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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舒格]愛你太過刺激(我的狗男人3)[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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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08:23:04 |倒序瀏覽
愛你太過刺激【我的狗男人3】作者:舒格

嘖嘖!這位小姐真是有讓聖人發瘋的能力!
個性驕縱又無大腦,完全是個被寵壞的死小孩
身為她的保鏢,他是少數能制得住這小惡魔的人
愛賴床?他用極端又有效的暴虐手法來整治她
耍脾氣?他冷得讓北極熊都發抖的表情諒她沒膽撒潑
奈何這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就像黏性超強的強力膠
一沾上了就甩不掉,像跟屁蟲亦步亦趨跟著他
搞得他的戀情在她的「參一腳」下瀕臨破碎
加上八卦謠言傳得滿天飛,版本一個比一個離譜
說他拋棄女友和富家女同進同出搞曖昧
呿!他才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怎麼批評取笑
就算被人嘲笑是盡責的看門狗他也無所謂
這年頭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沒什麼大不了
呃,只不過一個不小心就會爆出愛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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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08:23:30
楔子

    這個早晨,是這樣開始的。

    刷!

    俐落的動作毫不遲疑地拉開窗簾,夏日耀眼到恐怖的陽光,立刻映亮了原本安靜而蔭涼的房間,灑落各個角落,包括那張堆滿各式絨毛玩偶,從枕套到床單、涼被統統都是淺紫色,粉嫩俏皮得令人不敢置信的床。

    幾秒鐘之後,床中央一個形狀可疑的小丘開始蠕動。

    「關掉……」微弱的呻吟聲從層層床被、玩偶底下傳出來,「把音響……關掉……」

    「音響沒有開。」回應簡潔而低沉,不帶一絲感情。

    「那為什麼……這麼吵……」柔弱呻吟聽起來可憐兮兮、有氣無力的。

    「因為妳耳鳴。」還是那樣乾淨俐落的回應,然後,一個修長身影來到床前。

    就像拉開窗簾那樣,一點也不遲疑地,粉紫色還繡著小花的蠶絲涼被在下一瞬間被掀開。

    早晨,不,其實已經是近中午的陽光,灑落蜷縮在床中央,剛剛失去被子保護遮蔽的小人兒身上。

    更慘的哀號聲隨即響起,「不要開燈……太亮了……」

    站在床前的年輕男人,對慘兮兮的哀求毫不所動。「妳該起床了。跟牙醫約十一點。」

    「頭好痛……」床上的人兒又動了動,不過,她是把自己藏到枕頭底下,尋求其他遮蔽,完全沒有起床的意思。「好痛好痛……好吵……」

    床前男人涼涼一笑,不過,那樣的笑法,讓人看了毛骨悚然。

    他沒答腔,任由逃避現實的小鴕鳥,繼續把頭埋在枕頭、玩偶堆底下。

    室內的沉默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一分鐘後,熊貓玩偶開始緩緩移動,露出底下一雙瞇成細縫的眼睛,長長的睫毛閃啊閃的,顯示那雙眼睛的主人正在偷看。

    床前的人還是無動於衷,雙手抱在胸前,穩穩地等著。

    布丁狗玩偶也以非常緩慢的速度離開。

    偷覷的眼眸是琥珀色的,帶著一絲疑惑,好像不明白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安靜。

    然後,是酷企鵝……

    呼!酷企鵝被一把抓走!

    頓失掩護的人兒大驚,不過,反應極快的她,立刻採取有效的保命行動——假哭!

    「嗚嗚……」假哭聲幾可亂真,可憐兮兮的,令聞者都心有不忍。「我的頭好痛、好痛……怎麼會這樣……我是不是要死了……」

    「宿醉是不會死人的。」冷冰冰的回答,一個字一個字都像是用冰雕出來的。「妳還有三分鐘。」

    「還有三分鐘?」她傻傻反問。「還有三分鐘怎樣?」

    又沒有回答。

    她其實很想知道三分鐘一到,這個站在她床前的男人會採取怎樣的恐怖行動。不過,根據過去一個多月的經驗,她還是不要輕易嘗試比較好。

    她賴床已經素有惡名,叫她起床已經變成所有人的夢魘之際,只有他,這個不動如山的男人,有著各種極端又有效的暴虐手法——

    舉凡潑水、藏五個超大聲的鬧鐘在房間各角落——讓她被吵得不得不起床,又找不到鬧鐘——把音樂放得快把玻璃震破、把空調關掉讓她熱到快抓狂……前天,他甚至拿了兩支超高功率的吹風機——吹風機!誰能想到吹風機可以治賴床!放在她耳邊,一邊一支,吹得她在十秒鐘之後棄床逃命,使命圓滿完成:全世界最會賴床的宋紜珊小姐,乖乖起床了。

    至於起床之後,她怎樣跺腳、哭鬧、咒駡、尖叫……那些都不重要了。

    宋紜珊已經開始懷疑,這個冷面男人,是不是包公轉世……

    「好嘛,起來就起來。」賴了半天,眼看三分鐘就要到了,宋紜珊摸摸隱隱作痛,不,是陣陣脹痛的頭,心不甘情不願地喃喃說著。「可是我的頭真的好痛,向槐,你……」

    話還沒完,三分鐘到了!

    就算她還在講話,就算她已經慢慢撐起身子,完全表現出要起床的誠意了,向槐還是毫不猶豫地行動。

    「啊——」慘烈的尖叫聲響徹室內。

    一條毛巾——而且還是剛從冰水裏撈起來的——以迅速確實的姿態,精准地、狠狠地摔到她臉上!

    冰涼的水滴沿著粉嫩的臉頰滾落,順著頸子,一路滑到她細肩帶小背心裏。宋紜珊尖叫著跳起來,好幾個昂貴玩偶跟著滾落地板。

    「嗚……」這次她不是假哭,是真哭了。把濕答答的毛巾扯掉之後,那雙琥珀色的大眼睛紅了,豆大的淚珠開始溢出。「好冷……你怎麼這樣……」

    「我說過,三分鐘。」回答簡直跟旁邊一大壺的冰水一樣冷,向槐轉身就走,絲毫沒有一點憐憫與同情。

    「我已經要起來了啊!」帶著哭音的辯白追在他身後。「而且我頭好痛,好想吐,我說不定生病、快要死掉了!這樣你還要我起床?!」

    「妳不會死的。」向槐邁開長腿,迅速走出那間以粉紫色為主調,甜蜜夢幻得令人不敢置信,全身起雞皮疙瘩的房間。

    「說不定啊!」宋紜珊才不甘休,她跳下床,潤紅的小嘴撇著委屈的弧度,跟在那個高大身影後。「萬一我真的死掉怎麼辦?你就是殺人兇手了!」

    「如果妳真的因為宿醉死掉,那殺人兇手就是妳自己。」

    寬敞的走廊上,向槐回頭,鷹般銳利的眼眸掃過她亂糟糟的短髮、細肩帶小背心和寬鬆短褲睡衣、裸著的雪白手臂、長腿……

    十八歲半的宋紜珊也許心智上還像個八歲小孩,但她窈窕動人的曲線,毫不遮掩的青春,已經足夠讓男人多看兩眼,不,許多眼了。

    加上那張心形的甜蜜臉蛋,配著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和吹彈得破的粉嫩雪膚……最該死的是,她毫不介意自己的衣衫不整,正大剌剌站在房間門口,雙手扠腰,氣呼呼地瞪著他。

    向槐考慮了兩秒鐘,然後,轉身走進身後的浴室。

    「向槐!向槐!」一下子就不見人影,宋紜珊氣得跺腳,「沒禮貌,話都還沒講完,怎麼就跑掉了?向槐!你回來——」

    還沒叫囂完,向槐從浴室裏出來,一件薄浴袍迎面飛來,准准地蓋住她的頭臉。

    「穿上。」冷冷的命令跟著拋過來。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不過一面咕噥著,宋紜珊還是一面套上那件薄浴袍。綁好腰帶,她抬頭要繼續抱怨——

    走廊已經空無一人,除了她自己以外。

    向槐已經頭也不回地下樓去了。

    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一邊的牆上掛著幾幅精緻水彩畫作,門邊的高腳小桌上,擱著昂貴的Tiffany水晶圓缸,裏面插滿了新鮮嫩黃玫瑰,正散發甜甜的清香。

    貴氣又華麗的環境,卻靜得沒有人氣。

    宋紜珊呆了半晌,然後,靠在臥室的門邊,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甜蜜的心形臉蛋上,剛剛的嬌蠻任性神色,已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難以言說的落寞。

    就連那雙琥珀色漂亮眼眸,都透出一股濃濃的寂寥。

    她,一個人。

    不管她怎麼鬧、怎麼吵,使多少小性子,怎樣糾纏不清、軟硬兼施……她還是一個人。

    無力感淹沒了她,加上漸漸加劇的頭痛,以及越來越嚴重的耳鳴……宋紜珊順著門框,緩緩下滑,直到坐在地上為止。

    像個沒骨頭的軟體動物,她癱坐在門邊,大眼睛空洞地遙望著走廊的盡頭。

    那樣蕭索的表情,不應該出現在青春美麗,嬌嫩得彷佛水蜜桃一般的女孩身上。何況,她是所謂的天之驕女;家境富裕、又是獨生女,要什麼有什麼;早早就被送到國外,不曾被升學制度荼毒;每年寒暑假,更是搭飛機像坐公共汽車一樣,飛來飛去,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年紀輕輕就已經玩遍世界各國。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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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08:23:53
第一章

    向槐大步走在人行道上。

    盛夏的烈日,幾乎可以把人融化。才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他的白色薄襯衫已經貼在汗濕的背上,顯露出傲人的精瘦線條。

    寬肩、長腿,他有著可媲美模特兒的身材,卻比所有粉味過重的男模都陽剛五百倍。

    事實上,他的身上完全找不出一絲粉味,一絲絲都沒有,完全沾不上邊。

    五官粗獷,濃眉大眼不說,配上淺褐色的皮膚,以及老像是留了三天——但其實早上才刮過——的胡碴,猛然一看,還真有可能嚇到人。

    「保全?」初見面時,從來不知道婉轉兩字是什麼意思的宋紜珊,就曾經單刀直入地發問過,「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凶?他真的是保全人員嗎?」

    弄得旁邊的人都啼笑皆非,尷尬得要命;而向槐從那一刻起,便毫不猶豫地認定,這又是個腦袋只裝稻草、皮包、新裝、新鞋資訊的蠢女。

    那也不過是一個多月以前的事情。而一個多月以來,向槐的想法,並沒有更改。

    他去年年底退伍之後,馬上被父親的老友靳伯伯給網羅,要他到靳伯伯負責的保全公司上班。

    向槐沒有多說,甚至連薪水也沒有多問,就一口答應。

    畢竟他父親與靳伯伯的交情,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從有記憶以來,兩家的往來一直很密切。膝下無子的靳伯伯,更是把向槐當作自己的兒子一樣疼愛。

    大學主修資訊工程的向槐,明明可以到科技園區、高科技公司任職,在保全公司擔任系統工程師,雖然沒有被虧待,但總是有點大材小用的感覺。

    這樣委屈,除了和靳家的交情之外……其實,還有另一個決定性因素。

    那就是……靳伯伯的女兒,也在保全公司服務,擔任財務秘書長的靳水馨。

    想到靳水馨,向槐的煩躁感,彷佛接收了頭頂太陽輻射出的熱能,開始升高,騰熱。

    加上那個煩死人的宋紜珊……

    該怎麼描述宋紜珊呢?是簡單的用「被寵壞的爛蘋果」一句帶過,還是條列出她所有的罪狀,諸如驕縱、任性、愛撒嬌、沒大腦、沒常識、浪費……

    對了,浪費。這是當務之急!

    他握緊手上一迭信件,腳步加快了。

    從熱鬧的東區街上走過,穿越行人如織,個個揮汗如雨的街頭,他來到一家門面雖小,卻裝潢華麗的精品店門口,推開門,他大踏步走了進去。

    果然不出所料,宋紜珊正在裏面。

    她的打扮非常滑稽——雖然她的服裝品味,一向不被向槐所認同,不過,今天她的裝束,實在是有點超過「正常」的範圍了。

    上身是疑似,不,根本就是內衣的粉紅色鑲蕾絲小可愛,露出線條優美誘人的小蠻腰;底下卻穿著一件墨綠色格子、毛料的厚厚百褶裙,大腿處還別著一個大型銀色別針。

    腳上配著一雙至少三吋半的金色高跟鞋,鞋跟細得像是筷子,簡直可以當暗器使用。

    饒是一向冷靜沉著,不動如山的向槐,都忍不住挑了挑濃眉。

    看來,宋紜珊的美學觀點、流行知覺,已經被熱壞了。

    「好不好看?」小姐她毫不介意,一抬頭發現是向槐,便好像火車頭一樣全速沖了過來。

    踩著那樣的高跟鞋還能跑得這麼快,向槐第一次對她產生了一些些敬意。

    「妳……」他撫著線條剛硬的下巴,沉吟了幾秒。「妳是不是有點中暑?」

    「沒有啊!」宋紜珊興高采烈地說:「你幫我看,好不好看?這都是最新到的貨,每件都好漂亮,我都好喜歡喔!」

    向槐實在無法理解她的興奮由何而來,他很簡潔地回答:「不好看。」

    「啊?」宋紜珊愣住,長長的睫毛搧了搧,甜蜜的臉蛋上,露出迷惘的神色。「真的?哪件不好看?」

    「都不好看。」

    「怎麼會?這件裙子是從蘇格蘭訂做的,而且,是皇家御用的服裝店和設計師……」

    「就是不好看。」向槐沒讓她說完,銳利的鷹眸掃視店裏一圈,「劉小姐呢?」

    劉小姐就是這家精品店的店主,平常都是她親自出來招呼大客戶的,今天卻不見人影。

    「喔,她去幫我找別的顏色了。我覺得這件穿起來很合身,每個顏色都想買一件。」說著,宋紜珊拉拉包裹住她美麗胸部的粉紅色布料,「你說,好不好看嘛?」

    她的皮膚滑膩如牛奶,粉嫩得像掐得出水來。發育成熟的線條,在簡單的剪裁中,更是誘人。只包住一半的豐胸,乳溝若隱若現,可以讓每個男人眼睛發直,嘴角冒泡。

    向槐的濃眉皺了起來,「不好,去換掉。請劉小姐出來,我要跟她談談。」

    宋紜珊才不關心劉小姐,或向槐的嚴肅語氣。「哪里不好?你說啊!是顏色不好,還是樣式不好?」

    「都不好。」尤其是布料太少這一點,簡直不好到可以下地獄了。他的臉色更加森冷,「妳去不去換?」

    「不去。」宋紜珊跟他杠上了,雙手扠腰,她堅持要得到答案。「你要講理由,講不出來,我就不去換。」

    她的姿勢,讓她的腰看起來更細、美麗的胸乳更加突出;換成別的男人,大概已經瞪直眼、吐出舌頭喘氣了。不過,向槐當然不是「別的男人」。

    他是向槐,少數制得住這個小惡魔的人。

    長臂一伸,向槐拉起披在旁邊架上的展示用壁毯。

    然後,像纏紗布一樣,把她整個人裹了起來!

    「幹什麼啦!」宋紜珊大叫起來:「向槐!你是瘋子!」

    向槐不為所動。他拖著被壁毯困住、活像個粽子的宋紜珊,往後面更衣室方向走。然後,毫不客氣地把她半甩半推,丟進去!

    砰!還順便拉上了門。

    「衣服穿好再出來。」他冷冷丟下一句,轉身離開。

    「怎麼了怎麼了……」劉小姐慌慌張張地一路尋過來,在走廊上,差點和向槐撞個滿懷;在向槐伸手穩住她之際,她抬起頭,這才認清楚來人。「哦,原來是你。」

    短短幾個字之間,語氣頓時由關切急速變得冷淡。

    她是個生意人,而且,是個非常精明的生意人,對於不重要的人,是不會給予太好的臉色的。

    這個向槐,雖然長得很帥、身材也很棒,但最多也只是個司機兼隨從,毫無實際消費能力與可能性。

    她只要集中火力去伺候大小姐宋紜珊就可以了,保證鈔票滾滾而來。至於其他閒雜人等,根本不必多費心。

    向槐已經看慣店主劉小姐的冷面,他並不在乎,當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劉小姐。」一反平常妳冷我也冷,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度,向槐這次沒有避開劉小姐,反而叫住她。「有點事情想請教妳。」

    劉小姐拔得細細的眉毛挑了挑,斜眼看看他,「什麼事?」

    「我想請問妳,這些消費……是妳經手的?」向槐把手中的月結單、帳單遞到她面前,最上面一張便是這家店的,重點部分還用螢光筆劃了起來做記號。

    劉小姐瞄了瞄,「沒錯。怎樣?」

    口氣很鄙夷,嘴臉相當不耐。向槐看在眼裏,只是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

    但笑意完全沒有到達眼眸。

    「我想確認一下。上個月宋小姐在貴店買了一條一萬六千元的牛仔褲,一雙九千元的涼鞋,還買了一個四萬八千元的皮包。是這樣嗎?」

    「所以呢?」劉小姐不耐煩地反問:「有什麼不對嗎?」

    「我不是很瞭解。一個十八歲的小女孩,一個下午就花掉這麼多錢……」

    「你是她的誰啊?幹嘛管這麼多,她老爸有錢,不在乎她怎麼花就好,你何必這麼擔心?」劉小姐沒讓向槐說完,搶著打斷他。

    向槐連眉毛都沒有挑一下,只是篤定望著劉小姐,目光冰冷如劍。「我記得上個月我已經跟妳打過招呼。宋小姐身上沒現金、沒信用卡的時候,請妳不要讓她簽帳。為什麼這個月還是會有帳單來呢?」

    「奇怪了,我們做生意就是要給客人方便,這樣也不行嗎?她喜歡我們店裏的東西,加上又是熟客,簽帳也不是第一次了……」

    「沒錯,也不是第一次了。」向槐銳利反問:「妳一直慫恿她買東西,告訴她身上沒錢、沒卡片時可以簽帳,然後再加收手續費和利息……劉小姐,妳對待客人都是這樣的嗎?」

    劉小姐被講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還是嘴硬,「我們給客人方便,酌收一點必要的手續費,有什麼錯?奇怪,我做生意這麼多年,難道還需要你來指導我怎麼對待客人嗎?」

    「指導不敢當,只是再一次請妳幫忙,不要讓宋小姐簽帳。要不然,下次如果收不到款,就不能說我沒有事先警告妳了。」

    「你……」

    「你們在講什麼啊?」宋紜珊已經換回自己的衣服,她走了過來,困惑地問。

    雖然很會花錢買貴得要命的衣飾,她最常選擇的穿著卻是T恤和緊身牛仔褲,這也是讓向槐不瞭解的地方。

    花那麼多錢,買了卻不穿,那為什麼要買?

