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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甜蜜倆相好(田僑里傳奇1)[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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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7:00:19 |倒序瀏覽
甜蜜倆相好【田僑里傳奇1】作者:蔡小雀

她承認自己是不折不扣的鄉下土包子
生平首次到大都市開眼界就鬧失蹤又迷路
身無分文的她不顧形象的蹲在路邊大哭
幸好有個英俊帥哥好心的把她撿回家
沒想到這一撿讓她對他一見鐘情
但她自認不是會讓男人一見鐘情的女人
尤其像他這樣出色的男人更不會看上她
為了他,她不惜撒下大把鈔票“變身”
用金錢塑造出名媛形象好配得上他
偏偏想的跟做出的結果差了十萬八千裡
不是把身上弄得五顏六色活像是假人模特兒
就是濃妝艷抹成時髦果子狸的臉“笑果”驚人
什麼名媛?她倒像個不折不扣的瘋婆子
更慘的是心上人被她的舉動嚇得打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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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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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7:01:10


  當個甜心小廚娘
   蔡小雀

  最近,雀子忽然變得超「閒會」--就是閒在家裡,什麼碗糕都會做。

  如果有一架隱藏式攝影機架在我家,一定會看到有個女人坐在餐桌前寫稿子(沒辦法,我家木質餐桌超有味道,在上頭寫又很寬闊,可以放一大堆書呀茶呀的),寫著寫著,忽然猛地站了起來,轉身走進廚房裡,開始拿出大鍋子和攪拌棒,然後是麵粉……泡打粉……香草粉……

  猜猜我在做什麼?對啦!就是做蛋糕。

  不過有的時候也會拿出不同的材料,開始做最拿手的手工餅乾(嘿嘿,這可是雀子最近極有成就感的事情之一喲,因為吃過的人都說挺美味的呢),不用花十分鐘就可以做好麵糊,只要烤上二十五分鐘,自烤箱裡飄散出的甜香滋味誘人極了。其實我並不愛吃甜點,但是卻愛上那種親手烘焙,與聞到甜點出爐香味時的快樂感覺。

  其中最詭異的是某天,當我趕稿趕到天昏地暗的時候,我家相公健健突然看到我直挺挺地站起來,轉身走進廚房裡揉麵團,剁高麗菜肉餡,他吃驚地問我在做什麼?

  「在做包子呀。」我想當然耳地回答。

  「妳……妳不是在趕稿嗎?」他額上出現三條黑線。

  「是啊。」繼續低頭做我的包子。

  「妳、妳不是就要交稿了嗎?」

  「對呀。」把白白胖胖的包子放進蒸籠裡發酵。

  「那、那妳現在還在做包子?」

  「人總要休息放鬆一下嘛。」我瞥了他一眼。

  「做包子放鬆?」

  可憐的健健已經快要口吐白沫了。

  他可能想一輩子也想不通,為什麼我會這麼天兵,在趕稿趕得很凶的時候,居然還會想要抽空做點心。

  但是……就真的是放鬆咩!(咩……)

  所以我常常在想,如果哪天有其他作者大人大哥大姊小哥小姊要辦下午茶活動之類的,我可以免費提供點心、茶和咖啡,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做東西,喜歡用雙手揉麵團,甚至煮咖啡的感覺。

  我甚至喜歡幫人家按摩(純的啦!別想歪),我想這也就是為什麼我這麼愛寫小說的原因之一吧。

  我喜歡雙手可以做出的各種美好的事情,喜歡看見大家吃得開心、喝得滿意、看得幸福時的快樂模樣。

  嗯,這樣一想,我真的還算得上有那麼一點賢慧哦!

  (嘻嘻嘻,自己芳心竊笑中)

  咱們下本書見囉!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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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7:01:35
楔子

  就在那一年的中午,太陽照例火辣辣地當頭照,田僑裡裡民們頭戴斗笠,腳踏在被曬熱了的田溝裡,汗水就像關不住的水龍頭嘩啦啦地飆出來。

  大片大片的田里的稻子隨風搖曳,金黃色的稻穗被風吹得微微彎了腰,遠處蛙鳴呱呱清晰可聞,好熱的一個天啊!

  「阿土伯,今年的收成看樣子不錯呢。」

  「是呀,咱們田僑裡別的什麼沒有,就是西瓜大、稻米多……」阿土伯曬得黑亮的老臉上又是期待又是感慨。「但是大盤商一來,還不是被殺價殺得慘兮兮,種田沒前途啊。」

  「唉,不種田,我們還能做什麼呢?總是祖先留下來的地,可是去年我一甲地的收成還不夠兒子繳大學學費,可憐哦。」阿康叔也搖了搖頭,「如果種田可以純粹當興趣就好了。」

  「作夢比較快啦。」

  就在這時,一輛黑亮的賓士轎車緩緩駛近,在離他們不遠處停下,一名西裝筆挺、身材高挑的年輕人自車裡走了出來,環顧四周。

  「那人是誰家的闊親戚啊?」

  「哎喲,田僑裡哪家會有闊親戚啊?我福叔公在這裡住了快八十年,怎麼會不知道?」

  裡民們驚疑好奇地議論紛紛。

  三天後,有人以七十億新台幣收購田僑裡所有田地,預計蓋遠東第一大科技園區。

  一夜之間,田僑裡淳樸卻苦哈哈的裡民們全成了暴發戶!

  包括他們的子女,剎那間自工廠黑手和文具店店員搖身一變,成了大少爺和富家女。

  其中三則浪漫奇怪的愛情笑話故事,也從這一刻誕生--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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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7:02:37
第一章

  那一年,林香好八歲。

  剪著烏黑短短的香菇頭,小小圓圓的蘋果臉,呆呆地站在亮晶晶的櫥窗外,盯著貼在上頭巧笑倩兮的酒井法子海報。

  這是田僑裡唯一一家美髮院的鎮店之寶。

  每個口袋裡有一百五十塊的少女都渴望能夠剪個清甜可人的「酒井法子」頭。

  但不知道是美髮院阿春姨的技術不怎麼到家,還是曬得黑黑乾瘦的鄉村少女長得就跟白嫩的東洋明星差太多,總之,每一個進去的少女,最後總是會帶著顫抖的笑容走出來。

  含著眼淚,帶著微笑……早已分不清是喜是悲了。

  但這依舊無損少女們嚮往成為明星的幻想。

  「咦,妳是林家的小好吧?要剪頭髮嗎?我看妳愣站在外面好久了。」阿春姨扭著腰肢,額際的劉海吹成時下最流行的半屏山狀,人尚未走近,那足足噴了兩罐髮麗香的波浪捲髮強烈散發出令人畜蟲蟻驚逃的香味。

  「我……我……」香好嚇了一大跳,窘促不安地低下頭,囁嚅的開口,「我……我想……」

  「唉,就算妳想,妳也沒錢啊。」阿春姨一臉勢利譏諷,嘲笑道:「我想,妳那個一輩子種田沒路用的老爸口袋裡也湊不出一百五十塊吧?哼,窮人就要認分一點,回去吧,別說我壞心不幫妳剪,但妳也不想想妳那顆香菇頭還能剪成什麼樣子?沒救了,哈哈哈,俗得要死……我打賭那是妳媽剪的吧?」

  聽說阿春姨年輕的時候苦苦追求香好的爸爸林勞貝,無所不用其極,甚至穿得清涼養眼,半夜悄悄翻牆溜進他的房間裡,偏偏那天晚上林勞貝的爸爸林小弟跟老婆吵架,賭氣跑去和兒子擠同張床,結果……父子倆目瞪口呆、莫名其妙地看著阿春姨乘興而來,卻尖叫而歸。

  也就因為這樣,從此阿春姨因愛生恨,和林家的梁子結得大了。

  其中,又以天真的、傻呼呼的、善良的香好最好欺負。

  「阿、阿春姨,我阿、阿、阿爸……很有路用。」香好鼓起勇氣,仰起小臉怯怯地反對。

  「咦,大人講話小孩子插什麼嘴?小孩子有耳沒嘴,有屁股不會放屁,也就是妳那個窮鬼老頭才會教出妳這個沒禮貌的小鬼。」阿春姨濃妝艷抹成時髦果子狸的臉瞪起人來效果驚人。

  「哇……我有嘴巴啦……」香好所有的勇氣全部被嚇光光,哭著轉身跑走了。

  這是林香好本年度第五十三次被阿春姨嚇哭,再度失去懇求阿春姨收她當學徒的勇氣。

  原來香好傻傻地看著酒井法子的海報,不是希望剪成她的模樣,而是希望自己以後會是個厲害的髮型設計師,能夠剪出像酒井法子這樣漂亮又美麗的頭。

  那年她八歲。

  而今年……她二十歲了,終於進入夢寐以求的美髮院裡……

  當洗頭小妹。




  香好手上拿著掃把低頭掃地,把地上客人剪下的頭髮,掃成了一團團糾結難分的黑球。

  「要死了?掃個地那麼慢。」過了十二年,阿春姨誇張的半屏山頭變成了金黃稻田,染得慘不忍睹的頭髮卻在村裡間形成一股流行風潮。

  儘管現在是西元二○○五年,田僑裡的品味與流行依舊落後其他地方一、二十年。

  「從來沒有見過像妳這麼笨的學徒,如果不是看在同村子的份上,我才不會讓妳來跟我學工夫呢。」阿春姨穿著豹紋緊身衣褲,更加突顯了鬆垮身材曲線,趁著沒客人,繼續對好脾氣的香好碎碎念。「還不快掃?等一下去洗毛巾。」

  「可是……阿姨剛剛說我掃好了地,妳就要教我上卷子的。」香好猛然抬頭,小臉閃過一抹驚疑。

  「妳連幫客人洗頭都洗不好,還想學上卷子?」阿春姨捧著肚子尖笑,「哈哈哈!妳別笑死我了。」

  「可是客人說我洗得很好。」她小臉出現難得的固執之色,一雙小手緊緊握著掃帚柄,努力想要得到阿春姨的認同。「客人剛剛結帳的時候說的,阿姨應該也聽見了。」

  她並沒有那麼糟,也許是常常笨手笨腳,可是在替客人服務時,她絕對是打點起十二萬分精神,戰戰兢兢而且誠心誠意的。

  阿春姨有些驚訝地盯著她,隨即撇了撇嘴,不屑地道:「那是人家客氣,『客氣』兩字妳懂不懂怎麼寫?」

  「客人說我洗得很好的。」她咬著下唇,小臉泫然欲泣。

  積壓在心頭多時的委屈似乎快失控沖湧而出--整整一年半了,她高中畢業就興匆匆地來應徵「麗春美髮院」的助手學徒,儘管在學校時,她成績好到可以考上公立大學沒問題,但是一來她考得上卻讀不起,二來她從小對於學美髮就有種難以解釋的熱情,所以她想在阿春姨的美髮院裡工作,這樣就可以兼顧幫忙家計和完成夢想了。

  她夢想有一天能夠成為一個真正的髮型設計師,站在屬於自己的店裡,替客人打理出最出色動人的髮型。

  但是首先,她必須先從洗頭小妹晉陞成為助理設計師,阿春姨給了這個職位兩萬元的酬勞耶!兩萬元,簡直就像是一筆樂透彩金一樣,她光想到自己能夠每個月賺到兩萬,心臟就開始怦怦狂跳。

  和她現在的薪水相比,足足多了八千元……

  「妳該不會是要哭了吧?店裡生意一天比一天差,都是被妳給哭楣了的!」阿春姨有點心慌,連忙道。

  阿春姨死活不肯檢討自己三十年如一日的剪髮技術,目前也就只有歐巴桑和偶爾幾個走錯路上錯門的檳榔西施來捧場,稍微有點品味、有點閒錢的,都寧可到市區去做頭髮。

  「對不起。」香好乖乖低下頭道歉,偷偷擦眼淚。

  「地掃好了就去洗毛巾,順便幫我拿會錢去給秀花嬸。」阿春姨滿意地哼了一聲,扭著大屁股走進後頭去了。

  林家這個笨妞雖然遲鈍,可是差遺她跑跑腿還挺好用的。

  阿春姨完全沒有想到在世風日下的今天,像香好這種乖乖做牛做馬的女孩已經是稀有動物了。

  「唉。」香好抱著掃帚柄,憂愁地坐在板凳上,「我該不會這輩子都只能當個洗頭小妹吧?」

  「噗嘶!」突然,門口傳來聲響。

  「歡迎……耶?寶貝!」她倏然抬頭,雙眼亮了起來。

  烏黑秀髮紮成俐落馬尾,一身便宜T恤、牛仔褲卻掩不住耀眼的青春和一臉英氣,張寶貝背著做生意用的大包包,正在門口對她示意。「嘿,老巫婆在裡面吧?快出來,有好東西給妳。」

  香好警覺地瞥了房門一眼,裡頭傳出午後重播的連續劇聲浪,阿春姨最愛的「XX龍捲風」已經開始了,不會這麼快注意到她的。

  「寶貝,妳又要去做生意了嗎?」她小跑步奔近好友兼同學的面前,興奮地紅著臉問。「好好喔,這次是要去市區擺攤嗎?」

  「去大學附近,大學生的消費能力驚人,我昨天在那裡擺了兩個小時就銷掉了三分之二的貨,如果今天的也統統賣掉了,我很快就有錢再北上批貨,到時候妳要不要跟我去?」寶貝笑吟吟地問。「台北市貿那裡有亞洲髮藝大展哦!」

  「我要去--」香好衝口答應,雙眼亮晶晶,熱烈激動到不行。「我一定要去……可是……」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隨即一黯,阿春姨一定不讓她請假的。

  「妳怕老巫婆不讓妳去?」寶貝皺起眉,忍不住道:「我這輩子還真沒見過像妳這麼……老實的人,簡直是老實到無可救藥。」

  「對不起。」她慚愧地道歉。

  「跟我對不起幹什麼?妳最應該跟自己說對不起,居然容許自己在一個老巫婆的爛美髮院裡被苦毒虐待,妳是『阿信』看太多啦?沒有這樣被凌虐不能出頭嗎?」寶貝替她打抱不平,同時也氣她單純到不知該反抗。

  「阿春姨沒有苦毒虐待我,她只是……」香好為難地想了半晌,心虛地一笑,「刀子嘴,豆腐心。」

  「好了,我投降,原來妳不是單純,根本是笨。」寶貝瞪著她,真是恨鐵不成鋼。

  「我知道妳是為我好,謝謝妳,寶貝。」她小小聲地道,「阿春姨不嫌棄我笨手笨腳,肯讓我在這裡跟她學手藝,我真的滿感謝她的,雖然她的脾氣凶了一點,嘴巴壞了一點,為人糟了一點,其實其他的還不錯啦。」

  「噗!」寶貝咧嘴一笑,「原來妳也沒有那麼笨嘛,還好還好,還有得救。」

  「妳放心,我不會一輩子都在這裡的,我的目標是到台北學更精進的手藝,以後開一家最大、最漂亮也最好的美髮院。」說到夢想,香好眼睛裡閃動著星星般的光彩。

  「以妳蝸牛般的進度,這個計畫應該會在……」寶貝聳聳肩,「兩百年後實現吧。」

  「什麼?我以為只要二十年就夠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寶貝又瞪她了。

  「妳沒救了。」寶貝嘴角微微抽搐,歎了口氣,自袋子裡拿出一本日本美髮雜誌。「送給妳,這是最新一期的。」

  「哇!」香好又驚又喜,顫抖著雙手接過,不敢置信地輕輕撫著亮麗彩色的光滑封面。「謝謝妳,妳怎麼知道我好喜歡美髮書?」

  「我們同學十二年了,好嗎?」寶貝拍了拍她,笑道:「好了,我要去做生意了。妳考慮一下,我最晚這個星期五會上台北。」

  「那是三天後啊!」她抬頭愕然道。

  「對。三天後,脫離老巫婆的魔爪三天兩夜,還可以到世貿參觀亞洲髮藝大展。」寶貝等於是拿根紅蘿蔔在馬面前晃。

  她、想、去!

