管?如果你只是因為我之前管你管得太過了,才想整我,那就……」她蹙眉。

  「對,我就是想整你,怎樣?」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情,乾脆順著她的話大喝。

  「拜託你別這麼幼稚,行嗎?我管你是因為我是風紀!」她怒斥。

  「就當我幼稚吧,反正我就是看不慣你被這傢伙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孬樣。」他大吼。

  「噗!」余定閒突然笑出聲。

  他們同時一愣。

  「你們兩個真可笑,尤其是你,白睿安。」余定閒譏諷地勾起嘴角。

  「有什麼好笑的?」白睿安瞪他。

  他沒回答他,只是朝尹正心道:「看來,你這位和你沒關係的同學喜歡上你了呢!正心。」

  尹正心驚呆傻眼。

  白睿安同樣也被嚇到。

  他喜歡……尹正心?

  這種煩悶,這種不爽,這種心跳時而漏拍,時而失速的感覺……

  就是喜歡嗎?

  但為什麼他之前和無數女生一起時都沒這樣?他不曾這樣鬱結,不曾這樣揪擰,更不曾這樣……想靠近又卻步……

  「但這可就糟糕了。」余定閒緩緩站起,踱到尹正心身邊,彎身攬住她的肩,然後向他示威似的,嘲弄地笑道:「你不知道吧?我們正心是不可能會喜歡上別人的,我勸你還是早點放棄吧!」

  他怒瞪著他。

  我們正心?

  聽余定閒的口氣,再看他那該死的舉動,他的火氣就上來了。

  「別碰她。」他脫口冷斥。

  他嫉妒的口氣讓尹正心心抽跳了一下,怔愕地看他。

  「呵……傻小子,正心的情人是我弟弟,她只屬於我弟弟,別的男人是進不了她的心的……」余定閒說著轉向尹正心,湊近她耳邊道:「對不對?正心?你應該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對吧?畢竟,小文的死,你等於是間接的兇手啊!你說你要用一輩子來贖罪,一輩子都不結婚。」

  尹正心僵直著,臉色刷白,無法動彈。

  白睿安聽不下去,再看不下去了,他怒火攻心,倏地站起,衝上前扣住余定閒的衣領,將他從尹正心身邊扯開。

  「我叫你別亂碰她,你沒聽見嗎?」他朝他厲吼。

  餐廳的人都被嚇呆了,但沒一個服務生敢過來勸阻。

  余定閒睜大眼睛,誇張地哼笑:「哇,你這小子很沖哦!渾身的醋味也太濃了吧?真難聞。」

  「我何必去嫉妒一個死人?人死了就死了,你老是拿你弟弟來折磨人,才真難看又幼稚。」他怒聲反譏。

  余定閒一凜,臉色眼神同時變得陰騖。

  尹正心蹙著臉,拉住白睿安的手,急斥:「別在這裡亂說話,白睿安,你快放開定閒!」

  白睿安轉頭瞪她,對她也很不滿,大聲罵道:「你幹嘛老是讓他欺壓著不還手?你真以為他還是你朋友嗎?你要不要繼續愛他弟弟,要不要一輩子守著你的愛情,那也得由你決定,關他什麼事?你何必像個罪人一樣,活得這麼卑微,這麼痛苦……」

  她怔怔地瞪著他,呆住了。

  他的話,每一字都重重敲進她心裡,很痛,但就因為痛,她才第一次知道,兩年來隱隱作痛的傷口在哪裡……

  余定閒終於發火了,他使勁掙開白睿安的手,狂斥:「你這個傢伙知道什麼?憑什麼來管我們的事?」

  「我才不管你的事,我只管她的事。」白睿安哼道。

  「她的事也不歸你管,你這個白目大少爺給我滾遠一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余定閒喝道。

  「哦?那請你千萬別客氣,我倒要看你怎麼不客氣。」白睿安雙手擦腰,朝他逼近,骨子裡的流氓大少火氣全被激了出來:「小子,我警告你,別惹我。」余定閒沒被他的氣焰壓倒,反而定定立著,露出陰邪的冷笑。

  「哼,我有個怪癖,愈是有人警告,就愈想惹惹看。」白睿安揚起下巴。

  兩個男生身高相當,互相對峙,火爆場面眼看一觸即發──

  尹正心氣急敗壞地插入他們中間,硬是想將他們分開。

  「你們別在這裡鬧了!」

  余定閒趁機伸手將她攬過來,擁進懷裡,道:「正心,我們換個地方吧!這瘋子真讓人倒胃。」

  尹正心感覺得出他是故意,才要制止他,白睿安已氣炸地動手了。

  一記拳頭狠狠打向余定閒的下巴,余定閒整個人向後倒下,撞翻了椅子。

  「啊!」餐廳裡用餐的人都嚇得躲開,店長衝了出來,但也不知如何是好。

  尹正心驚怒地轉身重重打了白睿安一巴掌。

  他替她出氣,她卻打他?

  「你不要太過分!白睿安,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專程來打架鬧事嗎?還是來找我麻煩?你這樣動不動就出手打人,跟孫克強那樣的流氓有什麼兩樣?」她厲喝,接著轉身扶起余定閒,滿臉關切和歉意。

  「你還好吧?定閒?」

  白睿安瞪著她,俊臉擰緊,拳頭緊握。

  余定閒擦掉嘴邊的血嘖,朝他冷笑:「姓白的,算你有種,不過,有的時候,打架不是只靠拳頭,要對付你這種人,太容易了。」

  尹正心聽出他話中有話,凜然變色:「定閒,你可別亂來。」

  余定閒瞇起眼看她,輕哼:「怎麼?你在替他擔心嗎?」

  「我說了,別把他扯進來。」她不安地低喝。

  「太遲了,是他自己要進來的,所以,出了什麼事可別怪我。」他陰狠地笑了笑,用力甩開她的手,瞄了白睿安一眼,大步走出餐廳。

  「定閒!定閒!」

  她急喊,但余定閒頭也不回地離開,她只能轉身面對白睿安,氣惱煩心又失控地大罵:「你為什麼要來這裡?為什麼要管我的事?余定閒不是個好應付的人,把他惹火,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你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我也想知道我到底在想什麼!」他倏地大吼。

  她一愣。

  「可是……我還沒搞清楚,我的人已經在這裡了。」

  他吼完,苦惱又氣憤地瞪他一眼,飄出餐廳,留下尹正心一人心神悸仲地杵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

  尹正心在躲他。

  白睿安發現,平常動不動就念他的風紀股長,這幾天在學校像是突然啞了,更好像決定放牛吃車,不再管他,甚至,把他當空氣,視而不見。

  他心裡很清楚,她在避著他,拉開兩人的距離,似乎以為這樣就能阻止他的靠近,還有他的喜歡。

  喜歡……

  他喜歡她嗎?喜歡這個一開始把他揍個半死,後來又管他管得快讓他抓狂的可惡女生嗎?