    不過,千金小姐的想法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向槐也沒有興趣瞭解,他只是在工作。

    若不是「上頭」——也就是宋紜珊的父親,下令要向槐去關切一下的話,宋紜珊怎麼花錢、如何浪費,都不關他的事。

    「問妳的保鏢啊!」劉小姐的口氣,說有多諷刺就有多諷刺,嗓音都尖了,「他連妳買鞋買衣服都要管,我看不是保鏢,是妳爸派的看門狗吧!」

    乍聽此言,向槐根本還來不及反應,宋紜珊已經尖叫了起來。

    「妳怎麼可以這樣講他!」她把手上抱著的衣物全部丟到旁邊的小桌上,小臉氣得都漲紅了,「太過分了!我以後不要來了!」

    向槐當機立斷,扯著直跳腳的宋紜珊就走。「不要鬧了,走吧。」

    「可是她說你……」

    「我的工作本來就是負責看守妳,她也沒有說錯什麼。」向槐輕鬆把她拖出了店門,頓時,驚人的悶熱迎面撲來。

    「如果你是看門狗,那我不就是門了嗎?」原來小妮子氣的是這個,她怒衝衝地叫囂道:「我哪里像門?你說啊!哪里像!」

    怒氣加上高溫,把她粉嫩的臉蛋蒸騰得紅通通。皮膚白裏透紅,大眼睛在陽光下是淺琥珀色,自然鬈發剪得短短的,亂中有序地披散到頰邊,襯托著那精緻的五官……宋紜珊的青春氣息直逼人而來,美得幾乎有幾分侵略性,叫人無法忽視。

    不過,向槐只是瞄她一眼,無動於衷。

    他才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怎麼批評取笑他,他也不在乎這個麻煩精有多美,又有多討厭,他把一切都當作工作來看待,毫無私人感情。

    何況,夏天結束之際,宋紜珊就得回到美國念大學,他就能擺脫她,回到辦公室裏,只需要面對電腦系統——

    也許很沒人性、也許很無趣,但是,那是他熟悉、拿手的環境。

    只要再一個多月,他就解脫了……



    一如往常,叫囂、質問都無用,向槐還是以不變應萬變,宋紜珊吵嚷半天得不到反應,也只好摸摸鼻子,乖乖上車。

    車上,有著令人精神為之一爽的冷氣。

    宋紜珊調整好出風口,又把風速開到最大,全力沖著自己吹。額際已經出汗,紅通通的臉蛋被冷風一吹,她舒服地吐出口大氣。

    然後,她開始偷瞄身旁面無表情,正專注操控著方向盤的向槐。

    向槐好厲害,從來都不會發火、生氣,永遠都是那個冷冰冰的樣子,天氣再熱也影響不了他,好像身上有攜帶式冷氣,走到哪里吹到哪里。

    他的體溫搞不好也比平常人低喔。宋紜珊突然很好奇……

    「幹什麼?」向槐斜睨她一眼,然後,銳利的視線往下降,盯住那只自動自發搭上他手臂,測試溫度的小手。

    「向槐,你的肌肉好硬喔。」宋紜珊不但沒被瞪退,還大方地摸了摸,捏了幾下。「被你打一定很痛吧。」

    「沒錯,所以妳最好把手拿開,妳應該不想嘗試很痛的滋味。」

    「不會的,你是gentleman,不會打女生。」宋紜珊甜甜地說。她眨眨眼,小手輕拍了幾下那堅實的手臂,「不過,剛剛那個劉小姐真的很過分,你應該打她的。」

    向槐沒有反應,他根本不在乎。

    「你們到底在吵什麼?」宋紜珊困惑地追問。「怎麼她好生氣的樣子。」

    「在說妳簽帳的事情。」向槐單刀直入,「妳花得太誇張了,妳爸爸要我處理一下。我跟劉小姐說,以後要嚴格執行不讓妳簽帳這件事。」

    「可是……」大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宋紜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可是Daddy已經不讓我用信用卡,提款也限制我一個月最多只能提五萬……」

    「五萬已經很多,妳才十八歲,吃住都在家裏,應該夠用。」

    「不夠啊!逛街買東西的時候就不夠了。」她的小臉皺成一團,「Daddy為什麼要這樣?我最近有惹他生氣嗎?」

    「最近有惹他生氣嗎?」向槐故意覆述了一次,語調有點諷刺,「妳說呢?需不需要我提醒妳?比如說,去夜店玩到淩晨,一開心就請全場的人喝酒……」

    「那、那是因為……因為……」

    當時好像很有力的理由,現在已經忘得光光的。只記得玩得盡興、開心,大家一起哄,宋紜珊就豁出去了。

    單純到近乎愚蠢,又容易受周遭眾人影響。人是不壞,就是被優渥的環境寵得有些脫離現實,加上一直以來都沒人管……

    直到向槐出現。

    「我下次不會了嘛。」她「因為」了半天,找不到臺階下,只好漲紅了臉,囁嚅認錯。「你不要生我的氣。」

    向槐的濃眉略略挑高,還是專注在眼前的路況。

    「我為什麼要生氣?」他淡淡的說。「妳幾點回家、每個月花多少錢,關我什麼事?我只是聽命行事。妳爸或妳外公要我管的,我會管。其他的,妳就自求多福。」

    說完,車內陷入一陣沉默,只剩下冷氣風口呼呼的細小噪音。

    宋紜珊乖乖坐著,低眉斂目,盯住自己交握的雙手。

    好半晌,車子都已經離開市區,往陽明山的方向前進了,她還是沒有開口。

    她只是他的工作。要不是她父親、外公的要求,向槐才不管她的死活。

    他根本就不喜歡她,只把她當作電腦病毒、蠕蟲。

    可是……她……

    一路開到位於山腰、濃密樹蔭中的宋宅門口,向槐把車停下,沒有熄火。

    兩人在車中沉默相對。

    「妳進去吧。」終於,向槐打破沉默。

    他看了看表,含蓄地提醒她,他還有別的事要忙。

    「你要去約會嗎?」宋紜珊有些無精打采地問。「和靳姊姊?」

    向槐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他的感情生活。

    「你們要去哪里?」她轉過來,伸手又拉住他的手臂,大眼睛裏充滿了期望,「帶我去好不好?我很久沒看到靳姊姊了。我可以去嗎?」

    「不可以。」向槐拒絕,禮貌但堅定地拂開那只軟嫩的小手。

    「可是我想……」

    「這世界不是妳想怎樣,就可以怎樣的。」向槐打斷她。「進去吧,吃過飯好好待在家裏,不准偷溜出去,我會請吳太太看著妳。」

    吳太太是宋家多年的管家,在向槐的要求下,最近還成為宵禁的另一位嚴格執行者。奇怪,向槐就是有這樣的能力,讓每個人都聽命於他。

    宋紜珊淡粉紅色的水亮小嘴嘟了起來,「可是我不知道晚上要幹什麼,現在才五點!」

    宋家有著全套的娛樂視聽設備,從電漿電視、碟影機、昂貴音響到最先進的電腦、電視遊樂器,一應俱全,向槐並不同情氣嘟嘟的身旁人兒。

    「下車。」他簡潔地說:「妳一定找得到事情做。」

    「誰說的!我根本不知道可以做什麼!一個人待在家裏好無聊……」

    「小姐。」向槐的嗓音壓低了,不帶一絲感情,「妳在家做什麼,無聊不無聊……我並不關心。晚安。」

    下了車,宋紜珊站在厚重堅固的暗色大門外,目送向槐的車子離去。

    甜蜜的小臉,又被濃濃的落寞與寂寥給佔領。

    沒有人看見她此刻的模樣。

    就算看見了,像向槐說的,也不關心。

    爸爸忙,媽媽忙,其他人呢,都認為她什麼都有了,生活中應該一點憂慮都沒有。掛心的事情,最多就是今年流行的服飾和顏色、零用錢、男朋友……她甚至沒有功課的壓力。

    反正,她就是個被寵壞的千金小姐,頭腦簡單,個性單純到幼稚、淺薄。

    仰起頭,她用力眨了眨眼,試圖眨去那突來的酸澀感。還透亮的天色、猶有餘威的太陽刺得她有些睜不開眼。

    這個夏天好長、好長,彷佛沒有盡頭。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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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08:24:22
第二章

    「最近怎麼樣?」含笑的女聲帶點調侃,好奇地問。「讓我這樣問好了,這個禮拜內……你想掐死小鬼幾次?」

    向槐哼了一聲,低頭看菜單,沒有回答。

    「真有職業道德,不隨便批評老闆。」面前女子還是笑吟吟的,似乎對他的冷調反應習以為常。「不過,就算小鬼不討人喜歡,你也不能否認,這工作還不錯吧?」

    「哪里不錯?」總算有點回應了。向槐抬頭,瞄她一眼。

    「薪水加倍,不用打卡上下班,還配高級房車……」

    「可是我今天才剛被叫『看門狗』。」向槐打斷她。

    坐在他對面,一頭烏黑直發披到肩上,鵝蛋臉配上柳眉和笑起來彎彎的杏兒眼……靳水馨素淨得幾乎像個大學生,此刻她眉眼間帶著濃濃的調侃味。

    「好大的膽子,誰敢叫你看門狗?宋紜珊?」靳水馨挑了挑眉,故意打量一下面前表情嚴肅的俊美男子,「沒關係,我想她就算說你是狗,她一定也是指像K9警犬那種兇猛大型犬,不是白白蓬蓬像棉花糖那樣的貴賓狗……」

    「水馨。」向槐再度打斷她。「妳不用這麼幸災樂禍,不是宋紜珊講的。」

    紜珊雖然驕縱、浪費、沒常識……缺點車載斗量,不過,向槐也承認,她從來不曾出口傷人,那個女孩全身上下沒有一絲一毫刻薄的氣息。

    「哦?那會是誰?」

    向槐搖搖頭,不願多說。「沒什麼好講的,不是什麼重要人物。要不要點餐了?想吃什麼?」

    週末晚上通常是他們約會的時間,不過,最近因為向槐接了額外的工作--那工作,有個滿好聽的名字,叫宋紜珊--他們見面的機會變少了。

    在接這工作之前,向槐徵詢過靳水馨的意見。不過,因為是靳伯伯親自打電話找向槐,希望他能幫忙的,所以靳水馨雖然不太樂意,卻也只能勉強同意。

    誰能大方接受男友去擔任一個年輕可愛小妹妹的貼身保鏢?

    如果這位小妹妹還毫不掩飾地表達出對自己男友的仰慕與崇拜--根本就是火上加油!

    所以,真的不能怪靳水馨偶爾的尖銳與不悅……

    「明天有空嗎?」用完餐,靳水馨正在品嘗香濃咖啡之際,閑閑地又提起,「還是又要二十四小時待命,隨時等小鬼打電話給你?」

    向槐這次皺眉了,不再面無表情,他把手中餐巾擱在桌面。

    「水馨,如果妳對我這個工作如此不滿意,一開始就該講清楚。不然,不要用這種口氣說話。」

    「我能說什麼?」靳水馨托著腮,清秀臉蛋上,笑意漸漸顯得勉強。「是我爸的意思,宋先生又算是我爸的老闆……我們能說不嗎?」

    靳伯伯主持的保全公司,隸屬於財大勢大的顏氏財團,也就是宋紜珊的外公家。宋紜珊的父親目前在財團裏擔任要職,保全公司便在宋總的事業範圍之內。

    幾個月前,幾次針對顏氏的威脅及綁架勒贖未遂事件,讓家族上下都非常緊張,顏氏大家長下令,要自家的保全公司全面提高警戒,從上到下,從董事長到家族成員,統統配有貼身保全人員。

    夏天回臺灣度假的宋紜珊,當然也不能例外,這就是為什麼向槐會被徵召的原因。

    「既然妳知道這是推不掉的工作,就不用這麼不愉快。」向槐還是濃眉略鎖,很嚴肅地盯著靳水馨。

    「我有什麼權利不愉快?」靳水馨雖然這樣說,但卻明明白白把不悅表露在臉上。「有錢人的世界,不是我們能批評的。只要有錢,什麼都合理。就算大小姐她要半夜三點打電話找你,你也得乖乖的接,不是嗎?」

    向槐知道靳水馨還為了上個禮拜的事件在生氣。宋紜珊被朋友說動,晚上偷溜出去夜店玩樂,結果遇到臨檢,半夜兩點多,一通電話,硬生生把向槐叫到警察局去,當時在他身邊的靳水馨,怎樣也無法原諒宋紜珊。

    不管是不是工作,靳水馨有著女性敏銳的直覺。宋紜珊雖然年紀還小,但是她看著向槐時,那雙貓般的大眼睛裏,透露出的訊息……

    絕對不單純。

    「我們一定要把時間浪費在吵架上面嗎?」向槐搖頭。「我已經解釋過,那是突發事件,以後也不會再發生……」

    話才說到一半,他突然警覺地住口,然後,從長褲口袋中,找到震動著的超薄手機。

    靳水馨薄薄的嘴一撇,露出「看吧,又來了」的表情。

    「喂。」向槐避開她控訴的目光,接起來電。

    他安靜地聽了幾秒鐘。

    「什麼時候的事情?」半晌,他才反問。然後,很快看了靳水馨一眼,他對著話機那邊說:「我現在過去。」

    靳水馨的笑容完全凍結。

    她站了起來,甩頭就走,根本連聽都不想聽向槐解釋。

    還能是什麼事?一定又是那個任性的小鬼打電話找向槐,哭訴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要向槐馬上過去幫她打蜘蛛,或幫她修電燈--

    她以為她是誰?公主?格格?

    斬水馨受夠了!

    「水馨!」向槐迅速付完帳,追了出來。人高腿長的他,很快便追上穿著高跟涼鞋,走不快的靳水馨。「我必須過去陽明山一趟。紜珊說……」

    「我不想聽她說!」靳水馨甩開向槐試圖拉住她的手,鳳眼中閃爍著熊熊怒火,「我受夠了!我受夠她、也受夠你了!不過就是為了錢,有必要這樣委屈自己嗎?被人叫看門狗,難道不生氣嗎?要伺候一個十七八歲的小鬼,被她差遺、使喚……你不嘔嗎?」

    「這是我的工作。」向槐力持平靜,他的語調沉冷,平板地敍述事實。

    「隨便你怎說!」靳水馨顯然完全聽不進去,她怒火攻心地拋下一句:「這種出賣自尊的工作,你受得了,我受不了!」

    高跟鞋在磚紅人行道上,敲出清脆而急促的聲響,靳水馨略顯瘦削的身影,很快便隱沒在週末傍晚,鬧區的人群中。

    「該死!」向槐低低詛咒一聲。

    車子鑰匙在靳水馨皮包裏,他站在自己的車子旁邊,束手無策。

    想到宋紜珊在電話中顫抖的嗓音,帶點哭音卻強自鎮定的語調……向槐深呼吸一口。

    工作就是工作,水馨要鬧脾氣,也只得暫時讓她去了。向槐轉身,到路口招了計程車,往山上豪宅開去。



    入夜之後,即使只是半山腰,也已經非常寂靜,只聽得見蟋蟀或不知名的蟲子規律而單調的鳴聲。

    汽車引擎聲打擾了一片謐靜,向槐才付完了車資,打開車門,宋宅的厚重雕花大門便已經開了。

    一個嬌弱的身影出現,孤零零地探頭。

    「妳出來幹什麼?」向槐走進,忍不住責備。

    宋紜珊撲過來,忍不住抓住他結實的手臂,握得緊緊的,好像走失的小孩終於找到媽媽一樣。她抬頭,粉嫩小臉上一絲血色也無,那雙貓眸睜得大大的,盛滿了恐慌。

    「除了妳,還有誰在?有人來按電鈴,或打電話進來嗎?」向槐迅速控制住狀況,開始冷靜地詢問。他暫時不管那緊箍住他手腕的小手,以及刺進他肌肉的指甲。

    她真的被嚇到了。平常的飛揚靈活、伶牙俐嘴統統不見,現在的宋紜珊,就只是個驚恐、慌亂的小女生。

    「我、我本來沒注、注意,可是我肚、肚子餓,下樓的時候,就、就看到……」

    她說了半天,還是結結巴巴,整個人還猛發抖。

    向槐護著她走過花木扶疏的寬廣庭院,濃眉緊鎖,很警覺地注意著四周環境。

    院子裏實在太暗了,而且又大,各式灌木、花草雖然營造了美麗的園景,但也提供了許多死角,真的有人藏在庭院深處,想要對宋家的人不利的話,大概早就成功了。

    保全裝置雖然已經啟動,要輸入密碼才能進門,否則警報會響、待命的保全中心人員也會立刻出動,但是,放她一個小女孩在兩百多坪的大房子裏……實在也難怪她會害怕。

    加上她剛剛在電話裏描述的事情……

    「妳說有人在答錄機裏留言?」進了客廳,向槐先把所有的燈都打開,讓光線驅趕陰影,所有死角都無所遁形之後,他握住宋紜珊的肩,穩住她,「錄音還留著嗎?」

    宋紜珊猛點頭,指著壁櫥邊的電話,「在、在那邊。」

    向槐半強迫地把她推到沙發上坐,迅速走過去,啟動答錄機。

    「姓宋的,照上次講的,把錢匯過來,動作快一點……少一塊錢,你就小心。你有命跟我們玩花樣,你女兒不見得有。尤其你女兒喔,年紀小小就長得那麼漂亮……」

    接下來的淫言穢語,讓向槐這個大男人聽了都忍不住皺眉,更何況是嬌滴滴的宋紜珊。

    她蜷縮在沙發上,懷裏抱著織錦抱枕,還是無法抑制發自身體深處的顫抖。

    錄音播完,向槐立刻拿起手機,聯絡保全中心。他簡單說明了狀況,並再度播放了一次威脅的電話錄音。

    然後,他細心檢查了一樓,包括客廳、起居室、廚房、餐廳等等。

    在餐廳,他也看到了宋紜珊之前描述的情景,一把鋒利的牛排刀,插在一塊鮮血淋漓的生牛肉上,牛肉旁邊,有一張血跡斑斑的紙條,紙條上面,寫著宋宅保全系統的密碼。

    要傳達的訊息很清楚--不管留紙條的人是誰,他知道怎麼進入宋家,保全系統並沒有保護的功用。

    向槐在心裏暗暗詛咒。

    「妳回來時,什麼異狀都沒有?」他回到客廳,重新詢問那個猛發抖、又努力想要讓自己牙齒不打架的小女生。「誰幫妳開門的?妳媽媽?還是吳太太?」

    「媽媽去法、法國了,吳太太她、她昨天跟今天都、都休假……」

    「吳太太休假?妳之前為什麼不說?」向槐想到幾個小時前,他把她「請」下車的情景,猛烈的自責立刻淹沒了他。

    如果他陪她進來,確定一切無事才離開的話……如果他不是那急著擺脫她……她就不用一個人面對這一切……

    「因為你、你要跟水馨姊約、約會……她上禮拜因為、因為我的事情,已經很、很不高興……」

    這次向槐沒有控制好,他的詛咒罵出口了。

    宋紜珊宛如驚弓之鳥,她被那粗聲咒駡嚇得驚跳起來,惶惑的大眼睛裏,隱隱有著晶瑩淚珠滾動。

    「不要哭!」向槐粗聲阻止了她。「妳不用擔心別人,先擔心妳自己就好!我的工作是確保妳的安全,妳需要百分之百與我合作,知道嗎?」

    宋紜珊點點頭,用力眨眨眼,把眼淚忍回去。

    「我要通知中心的人過來,還要報警。妳在這裏不要動,我上樓去檢查狀況,順便幫妳收拾幾件衣服,妳今晚不能待在這裏。」向槐說著,一面起身,往樓上走。

    高大挺拔的他,動作敏捷篤定,面對狀況,好像一點也不緊張。雖然有點冷漠,有點不近人情……但是……

    他是如此沉穩而可靠,一出現,就像幫宋紜珊打了一劑強心針兼鎮定劑,讓她驚恐慌張到幾乎要崩潰的神經,不可思議地安定了。

    他會保護她。不管他再怎麼嫌她、再怎麼對她皺眉……宋紜珊知道,只要有危險,向槐一定會保護她。

    除了向槐……就沒有別人了。

    只有他。



    保全中心的人,連同警局來的負責員警,再加上向槐,一直忙到淩晨,才告一段落。靳永群和向槐並肩走出宋宅,在私家馬路邊,一老一少點起煙,無言地抽著。

    兩人的眉都皺得緊緊的。

    「你先帶大小姐離開吧。」靳永群指示,「先過去信義之星那邊住幾天,二十四小時有警衛,比住在大房子安全。我會跟宋先生報告。」

    向槐忍了一晚上,終於忍不住,「發生這樣的事情,宋先生和宋太太都不知情,也都聯絡不上……如果真的發生更糟糕的事情,怎麼辦?」

    語氣中的不滿與指責之意非常明顯,靳永群看了他一眼。

    從小看著向槐長大,靳永群不否認,他非常欣賞這個沉穩、冷靜,幾乎從不失控的孩子,也因為這樣,對於向槐突如其來的火氣,靳永群有些訝異了。

    「宋先生這幾天在東京開會,我剛有打過電話留言。宋太太去巴黎……」

    工作或採購,會比女兒的安全來得更重要嗎?向槐越聽越怒。

    他拾眼,銳利的鷹眸在夜色中還是精准地梭巡,找到了目標物--宋紜珊很聽話地乖乖坐在停在稍遠處的車內,還是保持那個蜷縮的姿勢,看起來好小、好嬌弱。

    她靠在車窗上,已經睡著了。

    十八歲,她也許擁有的比別人多,但她要承擔的,也比一般人要多。

    「這幾天,出入要更小心一點。還有,媒體有可能會聽到消息,開始去追這條新聞,你儘量多注意些。公司那邊,你可以不用去,系統的問題,有別的工程師會處理。」靳永群笑笑。「你目前的首要任務是大小姐,其他的,都可以暫時不管。」