  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香好完全無力招架。

  「我要去……我要去!」她整個人振作了起來,充滿決心道。

  不管怎麼樣,不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就算被阿春姨罵上十二個小時,她都要去!

  這可是一趟美髮界的朝聖之旅啊!




  嗶嗶嗶……

  「該死的!」一聲睡意濃厚的咆哮劃過夜晚空氣。

  齊翼寬闊的肩膀微一動,立刻伸臂一把抓過床頭上的手機,皺眉翻身坐了起來。

  薄被緩緩滑落至他臀際,露出了寬肩厚胸和結實緊窄的腰間線條……標準歐美男模特兒的性感身段,以一個鎮日忙碌的法醫來說,能夠擁有這樣天生的好身材真是出自上天的寵愛。

  他慵懶地摩挲著下巴初生的粗硬胡碴,英俊的臉龐上仍有睡意,深邃銳利的黑眸已徹底清醒過來。

  齊翼習慣裸睡,此刻隨手掀開薄被下床,修長結實赤裸的身材在月光下越顯魅惑迷人,但他卻對自己的赤裸毫無感覺,只是專注地檢查著這通緊急的簡訊。

  X區發生街頭槍戰,三名歹徒中彈身亡,主任請立即回中心……

  「Shit!就不能有一個晚上是天下太平的嗎?」他低咒一聲,神情嚴肅了起來,迅速換上衣褲。

  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是他的正字標記,加上他下刀之流暢從容,俐落優雅,因此讓他被暱稱為法醫界的「舞蹈家」。

  該死的外號,害他連穿上最愛的簡單服飾時都開始覺得怪怪的。

  他今年三十歲,這麼年輕就成為法醫官主任,更是被大家當作多麼不得了的一件事--而齊翼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被當作了不起的人,他只是在做自己喜愛的一門工作,盡職地完成每一項托付,讓隱藏在屍體上的證據重見天日。

  他快步踏過乾淨微涼的原木地板,走出臥室。

  開始了另一個忙碌刺激的夜晚。




  香好果然付出了極「慘痛」的代價,換得了這北上的假期。

  復興號搖搖擺擺地往北駛去,一行行鄉村風景漸漸退後遠去,自車窗看出去,零星的工廠已取代了農田……

  這是香好第一次離開家,到那個只有在電視上看過,陌生又熟悉的大都市。

  「坐復興號雖然比較慢,但是它票價便宜很多。這次到台北,香好,妳千萬要記得跟在我身邊不要亂跑,還有過馬路的時候不要傻兮兮慢吞吞,也不要四下張望……」寶貝講到一半,這才發現她整張臉都貼在車窗上,快樂得像個孩子般貪看著外頭的風景,根本沒在聽。「林、香、好!」

  「好好好。」她心不在焉地點頭。

  「還有啊,台北男人都很壞的,妳當心絕對不要被騙了。」

  「應該不會吧?」她繼續魂遊窗外。

  「妳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寶貝咬牙切齒的喝問。

  香好後腦勺陡然一陣發涼,連忙轉過頭來,滿面陪笑。「有有有。」

  「隨便講講。」寶貝皺眉,還是忍不住被她的傻樣逗笑了。

  「我會很乖的,我統統聽妳的。」香好點頭如搗蒜,像個參加校外教學的幼稚園小朋友。

  「這樣就好,我真擔心萬一在台北把妳弄丟了,回去怎麼向妳爸交代?不,我是根本沒臉回田僑裡了。」寶貝撫著額頭,備感壓力沉重。

  這是她當初約香好到台北前,從未想過的問題。那時候,她單純是一片好意,希望能夠稍稍完成好友心裡深處求知的渴望。

  但是她現在才感覺到背後伴隨而來的沉重責任。

  倏然間,一隻纖纖小手伸過來撫平她糾結的眉頭,寶貝微微一動,詫異地望向香好。

  「我不會給妳惹麻煩,也不會害妳擔心的。」香好溫柔真誠地看著她,「寶貝,謝謝妳讓我跟來台北。」

  「對了,我還沒問妳,那個老巫婆究竟是怎麼回事?居然准妳的假?」寶貝好奇而關注地問道。

  香好縮回了手,遲疑地拉攏身上單薄的外套,「呃,那個……」

  「怎麼?她不准假,妳是偷跑的?」寶貝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酷!」

  香好頭低得不能再低,雙頰湧起了紅霞。

  其實一整天,她都在強自按捺著心跳加速、胃部糾結、胸口緊繃……驚惶和強烈的雀躍與期待在內心複雜地交錯著的奇特感覺。

  她覺得自己就像鬆開父母的雙手,偷溜上蓄勢待發的雲霄飛車的小孩子,面對著即將俯衝向下的巨大刺激快樂和危險,惶恐又喜悅的滋味不斷交替湧現。

  阿春姨並沒有准假,而是暴跳如雷,威脅著要她滾出店門後就不准再回去。

  她捨不得離開美髮院,但是求知求新的渴望戰勝了怯弱與畏懼,她只是小小謦地說:「我去兩天就回來。」然後趕緊跑回家收拾包袱。

  「希望阿春姨會原諒我。」她語意模糊地道。

  「那個老巫婆?算了吧,心理變態了二十幾年,村子裡人人都知道她是對妳爸求愛不成才變成這樣的。」寶貝沉吟了一會兒,「不過她一直沒有嫁人,會不會還在等妳爸?」

  「不太可能,她很討厭我爸。」

  「這樣又怎麼會答應妳當她的學徒?」

  「也許是她沒有別的選擇吧。」香好不是不知道這個事實。

  「妳終於開竅了。」寶貝眨眨眼,不可思議。

  「憑良心說,阿春姨除了嘴巴壞了點,她真的是個好人。」

  「是啊,妳對好人的標準一向很低。」寶貝沒轍的說。

  香好搔搔頭,想說什麼,最後還是訕訕一笑。

  「這次到台北我會幫我們倆各辦一支手機,以防萬一失散的時候可以聯絡。」

  「可是辦手機不是很貴嗎?」香好有些遲疑。

  「現在還好啦,手機加門號便宜很多。」寶貝興奮地盤算著,「如果有了手機,我做超生意要聯絡事情就更方便了,跑警察的時候也可以互相通風報信。」

  「妳真辛苦。」

  「誰教咱們是三級貧戶咧?沒本錢就只好拚一點。」寶貝對於自己的前途還是充滿了信心。「好啦,睡一下,等到台北都午夜了,為了省錢,我們要先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速食店坐到天亮,所以精神一定要事先養足。」

  「好。」香好興致勃勃地點頭,連忙抱著小行李包,乖乖閉上雙眼。

  台北耶!她就快要見到傳說中的繁華都市台北了。

  還有她的世貿髮藝大展……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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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7:03:06
第二章

  火車終於抵達了台北。

  午夜十二點十五分,寶貝緊緊握著香好的手,跟隨著擁擠的人潮下了火車,又跟隨著擁擠的人潮走進台北火車站。

  天知道台北人都是不睡覺的嗎?還是只有今晚人特別的多?寶貝覺得快要被洶湧的人潮給擠扁了,再也無法緊抓香好的手,她忍不住大聲地對後頭的香好叫道--

  「要跟緊一點!」

  「好……好……」香好幾時見過這樣大陣仗?再加上個子嬌小,簡直快被蜂擁前進的人潮淹沒。

  在擠向電扶梯要往上時,一名身材壯碩的婦人下耐煩地一推擠,她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被踩扁。

  「寶……」她想叫,一個拎著大行李袋的男人又擠過她,那沉重的袋子恰巧牆到她的肚子,痛得她險險岔了氣。

  「香好,妳要跟緊一點哦!」寶貝正在「力爭上游」,無暇回頭,只是不斷叮嚀。

  「寶貝,等等我。」香好恐慌地發現好友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遠,不一會兒就看不見人影了。

  天啊!她擠不上這座電扶梯……匆忙間,她瞥見另外一頭人數較稀少的電扶梯,急忙往右擠出去,拔腿跑向那一頭。

  也許她還來得及上去攔截寶貝!




  誰知道香好竟迷了路--原本也就不認識路--待她左彎右拐好不容易出現在地面上,卻是在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

  燈光輝煌閃爍,凌晨的台北街道較白天的確安靜許多,但因為是星期五晚上,所以有不少年輕上班族和學生還在逛街聊笑。

  香好愣愣地站在台北地標之一的新光大樓前,惶恐心慌欲哭無淚地望著陌生的城市街景。

  怎麼辦?她迷路了。

  這麼俗氣又寫實的事情居然發生在她身上,她足足腦筋空白了一分鐘,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會不會被壞人捉去賣掉?

  第一個閃進腦袋裡的念頭嚇醒了她,香好連忙環顧四周,試圖壓抑住心裡的驚悸和恐懼。

  「糟了,寶貝一定很擔心我,怎麼辦?」她喃喃低語,惶急間猛然想起一事--

  「啊!我可以打電話回家,跟阿爸說我就站在台北新光大樓前面,寶貝找不到我一定會打電話回去問的,所以我只要……」

  她低頭正想拿電話卡,倏然驚覺到自己居然雙手空空。

  「我我我……我的行李呢?」她瞬間嚇青了臉。

  不見了,行李不見了,是掉了還是被人扒走了?她、她怎麼完全沒有發現?

  不--

  「沒有錢,沒有電話卡,沒有行李,我……我回不去了!」她忍不住放聲大哭。「哇,我死定了……」

  難道這就是不聽阿春姨的話,執意要上台北的報應嗎?

  香好害怕難過到了極點,再也顧不得丟臉,蹲在地上哭得好淒慘。

  「妳怎麼了?」

  一個低沉好聽的男人嗓音在她頭頂響起,香好瑟縮了下,蹲著後退了三步。

  壞人!

  寶貝說台北的男人都很壞,這一定是要來把她拐去賣掉的人口販子……不對,也許是流氓……更慘的是皮條客,要把她強行拖去推落火坑的……

  她的理智告訴自己絕對要防範,絕對不可以跟陌生人說話--

  「我迷路了。」她居然衝口而出,驚駭得剎那間忘了抽噎,害怕地猛然抬頭望向他。

  昂然挺拔佇立在她面前的英俊男人卻令她頓時忘了要害怕。

  濃密微卷的黑髮,深邃明亮卻微倦的眼眸,方正好看的臉龐閃過一抹真摯的關切;他很高,大概有一百八十幾公分,寬肩厚胸修長的雙腿,有種犀利又帶著恂恂儒雅的味道。

  「需要我幫忙指路,或是送妳到警察局嗎?」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得如同威士忌混合著蜂蜜。

  不知道為什麼,光是他的聲音就令她奇異地鎮定和安心了起來。

  香好腦子裡努力維持最後一絲警戒,她遲疑了兩秒鐘,終於點點頭。

  「謝謝你。」

  齊翼眨眨眼,納悶地問:「那麼究竟需要我指路或是找警察?」

  「我第一次來台北,不認識路,跟我朋友失散了,所以你如果指路給我,我恐怕也是不認得。」她慢慢站了起來,靦腆地道:「對不起,還是要麻煩你送我到警察局了……你們台北的警察……不會很凶吧?」

  「妳指的『凶』是?」他挑眉。

  真要命,這個清純傻氣又單純的小女生居然一點警戒心也無,直接跟他承認自己是第一次來台北,難道她就不怕他是壞人嗎?

  他對著她天真的臉蛋皺眉頭,不知怎地,胃底竄過一陣奇特的糾結和抽動。

  「他們……該不會先痛打我一頓,再問我要幹什麼吧?」香好緊張地問,腦子裡自動浮現七叔公說過以前日本警察的凶悍行徑和電影裡演過的流氓警察。

  齊翼先是瞪著她長達十秒鐘,隨即噗哧一聲狂笑起來。「哈哈哈……」

  香好被他笑到自信全無,就差沒有挖開地磚直接鑽進地下道了。

  「你這樣笑……是表示他們不會打人吧?」她心虛地問。

  齊翼好不容易嚥下笑聲,低喘著搖了搖頭,眼裡依舊笑意濃重。「我的天,本來我今晚的心情和脾氣壞到了極點,現在被妳這麼一逗,全好了。」

  就連最後一絲趕到辦公室,卻發現解剖台上根本沒有屍體,只有他手下的法醫尷尬地對著他笑時的鳥氣,都在這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訊息錯誤,三名歹徒根本沒斷氣,搞了一個大烏龍。

  人命寶貴,就算是歹徒也有存活下來接受審判的權利,他氣惱的是行政人員的大意疏失。

  他當下真該發飆的,只是今晚他連飆都懶得發了,一切待下星期一再處理。

  他長長吁了一口氣,愉快地看著她。還不錯,至少在回程的路上撿到了一個很可愛的活寶。

  「所以警察真的不會不由分說就打人囉?」香好還是有點不放心地追問。

  「警察不會不由分說就打妳。」他好笑地盯著她,「妳是從哪裡來的?走三十年前的時光隧道來的嗎?」

  「我是走台北車站地下道來的。」她很認真地道:「有沒有人投訴過,台北車站的地下道彎彎曲曲的,真的很容易迷路?」

  「沒人敢投訴,怕被警察打。」他開玩笑地回答。

  沒想到香好睜大了雙眼,害怕地望著他,「所以你們這裡的警察還是會打人了?」

  天!

  齊翼又是一陣狂笑。

  香好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逃走還是該留下,這個男人英俊到不行,可是看樣子好像腦袋瓜有點問題,一直笑一直笑,這會是精神病的症狀嗎?

