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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寶貝不要跑(田僑里傳奇2)[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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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7:58:56
第八章

  寶貝每天都過得好快樂。她每天都收到他一朵美麗的花,一顆瑩亮滾圓、不知道是啥含意的珍珠。

  至於坐Rim開的賓士或他開的保時捷去擺攤,在她的抗議與他的堅持中,兩人各退一步,就是她搭他的車子,但是他要在離擺攤地點五百公尺外的地方讓她下車走路過去。

  「你先開車去逛一逛,或是去喝杯飲料,不用在這兒等我了啦!」她有一絲心疼地道:「大太陽底下,你又不能老是發動車子開冷氣,這樣會被曬暈的。」

  「我比較擔心妳。」翟鎮憐惜不捨地輕撫她被陽光曬得紅通通的臉龐,「戴頂帽子好嗎?妳這樣會不會中暑?今天太陽這麼大,不如妳就休息一天好不好?」

  「不、不行啦。」她差點心軟,還是咬牙忍住。「今天慶平醫院旁邊有小型園遊會,趁這個機會把所有貨底都清一清,這樣我就可以去台北批貨了……你不是也要去台北辦事情嗎?我昨天不小心聽到Rim說的。」

  「妳想跟我一起去台北嗎?」他深邃的眸子亮了起來。

  「呃,我是說如果順路的話,假如你是要開車上去,那我就搭你的便車,順道買零食在車上吃吃喝喝,看看風景,還可以陪你聊天……這樣你比較不會無聊。」寶貝越解釋臉越紅,最後乾脆微窘地歎了一口氣,「好啦,我承認我想要跟你去台北。」

  「我一直遲遲不敢告訴妳,我近日必須回台北辦些事情,我更衷心盼望妳能夠和我一起去,如果妳願意的話。」他熱切地捧著她的小臉,感動得不得了。「正在躊躇猶豫著不知該如何開口,沒想到妳……真是我的天使,妳總是在我最需要妳的時候支持我。」

  他的話讓她臉紅得更厲害,心底震盪難禁。

  「其實我根本沒有那麼好,一直以來都是你在包容我,照顧我。」她又感動又內疚不安。「相較之下,我什麼付出都沒有。」

  只會抱怨,只會退縮,唉!連她都討厭這樣的自己。

  但是她又沒勇氣甩開理智,敞開一切對他大吼--

  對!我就是喜歡上你,對!我就是那個打暈你的兇手,對!我一直欺騙你!假裝我真的救了你一命!

  「傻瓜,妳給了我好多好多,妳自己都不知道嗎?」他深情款款的看著她。

  寶貝心虛愧疚地低下頭,訥訥道:「呃,我應該去擺攤了,晚了找不到好位子。」

  「確定不要我跟妳一起嗎?」

  「不行!」她駭然叫道。「今天那兒會有很多小護士,你一定會被生吞活剝……呃,我是說這樣引起暴動不好,很不好。」

  「我怎麼會引起暴動?」他茫然不解。

  「總之,我好了會打手機給你。」她匆匆地在他臉上印下一吻,扛起大皮箱就逃。

  翟鎮眨眨眼睛,又好氣又好笑,但更多得是窩心。

  每次都教她的吻擾亂了意志,徒然讓她pass過去……但是他喜歡。




  今天是慶平醫院的院慶,因為不方便在醫院的廣場辦如此熱鬧又嘈雜的活動,怕吵到病房裡的病人,也怕值班的醫生、護士會心癢癢,無法專心工作,所以院方決定在醫院旁邊的空地辦小型園遊會,讓員工兩小時輪班一次,到園遊會玩樂。

  「來哦!來哦!性感小可愛,今日跳樓大拍賣,老闆不在家隨便賣!」寶貝在眾多嘈雜喧嘩的擴音器環伺下夾縫中求生存,以豐沛的丹田之氣異軍突起。「送禮自用兩相宜,帥哥買給美女穿,美女穿給帥哥看,天真誘惑又可愛!」