    向槐點頭。深夜裏,幽暗的路燈光下,他的神情也如夜色一般凝重。

    「水馨那邊,我會幫你安撫。」誤會了向槐的冷峻沉默,靳永群拍拍他的寬肩,「我這個女兒,從小給寵壞了,有時候脾氣嬌了點,你多擔待,她最近鬧得很凶?」

    此刻想起靳水馨、想到她的怒氣與尖銳言詞,不知道為什麼,向槐覺得好像是很久、很遠之前的事情,這幾個小時內,他完完全全把她拋在腦後。

    「呃,我……」向槐有些尷尬地清清喉嚨。

    「沒關係,我瞭解。」靳永群當然清楚自己女兒的個性,加上她晚上才剛打過電話來霹靂轟炸了一番。「辛苦你了。」

    上車之後,開關車門聲響驚動了宋紜珊。她立刻彈坐起來,臉色慘白,大眼睛驚慌地四下流轉,全身都微微顫抖著。

    「沒事,只是我而已。」向槐說著。沉穩的嗓音,再次帶給她安定的力量。「妳繼續睡沒關係。」

    宋紜珊看著他發動車子,「我們……要去哪里?」

    「送妳去市區住幾天,那邊有二十四小時警衛。」

    小人兒默默點頭,抱緊了雙臂,縮得像顆小球一般。

    「是誰……」好半晌,向槐以為她又睡著了之後,她才又小小聲開口問:「你們知不知道,到底是誰,想要……」

    「已經去警局備案了,明天會展開調查,目前還不知道誰有嫌疑。」向槐簡潔回答,「可以知道的是,對方應該對妳家有相當的瞭解,知道什麼時候沒人在、知道保全的密碼等等。所以不能讓妳繼續待在大房子裏,太不安全。」

    宋紜珊又打個冷顫。

    一切都好像惡夢,卻又如此真實。

    回到市區,向槐安頓好宋紜珊,確認過一切都沒有問題,也和警衛打過招呼、回報過保全中心之後,已經淩晨三點了。

    宋紜珊雖然一直打著大大的呵欠,眼皮沉重得快要撐不開,卻好像小狗跟著主人一樣,一直無聲地跟在向槐身後,不肯去睡,向槐走到哪她跟到哪,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重新設定好門窗的保全系統,向槐一回身,就差點撞倒背後靈一樣跟著他,還偷偷拉著他衣角的宋紜珊。

    「妳……」向槐好氣又好笑,拉開那緊緊扯著他襯衫,把一邊下襬都拉出褲腰的小手。「不要拉我的衣服。妳去洗個臉,上床睡覺了。」

    此言一出,驚慌失措又回到宋紜珊眼眸中。她咬住已無血色的下唇,粉嫩小臉褪成慘白。

    她的手還是扯著他的衣角,向槐怎麼拉都拉不開。

    「放手。」他耐心地說。「妳已經很累了,去睡一覺,明天就會比較好。這邊很安全,我已經確定過,妳不用怕。」

    除了長長睫毛撮啊揚的之外,小人兒動也不動,簡直像雕像一樣。

    「紜珊。」向槐略略提高聲調。「去睡覺。」

    靳水馨其實錯得很離譜,在向槐和宋紜珊之間,一向都是向槐在發號施令,宋紜珊根本從來就沒有使喚過他。

    不過,這個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就是了。

    「妳到底累不累?想不想睡?」向槐的問話裏,已經帶著一點危險的威脅之意。「說實話。」

    宋紜珊點點頭。

    「那妳要不要放手?去不去睡?」

    又是沒反應。

    向槐歎了一口氣。放棄。

    「我會待在客廳,一直到妳睡醒。妳把房門開著,可以看到我就在沙發這邊。」他指著臥室門口,「現在可以去睡了沒有?」

    遲疑了幾秒鐘,宋紜珊終於放手。

    「你真的……會等到我睡醒?你不會偷偷走掉?」她小小聲的再確定一次。

    「我什麼時候騙過妳?」向槐反問。「去,三分鐘之內,上床躺平。」

    「如果壞人……」

    「三分鐘!」向槐冷冷拋出幾個字。

    他眼前的小人兒立刻下見,光著腳,趴達趴達地跑進臥室。三分鐘不到,她已經洗好臉、爬上床、蜷縮成小蝦米狀,墜入夢鄉。

    躲在薄被底下的她,懷裏緊緊抱著她的布丁狗玩偶--向槐百忙中幫她打包衣物時,還沒忘記順手選了一隻絨毛玩具塞進行李袋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記得這種無聊的小事。

    黑暗中,向槐無聲地走進臥房,確定她已經睡了。

    埋在枕頭、玩偶中間的那張小臉,粉嫩稚弱得可憐兮兮。

    向槐站在她床前,良久,都沒有移動。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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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08:24:47
第三章

    現實畢竟和電影、電視影集不同。員警與保全人員的調查,並沒有成功地抓出恐嚇宋家的壞人。他們只能建議眾人更加小心,出入多注意安全,如此而已。

    宋先生開完會從東京回到臺灣,旋即又到美國去,只透過特助來關切了一下宋紜珊。

    宋太太則是在接到消息後,決定臺灣實在太危險了,她暫時不願意回來,要在法國多待一陣子,還問宋紜珊要不要一起過去。而在女兒回絕之後,也只是要她多小心,不要亂跑。

    就這樣。

    向槐不能理解他們的世界。

    他也漸漸發現,宋紜珊的任性與蠻橫,其實很多時候都只是一種……變相的撒嬌。

    她希望有人關心、有人注意到她。

    只要感受到一點點溫暖,就會牢牢抓住,深怕那得來不易的關懷會再度消失。

    而目前,那個被牢牢抓住的目標……就是向槐。

    本來就已經夠幼稚了,現在更退化成好像幼稚園小朋友一樣;宋紜珊變成了向槐的影子,向槐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亦步亦趨,簡直煩死人。

    「妳不要跟來!」當向槐終於失去耐性,對著那個大眼睛的跟屁蟲提高聲調時,老實說,他感到一股尖銳的罪惡感刺穿自己。

    不過,他努力去忽視它。

    粉嫩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籠罩在悲慘的氣氛中。

    「我要跟保全公司的弟兄去,呃……談公事。」向槐努力找著藉口,「妳去不方便。」

    他確實要跟保全弟兄們碰頭,不過,不是談公事。這是他們每個月一次的聚會,地點在大夥常去的酒吧,完全是放鬆一下而已,跟公事毫無關係。

    那種場合、地點、人群……根本不適合宋紜珊。

    何況,靳水馨終於決定要中場休息一下,暫時不跟他冷戰了,還主動打電話間他會不會去這個聚會……向槐沒有別的選擇。

    他在宋家客廳沙發上睡了這麼多天,總該讓他喘口氣、跟朋友、女友聚一聚了吧!

    他早就安排好了--先送她回去位於市區的房子,交代好警衛特別注意,找好值班的保全弟兄,整夜密切注意,一有動靜立刻回報……一切都妥當了,應該不會有問題才是。

    一切確實都沒什麼問題,最大的問題就是那個哭喪著臉,嘟著小嘴的宋紜珊。

    「萬一又有人闖進來,插一塊牛肉在餐桌上,怎麼辦?」她質問。

    「不會。樓下的警衛先生、保全中心的弟兄都不會讓人闖進去。何況,妳現在住的那邊,冰箱裏沒有牛肉。」

    「那萬一壞人自己帶牛肉來呢?」

    向槐一手撫著額頭,努力抑制自己想翻白眼的衝動。「我可以安排一隻警犬今晚和妳住。妳知道,德國狼犬那種,很大很兇悍的,牠聞到肉味就會撲上去。」

    「我不要警犬,你就是我的警犬!我要你陪我!」

    「我有別的事要做!」向槐斷然拒絕。

    宋紜珊大叫:「那我今天如果被壞人抓走,你以後就永遠看不到我了!」

    「妳、不、會、被、抓、走!」

    說真的,向槐還挺懷念幾天前嚇得噤若寒蟬,可憐兮兮的宋紜珊。那時的她多合作,要她怎樣就怎樣,聽話乖巧得要命,而現在,短短幾天之後,她又變回那個嬌滴滴、煩死人的千金小姐了!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栘!

    「你到底要去哪里,為什不能帶我去?」她還在力爭,「我會很乖,待在旁邊就好,絕對不會吵你,這樣也不行嗎?」

    「不行。」

    「我知道,你是不是要去飲酒作樂、花天酒地?還是要去什麼危險的地方?你是不是要去抓毒販,還是偷渡客?!」

    就算他從小在靳伯伯的教導下,對於柔道、搏擊等都有涉獵,但說到底,他只是一個保全公司的系統工程師,偶爾人手不夠時才被徵召來幫忙……到底為什麼要去抓毒販跟偷渡客?!

    小妮子的想像力越來越豐富了,一定是電視看太多,以後要嚴格禁止她亂看一些毫無營養的愚蠢節目。

    向槐拒絕作答,自顧自準備離開宋家位於市區的豪華公寓。

    「你說啊!」跟屁蟲還是黏在他身後,沒有打算放棄的樣子。「為什麼我個能去?」

    「因為水馨也要去。」他平平地,不帶感情地說。

    就這幾個字,成功地讓宋紜珊安靜了。

    「妳乖乖在家,不要出門,保全系統不要去動,有人敲門或按電鈴都不要開,馬上打電話給我或是打去中心,早點睡,聽到沒有?」交代了一串之後,問槐不忘再加一句:「妳可以看看日劇、韓劇或偶像劇,或看我幫妳借的電影,不要看臺灣龍捲風!」

    「喔。」回答很簡單,好像玩具的電源線突然被拔掉一樣。

    忽視自己越來越濃重的罪惡感,向槐毅然出門,成功地擺脫了跟屁蟲。

    一路上,他都有點坐立不安。

    一面努力要自己暫時放下,好好放鬆幾個小時;另一方面,卻毫無辦法地,一直想到那張發愁的小臉,無辜又帶點惶惑的大眼睛……

    不要想。他們做這一行的都知道,長時間繃緊的狀態,是無法保持高度警戒的,適當的放鬆有其必要性,不是偷懶或不負責任。

    她是不是正抱著她的布丁狗,窩在床上偷偷掉眼淚,像過去的每一個晚上一樣?

    停!不要再想!只是一個晚上而已!

    一直到走進音樂吵死人、燈光幽暗的酒吧時,他還是沒能成功地把那張稚嫩的小臉給拋在腦後。

    「啊!來了來了!」眼尖的弟兄之一看到他,立刻招呼,「向槐,這邊!你這個超級保鏢居然能來?!我們剛剛還想要打賭呢,大家都以為你走不開!怎麼,小公主肯放人了?」

    向槐皺眉,不喜歡這種帶點酸意的口吻。

    「能來又怎樣,還不是得隨傳隨到。」靳水馨坐在最角落的高腳椅上,倚著吧台,似笑非笑地說。

    「哦,我們靳小姐不高興了喔!」弟兄們開始起哄。「向槐,還不趕快安撫一下?」

    「他眼裏現在只有小公主,哪里容得下我?」靳水馨半開玩笑地說。「我又不是家財萬貫的千金小姐,哪有人家重要!」

    靳水馨雖不是出身豪門,但是從小也是被寵大的,家人、朋友甚至保全公司這些弟兄,哪個不是把她捧在手心,不敢有所違逆,要說千金小姐,靳水馨也不遑多讓。

    只是,她的驕縱會被容忍、被認為是有個性,而宋紜珊的任性,卻會被歸咎到家境與出身上,變得比較不可原諒。

    這也是有錢人家的原罪之一吧。

    大概是注意到向槐的臉色不豫,靳水馨這才稍稍讓步。她跳下高腳椅,走了過來,輕攬住向槐的手臂,「怎麼,說兩句就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向槐淡淡說。「只是,我是來放鬆一下的,還要一直談工作……那就沒意思了。」

    「是啊、是啊,宋小姐也只是工作而已,水馨,妳就不要再為難向槐了。」善於察言觀色的弟兄趕緊說。「來來來,要喝什麼?我跟你們說,前兩天我遇到史上最難搞的客戶……」

    「你那個算什麼,上次我去巡邏的時候……」

    「拜託,如果你去那家公司值班過的話……」

    大夥開始談笑,氣氛總算扭轉了過來。如往常一般,他們借著這樣的聚會,適量的酒精,放鬆一下繃緊許久的神經與戒備。

    可是,一個半小時、四杯啤酒下肚之後,向槐發現,他居然還是沒能放鬆。

    他也發現,自己時時刻刻在注意口袋中的手機,以及時間。

    到他第八次不露痕跡地看了看手錶之際,斬水馨忍不住了。

    「你還有約?」她故意間。「急著走?」

    「沒有。」向槐好看的濃眉一揚,「為什麼這樣間?」

    「你一直在看手錶、看手機。」斬水轄撇了撇線條優美的紅唇,故意說:「這麼想走,你就走啊,又沒人拉著你。」

    向槐平常就不是個會安撫女友的人。他不只一次被交往的對象抱怨、控訴過冷漠,而今天,他更是毫無打圓場的意願。

    何必這樣說話?想撒嬌,沒有今人比較舒服的方式嗎?一定要這樣傷人?

    「好,那我就先走了。」他乾脆地站了起來,完全不想再繼繽被刺探、譏諷下去。

    斬水馨的鵝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惱羞成怒,「我只是說說而已,你幹嘛這樣?真的這麼急著走?那個討厭的黏人精就這麼重要?」

    「我什麼時候這樣說過?」向槐回頭,詫異反問:「不是妳要我走的嗎?」

    「我哪有?明明是你自己迫不及待想回去陪宋紜珊吧?」斬水馨不顧旁邊弟兄都靜了下來,怒火攻心,幾乎口不擇言,「才幾個禮拜的時間,就已經離不開她了?拜託,她才幾歲,你現在想換口味泡妹妹……」

    向槐伸手按住她的唇,俊臉上,表情嚴肅冰冷到可以讓旁人膽寒。

    「不要再說了。」他很低很低,很痛心地說。

    杏形美胖裏,燃燒著火熱的憤怒,她瞪著向槐,狠狠的撥開他的手。

    「你走了,就不要再回來!」她的自尊逼得她不得不說,不能不揩下狠話。

    向槐不願讓情況愛得更難堪,決定先離開,冷靜一下。

    何況,在弟兄們面前吵架,多麼難看!

    「水馨,何必這樣呢?」

    「是啊,不要這樣啼。」

    「那只是工作,我們都知道……」

    「誰沒有工作!誰像他這樣因睜眼說瞎話!」斬水馨倔強的反應,在他身後回蕩。

    他知道自己只要哄她兩句,事情就過去了。

    但相反地,水馨只要多體諒他一點點,軟軟說一句「討厭,……向槐就會軟化。

    他吃軟不吃硬,脾氣上來的時候,他比誰都硬、比誰都冷。

    大步走出了酒吧,向槐頭也不回地離開。



    「認真點陪我嘛。」

    半個小時之後,他又回到了起點。

    不,不是酒吧,而是更早之前的那個起點。

    其買他不用回來的。他已經打了電話回中心,確認一切沒有問題;也問過哲衛,知道完全沒有任何奇怪的人進出……不過,他還是想自己看一下。

    看一眼就走。現在已經午夜一點,她應該已經睡了。他可以進去看一下,然後離開,不會吵醒她。

    職責所在,沒辦法。

    他用備用鑰匙開了門,走進一片幽暗,只留了牆上小燈的客廳。腳步聲被長毛地毯吸收,高大修長的身材敏捷而俐落地移動。

    臥室還有燈光透出。宋紜珊大概忘記開燈了。

    走到臥室門口,才探頭一看,向槐的心頭條地一涼。

    宋紜珊不在床上。

    他倒抽一口冷氣,腦中立刻開始沙盤推演數十種不同的可能性。

    又溜出去玩?希望是。不,他隨即推翻自己的想法。他不希望是這樣,他希望她是在洗手間。

    可是洗手間的燈沒開,也沒有任何聲響。

    還是,她跑去書房看電視?但剛剛經過書房的時候,明明沒人:「姨?向槐?!」突如其來的,一個嬌軟又熟悉的嗓音響起,充滿著詫異。

    「我怎麼沒聽到你開門?什麼時候進來的?」

    心頭重擔突然落地,向槐吐出一口長氣,一時之間,什麼都說不出來。

    幾秒鐘之後,向槐才注意到……她在床的另一邊的地上,所以剛剛他才沒看到她。

    詭異的是,她整個人正扭曲成不可思議的角度和姿勢。

    「妳‥‥在幹什麼?」向槐眨了幾次眼,確定自己沒看錯之後,才開口問。

    「練瑜伽。」她很輕鬆地回答,就算雙腿扭成麻花狀,雙手撐在頭迸,角度奇異,她還是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談笑風生。

    「妳為什麼半夜不睡覺,在做瑜伽?」

    「因為我睡不著啼。做瑜伽可以放鬆、有助睡眠。」她閉上眼深呼吸,慢慢吐氣,又換了一個姿勢。

    然後,又睜開一隻眼,偷瞄他。

    向槐揚起濃眉,「怎樣?」

    「你下次也可以試試看,你需要放鬆。」

    他靠在門迸的牆上,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

    放鬆?

    說來好笑,此刻他居然開始覓得,睽違了一晚上,始終追求不到的放鬆感,緩緩的蔓延。

    這個今他精神緊張的「主因」,居然也能讓他放鬆?

    他居然離開了弟兄們例行的聚會,只為了在這裏和她聊瑜伽?

    他大概是累壞了。

    「沒事了?做完瑜伽可以睡了吧?」他淡淡說,直起身子,準備離開。

    「那我就先……」

    話還沒說完,本來還在地板上的人兒,突然跳了起來,往他沖過來。

    向槐反射性地退後一步,緊靠在牆上。才一眨眼的工夫,他的懷裏就多了一個軟綿綿的嬌軀。

    她緊緊的抱住他的腰,緊得幾乎讓他透不過氣。

    「嘿,又怎麼了?」向槐吃了一驚,試圖要推開她。

    她不肯放,還是死命抱著。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她悶悶的聲音從他懷中傳來。「我都不敢睡,幾分鐘就起來到處看看,一直覺得有人在廚房、在客廳……」

    「我不是說過不會有事嗎?」向槐僵直著身子,不敢輕舉妄動。「妳先放開,講話好好講,不要這樣子。」

    但她依然不放。「不要回去,不要又丟下我一個人,拜託……」

    嬌軟的身子在他懷裏微微發抖,像只受到篤嚇的小動物,尋求著庇護。

    不過,她終究不是小動物,而是一個青春貌美的女孩。

    她只穿著細肩帶小背心和短褲,是她的睡衣;而居高臨下看著自己懷裏的人兒,向槐震驚地發現,她……並沒有穿內衣。

    而且,身材該死的好,凹凸有致。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向槐立刻知道,自己如果不小心處理的話,這個小麻煩,將會演變成大麻煩!

    「紜珊‥‥」

    「再一下下就好。」她還是埋首在他懷中,喃喃自語:「我不怕‥‥我不怕‥‥再一下下,我就不怕了……」

    向槐可以用蠻力推開她的,這並不困難,但是他遲疑了。

    聽見宋紜珊小小聲的勉勵自己不怕時,他在心裏歎氣。

    她是真的無依無靠;明明是個膽小嬌嫩的女孩,應該是最無憂無慮、正當享受青春的年紀,卻面對了常人無法想像的醜惡與威脅。

    而這一切,都不是她的錯。

    他現在寧願她憂慮的,是像花太多錢會被罵、買不到今年最流行的衣服或鞋子、暑假過完了要回美國諳大學…………這種比較正常、比較無害的事情。

    寧願她是那個初見面時,讓人覺得驕縱無大腦、完全是個被寵壞的死小孩,而不是現在這個如驚弓之鳥般,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便死不放手的絕望模樣。

    她,怎麼會如此沒有安全感?

    「好了,妳放手吧。」最後,向槐還是硬著心腸,稍稍推開她。然後,握著她的手臂,半推半強迫地讓她在床邊坐下。「我去倒杯水給妳喝。沒事了。」

    「我知道沒事……」她懾喘著,頭低低的,不敢抬頭看他。

    向槐的懷抱好溫暖,好安全,她只想躲在裏面一輩子,讓他抵擋外界的一切風風雨雨。

    可惜,向槐並沒有這樣的意願,他的懷抱是屬於別人的的緣故,只因為是家裏花錢聘請的,才來保護她……

    可是,她還是留戀著,即使只有短短幾秒鐘。

    她喜歡向槐,喜歡他身上乾淨的氣息,他好帥氣的身材好俊的臉,他一絲不苟、工作至上的態度……

    向槐幫她倒了杯水,看著她喝下去,然後,抱著雙臂,等她乖乖上床,自己拉好被子。

    那雙琥珀色的大眼睛,一直默默跟著他,他走到哪里,視線就跟到哪里。

    「眼睛不閉起來,怎麼睡覺?」向槐重新檢查過門窗與保全系統後,又回到她床前,看她還是大眼睛眨啊眨的,忍不住檢討她。

    「我……你……」

    「啊,這個。」向槐彎腰,撿起掉落床邊的布丁狗布偶,塞到她懷裏。「沒有這個,妳睡不著,對不對?」

    宋紜珊笑了。小鼻子皺皺的,笑臉甜得可以融化最堅硬的心……

    向槐忍不住,伸手撥了一下她額前的短髮,「睡吧,有事情打電話聯絡。」

    她乖乖點頭,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目光在那張甜蜜的臉蛋上流連片刻,向槐硬著心腸,掉頭離開。

    他總不能在宋家的沙發上睡一輩子吧?