  「妳總是那麼相信別人所說的每一個字嗎?」他用手揉了揉笑酸了的嘴角,趣意盎然地看著她。

  「對啊。」她猶豫了一下,「可是我也很怕被騙。」

  「妳又怎麼能確定我不是壞人,我不會騙妳?」他雙手閒閒地插在褲袋,低下頭問。

  「對喔!」她恍然大悟,眼神防備地望著他,「我怎麼知道你不是想把我騙去賣?」

  「哈哈哈!」他又捧腹大笑。

  香好擺出準備逃跑的姿勢,打算看苗頭不對拔腿就逃。

  台北人果然很奇怪,種種行徑真不是她這個鄉下土包子能夠理解的。

  齊翼注意到她想落跑的姿勢,不禁笑得更開心。「我不是壞人。」

  「你隨便講講我就信啊?」說是這樣說,她還是莫名地放心了許多,也恢復正常的站姿,忽然一陣困意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隨即臉紅了。「呵……對不起,我平常在家裡九點就睡,現在對我來說真的很晚很晚了。」

  他的眼神溫柔了起來,「我送妳去飯店住一晚,天亮再說。」

  「可是我沒有錢。」她小臉黯然了下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哪裡有比較安全的公園?」

  「我不可能讓妳去睡公園。」他蹙起眉心,「我會幫妳出錢。」

  「我阿爸說無功不受祿。」她嚇了一跳,猛搖頭。

  「這句成語不是這麼用的。」他失笑,「那麼告訴我,妳家住哪裡,我送妳回去。」

  「我家在南部耶!你要開車載我回去?」她一臉驚嚇。

  他眨了眨眼,微微苦笑。的確,以他現在的精神狀態和疲憊的身體,恐怕還沒開到苗栗就出事了。

  「好吧。」他微一思索,隨即取出了一隻黑色范倫鐵諾皮夾,翻出一張身份證遞給她。「喏。」

  「啊?是什麼?」她呆呆地接過身份證,看見他英俊微笑的大頭照,「給我的嗎?」

  「對,我把身份證押在妳這邊,妳先跟我回家,在我家過一夜等天亮再說。」

  「噢。」她傻里傻氣地點頭,忽然又驚醒。「去你家?」

  「或者妳在台北有親朋好友?」他銳利的眼神上下打量她,「看樣子是沒有,否則妳也不會傻傻站在這兒無處去。」

  「我有朋友……但是她跟我一樣從南部來,在台北火車站失散了……」她苦惱地道:「糟了,現在她一定急得不得了。」

  「她會去警局備案的。」齊翼安慰她,自然而然地摸摸她的頭。「走吧。」

  也許是因為她真的太累了,也許是因為他身上有股教她安心的奇異特質,讓她情不自禁信任他、依賴他。

  香好怔怔地點點頭,本能地跟他走。

  這也是生平第一次,齊翼「撿」了一個小女生回家。




  「妳肚子餓不餓?」

  齊翼撳亮了燈,暈黃柔和的光亮登時照亮了寬闊舒適的客廳,

  香好張大了嘴,儘管困得眼皮直往下掉,依然忍不住被他家的裝潢佈置給吸引住了。

  他家光是客廳就有三十幾坪吧,米黃色的牆和光可鑒人的原木地板,一組淡藍色義大利長沙發,和鑲在壁面的四十二吋液晶電視是客廳最大的傢俱,一盞畢卡索式藝術風的立燈底下是一盆雪白色蘭花,淡淡散發著若有似無的花香。

  透明玻璃茶几上有一杯喝殘了的咖啡和兩本NBA籃球雜誌,以及一架猶自開著的銀色輕薄筆記型電腦,顯露出這客廳裡極富男人味和人性化的一面來。

  也許……有一點點亂,一件看起來很是名貴的黑色外套扔在單人座椅背上,在原木小酒吧上擱著幾迭的原文書,看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她看了不禁有點手癢,直想要動手收拾收拾。

  「抱歉,鐘點女傭放假,家裡很亂。想吃點什麼嗎?」齊翼的微笑裡略帶歉意。「剛剛忘了在路上買點吃的回來,我平常不開伙,冰箱裡可能沒什麼東西可以煮來吃。」

  「謝謝你,我不餓,只是有點渴。」她不好意思地道。

  「我有香片和咖啡。」

  「白開水就行了,謝謝。」她拘謹害羞地道。

  「不需要這麼拘束,隨便坐,就當是自己家。」他笑著揉了揉她的頭,大步走進廚房。「我去弄杯飲料給妳喝。」

  趁他在廚房的當兒,香好總算稍稍鬆了一口氣,允許自己像劉姥姥逛大觀園似地四處張望欣賞。

  他住的是一棟建築新穎、格局方正的大樓,自二十樓的落地窗望出去,整個台北星光銀河般的璀璨夜景盡收眼底,香好住慣了南部鄉村,幾時見過這樣的麗景?她忍不住走近落地窗,整張小臉都貼上了窗戶,滿眼讚歎。

  「噢!媽的!」鏘啷一聲,混合著齊翼的低咒聲,她嚇了一跳,本能回頭循聲找去。「……可惡!」

  廚房裡,淡綠和鮮橘兩色鋪陳出了濃濃的普羅旺斯風,裡頭卻有一個高大的男人齜牙咧嘴,束手無策地對著一隻冒煙發燙的平底鍋瞪眼。

  「你在做什麼?」她滿臉好奇。

  他倏然回頭,英俊的臉上有一絲微窘。「呃,我想……煎個培根蛋,我餓了。」

  從前天深夜到現在,他連續開了兩個會和聽取幾場專案報告,忙碌到無暇吃那油膩膩的雞腿便當,只喝了兩杯咖啡又繼續指導幾名法醫關於解剖的事實,直到今天下午六點結束和美國康州刑事鑒識單位的視訊會議,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裡,待沖完澡光著身子趴在大床上後,他就不行了。

  原以為可以安心休兩天假,哪裡知道今晚的烏龍事件--

  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飢腸轆轆,簡直可以吞下一大頭牛了。

  看著那黏在平底鍋裡焦黑得慘不忍睹的蛋糊和碎殼,香好歎了一口氣,小小的身子擠開了他,堅定地接手過來。

  「我來吧。」

  「妳是客人……」

  「你收留我過一夜,我煮飯報答你也是應該的。」她嫣然一笑,遲疑地問:「冰箱裡的東西都是可以煮的嗎?」

  「只要妳看得到的。」他聳聳肩,感激地笑看著她。「妳真的願意煮飯給我吃?妳不覺得麻煩嗎?」

  「煮飯很簡單的,一點都不麻煩。」她頓了一頓,歎氣道:「比學美髮簡單太多太多了。」

  他看著她動作俐落靈巧地洗鍋子,瀝干水,探過身打開三門大冰箱研究了一下,毫不猶豫地取過兩顆蛋和一條培根,還有一碗乾飯……他怎麼不知道冰箱裡有飯?

  「妳想學美髮嗎?」他替自己倒了杯水,高大的身子往後斜靠在牆壁上,專注而愉快地看著她的動作。

  一個嬌小可愛的小女人正在他的廚房裡煮飯。

  這一幕令他感覺到莫名地愉悅滿足起來,而且這樣怦然溫暖的滋味前所未有,他幾乎有點暈眩。

  傻子,他在發什麼瘋?對一個認識不到一個小時的女孩子產生這種奇異的感覺。

  獨身太久的男人,果然有點怪毛病。

  「很想很想,不過我現在已經在學了,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脫離洗頭小妹的生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在打蛋的當兒,就這麼自然地脫口而出自己的近況和夢想。「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個很厲害的髮型設計師,替很多很多客人做出最適合他們的漂亮髮型。」

  像他的髮質就很好,烏黑粗硬微卷,以男人來說,髮型更是剪得出色迷人極了,有點灑脫,又有很有男人味,非常適合他揉合硬漢和爾雅書卷味的氣質。

  她的臉沒來由地紅了起來,心臟卜通卜通地亂跳。香好趕緊把注意力放回炒飯上,輕抖著小手將培根切絲。

  她在幹嘛呀?

  油鍋熱好了,她把培根絲全數丟了進去,嘶地一聲油響伴隨著脂香味飄散了開來。

  「妳有一雙很巧的手,應該沒問題的。」齊翼著迷地盯著她靈巧地翻炒著食材,然後將白飯倒進去拌炒起來。

  「才不呢,阿春姨老說我笨手笨腳的,可是她說的也沒錯,我就常常把冷燙液倒得滿地都是。」她慚愧地道:「還有第一次幫客人洗頭的時候,水噴得客人頭呀臉呀脖子都濕了,雖然現在已經進步很多,但是……唉。」

  「熟能生巧,妳要對自己有信心。」他笑著鼓勵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嗯,好香。」

  「謝謝。」她害羞地笑,捧著一盤香噴噴美味的培根蛋炒飯遞給他。「可以吃了。」

  「妳不吃一點嗎?」他垂涎地盯著炒飯。

  「我會幫自己泡一杯牛奶的。你餓了就先吃,這樣才不會傷到胃哦。」

  「妳是我的救命天使!」他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隨即歡天喜地的捧著炒飯出去了,迫不及待要埋首大吃。

  香好被他那一抹燦爛迷人到不行的笑容懾住,在原地暈了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心跳。

  哎呀,她剛剛是怎麼了?怎麼好像忽然暫時停止呼吸。

  香好還來不及仔細思考今晚發生的這一切,又打了個呵欠,濃重的困意再度籠罩住她。

  「我需要先睡一覺……」她搖搖晃晃地走出廚房,牛奶也不必泡了。

  只要頭一沾上沙發或枕頭,她恐怕會立刻不省人事的吧?




  結果香好一坐入客廳的沙發就歪倒睡著了,軟軟的身子半趴在長沙發上,就像忽然中了催眠術般呼呼大睡。

  齊翼手中的一匙炒飯剛舀到嘴邊,他張大著嘴詫異地瞪著她神奇又迅速地昏睡過去,簡直就像變魔術一樣。

  「喂!」他放下吃了一半的炒飯,俯身輕搖了搖她,「妳真的這樣就睡著了?妳不是要喝牛奶……」

  算了。

  他眼神柔和了下來,動作輕柔地將她抱了起來,大步走向客房。

  她在他的懷裡睡得東倒西歪,短短的髮絲落在蘋果般紅嫩的臉蛋上,令他衝動得好想偷咬一口。

  他動作輕緩地將她放在大床上,找出毯子替她蓋上。

  她還是睡得好不酣熟。

  「小女生,妳對我可真放心。」他低沉一笑,摸摸她的頭,起身替她打開了暈黃柔和小盞燈光,然後靜靜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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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7:03:21
第三章

  陽光頑皮地在她臉上、髮端散步,是那股暖暖的,麻麻刺刺的感覺喚醒了她。

  「呵……啊嗯……」香好懶洋洋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小手揉著眼睛醒過來。「好舒服哦,好涼爽……好像睡在冷氣房裡一樣……咦?」

  她眨了眨眼,小腳亂勾住被子的動作一頓,疑惑地轉動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看左看右、看上看下--

  米白色的天花板,一盞小巧的鬱金香形水晶燈還開著,她的房間幾時有這麼漂亮的東西?她記得天花板掛著是蚊帳,牆壁上貼了一張安潔莉娜裘莉波浪長髮的海報--她的髮型設計師已經變成了香好最新的偶像。

  香好坐了起來,傻傻地抓了抓頭,看著這簡直可以在裡頭騎腳踏車的寬闊舒爽房間,這才想起她現在是在陌生的好心人的家裡。

  天亮了。

  惡夢般的昨夜終於過去,幸虧她沒有流落街頭去睡公園。

  「幸好有齊先生幫忙我,否則昨天晚上我一定被壞人捉走賣去華西街,要不就是露宿街頭,身上只蓋一張報紙還被警察伯伯趕……」電視上看過的遊民生涯閃進她腦海,香好不禁打了個寒顫,深深慶幸自己的幸運。

  這也讓她更加對齊翼感激萬分--一定要好好報答他!

  「不知道他起床了沒有?起床了肚子一定會餓,可憐的齊先生,看他昨天對一盤簡單的炒飯就感動得不得了,平常一定都沒好好的吃東西。」她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使出渾身解數,煮一桌好菜給他吃不可。

  她下床,眼角餘光瞥見整整齊齊放在籐編矢車菊沙發上的一套白色運動眼和毛巾、牙刷,她走了過去,輕輕地抱起衣物和盥洗用具,心裡陣陣激動。

  「他真是個大好人。」

  香好原本想要為他煮飯打掃刷馬桶的報答指數,立刻直線升高到不惜為他做牛做馬的程度。

  恩公,我來了!




  齊翼赤著大腳走出房門,摩挲著下巴初生鬍髭的動作驀然一頓。

  他吃驚地瞪著一團白色的被單在地板上動來動去,第一個閃進腦子裡的念頭是--他見鬼了。

  這個念頭立刻被鋼鐵般的理智摧毀殆盡,他甩了甩頭,好吧!那麼是他眼花了。

  「齊先生早。」那小團被單發出聲音,甜嫩而朝氣蓬勃。

  他吃了一驚,總算看清楚。「妳?妳在做什麼?」

  「擦地板啊!」香好用過大的袖子抹了一下額頭的汗水,笑嘻嘻地道:「早餐已經做好了,在餐桌上。」

  看來過大的不止是她的袖子,他的白色運動服穿在她身上簡直變成了床單,鬆鬆垮垮地套在她嬌小的身子上,儘管她已經卷高了袖子和褲管,可是仍舊誇張突兀得可愛又好笑。

  他笑了起來,黑眸明亮熠熠。「看來我們今天得去幫妳買幾件合身的衣服,妳這樣看起來……」

  「對不起,它實在太大了。」她羞赧地低下頭,努力把袖子往上卷,可是再捲都快捲到肩膀縫線處了。

  「妳看起來很可愛,只是我不能讓妳穿著這樣活動,太辛苦了。」齊翼突然意會到她正在擦他家的地板,還有客廳也整理得乾乾淨淨的。「妳為什麼要幫我打掃家裡?」

  「我要謝謝你收留我呀。」她天真地抬頭,蘋果般小臉笑意甜甜。

  「我說過了,妳是客人,而且昨天晚上的事根本不算什麼,妳不需要用勞力來向我道謝。」他緩緩走過去,搶過她手上的抹布,溫和堅定地道:「妳吃過了嗎?」

  「我的抹布……」她踮高腳尖想拿回來。

  他故意將抹布拿得高高的,不讓她有機會搶回去。「妳吃過了嗎?」

  「呃,還沒有。我的抹布可不可以還給我……」

  「不行。」他二話不說隨手將抹布擱在高高的松木書櫃上,命令道:「走,我們一起吃飯。」

  「可是我還沒擦完地……我的抹布……」她無助地望著被擺得高高的抹布,就算她搬張椅子來也拿不到呀。

  「走了啦。」齊翼握住她的小手就往餐桌方向拖去。

  香好只好眼巴巴地望著抹布興歎,被他堅定有力的大掌扶壓坐入餐桌椅內。

  「稀飯和小菜?我的冰箱裡有這些東西嗎?」當他看見桌上擺著的清粥小菜時,不禁眼睛亮了起來。

  「齊先生,你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廚房裡有什麼東西呢?」她被他驚喜又讚歎的表情逗笑了,突然覺得好有成就感。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手藝有這麼好,可是看他的表情,像是她煮了什麼五星級料理給他吃一樣。

  這種對她能力的證賞與信賴是香好這二十年來從未感受過的,這滋味之美妙強烈得令她為之暈眩,胸口鼓漲著暖暖的、熱熱的奇異感覺,她忽然有點想哭。

  「我不常在家裡吃飯,冰箱裡若有食物都是鐘點女傭打點的。」他忙不迭地替她添了碗稀飯,然後是自己,在喝了一大口黏稠香滑的稀飯時,不禁歎了一口氣。「太好吃了。」

  「齊先生,你平常都吃得很差嗎?」她同情地望著他。

  可是看他的住家,他的衣著打扮,甚至是他的氣質,都不像是那種吃不起好東西的人呀。

  「不要叫我齊先生,叫齊翼吧。」

  「那怎麼行?」她恭恭敬敬地道:「不可以直接稱呼恩公的名字,我阿爸會罵我的。」

  「恩……公?」他一口稀飯差點自鼻子噴出來。

  「是呀,如果不是你昨天晚上收留我……」她又重複了一次感謝詞。

  「我說過這沒什麼,更稱不上什麼恩公不恩公的。」他眨掉了眼角笑出來的淚花,愉快地瞅著她。「妳說妳家住南部哪裡?」

  「台南縣小志鄉烏龍鎮田僑裡三十五號。」她老老實實地背了出來。

  什麼?