  這個問題,他想了又想,答案卻明確得令他心驚。

  從他一看見余定閒對她摟肩搭背就火大得想殺人看來,他的確是喜歡她的。不知怎麼回事,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心就開始不正常了……

  可尹正心卻完全不為所動,她的表情和態度,明明白白地在告訴他,她不喜歡他,也希望他別喜歡她。

  坦白說,他的自尊的確受創,他白睿安把妹幾時吃過?論長相、論身材,論家世,他的條件好到足以讓女人倒貼。

  但尹正心不是那些正妹,不是那些女人。

  她是個特別的存在,特別到他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即使她對他不理不睬,他也無法停止這份莫名其妙的心動。

  明知她心裡一直念念不忘前男友,他還是情難自禁。

  他氣惱、悶怒,堂堂創世中學的白少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

  可每節上課看到她就坐在他身旁,感覺她的氣息,他的心又會不由自主怦動。

  這是他長到十七歲,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像是得了什麼怪病,病情完全無法預料,也無法控制。

  唉……

  看來張中豪說的沒錯,他是瘋了。

  放學後,尹正心迅速收拾好書包就匆匆離去,他鬱悶地瞪著她的背影,心頭像塞住了什麼,又緊又憋,難受得要命。

  「喂,白少,你和尹魔女之間是怎麼了?」張中豪湊過來問。

  「沒事。」他懶懶地背起書包,走出教室。

  「沒事才怪,你們兩個都不對勁。」張中豪像個狗仔記者似地瞄他。

  他不想理他,緩緩走向校門口。

  「喂,你和她吵架了?」張中豪緊黏在他身後。

  「沒有。」他不耐地道。

  「沒有的話,她幹嘛這兩天都不理你?但不理你卻又一直跟著你。」

  「哎,你在說什麼啦?很煩,走開!」他生氣地轉身推開他,但這一轉身,才赫然發現尹正心就站在校門旁的一棵樹後方,看著他。

  他微愕。

  「你沒發現嗎?尹正心這兩天都在那裡確認你上車回家之後才走。」張中豪朝尹正心的方向努努嘴。

  「是嗎?」他望著她,心一陣狂跳。

  「是啊,說不定她在等你咧,快去吧,我要閃人了,太噁心的偶像劇我可看不下。」張中豪竊笑著,趕緊走開。

  他攢起眉,雙眼直盯著尹正心,根本沒聽見死黨的嘲諷。

  這是怎麼回事?她不知道這樣會把他搞瘋嗎?既然不理他,為什麼又要在他身後盯著他?而且還一副擔心他出什麼事的表情。

  吸口氣,他大步走到尹正心面前。

  「尹正心,你現在到底在幹什麼?」

  「快回家吧!什麼都別問。」她冷著臉對他道。

  他擰眉,向她跨近。

  她立刻往一旁走開。

  他很快地拉住她的手臂,怒道:「說清楚再走。」

  「沒什麼好說的。」她掙開。

  「你這樣跟著我是什麼意思?你的態度擺明了叫我別再靠近你,那你為什麼又要跟在我後面?」他喝問。

  「不為什麼,快回家吧!別和我說話,也別靠近我,快走!」她的臉色有些焦急,向後退開。

  他看出她的異常,再次抓住她的手,問:「你在怕什麼?」

  倏地,他心中一動,又問:「難道……是因為那個余定閒?」

  她蹙眉,迴避他的問題:「這幾天放學就快回家,別在外面逗留。」

  「怎麼,你擔心那個余的弱小子找我麻煩?」他不屑地譏笑。

  「別小看他,余定閒雖然看來斯文,卻是個狠角色。當年傷了小文的人,後來被他搞得很慘,不但被打斷了腿,還被惡整,嚇得搬家。」她警戒地喝道。

  他擰眉,「這種惡毒的傢伙,你還當他是朋友?」

  「我和他認識太久了,我們的交情,你不會懂。」

  「交情?他拿他弟弟死去的事折磨你,這也算交情?他弟弟是被流氓捅一刀,又不是你殺的。」他火大。

  「你不懂就別亂說,小文的事我有責任。」她怒斥。

  「有什麼責任?那你告訴我啊!告訴我那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他大吼。

  「你為什麼要知道?我又為什麼要告訴你?這根本與你無關,我拜託你別再管了!」她厲聲喝道。

  「你……」他一陣氣結。他也知道不該管,不要管,可是……

  可是他就是該死的忍不住想管。

  「你的管家應該快來了,就待在這裡等吧。」她冷冷地說著,轉身越過校門前的大街。

  白睿安擰起眉,哪有心情待在原地,兩年底到底發生什麼事,他今天非弄清楚不可。

  於是他大步跟上去,緊追在她身後,但他才穿越街道中線,一陣沉沉的機車引擎聲便急速地由遠而近,尹正心警覺轉身,瞪著那輛疾馳的機車,臉色大變,大聲驚吼。

  「白睿安!」

  他轉頭一看,才駭然發現那頭戴全罩式安全帽的機車騎士正筆直朝他飄沖而來,而且手中還握著一根木棒。

  時間快得來不及反應,他呆了零點一秒才想閃開,就在這瞬間,那騎士已衝到他身旁,狠狠往他的背後用力揮打,又迅速飆走。

  他眼前一黑,趴倒在地。

  「啊!」尹正心抽聲驚呼,嚇得猛衝過來,急喊:「白睿安,白睿安!」

  他意識中斷了幾秒,大喘一口氣,但這一喘氣,背又痛得要命。

  「唔……」

  「你還好嗎?白睿安,說話!說話啊!」她的聲音微顫。

  他強忍住痛楚,回應道:「放心,我沒事。」

  見他還能回答,她才由驚慌轉成生氣,忍不住大罵:「我叫你待在校門口,你幹嘛跟著我?就一直告訴你要小心,很危險……」

  他抬頭看著她擔憂蒼白的臉,突然很荒謬地暗想,挨這莫名其妙的一棍也算值了。

  「誰說我跟著你?我只是要過街……」他輕啐。

  「快起來,別待在馬路上。」她瞪他一眼,將他拉起,再扶他退到路旁,不過,當她的手碰到他的背部,臉色驟變。

   他背部那原來的刀傷……又流血下……

   他困難地站起,感到背部的刺痛,反手一摸,摸到一團濕液,不禁低咒一聲:「媽的,那混蛋竟然正巧擊中我的傷……」

  正巧?不,不是的……

  那騎士是故意的,故意攻擊白睿安的背,他知道白睿安的背部有傷……

  尹正心心頭凜然,想起余定閒的警告。

  那傢伙……

  擰起雙眉,她心中閃過一絲不曾有過的厭惡與氣憤。

  余定閒真的做得太過火了!