    和警衛打過招呼,向槐走出了低調卻華貴的大樓,正要往自己停車的地方走過去時,他突然又停下了腳步。

    一輛十分眼熟的小房車停在對街,沒有熄火,顯然車上還有人。

    向槐皺了眉,大步朝著那輛車走過去。

    「妳怎麼會在這裏?」顧不得口氣好不好了,他不客氣地質問。「妳跟蹤我?」

    「跟蹤?」被抓個正著,根本來不及也不想躲開的靳水馨降下了車窗,下巴微抬,瓜子臉上滿滿的憤怒,甚至有些扭曲。「你怕人跟蹤?你做了什麼虧心事,這麼心虛?」

    「虧心事?」向槐搖頭,「水馨,妳想太多了,我只是過來看看……」

    「只是看看,需要這麼久嗎?」靳水馨責問,「你進去了一個多小時!鬼才知道你們做了什麼好事!」

    向槐緊抿著薄唇,不再回應。他的個性不可能當街與人對罵。

    五官深峻的俊臉,彌漫著冰冷的憤怒。如果靳水馨冷靜一些,她就會發現,一向沉穩、不輕易爆發的向槐,此刻真的動怒了。

    「你說啊!你們到底做了什麼?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的!她這邊,明明有別人代班值勤,你還是迫不及待要回來找她……」靳水馨說著,嗓音開始有些哽咽,「向槐,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妳冷靜一點,好不好?」向槐跨前一步,右手撐在轎車的窗框邊,懊惱地吐出一口大氣,「像這樣,我們要怎麼談呢?」

    「談?還有什麼好談的?你……」仰首惡狠狠望向靠近的向槐,靳水馨說到一半,突然瞪大了眼,好像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一樣。

    她迅速伸出手,從向槐的襯衫上,拈起一根柔軟的發絲。

    這個長度,和帶點紅褐的發色……

    靳水馨看了,臉色大變。

    「她的頭髮,在你身上!你們、你們……」

    應該是剛剛那個擁抱留下來的。向槐一面暗自詛咒之餘,還不得不欽佩靳水馨的眼尖。

    但,這該怎麼解釋?越描只會越黑而已。

    「妳聽我說,不是妳想像的那樣。」他冷靜地說。「她只是很害怕。妳要想想,她家裏最近發生這些事情,她也只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

    靳水馨什麼都聽不進去,杏眼裏充滿了淚水,緊咬著下唇,咬得都發白了。

    「你走開。」她狠狠地說:「我不要再看到你!你這個爛人!去抱千金小姐啊,去當你的看門狗!你走!」

    說完,靳水馨用力踩下油門,轎車如箭一般沖了出去,差點把向槐拖倒。

    待向槐踉膾之後站穩,她的車已經轉出巷口,消失在深濃的夜色中。

    除了再度懊惱地歎氣之外,向槐束手無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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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08:25:20
第四章

    早晨,一進保全公司的大門,向槐就開始後悔了。

    來上班沒什麼好後悔的,電腦系統有問題,他當然必須來處理;只不過,身邊還多了一個跟屁蟲,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從大門開始,一路到進電梯,上樓……所有身邊經過的人,不論男女老少,都瞪著他們看,好像在看什麼稀有動物一樣。

    宋紜珊睜著一雙大眼睛,東看西看的,好奇得要命。別人盯著她看,她也盯著人家,還會微笑,讓幾個不知死活的保全弟兄忍不住想過來攀談--不過,在向槐冰冷的視線射過來之際,統統都知難而退了。

    誰想被凍死啊?何況,就算凍不死,被向槐打兩拳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向槐,他們都一直看你耶。」宋紜珊跟在他身邊,嘰哩呱啦的報告著,「不過大家看起來都很怕你的樣子。你到哪里都這麼冷冰冰的嗎?」

    「我什麼時候冷冰冰了?」向槐領著她走進電腦系統中心,大手一揮,「去那邊坐。」

    值班的弟兄和工程師一看到向槐出現,便立刻靠了過來,討論起病毒以及防護漏洞上的問題。

    宋紜珊聽話地坐在旁邊的辦公椅上,雙手放在膝上,好像小學生在等下課一樣。

    五分鐘……

    十分鐘……

    幾個大男人聚在電腦前,討論得如火如茶,根本沒有人管她。

    她打個小小的呵欠。

    好無聊喔……

    「妹妹,妳要不要喝什麼?」一個剛要走出去的年輕弟兄,經過她面前時,突然停下來問:「還是要看報紙?玩新接龍?看DVD?」

    「我……」她眨眨眼,露出甜蜜的笑容,「可不可以喝可樂?」

    那個年輕弟兄被可愛的笑臉、大大的眼睛迷得有些昏頭,呆了兩秒鐘,才回過神來,「喔,可以啊,我去幫妳拿!」

    可樂在三分鐘後送到她手上。那個年輕弟兄也跟著留下,還附帶另一個路過也想看看可愛小姐的弟兄。

    「妳今年幾歲啊?」

    「要回美國念大學?回臺灣過暑假?」

    「美國高中怎麼樣,好不好玩?是不是大家都開車上學、晚上去PUB?」

    問題越來越多,宋紜珊都乖乖回答。她甜美的模樣,讓這些長年處在男人堆裏的弟兄,都忍不住垂涎。

    等到向槐和同事的討論暫告一段落時,一回頭,就看到以宋紜珊坐的椅子為圓心,半徑約十公尺之內,已經聚集了四、五個弟兄,統統都興奮莫名地高談闊論著。

    而那個小魔鬼,可愛臉蛋上都是無辜的表情,大眼睛眨啊眨的,乖得像小貓一樣。

    向槐臉一沉,走了過去,雙手往胸前一盤,下巴微抬。

    他的俊臉如同雕像一樣,而且,是冰雕!

    幾位弟兄見狀,立刻摸摸鼻子,像被牧羊犬驅趕的羊群一樣,乖乖離開。

    「我又沒怎樣!」向槐的冰冷視線一掃過來,宋紜珊就冤枉地叫了起來,「我坐在這裏很無聊啊,他們只是跟我聊聊天而已。一

    「哼。」向槐冷哼一聲。「妳安分一點,這裏不是讓妳來玩的地方。」

    「可是我沒事做……」

    「那妳要不要去逛街?我今天必須待在這裏上班,有工作要做。」向槐從電腦裏叫出了值勤班表,檢視著。「不過我可以找個待命的弟兄送妳去……」

    「不要。」小姐立刻拒絕,「我要待在這裏。」

    她要待在他身邊。

    向槐瞄她一眼,什麼都沒說。

    接下來,向槐把她帶回自己的辦公室--至少這兒沒人敢假借要用電腦、印資料的名義,探頭探腦,借機來找宋紜珊搭訕了吧。

    案頭堆積如山的檔與資料有待整理,加上要測試的程式與防毒措施……向槐隨便丟了兩本雜誌給宋紜珊之後,便一頭栽進自己的工作裏。

    宋紜珊還是很合作,乖乖坐在旁邊翻雜誌,不過,只限於前五分鐘。

    五分鐘之後,她坐不住了。

    「向槐,你要不要喝茶?」她堆滿諂媚的笑容,挨在他身邊。

    「不要。」回答簡潔俐落。

    安靜了不到幾分鐘,又有新花樣。

    「向槐,你會不會熱?空調在哪里?我幫你調整。」

    「不用。」還是連頭都沒抬。

    一分三十秒以後……

    「向槐,我們中午要吃什麼?」

    這次只換來冷瞪一記。

    「向槐……」

    「妳再吵,就給我試試看。」冷得讓北極熊都發抖的語氣,清楚顯示出主人的耐性已經快要用到極限了。

    「好嘛,不吵就不吵。」她咕噥著。

    威脅生效,可喜的寧靜這次持續了比較久,向槐總算可以專心工作。

    整理完一堆很瑣碎的客戶檔案資料,他開始覺得安靜得有些詭異了。

    環顧一下不太大的辦公室內,不見人影。

    他正要起身去找人時,左腿感受到的陌生重量,讓他頓了一下。

    低下頭,發現那個身穿蘋果綠T恤、白色七分褲配涼鞋的小人兒,正拿他的腿當靠背,舒舒服服在……打盹。

    要睡覺就睡覺,幹嘛還要拿人當枕頭?向槐斜瞄一眼,不以為然。

    不過,他動都沒動,只把面前鍵盤挪了一下,繼續工作,讓宋紜珊繼續睡她的覺。

    只要她不吵不鬧,乖乖待在視線範圍內就可以,隨便她要幹什麼都好。

    安心工作了好一陣子,效率奇高。向槐忍不住想,要是每天都能像這樣就好了……

    可惜好景不常,近中午時分,得來不易的寧靜就被徹底破壞。

    砰!

    他辦公室的木門被狠狠撞開,直彈到牆上,發出巨響。

    「你們……你們在幹什麼!」來者是靳水馨,她清秀的臉蛋,已經被憤怒扭曲。「向槐,你居然把她……帶來公司!你們要做什麼,為什麼不在家做就好!」

    向槐皺眉,「妳進別人辦公室之前,不知道要敲門嗎?」

    靳水馨簡直氣炸了。「敲門?你怪我不敲門?你為什麼不看看自己,在做什好事!還怕人知道?全公司都知道你帶宋紜珊來上班了!孤男寡女關在辦公室裏這麼久,你……你到底在做什麼?」

    他在做什麼?不就是辦公嗎?

    剛剛才檢查完各部門的病毒更新系統,這有什麼不對?

    他低頭一看,宋紜珊的姿勢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成趴在他大腿上。睡得正香被吵醒,她一面揉眼睛一面嘟囔,「好吵喔……」

    「妳……你們……不要臉!」靳水馨眼眶都紅了,她轉身就走。

    宋紜珊還一臉迷糊,她眨眨眼,抬頭,傻傻看著向槐。

    向槐只是聳聳肩,並沒有意願去哄一個情緒明顯失控的女人。

    「那是靳姊姊?」宋紜珊慢慢意識到狀況不妙,「她好像很生氣?為什麼?」

    他怎麼知道為什麼?

    這個夏天以來,靳水馨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以往的大方開朗都不見了,成天就在為了奇奇怪怪的事情發脾氣、使性子。

    「你不去追她?」

    向槐不作聲,以沉默當作回答。

    「那我去看看。」宋紜珊一骨碌爬了起來,就想沖出去,可惜因為趴著睡覺太久,手腳有點麻掉,才站起來就又腿軟,晃了一下,差點摔倒。

    向槐眼明手快,伸手撈住她。剛硬的手臂環住纖細的腰肢,契合得剛剛好。

    「妳要去哪里?」向槐待她站穩了之後,才放開懷中柔軟嬌軀,冷淡地說:「坐下,不要亂跑。」

    「可是靳姊姊……」宋紜珊焦慮地看看門口,又看看面無表情的向槐。「她是不是氣我一直纏著你?我、我去跟她解釋……」

    「要解釋什麼?她正在氣頭上,講什麼都聽不進去。」向槐又坐回辦公桌後,埋頭繼續工作。「何況,妳能跟她說什麼?」

    是啊,能說什麼?她確實一直纏著他啊,也難怪靳姊姊生氣。

    可是,她能擁有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別離的日子,已經慢慢逼近……

    再借她一點時間,再一點點就好了,可以嗎?

    甜蜜的小臉露出茫然的神色,讓向槐皺眉。

    年輕小女孩,為什麼眉目間偶爾會有一抹落寞,一閃而過?

    「不用想太多,我會找時間跟她談。沒什麼大事,妳不用看起來這麼愧疚。」向槐淡淡地說,用眼神指示,不,應該說逼迫,示意要宋紜珊過去小沙發上坐。

    他並不喜歡解釋自己,也鮮少談及女友,不過此刻,有股莫名的情緒,逼得他開口。

    宋紜珊歎了一口氣。

    長得討喜就是這麼佔便宜,連歎氣都好可愛:明明是個小鬼,還一副裝大人、裝憂鬱的樣子,向槐看了打心底覺得荒謬可笑。

    「妳歎什麼氣?」他嘴角上揚著可疑的弧度,「妳不贊同?」

    「男人都這樣嗎?」聽話的小姑娘蜷縮在小沙發上,下巴擱在膝蓋上,大眼睛盯著向槐冷峻的俊臉,「老覺得女生是鬧脾氣、無理取鬧。可是有些時候,我們只是在撒嬌,希望得到一點注意力而已嘛。」

    「原來,妳也這樣覺得?」向槐偏頭打量她,語氣帶著一點點諷刺。「妳怎知道的?是頓悟、在書上看到,還是有人告訴過妳?」

    「我……」宋紜珊欲言又止,半晌,才不太甘願地說:「這是常識好不好?只有女人知道,男人都不知道、也學不會的常識!」

    「哦?」向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對這個話題產生興趣。「那倒要請教,還有哪些女人知道、男人都不知道也學不會的常識?」

    笑死人,她也算女人了嗎?

    乳臭未乾的小女生,還一臉專家的樣子,看了就好笑!

    「很多啊。就像剛剛,你應該不顧一切追過去安撫靳姊姊才對,而不是在這裏要冷酷、耍性格,這是大錯特錯,沒有一個女人會欣賞這種個性!」

    「妳的意思是,女生無理取鬧的時候,也要跟著一起鬧?無條件的當出氣包?還要低聲下氣?」向槐搖頭,視線轉回電腦螢幕,「這種想法太幼稚了。妳以後不要這樣要求妳的男朋友,保證他會跑掉。沒有男人受得了不講理、愛撒嬌的女人。」

    「真的嗎?你很討厭不講理、愛撒嬌的女生?」年輕就是好騙,才聽這兩句話,宋紜珊就開始發愁了,秀眉微微蹙起,好擔心的樣子。「那、那我怎麼辦?我算不算很愛撒嬌?」

    薄薄唇際泛著漫不經心的淺淡笑意,向槐盯著電腦螢幕,一面慢吞吞地說:「我不知道,那是以後妳的男朋友該擔心的。」

    「喔。」宋紜珊圓亮貓眸突然暗了暗,「說得也是。」



    結果證明,宋紜珊是對的。那天向槐沒有追出去解釋、安撫,是個大錯誤。

    謠言在保全公司裏開始流傳,而且,版本一個比一個荒謬。

    比如說,向槐周旋在兩女之間,很幸福。

    比如說,大老闆的千金宋紜珊倒貼大帥哥向槐,想要委身相許,不計名分地跟著他。

    比如說,向槐好比陳世美,為了巴結老闆、貪圖榮華富貴而拋棄舊日女友。

    比如說,向槐已經受夠,如果再讓他聽見更荒謬的留言,他就要揍人了!

    最後這一項並不是流言,而是真的--這是宋紜珊觀察之後得到的結論。

    「向槐……」辦公室裏,聽完又一個弟兄縮頭縮腦來報告流言最新發展之後,向槐的臉色已經陰霾滿布,宋紜珊怯生生地挨近,拉拉他的衣角。「你……不要生氣。」

    向槐不作聲,如刀雕出來的俊臉上,神色冰冷,令人望而生畏。

    「為什麼不要生氣?」他反問。「這些謠言裏面,有哪一個字、哪一句話是真的?莫名其妙被傳成這樣,還不能生氣?」

    他沒有直接找上那些亂嚼舌根的人、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已經算客氣

    「可是……你生氣好像也沒有用?」宋紜珊絞盡腦汁,才想出一個不怎麼樣的答案。

    向槐冷冷看她一眼。

    「對不起,給你惹來這麼多麻煩。」她很認真地說。頭俯得低低,一臉懊喪與焦急。「我以後……不要來這邊、不要跟你來上班好了。」

    向槐還是斜瞄著她,思索著。

    這段日子以來,要叫她離開自己身邊幾個小時,她就哭天搶地、百般不願,出盡花招,就是要跟在他身邊。

    這小妮子雖然很煩人,但是向槐知道,在驕矜任性外表下,隱藏著無助與恐懼。

    而現在,宋紜珊居然主動開口,不要跟了?

    「是不是水馨跟妳說了什麼?」

    他只是試探性地問問,沒想到,宋紜珊一聽,立刻睜大了眼,神色驚慌。

    「沒、沒有啊!」

    還口吃!明明就是心虛!向槐瞇細了眼,「說。」

    「就、就是……」她口吃得更嚴重了。「反正、反正都、都是我的錯。我知道啊,所以我、我才會說……」

    「我不是問妳這個。」向槐打斷她。「我問妳,水馨找過妳對不對?她跟妳說了什麼?」

    沉默。小姑娘咬住下唇,不肯答。

    盤算了幾秒鐘,向槐作出決定。「好,妳不說沒關係,我去問她。」

    「不要啦!你不要去!」眼看人高腿長,轉瞬間便已經迅速栘動到門口的向槐,就要跨出辦公室的門了,宋紜珊沖過來拉他。「我跟你說就是了,你不能、不要去找靳姊姊!」

    她的力氣大概只夠拉小狗,像向槐這種巨犬型的,怎麼可能拉得動。向槐輕輕一甩手就擺脫她,筆直大步走了出去。

    走廊上,末紜珊還是死命拉著他,懇求道:「拜託你等一下嘛,我說就是了,你不要這樣!求求你!」

    宋紜珊這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大概這輩子還沒開口求過誰,不過,很可惜地,她求的對象錯了。

    向槐充耳不聞。「妳回辦公室去,這樣拉拉扯扯不好看,想要引來更多閒言閒語嗎?」

    他一面說著,長腿還是不停,往電梯邁進。

    聽他這樣一說,宋紜珊果然止步了。她的臉蛋上,血色褪得乾乾淨淨,一片雪白。

    那雙靈動清澈的大眼睛,怔怔地望著向槐高大挺拔的背影。

    好像有什麼預感似的,那個午後,她就那樣杵在寬敞明亮的走廊上,目送向槐走出她的視線,一直到走廊盡頭的電梯門緩緩關上。

    陽光正好,透過落地玻璃帷幕,灑滿走廊。然而中央空調開得很強,讓她忍不住在明燦燦的陽光下,打了個冷顫。

    不行!她不能讓他們為了自己又吵架!

    仿佛夢醒,宋紜珊拔腿就跑,連電梯都沒耐性等了,她直接往旁邊樓梯間沖過去,火車頭般的急奔下樓。

    一路狂奔,直到六樓會計部時,她已經上氣下接下氣。沖到靳水馨與其他人合用的辦公室門口才停。

    不停也不行,門口聚集了三、四個同事,探頭探腦的,都不敢進去,宋紜珊被擋在門外。

    爭執的聲音隱隱傳來,靳水馨的嗓音高了,似乎在質問著什麼。而向槐的回應依然是冷冰冰的,帶著尖銳的棱角。

    「妳先不要進去吧。」一個稍年長的同事溫和勸道。

    「可是……」宋紜珊急得六神無主,「他們在吵架……」

    「哪對情侶不吵架?」那位同事輕描淡寫,「讓他們溝通一下就沒事了。向槐的性子太冷,能吵是好事。」

    真的嗎?宋紜珊非常懷疑。

    眾人眼中一向冷性的向槐,這次顯然真的動了氣,在靳水馨數度挑釁的質問下,向槐也忍不住稍稍提高了聲調--

    「……她任性、驕縱又目中無人,沒錯,妳不用一再強調,我都看得出來。」熟悉的嗓音,字字句句,吐出傷人的話語。「可是,我也看到她可憐、無依無靠的樣子。同情、憐憫妳懂不懂?妳為什麼一定要往那個方向去想?」

    「同情?憐憫?她要的根本不是這些,你不要睜眼說瞎話!」

    「我管她要什麼!工作是工作,想法是想法,我沒有時間陪千金大小姐們玩這種無聊的遊戲!」向槐一字一句,都像敲進站在門外的宋紜珊心底。「三個月期限一到,我就解脫了!到時候,看妳還要說什麼、造什麼謠、生什麼事!」

    「只怕到時候你想走,人家大小姐不肯放人!」靳水馨冷笑,「不要說到時,如果是聰明人,現在就該擺脫她了!情況已經弄成這樣,你以為還有誰會相信你們是清白的嗎?」

    「妳……」

    「別聽了、別聽了,沒什麼好聽的。」那位元好心的同事大姊眼看情況越來越糟,連忙攬著宋紜珊的肩,試圖帶她離開現場。「讓他們小倆口談一談,我們先去喝杯咖啡吧。」

    宋紜珊的臉色慘白,琥珀色的大眼睛略略失神,她靜靜地望著那位好心同事。

    可愛的臉蛋此刻楚楚可憐,大眼睛盈盈含著淚,小嘴委屈地抿著,連女人看了都忍不住要同情,更何況是向槐這樣血氣方剛的大男人?

