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星巴克化的咖啡

驛動的心

　　咖啡館在葡萄牙人的生命裡同意大利人一樣重要，一向以為意大利人喝咖啡最濃烈見根，大有幹那一口悶的老白乾的態勢，可是到了里斯本才知道當地人尚嫌ESPRES鄄SO（上指蒸氣煮出的特濃咖啡）不夠剛烈，因此會在一小盅濃咖啡裡再捨命兌入一注MACIEIRA或者陳年的AGUARDENTE（分別是兩種相當刺激的葡萄牙白蘭地）。在歐洲，里斯本的咖啡醇香僅次於意大利，但是論其粗壯剛野，里斯本的便是一桿大旗了。

　　一家典型的里斯本咖啡館裡，比較別樣的所見便是葡國特有的阿茲雷荷瓷磚鋪就的牆面，所呈現的或是帶有北非摩爾人風格的裝飾圖案，或是1755年大地震前貴族遊園狩獵景，或是大航海世紀波濤洶湧的海上萬象。咖啡館內其他各項則大抵和意大利的類似，只是意大利的咖啡店櫃檯最靠裡的部分是“站吧”，當地人就在不設櫃檯的站吧旁喝咖啡。可是里斯本卻沒有專門的站吧，只有純粹的一長溜盛滿點心的櫃檯，顧客就直接站在櫃檯邊喝咖啡邊咬點心，可憐生客只能從一株株腰肢間殘留的縫隙中一掃今日供應糕餅，所幸葡人多半形瘦，所以總尚能留些許空隙讓人一睹腰旁腿間那些品相扎足的葡式蛋撻和酥皮雞批。


　　在里斯本點咖啡，如果對咖啡店伙計說要一杯拿鐵，我相信在美國，在亞洲大城市的美式咖啡館，他一定知道是指CAFELATTE了（一種兌了大量牛奶的濃咖啡），在瑞士或者最近新收納了美國連鎖咖啡店星巴克的巴黎，伙計可能也知道。但是如果在意大利，點一杯拿鐵，伙計端上來的卻可能是一杯牛奶，在葡萄牙，則天知道，端出來的竟是一大壺茶，因此不妨可以用對拿鐵這個名詞的反應來檢驗一個地方有沒有被星巴克化。

　　倘若沒有被星巴克化，自然應當慶幸其尚存的本土之美，不過點咖啡便會多些挑戰：在里斯本說要咖啡，伙計一定端上來一小杯濃咖啡，而如果要前面提到的CAFELATTE，就得說 CARIOCADECAFE或者MEIADELEITE，取決於你牛奶所加的比重（後者牛奶佔一半，前者較少），但是都只盛在一小小的白骨瓷杯裡。如果真的要那種大大的牛奶咖啡（那所謂的大大，也就只是星巴克最小裝的賣相吧），你就要點 GALAO，伙計才會用細長的玻璃杯端上來，葡萄牙人通常用來作早餐。至於那盛在紙杯裡供人握著邊走邊喝的咖啡，還是留著到星巴克去消受吧。

　　在里斯本，拿鐵咖啡店伙計尚不懂為何物倒實為幸事。總有一天，全世界人恐怕都不再坐著靜啜咖啡了吧？全世界人都將操著同一種咖啡語彙了吧？全世界人都將握著杯杯巨大的連鎖咖啡店的紙咖啡杯，在老者行走的小弄間，在青青秧苗的鄉間田埂邊，在大樓邊沿，齊齊飛奔了吧？也許一邊牛飲著咖啡一邊趕路，也會成為競技體育的一項，當然啦，得承蒙連鎖咖啡店贊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