  不到十分鐘,攤子已經圍滿了一群白衣天使和被鼓勵來幫女朋友買的害羞大男孩。

  寶貝興奮得小臉都漲紅了,幸虧自己有先見之明,把家裡剩下的小可愛都拿來這裡賣了。

  一個小時過去,進帳五千元,扣掉成本現賺兩千五,這讓她精神更抖擻來勁了。

  「來來來,性感小可愛便宜賣呀!」

  就在這時,一個有點眼熟又不是太眼熟的清麗女子站在她面前,笑容友善嫣然,寶貝的叫喊聲霎時煞車,愕然地瞪著對方,「呃……小姐,妳好像有點面熟?」

  「我剛剛看就覺得好像,原來真的是妳。」黎雲英稍嫌熱烈地對她笑著,「是我,還記得嗎?那個實習醫生,在街上……」

  「我記得,妳就是救了……」翟鎮。寶貝及時吞下這兩個字,笑容有點僵硬。「呃……的醫生,妳好,原來妳在這家醫院服務啊?」

  陝逃!快跑!寶貝內心深處冒出一個心虛的聲音尖叫。

  跑什麼?她又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她心裡的另一個聲音忿忿地駁斥。

  「幸好妳還記得我,對了,我可以請問那位先生後來怎麼樣了?好了嗎?」黎雲英沒意識到自己逼近她追問。

  這些日子以來,黎雲英一直未能忘懷那張令她驚艷的俊美儒雅的臉龐。

  另外,她總覺得自己好像見過這張臉,似乎是在某本介紹歐洲名流權貴的雜誌上曾匆匆瞥過。

  「他呀,他很好啊,後來醒了就平安回去了。」寶貝越發心虛,手心冒冷汗,拚命想轉移話題。「呃,這款銀色小可愛好適合妳的氣質哦,妳要不要看一看?」

  「謝謝,我看一下……他有留電話或任何聯絡方式給妳嗎?」黎雲英心不在焉地接過小可愛,無意識地翻弄著,心終究還是牽掛在同樣的事情上。

  「誰?」寶貝硬著頭皮裝白癡,能捱一時是一時。

  要命了,為什麼現在偏偏沒什麼客人?害她只能面對面正視女醫生……和她自己的良心。

  「就是那天那位先生呀。」黎雲英害羞得白皙小臉染上一層美麗的紅暈。

  「哦……妳說他喔……」該死了,她不想說謊,更不想說實話,只能嗯嗯啊啊拖延時間。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含笑--她平常會很高興聽到,但現在最害怕聽見--的男聲在寶貝頭頂響起。

  「妳一定口渴了,我買了一杯新鮮果汁給妳。」翟鎮愉快地將果汁遞給她,卻發現她面色不對勁。「怎麼了?曬傷了嗎?累壞了嗎?」

  「你怎麼會在這裡?啊哈、哈。」寶貝尷尬得真想鑽地洞躲進去,又驚恐害怕他和清麗女醫生碰面。

  她眼角閃電般地一瞥,心悸地發覺女醫生已經臉紅得跟蘋果一樣,癡迷地正要開口--

  「啊--有飛碟!」她驚慌狂亂到極點,猛一仰頭指向天空大叫。

  有飛碟?在哪裡?

  大約有五、六十人不約而同驚奇又迅速地抬頭望--包括黎雲英和翟鎮--就在這瞬間,寶貝同時抓住皮箱和他的大手,咻地拉沖離現場!

  待傻傻發現天空什麼東東都沒有的群眾驚覺受騙之時,一場媲美大衛魔術的脫逃已然成功。

  「人呢?」黎雲英呆呆地望著突然消失的攤子和兩人。

  剛剛……是太陽太大她眼花了嗎?




  「妳不用做生意了嗎?」翟鎮被她拉到外頭大馬路上,疑惑地邊走邊問。

  「對。」寶貝還是死命拖著他疾走,像屁股後頭有鬼在追般。

  「為什麼?」

  「發生紅色警戒。」

  「咦?」

  「六十秒前發佈的。」

  「我沒聽到雷達警報聲啊?」

  「雷達哪有我警覺?」她冷笑,早在那杯果汁出現在她眼前的那一剎那,她想都不用想就決定了一場脫逃是必然的。

  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啊!

  她忽然覺得自己過度分泌的腎上腺素已經衝破腦門,她開始胡言亂語了。

  寶貝一凜,連忙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鎮定下來。

  「我肚子餓了。」她看得出他有點不相信--也對,他是善良單純,但不是笨蛋--連忙又聲音虛弱的補充說:「而且我覺得頭很暈,好像有點中暑……」

  「我馬上帶妳去涼爽一點的地方,我們去吹冷氣,我幫妳提箱子……哎呀,我早就擔心今天太陽太大,妳一定會受不了的。來,靠著我吧,別走那麼快,還是我抱妳吧!」果不其然,她這話成功地引起了翟鎮滿滿的關懷憐愛焦急之情,一迭連聲地叫道。

  嘿嘿嘿,她是個邪惡的女人。寶貝表情很虛的樣子,心底卻是爽到不行。

  「沒關係,我還撐得住,但是我不介意待會吹車上的冷氣。」

  「我車就停在前面,快到了。」他對待她溫柔呵護得像捧著只脆弱的蝴蝶。

  唉,完全不知道她根本就是隻虎頭蜂。

  愛情果然是盲目的。




  「我決定今天跟你去台北,沿路關心你的心靈,照顧你的肉體。」寶貝手扠著腰,大言不慚地宣佈。

  第二天早晨,翟鎮剛踏進張家不到五分鐘,正捧起稀飯要吃的當兒,就被這個炸彈炸得他又驚又喜,頭暈眼花。

  寶貝順手揮舞著他剛剛親手送的雪白緞質長盒子,以增加自身氣勢。「我,張寶貝,是一個懂得感恩圖報的人……」

  「妳要不要先坐下來吃碗稀飯?」張父捏了把冷汗,真是覺得對翟鎮愧疚得不得了。都是他教女不嚴,養出了個男人婆。「沒事站那麼高做什麼咧?」

  「伯父,不要緊,寶貝這樣站在椅子上很有氣魄,整個人都散發著巨星的光彩。」翟鎮癡癡地仰望著她,崇拜愛慕之色深深流露,但還是沒忘記用雙手穩住她的身體,深怕她跌了下來。