    靳水馨的憤怒,可說是其來有自,不是空穴來風。

    「我要……進去……讓我跟靳姊姊說……」細細的聲音好像蚊子叫,她乞求著。「讓我跟她說,她就不會那麼生氣了……」

    「妳進去的話,她恐怕是會更生氣。」那位同事大姊還是不放開她,溫和但堅持地把她帶離現場。「來,一起喝杯茶,茶水間在這邊。」

    宋紜珊被半拖半請地帶開了。一面走,她忍不住還是回頭。

    她和向槐之間的距離,就這樣,也半自願半強迫地,慢慢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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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08:26:06
第五章

    宋紜珊的貼身保全人員,換成了另一位歷練更豐富、經驗更老到的大叔級人物。

    說出來可能沒人相信,不過,自從換了這位伍大叔之後,宋紜珊變得非常合作。

    賴床?沒這回事,每次伍大叔敲門時,她就已經起床了,梳洗完畢,整整齊齊地來開門。

    耍脾氣、撒嬌?更沒見過。伍大叔說什麼她就做什麼,乖得跟小貓一樣。

    原先嚴陣以待,準備要面臨極困難挑戰的伍大叔,在戰戰兢兢了幾天之後,才慢慢認清,他這次是接到閑差了。

    本來嘛,陪陪千金小姐有什麼難度可言?就是之前公司派人派錯了--派個年輕英俊的向槐過去,能力、經驗夠不夠是一回事,光他的外型,就足夠惹事了。

    果不其然,才沒多久,謠言就滿天飛,鬧得全公司上下都在談這八卦,還把年輕弟兄心目中的玉女偶像靳水馨給氣哭了好幾次。

    不過,多虧靳老爹快刀斬亂麻,和向槐長談過之後,就宣佈要伍大叔接下保護宋紜珊的工作;而向槐,則是回頭專心去處理電腦系統的問題。

    很快地,風浪都暫時平息了,至少,在向槐冰冷的眼神掃視下,沒人敢再繼續八卦下去。

    嘴上雖然沒說,但弟兄們心裏卻都忍不住暗暗佩服。

    兩個條件如此優秀的女孩,為了一個男人爭風吃醋:而向槐好像不用做什麼,就能把這兩位背景雖回異,卻有著相似驕縱個性的天之驕女給擺平。

    靳水馨過去幾個禮拜情緒都不太穩定,常常鬧脾氣、使性子,前一秒鐘還笑咪咪,下一秒鐘可能就變了臉。不過現在,她明顯地安靜下來,平穩很多。

    這就算了,畢竟靳水馨已經工作了一段時間,算成熟了。但是……能讓之前亦步亦趨、死黏著向槐不放的末紜珊乖乖放手、接受伍大叔這個替代方案……就需要一點真本領了。

    而且,斷得乾乾淨淨!小公主沒吵、沒鬧,沒有大哭大叫,也沒有撒嬌耍賴,一切都是這麼的順利……

    才怪。

    宋紜珊又吵又鬧,又哭又叫,撒嬌耍賴,威脅哀求統統都試過了--只是,是在向槐一個人面前。

    而向槐,則是冷著一張俊臉,完全不為所動。

    「為什麼?我做錯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懲罰我?」她哭著問,嗓音已經有些沙啞,大眼睛也紅得像兔子一樣,還腫了。

    那一整個下午,她面對著如冰雕一樣的向槐,不管她怎麼哭,怎麼求,他還是堅持原來的想法--換人擔任她的保全人員,他不能做下去。

    「妳沒有做錯什麼。」向槐的聲調平穩,毫無波動。「只是這樣比較好。伍大哥的經驗比我豐富,妳在他的保護下,會更安全。」

    「為什麼你們都要幫我決定?都沒有人問我的意見?」她的小臉上滿布著淚痕,擦了也沒用,新的淚珠很快又滾落那哭得紅通通的臉蛋。「我不要別人,我只要你!」

    向槐搖頭,「這是為妳好。何況,我的工作期限本來就只到八月底,現在只是提早幾個禮拜而已。」

    「我不管!八月底就八月底,你不能現在丟下我啊!」宋紜珊奔過去,雙手用力握住向槐的手臂,好像這樣就能把他留在身邊似的。

    向槐輕輕撥開她的小手,「紜珊,不要鬧了。事情已經決定,反正都是保全人員,來來去去,不就是這樣嗎?只要能保護妳就夠了,誰來都是一樣的。」

    「不一樣!你是向槐,不是什麼來來去去的人員!」她哭著說,不顧他試圖擺脫她的動作,一頭鑽進他寬厚懷裏,緊緊抱著向槐瘦削的腰。

    被悶住的嗚咽聲仿佛來自受傷的小動物,眼淚把他的襯衫都沾濕了。「你走了,我怎麼辦?半夜有壞人來,我要找誰?誰幫我拿布丁狗娃娃、Kitty貓娃娃?」

    「紜珊。」向槐語氣中帶著警告,硬著心腸,溫和但堅定地推開她。「妳很快會習慣的。伍大哥是個很優秀的保全人員,他會好好照顧妳。」

    「我、我不要別人嘛……」她已經哭得打嗝了,幾乎喘不過氣來。「我會乖,我會聽話,我一定不會再鬧脾氣,也不會……不會隨便跑出去玩,不會賴床,我真的會乖……」

    那張濕濕的小臉皺巴巴又可憐兮兮地,哭得好醜好醜。她一直求一直求,講到後來,根本模糊不清,不知道在講什麼了。

    向槐望著她,知道自己很殘忍、很冷酷,但是,他不得不這樣做。

    公司裏鬧成那樣,絕非他所願,加上紜珊已經太過依賴他,嚴重影響了兩人,不,三人的生活。這樣下去,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絕不是辦法。

    所以,他在靳伯伯含蓄的暗示下,俐落地決定要快刀斬亂麻。擔任過政治人物、演藝人員貼身保鏢多次的伍大哥,一定會好好保護她。

    而她的眼淚和悲傷,都只是年輕幼稚的產物,隨著時間過去,很快地,她就會忘記這一切。

    這是為她好……

    如果一切都這麼理直氣壯、名正言順,如果真的是對大家都好,那麼,他此刻心頭一陣陣疼痛,和那該死的罪惡感,又是怎麼回事?

    不,他不能感情用事。冷靜衡量過情況之後,他知道,這是他該做、也是不能不做的決定,沒什麼好多想的。

    「明天一早,伍大哥就會來接任。」把一切情緒都暫時推開,他淡淡說:「如果妳要這樣一直哭下去的話,那我先走好了。」

    這句話果然奏效,宋紜珊抬起淚汪汪的大眼睛,用那種溺水小狗般、令所有人類都會為之心碎的眼神望著他。

    「不要把自己淹死,毛巾在那邊。」向槐指了指旁邊小茶几,上面擱著她最喜歡的布丁狗花樣小毛巾,已經濕了一半。「乖乖聽伍大哥的話,不會有事的。」

    說完,他真的轉了身,毫不留戀地就要走。

    宋紜珊立刻沖過來,從背後死命抱住了他。

    「不要……」她的小臉埋在他背上,嬌軟的身子顫抖著,嗓音也發抖,「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求求你……」

    向槐僵住。

    她把自尊和驕傲都踩在腳下,什麼都不在乎了。那個驕氣逼人、似乎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公主,從小到大不曾求過誰、乞討過什麼的宋紜珊……正在低聲下氣的求他。

    事實上,她已經求他一整個下午了。

    「好吧,不要哭了。」向槐深呼吸一口。「去洗個臉,準備睡覺,我等到妳睡了再走。」

    只有這樣。他的心腸仿佛鐵石鑄雕而成,幾乎毫無轉圜的餘地。

    「等到我睡著……」

    宋紜珊漸漸明瞭,向槐已經下定決心要走,沒有意願要更改了。

    她知道他冷,卻不知道他可以冷到這個地步。

    彷佛過去兩個月的相處都是假的,他們的關係隨時可以中斷,他隨時可以毫不猶豫地離開、走出她的生命。

    本來就是假的,他是錢聘來的,不是嗎?難道……她還希望向槐對她有一絲絲感情,有一點點憐惜?

    她慢慢鬆開了他。

    低著頭,宋紜珊很合作地去洗了臉,換好睡衣,乖乖爬上床。

    熏衣草色的軟枕上,立刻多了幾個暗色的水漬。

    她已經不鬧了,只是默默的,靜靜的流著淚。被淚水洗得瑩亮的琥珀色大眼睛,定定望著向槐。

    就算是最後一次,向槐還是盡忠職守;他警犬般地巡視了一圈室內,修長精瘦的身軀俐落移動著,確定門窗、保全系統都妥當了,這才走回她的房間。

    「你可不可以……」她的嗓音已經哭得沙啞,從薄被底下幽幽飄出來。「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嗯,妳說說看。」

    雪白的小手從被裏伸出來,微微顫抖,指著床邊的絲絨單人沙發,「坐那裏陪我……至少,等到我睡著再走,好不好?」

    向槐微微皺眉,這和他快刀斬亂麻的想法有點衝突。

    不過反正今晚沒事,他不急著上哪去;加上騷動的,莫名的情緒,此刻又像螞蟻一樣開始啃噬心口……向槐表面上什麼都沒顯露出來,只是點了點頭。

    「妳睡吧,我在這裏坐一下。」他伸手把燈關掉,只留下一盞小燈。

    哭鬧了一整個下午加晚上,宋紜珊精神與身體都已經累到極點,本來還戀戀不捨的凝視著黑暗中那張英俊又冷淡的臉龐……

    不過,沒多久,她紅腫的眼睛就閉攏了,長長睫毛在淚濕的小臉上,投下扇形的陰影。

    呼吸逐漸平緩,宋紜珊睡著了。

    一直到她睡著很久、很久以後,向槐還是坐在黑暗中,安靜地望著那張睡夢中依然秀眉微鎖,一點也不開朗的甜蜜小臉。



    有香味。清淡中帶點甜的熏衣草味,在他鼻端縈繞。

    他知道自己還沒有完全清醒,意識依然在半睡半醒間浮沉。不過,他掌心傳來的滑膩觸戚,卻真真切切。

    好像略涼的絲綢,柔軟滑順得不可思議。他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識,遊栘著,貪戀著那美妙的接觸。

    嗯,小孩或女生會喜歡抱玩偶,應該是有道理的:此刻,他懷中就有個軟呼呼、軟綿綿的……玩偶?「它」帶來的溫暖、安全感,真是難以形容。

    好想就這樣一直抱著,直到永遠……

    閉著眼,向槐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笑了。不過,他在寤寐中,聽到一聲很輕很輕,幽幽的歎息,然後,是低低的呢喃--

    「笑起來好好看,為什麼不常笑呢?」

    是說他嗎?笑起來好看?

    他有點想問,不過,薄唇才微啟,陌生的軟嫩唇辦便怯怯地貼了上來。

    主動中帶著生澀,卻甜得讓人頭暈;當那遲疑的舌尖輕觸他的下唇之際,向槐的喉頭滾動著低沉的呻吟,然後,他吞沒了有如櫻桃般香甜的小嘴。

    沒有什麼冷靜的自製力了,純粹順從男性本能,向槐掠奪著那膩人的甜唇,深深地侵略,霸道地勒索所有甜蜜……

    「嗯……」嬌嫩的輕吟像在火上加油,讓火勢轟地一聲燒焦了他所有蘇醒中的意識。

    他懷中的嬌軟身子扭動著,在他收緊的雙臂中,嵌合得剛剛好,彷佛是為他所創造。他的手掌自動尋找著肌膚相親的甜美滋味,在衣物間,順著美好曲線探索、遊移……直到撫上胸前那飽滿而嬌裸的豐盈。

    掌心接觸嫩如新芽的頂端,幾番揉弄之際,已經繃緊成甜蜜的小果……

    他低吼一聲,感覺欲望如脫韁野馬,在血液中撞擊、奔騰。

    旖旎激情幾乎一觸即發。他是個健康、精壯、年輕的男人,怎受得了這樣的撩撥與挑逗,怎放得下這樣婉轉承歡的甜蜜……

    驀然,像是一道閃電劈過黑暗的夜空,他在熱吻中,嘗到了一絲鹹澀。

    是雨還是淚?

    不要鬧了,這種時候、房間裏哪里來的雨?難道是冷氣滴水?

    向槐一震,混沌曖昧的思緒慢慢清明了。他喘息著,中斷了那銷魂蝕骨的熱吻,用力睜開眼--

    清晨的微弱陽光下,他看到的是……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

    琥珀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睫毛還沾著清晨露珠般的淚。她的唇被吻得紅潤柔軟,此刻正輕輕顫抖著。

    向槐全身的肌肉都突然繃緊了,他只覺得有一桶冷水,不,冰水,迎頭淋了下來。

    他在床邊的沙發上,而宋紜珊坐在他腿上,像只撒嬌的小貓,膩在他懷裏。她的細肩帶睡衣被撩到腰際,他的手……一隻按在她雪白的大腿,一隻,則隱沒在她睡衣裏,捧握著她高聳的胸乳--

    「喝!」向槐大驚,俊臉上表情都變了。剛剛沉浸在感官歡愉中的忘我神態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幾近驚怖的不敢置信。

    宋紜珊默默看著他,醇酒般顏色的大眼睛好像說著千言萬語,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妳……妳怎麼會……」向槐的嗓音居然微微發抖,他的震驚是顯而易見的,清清楚楚寫在俊臉上。

    然後,是濃重的譴責與不認同!

    男人趁其不備攻擊女人,不可原諒:但反過來說,女生趁男人神智不清時佔便宜,難道就值得鼓勵嗎?

    何況,紜珊年紀尚小,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就算知道,她也不可能瞭解男人的獸性是多麼可怕,如果他沒有適時醒來……此刻,她已經被他壓在身下,為所欲為了!

    向槐很確定宋紜珊不會抵抗,但那並不表示他願意被她這樣要著玩!

    「我只是想偷親你一下而已,誰教你睡著的樣子那麼可口。」她故意說著,試圖讓氣氛輕鬆一點。「親一下又不會少掉一塊肉,對不對?」

    不過,她的努力顯然沒有任何用處,向槐的臉色冰冷嚴肅得令人發抖。

    「過去坐好。」話聲也如冰,他已經完全掌握住狀況,鋼鐵般的意志力重新展現--在他的「狀況」下,能沉聲命令幾乎半裸的嬌嫩女體離開他的懷抱,並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

    而他辦到了。

    宋紜珊乖乖地站起來,低著頭,走到床邊坐下。

    「妳在幹什麼?」向槐質問,冰冷的怒火尖銳地刺向她,「妳在美國都是這樣的嗎?主動對男人投懷送抱,不顧後果、不怕被佔便宜?年紀小小的,為什麼會做這種事?」

    「當然不是!」她迅速抬頭,眼眸流露出驚恐,「是只有對你……我只想跟你……」

    向槐的濃眉緊鎖,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有些惱怒、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紜珊。」他努力用最冷靜的口氣解釋,「妳才十八歲,未來還會認識很多人,我並不是妳想要的。這只是一時的迷戀,很快會過去。」

    那雙美麗的眼眸,還是靜靜看著他,沒有試圖辯解或澄清。

    看著她,向槐全身的骨頭都開始發痛。那麼年輕、嬌嫩,仿佛剛剛成熟,還沾染清晨露珠的水蜜桃,散發著清純又甜美的香氣。

    太可怕了,這樣的誘惑。好像伊甸園裏的蘋果,明知是禁忌,但採擷享用之際,那種觸犯天條的刺激,卻更加迷人--

    一不注意,稍稍軟弱些,就是毫無回頭餘地的沉淪。

    向槐不能,也不願意讓自己變成那樣。

    他必須離開,盡速。

    「我該走了。」說著,他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事實上,他昨夜就該當機立斷離開,誰知道他會在床邊沙發上睡著?不過,現在再怎麼自責、懊惱也沒用了,只能趕快了斷。

    「妳好好保重,不要再這樣任性妄為了。妳以後一定會遇到真正對妳好的男人,到時候,妳根本就不會記得我。」

    「我會。」她仰頭看他,輕輕回答,嗓音裏已經帶著哭意,盈盈淚水也聚集在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中。「我只想要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想愛你,想生你的小孩,想永遠黏在你身邊……」

    「紜珊!」向槐略略提高聲音,打斷她軟軟的呢喃。「妳不能永遠這樣長不大!這種想法很幼稚,愛情是雙方面的,不能一相情願!好好珍惜妳自己,別再做這種不切實際的夢想了,聽到沒有?」

    也只有向槐,能在美麗妙齡少女示愛之際,如此冷酷地拒絕、教訓她。

    她就是毫無辦法地,依戀、思慕這樣剛直到幾乎沒人性的他。

    雖然年輕,但誰能說,那就不是愛情?

    向槐已經轉身,腳步跨開之際,卻又被她壓抑不住,偷偷逸出的哽咽聲給拉住了。

    他遲疑了幾秒鐘。

    「不要……回頭,拜託你不要回頭。」她在哭,卻努力要把話講完,「不要看我,我現在很醜很醜……我不要你最後記得的,是一張很醜很醜的哭臉……」

    他記得她撒嬌時的神態,她開心時的神采飛揚,她調皮時的模樣,她被罵時委屈又不甘的表情……

    他當然也記得她的淚,她心碎的容貌,她迷惘無肋的孤單。

    「紜珊,妳……會忘記我的。」他沒有回頭,只是平靜地說。「乖一點,聽話一點,好好過日子,知道嗎?」

    他沒有等到回答,背後是一片寂靜。

    他也沒有等,說完,便大步走出了那寬敞華麗,卻孤寂冷清的房間。

    這一次,他真的離開了,不會再回來。

    他的夏天,刺激而充滿挑戰的這段時光,畫下了休止符。之後,將會是平靜、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太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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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08:26:41
第六章

    向槐不知道宋紜珊有沒有忘記他,不過,他沒有忘記那個驕縱的大小姐。

    每每想起,向槐都忍不住失笑。其實,也不過就是最老套的故事情節,怎麼會記得這麼清楚呢?

    一個炎熱的夏天,一段少女夢幻而不切實際的迷戀。夏天過去,一切都會結束。

    然而,他卻記得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尤其當他人在異鄉,蝕心的孤寂與疲憊中,常常想起那張甜蜜的臉蛋,紅褐的發,琥珀色的大眼睛,粉紫的房間,熏衣草的香氣……

    八年,不是一段短時間,這八年來,他經歷了與女友分手、辭職、離開臺灣、在美國攻讀碩士時應學長之邀一同創業、看著公司從只有五個人,迅速擴展到近百人……

    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創業之初,他與學長們幾乎是住在公司裏,或自己車上。

    直到現在,他已經是科技公司的副總裁。管理經營公司、談合約、開會……占去他全部的時間與心神。

    卻常在一恍神之際,想起那個嬌蠻又甜美的千金大小姐。

    誰能想到,八年前那個保全公司的系統工程師,會變成八年後,前景無限看好的科技公司副總裁?

    拜電腦業大起大落所賜,向槐他們的創業歷程,也算是經過不少風浪。但是憑著向槐冷靜的分析能力,臨危從來不亂的鋼鐵意志,配合其他人各有長處的運作,他們走過來了。

    此刻,他雖然算不上富可敵國,但近幾年來,週刊、報紙做類似菁英、創業傳奇等單元時,他與另外幾位一起創業的學長,名字都上榜過好多次。

    低調卻豪華的黑色歐洲房車裏,有著清涼宜人的冷氣,外面是北臺灣的溽暑,車內卻絲毫感覺不到。

    車行平穩,司機先生有著絕佳技術與豐富經驗,讓向槐簡直要忘記這是臺灣的夏天,以為他還在加州燦爛陽光下,在寬敞的多線道馬路上賓士。

    其實加州高速公路塞車也非常嚴重。而臺北市區這幾年來,因為捷運、大眾運輸工具的發達,似乎已經不太會瘋狂大塞車了。

    何況就算塞,萬能的司機古先生也不會讓他感覺到,他只需要閉目養神,就會平穩迅速地被送到目的地。

    雖然金錢不是萬能,但,有錢真好。

    「向先生,到了。」車速減緩,司機隨即開口,溫和提醒閉目養神的他。

    「嗯,謝謝你。」

    回到臺北不過幾個禮拜,他已經重新安頓好了一切,不管是實際上還是心態上--雖然離開了八年,但這兒始終是他的家。

    不再像之前,來去總是匆匆,這一次,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回來定居了。

    當然,也是因為他們的公司與亞洲區往來密切,需要有人駐守;這個職責,在高層幾次開會討論之後,就落到了向槐身上。

    其實,向槐的父母都已經過世,回到臺灣,他也只是一個人,不過,還是有人會殷切期盼他的歸來。

    就像現在,他下車的地方……

    一個小人兒早在聽見車聲時,就已經站在門口等,待向槐一下車,就迫不及待沖過來,然後,跳進他懷裏!

