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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西睜眼時,眼前有許多張臉,老人、小孩、少年、成年男人、女人,都有,全都一臉關切的看著自己。昆西下意識就去找露西娜的臉,模糊不清的眼神看到她離得很近,正在絞毛巾,絞乾了後放到自己額頭上,冰冰涼涼很是舒服。
發現他醒了,露西娜露出驚喜的神色,試探著喚道:「嗨。」
「嗨。」昆西有氣無力的答,發現胸腔背後一片火燒般的痛,眼睛無力的閉上,又要往黑暗中沉去。
「啊喲,媽媽,他又暈過去啦!」兩個少年的聲音疊在一起叫。
「咦?不會吧?我看看。」另一個少年的聲音,亞裡斯通用語的發音不標誰,微微帶著異腔,聽上去很是奇特。
「你們幾個,別動他,讓他睡!」這個昆西認得,是露西娜的聲音。
又有一個聲音,這個昆西也認得,是趕車人,他道:「一百斤砸上去肯定不得了,再加上馬車的勢子,當然好不了。」
又是那個帶著異腔的少年聲音:「不是讓牧師看過了麼?難道跟我想的一樣,他們治治皮肉傷還行,對比較嚴重的內傷和骨折還有一些雜症,比如卡洛叔叔的手臂就不行了?切!一群打著光明神教幌子的神棍騙子,收錢還那麼貴!早知道還不如我來治,現在可好,牧師動了手,表面看上去好了,就是醒不過來,連我也不敢動手了。誰知道不一樣的治療方法用到同一個人身上會不會出事。」
啪一聲拍打的聲音,露西娜用溫柔的語音罵道:「要死了!光明教庭的人你也敢在背後胡說!」
那少年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然後又是許多人在說話,嘈雜成一片,內容都是他,全在擔心他,露西娜的聲音在裡面清晰可辯。不知道怎麼的。明明環境這樣吵,昆西偏偏就覺得很安全,很放鬆,便又睡著了。
再醒來時,背痛已經好了許多,微微睜眼,注意到窗外一邊漆黑,原來已經是深夜了。昆西微微動著身體。想要起身。
「別動!」一隻手掌按上他的胸,露西娜地臉出現在眼前,「背後受了重傷,肋骨都斷啦!別亂動。」
昆西怔怔的去看那張臉,還是昨天那張臉,沒有半分上過妝的痕跡,不過不像昨天那麼蒼如雪,而是豐腴的臉頰上有著淺淺的粉色,正在微笑看他。
看著那張臉,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女子手掌正貼著自己赤裸的肌膚。昆西的心毫無預兆地突然就開始拚命亂跳。越跳越疾,噼哩啪啦亂響成一片。
昆西頓時呆住。
怎麼回事?
下意識不要去想那隻手,卻發現根本做不動,相貼的感覺被無限放大。
昆西頓時慌了,呻吟道:「水。」
露西娜慌亂去倒水,捧著杯子放到昆西嘴邊。「來。小心喝。」露西娜道。一手穿過昆西腋下。半扶他起來。
一股露西娜獨有氣襲來,昆西便定定看住露西娜,忘了喝水。
「喝啊。」露西娜微笑道:「被牛奶桶砸傻了?」
「哦。」昆西應了聲,才低頭喝水。喝完了,突然脫口道:「你真好看!」
露西娜哧的一聲笑出來,把昆西放平,伸出手,讓昆西看那枚婚戒。微笑道:「先生。我已經結過婚啦。你來晚了。且。的丈夫。」
昆西突然就一陣氣急,咯了起來。
露西娜嚇了一跳。慌忙去給他順氣。
門外有個聲音笑嘻嘻的道:「醒了?我們能進來不?」
露西娜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道:「徐錚,你守在外面多久了?」
徐錚笑道:「不久不久,涼蝦的溫度都還正好。」
「進來吧。」露西娜無奈的道。
門被推開,呼啦一下就擁進來很多個人。
昆西一眼就認出了徐錚。
這少年,實在是太特別,縱然夾在人堆裡,卻仍然像顆發光的星星,讓人無法忽視得過去。徐錚跳到昆西面前,咧嘴一笑,老大的一個笑容,突然晃花了昆西地眼。
他捧著個碗,一臉古靈精怪跑到昆西臉前,一臉諂媚的笑道:「謝謝你救了露西娜阿姨!實在太感謝了。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報答你的,所以特先孝敬涼蝦一碗,等我冰淇淋做出來了,第一個孝敬你。」