  張父同情地望了未來女婿一眼,忽然悲從中來--這麼好的男人被女兒吃得死死的,還是自願的……真是……糟蹋了。

  「所以……」她勝利地看了父親一眼,愉快地道:「我決定帶我最喜歡的CD和最喜歡的零食,一路上和他分享。」

  這話聽得翟鎮歡天喜地,張父卻是臉色發白。

  厚,女兒喜歡的CD都是那些像殺雞殺到一半還沒斷氣的聲音ㄋㄟ。

  「呃,寶貝,妳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從台南到台北起碼四個多小時的車程,要開高速公路又得集中精神……」

  「寶貝喜歡的音樂,我一定也很喜歡的。」翟鎮連忙開口,「伯父,您不用擔心。」

  怎麼不擔心?張父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萬一他被嚇得改變心意,不喜歡寶貝了怎麼辦?

  「阿爸,你放心。」她意味深長地道:「我不會拿你去年在廟會參加歌唱比賽錄的那片CD去放的啦!」

  「呃,噢,那就好,那就好。」張父老臉紅了起來,忙捧起稀飯逃到客廳。「那個重播的親戚X計較好像要演了,我去瞧瞧。」

  「嘿嘿。」寶貝終於坐了下來,舀了一大匙的鹹水花生放到翟鎮碗裡,眼神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我看你那天好喜歡吃陸爸爸做的鹹水花生,所以我今天很早就去他的花生田里拔新鮮的回來剝殼,自己燙,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這是妳親手做的?謝謝。」他歡喜地連連吃了好幾顆,忽然微一停頓,遲疑的看著她,「妳自己去摘的?陸伯伯知道嗎?」

  「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她雙眸瞇了起來。

  「我只是擔心妳又像那一天,沒有問過主人就擅自摘了鄰居的木瓜……」他蹙起眉心,苦口婆心地道:「就算再熟,親如一家人也一樣,不告而取是不好的行為,同偷竊無異。」

  「我沒有偷,我只是……」

  「也許妳認為大家是好鄰居所以無所謂,大家不會計較那麼多,但是貪小利而失大義,事關人格,不能誤以為這是不拘小節的表現。」他皺眉道,「為了小小的利益,人們就是一寸一寸這樣淪落的。」

  他有感而發地慷慨陳言,卻沒意識到每一句聽來都像是在譴責她。

  寶貝臉龐乍地一熱,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恥感和難堪緊緊揪住了她的胸口。

  沒想到在他的眼裡,她居然有那麼不堪?

  他不知道在田僑裡這裡,家家戶戶的農作物都像是所有人的,以物易物聯繫感情,他更不知道那天摘了木瓜後,她也拿了一件漂亮的花裙子送給鄰居妹妹。

  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問,卻對她的人格如此沒有信心……

  她的心陣陣惡寒冰冷交錯,小臉漸漸蒼白了。

  她窮,但是窮得有自尊有骨氣,連他送的華服鑽石都堅持還給他了,又怎麼會貪圖別人家小小的一顆木瓜?甚至是一籃子花生?

  也許……她根本就不該收下那些甜蜜美麗的花朵和珍珠。

  「謝謝你的教誨。」她的口氣淡了,心涼了,胸口卻緊縮揪疼得鬆不開。「我知道了。」

  話說回來,她又有什麼資格生氣呢?因為她沒有偷東西,卻偷了人……他應該是那位漂亮女醫生的王子,卻被她偷走了。

  終究……人還是無法欺騙自己,他和她的心不管有多貼近,他們的世界依舊是天差地別。

  他的完美,她無力追趕、匹配得上。

  「寶貝,妳的臉色好蒼白,怎麼回事?身體不舒服嗎?」翟鎮終於注意到她慘白的臉龐,心慌地低吼。

  「對,我有點頭痛。」她站了起來,勉強維持著鎮靜,不讓臉上的微笑崩潰。「對了,我想我還是不跟你一道上台北,我忽然想到我應該到復興路看店面了,之前小李說那裡有一間小店面要頂讓,如果價錢合理的話,我也許會把它頂下來做。」

  更前進自己的夢想一步,更踏離他生命一步……她在想什麼?她早就應該這麼做的,不要再被該死的愛情搞得心痛頭痛胃痛了。

  「怎麼這樣突然?之前並沒有聽妳說過。」他心一緊,憂慮地緊盯著她的小臉。「怎麼了?一定有事,妳沒有告訴我。」

  對,我要放開你了,這次是真的。

  「剛剛才想到。」寶貝咬了咬下唇,勉強擠出一朵燦爛的笑。「好了,好了,你去處理你自己的事,我則是去弄店面的事,心裡也才不會一直牽掛著。」

  「妳……確定嗎?」他掩不住失望之情。

  「對。」她伸手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頰,「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也許就是因為太好了……」