    「嘿!」向槐抱住粉紅色的小炮彈,英俊而嚴肅的臉上,漾開一絲微笑。「怎麼又跑出來了?不是叫妳在家裏等嗎?」

    「可是我聽到遮子的聲音!」小女生仰起圓圓小臉蛋,理直氣壯地說。

    「車子,不是遮子。」向槐糾正。

    小姑娘只是甜笑,心滿意足地依偎在向槐懷裏,小臉貼在他頸側。

    「糖糖!妳不要跑,外面危險!有車子!」年邁卻精神飽滿的蒼勁嗓音,隨後追了出來。一看到糖糖已經黏在高大修長的來人身上,便笑開了。「原來是聽到你來了,難怪跑那麼快,叫也叫不住!」

    「怎麼不聽外公的話?嗯?」向槐低頭,溫和地問那個正在裝傻的小朋友。

    雖然才五歲,卻已經很會裝傻,不想聽的,她就是有本事裝沒聽見!

    「可以開飯囉!」紗門打開,靳水馨采出頭來通知老少三人。

    已為人母的她,豐腴了些,眉眼間已經沒有昔日的絲絲驕傲。望著她,向槐不只一次感到訝異。結婚生子、回歸家庭對靳水馨來說,竟是那麼適合,現在的她滿足而快樂。

    一見面就惡言相向、互相傷害的情景,已經都是過去,他們現在……是一家人。

    「Daddy,今天有草莓蛋糕喔。」糖糖附在他耳邊,小小聲說著秘密:「我跟外公去買的,馬麻說要吃過飯才可以吃!」

    「沒錯,妳今天要吃一大碗飯,吃完才能吃蛋糕,好不好?」向槐也低聲說。

    小姑娘乖乖點頭。

    他與糖糖關係親密得讓外公、媽媽都為之吃醋。

    「好了沒,撒夠嬌了沒?」果然,眼紅外公開口了。「外公帶妳去洗手,準備吃飯了。」

    「我要Daddy幫我洗!」糖糖摟著向槐的頸子,不肯放。

    「我帶她去吧。」向槐微微笑著,他一向知道怎麼應付任性的小姑娘。

    望著他們一大一小的背影,吃味中的外公故意誇張地歎了口氣。

    正在擺碗筷的靳水馨聽見了,噗哧一笑。

    「爸,你不要每次看到向槐就歎氣嘛。」她啼笑皆非地勸說著。

    「你看糖糖那麼黏他……他們就是投緣啊……」

    「那又怎樣?」靳水馨手抆著腰,在父親面前,她回復了幾分昔日的驕縱,這是女兒一輩子的特權。「他一向就最受小女生歡迎了,尤其是被寵壞的那種,像糖糖就是,還有,以前的宋……」

    話沒說完,靳水馨便硬生生停住了,沒有把人名說出口。

    不過,靳永群當然知道她要說誰。這次,是真真切切歎了一口氣。

    「大小姐……不知道現在好不好?」靳永群瞇起眼,眼角的魚尾紋更深了,略顯灰白的濃眉憂慮地皺了起來。

    頓時,擺滿美味菜肴的餐桌,被一股鬱鬱沉默籠罩。

    「怎麼了?」向槐回來了,小無尾熊還是緊緊攀著他。他好看的眉一揚,疑問寫在眼底。

    「沒事,沒事,我們吃飯吧。」靳水馨勉強笑了笑。「糖糖來,妳坐這邊,媽媽幫妳拿小碗,妳自己吃。」

    「我要Daddy喂!」小姑娘很有主見,自己指定服務人員。

    「妳已經五歲了,早就會自己吃飯,不用人家喂。」只要向槐輕描淡寫一句,難纏的糖糖馬上就乖乖點頭,令外公和媽媽都為之氣結。

    「那我要坐Daddy旁邊!」

    「好,過來坐。」

    一家子和樂融融的吃著晚飯,儼然天倫之樂的寫照,只不過,好像有什麼不對……

    「Daddy,我把拔買新車了喔!」糖糖咬著魚丸,口齒不清地炫耀著,「他早上用新的修女車載我去上學,我們老師說把拔的車很漂亮!」

    「是修旅車,不是修女車。」向槐又糾正著,忍不住微笑起來。

    奇怪,糖糖怎麼有Daddy,又有爸爸?這兩個稱呼……不該是同一個人嗎?

    靳水馨揭開了謎底。她捏捏女兒的嫩臉蛋,「妳還記得妳爸啊?每次妳乾爹一來,妳就完全忘記自己姓什麼叫什麼、老爸老媽是誰了。」

    「我爸爸是吳瑞平,我媽媽是靳水馨,我外公是靳永群,我沒有外婆。我乾爹就是Daddy叫向槐,可是我也還沒有乾媽。外公說,Daddy本來應該做我把拔……」

    「糖糖!」三個大人出聲阻止。

    「……可是他喜歡別人,不喜歡馬麻。Daddy,你喜歡誰?是不是糖糖?」

    五歲的小女生撒起嬌來,威力真是無窮。她黏著向槐猛問,清脆嗓音甜得發膩,讓在場眾人都忍不住笑著搖頭。

    「妳再這樣,妳爸加班回來看到,一定又要哇哇叫了。」靳水馨笑著搖頭。「奇怪,向槐,你明明就是最冷調的人,為什麼小女生都不怕你,還都那麼黏你?」

    向槐一怔,「都」?

    除了糖糖,還有誰是愛黏他的小女生?

    還有誰?

    他們都認識的,也只有一個……

    看著向槐投過來的,欲言又止的探詢眼神,靳家父女立刻很有默契地互望一眼,然後,迅速轉開了話題。

    「向槐,你們公司事業做得真大,我前幾天又看到商業週刊在專題報導……」

    「要不要多喝一碗湯?苦瓜很退火。臺灣夏天真是熱,對不對?」

    向槐清了清喉嚨。

    他靜候了這麼久,卻一直沒有人願意解答他的疑惑。不止如此,只要話題稍微轉到相關的方向,就馬上被扯開。

    從他回國這幾個禮拜,不,應該說從八年前他離開之後,就是這樣了。

    一開始,他初到異鄉,忙著適應環境,忙功課……再來,投入創業的兵荒馬亂中,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關心拋在身後的一切。

    時間其實過得比想像中快很多,一轉眼,不算短的日子便過去了,再回首,雖然不見得是百年身,但是,人事已非。

    保全公司還在,靳伯伯卻已經退休,而背後出錢的財團雖沒變,主事者卻換了,不再是宋紜珊的父親。

    宋總去哪里了?更精細一點問,宋家去哪里了?沒有人知道。

    或許,是沒有人願意說。

    越是不知道,向槐想要探詢的意願,便越是增強。

    也許只是好奇,也許是看在短暫相處的情分,也許……不管是為了什麼,向槐就是想知道,那個愛撒嬌的大小姐,現在怎麼樣了?

    還是每天逛街、玩耍度日?每個月花巨額零用錢置裝買鞋?是不是找到了能容忍她的伴侶,讓她態意揮霍、盡情任性?她那麼需要人陪,那麼寂寞。

    想到這裏,那股熟悉的隱隱疼痛,又染上胸口。向槐又清了清喉嚨。

    或許,一定得親眼看一看,確定之後,他才能真正完全放下,不再掛慮。

    「宋家的大小姐……」他決定直接問了,不再繞圈子、玩捉迷藏。「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堅定的詢問視線投向靳永群,然後是靳水馨。

    他們都不約而同避開了他的注視。

    「她在美國嗎?還是在臺灣?大學應該早就畢業了吧?」向槐沒有放棄,他繼續問。感受到氣氛有些沉重,他笑了笑,伸手幫糖糖把黏在嘴角的飯粒除去,故作輕鬆的說:「不知道糖糖以後長大,會不會也被寵成像宋小姐那樣無法無天?嗯?」

    小女孩圓圓如鈕扣般的眼睛認真地看著乾爹,不是很懂,所以沒回答。

    而她的外公和媽媽,也都沒有回答。

    這下,向槐真的困惑了。銳利的眼神,審視著相識多年,曾經關係極為密切,曾經疏離,而今已經變成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的靳家父女。

    他們的神態很奇怪。

    「紜珊她……發生了什麼事嗎?」雖是詢問,沉冷的語氣卻明白顯示著,他知道事有蹊蹺,而且,他要一個答案。

    靳永群歎了一口氣,他的容顏仿佛迅速蒼老了幾分。

    該來的還是會來,他早該知道,一向冷調,不輕易受人影響或讓人接近的向槐,不可能輕易忘記那個曾經和他那麼貼近,在他生命中掀起波濤的女孩。

    「大小姐她……」還是改不了舊時稱呼,靳永群才開口,又頓了一頓。「我知道的是,她沒有回美國讀大學。」

    向槐詫異了,忍不住挑了挑眉。

    「是那一年沒有回去?還是後來都沒有回去?難道她一直待在臺灣鬼混、胡鬧過日子?」

    靳永群又沉默了。

    好半晌,是靳水馨介面。「我們不知道。」

    不知道?怎麼可能?

    向槐的疑惑越來越濃。



    清晨,陽光在窗簾上跳躍。

    又是夏天了。

    氣溫居高不下,每天都上探三十度,然而室內冷氣開得超強,涼到讓人待久了會發抖。

    也可能是來到這裏,心會靜下來,心靜,自然就涼。

    圖書館,夠清靜了吧?而且訪客不多,靜得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閱覽室不算太大,但窗明几淨。桌上沒有散落的紙張或雜誌,統統收拾得整整齊齊。櫃檯邊,有輛小推車,上面堆著一些待歸架的書。只有一名職員在櫃檯後面,面對電腦查詢著資料。除此之外,一個人都沒有。

    一身鐵灰色筆挺西裝的向槐,安靜佇立在門邊,眼神深沉,打量著室內,不放過一點點蛛絲馬跡。

    他又迅速在腦海裏回憶一次。位址沒錯,應該就是這裏。

    可是,怎麼會是個私人圖書館呢?

    櫃檯底下的印表機發出聲響,開始印出檔。那名職員讓印表機運作,自己站了起來,繞過櫃檯,走出來到推車前,開始檢視新到的雜誌、以及需要歸位元的書本。

    她有著不長不短,普通至極的髮型。白色長袖襯衫、及膝,不,過膝的深藍直裙,配上低跟包鞋,完全符合世人對於「圖書館管理員」的形象期望。

    若不是那光亮卻帶點紅褐的特殊發色,雪白的膚色,以及窈窕有致,保守服裝也遮掩不住的玲瓏曲線……向槐幾乎要以為自己走錯地方、找錯位置了。

    然而,確定了之後,向槐現在開始懷疑,自己若不是記憶出錯,就是眼睛有點壞掉。

    那個正在仔細排列書本的端靜女子……不會是宋紜珊吧?

    外型只有些許改變,但是,她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質,已經完完全全不一樣了。

    八年時光,從十八歲到二十六歲,可以說是一個女孩子改變最大的時期。但是再怎麼改變,怎麼可能會變成另一個人呢?

    長腿跨開,他踏入了靜謐的閱覽室。腳步聲被地毯吸收,但宋紜珊還是警覺地抬起頭,一個職業性的淺笑浮現,她轉過身--

    「嗨,好久不見了。」向槐開口,刻意放輕的嗓音,在完全安靜的室內,還是突兀得讓人嚇一跳。

    而面對著他的宋紜珊,手裏拿著兩本書,大眼睛只是眨了眨,沒有被嚇一跳的樣子。

    相反地,她實在太冷靜了。

    她好像瘦了幾分,以前Babyfat已經不復見,此刻是一張心形的小臉,襯得眼睛更是大得驚人。一點粉飾都沒有,膚色也不再是少女時的白裏透紅,而是一種瓷器般的白,讓彎彎的秀眉看起來更黑,那張柔軟的唇更是紅潤。

    長大了,很美了,卻美得像個搪瓷娃娃。

    向槐不由自主,想起她一身配色詭異的暴露裝扮,以及一看到他,就會突然亮起來,綻放甜蜜笑靨的小臉。

    不見了。

    濃眉鎖起,一雙鷹眸鎖定目標,銳利地審視。

    而被鎖定的目標呢,則是睫毛閃了閃,和氣地說:「稍等一下,我馬上就好。請坐。」

    請坐?

    她……把他當來借書的客人?

    一股無名怒火,莫名其妙在他胸口點燃。

    閱覽室除了長桌以外,角落還有幾張看起來很舒服的小沙發,可以讓人放鬆而優閑地閱讀;不過,向槐根本就沒打算坐下。

    他還是站在原地,注視著那個動作不疾不徐,在把書本一一歸位的宋紜珊。

    等到書都放好了,她熟練地把推車推回櫃檯邊,然後,才走到向槐面前。

    「要不要喝咖啡?還是熱茶?」她問,語氣熟稔得像是老朋友。

    向槐忍不住了。

    「妳……記得我嗎?」他實在不確定,面前這個好像很熟悉,卻又很陌生的女孩,到底有沒有把自己認出來?

    本來,在見到面之前,向槐承認,他揣想過兩人再度重逢的情景:她的眼淚是少不了的,一直都那麼愛哭:可能會沖過來撲到他懷裏,開心地埋怨他,為什多年都沒有聯絡,然後死纏著他,追問這幾年來他的一切……

    自認已經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卻沒料到,重逢會是這樣的。

    「當然記得啊。」她眨眨眼,有點莫名其妙,「你是向槐,我怎麼會不記得?」

    向槐一窒。

    記得?那,怎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無法解釋那股巨大的,陌生的失落感。

    原本一直隱約相信,無論如何,他在她的心中佔有特殊、無可取代的地位;雖然很隱諱,但是每次想起,都會有一股極淡的,酸中帶甜的滋味,悄悄蔓延。

    結果,要到此刻,他才發現……其實,真正忘不了,把那段短暫相處時日妥貼放在心底特殊角落的,是他自己。

    見他沒有回答,臉色也不太友善,宋紜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我解嘲道:「不是什麼太美好的記憶,你不想多提也是很正常……喝咖啡好嗎?我早上剛煮的,要不要糖或奶精?」

    一直到啜飲著熱騰騰的咖啡時,向槐還是不能相信,以前那個連燒開水都不會的小公主,居然可以泡出如此濃、醇、香的咖啡。

    「這是妳泡的?」他從冒著蒸氣的杯沿上方盯著她,銳利提問。

    「是啊。圖書館裏空調總是太冷,我需要靠熱飲才不至於凍死。所以,天天早上開門前第一件事,就是先煮熱咖啡。」她笑著解釋,態度大方溫和。「喝得慣嗎?我習慣喝很濃。」

    向槐點點頭,沒有說話。

    沉默,帶著點重量,壓在他們兩人之間。

    如果在以前,她總是靜不下來,吱吱喳喳,什麼瑣事都要講給他聽,一下問他意見,一下要發表自己的想法,吵得要命。

    而現在……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卻沒有開口的打算。

    「妳是怎麼回事?」忍不住的居然是向槐。他飲盡杯中香濃咖啡,開口問了。「我問了很多人,大家都不曉得妳的近況。好不容易從一個已經轉行很久的記者口中,問出妳在這裏……妳怎麼沒有回美國讀大學?又怎麼會跑來做這個……工作?」

    對於雖然不算借言如金,但實在也不多話的向槐來說,他能說這麼多,已經是非常罕見的狀況了。

    而更罕見的是,宋紜珊看了他一眼,搪瓷娃娃般的臉蛋上,只有一絲淡淡的笑。那雙一向表情豐富的美麗大眼睛,此刻卻讓向槐迷惑--

    看不出來。他看不出她的情緒、思慮。他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有什麼感受。

    這太不可思議了!她以前是全天下最單純,最好預測的小鬼。

    「這工作很好,很安靜。」她簡單地說,沒有多解釋的打算,就是那樣而已。

    關於過去,關於他缺席的這幾年,關於一切,關於她的轉變……她沒有打算說什麼。

    要到沉默了很久之後,向槐才領悟到這一點。他再等,宋紜珊也不會多說。

    向槐感覺到自己引以為傲的冷靜,已經開始出現裂縫。

    這個陰陽怪氣的女人……到底是誰?她不是宋紜珊!

    僵硬的沉默中,閱覽室的門被打開了,一個媽媽帶著一個小朋友走進來。

    小男生大約五、六歲,一出現就是全速奔跑著,一路沖到櫃檯邊,完全無視向槐的存在,直接越過他,對著宋紜珊大叫:「宋姊姊!我要來還書!還有CD!」

    「好啊,把書給我。」她彎腰,接過小男生手上抓得緊緊的袋子。「謝謝小宏,你好棒喔,還會幫媽媽還書!」

    「一早就吵著要來借新的。」男孩的母親這時才趕上,也是望了向槐一眼之後,就直接把他當作無物,轉向宋紜珊問:「那上禮拜說的幾本新書……」

    「有兩本來了,我剛才幫妳查過。」宋紜珊繞到櫃檯後,熟練地把印表機上的紙張拿起來,開始和那位媽媽講解著。

    向槐瞇細眼,不太相信地注視她。

    全然職業化的語氣與動作,溫和地服務著客人,不管是年輕太太,還是那個很吵鬧的小男生,她都以驚人的耐心,詳細解說著、回答著問題。

    陸續有其他的客人進來,有的是上班族在上班前繞過來還書或借書,還有是家庭主婦要去買菜前先到這兒一趟,雖不算絡繹不絕,但也是生意不斷。

    宋紜珊的語氣、態度始終沒有改變,好像天生就是個稱職而安靜的圖書館員。

    然而,向槐不相信。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不對!

    一直被忽視、冷落在一旁的向槐,冷眼看著她,默默地下定決心--

    本來是打算看一看、聊兩句就走的,現在……不是那麼簡單可以了結的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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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08:27:53
第七章

    把裝滿書本的棉布袋隨手一拋,宋紜珊長長吐出一口氣,也跟著把自己拋到小床上。

    仰頭,她看著天花板,是一種很單調的白色。

    她的生活,不是應該就像這樣單調下去嗎?她已經早就接受了。

    為什麼……向槐會出現呢?

    老實說,重新見到他的第一眼,她沒有很震驚,那時的平靜,不是裝出來的。

    因為她以為自己看錯了。

    就算後來認清楚、向槐也開口和她講了話,她還是覺得,這一切都是夢。

    只要是夢,不管多美,不管作多久……都是要醒的。

    反正她常常夢到他,又不是什麼很新鮮的事情。夢裏,他們重遇的場景有千百種版本,她都已經「演習」過好多、好多次了,怎麼可能失態或驚慌失措呢?

    翻了個身,閉上眼,她馬上能清楚在腦海裏,描繪出那張英俊臉龐。

    歲月對他非常優厚,三十三歲的他,只變得更深沉,更有男人味。本來已經夠高大的身材,現在更加結實,整個人散發出的氣勢,與多年前那個保全公司的系統工程師,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向槐,現在是總裁了呢。三十三歲的總裁、亞洲區總負責人。好幾本商業週刊都有專文報導,儼然是新一代的傳奇。

    像他那麼冷靜、篤定又認真的人,一定會成功的。宋紜珊笑了笑。

    而像她這樣,沒有專長,個性軟弱,從小被寵壞的爛蘋果……除去家世,她其實根本什麼都沒有。

    現在,她連唯一的優點都不見了。家世,變成一個笑話,變成沉重的負擔,讓她幾乎抬不起頭,挺不直腰。

    她才二十五,不,快二十六歲,卻覺得已經好老好老。

    「呼!」吐出一口氣,她用力閉上眼,試圖能睡一覺。晚餐沒吃,卻沒有胃口。該洗個澡換衣服,卻不想動。她只想癱在這裏,最好中斷一切思緒,連夢都沒有地好好休息幾個小時,然後,明天一早,在天亮之際便起床,準備再去圖書館度過平靜無波的一天--

    突如其來的刺耳電鈴聲,把她嚇得從床上跳起來。

    她住在這小公寓也有五年了,訪客根本用十隻手指頭就數得完,何況,來訪前一定都會打電話聯絡好時間。這種時候,到底有誰會來找她?

    一頭霧水地來到門邊,從窺視孔一看,她的心立刻漏跳一拍,好像一跳就跳到喉頭。

    不就是她這幾天早也想,晚也想,作夢都在想,剛剛也沒例外的人嗎?