  「不行,我馬上送你去醫院!」她揪著小臉。

  「不用那麼誇張啦,進醫務室擦擦藥就沒事了。」他皺眉。

   「醫務室的人應該回去了。」

   「那你幫我上藥啊!」他看她一眼,駝著背往校內走去。

   她沒轍,只能依他,上前扶住他回校內醫務室。

  此時,天色全黑,他們沒注意到,那個騎士正停在街角冷冷地盯著他們,以及他們身後那些一個個冒出來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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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4 02:27:42
   第八章

  放學後的校園顯得特別安靜,白睿安和尹正心走進醫務室,裡頭的藥水味讓他們都不自覺揪起眉頭。

  「這裡是學校中我最討厭的地方。」白睿安啐道。

  「是嗎?但我怎麼聽說你之前常和一些女同學來這裡胡搞?」她冷哼。

  他一驚,轉頭瞪她:「你怎麼知道?」

  「爛事傳千里,你不知道嗎?」她諷刺道。

  「呃……其實……我並沒有和她們怎麼樣……」白睿安像做錯事的人,急著辯解。

  她冷瞥他一眼:「你幹嘛解釋?我又不在意。」

  他心一突,暗忖,對啊!他在心虛個什麼勁?她又不是他的誰。

  「好了,快把衣服脫掉。」他命令道,並從架子上拿出碘酒和消炎藥膏。

  她的口氣比護士還冷淡,可他不知發什麼神經竟然心被撩動了一下。

  為了掩飾,他急忙解開扣子,正要脫下衣服,手一伸,拉扯了傷口,痛到猛抽一口氣。

  「唔……」

  「怎麼了?」她急問。

  「沒事……」

  她看著他背後渲染更大片的血漬,急忙拉下他的制服,赫然發現,紗布幾乎被血浸紅,血液甚至還持續從傷口裡滲出,沿著他光裸的背脊滴了下來。

  她嚇到了,整個人駭然驚呆,一股寒氣從腳底往上竄進腦門。

  兩年前那一幕又瞬間回到眼前,余定文胸前的血像湧泉一樣不停地冒出,染紅她的手,她的眼睛,她的世界……

  白睿安轉頭見她怔慌呆立,奇道:「喂喂,尹正心,你怎麼了?」

  「血……好多血……」她覺得吸不到空氣。

  他轉身面對她,忙道:「你別擔心啦,只不過流點血……」

  「什麼叫只流點血?傷口可能又裂開了,也可能被感染,到時整個傷口潰爛,然後很可能……很可能會……」她突然狂亂焦急地大喊。

  「會怎麼樣?會死嗎?」他沉著臉,出聲打斷她。

  她的叫喊聲戛然而止,臉色刷白。

  「你怕我也會死嗎?」他盯著她。

  她沒有說話,但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別傻了!人不會這麼容易就死的。」他輕哼。

  「誰說不會?人就是這麼脆弱,一個小傷,一點小病毒,一些感染,就會沒命,很多人都因為這樣死掉!」她激動地吼著。

  他微愕。

  「我媽就是因為感冒病死的!還有小文……他們就是這樣……輕易的就走了!

  然後……身體愈來愈冷……愈來愈冰……變得……好安靜……好可怕……沒有呼吸……心臟……也不跳了……我什麼都聽不到……聽不到……」

  她睜大雙眼,愈說愈小聲,整張臉蒼白而恍惚,且微微地顫抖著,仿如掉進了某個可怕的記憶深淵。

  他心頭一陣揪緊刺痛,終於明白,她每次靠在他胸口,只是為了傾聽他的心跳。

  一股酸楚憐惜在他心中氾濫開來,他猛力將她拉進懷中,把她的頭緊按在他的胸前,朗聲道:「我不會!我沒那麼容易就死的。你聽,我的心臟跳得又強勁又有力,不是嗎?」

  她怔了怔,貼在他的胸膛,果然聽見怦怦的心跳聲,那強烈而活力十足的節奏,把她的意識從冰寒的過去救了回來。

  「……好清楚……你的、心跳……真好聽……」她喃喃地道。

  他心頭一熱,雙手緊摟住她。

  「別害怕,我的心會一直為你而跳,就算你不喜歡我,就算你心裡只有那個余定文,這個屬於你的節奏,也絕不會輕易停止。」他悸動地承諾著連自己也不太明白的感情。

  她輕抖了一下,被他的話撼動了自以為剛定堅強的心,也刺中了最深的那道傷口,然後,緊堵了兩年的淚終於決堤,從心中狂洩而出。

  「嗚……不……不是這樣……根本不是這樣……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她偎在他胸前,哭了。

  溫熱的淚水沾濕他的胸前,他錯愕慌張得不知如何是好,傻杵了半晌,才問道:「不知道什麼?」

  「我……恨他……」

  「誰?」他皺眉。

  「我很討厭他……非常討厭……我……被他煩得要死……我根本就不喜歡他……」她抵在他胸前,哽咽地道。

  「你在說誰?你討厭誰?」他納悶不已。

  「他小我一屆,因為身體不太好,顯得瘦弱,在學校經常被欺負,有一次,我救了他,替他出了一口氣,從此他就像個跟屁蟲一樣,經常纏著我不放,還幼稚地到處放話說我是他未來的老婆……每天每天,就像在精神轟炸,趕也趕不走……拒絕了上千次他還是不斷地騷擾……」她低頭自顧自地說下去,有如自言自語,更像在告解懺悔。

  他聽出了眉目,詫異不已。

  她說的人……是余定文?

  「我念在他是定閒的弟弟,一直忍他……但定閒有時也跟著瞎起哄,搞到後來全校都以為我和他是一對……最後,我也懶得澄清,只能盡量避開他。

  「但他竟然找到我家去,天天緊迫盯人……我實在受不了,只好隨口對他說,我不喜歡太弱的男生……只要他變強,我就和他交往……」

  他靜靜地聽她說著,怎麼也料不到那個余定文竟是這樣的人。

  更料不到,她和他之間是這種關係。

  「結果,他當真了……生日那天……還笑著說他會變強給我看……要我陪他去買書,陪他到十二點,就能看見他的轉變……我當下就拒絕他,要他早點回家……」她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了一下,抬起頭看著窗外,「下雨了嗎?」

  「沒有。」

  她的目光飄向遠處,輕囈:「那天晚上……下著小雨,定閒笑說不打擾我們。吃完晚餐就先走了,我面對小文……很不耐煩,坐沒多久就離開,我知道小文很失望,但我真的沒辦法喜歡他……沒有辦法……」

  「結果,出了什麼事?」他問。

  她的目光從遠處拉回,定在他臉上,露出一抹荒謬、生氣、厭惡又驚恐的微笑。

  「結果?結果……我回家後才知道,他為了證明自己變強,居然愚蠢地去找外校的一個惡名昭彰的大流氓單挑……」

  「什麼?」他愕然。

  「他去之前,打了三通電話給我,叫我去看,我把它當玩笑,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後來,是定閒焦急地通知我,說小文真的去了……去找那個大流氓……」她說到這裡突然地笑出聲。

  「呵……好不好笑?他是個白癡嗎?還是個神經病?怎麼會傻到去做這種蠢事?這根本就是找死……」

  他看她笑,心好疼。

  這件事,對她來說也是個傷害啊!