  「我不明白妳的意思,妳看起來像在傷心。」他察覺到不對勁,臉色也變了。「寶貝,究竟是……」

  「翟鎮,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她突然喚他,眼眶微紅。

  「妳問,我什麼都不會瞞妳。」他急切道。

  只要她能夠不再這麼傷心的樣子,只要她的臉色紅潤起來,他願意回答她一千個一萬個問題。

  「為什麼每天送我一朵花和一顆珍珠?」她忍住淚水,輕聲問出口。

  「一天一花一珍珠,我在等待。」他深深地看著她。

  「等什麼?」

  「等待妳答應嫁給我的那一天,將所有的珍珠串成一條項鏈,在妳穿上白紗的那一剎那,親手為妳戴上。」他目光真摯地看著她,唇畔噙著一抹微笑,「作為定情信物。」

  天啊!

  寶貝快要哭出來了,一顆心融化得一場糊塗,拚命想要清楚地凝視他的臉,卻發現眼前有層濕熱的霧氣在浮動阻擋。

  這一點都不公平,他作弊,沒有人可以用這麼老套卻浪漫到爆的招數來拐女人,殺傷力太大,誰會拒絕得了?

  可是他待她越好,她的良心越痛楚……

  人可以催眠自己,相信自己夠好,夠資格擁有一個這麼完美的男人嗎?

  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告訴她,他有多好多好,他有多適合多適合自己,明明她心裡也是這麼想,她卻還是沒有辦法完全放開疑慮與矛盾,就這樣糊里糊塗地答應了呢?

  因為他們不配,一點都不配。

  而勉強是不會有幸福的……

  「翟鎮,我老實跟你說,我很心動,我也不是不喜歡你,也許就是因為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在乎過一個人,所以我很惶恐、迷惘,不確定自己到底該怎麼做。」她忍了半晌,終於一古腦地向他傾訴了出來。「我覺得自己好像被推擠著坐上了雲霄飛車,車子開動了,快速俯衝向下,我卻完全措手不及,只有心跳得快從嘴裡蹦出來了……」

  翟鎮專注地聆聽著她的話,俊美的臉龐漾動著一絲愧意。

  是他逼得她太緊,每次他都告誡自己要慢一點、慢一點,給她時間,讓她好好考慮,慢慢愛上他,接受他,但是一看到她燦爛陽光的小臉,他又深深恐懼只要稍一下注意,她就會被別人截足先登了。

  他從來未曾對自己這麼沒信心過,也從未如此害怕失去一個人。

  「二十天前,我們才剛認識,半個月前,你就說要追求我,一個星期前,你讓我每天都活在驚喜震盪與擔驚受怕裡,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矛盾的情緒,我只知道我很想見到你,又很怕見到你,而現在你又忽然跟我求婚……」寶貝虛弱乏力地坐在椅子上,心慌失措,又悸動難禁。

  「對不起。」他單膝跪在她身前,雙手緊緊地包裹住她的小手,「我一直在逼妳,我讓妳變得痛苦了。」

  「但是你也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她傷心地看著他,「可是我心底知道,我們倆不可能在一起的。」

  「為什麼?」他眼神驚愕而痛楚。

  「我們的價值觀不同,我們的環境和背景全然不一樣,我們受的教育更是差太多,短時間或許愛情會讓我們什麼都沒感覺,只感覺到快樂,但是等到愛情消失了,我們會厭惡痛恨彼此的差異。」寶貝努力嚥下喉頭的硬塊,聲音沙啞地繼續說:「我會受不了你的完美,你會受不了我的習慣。」

  「不可能!」他斷然地道,「不會有這種事發生,我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的。」

  「很多事不是我們控制得了的。」她深情而哀傷地看苦他,「我不打算離開田僑裡,也不打算這麼年輕就嫁人,我還有夢想要去完成,靠自己的雙手和力氣。你真的很好,遇見你是我這一生所有過最美好最幸福的事,但正因為如此,我不想毀了它。」

  「寶貝,妳是對我沒信心嗎?」

  「不,我是對自己沒信心。」她抬手掩住他激動欲言的唇,「聽我說,我覺得很累,為了要配合這麼完美的你,我常常有力不從心的感覺。而且你並沒有完全認識瞭解我,你看到的都是我好的一面,但是我有很糟糕很糟糕的一面,你沒見過,我也不打算讓你看到。」

  「我可以改變我自己。」他抓下她的小手,絕望地低喊。

  雖然他從不認為自己完美,但他會為了她去改變,讓自己做到令她感到輕鬆無壓力。

  「你完美無缺,你很好很好,不需要再為任何人改變,我也不要你改,因為我就是喜歡你原來這個樣子,我只是沒辦法跟你在一起。」她鼻頭一酸,聲音卻更柔了。「相愛容易相處難,也許你現在覺得很痛苦,但是仔細冷靜想想,你就會明白我的決定是對的。」