  「烏龍鎮田僑裡……」齊翼強忍住狂笑的衝動,台灣有烏龍鎮這個鎮嗎?他只聽過烏龍院。「田僑裡?」

  「是啊,翻成台語就是『田僑仔』的意思,我們裡只有不到六十戶,代代都是務農為生,套句阿春姨的話就是窮種田的,一輩子翻不了身,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一個這麼期待變成暴發戶的裡名。」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這位阿春姨又是何方人物?」他微蹙眉,昨晚也曾聽她提起過,而且記得這位阿春姨似乎是出口沒什麼好話的。

  「她是我的老闆,田僑裡唯一一家美髮院的老闆娘。」

  「妳就是跟這個阿春姨學手藝?她還說妳笨手笨腳……聽起來她不是個很和善好相處的人。」

  「你還記得我昨天說過的話?」她一臉訝然。

  他夾了一筷子的玉米蛋放入口中,邊咀嚼邊挑眉,「就是同一個人吧?」

  「是阿春姨沒錯,只是她……刀子嘴,豆腐心,其實本性是很好的,也許是因為我真的特別笨,還有……我是我阿爸的女兒,所以她才會反應比較激烈一點吧。」

  「嗯?」他聽出了一絲意味。

  香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他越說越多,才不過相識了一個晚上,居然連家事都坦承相告。

  「就是……有一點男女感情的事情。」她吐了吐小舌,「其實內情我也不太清楚,總而言之,是我自己笨,手藝學得慢。不過我以後會很努力的,尤其這次來台北看世貿髮藝大展後……啊!」

  她慘叫一聲,齊翼迅速望向她,心猛地一跳。「怎麼了?」

  「世貿!我是來台北看世貿髮藝大展的,我居然忘得一乾二淨!」她站了起來,急得團團轉。「哎呀,還有我朋友……她一定也急著找我。」

  「男朋友?」不知怎地,齊翼的心往下一沉,口氣有些乾硬嫉妒。

  「不是啦,是我同學,也是好朋友。」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你怎麼好像在生氣?」

  「我沒有生氣。」他語氣還是有點怪怪的,「妳同學男的女的?」

  「當然是女的。」她駭然地望著他,「我阿爸怎麼可能會放心我跟男同學到台北來?」

  聞言,齊翼堵在胸口那股莫名其妙的酸意和煩悶感瞬間消散一空,英俊臉龐霎時笑開來了。

  「妳要不要先打個電話通知她妳平安無事?」他笑吟吟地提醒她。

  「可是她沒有手機,我只能打回她家……或我家,她一定會打電話回去的,這樣他們就知道我人很好,沒發生什麼事了。」香好鬆了口氣,歉疚地道:「不好意思,要借用你的電話。」

  「我說過,不需要這麼客套拘謹。」他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眼神專注溫柔得令她心裡小鹿亂撞起來。「打完電話就回來好好吃飯,吃完後我帶妳到世貿去看髮藝大展。」

  「真的嗎?」她瞪大眼睛愣在原處,作夢都不敢想像竟然會有這麼好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香好幾乎激動到顫抖起來,「真的嗎?你願意帶我去?真的可以嗎?」

  「我看看現在幾點……」他屋裡不放時鐘,只有腕際的瑞士表提醒他時間,當他低頭一看,不禁怔住了,疑心自己是否眼花。「嗯。」

  「嗯什麼?」

  「我們要明天才能去看世貿展了。」他有點同情地看著她。

  「你今天沒有空嗎?」她小臉掩不住失望。

  「現在是下午四點了,沒想到我們倆都睡得那麼晚。」他微笑道。

  假日總是令人變得鬆弛和格外慵懶。

  「你騙人!現在不可能下午四點了!」她傻眼了,訥訥地道:「我記得我剛剛才煮早餐……」

  呃……話說回來,她並沒有看到時鐘,手上也沒有表,所以她並不能肯定自己到底是幾點起床的。

  四點了,她居然睡到四點,這就是她覺得今天醒來精神特別飽足的原因嗎?

  「吃完了『早餐』我先陪妳到附近走走吧。」齊翼有點開心,又偷到一天跟她相處了。

  原來他真的比自己知道的更容易寂寞,渴望有人的陪伴,尤其是她的陪伴。

  「噢。」她歎了一口氣,不過睡過頭並不是任何人的錯,所以她又振作起精神,對著他笑笑,「那我待會可以先借個電話嗎?」

  「沒問題。」

  「謝謝你,你真好!」她又感動得亂七八糟了。「什麼都答應我,從來不會拒絕我。」

  「妳真的很容易滿足。」他衝動地又想要捏捏她嫩嫩的臉頰,總算及時壓抑下這莫名又奇怪,想要去寵愛、揉捏她的感覺。

  「你真是個大好人……」她有點想哭,鼻頭紅紅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好人。」

  當然除了阿爸和好友寶貝、含笑以外,可是他在她心裡的份量卻迅速增加,快得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卻又這麼自然得像稻子就是會結穗,花就是會開放,以及她天生就愛學美髮一樣。

  他……奇異地在她生命中駐留,悄悄烙印下一個最特別的位置。

  「這樣就是大好人?」他胸口竄流過一陣熱浪,當他凝視著她的瞬間,彷彿有種異樣的感覺悄悄地萌生發芽了。

  「是呀。」她開心地點頭。

  「傻瓜。」他溫柔地低笑了起來,不能自己地深深望著她,視線怎麼也無法移轉開來。

  就衝著讓他撿到她的份上,星期一上班時,他決定不訓那堆迷糊蟲了。




  「喂?阿爸--」香好才小小喚了一聲,就聽到老爸在電話那頭哭哭啼啼的聲音,她連忙安慰道:「不不不,我沒有失蹤啦!只是迷路了……對啊,我現在很好……在哪裡?呃,在一個……朋友家……哪個朋友?嗯……就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有多好?呃……」

  齊翼打開筆記型電腦,正輸入一連串指令,趁空看了一篇美國科學鑒識雜誌最新的報告,耳朵不由自主接收到她講電話的內容,不禁莞爾一笑。

  「就是……很好。」她小小聲道:「爸,你不用擔心,真的……哦?她打給你了嗎?我一直聯絡不到她,那你幫我跟她說,我現在很好,今天會在朋友家再過一夜……對啊!還有,如果寶貝今晚有再打給你,你幫我跟她說,我明天下午五點跟她在……嗯,台北火車站前面的新光大樓門口碰面好了。」

  齊翼心念驀地一動,沒來由一陣強烈的失落。

  她……明天就要走了嗎?

  昨晚到今天,有小巧可愛的她在這兒,這屋裡突然不再那麼大到空虛、清寂無趣。

  他的情緒陷入一股莫名的沉鬱裡。

  要命,他真的獨自一個人太久了,一點點小小的溫暖就讓他莫名其妙感傷起來。

  直到香好掛上電話,興奮地一回頭,看到的就是他憂鬱落寞的神情。

  她的笑容瞬間消失了,胸口忽然變得好緊好緊,且糾結著絲絲心疼與不捨……他怎麼了?

  「齊大哥。」她走到他身邊,蹲在他身前,低柔地喚道:「你還好嗎?」

  「我……」他用了甩頭,勉強一笑。「妳明天就要走了?」

  「是,本來不應該再打擾你一晚的,但是我還聯絡不到我朋友,可是有我爸轉告,明天我跟她應該能碰頭的。」她被他深邃若有所思的眼神盯得心頭亂糟糟起來,低下頭道:「謝謝你願意再讓我住一晚,也謝謝你明天肯帶我去世貿。」

  「我今天和明天都會陪妳。」他振作一下精神,英挺的眉宇微微紆解開來。「妳需要一個導遊,我非常樂意擔任這個工作。」

  「謝謝你。」她感動地望著他,「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先從告訴我妳的名字開始,如何?」他微笑提議。

  她一怔,眨了眨眼。「哎呀,原來我都沒說呀?」

  「我連妳姓什麼都不知道,如果妳走失了,離開了我的身邊,我都不知道該從何找起。」

  他……他是認真的嗎?

  不不,林香好,像他這麼出色挺拔的男人絕對不會對她有什麼認真、特別的心意呀!

  他就是一個天生善良充滿正義感的男人,是她的英雄,她的恩公,拯救她於茫然無肋之中--

  她怎麼可以因為他的好,就硬生生誤會他對自己有意思呢?

  「妳在發呆。」齊翼被她傻眼的模樣逗笑了,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替她撥開額前的劉海。

  「我……我叫林香好,香氣撲鼻的香,好不好的好。」她一個緊張過度,紅著臉結結巴巴道。

  「香好。」他聲音低沉地念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忍不住微笑了起來。「香好,好香……果然很特別。」

  「但是一點都不詩情畫意。」她偏著頭,語帶感觸道:「像我最好的朋友,一個叫張寶貝,一個叫陸含笑,我們三個小時候還很想聯合去改名字,但是沒辦法,戶政事務所的所長是含笑的表叔,根本就不准我們改名。」

  「妳們那麼小,沒有父母或監護人的同意,是沒有辦法自己改名字的。」他滿臉興味地瞅著她,「那麼妳們原先想改成什麼名呢?」

  「呃……」她突然尷尬心虛了起來,聲若細蚊,「能不能不要說?」

  「不行。」他故作嚴肅,只有眼底閃爍著藏不住的笑意。

  香好不愧是老實頭,乖乖地據實以告。

  「寶貝想叫張紫薇,含笑想叫陸依依,我……」她不好意思得面紅耳赤。「想叫林含煙。」

  齊翼一怔,隨即沒命地狂笑起來。

  香好被笑得手足無措,一時間不知道該鑽地洞好,還是直接揪住他的頭髮猛晃幾記,讓他恢復正常好。

  好吧,她們是瓊瑤阿姨的小說看多了,太崇拜裡頭有氣質有才華又清麗出塵的女主角。

  再說……

  「這幾個名字其實也不錯啊。」她低聲咕噥。

  「是不錯,哈哈哈。」他笑到肚子痛,邊揉著發疼的小腹邊喘氣。「我沒說不好哇。」

  「那你幹嘛笑成這樣?」她困惑地問。

  「我……開心哪。」他黑眸炯炯晶亮,笑意濃厚。

  「噢。」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哪裡不對,最後還是老實好脾氣地點頭。

  他笑望著她,眼底滿滿都是憐惜和納悶。

  像她這樣的女孩子,究竟是如何在現實社會裡存活?她天真得有如……笨拙可愛的小熊貓,難道田僑裡專門養這些稀有動物的?

  老天,他真想拐一隻回家養,而且那一隻就是她。

  這個奇特的衝動念頭甚至未能驚嚇得他眉毛略抬一下,可見得事情有多麼嚴重了。

  才短短認識不到一天、二十四小時,他竟生起了豢養她的渴望。

  「齊大哥,你在發呆。」換香好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了。

  「我們出門吧,妳需要買幾件衣服。」他回過神來,咧嘴一笑。

  他從來沒有陪女孩子逛過街,也沒耐性做這麼無聊又浪費生命的事,寧可把精神時間全數放在研究人體奧秘上。

  他念哥倫比亞大學時的同學總是戲謔他,寧可關在冰冷的解剖室裡三天三夜,也不願對著一個仰慕他的女同學三分鐘。

  這話說得有些誇張,但是他一向對約會遊戲沒什麼興趣就是了。

  「我們不是只到附近逛逛嗎?不用買什麼衣服了,如果你不介意我繼續穿你這套休閒服的話……」她有點不好意思地低頭。

  「可是……」他皺眉。

  「這附近有公園嗎?我們可以去公園走走嗎?這樣就不用花錢了。」她充滿希冀地看著他。

  齊翼被她這樣純真盼望的眼神打敗了。

  好吧。

  「只要妳開心。」他忍不住輕點了她的鼻頭。「但是我們明天一定要去買衣服,妳要逛妳最愛的世貿,總不能穿得太過隨便呀。」

  「明天再說。」她還想使拖延戰術。

  白吃白喝白賴在他家就已經很不應該了,她不能再花他的錢,造成他的負擔。

  「不行,明天早上就去買。」

  「哎呀……」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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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7:03:56
第四章

  「不行!」

  「行。」

  「我不行啦!」

  「妳可以。」

  「齊大哥……」

  一聲哀號逐漸從店外被拖進店裡,高雅的黑白香奈兒名店內,就看到香好拚命要往外逃,卻被英俊高大,所到之處莫不引起女人陣陣驚歎的齊翼堅定地拎得緊緊的。

  第二天近午,齊翼開車載她到香奈兒名品店,可是她從看到了那個舉世聞名的時尚符號時,就開始掙扎了。

  「難道妳不想穿得漂亮一點嗎?」他疑惑地瞅著她。

  香奈兒一向是女性時尚流行的聖品,每個女人最美的夢想之一,可是她怎麼像是被押赴刑場般淒慘?

  「想。」她環顧四周,看到優雅的專櫃小姐臉上那抹親切卻懷疑的微笑,低聲道:「但是我比較習慣穿左丹奴的衣服,抱歉,小姐……我不是對妳們的衣服有成見,真的,我完全沒有傷妳心的意思。」

  「不要緊。」專櫃小姐很有禮貌。

  雖然香好總覺得專櫃小姐嘴角的抽動很可疑,有點像在偷笑,不過隨便懷疑別人是不道德的行為,她眨了眨眼,還是認真地對付齊翼的固執。

  「齊大哥,其實我……」

  「妳喜歡什麼顏色?」

  「米白色,你為什麼問?」她茫然的反問。

  他抿唇一笑,對專櫃小姐示意道:「把適合她尺寸的米白色洋裝都拿來試試吧,謝謝。」

  「什麼?」香好瑟急忙搖手阻止,「不不不……不用了,我、我我……」

  「馬上來,兩位請坐。要喝點什麼嗎?」

  「兩杯咖啡,謝謝。」齊翼閒適自在地坐入雅致的沙發裡,微仰頭看著急得撓耳抓頭的香好,懶洋洋道:「妳這樣很像孫悟空。」

  「我不要穿香奈兒。」她堅持地道。

  只可惜齊翼心意若定,從不接受拒絕。

  兩名專櫃小姐慇勤地抱來了十幾套的米白色洋裝,還有幾件粉紅色的小禮服。

  「小姐,要不要試穿看看?」

  香好頭搖得快掉下來了,她只想去看世貿大展,嗚嗚……對街咫尺天涯的世貿--

  穿著出了名的名貴香奈兒服飾,她還有辦法正常走路嗎?光是一粒灰塵飛過來,她都得嚇出滿身汗,迫不及待躲開,還穿著香奈兒去逛人擠人的世貿……

  乾脆給她一隻麵粉袋穿吧,老天爺!

  「妳不挑幾件,我是不會帶妳去世貿的。」齊翼慢條斯理地微笑,毫不愧疚地威脅。

  「哎喲--」她小臉都垮了。

  專櫃小姐看得一愣一愣的,作夢都沒想到居然有人視穿香奈兒為畏途,而且看情況還是這名帥哥出錢……天啊,她們多希望角色互換一下啊!

  香好歎了一口氣,終於有氣沒力的接過其中一套線條簡單卻清新的洋裝,走進試衣間裡。

  果真是人要衣裝呀,穿起此等名貴衣服來,她整個人好像也變得超有氣質了起來。

  香好不敢置信地瞪著落地穿衣鏡裡的自己,嬌小的身材在V字領、短袖、及膝的米白色軟縐紗洋裝襯托之下,秀氣得她都不認得自己了。

  雖然她的香菇頭看起來還是很俗氣、很稚氣,而且她的腳還穿著平底鞋。

  但是猛一看,還是很不賴的。

  她忽然對自己有一點點信心了,否則站在高大英挺,爾雅從容的齊翼身邊,她真的像只醜小鴨般不起眼,簡直就是破壞畫面。

  如果……如果她可以變得有錢,變成時尚名媛就好了,那麼她就可以匹配得上他,她就……敢希冀……一些什麼……

  她的小臉頓時羞赧漲紅了起來。

  「林香好,妳在亂想什麼呀?妳跟齊大哥才認識了兩天,人家他是好意幫忙妳,妳怎麼可以對他有遐想呢?」她低聲警告自己。

  但是他的氣度,他的笑容,他充滿男人味又自信的眼神,真的令人不想傾心也難。

  「香好,換得怎麼樣了?不喜歡嗎?」齊翼在外頭高聲詢問,關懷之情流露無遺。

  「喜、喜歡。」她深吸一口氣,連忙走了出去,害羞地趁自己尚未改變心意前道:「就這件好了,其他的不用再試了。」

  「再穿幾件。」他雙眸發亮,愉悅地打量著她小巧清秀的模樣,這套淡雅而不浮誇的香奈兒洋裝穿在她身上,真是適合極了。「妳穿這樣很適合,一定要再多試幾套。」

  原來看著喜歡的女孩更衣換裳是一件這麼愉快又有意思的事,他忽然不解為什麼男人總是會在女朋友和老婆逛街時昏睡,也許他陪別的女人買衣服也會無聊而昏昏欲睡,但是他知道,只要對象是香好,他就永遠有精神有興致相陪。

  他偏著頭,黑眸閃爍著有趣而疼寵的光芒,笑著端詳她手足無措、像是不知該怎麼站才好的樣子。

  她真的很淳樸、清新,只是一件略有價值的衣裳就讓她緊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可是他忽然喜歡上這種打扮她的心情。