  「等我趕去,小文已被刺了一刀,那些流氓個個逃竄,把他一個人留在當場,沒人理他,也沒人叫救護車……血不停地從他的胸口冒出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不敢拔刀,不敢靠近他。因為……他正用一種可怕的眼神看著我……瞪著我……」她說著,微微發顫,不自覺向後退。

  他憐憫地盯著她,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的眼睛……好像在埋怨我去得太遲……又像在控訴我害他做了傻事……但我沒叫他去送死啊!我有錯嗎?有嗎?」她睜大雙眼,激動地問。

  他蹙眉,抓住她的肩,輕喊:「尹正心。」

  她掙開他,繼續大喊,「為什麼大家都怪我?為什麼都把我當成兇手?我比誰都難過,比誰都痛苦……我也不希望他枉送性命……他才十五歲……才活十五年……就這樣死了……送到醫院……沒多久就死了……死了!」

  「好了,別說了!別再說了!」他喝道。

  她怔怔地望著他,眼神脆弱又疲倦。

  「他死了……把一切的罪過都丟給我……讓我承受……從那一刻起,我就等於被一個枷鎖鎖住,逃不開了,……這輩子……都逃不開了……你知道我有多恨嗎?但我又怎能去恨一個死去的人?他都死了……因為我而死……我想恨也不能很……想氣也不能氣……無論我有多討厭他……都不能再說出口……也永遠無法趕他走……再也趕不走了……我憋得都快瘋了……快要瘋了啊……啊……」她愈說愈激動,到後來更痛苦得揪扯著頭髮,低頭狂喊。

  他靜默地任她喊個夠,喊到嘶啞,喊到失聲,喊到淚流滿面。

  因為他明白,做事一板一眼,總是端守著規矩和正義的她,已經快要被這份自責與怨恨壓垮了,她需要好好的發洩一下,需要把內心積藏的痛苦全部清空,才能喘得過氣來,才能繼續活下去。

  一陣嘶吼過後,她無力地坐倒在地上,不停地喘息,顫抖。

  他慢慢蹲下來,輕輕將她攬進懷裡,道:「夠了,這樣就夠了。你並沒有錯,這件事,沒人有資格責備你,所以,你也別再折磨你自己了。」

  她靠在他懷中怔怔聽著他的話,一股熱氣直衝眼眶。

  兩年來,她一直在等著某個人對她說這句話。

  說不是她的錯,說這只是個意外,說她不需要感到罪惡……

  只是,她無法說出口,也沒有人能讓她說出口,爺爺不知道她發生什麼事,父親在國外開道館,也很少回來,獨立自主的她從小就跟著爺爺,在武道的薰陶下,深知是非對錯都得由自己承擔,不能推脫。

  因此,她的痛苦,只能往肚裡吞,然後不斷地用她的意志力,將她心中的反感和厭惡一層一層深埋擠壓。

  可為什麼她能在白安瑞面前吐露心聲?為什麼可以對他說出內心那些不該有的怨恨?

  為什麼……現在她可以這樣靠著他,卻不覺得討厭,甚至還很安心?

  「你幹嘛要忍?想恨就恨啊,恨那個小子把你未來的生活全打亂,恨那個小子即使死了都還要纏著你,為什麼你不為自己辯白抗議?為什麼還要默默承受余家和余定閒給你的壓力?」

  他一想到他在余定閒面前的怯弱樣就有氣。

  「因為……最終……小文還是因我而死的啊……都是因為我……」她低聲啜泣道。

  她的淚讓他的心整個揪成一團,這樣的尹正心,一點都不像她,不像那個英氣颯爽的風紀女孩。

  「別哭了。」他怕聽她這種隱忍的哭聲。

  她止不住淚,持續抽噎。

  他被她哭的心亂又心疼,於是,衝動地捧起她的臉,直接吻住了她的唇,也封住了她壓抑得讓人快要瘋掉的哭聲。

  柔軟溫熱的唇,混著濕鹹的淚水,像毒,從嘴滲進他的心,從此,解不掉,治不了……

  她迷茫地閉起了眼睛,貪戀著他口中傳來的熱氣和溫暖,一點一滴地融化她心裡那份冰冷與疼痛。

  他們都沉浸在這奇異的氛圍之中,沒去注意兩人此刻究竟在做什麼,更沒有意識到這個吻代表的意義。

  那懵懂的情愫,在雙唇的碰觸中,悄悄地萌芽……

  就在這時,一陣啷巨響,玻璃碎裂紛飛,嚇醒接吻的兩人,白睿安反射性地抱住尹正心,臥倒在地。

  尹正心抬頭看他,急喊:「怎麼回事?」

  可一抬頭,兩人面貼著面,鼻尖相距不到一公分,她陡地一呆,臉頰忽然燙了起來。

  他也一怔,整個人一頓,心跳頓時狂飆。

  剛剛的吻……

  正閃神之際,已有人破門而入,大聲叫囂嚷嚷:「哎唷,竟然躲在這裡談戀愛哦,現在的學生真是的……」

  他們臉色微變,互相拉夫站起。

  一群流氓全湧進醫務室,帶頭的那人看起來兇惡蠻橫,一副黑道老大的狂妄嘴臉。

  「嘖嘖,聽說創世紀中學有個姓白的小子把我的小弟孫克強打成重傷,我一直想找機會回報一下。」

  白睿安瞪著他,知道他就是孫克強背後的靠山,那個叫黑狗的黑幫老大。

  看來孫克強怕被笑話自己慘敗在一個女孩手中,才放話說是被他打傷的。

  「有什麼事就衝著我來,痛扁孫克強的人是……」

  尹正心正要澄清,白睿安很快地摀住她的嘴,介面冷譏:「怎麼?老孫自己太孬,告狀告到你那裡去啦?真是沒種。」

  「臭小子,把了老子的馬子,又在這裡和別的女生胡搞,真有你的……那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有多帶種!」黑狗雙手擦腰,緩緩逼近。