  「不對,明明我們兩情相悅,為什麼要硬生生分開?」他的心急痛如劇烈擂鼓震盪,胸口疼緊得幾乎無法呼吸。

  「這些話我早就該說了,可是我太懦弱太自私,我貪圖著這份幸福,我壞心地拖過一天又一天,不願正視事實。」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一朵顫抖卻美麗的笑容。「可是現在,我很高興我終於說出口了!」

  翟鎮備受打擊地凝視著她,心痛得無以復加。

  「我離開妳,妳會覺得比較快樂嗎?」他傷痛卻溫柔地問,「如果是這樣,那麼我應該放手讓妳快樂的過。」

  雖然,他從此以後是很難再快樂得起來了。

  「你離開,我不會比較快樂,但是我會活得比較坦然。」她逼自己說出口。

  他適合比她更好的女人,這樣對他才是最公平的。

  「寶貝……」他語意艱澀地祈求著,「也許我們不該這麼快作決定,我們彼此冷靜一下,好好想想我們該怎麼做,好嗎?」

  她的心也好捨不得,好痛啊!

  終於她的內心深處強烈的渴望和情感戰勝了理智--

  「好!」她衝口而出。

  他哀傷的眼眸迅速燃起了光彩。

  「那……我們各自的生活一切如常,只要有空的時候,想見我,打電話給我,無論我在什麼地方,正在做什麼事,我一定會接,但是……就是不要來找我。」她先是緊緊握著他的手,隨即鬆開了他。

  在她溫暖的手心鬆開他的那一剎那,翟鎮突然覺得雙手變得好寒冷。

  但是他們之間總算還是有一絲希望的,他一定會找出阻礙在他們之間的問題是什麼,無論如何,他絕不會放棄心愛的女人的。

  在他空虛寂寥乏味了二十八年的歲月後,他絕不讓生命中終於乍露的陽光自懷中消失溜走。

  「我答應妳。」他低啞柔聲地應允。

  「謝謝你。」寶貝吁了一口氣,心底卻莫名像失落了什麼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心,忽然變得空空的,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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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7:59:12
第九章

  他終於……離開了。

  除非她主動找他,或是他主動打電話給她……但是寶貝知道他不會再打來了。

  有哪個男人的尊嚴承受得了一個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和打擊?

  「這樣也很好啊,正是我要的樣子,就跟以前一樣。」她故作瀟灑地揮舞著拳頭,「加油!加油!我就快要有自己的店囉!」

  只要那個小店面的租金不要太貴,只要她賣衣服的本領跟以往一樣厲害,只要……

  她頹然地放下手,「我騙誰啊?我現在一點都提不起勁去看店面。」

  她的生活彷彿失去了動力,就連早上睡醒時,都寧可不要醒來,因為今天還不是一樣是個無聊、勞累、毫無驚喜的日子。

  噢!她真是痛恨自己,以前每天活在他給的驚喜裡只覺傷腦筋,現在日子太平淡也傷腦筋,她真的亂了……

  「至少我現在沒有良心的負擔,不用擔心自己配不上他了。」她勉強振作精神,替自己打氣。

  「寶貝--我的天啊!寶貝,妳快點出來啊!出大事了!」張父尖叫道。

  她悚然一驚,想也不想地衝出房門。

  是翟鎮出了什麼事嗎?老天!求求你,千萬不要是翟鎮!

  「有人要買我們的地!出很多很多錢要買我的地啊!」

  寶貝瞪著父親,忽然傻眼了。

  什、什麼?!




  平靜的,安詳的,清貧的田僑裡……鹹魚翻身了!

  而且是以一種很恐怖的,像電影ID4里,那種巨大外星飛碟轟炸地球般的氣勢,炸得全田僑裡陷入一種瘋狂、胡言亂語的境界。

  為什麼呢?

  因為突然有個人坐著賓士車,來向田僑裡的人購買位於東邊靠大馬路的那大片田,並且出價新台幣七十億!

  當天田僑裡就亂成了一團,然後在里長勉強停止尖叫之後,火速廣播呼請全體裡民參加臨時召開的裡民大會。

  在全體裡民到場,商量了五分鐘又二十九秒後,投票全數通過--賣了!

  反正各家在南邊還有小小的田,若高興種什麼就種什麼,也不算忘本,而且最重要的是,以後裡民們將是為了樂趣而種田了。

  人最怕什麼?

  最怕的是存款越來越少,體重越來越多。

  人最煩惱什麼?

  沒錢的時候煩惱沒錢,有點錢又不會太有錢的時候煩惱想買的買得起,該花的又不敢花,最矛盾。

  那麼超級有錢的暴發戶煩惱的是什麼呢?