    他還是一身整齊的,看起來很貴的西裝,工作了一整天,卻還是完全不露疲態,有神的眼眸定定注視著門上小孔,好像知道她正在裏面窺視。

    宋紜珊反射性按住窺窺孔,隨即失笑。他當然看不見,自己是在慌張什麼?

    拉開門,她還來不及開口,皺著眉的向槐已經先發制人--

    「妳開門前,怎麼不先問是誰?」

    「因為我有看到是你呀。」她指指門上的窺視孔,啼笑皆非。

    她好歹也快要二十六歲,還已經獨自居住了這麼久,實在不需要再把她當作年幼無知的小女生了。

    向槐沉默不語,他濃眉還是鎖著,一臉不以為然。

    巡視過室內,他不以為然的神情更加深了。

    房子很小、很簡單。一房一廳,廚房小得像個笑話,整理得還算乾淨,但就是樸素--沒有皮沙發、水晶吊燈,沒有白紗窗簾,也沒有全套娛樂視聽設備……

    這是宋紜珊住的地方?

    「妳住在這裏多久了?」向槐責問,口氣仿佛在怪她似的。

    「快六年了吧。」宋紜珊笑笑。「你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裏?找我什麼事?」

    找她什麼事?她居然問他有什麼事?口氣要不要再生分一點!

    「我找人查的。」他簡單回答。「還查出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妳要不要說一下?」

    他老大雙手盤在胸前,高大身材靠在門邊,一副冷面判官審犯人的樣子。

    宋紜珊詫異得睜大了眼。

    「你找人調查我?」她不敢置信地問:「為什麼?」

    好問題。向槐答不出來。

    不過沒關係,他知道怎麼處理這個狀況,扭轉局勢。

    「不要閃避問題。」看吧,這就是惡人先告狀,先講的先贏。何況,論氣勢、論經驗、論年紀、論……不管論什麼,宋紜珊都不是他的對手。「先回答我問的問題。」

    「你問了什麼?」她低頭,輕描淡寫想帶過去。「請坐吧,要不要喝什麼?不過我家裏只有即溶咖啡……」

    「紜珊。」向槐的口氣又冷了幾分,充滿威嚴。「告訴我,妳家裏出了什麼事?」

    才會讓她這個小公主,像是落難的天使一樣,從天堂被打入凡間。

    老實說,向槐本來真的看不慣她太過奢華、揮霍的生活方式,但看她現在這樣樸實無華,卻結結實實感到了荒謬的……心疼。

    「你都查過了,應該都知道了,何必再問我呢?」她還是低著頭,避開那銳利審視的視線,裝忙。

    「我要聽妳說。講妳的版本給我聽。」

    「我的版本跟所有人的版本都一樣。」她聳聳肩,輕描淡寫的說:「那一年……我媽去了法國,是跟她的男友--對,她有婚外情,已經很久了--兩人約好私奔,原因是我爸一直不肯離婚,他們不想等了。而我爸不肯離婚原因很簡單啊,你也知道,我爸的工作是在外公的財團裏,離了婚之後,他留下來工作很尷尬,可是離開也不曉得去哪里……」

    在日光燈單調的光線下,她的雪白小臉更加沒有血色,幽幽的話聲回蕩在空寂的室內,平平的,不帶一點感情,沒有任何起伏,就只是敍述著事實。

    「反正,結果就是,他們還是離了婚,我媽就待在法國,我爸雖然還留在財團裏,卻不想待在臺灣。媒體一直在炒,而且親朋好友的關心實在很麻煩,所以他就自請外放,到洛杉機去管分公司,就這樣了。」

    「那妳呢?」

    「我?我也沒怎樣,那時鬧得很亂,沒人有時間理我。外公很生氣,覺得寵壞了我媽,所以決定不能繼續這樣寵我,免得步上我媽的後塵。」她突然抬頭一笑,笑容依稀有幾分過去熟悉的嬌甜,卻帶著更多的無奈。「我能體會外公的想法,我媽真是太任性了。」

    她實在是夠輕描淡寫了,沒講的部分才是重點。

    父母都棄她不顧,外公又把對女兒的失望遷怒到孫女身上,父母兩邊的家族,都覺得她的存在有些尷尬,於是,她被迫搬到一個陽春到極點的公寓,在家族投資的私人圖書館裏面做一份枯燥又繁瑣的工作,簡直像是古代被流放到邊疆的犯人一樣。

    她曾經是那麼嬌嫩,水蜜桃一般,怎禁得起這樣的磨難!

    物質生活上也許不到山窮水盡,她也不用去酒店上班賺學費養家之類的,但是……

    「啊,你不用那個表情,沒有那麼慘啦。」宋紜珊還是淡淡笑著。「你以前不也老是說我太任性,需要教訓嗎?果然就被教訓啦。而且,我現在也沒有過得不好……」

    「紜珊。」向槐站直了,兩眼盯著不斷徒勞解釋的宋紜珊。

    「你真的不用覺得我很可憐,因為,沒有那麼慘……」

    「如果真是這樣……」向槐打斷她,「那,妳為什麼在哭?」

    「我在哭?怎麼可能?」宋紜珊仰臉看他,詫異問著。

    是啊,怎麼可能?

    她好努力好努力,才能擠出淡然的微笑,掛在臉上;這些年,她已經練習過好多好多次了,哪有可能會失敗?

    然而,她的笑臉越來越僵,越來越僵,終於,再也撐不住,她的嘴角從勉力上揚,慢慢地,變成了緊抿的線條。

    而且,還嘗到了一絲鹹澀。

    她真的在哭?!為什麼自己都沒有發覺?

    說是難過,倒不如說是震驚;宋紜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哭了!

    令她更不敢相信的事情,接著發生了--

    她被一個溫暖而有力的懷抱包圍。

    高度配合得剛剛好,他的下巴正好抵住她的頭頂,而她的臉就埋在他胸口,可以聽見他胸腔裏沉穩的心跳,和他低沉的話聲。

    其實他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哄小孩一樣,簡單說說「好了好了,不哭」之類的話,這樣而已,卻有一種驚人的穩定力量。

    向槐……會哄人了。

    她在他懷中恍惚,失神。

    多少次,以前有過多少次,她賴著他、黏著他,他都不為所動;從來沒有主動接近過,更別提擁抱了。一板一眼,毫無轉圜餘地,冷得像冰山。

    以前的眼淚不值錢,現在,經過滄桑的眼淚,就比較有重量了?

    「對不起。」她硬著心腸,強迫自己不要眷戀,推開了他。「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真丟臉……我去洗個臉。」

    向槐沒有勉強她,放她落荒而逃。

    等到浴室的門一關上,向槐便握緊了拳,重重吐出一口氣,一抹苦笑,悄悄浮上他堅毅的嘴角。

    他是被糖糖制約了嗎?一看到小女生的眼淚,就毫不猶豫地上前,伸出援手。

    不,她已經不是小女生了。

    身體仿佛有記憶能力,他被年少時的她擁抱過好幾次,完全沒有困難地,便將她納入懷中,密密摟住。

    成熟而動人的嬌軀,完全契合他剛硬的線條;在親密接觸之際,那股總是在最不經意時刻突然浮現、困擾他的淡淡熏衣草香,又在鼻端縈繞。

    向槐發現自己……口乾舌燥。

    宋紜珊洗好臉,整理一下自己,武裝好之後,才重新開門出來。她選擇比較安全的方向--往小廚房走,拉開她與向槐之間的距離,然後,努力故作輕快而若無其事地問:「你還沒說要喝什麼?即溶咖啡可以嗎?」

    向槐清清喉嚨,「水,給我一大杯水,最好是冰的。謝謝。」



    豔陽高掛的北臺灣。

    雖然已經進入秋天,但秋老虎可不是鬧著玩的。

    向槐側頭,在墨鏡的遮掩下,不知道第幾次的瞄了一眼身旁的人兒。

    半長不短的發紮成馬尾,在陽光下看,是一種奇異的暗紅,和別人那麼不一樣。雪白的嬌嫩肌膚在一個早上的曝曬之後,泛著淺淺的桃色,額際還有著點點汗珠。

    簡單的米色Polo衫,配上卡其色長褲,裝扮很休閒;事實上,在全場暗中較勁、爭奇鬥豔的各女士小姐中間,宋紜珊的打扮,還真是樸素到不行。

    本來嘛,禮拜一是正常上班上課時間,若不是有錢有閑,或是要談生意加拓展人際關係以及聯絡感情的,哪有可能來打高爾夫球?

    秋陽下,如茵的整齊綠地上,男士們多半三兩成群在交談,偶爾揮個幾杆,然後繼續往下一洞走;而女士小姐們,從年輕到老,每個都打扮得相當亮眼,桃紅色、亮黃色的全套高爾夫球裝不斷在眼前晃過,向槐老覺得嚴重干擾到他打球。

    而這些打富貴球的人,眼光都極銳利,他們只要從你的行頭、裝扮就可以判斷出身價,並根據身價與親疏關係,決定自己的態度。

    像向槐這種後起之秀,純粹是公事上需要應酬,才會一起打球的,那就簡單招呼就可以。

    而宋紜珊呢,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知道她的,看個兩眼便決定,這麼寒酸的年輕女子,絕不會是什麼重要人物;就算有家底,也是不受寵的,搞不好是私生。就算知道她的,也不見得認得出來,畢竟她十八歲前都長年待在國外,後來又改變了這麼多。

    少數一兩個人認出她是顏氏財團董事長的外孫女之後,露出的曖昧表情,讓向槐看了,真是心口一把悶火,熊熊狂燒。

    宋紜珊本身倒是沒什麼反應。本來嘛,她那美麗卻任性的母親外遇後與人私奔,而靠妻子起家的父親只能窩囊地離開臺灣這個傷心地。如果是宋紜珊自己遇上這樣的人,大概也會側目、多看兩眼,揣測她到底是像爸爸,還是像媽媽?

    「太陽很大,妳要不要到旁邊遮陽傘底下去?」向槐靠近她,輕描淡寫地問。

    宋紜珊看他一眼,搖搖頭,伸手盡責地要接過他的球杆。

    她是被當作杆弟拖到這兒來的。向槐的說法很荒謬:「週一只有妳放假,來幫我背球杆,反正妳也缺乏運動,閑在家裏也沒事。」

    她不知道向槐到底是從哪里看出她缺乏運動的,不過,圖書館休禮拜一沒錯,她總是閑在家裏也沒錯。而且……向槐說話、命令總是那麼篤定、有氣勢,好像拒絕他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情似的。

    但是仔細想想,真的說不要的話,他也不能怎麼樣啊!

    宋紜珊很想歎氣。這些年來,不,應該說,從小到大,她就是沒辦法強硬拒絕別人。而現在,她根本是處在放棄的狀態--只要能讓人開心、不生氣,她什麼都願意做。

    無所謂,他高興就好……雖然他看起來不太高興。

    挺直的鼻樑上架著墨鏡,遮去那雙有神的鷹眸,讓她看不出來他的情緒。不過,宋紜珊感覺得到,向槐不是很喜歡這個場合。

    不喜歡那些精明難搞的生意人?還是不喜歡那些熱切而欣賞的女性愛慕眼光?

    他不是應該習慣了嗎?和工作相關的,不管再煩、再討厭,他都能用最冷靜的態度去面對,精准地完成任務,簡直像是訓練有素的警犬。

    專家,不過是訓練有素的狗。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到這句話,然後,一抹帶點調皮的笑意,偷偷染上她的眉梢、眼角。

    向槐在旁邊,把一切細微的變動都看在眼裏。

    她簡直像把自己當成隱形人,低眉斂目,安靜得像是不存在。除了幫他遞球杆時有應答,其他時候根本不開口。別人不看她,她也不看別人,完全像是抽離了現實一樣。

    她明明不是這樣的。她明明是活得最吵鬧、最有精神、情緒反應最直接的一個人。

    重逢以來,越和她相處,向槐就越焦慮,他不知道要怎樣激發一點點過去熟悉的反應。

    接過球杆,向槐忍不住,伸手撥了撥她略略汗濕的前額短髮。

    「鼻子都快脫皮了,妳也真厲害,不戴帽子也不撐洋傘。」他低聲說,語調帶著不自覺的親昵,「曬到傍晚,不曬傷也會中暑。」

    笑意隱沒,宋紜珊眨眨眼,沒閃避,卻也沒有任何反應。她淡淡說:「不會的。」

    然後她掉開視線,退後了幾步,讓正走過來要和他攀談的人經過。

    在那一剎那,向槐居然有種衝動,想要推開兩人之間的閒雜人等,然後,把她扯過來,用力猛搖,搖垮她刻意築起的牆,讓那個愛撒嬌的小女孩重見天日,依偎在他懷裏--

    他真的已經努力過。這段日子以來,不管是嚴肅,是溫和,不管是逼問還是閒談,不管在圖書館、在她的小公寓、在餐廳、在球場……她總是以淡漠平穩的面貌與他相處。沒有刻意排斥,但也完全沒有任何熟稔的感覺,好像向槐是個最普通的路人……不,比普通路人要好一點,大概像她圖書館的常客吧。

    「你跟顏老的外孫女認識?」剛來到他身邊,園區另一家龍頭產業的總經理,中年發福的身子挨近了,有些曖昧地壓低聲音問:「在交往?還是普通朋友?」

    向槐皺眉。他和這位裘總只是公事上往來過,不知道為什麼可以問這麼私人的問題?

    「她媽媽,就顏老的獨生女,你知道吧?比女兒還漂亮。前兩天在一個應酬看到,真是名不虛傳。」裘總很陶醉地說。他又很快看了旁邊樸素安靜的宋紜珊一眼,「女兒是像爸爸吧?」

    「宋太太現在人在臺灣?」向槐立刻問道。

    「人家早就不是宋太太了,你這樣叫,她會生氣的。」裘總低笑數聲。「你剛回來,應酬也都不去,難怪不知道……顏女士可是社交名媛,很忙的。有時在臺灣,有時在法國……誰知道,要碰運氣才見得到她。」

    旁人就算了,難道連女兒都要碰運氣才見得到母親嗎?

    草草打完十八洞,他連餐敘都不願意留下來參加,拉著宋紜珊就走。

    「怎麼了?」她詫異,眨眼看著一臉陰霾的向槐。

    他接過那袋重重的球杆背上肩,另一手專制地握住她的,不管其他人的側目,硬是牽著她的手,走出俱樂部的大門。

    「妳上一次見到妳媽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車上,向槐緊握著方向盤,開口便問。

    原本被太陽曬得紅紅的臉蛋,迅速失去血色。

    「我……」她在深呼吸。「嗯,大概……是……過年的時候吧。」

    「過年?妳是說九個多月以前?那麼久了?」向槐尖銳反問。

    「……」她囁嚅了幾個字。

    「妳說什麼?」向槐睨她一眼,「說清楚一點。」

    「我說,不是今年過年,是去年過年。」她握緊了拳,指甲都刺進了掌心。拳頭藏在腿側,不讓他看到。

    不讓任何人察覺她的痛,就不會有同情、憐憫跟著來了。

    「去年?!」向槐忍不住了,他再不說,眼看著就要爆炸。「是怎樣的母親這任性,把女兒丟著不管,只顧自己享樂逍遙?妳外公憑什麼懲罰妳,妳又沒有做錯事!還不是他寵壞妳媽的!還有妳爸,如果有種要離開,為什麼不負責任一點,帶著妳一起去美國?丟妳一個在這裏,是什麼道理!莫名其妙!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如果宋紜珊不是那麼努力在抵抗胸口陣陣尖銳的刺痛的話,她應該會很驚訝--一向那麼冷靜,就算發怒也未曾失控過的向槐,居然會火大成這樣。

    好痛!好直接的重擊,狠狠搗中她的肚子。

    她喜歡漂亮又開朗的媽媽,喜歡沉默認真的爸爸,喜歡嚴肅但偶爾還是流露慈藹的外公……可是,從她小時候開始,就知道這些好人,沒有辦法好好的相處在一起。

    她看著父母親漸漸疏離、形同陌路:外公與母親的爭執,父親無言的抗議與不得志……她始終盼望有一天,一切都會慢慢變好、變成小說、電影裏面講的,那種陝樂又融洽的家庭。

    她的盼望終究是落空了。在華麗富裕的外表下,她的家庭千瘡百孔,終至崩毀。

    再怎麼哭、怎麼求、怎麼鬧都沒用--她真的嘗試過,也真的沒有用--少女時代的嬌蠻任性,都是她最無望的掙扎--

    可不可以注意我?

    可不可以愛我?

    可不可以……

    無神的瞪視著車窗外,流逝的風景仿佛過往歲月。她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只想要安安靜靜的躲在無人的角落,假裝她沒有感覺,假裝什麼都不重要……

    身旁的人低低詛咒一聲,車速慢了下來。然後,安全帶被解開,一雙有力的臂膀把她扯進溫暖的懷抱中。

    剛打完球沖過澡,此刻他身上有著乾淨清爽的肥皂味,混著很淡很淡、卻讓她無法忽視的純男性陽剛氣息。她深呼吸一口,暈眩地在記憶中比對。

    是這個味道,向槐的味道,讓她覺得安心、被保護、一切都沒有問題的味道。她曾經飛蛾撲火似的想要躲在這個懷抱裏,可是……

    「我不是凶妳。」又是那樣低沉的嗓音,在他胸腔、她耳際滾動。「噓,沒事了。」

    他真的在哄她!

    「我沒有哭呀。」宋紜珊慢慢的恢復了正常思考能力,開始掙扎想離開。同時,一股熱辣辣的尷尬,也慢慢爬上她的脖子、臉蛋。「你不用……這樣……我沒事……」

    「紜珊。」他不肯放,擁得更緊了,仿佛要用身體去確認,去撫慰。

    她不再掙扎了。放棄得很快。

    「我真的沒事……」埋在他胸口,她還在喃喃說。

    「不要逞強了。」向槐語氣中有著一絲責備,「妳這個人怎麼回事,要不是太任性,就是太壓抑,能不能中庸一點啊?」

    她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但是,因為實在覺得太荒謬了,她身不由己地笑了起來。

    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到底要她怎樣,才能讓大家都開心、都快樂呢?

    向槐不敢相信,她的反應居然是開始笑?待他的大手撫上她的臉蛋,微一使力,抬起她的臉之際,他更大大的震驚了。

    因為,他從來沒有看過,如此憂傷的笑臉。

    如果是這樣,他寧願她哭。

    幾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他低下頭,吻住了那柔軟而帶著無奈的唇。

    本來只是下意識的反應,但在淺嘗到不可思議的甜美之際,向槐的腦中變皖了一片空白。

    無法思考,沒有任何理性,他冷靜自持的能力全部蒸發得乾乾淨淨,只剩下最單純、強烈的本能,驅使他更深入,更霸道……

    「嗯……」嬌軟的輕吟,彷佛火上加油,她乖巧而略帶羞澀地,承迎著突如其來的吻。

    她好生澀,卻甜蜜得讓人沉醉、暈眩;他強悍地勒索著回應,在她無助地輕啟唇辦時,深深地探索、侵佔--

    當他重重吮住她滑嫩的舌尖時,她發出了無助的,令人銷魂的呻吟。

    像只求人憐愛的小貓般,她不由自主地輕扭著,磨蹭著,本能地想要更貼近,簡直想要鑽進他身體裏似的。

    向槐全身都起了反應,原先一個安撫的輕吻,瞬間燒成了燎原的大火。

    他的堅硬對照她的柔軟,揉著,蹭著,好像在尋覓一個最契合的角度,最完美的姿勢,然而車子前座空間實在不夠大,他發出惱怒的低吼,因為受限而發火……

    刷!一輛經過的車子,貼得很近,讓沉迷在火熱擁吻中的兩人,突然都嚇了一跳。

    向槐抬頭,微喘著怒瞪了那輛揚長而去的車子一眼--他剛剛隨便找個僻靜的小巷就停了下來--小巷裏幹嘛開得那麼快!

    宋紜珊還像是在夢裏,迷蒙的眼眸帶著殘存的激情,嫩唇被吻得紅豔,她的雪臂纏住他的頸子,柔軟的豐盈抵在他胸膛……美得令人幾乎窒息。向槐又詛咒一聲。

    他的詛咒震動了她,那雙琥珀色的大眼睛,醉意隱去,她頓時清醒了。

    「對、對不起。」驚慌之中,她只是反射性的道歉,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做錯了什麼。「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她掙扎著要起身,卻又被向槐霸道地攬回懷裏。

    「為什麼要道歉?」他聽起來真的很不高興,「妳什麼都沒有做錯,不要道歉!」

    「我……唔……」

    她來不及出口的語句都被吞沒,重新被拖回昏亂的迷亂泥沼中。

    是不是作夢?她是不是又在作那一個又一個,讓她全身發熱,又甜蜜入骨的美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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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08:28:29
第八章

    一切的轉變,都讓人措手不及。

    向槐沒有給她太多空間,他就像……他自己,決定了目標、任務,就會大步向前,毫不猶豫地前進。

    問題是……這又不像工作、任務,他想怎麼樣,也該先問問她吧?