  尹正心擰眉,跨前一步,怒喝:「這裡是學校,你們進來幹什麼?」

  黑狗一愣,目光轉向她,握拳怒聲威嚇:「臭丫頭,你給我閃邊點,當心我拳頭不長眼打到你!」

  黑狗話還沒說完,尹正心已揮出一記重拳,把黑狗打得倒地。

  所有人都呆住了,黑狗更是傻眼。

  「你們現在全滾出學校。」她冷斥。

  「你這該死的丫頭!」黑狗的手下齊聲咆哮。

  「老……老大……其實……把孫大打成重傷的……是她……」一個孫克強的弟兄顫聲道。

  「什麼?」黑狗驚愕。

  「干,怎麼現在才說?」黑狗身邊的一個胖子扶起黑狗,大聲氣罵。

  「很好,那今天兩個都別放過!給我打斷他們這對狗男女的腿!」黑狗惱羞成怒,大吼。

  一群流氓全撲了過來,白睿安臉色微變,他背傷嚴重,尹正心一個人不見得對付得了這群惡霸,還得分心顧慮他。

  「尹正心,他們人太多,你想辦法先出去,別管我。」他邊應付兩個流氓邊喊。

  「不行,我一走你就死定了。」她一口氣撂倒三人,始終繞在他身後。

  「你們今天誰也別想逃。」黑狗狂笑。

  一陣激鬥在小小的醫務室展開,尹正心的身手雖好,但空間太窄施展不開,加上對方惡猛,一時竟被困住。

  但黑狗見自己兄弟連個小女生都打不贏,氣得衝上前。

  「媽的,連個女人也打不倒,走開,我來。」

  尹正心踢倒一人,閃過黑狗的拳頭,舉腳猛踹他的肚子。

  黑狗向後撞到鐵櫃,狼狽不已,憤然抓起身旁的椅子摔向尹正心。

  她急忙向一旁躍開,就在這混亂中,孫克強的那名手下瞥見她背後有空隙,馬上拔刀衝向她,大喊:「臭女人,我要替我大哥報仇!」

  白睿安大驚,幾乎沒有多想便竄到她背後,刀子不偏不倚,直刺入他的胸口。

  「唔……」

  他楞了一下,只感覺一道冰冷直透胸口,接著,有人拿棍棒往他後腦砸下。

  「白睿安……」

  他聽見尹正心的尖叫聲,同一時間,他耳邊響起一聲巨大爆響──

  「砰!」

  然後,一切在瞬間化為黑暗。

  他的十七歲青春歲月,也在這一刻畫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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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4 02:28:21
  後篇

  姓名:白睿安
  性別:男
  年齡:二十七
  學歷:政大企業管理系畢
  職務:日晉集團執行總經理
  身高:一八三公分
  體重:六十八公斤
  血型:B
  星座:天蠍
  興趣:工作  
  專長:不眠不休地工作

  後篇之一

  「砰!」

  一個驚人的巨響將白睿安驚醒,他倏地睜開眼睛,呼吸停了一秒。

  然後,他知道,又是夢。

  掀開薄被,他坐起身,輕吐一口氣,才下床走向浴室。

  夢裡的驚爆聲,已經纏了他十年,之前,他以為耳朵有問題,去看了無數名醫,後來。他才瞭解,有問題的不是他的耳朵,而是他的心。

  似乎,是十年前那件事的後遺症,沒藥醫,只能拿時間去淡化。

  不過,時間並不是治心病的良藥,有些事,忘不掉就是忘不掉。

  即使不去想,它也會以某種形式潛藏在記憶裡。

  他站在鏡前刷牙,洗臉,刮著鬍渣,不久,疲憊已被洗去,換上的事一張清爽白淨的俊容。

  鏡中的他,已不復十七歲時的輕狂天真,他臉頰消瘦了些,細長的眼睛也因此更顯得銳利,鼻子更加挺直,這些年來少笑的唇,習慣性地抿緊,嘴角隱隱透著一抹沉著冷酷。

  裸裎的上身雖然精瘦,但非常結實,不論是手臂、胸肌、腹肌,線條匯匯分明,一看就知道經常在健身運動,或是操練,整個腰背力道十足,因此看來身形更加高身兆挺拔,俊帥有型。

  只是,在他的胸口心臟部位,有一道很長的傷疤,雖然顏色淡了,但依然能看出傷口似乎很深。

  白睿安定定望著鏡中自己的胸口,伸手撫按在那道疤上,目光一沉。

  十年前那一刀,直捅心臟,他差點死掉,開刀之後,昏迷了整整十天才醒來。

  等他醒來,他才知道,當他一個人倒在醫務室的血泊裡,救護車趕到時,黑狗那群人早就跑光了,而尹正心……

  也不見了!

  他替她擋了一刀,但她,卻把他一個人丟下,走了,逃了,從此消逸無蹤,再也沒有出現!

  再也……不曾出現……

  一想到她,他心又一陣窒悶,臉色也變得陰鬱。

  隨手抓梳著短髮,轉身走出浴室,打開衣櫃,拿起白襯衫穿上,正要扣上鈕扣時,耳中倏地想起一個聲音。

  白睿安,衣服下擺要紮好。

  他又是一愣,接著猛然搖頭,想把那該死的聲音,搖出腦中。

  那女的消失了十年了,為什麼她說過的話卻還一直陰魂不散地跟著他?影響著他?

  為什麼?

  他憤然不解地低咒一聲,仍然仔細地紮好襯衫,系扣皮帶,打上銀灰色領帶,再套上深灰色西裝外套,一絲不苟地整裝完畢。

  落地鏡映出他出色帥氣的身影,合身的窄版西裝下,熨燙得平整的同色西裝褲,包裹住一雙修長的腿,腳下穿著擦得晶亮的尖頭皮鞋,當年那個浪蕩的十七歲大少爺,如今已轉變成一個商場精英,一個成熟穩重又魅力十足的男人。

  這時,套房外響起了敲門聲,他走過去將門打開,林秘書已站在門外。

  「總經理,該出發了。」

  「知道了。」他看了一下腕表,將手機塞進口袋,拿起飯店房門卡片,一身筆挺整齊地走出套房。

  行徑林秘書身旁,他倏地定住,瞄了一眼他的衣領,冷冷地道:「林秘書,領子。」

  「是。」林秘書一驚,立刻將襯衫翹起的後領翻正拉好。

  接著,他又低頭一瞥,哼道。「皮鞋髒了。」

  「哦?是。」林秘書又立刻從口袋拿出面紙,蹲下將自己皮鞋擦乾淨。

  白睿安這才滿意地走向電梯。

  林秘書跟在他身後,看著他頑長英挺的背影,暗吁一口氣。

  跟了白睿安兩年,他早就習慣他對一些小細節要求的嚴格,不論是自己或是週遭的人,他都像拿把尺在衡量似地,有時甚至到了嚴厲的地步。

  一種病態的嚴厲……

  不過一般有錢老闆都有怪癖,林秘書也知道,比起其他人,白睿安只是比較重視規矩、禮儀和紀律,這種要求其實很正面的,就因為有這樣的老闆,日晉集團這些年才能在業界享有盛名。

  這就是白睿安的領導風格,他的年輕有為,向來是同行津津樂道的焦點。

  不過,也有八卦媒體挖出他的過去,說他高中時曾是個品行不良的流氓學生,經常打架鬧事,還差點因此喪命,如今這樣的大轉變,堪稱浪子回頭。

  不管如何,誰沒過去?林秘書認為,現在白睿安是怎樣的人重要,雖然跟著這樣的老闆累了些,但他認為值得。

  電梯從三十六樓往下,透明的玻璃讓人可以覽盡整個繁華的上海景致。

  白睿安雙手插在口袋,勁帥的器宇讓電梯裡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多瞄一眼,但他側專心思索即將處理的公事。

  這次他到上海出差,是準備洽談一個龐大的上地開發案,由於利潤驚人,有不少台灣和大陸的財團都在積極接觸,他這次透過父親老友何董將陪他一起前往商談,這個投資案,他相信他有絕對的優勢搶得先機。

  離開飯店,他們驅車前往何董的辦公室,約好九點見面,他在八點五十五分就已抵達,然後,九點整見到了何董。

  「何叔,早。」他禮貌地與何董握手。

  「呵呵,早啊,睿安,你還是這麼準時啊。」何董讚許地拍拍他的肩膀。

  他一直很欣賞白睿安,只可惜他只有一個頑劣兒子,沒有女兒,不然還真把這小子變成他女婿。

  「準時也是種禮貌。」他笑答,但一說出口卻凜愣了一下。

  白睿安,準時也是種禮貌……

  真是個夢魘!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擺脫那個魔女?把她說過的話和有關她的記憶全部丟掉?