  就是家裡窮到只剩下錢該怎麼辦才好。

  這真不是開玩笑的,自從田僑裡一夕之間,有田的都變成暴發戶後,全村開始陷入一種奇特的失衡狀態。

  因為裡民天生就是淳樸善良的老百姓,要說財一大氣就粗倒不至於,但是突然變成有錢人,的確在他們生活中造成了某些突兀而詭異到令人發笑的影響。

  首先巨額支票在裡民們帳戶裡生效的那一天,全裡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包括雞鴨狗貓和牛--尤其是牛--都放一天假,大家聚在大樹下興奮的討論著該怎麼用「很多很多錢」好?

  「我要去做整排的黃金牙齒。」福叔公總算揚眉吐氣了,他想裝黃金假牙已經想了五十年,可是他的兒子、媳婦硬是不給錢,現在反而是兒子、媳婦回過頭跟他鞠躬哈腰說好話了。

  「裝黃金的不夠氣派啦,現在好像流行鑲鑽石的。」七嬸婆熱心地提供意見。「我女兒就說要幫我去『咚參』那個購物頻道買一粒鑽石戒指,說要五克拉的才閃。」

  「你們是怎麼回事?一有錢就忘本了嗎?」今年九十高齡卻身強體壯、精神矍爍的吳家老祖吹白鬍子瞪老眼睛,一跺手中的枴杖。

  「對不起,阿祖,是我們想差想錯了。」幾個老人家慚愧地望著這位更老的老人家。

  對啊,他們怎麼可以一有錢就忘了自己的出身,還那麼囂張奢侈……

  「不像話,了然啊你們。想想我們田僑裡是世代務農的,現在雖然發達了,一定要知恩惜福。我已經訂好了一整套金子打的畚箕鋤頭,還有一頭金牛,你們都要跟我學學才對,絕對不要忘本!」

  乒乒乓乓……老人家個個摔了個四腳朝天!

  這、這是哪門子的「知本」法?

  但是對於田僑裡暴發戶的「第二代」來說,突然變成有錢人家的小孩,對他們來說更是一記威力強大的震撼彈。

  一早,寶貝本來是興匆匆地帶了好幾大包的玉米片零嘴衝到香好家,打算跟她說自己這次真的要去看店面了,而且不是小店面,是一間佔地一百坪的大店面。

  哈哈哈!她終於可以夢想成真--雖然以這種火箭般的速度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但是她就快成為全台南最大精品服飾店的老闆娘,這實在是太爽太爽啦!

  她阿爸的田賣了一億六千五百八十八萬,巨款存入她帳戶的那天,她立刻撥了八十八萬到爸爸的帳戶裡,另外的一億六千萬她存定存,剩下的五百萬就是開店的資金。

  錢下歸老爸管是怕被騙光光,她是太清楚老爸的本事了。

  可是她去香好那兒坐下來還吃不到半包零食,就被香好的話給嚇呆了。

  香好要變身名媛?!

  幹嘛啊?想不開啊?名媛是要隨時隨地用高貴又昂貴的包包、彩妝、首飾來點綴己身,大搖大擺出入在各宴會酒會的。.

  這麼無聊又不符合經濟效益的事,打死她也做不出來。

  「根本沒必要嘛。」她邊歎氣邊走出香好的家,但心裡的確很能理解香好的心情。「為了想要配上齊法醫,香好可能會無所不用其極吧?」

  她仰望著晴朗的天空,忽然躊躇滿志的心情全沒了,心底空空蕩蕩的只剩下……想念。

  香好有她的齊法醫,她的翟鎮呢?

  翟鎮早就被她趕走了,被她固執的尊嚴,還有膨脹的自卑給趕走了。

  「他現在已經回台北了嗎?又或許……是回去英國了。」她低下頭,看著腳上全新的耐吉球鞋發愣。

  每一件事都照她想的那樣實現了,為什麼她還是不快樂?




  兩個月後

  寶貝坐在桂花樹下的桌子邊,桌上攤開了一本帳簿,那是位於烏龍鎮真心路上精品服飾店「英倫戀人」的每月帳目表。

  她發現自己看貨和挑員工的眼力還真的很厲害,短短兩個月,她店裡的業績傲視群雄,照這樣下去,看來不到半年所有的成本就已經賺回來了。

  這算不算事業成功呢?她算不算是女強人了呢?

  也許跟企業家相比,她這算小case了,但是她完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大夢想,也肯定了自我的能力。

  但是她還是覺得很空虛。

  因為翟鎮完全沒有打一通電話給她,礙於該死的自尊,她也堅持不打電話給他。

  唯一令她安慰和希望的是,每天宅急便都準時報到,送來一朵鬱金香和一顆瑩潤明珠。

  她的心每每在接到花與珍珠時,熱血激盪得想不顧一切衝入他懷抱裡。

  下配就不配好了,只要兩個人能在一起,愛一天算一天,管他的呢!

  可是……她又開始擔心,這原本求婚的花與珍珠,會不會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種意思?