    畢竟,她也算是「當事人」啊!

    偏偏向槐實在很難溝通,至少在宋紜珊眼中看來是這樣。

    沒錯,他是很一板一眼的人;事實上,向槐是她所見過,最會計畫,也最會遵守計畫,意志力最強的人。

    公事上來說,他可以在腦海中模擬遠景,訂定詳細到令人不敢相信的短、中、遠端計畫,然後一一監督、執行。

    而這樣的態度,還延伸到生活中。

    舉個例子吧,每天傍晚,他會定時打電話到末紜珊上班的圖書館,問她晚上要做什麼。

    做什麼?沒做什麼啊!回家休息、吃點東西、洗澡、看電視……

    「我要開會到七點以後,妳可以在下班之後先吃點東西,等我回家再一起吃晚飯。還有,書房的櫃子應該是今天完工,妳看看有沒有問題。電視節目表我有幫妳留,就放在電視櫃旁邊,妳可以看我幫妳畫起來的那幾個節目……」他在電話中詳細交代。

    這人是怎麼回事?不但自己的生命完全在計畫中,連別人的,都安排得好好的!

    「可是我……」宋紜珊想抗議。

    「嗯?」

    那個「嗯」字低沉性感,說得充滿男性魅力,讓宋紜珊的耳根子麻麻的辣起來。

    她是最沒出息的蠢女,被一個字迷得說不出話,找不出理由反駁。

    就這樣,一天又一天,她被勾去向槐住處,和他一起吃晚飯,閒聊,看電視。向槐的房子很大,整整八十坪一個人住,加上他才從美國回來,東西很少,工作又忙,根本沒時間管;所以,採買傢俱或必需品、進一步裝潢等事宜,他乾脆都交給了宋紜珊處理。

    就拿下午剛送到的書櫃來說好了。向槐的書自美國海運回來後,一箱箱堆在書房裏,要找資料,或宋紜珊有時無聊要拿本書解悶,都得大費周章。

    她有一次在翻箱倒櫃之後,忍不住脫口而出:「向槐,你覺不覺得有個書櫃會比較好……」

    「那妳決定吧。」向槐馬上回答。

    然後隔天,向槐那聲音好聽到可以去當廣播節目主持人的特助胡小姐,便捧著各式各樣的目錄、資料、雜誌到圖書館來找她。

    「可是,還是要看向槐的意思吧……」面對能力超強,卻聰明不外露,總是很親切的胡小姐,宋紜珊遲疑了。

    「向總交代,一切交給宋小姐,妳喜歡什麼樣子、什麼顏色的,就照妳的意思,現成的找不到,就訂制、請師父來做。所以妳不用擔心,只管說就是。」胡小姐笑吟吟地說。

    她總不能讓胡小姐交不了差吧?

    書櫃是這樣,地毯是這樣,影音設備、冰箱、廚具、各式大大小小的裝飾晶,甚至寢具、床單、枕頭套……都是「妳買妳喜歡的」,或「妳想要嗎?那就買吧。」

    可是她明明不住在這裏啊!怎麼搞得好像是她在佈置新家一樣?

    晚上,向槐回來的時候,她正在很悲情的整理書櫃,把書分類好,一本本地排放到新書櫃裏,旁邊還有小水桶和抹布,她已經忙了一個多小時。

    新書櫃到傍晚才完工,裏面、附近地上當然有灰塵木屑,而幫忙家務的鐘點女傭已經下班離開,所以她就自己動手了。先用濕布擦一次,再用乾淨抹布擦幹,然後才把書擺上去。

    這書櫃是照著她意思做的,佔據了書房的整面牆,由地板到天花板,所以當向槐進來的時候,她正站在椅子上,而椅子在茶几上--這樣她才構得到最上面一層。

    「妳在做什麼!」怒火中燒的嗓音在書房門口爆發。

    宋紜珊被嚇了一跳。不過她只是詫異轉頭,並沒有像小說或影集裏的女主角一樣,嚇得一失足就從高處摔下來,然後很湊巧的摔進非常懂得憐香惜玉的英俊帥哥懷中。

    眼前是真的有個英俊帥哥,不過很殺風景的是,他正大皺其眉,黑著一張俊臉,好像想掐死她似的。

    「怎麼了?」她感到莫名其妙,「我只是在擦書櫃啊,新書櫃要先擦一擦,才能放書,我工作的地方都是這樣的。」

    「下來!」向槐還是一臉陰霾,相當不高興的樣子。

    「我在圖書館常常這樣,你家沒有梯子,我只好用桌椅……」她一面說,一面小心地踏回桌上,然後輕巧跳到地面,站得穩穩的,動作敏捷靈巧如貓。

    向槐死瞪著她,不說話。

    因為不想弄髒上班的套裝,她在開始清理前,就先換了件向槐的短袖舊T恤。袖子長過她的肘彎,下襬蓋到大腿中段,應該是很保守的:不過,在向槐的瞪視下,她慢慢的,慢慢的覺得尷尬起來。

    無濟於事的拉拉T恤下襬,宋紜珊訥訥說:「我……我拿了一件你的衣服穿,我會幫你洗乾淨。」

    他還是不說話,只是瞪著眼前嬌滴滴、水靈靈的人兒。

    平常那些實在乏善可陳的套裝一換掉,加上她為了清掃方便,把頭髮紮了起來,那件被洗過多次的舊T恤,布料柔軟輕薄,忠實地描繪出她嫵媚的曲線。

    尤其是那雙修長的美腿!只要是正常男人,看了都會有邐想!

    剛剛一進書房,就看她險象環生的站在那麼高的地方,向槐覺得眼前一黑,怒火攻心,他簡直是在重溫多年前受雇保護她時的心境。

    而現在,那股怒火,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轉化成另一股火焰--

    「不要一直瞪著我嘛。有什麼不對?」宋紜珊不太自在地問。

    空氣中醞釀著令人窒息的莫名張力,讓人有點透不過氣來。她轉開視線,逃避那雙炯然有神,仿佛有小火焰在裏面跳躍的眼眸。

    向槐……怎麼這樣?他的眼神一向是最冷靜、最沉穩的啊。

    可是最近,他看著她的時候……總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待宰的肥羊一隻

    「我只是覺得奇怪。」他總算開口了,低沉而緩慢,嘴角勾起一抹莫測高深的,古怪的笑意。「為什麼這件T恤穿在妳身上……比在我身上,好看這麼多?」

    「啊?」宋紜珊呆掉了,她完全沒料到向槐會這麼說。她不敢置信地低頭看看,「這會好看嗎?不就是一件舊T恤?」

    「所以,是穿的人不同,效果就不同。」他低聲說。

    「我去換回自己的衣服好了。」至少自在一點!她還是不敢看向槐,只是轉身彎腰去提水桶,一面說著:「你吃過晚飯沒有?廚房裏有一點菜。等我把水倒掉……」

    「等一下再弄。」他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身後,伸手接過水桶,放到一旁。

    另一隻臂膀,則是從後往前,摟抱住她的腰。

    當她落入那堅硬卻溫柔的懷抱,後背緊貼住他時,她只覺得暈眩,心跳陡然往上飆,跳得又快又猛,幾乎像是剛跑完好幾圈運動場似的。

    「我喜歡妳穿這件T恤。」他附在她耳邊,很低很低地說。「比起妳所有漂亮的、不漂亮的衣服來說,這件更適合妳。」

    「向槐……」她的輕喚無助而猶豫。

    他的大手不規炬,一路往上遊移,由她光滑的大腿開始,撩起那件薄軟的T恤,撫過挺俏的臀,然後是她敏感的腰際,讓她倒抽一口冷氣,然後,開始閃躲--

    「別……這樣,會癢……」

    換來他的低低笑聲。「妳怕癢?真的?」

    「真的啦,不要這樣……呀!」

    她不由自主的扭動,造成兩人間的摩擦接觸更熱更密切;向槐的兩手都在她衣服底下,握住她的纖腰,往自己貼近。

    然後,宋紜珊毫無困難地,察覺了他的欲望。

    粉嫩臉蛋已經通紅,她羞得閉上眼,貝齒咬住了下唇。

    「如果……妳不要的話,現在就說。」他吻著她敏感的耳際,甚至輕啃她可愛的耳垂,讓她緊張得頻頻輕喘。

    她的腦袋雖然已經被燒成漿糊一般,但是,她還是很清楚,自己的意欲。

    她想要!想被他擁抱,被他疼愛,想嘗那說不出口,又旖旎迷人的甜蜜

    「可以嗎?」他細細吮吻著她的粉頸,不放鬆地問:「如果妳不想要,我可能不會太愉快,可是,我會尊重妳--」

    宋紜珊的回答是,在他懷裏轉身,抱住他的頸,踮起腳尖,送上她的唇,堵去他的問題。

    向槐只遲疑了一秒,然後,吞沒了那張柔嫩甜蜜的小嘴。

    這是個長長的,火熱的吻,很深,很霸道。

    他的手也沒閑著,繼續它們的探索。

    被吻得昏昏沉沉之際,宋紜珊根本無暇注意,她的胸衣背鉤,已經被靈活的手指給偷偷解開了。直到他帶著薄繭的指尖,撫上她胸前如花辦般嬌嫩的豐盈時,她才驚跳起來。

    「噓,不要怕。」向槐在她唇際輕聲安撫著。

    她不怕。潛意識中,她一直非常、非常相信向槐,他總是讓她安心。

    她從來不怕向槐……除了怕他離開她而已。

    向槐暫時放開了被吻得嫣紅柔軟的櫻唇,依依不捨地親吻著她的粉頰,她可愛的下巴,然後,哄她把手舉高,讓他能順利把T恤給拉上來,脫掉。

    那件洗到褪色的T恤,靜悄悄的飄落實木地板。

    緊接著,是一件純白的胸衣。

    除了一件小小棉質內褲,宋紜珊身上已經什麼都沒穿了,這還是在書房裏哪!

    被一身整齊西裝的高大男人緊擁在懷裏,宋紜珊羞得抬不起頭,只能把滾燙的小瞼埋在他胸口。

    她聽見他低低的笑聲,以及不太規律的呼吸。

    怎麼辦,怎麼辦,她從來沒有跟一個男人,不,跟任何人這麼親密過。雖然知道再來會發生什麼事,可是,她還是無法想像,自己和向槐會,會……

    直到被抱進主臥室之際,她還是頭昏昏、腦茫茫,全身血液奔流急促、輕輕喘著,然後,在向槐俯下頭,吻上她雪嫩的胸時,她倒抽一口冷氣!

    他、他是什麼時候把衣服脫掉的?她又是什麼時候被放到大床上?

    向槐真的太厲害了,連這種時候,都這麼有效率!

    「啊……」嬌軟的呻吟,毫無辦法地逸出她的紅唇。「輕、輕一點……」

    他已經很努力在克制自己,可是,宋紜珊有著嬰兒般細緻的肌膚,敏感而嬌嫩,他的吮吻和撫揉,很快地,在她雪般瑩白的身子,留下了一處處玫瑰色的印記。

    豐滿雪胸頂端,那小巧的蓓蕾,在他的唇舌寵愛下,凝縮成甜蜜的果實。向槐深深吻著,讓她無肋地輕吟不斷。

    好熱,好熱……

    好難受……

    她的最後屏障--棉質小褲,在不知不覺中被褪去,甩落在床邊。結實而沉重的男性身體,密密地壓上纖細的嬌軀。

    他的堅硬,對上她的柔軟,彷佛最強的對比,也是最完美的契合。她的曲線仿佛為他所打造,貼緊他已然動情昂揚的身體,在磨蹭中,幾乎要讓他發瘋。

    夢裏出現過千百回的熏衣草淡香,從她身上幽幽散發。那特殊的紅褐色秀發散在淡藍床單上,讓他忍不住把臉埋進去,深深呼吸她特殊的氣息。

    就是這個味道,就是這個觸感,他彷佛等待了一輩子,就是在等這個特殊約感受。

    扶起那雙令人瘋狂的美腿,盤到自己腰際,向槐準備好,要把遐想付諸行勁了。

    「不要怕。」清楚感覺到她微微的顫抖,也凝視著那雙氤氳迷蒙的美眸,向槐柔聲說著。「我會小心。」

    「我……我不怕。」她逞強說著。

    似是要證明自己不怕,抑或是本能,她微微抬起柔弱的腰肢,迎向他--

    向愧喉嚨深處發出低低的怒吼:「不要……亂動……」

    聽出他的緊繃與壓抑,她的唇際綻現一個純女性的,嬌嬌的,帶點調皮和任性的甜笑。

    「我偏要。」

    轟!已經悶燒多時的火焰,頓時燎原。



    向槐是餓醒的。

    黎明,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太陽還沒有出來。平常這時候他是醒了沒錯,不過,從來沒有這麼餓過。

    饑火中燒。

    只能說,他昨晚實在……嗯,太忘情了,消耗許多體力。

    而且,還有另一種饑渴感,正在陣陣增強中,擾得他無法繼續安眠。

    因為他床上,還有另一個人。

    絲滑的嬌軀,正依在他胸前。他的手臂霸道地橫過那纖細腰肢,緊緊把美人兒鎖扣在懷中。兩個人都一絲不掛,肌膚密密相貼,讓他在睡夢中,也克制不住欲望的勃發。

    他吻著她紅撲撲的粉頰,可愛的鼻尖……把她吵醒了。不過,從以前就因為賴床而惡名遠播的宋紜珊,當然不會那麼容易屈服,她發出貓咪撒嬌般的濃濃鼻音,抗議著。

    「不喜歡?」他低笑著,還是一路吻下去,在她雪嫩頸側,甚至還輕輕啃。

    「不要吵我……」軟綿綿的抗議,毫無作用。

    清晨剛被吵醒的她,美得令人屏息,嬌傭的一抹微笑洋溢在眉梢、眼角。經過昨夜的狂野激情之後,她完完全全是個風情萬種的小女人了。

    當他的大掌滑到她豐盈的胸前時,被恣意肆虐憐愛過的蓓蕾,立刻敏感地起了反應,宋紜珊的薄嗔轉為帶著輕喘的呻吟,「嗯……啊!別……別咬……」

    他毫不留情地攻擊著,吮著,輕啃著,讓她顫抖,求饒……

    然後,當大掌滑到她已然濕潤的禁地時,她幾乎要哭出來了。

    修長的指好邪惡,重新探索著那昨夜被他深深侵佔過一次又一次的柔嫩,讓她緊張得像是繃緊的弓,在他的撥弄間,即將承受不住而斷掉--

    「不要……不要了……」在迅速被撩起的洶湧陌生情欲中,宋紜珊無助地讓波浪拍打,帶著她騰高,盤旋在半空中……

    向槐是打定主意要讓她融化,在她本能地羞怯閃躲之際,還是堅持要繼續進攻。揉擰的速度越來越快,力道越來越重,一下一下,都送上陣陣電流,奔騰在她已然泛紅的全身。

    銷魂的極致,開始像熱蠟一樣,從下腹散開,流竄到四肢百骸。她重重抽搐著,讓一波接著一波的浪潮,從他帶著魔力的指尖,送進她身體最深處……

    「向槐……向槐……」她轉側著,因情欲而泛紅的臉蛋,有著難以錯認的激情迷亂。

    望著那張沉醉在高潮中,似暢快又似難受的小臉,緊閉的雙眼,輕顫的紅唇……向槐低吼一聲,無法克制自己奔騰的欲望,與濃烈的熱情。

    他佔領了她,深深的、重重的沖進她的深處,充滿她緊窒而迷人的柔嫩。那樣火熱的包圍,讓經驗比她豐富數百倍、又號稱有著超強自製力的向槐,都為之昏眩、幾乎失控。

    承受著那一下比一下更狂猛的撞擊,宋紜珊咬緊了唇,睜開那雙飽含氤氳情欲的美眸,深深地望進向槐瞇細的眼。

    這個男人,總是冰山一樣,冷得讓人發抖的他,此刻,一點也不冷;他好熱好熱,簡直要燙傷她;他的額,他短短的發,都被汗濕了。英俊到如冰雕的臉龐,因為欲望的折磨,而微微扭曲。

    他正全心全意地,用身體、用眼神、用最貼近生物本能的方式,在表達著一個男人對伴侶、情人的渴望與獨佔欲。

    兩人視線膠著了,他深深嵌進她的體內,大掌捧起她的俏臀,教導她迎向自己的攻勢,讓她熟悉男女間最私密的互動。

    這一次,兩人一起被帶到高峰。

    承受不住更強、更猛烈的高潮來襲,宋紜珊哭了出來。她只聽到一個沙啞的,帶著哭音的長長呻吟,完全無法相信,那讓人臉紅的吟哦,竟然是自己發出來的。

    向槐被她激烈的反應給逼到失控,他重重的、毫不憐惜地撞進她的深處,絲毫不管她在極致時刻,是如此的敏感,她的尖叫混在他的低吼中,她的緊緊收縮裹住他堅硬的,亟欲解放的男性。

    終於,他也爆發了。

    濃濃愛意,在他最後幾下又快又猛、深入直至根部的抽送後,從他重重顫抖的身體,激狂奔放……

    她緊緊抱著他汗濕的強健裸背,感受他的急淺呼吸、和他失控的心跳。

    宋紜珊只覺得自己已經毫無辦法的,完完全全的融在他的熱情中,軟綿綿、暈沉沉的,被他重重壓進床墊,卻一點也不覺得難受。

    她可以這樣黏著他,應該說,被他黏著,一輩子都不要再動,不要再離開這張大床。

    「紜珊。」他喘息著,在她耳際輕喚。「妳還好嗎?」

    「嗯……」她根本不想動,不想開口,連睜開眼睛都沒力氣。

    「回答我。」向槐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深深浸入骨髓的滿足暢快,讓他全身都放鬆了,只想這樣壓著她,直到永遠。

    但他還是稍稍擔心身下的嬌軟人兒。剛剛,以及前一夜……他都發誓過要好好愛她、慢慢引導她享受的,可是、可是……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沒事……」

    他努力抬頭,輕吻她沾著晶瑩淚珠的眼睫。「那妳為什麼哭?是不是我太粗魯?對不起。」

    她搖搖頭,仰起臉,送上她芬芳甜美的紅唇,堵去他接下來的問題。

    向槐深深吻著她。紊亂的鼻息交錯,空氣中有著淡淡的熏衣草香,以及濃濃的性愛氣味,曖昧私密得讓人臉紅。

    輾轉流連,吻了又吻,向槐戀戀不捨地放開她之後,她的水嫩雙唇已經微腫。

    「你……不是……該去上班了?」她輕問,一面輕撫他汗濕的黑髮。

    向槐的額抵著她的,又忍不住想吻她的衝動。奇怪,剛剛才經歷一場火辣盡興的纏綿,他對她的渴求,還是只增不減,毫無消退的跡象。

    「是,我該去準備上班。」他抵著她誘人的唇,喃喃低語。「可是,我不想去。」

    聞言,宋紜珊咯咯甜笑了起來。

    這是向槐!最有責任感、最按部就班的向槐!冷淡自持,位高權重的向槐!

    他居然會說出「不想上班」這種話!

    「你也賴床嗎?」她故意問。

    「不,是賴妳。」向槐也微笑了,他又低頭捕捉那含笑的甜唇。

    待兩人氣喘吁吁地分開時,宋紜珊開始推他,「不行,你真的該去上班……」

    向槐挫敗而懊惱地歎口氣,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才翻身離開那嬌軟甜美的身子。

    然後,下床之後,他回身彎腰,抱起正打算蜷縮成小蝦米,繼續賴床的她。

    「我要睡覺嘛!」仿佛回到了從前,那個嬌蠻可愛的宋家大小姐又出現了。她抱怨道:「不要吵我,你自己去上班……」

    「我當然自己去上班,不過,上班之前,要先沖個澡。」他不管她的掙扎,只是摟緊她,往寬大光亮的浴室走。「妳呢,洗過澡再睡。」

    「我也要上班……」

    「今天是禮拜一,妳們公休。」他低頭輕咬她敏感的小巧耳垂,趁她在激情餘韻中昏昏沉沉之際,占盡便宜,吃盡豆腐。「陪我洗個澡……別多說,再拖我就會遲到了。」

    還能多說什麼?向槐的命令,她一向沒法子不聽呀。

    她被抱進浴室去了。

    當然,向槐也破天荒第一遭,多年以來第一次地,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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