  「哈哈,你父親有你這個懂事又知禮的兒子,真的該滿足了,來來來,坐下來談。」何董笑歎,請他入座。

  「您過獎了。」他僵硬一笑,在皮沙發上坐下,直接進入主題:「我們這次要見的地主……」

  何董笑臉停住,變得有些嚴肅。

  「先等一下,聽我說,睿安,這次去見地主可能會有點危險。」

  「怎麼說?」他微愕。

  「這地的地主個個難搞,要同時說服他們並不容易,而且這次的土地案,似乎有位黑道老大也很有興趣,目前也正積極與部分地主接觸,所以,我們過去找地主時得特別小心。」 何董皺眉道。

  「您是擔心那些黑道回來攪局?」他挑眉。

  「那些黑道不好惹,為了安全起見,我還特地找來兩名貼身保鏢。」何董道。

  「不用了,何叔,對付一些小流氓,我自認為還可以。」他自信地笑了。

  這些年來他一直持續在習武練拳,雖然他對外宣稱的原因是為了防身,但真正的理由,也許只是不想輸給那個姓尹的女風紀……

  「那些可不是小混混而已,可不能掉以輕心,再說,你來到這裡,我就得保護你的人身安全,否則怎麼對你父親交代?」何董謹慎地道。

  「但我不希望把事情弄得太複雜。」他沉吟。

  「找個保鏢有什麼複雜的?他們已經到了,大家先認識一下。」何董說著按下通知話鈕,通知秘書:「請那兩位保鏢人員進來。」

  「是。」

  白睿安無奈地笑道:「何叔,我真的不需要什麼保鏢。」

  他的話到一半,一男一女已走了進來,何董連忙笑著介紹:「這可是我高薪聘請的尹家護衛,尤其這位尹正心小姐,她不但功夫好,還能治惡習,才一星期,我那個頑劣的兒子就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

  白睿安的笑凍結了,整個人如墜入冰窖,兩眼直瞪著眼前這個一身黑衣的勁瘦女子。

  熟悉的髮型,熟悉的白淨臉孔,熟悉的娟秀五官,熟悉的挺直身子……

  尹正心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只不過頭髮長了點,臉更尖了些,比十年前更成熟,更有英氣,也……

  更美!

  他的呼吸不知不覺停止,思緒有如狂潮翻湧,瞬間把他退回了十年前。

  那一年,在醫院躺了一個月,出院後,他回到學校,瞪著旁邊空著的座位,心也突然空了。

  胸口的一刀,沒讓他死,卻讓他從此失去了他的心……

  張中豪告訴他,尹正心在他出事的隔天就再也沒出現,不久,她的家人就幫她辦理轉學,沒人知道原因是什麼,但校內傳言紛飛,大家都猜測大概和醫務室的惡鬥有關。

  那一晚黑狗率眾闖入醫務室,事後只發現身受重傷的他,但有目擊者指出當天尹正心也在現場,說她對他見死不救,一定是畏罪潛逃,沒臉再待下去。

  由於事情牽扯到校譽,和白家的面子,校方努力將整個事件壓下,並未報警,對於尹正心的事也沒追究,整件事就這麼硬生生被掩埋,表明上看似平靜,可是事件的慾火去一直在悶燒著……

  在他心裡悶燒。

  交雜著憤怒,怨恨,還有疑惑,他每天都過的好痛苦。

  他想知道,那晚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在他被刺被挨棍昏倒之後,她是怎麼逃走的?

  又為什麼棄他不顧?為什麼把他丟下?

  於是,他試圖去找他,查出她家的地址,找到她的住處,卻大門深鎖,鄰居說她和她爺爺好像一個月前就離家了,不知道去哪裡。

  就這樣,他失去了她的所有訊息,從那時起,再也沒見到她。

  可是,不見了的她,並沒有停留在那一年,她的身影,她的聲音,她的氣息,她的淚水,她的痛苦,還有她和他的那個吻……

  一直緊緊跟隨著他,與他一起走過這十年。

  所以,這十年,他一直在生病,生著一種叫「尹正心」的病。

  這種病,連時間也無法治癒,應為他不會病發,只會潛伏,然後往骨髓靈魂裡滲透,浸蝕,佔領……

  他以為他會帶著這病根直到斷氣為止,不料,害他染病的人,竟會在十年後再次出現。

  而且是在他毫無心理準備之下出現。

  「尹小姐,我來介紹一下,這就是我世侄,白睿安,日晉集團的執行總經理,也是這次要你保護的物件。」何董向尹正心介紹著。

  尹正心的臉色早就刷白了,就在她一進門,看清楚坐在沙發上那個人的臉時,她就如遭雷殛,整個人呆立失神,無法動彈。

  白睿安!

  他……竟是她這次接下的任務物件?

  「怎麼?你們的表情怎麼那麼奇怪?」何動看著她,又看看白睿安。

  畢竟已在商場翻滾了好幾年,白睿安很快的就壓下胸口的澎湃情緒,起身拉好,西裝,換上招牌的微笑,伸出手,盯著尹正心道:「真是新奇啊!尹正心,好久不見了。」

  尹正心心頭威震,看著他,遲疑了一秒,才緩緩伸手,匆匆輕握一下就想抽離,但他卻  地將她握得死緊。

  「你都沒變呢!」他笑著打量她的臉,笑的很冷。

  她屏住氣息,努力維持冷靜,暗地使勁抽回手,淡淡地道:「你倒是變了不少。」

  白睿安是變了,那個她念了十年,惦了十年的大男孩,臉上的衝動與率性早已消失,現在的他,已轉變成一個成穩精練的男人。

  「你們認識?」何董驚訝。

  「何叔,我們還是高中同班同學呢。「他笑道。

  「真的?這麼巧?」

  「的確是太巧了。」他瞇起眼。

  「那正好,這幾天尹小姐就負責保護你的安全,你可別以為她是女生就很弱,她啊……」

  何董正想大大地褒揚一下尹正心,他就半帶著嘲弄地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何叔,她的厲害我高中就領教過了。」