  「難道是……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末嫁時?」她開始自己嚇自己,胡思亂想到完全沒辦法理智思考。

  愛情,就是會搞得一個人無法好吃好睡,明明想哭,卻又笑開了,明明在笑著,淚水卻不由自主掉下來。

  像香好……如今何嘗不是為愛所苦?

  愛情讓她失去自我,為了找回遺忘已久的自己,她飛到了遙遠的巴黎,進入萊雅美發學院就讀,要完成多年夢想。

  也許找回自我,就能找回愛情。

  那麼寶貝自己呢?

  田僑裡家家戶戶開始看地要蓋別墅,她卻死也不肯讓爸爸拆了老屋改建新厝。

  她怕翟鎮會找不到回來的路,怕他會不認得門前有著兩叢桂花樹的張家……

  她每個晚上都躺在他曾躺過的那一小塊地板上,感覺著他早已消失在房間裡的氣息,試圖再找回一絲絲他身上溫暖的味道。

  她走遍了全台南,找不到他使用的那種清新醇厚男人味的古龍水,她還狠下心來買了一輛一模一樣的新款賓士車,不會開,只是用來讓她蜷縮在後座舒服的皮椅裡,回想著那一個夏日的午後,她匆匆跳進他的車子裡。

  秋天快來了,他走了,她也變得沉默了。

  只有每天的宅急便還能讓她驚喜,心跳,悸動。

  「倫敦大學開學了吧?他應該已經回去英國了吧?」她不止一次找出寫著他手機號碼的筆記本,想撥又不敢撥號。

  她怕手機那頭會傳來嘟嘟嘟的空號聲。

  收到的珍珠已經盛滿了一抽屜,七十九顆滾圓縈然生光的珍珠在她拉開抽屜的時候輕彼此撞擊著,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

  他說,會在她答應嫁給他的那一天,把所有的珍珠統統串成一條項鏈,親手戴在她的頸項上。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那麼這串長長的珍珠項鏈恐怕已能在她脖子上繞兩三圈了。

  秋風輕輕地吹過,寶貝面前的帳本被翻了兩三頁,驚醒了沉思中的她。

  「唉。」她歎了一口氣,努力把注意力再放在那密密麻麻的數字上。

  只是賺多賺少,已無法激起她心底一絲漣漪了。




  「少爺,我們真的不回田僑裡嗎?」短短的日子裡,熱情淳樸好客的田僑裡讓Rim唸唸下忘,早把它當成第二故鄉了。

  「現在還不行。」坐在落地窗前籐椅沙發上的翟鎮,怔怔地俯瞰著大半個台北市街景,苦澀地道。

  「為什麼?」

  「我必須給她時間,我不能再逼她了。」他低頭一歎。「Rim,沒想到我也有為情所苦的一天吧?」

  「您千萬別這麼說,寶貝小姐真的很特別,也難怪少爺會這麼喜歡她。」Rim同情地看著他。「也許很快她就會想明白的,畢竟我看她也是很喜歡少爺,只要您一出現在她周圍五百公尺內,她的眼睛就會發亮。」

  「真的嗎?」他略顯激動地望向Rim,屏息地求證,「你沒有看錯嗎?」

  「少爺,雖然我只愛男人,但我絕對分得清楚當一個人愛上另外一個人時的眼神。」Rim搖頭晃腦的說著,「雙眼,是藏不住感情的啊!」

  「所以我還是有希望讓她接受我了?」翟鎮跳了起來,興奮地抓住Rim的肩膀。「你覺得呢?會不會大有可能?」

  哎喲,少爺怎麼抓得他那麼緊,害他心臟卜通卜通亂跳的。

  Rim紅著臉,偷偷喘了一口氣,然後一本正經道:「如果我是她,等我想清楚了原來我這麼愛一個人之後,說什麼也會挽留這段感情的。」

  「可是如果她發現我根本不值得她喜歡呢?」翟鎮先是一喜,隨即有些懊喪地道:「我比她大了八歲,說不定她會覺得我不過是個古板、頑固、無趣又保守的老頭。」

  「少爺,大八歲又怎麼樣?以您的人才和家世,就算大八十歲還是會有一票女孩子追在你屁股後頭跑的。」Rim在心裡偷偷加了一句:包括男人在內。

  可是俊美儒雅的翟鎮此刻是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他歎了一口氣,骨子裡纖細易感的因子全數發作了。

  「她認為我完美,並且為此深感壓力沉重,也許我應該去整型,把鼻子弄塌,嘴巴做大,還要一管朝天鼻和招風耳……」他開始喃喃自語起來,心下盤算著。「還有,我要培養一些不好的習慣,例如嚼檳榔、戴墨鏡、騎哈雷機車什麼的,你覺得這樣會不會比較有男人味?」

  「天啊,少爺,您千萬別想不開。」Rim驚嚇得眼睛發直,拚命勸他打消這個瘋狂念頭。「那種改變一點都不適合您,真的!那是暴殄天物啊!而且寶貝小姐是絕對不會喜歡上那種樣子的您。」

  「可是她要不完美。」他傷腦筋地望著Rim,平日的從容全被焦躁取代。「但我從來不認為自己完美,世上沒有人是完美的。我只希望讓她覺得快樂,沒有負擔和壓力……但是我該怎麼做?」

  「這個嘛……」Rim忽然提議,「現在流行台客風,不如少爺您把品味改一改,走台客路線型如何?」

  嗚,Rim忽然覺得自己會遭雷劈,他居然叫一個風度翩翩、溫文儒雅的大學教授去變身為台客?!