  「再挑幾套。」

  「這種衣服平常除了參加喜宴外,根本沒有機會穿,把它買回去就已經足夠讓我的衣櫥慚愧到不行了,所以我不能再多挑。」她努力想像著那只三十年歷史的老舊衣櫥,真是小廟容不下大佛,這件香奈兒無論掛在裡頭哪一處,都有被弄髒刮毛的危險。

  「這是什麼理論?」他又好氣又好笑,這跟衣櫥「慚不慚愧」有什麼關係?這小女生的腦袋瓜果然不是常人得以理解的。

  「齊大哥,為了我的壽命著想,就這一件就好了,拜託你。」她緊張兮兮地道:「穿著這麼貴的衣服已經令我的心臟夠無力了,如果再多買一件,我連藏都不知道要藏哪裡去,晚上睡覺也不安心的。」

  「天。」他低頭強忍住笑,清了清喉嚨才開口,「我是買衣服給妳,不是買鑽石。」

  「拜託、拜託。」她一臉懇求,認真得不得了。

  他歎了一口氣,看得出她真的覺得很不自在,只好依她。

  在結帳的時候,齊翼為了避免她真的心臟病發,故意把她支開--「什麼?一件衣服要十六萬?!我我我不敢穿!」她一定會這麼慘叫的。

  他唇畔噙著一抹笑意,結完帳後接過專櫃小姐遞給他的紙袋--裡頭是他原本的運動服--緩緩走向香好。

  香好整張臉都快貼上玻璃櫥窗,他知道她在看什麼,她充滿盼望的小臉寫滿了對世貿髮藝大展的渴望。

  「可愛的小傢伙。」他低喃一句,溫柔地搭扶住她的肩膀。「我們走吧,到世貿去。」

  「謝謝!」她興奮得小臉都紅了。




  世貿亞洲髮藝大展,顧名思義就是集合亞洲各大知名的髮型設計師與大型連鎖髮廊,展示出年度最新的髮藝創作和剪燙染的最新流行風采。

  現場人不少,雖沒有擠到寸步難行的地步,但齊翼還是怕嬌小的她給擠壞了,寬闊的臂膀緊緊地攬住她,將她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下。

  她安全地躲在他的懷裡,儘管外頭聲光效果和人聲喧嘩吵得人震耳欲聾,他的懷裡卻是最最堅實的堡壘。她感覺到他的肌肉,感覺到他的味道,他的溫暖……

  香好心下怦然悸動難以自禁,這輩子從來沒有人這樣溫柔卻堅定地保護著她,就像……她不是個笨手笨腳、土裡土氣的女生,而是件珍貴易碎的寶貝。

  「妳還好嗎?」他低頭問,被刺鼻的嗆香味惹得鼻端不舒服,卻依舊配合著她在每一處停留。

  「我很好。」她仰頭望著他微微蹙起的濃眉,知道對一個大男人來說,這種充滿濃烈香氣的地方實在是太刺激了,可是他非但沒有怨言,還全心全意地關注著她。「你會不會很不習慣?我覺得你臉色好像都變青了。」

  「嚇青的。」他幽默地道,「就說我對今年流行的髮藝備感『驚奇』吧。」

  她噗哧一笑,「是呀,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聽說髮藝大展都是這樣的,各家名設計師都在模特兒的頭上大做文章,用最誇張華麗的手法展現出剪、燙、染的高超技術。

  包括成堆鬈鬈組成一顆富貴牡丹花的頭,還有巴黎鐵塔,還有燦爛放射的煙火頭……

  但是撇開那驚人的效果不談,設計師們的手勢迅速如閃電,每一綹秀髮都被付予強烈生動的風格和生命力。

  其中尤以日本山本小次郎的飛剪手法最是驚人,一手握了五柄小小的利剪,喀喳喀喳聲此起彼落,原本長髮的模特兒瞬間變成了俏麗又瀟灑的短髮,而且東一撮西一撮的髮絲亂得好不自然。

  她真是羨慕到了極點,怎麼有人的手可以巧到這種地步?相較之下,阿春姨的手藝真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但是話說回來,她還只是個小小的洗頭小妹,連柄專屬的髮剪都沒有。

  她歎了口氣。

  算了,自怨自艾也沒有用,她應該要想辦法讓阿春姨對她更有信心,開始願意教她剪髮,除此之外,她也要多多研究專業美髮雜誌上的技藝手法。

  「妳真的很喜歡美髮。」齊翼凝視著她看得發亮的雙眼,小臉充滿了喜悅和感動與崇拜之色。

  「是呀,我從國小時就好喜歡幫同學綁辮子,有一次還替同班同學剪頭髮,雖然害她媽媽以為她是被訓導主任狂剪了一頓以示警告,還捆了兩隻雞去跟主任道歉……」香好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不過大部分時候,同學都還滿喜歡我幫她們弄頭髮的。」

  「可是妳自己的髮型卻很簡單,不像大部分學美髮的女孩,總是會挑染得千奇百怪。」

  「我很愛幫人家弄頭髮,可是我自己喜歡簡單一點的,最好是完全不用花心思打理的最好。」她不好意思地抓抓短髮,「這樣會不會很沒有說服力?」

  「這樣很好,很可愛。」他又情不自禁搓揉了下她的頭,臉上笑意閃動。

  可愛?可是可愛聽起來很像是讚美一個小寶寶,或是一隻小狗的詞,並不像是用在一個心儀的女孩身上。

  哎呀,那是當然的,她全身上下有哪一點值得齊大哥心儀了?她猜想他會喜歡的女孩子是那種很高雅的,慣於穿著香奈兒或CD名牌,臉上有著淡淡的彩妝,秀髮如雲,說話談吐都大方動人的名媛。

  再不然就是那種ABC女孩,一出口就是成串流利的英文,眉飛色舞得令人激賞心動。

  永遠、永遠不會是她,一個畏畏縮縮的鄉下窮女孩,他會同情她,安慰她,可是絕對不會愛上她的。

  她小臉黯淡了,心底的失落感越來越深……

  為什麼會這樣呢?她明明就告訴過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把他當作是夢中情人的對象呀!

  但她實在沒有辦法不喜歡他、崇拜他……甚至愛上他。

  像他這樣英俊出色的男人,又待人如此親切,除非她是根木頭才會領略不到他超強的魅力和吸引力。

  如果……她有辦法把自己變成名媛就好了。

  那麼,貪戀不只是種奢望,期盼也不再是個遙不可及,可笑的夢幻。

  「如果……」她喃喃自語,感慨地搖了搖頭。「不,不可能的。」

  「嗯?」他挑眉,沒聽清楚她的低語。

  「我沒事。」她振作起精神,勉強擠出一朵笑,「齊大哥,不如我們出去透透氣吧,這裡面的空氣實在太香了,頭都暈了。」

  「好。」他鬆了一口氣,迫不及待地環抱著她護送向出口。

  外頭陽光好不耀眼燦爛,和裡頭相比是清新宜人多了,香好雖然有些戀戀不捨裡頭的髮藝展示,卻也很高興能夠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有點熱,我們到那裡的傘座區休息。」齊翼牽著她的手,讓她在白色的休閒椅上坐下。「渴嗎?我幫妳買杯果汁。」

  「白開水--」

  「--就好了。」他替她說完,笑著看她羞紅了臉蛋。「不行,妳早上沒吃什麼東西,現在需要補充一大杯滿滿糖分和咖啡因的飲料,否則妳會暈倒的。」

  暈倒?有那麼嚴重嗎?

  香好張口欲抗議,卻看見他略微警告地對她皺了皺眉頭。

  「坐好,我去買點飲料和食物。」

  香好只好閉上嘴巴,可是心底其實是甜絲絲的。她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眷顧疼寵照料過,以前高中時,少數幾個想追她的男同學,最多也只是問她要不要去吃刨冰,當她遲疑的當兒,就已經不耐煩地馬上轉而去詢問另一個女生了。

  對他們而言,時間太少,女人太多,是一件很頭痛的事。

  她不喜歡被當作架上待挑的水果,只希望自己成為一個男人的「心有所屬」,而不是備胎,次等貨。

  只是她一向就熱愛美髮勝過於男女之情,沒有人來追,反而令她鬆了一口氣。

  但是……她癡癡地望著齊翼高大偉岸的背影,忽然很希望他追求自己。

  「又在作白日夢了。」她敲了敲腦袋,苦笑。

  她雖然不知道齊大哥是做什麼的,可是看他的氣質和家居的品質,身上簡單優雅的衣著,和沉穩大方的談吐,也約莫可以猜測得出他是那種所謂上流菁英的出色男人。

  但他不會是企業界小開,沒有那種傲與油條浮誇的味,也不會是做業務專員的,有些業務員遠從一里外就可以聽到他們大說大笑、唯恐人家不知道自己很厲害的喧鬧聲。

  他也許是老師……但是書卷味外的沉靜氣勢又讓他不太像老師。

  是警官嗎?可是他怎麼看也沒有警察威武卻又江湖味的感覺。

  香好就這樣滿腦子揣度著他的職業,直到一陣熱狗的香氣襲來--

  「耶?」她傻傻抬頭。

  「附近買不到什麼好吃的,先吃點點心吧,如果下午餓了,再帶妳去吃下午茶。」齊翼遞了一份熱狗和可樂給她,細心地幫她把餐巾紙包好,免得她的手沾到了芥末醬。

  「謝謝你。」她快樂地接過熱狗,大大咬了一口,心滿意足地舔著唇邊的番茄醬和芥末醬。「哇,真好吃!」

  她興高采烈的模樣令他不自禁又想發笑。

  不過就是一支熱狗,她容易滿足的天真表情真教他百看不厭。

  他溫柔地用紙巾替她拭去唇角的番茄醬,小腹奇異地滾燙翻騰著,多麼希望能夠用自己的吻取代紙巾,好輕柔去舔……

  陽光突然變得越發灼熱了,他感覺到渾身發熱,口乾舌燥而頭暈目眩。

  強烈的渴望緊緊地糾纏住他的情緒,他想要忘情地俯身將她擁在懷裡深深吻著

  卻又害怕這粗魯衝動的激情會嚇跑了她!

  他必須更小心……

  齊翼從來沒有對一個女孩這麼小心翼翼又心疼憐愛過,他想要得到她,卻又唯恐嚇壞她。

  要命,他現在活像頭大野狼,控制不住自己拚命想把小紅帽吞下肚去,永遠永遠地霸佔、擁有她。

  他倆相識還不到兩天,這樣陡生的狂烈情愫令他深感震撼,就像忽然有人在他頭上扔了顆大炸彈般。

  他卻心甘情願被炸得暈陶陶--

  齊翼摀住了脹痛的額頭,忽然覺得自己麻煩大了。

  「……如果我可以變成像那樣厲害的設計師就好了。」

  香好喃喃自語的聲浪終於穿透了他的胡思亂想,齊翼轉頭望向她,自然而然地道:「妳可以的。」

  「我不知道耶。」她吃完了熱狗,支著下巴對著可樂瓶發呆。「如果可以的話,也許我應該要到大城市,或者是專門的美髮學校裡去學手藝吧。」

  她不應該埋怨阿春姨遲遲不肯教她手藝,也許阿春姨也不知該從何教起,畢竟她的年紀也不小了,可能也沒那個精神和耐性吧。

  「我可以支持妳去讀書。」

  她猛然瞥向他,小嘴大張,「齊大哥?」

  「妳可以挑選自己最想讀的美髮學院,認真的,專心的學習這一門技藝,這總比妳在小髮廊裡當學徒,還要能夠更快地完成自己的夢想。」

  她的心臟狂跳起來,想也不想地立刻搖頭,「不,謝謝你這麼好心的提議,可是我不能接受。」

  「為什麼?」他雙眸瞇了起來,有些不悅。

  難道她還把他當作陌生人嗎?

  「我們是陌生人啊!」她脫口而出。

  陌生……

  一口怒氣陡然衝向腦門,他雙眸狂亮,驀然欺身過去吻住了她!

  一陣毫無預警的熱浪和電流劈中了她,香好覺得自己瞬間像是被火焰包圍吞沒,老天,他好像很生氣,可是嘴唇又熱又狂野……而且、而且他正在吻她?!

  她的小腹瞬間被熱潮融化蕩漾了開來,暈眩又迷醉的滋味隨著他柔軟卻激狂的唇舌輾轉起舞,他的大掌穩穩地掌握著她的後腦,最初的激吻漸漸化作不慌不忙似水纏綿……像蜂蜜甜蜜地流淌過,鑽入了她的全身和每一寸血管內……

  她暈了,也許是醉了。

  恍恍惚惚隱隱約約間,像是有人在歡呼鼓掌叫好,還有口哨聲響亮劃過,她卻毫無所覺,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熾熱需素的唇瓣--

  齊翼終於抬起頭,緊窒缺氧的胸膛不得不吸入新鮮的空氣,但是他卻不想放開她,也不讓她有懊悔與想偏的機會。

  他大掌捧著她細緻癡茫的小臉,低沉一笑,警告道:「在妳那個小腦袋瓜胡思亂想之前,我要先告訴妳,我是認真的。」

  「認、認真的?」她結結巴巴,眼前都是他英俊的臉龐,卻始終無法順利聚焦的感覺。

  也許她還在暈。

  不對,也許她根本在作夢……只是這個夢太真實了,活色生香還慾火焚身……老天,她到底是怎麼了?

  還有他居然跟她說,他是對她認真的?

  「對。」他露齒一笑,「我們去吃下午茶吧。」

  「啊?」她越來越一頭霧水。

  可是他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還有他為什麼要吻她?他的認真是認真的嗎?還有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香好腦子裡有一堆問號像蜜蜂般嗡嗡地亂飛亂叫。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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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7:04:12
第五章

  他們吃完了下午茶,又進世貿逛了一次--又是配合香好,可憐齊翼從頭被熏到尾,再加上對芳香髮膠氣味過敏,到最後眼睛充血、鼻頭髮紅,狼狽的模樣連她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我們出去吧。」她拉拉他的袖子。

  「不。」齊翼皺起眉頭,又擤了一次挺鼻,強忍住打噴嚏的衝動。「我很好,髮藝展到六點,現在才四點半……」

  她和朋友約五點在新光大樓前碰面,他不到半個小時可以送她過去……話說回來,他根本不想送她過去。

  他要她再多留一晚,也許不止一晚……

  「四點半了?哎呀,我跟寶貝約五點的。」她訝然低呼。

  Shit!

  他懊惱地暗咒了一聲,無奈地看著她。「妳真的必須要離開了嗎?」

  「對不起。」她心兒微微一酸,輕輕握住他略微粗糙的大掌,彷彿想要深深記住他掌心的溫暖。「我……我不會忘記你的。」

  「我也不會讓妳忘記我。」他反手緊握住她的小手,低沉堅定地道:「別以為這樣這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可是我們……」沒有理由再見面。這句話她不敢說,怕說了又會惹來他像方纔那樣熱吻的後果。

  雖然那種滋味美妙到值得再冒一次險。

  「走吧,我送妳去新光大樓。」

  他開的是銀色悍馬車,先前她穿的是運動服,要爬上車還是在他的攙扶幫忙之下,可是現在她穿的是洋裝……

  香好走到門邊還來不及傷腦筋,身後已有一雙結實有力的手臂攔腰將她高高抱起坐入真皮椅座裡。

  「呃,謝謝。」她小臉紅了起來,結結巴巴地道謝。

  他手臂的力量彷彿還殘留在她的腰問肌膚,香好忽然很想知道他脫光衣服是什麼樣子?手臂上賁起的肌肉和寬肩厚胸一定很性感……

  呼!光想她就血脈僨張。

  真要命了,她以前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也有當色女郎的本錢。

  只能說這趟北上之行啟發了她太多太多不為人知的「潛能」。

  「笑什麼這麼開心?」齊翼坐入駕駛座,好奇地笑看了她一眼。

  「秘密。」她訕訕一笑,雙手摀住發燙的臉頰。

  哎呀,真羞人。




  「寶貝--」

  「香好--」

  兩個粉嫩少女在新光大樓前上演了一出苦情姊妹團圓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像是剛剛經歷了可怕的生離死別。

  不過從前天晚上到現在,對寶貝來說是嚇白了幾千根的頭髮,現在能夠看到香好完完整整活跳眺地在面前,而且氣色紅潤,人也變漂亮了。

  寶貝揉了揉眼睛,是她眼花了嗎?