然後轉頭看向另外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年,道:「大班小班,快來感謝救命恩人。」
眼前這個少年笑得那一副白癡像,實在和報告裡的神奇少年、帝都之星、暗金紋百獸使完全扯不到一塊。昆西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滿臉睿智,一個老人表情,少年老成的少年,哪知道眼裡跳出來地竟是這麼一個鮮活亂蹦地傢伙,完全風牛馬不相及。
昆西看著他,一時間完全神經接錯線,竟不知道怎麼應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個人,實在和一生裡他以往見過的人相差太多,從來沒見過這樣的。
「不說話是吧?那多傻啊,做
留名的是白癡,換了我,肯定沖人家家裡去,先要個幣再說,對吧?」徐錚笑得一口白牙,道:「哪,恩人,告訴你叫什麼名字,我去瑪裡斯戰神像的旁邊給你偷偷造個雕像,讓萬民供著。我們家窮,金幣你就別指望了。」
「昆西•塞達克。」話一出口,昆西全身一陣冰寒,竟把真名說出來了!瞳孔猛的收縮,卻全力控制自己不要去看徐錚。然後,他挫敗的發現,全神的應對,結果根本是對著空氣出招,這少年根本就沒注意到,正在那裡繼續滿嘴胡話。
「昆西•塞達克。我就不叫你塞達克先生了喲。那多生疏,就叫昆西大叔吧。昆西,真是好名字,像你地臉一樣俊。不像那個小初,板著一張死人臉,看著就煩。昆西大叔。你等等哈,下次瑪裡斯地現世日子,我一定想辦法去給你搞個雕像放在他旁邊。你看放在他肩上可好?位置足夠高,我騎嚕嚕上去,別人也發現不了。萬人拜你,那才是我班得瑞家地恩人應該受到的殊榮!」
昆西呆呆地看著徐錚噼哩啪啦一陣爆豆子的似的狂噴,馬屁不要錢似地一陣狂拍,挫敗的發現聰明狡詐如自己。卻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這少年想法天空行空,上一段和下一段完全不搭邊,思維跳躍性的向前。這世界上,怎麼還有這種人?
「要死啦。」露西娜一巴掌不輕不重的打過去,笑罵道:「戰神瑪裡斯也是可以讓你褻瀆的嗎?」
徐錚縮著頭,笑道:「放一個小小雕像而已。瑪裡斯又不會少一根毛。換個角度想吧,咱們家昆西的雕像放上去,可以受萬民景仰,那是好事。捨身救人的英雄,如何能讓不拜?再說了,瑪裡斯一個人站在那裡孤苦伶丁地多可憐啊,有個人陪他風吹雨打,瑪裡斯戰神應該感到高興才是。你敢肯定他一傻大個站在那裡就不寂寞?還是咱們家昆西是好人,肯陪他聊天受苦。瑪裡斯應該感動到哭才對。決定了!我今晚就偷偷去。弄個雕像,刻下名字,放在他肩上。」說著,一邊嘿嘿竊笑,不停的衝著昆西擠眉弄眼。
「你敢!」
兩人同時出聲喝止,正是露西娜和趕車人。
「嘿嘿,我當然不敢。」徐錚笑。可那笑容看在昆西眼裡,明明就是一幅打算放手蠻幹的預兆。總覺得那潛台詞就是:我為什麼不敢?
昆西徹底的看不懂了徐錚了。陰暗叛逆如自己。也不敢說出瀆神的話。為何這少年就可以說得滿不在乎?而且那口氣。似乎也不是對神不敬,反倒那尊大神就是他親朋好友。理應如此對待似的。再說了,自己一言不發,何時又變了他們家的昆西了?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啊?
昆西茫然的看著徐錚,突然覺得這少年就像是隔著層層迷霧,怎麼也看不清。不過,出奇的是,面對徐錚一臉幼稚加白癡地笑容,對他膽大包天的想法,昆西心裡的感覺,竟然是很想笑。
天知道他多少年沒有想笑的衝動的了,這少年一上來一陣胡攪蠻纏就辦到了,果然有本事。
卻見徐錚還在樂不可吱的笑,扯著叫做大班和小班地少年上前來,臉上笑容那個狗腿,讓昆西更想笑。耳邊聽得徐錚道:「來,大小班,我們三人給恩人拜一拜,以後隨他任意使喚。」
說著,三個少年一起躬身彎腰,竟真地對著昆西俯身一拜!拜後,三張少年的臉龐一起笑開,滿臉真心誠意的笑容。
有多少年沒有人對他這樣真心誠意的笑過了?