  「哈哈,是嗎?那尹小姐高中就很強了?」

  「是的,非常強,男生都打不贏她,而且我第一次見到她時,還被她打得全身是傷。」他故作輕鬆地聊天。

  「為什麼?」何董驚呼。

  「大概她看我很不順眼吧?」

  「真的嗎?尹小姐,你很討厭睿安嗎?」何董看著尹正心。

  尹正心蹙著眉,不知該如何回答。

  「睿安長得算很俊俏了,高中時代女生應該很喜歡他這一型的吧?」何董又道。

  「這我不太清楚。」她不想再繞著高中的話題。

  「高中時你們不熟嗎?」

  她不語,白睿安則搶道:「是不太熟,事實上我們同班只有兩個月,她就突然轉走了。」

  「哦?為什麼突然轉走?」何董問。

  「是啊,為什麼呢?尹正心,我也很想知道。」他順勢介面,而且冷冷盯著她。

  尹正心心一擰,立刻正色道:「很抱歉,何董,合約上有明載,我執行任務時不談私事,您也不能過問我的私事。」

  何董一怔,尷尬地笑道:「哦,這是私事啊?對不起,我以為只是聊天。」

  白睿安沉下臉,在心裡冷哼,私事?明明是心虛不敢談。

  「睿安,尹小姐是個公私非常分明的人,你要注意這點啊!」何董轉向他調侃。

  「我知道,她還非常一板一眼,而且講究規矩和禮貌到了近乎頑固的地步。」他話中帶著譏諷。

  「對對對,沒錯,你還真瞭解她。」何董笑道。

  「不,我一點都不瞭解她。她可以上一秒在某人懷裡哭泣,下一秒又不顧那人的死活自己逃走,然後消失無蹤……我不懂她,完全不懂……」他像在對著何董說話,事實上字字都針對尹正心。

  尹正心臉色又泛白了。

  「我很懷疑,像這種人能當保鏢嗎?會不會面臨危險有一個人先開溜了?」他冷諷地覷著她。

  她吸口氣,清冷地道:「如果白總經理懷疑我的能力,那我立刻請求換個人來。」

  白總經理?她見外的稱謂讓他眉峰一挑。

  「不用了,那太麻煩,也沒時間了,而且我總得給我的高中同學一個面子,讓你有個表現的機會,對吧?」他冷笑。

  她看他一眼,隨即別開頭,不吭聲。

  何董隱隱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似乎變得不太對勁,卻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只好打個圓場。

  「就是說啊,別換人了,睿安,尹小姐可是尹家護衛的第一把交椅,聽說在好幾次的任務出生入死,經驗比誰都豐富,今天有她在,我才敢放心帶你去。」

  聽見她出生入死的經驗豐富,他的心驀地揪抽了一下,擰眉瞪她。什麼出生入死?這些年她都在什麼地方?做些什麼事?

  「尹小姐,我們這次要去的地方可能會有黑道分子來攪局,你可要好好保護睿安的安全。」何董轉向尹正心道。

  「我會的。」她低頭道,心裡卻微凜。

  黑道?白睿安又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了?

  忍不住擔憂地抬頭看他,正好對上他投射過來的目光,兩人就這樣互看著,沒開口,但彼此眼中都難掩紛亂糾葛的情緒。

  十年後的這場重逢,不是歡樂的同學會,而是個了斷,他們都想了斷那份遺落在創世中學的年少記憶,了斷對方在自己心裡留下的某種東西……

  結果,白睿安與地主們的商談過程並不太順利,人多心異口雜,六個地主各有各的心思,即使白睿安所提出的條件對地主相當有地,其中兩位地主仍有所疑慮,因此,整個會議足足花了將近八個小時才有結果。

  他們初步答應了這次將日晉集團列為優先考量對象,更敲定了後天再做最後的決定。

  慶幸的是,何董擔心的那些黑道並未出現,因此公事談完,何董就和另一位保鏢先行離去,尹正心則護送白睿安和林秘書回飯店。

  一路上,白睿安疲倦地靠仰在後座,尹正心靜默地坐在他身旁,兩人之間隔著一定的距離,雖然同在一輛車上,卻又像相隔千里。

  她知道,她和他之間的隔閡,不是這短短的三十公分,而是十年。

  這十年……變化太多了……

  看他在開會時的態度冷靜犀利,自製沉著,再看他一身合宜得體又整齊煥然的裝扮,她很清楚,當年那個令人費心又煩惱的白睿安,已經不再需要一個風紀股長了。

  所以她算是盡到責任,也完成了使命。

  她真的不欠他什麼了……

  不久,車子抵達飯店大門,他們一起下車,尹正心跟在白睿安身後,原以為他要上樓休息,不料他卻支開了林秘書,然後走向地下一樓的酒吧。

  她跟在酒吧門口站定,禮貌且公事化地向他道:「今天的任務結束了,那麼,我後天再來接你。」

  「一起喝杯酒把!風紀股長。」他轉身看她。

  「我的工作是保護你,不是陪你喝酒。」她嚴肅地道。

  「這麼多年不見,我們就不能敘敘舊嗎?」他挑眉。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敘的。」她漠然轉身。

  他很快的揪住她的手,沉下臉。「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她沒看他,只是冷淡地道:「請放手。」

  「你應該有話要告訴我才對吧!」他擰眉。

  「沒有。」她輕甩他的手,依然不看他的臉。

  他的怒火突然爆發,失控地攫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按在酒吧門旁的牆上。

  「別人和你說話時,要看著對方的臉,專心聆聽,這是基本禮貌。」他低喝。

  她一怔,轉頭看他,心像被什麼重物狠狠打中。

  真是……當年她對他斥責的話……

  「這是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尊重,不管你想不想,喜不喜歡,都要專心聽……你自己說過的話,都忘了嗎?」他盯著她。

  她胸口一緊,一股酸澀瞬間上湧。

  都十年了,為什麼他要把她說的話記得這麼牢?

  為什麼不忘了?

  為什麼……

  為什麼和她一樣……

  「你教我要注意禮貌和態度,那你的態度和禮貌呢?尹正心?」他諷刺道。

  「看來,你把我教的都學得很好,白睿安,但我不記得我說過什麼,那麼久的事了,我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她用力壓下心裡的悸動,輕聲嘲弄。

  「你忘了?你真的忘得了嗎?連醫務室的那件事也忘了?」他瞪著她。

  她微頓了一下,才故意道:「你是指醫務室的打架事件嗎?哦,我大概想起來了,你好像受了傷……是吧?」

  他臉色下沉,銳利地盯著她,冷聲道:「假裝忘記,比真的遺忘更惡劣,尹正心,那件事,我不相信你忘得掉。」

  她蹙眉,不自在別開頭,奮力掙開他的壓制。

  「放開,我要走了。」

  他不放,反而更使勁貼壓住她,整個人向她逼近,強迫她看著他。

  「回答我之後再走!你欠我一個解釋。」他低頭冷斥。

  兩人的臉相距不到五公分,他強烈的氣息令她無措,但更令他驚訝的,是他熟練的手法和力道。

  這十年,他變強了,竟然能輕易就將她反制住。

  「你要我解釋什麼?」她緊聲問。

  「解釋那天你為什麼不見了?」這十年來,他一直想要這個答案。

  那天?