  「香好,妳……去哪裡買到這件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的香奈兒最新春裝?」她指著好友的衣裳尖叫。「貴不貴?手工仿得這麼相像,料子又好,是哪一家大盤商的?快點告訴我,我一定要去批來海削一票!」

  天哪!她已經可以想見那些衣服一定會在大學生之中引起強烈的購買旋風,她發了!

  「是齊大哥帶我去買的。」香好不敢跟她講實情,心虛又求助地望了齊翼一眼。

  「我們是在松壽路上買的。」他微微一笑,開口替她解圍。「妳好,我是齊翼。」

  寶貝這才注意到站在好友身邊高大挺拔、玉樹臨風的齊翼,不禁又倒抽了一口氣。

  「香好,他……他是……」她這輩子破天荒講話結巴。

  「我是齊翼,就是我『撿到』香好的。」他幽默地道。

  「你有沒有對香好怎麼樣?」寶貝衝口而出,警覺地盯著他。「我們家香好人老實反應慢,常常被欺負了還以為人家在跟她開玩笑,你看起來不像個壞人,可是該不會也控制不住把她……吃了吧?」

  齊翼忍住嗆笑,一本正經地道:「我很想,但是我會尊重她的意願。」

  「你是說短短兩天,你就對香好一見鍾情?」寶貝懷疑地質問。

  「寶貝!」香好呻吟了一聲,絕望地摀住漲紅的小臉。「妳在說什麼呀?」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齊翼不以為忤地微笑,坦白道:「我很喜歡香好,她是個很特別的小女人。」

  寶貝張口結舌,瞪了他老半天,最後她轉頭看著香好,訥訥的說:「他……好像是認真的耶。」

  「是開玩笑的啦。」她雙頰通紅,拚命搖手。「你們誰都不要當真,呵呵,不要當真啊。」

  無視於香好的乾笑和鴕鳥心態,另外兩人已經當她不在現場地討論起來了。

  「你到底喜歡上她哪一點?該不會是看她好欺負,故意欺騙鄉下小妹妹感情的吧?」寶貝雖然覺得這個男人看起來很有氣度、很有味道,不像是那種油腔滑調的紈桍子弟,但是為了好友的幸福,她還是得小心一點。

  「我也在問我自己這個問題,但是我可以誠實地告訴妳,她非常的可愛,我只要看著她,就覺得心情很愉快。」齊翼溫柔地看了她窘紅的小臉一眼,「還有,她太善良太單純了,是個珍貴稀有的小動物,我覺得如果沒有一個男人來好好保護她是不行的。」

  「所以你打算自己報名當那個『男人』?」寶貝直盯著他。

  「是的。」他咧嘴一笑,眉眼間魅力自然流露。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他講的很簡單平實,沒有任何一句甜言蜜語,寶貝卻覺得替好友亂感動一把的。

  最重要的是,他看起來是那種一言九鼎,沉著內斂且絕對能令人信服的男人。

  一個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的男人。

  嗯,恰恰好適合照顧香好這個迷糊蟲。

  「好吧,我相信你。」寶貝清了清喉嚨,「對了,可以請教你是做什麼的嗎?」

  「寶貝……」香好緊張到不行,拚命拉她的衣角。

  這樣質問齊大哥,萬一他生氣了怎麼辦?天哪,他一定會討厭她的,一定會……

  「我是法醫。」他有些擔憂地飛快瞥了香好一眼,深怕在她臉上看到恐懼和厭惡之色。

  有些女孩子的確對「法醫」這兩個字敬而遠之,因為她們會聯想到……

  「法醫?!」寶貝還來不及開口,香好已經興奮得雙眼發光,情不自禁在他面前蹦跳著,「真的嗎?真的嗎?」

  他又被她逗樂了,「真的,真的。」

  「嘩--」她滿眼都是崇拜。

  齊翼一方面鬆了口氣,一方面又略感疑惑,最後還是寶貝翻了翻白眼,替他解開疑團。

  「自從全美熱門影集『CSI犯罪現場』在台灣播出以來,她就變成這樣了。」寶貝頓了頓,又補充道:「你能想像她邊替假人頭上髮卷,邊看CSI裡解剖屍體的情景嗎?有一次我還看到她問我假髮有沒有DNA……」

  「噢。」齊翼強忍住笑,又望向香好。「但我是法醫,並不是CSI,刑事鑒識人員和法醫職務不同。」

  「我、我知道不一樣。」香好的臉蛋已經紅到可以煎蛋了,她忍不住瞪了兩人一眼,轉過身咕噥,「我雖然看起來有點笨,但是我看得懂劇情的,你不必格外費心解釋。」

  好像她是那種會把CSI和法醫,洗髮精和潤髮乳當作是同一種東西的笨蛋。

  她承認自己不太聰明,可是還是不喜歡被認為是個無知的人。

  「Sorry。」他笑著握住她的肩,將她輕輕轉過來面對自己,溫和地道:「沒有消遣妳的意思,只是在討論妳到底有多可愛。」

  事實上他非常感動,因為她不會把他當成某種拿著解剖刀,身上只有消毒藥水味的怪物。

  感謝CSI影集,讓她對他的職業還抱有極大的幻想與崇拜。

  「可愛是形容狗或貓的。」香好暗暗嘟囔,但還是很高興他好像有點喜歡自己。

  也許不止一點,否則他就不會吻她了,對不對?

  寶貝輕咳一聲,「嗯咳,雖然很不想打擾你們倆情話綿綿,但是我訂的火車是五點五十五分,我們再不走就趕不上了。」

  這麼快?

  香好小臉頓時褪白了。

  齊翼眼底閃過一抹深深的失落,伸手撥開她額際被風吹亂的劉海,低沉地道:「我會去找妳的,等我。」

  雖然她害怕人一走茶就涼,偶然邂逅的感情是否能禁得起時間的考驗,可是在這一刻,她多麼渴望相信他眼底的溫柔與堅定是鐵一般的承諾。

  她寧願相信他真的會來找她。

  相信這段美麗的偶遇會成為天長地久的開端……

  「我等你。」她強忍著深切的激動與期待之情,忘情地撲進他懷裡,緊緊環抱著他結實的腰間。「下次再見面的時候……再見面的時候,希望你會覺得我不僅只是可愛而已,好嗎?我一定會努力改頭換面,讓你更喜歡我,也讓自己更配得上你。」

  「配得上……」齊翼先是因她主動撲抱的舉動深受震撼激盪,可是她最後那句話卻令他大大疑惑。

  她有什麼配不上他的?這世上誰會配不上誰?她的腦袋瓜子又想到哪裡去了?

  「火車真的快趕不上了。」寶貝實在不想當棒打鴛鴦殺風景的那個壞人,但是兩張火車票可不能浪費,只好訕訕地再次提醒。

  不過她也忍不住羨慕死了香好,怎麼能在短短兩天兩夜裡,就遇到了一個這麼出色的好男人,兩人還這麼甜蜜倆相好的樣子?

  但是世上美好得不像真的的事物,會不會到最後發現真的不是真的?

  戀火燒得這麼迅速,是不是熄滅得也快?不是她烏鴉嘴,實在有點怕單純善良的香好受傷。

  最後,齊翼還是依依地送她上火車,當香好憂傷的小臉貼靠在漸漸啟動的火車車窗上,拚命地對著他揮手告別時,他胸口像是被緊緊地堵拴住,悶疼酸楚的滋味逐漸逼上心頭。

  「再見。」他深深地凝望著消失在月台的火車,堅毅果決地低語,「我們一定會再見。」

  他會找到她的。

  也該是他推開沉重繁瑣的行事歷,好好地為自己安排一個長假的時候了。




  在回程的火車上,香好失魂落魄的,三魂七魄一顆心像是遺落在台北,南下列車載著的只是個空殼子。

  寶貝迫不及待地拷問著她和那位英俊法醫的前因後果,好奇死了這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可是香好一下子傻笑,一下子發呆,又一下子泫然欲泣的,搞得寶貝到最後也不敢多問。

  就是這樣情況才嚴重哪!

  「完了,妳真的掉下去了。」寶貝一拍額頭,大大一歎。

  「啥?」香好眨眨眼,愣愣地回頭看她。

  「算了。」寶貝捧著沉甸甸的腦袋瓜,一時間也不知該為她高興還是擔心好。

  台北男人都很壞的,那傢伙真的會把香好當一回事嗎?

  可是那個英俊法醫又不像是那種隨便說說的男人……

  愛情從古至今就是一道連數學家抓破頭也解不出的難題,今年才二十歲的寶貝更別想弄得懂了。

  緣分自有安排,她只能這樣自我安慰。

  緣分自有安排……




  「我究竟要怎麼樣才能成為配得上他的女孩子呢?像他那麼出色的男人,又強壯又了不起,一定會比較喜歡有自信有風采的女人吧?」

  在幫金斗嫂洗頭的當兒,香好自言自語陷入沉思中。

  金斗嫂本來被她絕妙溫柔又恰到好處的抓功弄得快睡著了,可是等了半天卻遲遲等不到下文,那雙陷入自己滿頭泡泡髮裡的小手就這樣停住,然後是她的自言自語。

  「我說阿好呀,妳到底要不要繼續幫我洗下去?」金斗嫂忍不住抱怨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香好終於回神,小臉飛紅了。「對不起,我、我剛剛閃神了。」

  「阿好,該不會是阿春姨最近更年期到了,把妳虐待得很慘吧?」金斗嫂小小聲問,深怕給外頭在高談闊論尖笑的阿春姨聽見。

  阿春姨正和一個檳榔西施談到怎麼對付色老頭呢!

  不過聽她們笑得花枝亂綻,好像遇到色老頭還挺樂的。

  「沒有啦,阿春姨對我很好。」

  這倒是真的,她也很驚訝,從台北回來的第二天,當她怯怯地來敲阿春姨的門時,阿春姨竟然連罵都沒罵就讓她進來了。

  接下來一個星期,阿春姨的毒言毒語好像收斂了不少。

  會不會是怕失去她呢?

  香好暗自嗤笑自己的癡心妄想,她又不是個多重要的人,阿春姨怎麼會因為怕失去她而對她特別好?

  不過阿春姨最近真的心情特別好,每次講完電話就會哼歌,什麼「望春風」、「春花望露」、「何日君再來」的。

  但是她有什麼資格講人家?她自己這一個星期還不是怪怪的?

  「唉。」香好歎了一口氣,至少她是深深切切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

  時間和空間非但沒有讓她稍稍忘記齊大哥,反而讓她更加想念他。

  他呢?他真的還記得她這個人嗎?

  「齊大哥不會忘記我的,他說過他會來找我。」她努力給自己打氣,卻難免忐忑不安。患得患失起來。

  就在這時,門外響超了震天價響的鞭炮聲,劈哩啪啦轟得香好耳膜差點破掉。

  「發生了什麼事?」她嚇了一大跳。

  金斗嫂也驚疑地看著她,「啊外面是怎樣?迎神哦?也沒聽說今天誰家娶媳婦啊?」

  娶媳婦?

  難道是齊大哥放鞭炮來迎娶她了?香好才剛咧嘴想笑,又覺得自己真的是腦袋有毛病了,這種離譜的事也想得出來?

  唉,再這樣下去,她在成為知名髮型設計師前,恐怕會先進精神療養院吧。

  她剛剛想到哪裡了?

  一個有自信的女人,才能夠匹配得上完美無瑕又充滿男人味的齊大哥吧?不要太畏畏縮縮,一個像老鼠般畏縮的女人是不會有人愛的。

  而她想要齊大哥愛她,不只是覺得她可愛,對她有一點點心動而已。

  所以這表示她要變得更好。

  「好消息!好消息!天大地大的好消息!田僑裡終於出運啦!」

  村子裡素有「報馬仔」之稱的銀花嬸歡天喜地的連聲尖叫,像頭失控的水牛衝了進來。

  阿春姨和檳榔西施面面相覷,香好跟金斗嫂妳看我,我看妳的。

  「啥?」她們同聲問出大大的疑惑。

  「就是剛剛啊,有一個有錢人坐著黑頭車來,說要買下我們田僑裡東邊靠馬路的那些田啦!」銀花嬸興奮到下巴都快掉下來,顫抖地道:「七十億,要用七十億買下我們那些不爭氣的旱田啦!」

  「什麼?!」她們都呆住了。

  七十億?那是後面有多少個零的天文數字?銀花嬸會不會一時情急把七十萬講錯啦?

  「哎呀!妳們還在這裡發什麼呆?要開裡民大會了,大家統統去田僑裡活動中心吧。」

  果不其然,銀花嬸話聲甫落,就聽見外頭擴音器放送出里長興奮顫抖的聲音

  「裡……辦公室報告……裡辦公室報告……」

  香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東邊的田?她阿爸的田就是在東邊,難道……難道他們要變成名副其實的田僑仔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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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7:14:22
第六章

  人最怕什麼?

  最怕的是存款越來越少,體重越來越多。

  人最煩惱什麼?

  沒錢的時候煩惱沒錢,有點錢又不會太有錢的時候煩惱想買的買得起,該花的又不敢花,最矛盾。

  那麼超級有錢的暴發戶煩惱的是什麼呢?

  就是家裡窮到只剩下錢該怎麼辦才好。

  這真不是開玩笑的,自從田僑裡一夕之間,有田的都變成暴發戶後,全村開始陷入一種奇特的失衡狀態。

  因為裡民天生就是淳樸善良的老百姓,要說財一大氣就粗倒也不至於,但是突然變成有錢人,的確在他們生活中造成了某些突兀而詭異到令人發笑的影響。

  首先巨額支票在裡民們帳戶裡生效的那一天,全裡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包括雞鴨狗貓和牛--尤其是牛--都放一天假,大家聚在大樹下興奮的討論著該怎麼用「很多很多錢」好?

  「我要去做整排的黃金牙齒。」福叔公總算揚眉吐氣了,他想裝黃金假牙已經想了五十年,可是他的兒子、媳婦硬是不給錢,現在反而是兒子、媳婦回過頭跟他鞠躬哈腰說好話了。

  「裝黃金的不夠氣派啦,現在好像流行鑲鑽石的。」七嬸婆熱心地提供意見。「我女兒就說要幫我去『咚蔘』那個購物頻道買一粒鑽石戒指,說要五克拉的才閃。」

  「你們是怎麼回事?一有錢就忘本了嗎?」今年九十高齡卻身強體壯、精神矍爍的吳家老祖吹白鬍子瞪老眼睛,一跺手中的枴杖。

  「對不起,阿祖,是我們想差想錯了。」幾個老人家慚愧地望著這位更老的老人家。

  對啊,他們怎麼可以一有錢就忘了自己的出身,還那麼囂張奢侈……

  「不像話,了然啊你們。想想我們田僑裡是世代務農的,現在雖然發達了,一定要知恩惜福。我已經訂好了一整套金子打的畚箕鋤頭,還有一頭金牛,你們都要跟我學學才對,絕對不要忘本!」

  乒乒乓乓……老人家個個摔了個四腳朝天!

  這、這是哪門子的「知本」法?