昆西突然抓緊了碗,心裡湧上莫名其妙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堵得難受,卻又說不出一個字來。
三個少年身邊,兩個小孩鑽出來,仰臉看昆西,也道:「謝謝你救了露西娜阿姨。謝謝!」隨即贈送兩張牙花子都笑出來了的笑臉。
趕車人過來,沉穩的一點頭,道:「謝謝。」
最後是露西娜,走到昆西面前,微微一笑,道:「謝謝。雖然短短的一句不能表達地我地謝意。但我只能說,謝謝。還有,我代那兩個孩子說謝謝。你們素不相識,卻敢撲身來相救。讓我更加覺得,這世界上真地是好壞人少,好人多。沒我弟弟卡洛說的那麼陰暗。」
一邊,徐錚伸嘴過來,在昆西耳邊悄聲解釋道:「她地意思是你挽救並堅定了她的信念。別理她,她一向愛心氾濫。你一定要記住,我們家除外,下次有這種事,你人要救,錢也是要問人要的。」
這是什麼話?直白得不半點轉彎抹角。完全一副市井小人的嘴臉,哪還是什麼神奇少年、帝都之星、暗金紋百獸使?
昆西終於全線敗退,哈的一聲就笑了出來。這一笑,頓時扯得全身都在痛。卻偏偏昆西就是不想停下來。
轉眼眼光打量全場,所有人都在跟著自己笑,整間屋裡有一種昆西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怪異氣氛。相當的怪異,便就是感覺很舒
放鬆。
昆西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笑得咯出血來。嚇壞了一幫人,趕緊衝上來堵他的嘴。
好不容易忍住笑,只覺得胸腔裡痛得厲害。卻聽一邊徐錚鬆了一口氣,小聲道:「以前讀史書,書上說有笑死的。原來還不相信,今天長了見識,果然真的有。」
昆西一聽,止不住又想放聲狂笑。露西娜霍的一聲站起來。眉毛一揚:「徐錚,給我站邊上去!」
「是!」徐錚見露西娜發火,立時噤寒蟬,乖乖地貼牆站好,卻伸頭過來關切的看著昆西。
看著徐錚真切的目光,昆西又是一陣迷茫和躲閃。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可以輕易的就對他人表達出關心和愛護呢?難道他就不知道世人多變,陰暗醜陋如自己的人比比皆是嗎?有著神奇少年、帝都之星、暗金紋百獸使的少年會是一個幼稚低能的人,沒有人會相信。但那大大咧咧,隨時可以笑得一臉燦爛不見半點心機地臉卻就是給人這種感覺。世界上。最純真而不帶雜質笑容,除了小孩和白癡,就只在徐錚臉上找得到。世間,怎麼會有這種人?那雙關切的黑瞳,清澈著不帶一絲雜質,像是放到泉水下衝洗過千百萬年。洗去了所有的不潔。乾淨得讓自己不敢直視。
再轉頭看露西娜。這個女人,也是這麼的奇怪,看似膽怯軟弱,實際勇敢而倔強,那雙眼裡,濃濃的溫情氾濫得隨時都會噴湧出來。這世間,又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女人?為什麼死了男人,拖著殘廢弟弟和兩個兒子。都拖不垮她生活的信心。在玟瑰百般打擊下。依然挺立著生活?
完全搞不懂的女人和完全搞不懂的少年!
昆西怔怔的看著兩人,聽著眾人圍著自己談笑。熱烈討論著怎麼才能讓自己更舒服一點,恢復得更快一點,不知不覺間,窗外微微泛起亮光,一夜裡最黑暗地時候就要過去,天竟然要亮了。曙光從窗外投進來,照在徐錚的臉上後又跳到露西娜豐腴的臉上。
突然之間,昆西就覺得少年徐錚的賊頭賊腦的笑臉亮得不可思議,露西娜淺淺含笑的臉又是那般美麗得不能直視,給人地感覺居然比曙光還要明亮!
只是不知道,這兩道曙光是否可以照亮自己陰暗地心裡最濃黑的地方呢?
昆西突然充滿了期待,悶聲笑道:「其實……我是來應徵原野酒館的店員的。」
呃?
啊?
談笑聲嘎然而止!
露西娜撲的一聲笑了出來,「歡迎歡迎,真獨特的怎麼說來著?哦,叫做獨特的面試。很高興,善良勇敢地昆西&#達克先生,你通過了。傷好就來工作。假如你目前沒有住地地方,就在原野裡住下吧。為了我和兩個孩子受了傷,我們照顧你也是應該地。」
昆西微笑點頭,全身放鬆下來。眼角餘光看到徐錚一步一挪的往大小班那邊挪,然後伏耳在兩人身邊小聲語:「告訴露西娜阿姨,即然是咱們地人了,醫藥費可以從報酬裡扣。要不先扣一半,另一半充公,直到附完醫藥費為止。」
「徐錚!」
「在!露西娜阿姨,我什麼也沒說!」
「給我到牆邊站好!」
「是!為什麼大班和小班不站過去?明明他們剛才也有點頭的……」
「閉嘴,趕緊給我站過去!」
「是!別發火,我馬上就過去。」
昆西聽著,突然又很想笑了。原來這道曙光,真的是很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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