  一幕血紅瞬間掠過她的腦海,她聽見自己的尖叫聲……

  她閉上眼,彷彿又感受到那天的驚駭與恐懼。

  「說啊!為什麼把我丟下?為什麼突然轉學?又為什麼消失無蹤?」他生氣地搖晃她的肩膀。

  她吸口氣,睜開眼看著他,「就和你聽到的傳言一樣,我嚇壞了,驚恐之下就逃走了。」

  他一怔,就這樣?這就是他等了十年的答案?

  「你也知道,余定文的事讓我怕血,所以當下我就害怕得跑掉了。」她又道。

  「不,不可能!你根本不是這種人!」他不信,講求正義真理和風紀規矩的尹正心,怎麼可能會見死不救?怎麼可能會不管他的死活?

  淚,差點迸出她的眼眶。

  他知道她不是這種人,就夠了,真相就永遠埋在她心裡,別說出來,然後,讓他們都把這件事淡忘,把這件事留在過去。

  「人都有弱點,我也一樣,如果你是在氣我丟下你,那我現在向你道歉,可以了吧?」她說得輕描淡寫。

  「那麼,你也是太害怕才轉學?」

  「是啊!我爺爺怕我惹上黑道,為了我的安全,所以就幫我辦轉學了。」

  他狠瞪著她,整個心被怒火燒得好痛。

  這不是他要的答案。

  「我很抱歉當時沒救你,白睿安,幸好你沒事,也幸好有人叫了救護車。其實我事後一直對你覺得很抱歉……」

  「所以,救護車也不是你叫來的?」他的心一節節下沉。

  「不是。」

  原來……

  他在她心中什麼都不是,可他卻把她藏在心裡藏了那麼久。

  頹然地放開她,以及悲傷。

  「呵……看來,困在這個事件裡一直走不出來的我,才是個笨蛋啦!」他自嘲地向後退,再後退。

  她看著他難看的笑臉,心刺痛得喘不過氣。

  她知道他將會恨她,但,就這樣用恨意把他們之間的牽扯全切斷吧!

  她希望他從此忘了她,快樂地活著,至於十年前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由她來記住就好,那麼,要痛,就她一個人痛,要苦,也由她一個人苦。

  這樣……就好。

  「你走吧!後天也別來了,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他說罷,不再看她,轉身走進酒吧內。

  她背靠著牆,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心如刀割。

  也許,她十年前真正留給他的傷,並不是那一刀,而是她的離開。

  但她不得不走,為了那個讓她心動的大男孩的安全,也為了自己內心那份對余定文的虧欠,這是她唯一的選擇。

  佇立在原地好半晌,直到她把幾乎決堤的淚再逼回心裡,她才沉重地移開步伐,踏上通往大廳的階梯。

  只是,明明是往上的階梯,為何她會覺得彷彿通往地獄?

  沒見到白睿安,她可以憑記憶度日,但當他從記憶裡走出來,她的心就再也無法回到平靜。

  一想到從此不能再看見他,她的胸口就緊窒的難以喘息。

  這時,兩名滿臉陰驚戾氣的男子從上走下來,與她擦肩而過,她微凜,警覺回頭,只見那兩人朝酒吧走進去。

  一股不安頓時攫住她心頭,她蹙著雙眉,沉吟了幾秒,也跟著轉回酒吧。

  酒吧裡燈光昏暗,整個空間流瀉著舒懶的爵士藍調音樂,她一進去就看見白睿安獨坐在酒吧台前喝酒,而那兩名男子,正筆直朝他走去,其中一人甚至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刀。

  她大驚,焦急地衝過去,揚聲警告:「白睿安!小心!」

  白睿安愕然回頭,那兩人見事態敗露,索性直接出手抓他。

  他急急向一旁閃過,但因灌了不少酒,有些酒意,腳步竟沒踩穩,踉蹌了一步。

  對方見狀,立刻趁機揪住他的衣領,一拳打向他的臉。

  「唔……」他痛得倒向吧台,撞的酒瓶和酒杯四灑破裂。

  調酒師嚇得逃開,整個酒吧裡的客人更是驚呼地往外逃竄。

  尹正心駭然,迅速奔過去,那拿刀男子伸手要阻攔她,她揚起腿一掃,那人就被重重踹開,摔得桌椅翻飛。

  前方那男子正要再向白睿安補上一拳,白睿安則已清醒了大半,火大地扣住對方的手,剛硬的拳頭朝他鼻子重擊。

  那人向後倒下,鼻骨斷裂,鼻血噴流,當場昏死。

  「白睿安,你沒事吧?」尹正心衝到他面前,擔憂地看著他的嘴角。

  「你在這裡幹什麼?我不是叫你走嗎?」他怒道。

  「我得負責你的安全。」

  「我有能力自保,你快滾。」他將她推開。

  「別鬧脾氣了,現在這種狀況太危險了,這些人恐怕就是何董說的那些黑道!」她生氣地道。

  「你煩不煩?別再管我的事了!」他瞪著她大吼。

  「我非管不可!」她也怒吼。

  她一喊完,兩人就同時怔住,這情況,彷彿十年前的景象再現。

  當年那個風紀女孩和頑劣不羈的男孩……

  現在回想起來,那一段兩人時光,竟是如此令人懷念,卻也,無法再重來……

  白睿安心下惻然,緩緩擰起眉,冷聲道:「你還以為你是風紀股長嗎?現在起,你沒資格再管了,因為你被解雇了。」

  說罷,他匆匆走出酒吧。

  尹正心暗吸口氣,仍然跟上去,堅持道:「就算要被解雇,我也要確認你安全回到房間去。」

  他不耐煩地回頭怒斥:「別再跟著我!」

  就在這時,他發現原本被尹正心撂倒在地的那名男子突然一躍而起,惡狠地舉刀刺向她的背後。

  他瞠目大駭,猛地將她拉進他懷裡,抱緊她,側身一閃,卻來不及避開,對方的刀鋒正好劃過他的手臂。

  尹正心錯愕不已,白睿安在幹什麼?她才是保鏢啊!

  那人一擊不中,也不敢再逗留,拔腿奔出酒吧。

  「混蛋!」白睿安瞪著那人逃竄的背影,怒咒一聲。

  尹正心這才回神,掙開他,瞪著他手臂上的傷,心痛又焦急地怒喊:「你保護我做什麼?我的身手比你好,根本不需要你多事!」

  「對,我不自量力,我多事,我自找的,可以了吧?」他沒好氣地說完,掉頭就走。

  「等一下,讓我看看你傷。」她追上前,拉住他。

  「放心,死不了。」他甩開她的手。

  「不行,讓我看看!也許該去醫院……」她驚恐揪緊他。

  「你煩不煩?我叫你走開……」他暴躁地回頭正想甩開她,吼聲卻倏地戛然而地,整個人也呆住了。

  尹正心的臉色蒼白,頰上掛著兩行淚水。

  「求求你……讓我……看一下……只要確認沒事……我就走……」她顫聲道。

  他屏息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何會掉眼淚。

  他的死活她都不關心了,又何必在乎一點小傷?

  但他無法拒絕她的要求,因為在這一瞬,看著她的眼淚,他恍然有種錯覺,十年前那個在他面前哭泣的女孩,似乎回來了……

  回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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