  但是對於田僑裡暴發戶的「第二代」來說,突然變成有錢人家的小孩,對他們來說更是一記威力強大的震撼彈。

  「我最近在看店面。」寶貝興匆匆地抱著一堆玉米片餅乾,一屁股在香好面前坐了下來,盤起雙腿拆開一包又一包的餅乾。

  寶貝想要這樣做已經很久了,不用管預算,餅乾吃到飽……她已經厭惡透了在嘴饞時,拚命提醒自己一包二十五元的玉米脆片可以拿來買半個便當。

  香好吃驚地瞪著好友大嚼大吃近乎失控的舉動,有點心虛地將成迭的美髮雜誌和巧克力棒塞到背後。

  「妳真的要自己開店了?」她羨慕地望著寶貝,自己都還沒有這種勇氣呢,雖然她阿爸已經將一半的財產轉入她的帳戶裡了。

  七千五百六十七萬……這個數字龐大到害她腦子亂烘烘成一片,至今連半點真實感都沒有。

  「妳也可以呀。」寶貝又扔了一把玉米脆片進嘴裡,響亮地嚼著。「妳該不會現在還想要回去阿春姨的美髮院吧?」

  「我不知道。」她茫然地道:「我現在什麼都還沒學會,沒有手藝沒有技術,這樣能開店嗎?」

  「只要有錢就好了,妳大可以請一票厲害的髮型設計師。」

  香好微微心動了,卻又遲疑地咬著下唇,「這樣真的好嗎?我不確定……」

  「開玩笑,妳現在就可以過足當髮廊老闆的癮了,還在考慮什麼?」寶貝大動作地揮舞著雙手,「開一家全台南最大最時髦的髮廊,手下有十幾個設計師幫絡繹不絕的客人服務……這種景象不是妳盼望很久的夢想嗎?」

  「可是我原來的計畫是自己先成為一個好的髮型設計師。」香好訥訥地道。

  總覺得不太對勁,但是她又情不自禁怦然心動了。

  如果她搖身一變成為台南最大髮廊的老闆娘,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時尚優雅,就像個不折不扣的「名媛」,那麼齊大哥一定不只覺得她可愛,肯定會愛上她的!

  而她,也終於能夠有自信匹配得起他了--

  「傻瓜,當妳買得起房子的時候,誰還耐煩親自動手一磚一瓦的蓋?」

  她心兒怦怦狂跳,忍不住站了起來,焦躁緊張地踱步著,強烈的渴望和夢想近在眼前的事實令她目眩。

  藉由實現夢想,她還能得到自己心底深深愛慕著的那個男人……

  「妳說得對。」香好倏然停步,羞怯不安的雙眼綻放出熾熱的光芒。「我要開一間全台南最大最流行也最棒的髮廊,我要成功,我要變身……我可以的!」

  「是啊,妳絕對可以。」寶貝沒有察覺到她眼中異常發亮的光彩,還很高興自己終於鼓舞了天生害羞退縮的她。

  「首先,妳必須幫我。」想要讓齊翼對她刮目相看,深深愛上她的衝動凌駕了一切,她熱切地拉起寶貝,「先跟我去挑選行頭。」

  「什麼行頭?」

  「變漂亮的行頭。」她咧嘴一笑,快樂地道:「我要變名媛了!」

  「變什麼?」寶貝嘴裡的玉米脆片愕然地掉出來。




  台南縣小志鄉烏龍鎮田僑裡三十五號……

  一輛銀色悍馬緩緩駛進田僑裡小小的街道,黑色電動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戴著銀灰色太陽眼鏡的英俊堅毅臉龐。

  齊翼用最快的速度處理了公事,硬生生擠出了一個星期的假期。

  他去年實際工作日有三百五十天,再加上不計其數的加班夜晚,所以他認為自己休這一星期的假相當合理公平。

  只是他的頂頭上司差點被幾乎從不休假的他嚇到了。

  「阿翼,你……確定你真的是要休假?」

  「是的。」他氣定神閒,對著蒼髮上司微笑。

  蒼髮上司吞了口口水,懷疑地盯著他,「你該不會又是用自己的休假日跑到美國去參加法醫年度大會,或是罪犯側寫之類的研究會吧?」

  「我會在國內度假,請您放心。」他強忍翻白眼的衝動。

  難道他真的像個工作狂嗎?

  也許有一點。

  「好,一個星期,早一天回來銷假都不行。」蒼髮上司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這是……雜貨店的老闆娘嗎?

  他眨了眨眼,努力抑下驚異感,微笑問道:「您好,請問田僑裡三十五號怎麼走?」

  「你要找香好對不對?」下一秒間,歐巴桑忽然猛拍他的肩膀,像是他們認識已經認識了三十年般熟稔,興味濃厚地衝著他大笑。「原來就是你呀,小伙子,不錯不錯,帥哥哦!如果阿姨年輕個三十歲,一定會倒追你的,哈哈哈。」

  身穿亞麻色襯衫和奶油色長褲,顯得清爽挺拔、玉樹臨風的齊翼瞬間呆在當場,他疑心這個村子是否已被火星人佔領?否則為什麼他聽不太懂這位阿姨的意思?

  「妳怎麼知道我是來找香好的?」他猶豫地問。

  「哎喲,這件事情我們全村人嘛都知道囉。」歐巴桑笑瞇了眼,二話不說打開冰櫃就抓出一根冰棒遞給他。「來來來,阿姨請你吃的,以後大家就是自己人了,別客氣。」

  「謝謝妳,但是……」他駭笑,本能握住冰棒,腦子卻空白一片。

  香好跟雜貨店的阿姨提起過他嗎?

  不知怎的,他心底先是閃過一抹甜絲絲,隨即又覺得陣陣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香好去台南市了,不過應該等一下就回來,你可以先去她家等,勞貝兄……啊他就是你未來的丈人啦,有在家喔,你就從這條路直直走大概五十步,看到門口有棵桂花樹的就是他們家了。」

  「……謝謝妳。」他就這樣拿著冰棒,疑惑地邊沿著大路走,邊尋找門口有棵桂花樹的林家。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劉仔,是勞貝未來的女婿來了!」雜貨店阿姨對著好奇圍觀的老老小小大吼,「甘仔,先騎腳踏車去跟勞貝叔講一聲……六叔公,不要再瞪著人家看了,他不是來搶你的老人年金啦!」

  「咦?」

  「就是他哦?」

  「嘩,緣投呢!」

  「勞貝仔的女兒真有眼光……」

  齊翼邊走邊對路邊每一戶好奇探出頭來,並熱情揮手兼吱喳議論的田僑裡「鄉親」點頭微笑示意,其實他心裡一陣茫然。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看樣子香好不只是跟雜貨店的阿姨提起他。他並不是生氣她公告天下,只是……這種感覺很奇怪,他不曾有過私事讓天下皆知的經驗。

  齊翼胸口有一絲莫名的糾結悶痛。

  他應該感到高興的,這代表香好甚至於全村人並不排斥他這個陌生的都市人。

  但是他總覺得不太舒服……

  「她是虛榮地拿我炫耀給全村人知道嗎?」他臉色有些沉暗。「不,我印象中的香好不會做這種事,她連小事都會臉紅老半天了。」

  他從不覺得法醫身份有什麼特別高貴的,但也許對某些人來說,並不是這麼認為的。

  「夠了,我不應該疑神疑鬼,就算田僑裡民特別熱情又怎麼樣?這是好事。」他低咒了一聲,告誡自己。「我是來找香好的。」

  他想念她,一定要再見到她,那才是最重要的。

  「你要過頭了,到了到了,她家就在這裡啦!」一個國中生模樣的男孩大聲叫道,偷偷望著他的眼神裡帶著些微崇拜之色。

  阿好姊的男朋友長得又高大又帥,正是他希望以後自己會變成的男子漢模樣。

  「謝謝。」齊翼對他笑笑,深邃銳利的黑眸掠過一抹思索。「你今天不用上課嗎?」

  「我要出國遊學了。」男孩長滿青春痘的臉上笑容滿滿,得意地道:「下個月就出發。」

  以他這個年紀的男孩來說,遊學會不會太早了點?

  齊翼強忍住一股勸誨的衝動,只是點了點頭,「祝你遊學順利。」

  「謝謝,聽說你是法醫?」男孩熱切地問。

  「是的。」他舉步要邁入林家院子門口的長腿又收回,禮貌地點頭。

  不用問他怎麼會知道了,他曉得是誰說的。

  「我喜歡看CSI,我以後長大也要當法醫。」男孩興奮地道,「他們酷斃了,可以鋸開屍體找線索……我喜歡刀子。」

  如果齊翼不是這樣冷靜鎮定,有著鋼鐵般的自制力,他可能會嗆咳出聲。

  「嗯,我相信。」他歎了口氣。

  也許台灣未來的法醫之星會誕生在南部。

  見鬼了,有什麼不可以的?連總統都是南部出生的了。

  坦白說,他還挺喜歡這個熱誠莽撞的男孩,只是自從他的悍馬車在田僑裡停下來的那一秒鐘起,他遇到的一切都大大出乎他的想像力之外。

  他原以為香好和他一樣,靜靜地體會了彼此之間的怦然心動和感情,他以為她是個害羞的可愛女孩,和他一樣只在意兩人之間的感覺。

  卻沒想到他倆之間對味的感覺,卻彷彿一則最新的桃色新聞般流竄在整個田僑裡裡。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啊!阿好姊回來了。」男孩陡然眼睛一亮,拚命對某個方向揮手。「嘿,阿好姊,妳的男……哇,妳今天好炫哦!」

  香好回來了?!

  齊翼心頭猛地一跳,脈搏加快,一股強烈的釋然滑過他的體內,立刻轉過頭來。

  ……或許他的釋然滑得太快了。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站在面前的女人。挑染成層層迭迭由淺至深的藍黑色短髮,修成彎彎完美的眉毛,粉紅色眼影底下一雙大眼睛眨呀眨的,原本紅潤的臉蛋上了曬傷般的酡紅色,還有柔軟的小嘴……此刻塗滿了淡銀色和粉紅的口紅。

  她嬌小的身子穿著一件有著誇張墊肩的粉紅色香奈兒套裝,纖細秀氣的小腿裹著紫色絲襪和刺目的紅色高跟鞋。

  高跟鞋?我的天。

  他瞪著她,以為自己在瞬間罹患了視網膜剝離症或是極其嚴重的散光。

  這是香好?他甜美的,單純樸實的香好?

  眼前這個女人簡直是集時尚與誇張於一體的假人模特兒。

  但是假人模特兒的表情絕對不會有她此刻的驚喜與生動。

  「齊大哥?!」香好猛然張大雙眼,小嘴呈顫抖的O型。「是你?你、你真的來了?!」

  至少她的聲音還沒有變,依舊清甜稚嫩得令他心痛。

  齊翼勉強笑了笑,渾身繃緊僵硬的肌肉尚未放鬆下來。「妳變得……很不一樣,我差點認不出妳來了。」

  「真的嗎?」她誤以為這是讚美之辭,不禁高興到快暈倒了。「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們可以單獨談一談嗎?」也許不該因為她的造型改變就妄下論斷,他要對她有信心。

  「好哇。」她完全沒發現大半個村子的人都擠在這條路上探頭探腦、嘻嘻笑笑地看熱鬧,逕自對他嫣然一笑,「我們去咖啡館好嗎?烏龍鎮上開了一間星巴克,聽說咖啡很好喝喔,冷氣也很強。」

  「不,你們村子看起來風景很優美又寧靜,一定有適合我們談話的地方。」

  「不不不,還是星巴克好了。」她趕緊補了一句:「我喜歡星巴克。」

  她不希望他覺得她是個鄉下土包子,她要跟得上流行,而星巴克的咖啡就是流行的標準之一,對不對?

  不通世務的女孩子哪配得上身為上流菁英的他?她拒絕自己的俗氣毀了兩人之間初初萌生的愛意和感覺。

  他真的來了!這代表他們有可能可以在一起了,不是嗎?

  齊翼強捺下心頭微微刺痛的失望。他還以為她會帶他到這山明水秀的小村子裡走走,順道介紹她的家鄉。可是現在她看起來好像寧願躲在冷氣房裡喝咖啡,也不願在飄蕩著桂花香氣的石板街道上散步。

  她變得跟他「記憶」裡的香好有點不一樣了。

  尤其她的濃妝艷抹……讓他覺得胃裡像是沉甸甸地壓著一塊大石頭。

  「那就星巴克吧。」他心情沉重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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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7:14:37
第七章

  他不討厭星巴克。

  但是當他站在星巴克的櫃檯前,看著香好嬌小的身影以顫抖卻暸亮威風的聲音點著一堆咖啡和點心時,卻覺得他以後對星巴克的印象絕對會很糟糕。

  「我要兩杯熱拿鐵,啊,不對不對,兩杯瑪其雅朵好了,嗯……冰的,不不、還是熱的……等一下,還是冰的好了。」要做個有自信的,讓人眼睛一亮印象深刻的女人。於是香好壓抑下內心脆弱的顫抖,以她所能想像到的最囂張語氣點餐。「然後兩份提拉米蘇……等一下,提拉米蘇新鮮嗎?是現仿的嗎……不是?那我要培果好了,不不,培果太干了,那我要黑森林蛋糕,還有一個雞肉派。」

  可憐她為了要試試變身的模樣,從早上到下午都還沒吃半口食物,餓到頭暈眼花……但是當她看到齊大哥驚艷--香好不知道其實是驚愕--的表情時,就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感謝老天,怎麼那樣巧?就讓齊大哥在她變身完的今天來到田僑裡,這表示他倆真是太有緣了嗎?

  千里姻緣一線牽,千里姻緣一線牽啊!

  終於,她搞定了點餐的部分,緊張又興奮到沒注意到身後已經大排長龍,後頭的客人都喃喃抱怨了。

  香好轉過身來,仰頭對他道:「我們找位子坐吧。」

  「好。」齊翼的腦子還處在震驚的狀態中,只能緩緩地跟著她走向窗邊的藍色沙發座。

  將修長高大的身子塞入小巧的單人圓形沙發椅後,齊翼神情複雜地凝視著她雀躍的小臉。

  「香好,為什麼要化妝?」他終於開口。

  他覺得她素淨著粉嫩小臉時,是最美麗的。

  「名媛都化妝,富家女更要化妝。」她陡然湊近他,神秘兮兮地道:「跟你說一個秘密,我爸爸變成有錢人了。」

  「哦?」他訝異,但不為所動。「這就是妳變成現在這模樣的原因?」

  香好實在太遲鈍了,如果她稍懂人情世故,就會明白浮現在齊翼眼底的是震驚和不贊同。

  「是呀。」她高高興興地道:「我變成這樣,你喜不喜歡?」

  「我--」他正要坦白以告。

  「二十八號!」櫃檯那頭的服務生大叫,推出了放著咖啡和食物的托盤。

  香好眼睛一亮,馬上跳了起來。「我去拿東西。」

  「等等,我來。」縱然心情沉重憂鬱,他還是紳士地要起身。

  「你坐你坐。」她不由分說就跑向櫃檯。

  齊翼揉著糾結的眉心,感覺一顆心不斷往下沉。

  他知道權力會腐蝕人心,金錢會改變人性,但是他不願相信淳樸單純的香好也會這樣。

  「為什麼不可能?」他神情陰鬱,低低自問。「而且你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瞭解她。」

  該死的!他不願承認那美好的,兩天兩夜永遠過去了,那個他深深喜歡思念的純真女孩也消失了。

  也許這只是過渡時期。

  「看起來真好喝。」香好開心地捧著食物和咖啡過來,然後將托盤放在桌上後,輕輕地翹起蓮花指,攪拌著冰瑪其雅朵咖啡。

  他盯著她造作的動作,感覺多彆扭就有多彆扭。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他強自擠出一抹笑,試圖輕鬆地問。

  「什麼事情?」她喝了一口苦濃冰冽的咖啡,拚了小命才沒有苦到吐出來。「哦,你是說我們家怎麼變有錢的嗎?就是最近有個大企業來買田僑裡東邊的田,要拿來蓋科技園區,所以我們田僑裡都發了……不過阿春姨除外,唉,她幾年前就把田賣掉了,一甲的地只賣兩萬元,現在就差沒吐血。」

  是他的心理作用還是怎的?香好的語氣裡出現的是一絲同情還是一絲幸災樂禍?

  「原來如此。」他歎了一口氣,心情很複雜。

  又一個農村走入現代,也許對當地人來說,生活得到了極大的補助和保障,但是一旦田地蓋上了公司廠房,象徵一大片金黃色的自然稻田又消失了。

  就像原本清新單純的香好,現在忽然變得世故時髦了起來。但是她的改變又不完全是好的,反而像是……暴發戶,迫不及待將「有錢」刻在臉上、掛在身上。

  他的大掌倏然握緊,又緩緩鬆了開來。

  時間……要給彼此時間。

  他不能忘記原來的香好是如此的天真、善良美好,她只是一時衝擊過度,相信過一段時間就會恢復原狀了。

  「你怎麼了?好像心情不好的樣子。」香好怯怯地問,捏緊杯把的手指微微變白了。

  她以為他會很高興見到她,畢竟他來了,不是嗎?

  可是從剛剛到現在--

  她終於發覺了他怪怪的,他沒有笑,只是緊緊皺著眉頭,在凝視著她時,深邃的黑眸裡沒有溫柔,沒有笑意,只是疏離冷淡的觀察。

  為什麼?

  她變得不夠好,或者是……衣服買得不夠高級,臉上的妝不夠優雅嗎?老天,如果她知道他今天會來,就算要她內心滴血地買下最昂貴的衣服,化最難以呼吸的厚妝,甚至是再忍耐三個小時刺鼻藥水味的染髮……

  她好不容易建築堆積出來的小小自信全面臨上崩瓦解的邊緣。

  「也許我有點累。」齊翼凝望著她脆弱的小臉,不禁心又軟了下來,伸手輕輕撫摸著她上了粉的頰邊。「開了五個多小時的車,我累了。抱歉,我趕著想要來見妳,卻從剛剛到現在還沒能好好看看妳,和妳說說話。」

  他浪費了太多精神在震驚和揣度她為什麼變成這個模樣上,但是方才短暫的剎那間,他卻在她臉上看見了熟悉的靦腆與怯柔。

  沒有誇張的言辭,囂張的氣焰,就只是她自己。

  他心動的那個女孩。

  「我在這兒呀。」她忘了要保持自信名媛的形象,癡癡地望著他,鼻頭發熱。「我也忘了告訴你,我……很高興你來了。我真的有點怕……怕你忘記我了。」

  他吁了一口氣,總算發自真心地笑了起來,「妳不應該對我沒信心的。」

  「是呀,對不起。」她不好意思地道:「你開了五個小時的車,太辛苦了,為什麼不坐火車呢?」

  「火車沒有我的車快。」而且他迫不及待想見到她,所以也可以算是「歸心似前」吧。

  「傻瓜,你中途都沒有休息嗎?這樣太危險了。」她憂心忡忡地道:「齊大哥,求求你以後別做這麼危險的事,我會擔心的。」

  他心底一陣溫暖,在層層誇張俗麗的脂粉底下,她還是他熟悉的那個小香好。

  「我沒事。」他溫和地道,「妳想吃黑森林蛋糕還是雞肉派?」

  「雞肉派!」她臉紅了起來,「我是說,如果你想吃雞肉派的話。」

  「我比較喜歡看妳吃。」他摸摸她的頭,將雞肉派遞給她。「餓了吧?我看得出來妳一直盯著它。」

  「謝謝你。」她努力想要保持淑女的好形象,可是餓過頭令她的腦筋變遲鈍,無法再思及「名媛」通常都是怎麼做的。她接過雞肉派,食指大動地用塑膠餐具切著派,迫不及待塞了一口。

  唔,真好吃。

  一份六十五元總算花得值得。

  想到花錢……她今天就花了以前五個月的薪水,付帳的時候連手都在抖。

  可是為了將來,為了他,為了蛻變成一個令人激賞的名媛……她說服自己,每分錢都花得應該。

  齊翼近乎著迷地盯著她快樂的吃相,粉紅色的舌尖舔著美好的嘴唇,他的小腹一陣陣灼熱騷動。

  他想吻去她唇瓣上礙事的口紅,徹底品嚐她的滋味。

  「等一下你需要先好好睡慣覺。」她忽然停住動作,忐忑不安地望著他。「你明天就要回台北了嗎?」

  「不,我有一個星期的假。」他修長的指尖輕輕替她拭掉沾在唇邊的派渣,「不過妳說得對,我是需要先睡一覺。」

  「我幫你訂全台南最大的五星級飯店!」她熱切地道。

  「不是住在妳家嗎?」他故意眨了眨眼,壞壞地笑。「啊,我以為南部人是很好客的。」

  「我……我家?不行!」她緊張地大叫一聲,連忙又摀住嘴巴四下張望。天啊,有沒有人在看?她這是哪門子名媛,一下子就露出馬腳了。

  他當然不能住在她家,要是給阿爸知道,一定熱情地打探他的身家背景祖宗八代,恐怕連嫁妝多少錢都直接攤在桌上,問他什麼時候要來下聘了。

  淳樸好脾氣的阿爸常常說,家裡不管多窮,如果她要結婚了,他一定會賣田賣地辦得風風光光,並且給她嫁妝一牛車。

  現在阿爸成了暴發戶,這個承諾實現起來更是輕而易舉。

  她不希望阿爸的過度熱情嚇走了他。

  他是斯文的都市人,也許不是很能接受這種赤裸裸的熱情和關愛,她不要他討厭她的俗氣。

  「妳傷了我的心。」他捧著胸口歎氣。

  「不、不是啦,我當然歡迎你住我們家,如果你只是我朋友或同學的話,但是你……」她說不下去了,因為實在不知道他目前究竟是如何定義他倆的關係。

  是情人嗎?好像又沒那麼熟,是朋友嗎?他們可是親吻過的。

  哎呀,她覺得心好亂。

  「嗯?」他笑吟吟地看著她,「我怎樣?」

  她不敢說他們還不太熟,怕他又像那天在台北一樣,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吻她。

  這裡不是台北,可是民風保守的台南。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索性用雞肉派把自己的嘴巴塞滿滿。

  齊翼笑了起來,整個人被強烈的釋然與喜悅沖刷而過。

  終於,她又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女孩了。

  「好吧,我想第一次就住妳家也太冒昧了。」他微笑開口,不忍心再捉弄她。「我已經訂了台南的麗致酒店,妳待會方便告訴我方向嗎?」

  香好睜大了滾圓的眼睛,可愛得令他真想俯過身再偷吻她一記,但是上頭濃濃的粉紅色眼影實在令人好不習慣。

  「你很壞耶。」

  「謝謝,我正想塑造新形象。」他啜飲著冰瑪其雅朵,暗暗一笑。

  「你……」她乾脆賭氣的端過他動也未動的黑森林蛋糕,大大舀了一口塞進嘴裡以示報復。

  看來想改變新形象的不只是她一個人嘛。

  但是他就連開玩笑的時候,都迷人得不得了。真是不公平,怎麼可以這樣?

  唉,但願她時時刻刻都有他的自信和天生魅力好了。

  嘴裡甜甜香軟的蛋糕忽然化成了重重的鉛塊壓在香好的胃裡,剎那間,她真的覺得茫然不知所措。

  新改變是對的嗎?




  齊翼必須承認,和一個打扮俗麗又過度穿金戴銀的香好穿梭在古色古香的台南城,並不是他當初所想像的情景。

  但因為她是她,所以他還是覺得震驚之外有一些些甘之如飴。

  「你要回飯店休息了嗎?」香好依依不捨地抬頭望著他。

  他雙手穩定地掌控著方向盤,溫和地道:「我去補個眠,要不要和我一起?」

  她的小臉瞬間炸紅了,訥訥地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說我要跟你一起睡覺,當、當然我聽說飯店的床都好大好軟好舒服,但是……我、我沒有要跟你……」

  他開心地笑了起來,拍拍她的頭。「唉,我真想念妳結巴的樣子。」

  又來了,像在拍一隻寵物狗的寵溺模樣--雖然說這種滋味很不賴,但是她希望自己的地位能夠稍稍提升一點,讓他最起碼把她當成一個有自信又美麗,而且令他讚賞的女孩吧?

  香好總疑心自己會不會想太多了,可是她以前的毛病就是想太少,常常因為這樣被眾人罵。

  「我感動到快哭出來了。」她沒精打彩地道。

  「哈哈哈。」他只是笑得更高興了。

  唉,她改變自己想要得到的是與眾不同的效果,而不是與眾不同的「笑果」。

  可是偏偏她想的跟做出來的,結果往往差了十萬八千里。

  「那你回飯店睡一下,我在這裡下車了。」她強自鎮定心神,逕自伸手去開車門。

  可是她忘記悍馬車距離地面有多高了,門一開,她整個人便往下摔去。

  「啊……」

  「我的天!」齊翼臉色大變,驚慌地伸臂將她撈了回來,心臟險險跳出胸膛。「妳以為妳在做什麼?」

  她心兒怦怦狂跳,餘悸猶存地偎在他懷裡,發軟虛癱地無法動彈。

  她剛剛差點就害死了自己--

  事實再次證明她是個白癡。

  綠燈已亮,他摟著她欺身過去關好那頭車門,鐵臂緊緊箍著她,就這樣重重地踩下油門,用單手靈活俐落地操控著方向盤。

  「你要不要先放開我,這樣比較好開車一點?」她小小聲地提議。

  他在生氣,一定是在生氣--她臉頰貼靠著那堅硬有力的胸膛時,可以感覺到狂烈跳動的心跳,他的心臟跳得好急又好猛,而且他在深呼吸--

  好像就要開罵了。

  她瑟縮了起來,忽然泫然欲泣。

  為什麼她總是有搞砸一切的天分?好不容易才比較像淑女,有一點點自信的說。

  「妳跟我回飯店。」他咬牙切齒地命令。

  否則這個小妮子又不知道半路會做出什麼跌斷自己脖子之類的危險事情來。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心臟不太強壯,禁不起她這樣一嚇再嚇。




  麗致飯店典雅美麗得像座皇宮一樣,香好拚命想要把嘴巴合起來,可是強烈的驚奇和震撼令她難以控制自己。

  住在這種皇宮裡面,居移體養移氣,會不會她就自動變成了一個有氣質又時尚的名媛美人了?

  就像林志玲一樣。

  「我在騙誰啊,光是這雙短腿就輸給志玲姊姊一大截了,更別說我的臉、我的身材……」她怕痛,又怕以後歷代列祖列宗不會原諒她,否則還可以去整型救救自己。

  齊翼訂了間大套房,裡頭有花廳和小咖啡吧,他希望能夠再喝到她親手做的東西,就算只是杯開水也好。

  香好心臟亂跳,卜通卜通簡直就像在打鼓,她真懷疑整座電梯裡應該都聽到了吧?

  跟男人開房間……啊,不對,是跟男人進飯店,在她的教養與認知中,這都是敗壞道德和極為糜爛頹廢的一種行為。

  可是現在她站在高大的齊大哥身邊,小手被他溫暖有力的手掌牽著,這一切又彷彿是那麼樣地自然而然。

  一種天生就該如此的契合感。

  名媛面對這種情況,都會怎麼表現的?

  是羞人答答,還是大大方方,甚至是主動挑逗--

  她豁出去了。

  「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瞧瞧你最雄偉的地方。」一句不知哪裡看來的電影台詞驀然出現在她腦袋裡,不對,從他駭然的表情看來,她是脫口說出這句話了。

  香好猛然摀住嘴巴,害怕地望著他。

  慘了慘了慘了……

  「香好?」齊翼的黑眸異常的發亮,卻又帶著一絲震驚和顫抖。「妳……剛剛真的說了我以為我聽到的那句話?」

  老天,他的身體被那句話迅速撩撥得亢奮起來,但是理智卻又驚駭地重重敲擊了他--

  他的香好怎麼會說出這種大膽挑逗的話?

  「剛剛……太陽黑子磁爆突然襲擊地球……我的大腦忽然失控當機……」要命了,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越解釋越糟糕的胡言亂語。「哈、哈……我是不是很適合去參加冷笑話比賽?我一定會是冠軍。」

  「天哪。」他緊緊捂著額頭,寬肩微微在抖動。

  她小臉煞白地仰望著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被自己氣瘋了?

  「妳真令我頭痛。」他的手終於放下來,咬著牙忍住狂笑的衝動。

  「我想也是。」她垂頭喪氣地道:「我也令我自己頭痛。」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她非但不像名媛,也不像原來的自己,倒像個不折不扣的瘋婆子。

  「跟我走。」他拉著她走出電梯,來到一扇紅木門前刷了房卡,推開大門。

  「嘩--」一看到眼前的美景,香好瞬間忘記了方纔的尷尬丟臉。

  雅致的米色系色調,柔軟的地毯,花廳裡有中國式的紅木長椅,襯著米色燙金邊的厚軟墊,原木小吧檯,然後古色古香的五斗櫃後是一張大床,看起來軟綿綿的令人想要撲上去,讓全身深深地埋入其中。

  大床再過去一點是一張單人的長沙發椅,很適合坐在上頭抽煙斗的那種,然後是落地窗--

  窗外是她熟悉的台南市街景,還有遠處隱隱的青山。

  二十五坪的大套房果然不一樣。

  「妳要先喝杯飲料,還是要直接欣賞我『最雄偉』的地方了?」他雙眸熠熠發亮,促狹的笑意和似真似假的慾望閃動著。

  香好被盯得全身發熱,害臊羞窘地低下頭,「我去倒水。」

  「噢。」他大大歎了口氣,很失望的樣子。

  香好倒了一杯冰開水,連忙遞給他。「消消火……啊,不是不是,是消消氣。」

  「我的確需要。」齊翼忍住笑,仰頸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水。但願能澆熄他胸口和下腹熾熱灼烈的火焰。

  他雖然很想要她,卻不能這麼衝動。

  他不希望嚇跑了她。

  舒服涼爽的室內空調讓他緊繃疲憊的全身肌肉漸漸鬆弛下來,他緩緩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

  「陪我睡一下。」他倦意濃重地攬住她,將臉龐深深埋入她幽香柔軟的頸項間。

  聞言,香好的臉蛋瞬間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一樣。

  「我我我……」

  「只是單純的睡一覺,好嗎?」他低沉沙啞地在她耳畔吹氣,害她陣陣麻酥感自後頸竄下背脊遍佈全身。「我想抱著妳,不想放開。」

  是這一句話讓她所有的緊張和防備剎那間瓦解了。

  「好……」她軟軟地道,覺得整顆心整個人也都融化了。

  他一把將她抱了起來,香好驚呼著連忙環緊他的頸項,「齊大哥,放我下來,我、我太重了。」

  「一點也不會。」他輕笑著將她緩緩放落在大床上,大掌托住她的腳踝,輕柔地替她脫去了高跟鞋。

  露出小小雪白可愛的腳趾頭,一粒粒像貝殼般小巧精緻。

  他強忍著俯下身去吻她可愛的腳尖的衝動,替她脫掉了另一隻高跟鞋,然後欺身而上,長臂摟住了她的腰肢,臉龐偎在她的頭頂髮端……他喜歡她原本洗髮精淡淡的蘋果味,不喜歡現在嗆香的染髮劑香味。

  但是沒關係,此刻她柔軟嬌嫩的身子就在他懷裡,為此,他可以忍受其他外在的改變。

  他一定要找一天告訴她,其實她本來的模樣就很好,而且是最美好的……

  齊翼心滿意足地擁著她,沉沉睡去。

  香好原本緊張到全身緊繃,可是他溫暖又結實的懷抱是那麼有安全感,而且她身體的曲線貼著他堅實有力的肌肉線條時,卻又是那樣地契合愉悅舒服,如果撇開陣陣電流般的麻癢和怦然悸熱感不算--它總是讓她很想要扭動身子,興奮又渴望地感受到他強壯結實的身體變化--其實躺在他懷裡是很美妙的感覺。

  她這樣算不算是個壞女孩?

  她不由自主也打了個呵欠,將身子更蜷縮進他懷裡。

  那個都不重要了……

  在他的懷裡,已是置身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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