  不是台客不好,而是……而是他完全不敢想像那種奇突的景象。

  「你確定這樣寶貝就會接受我了嗎?」台客風?翟鎮蹙起眉,開始陷入深思。

  「呃,這是個餿主意,少爺,您還是把它給忘了吧。」Rim連忙搖手道。「何況您的氣質也不是一天兩天可以改變的。」

  翟鎮搖了搖頭,神情沉鬱地道:「讓我慢慢想想,我可以怎麼做。對了,田僑裡那大片地處理的怎麼樣了?」

  「一切都進行的非常順利。」Rim露齒一笑,「柏家少爺做得很完美,而且他也很高興終於買到了理想的地。真是雙贏的局面啊,少爺。」

  「不准讓任何人知道內情,尤其是寶貝。」他眼神閃過一抹緊張,「她知道了會氣我一百萬年的。」

  「寶貝小姐自尊心太強了。」Rim不得不承認。「但是她很有骨氣,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翟鎮臉上神情瞬間溫柔了下來。

  現在方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滋味,竟是這麼苦澀又甜蜜啊……




  田僑裡,今日謝神。

  小小卻古典莊嚴的清水祖師廟前,熱熱鬧鬧的人群,熱熱鬧鬧地擺起了大戲台,全台知名的歌仔戲班正在台上精采開演。

  全裡在商量著要幫祖師爺蓋一間更大更新更漂亮的廟,以往這是個遙不可及的夢,但是在神明的保佑之下,田僑裡民終於出頭天了,所以蓋新廟的夢想很快就能夠實現。

  在這之前,家家戶戶可是連著好幾天輪流請布袋戲、歌仔戲和露天電影上陣,演著絕妙好戲給祖師爺看呢。

  「我就說請這團很贊吧?」九叔公在戲台底下坐大位子,笑呵呵地摸著鬍鬚,邊看台上武生迅速連翻了三個跟頭,台下登時掌聲如雷。「你們看看這薛丁山好厲害,打死番兵無數……」

  「樊梨花卡厲害啦!你看你看,舞起槍來姿勢多美妙!」七嬸婆是女權運動分子,揮舞著手裡的醃芭樂串,激動地加油。「打給他昏昏去!對!就是這樣,卡用力一點,這薛丁山分不清好歹人,欠打!」

  「七嬸啊,妳嘛卡小聲一點,我耳朵都被妳吵聾了。」阿土伯捂著耳朵,「九叔公,我跟你說哦!我很夠意思,準備了一塊金牌要送給那個薛丁山……」

  「啥?你打幾錢的?」九叔公深怕被比下去,緊張地問道。

  「沒多少啦,不過五兩而已。」阿土伯得意洋洋地回答。

  「什麼?五兩?!」九叔公氣得吹鬍子瞪眼睛,連忙對坐在身邊的「孫女秘書」吼道:「寶惜呀,馬上打那個什麼機的,通知五香裡的『金山銀樓』,立刻送來一塊十兩的金牌……不對!是要最大的那一塊。」

  「是。」寶惜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搖搖頭。

  這堆老人家……真是暴發得夠徹底了。

  這頭老人們比誰送小生的金牌大,那頭中年阿伯比誰買的耕耘機最新款最大輛,誰誰誰上面配備了衛星導航--耕耘機配衛星導航幹什麼?

  還有人吃飽沒事幹,錢太多,去買了全世界最醜的中國無毛犬回家養,還替狗戴上高級假髮……

  都說了是無毛狗,還戴假髮幹什麼?

  真是……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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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7:59:41
第十章

  「寶貝老闆娘,妳是明天要去台北看貨嗎?」店長小李手上抱著一堆目錄走近櫃檯。

  明亮寬敞的「英倫戀人」裡,每套特別又有韻味的服飾掛在釘著星星狀彩色馬賽克的衣桿上。

  鵝黃色、嫩綠色和天藍色是店裡主要三大基調,地上鋪著高雅的柚木地板,店裡播放著輕快傭懶又浪漫的法國香頌,或是深情款款的西洋情歌。

  美麗的,清新的,年輕的款式樣樣皆有,價格又是高貴不貴,所以開幕到現在已經從原本的三名員工增加到六名,近期可能還會再召募更多新血,因為客人實在太多,生意實在太好。

  熱情又踏實善良的小李自從寶貝聘請他當店長後,便成了她最忠心耿耿的高級幹部。

  「對呀,最近聽說有一些韓國貨款式很好,但我還是要自己去看看質料怎麼樣,我們店是做信譽做口碑的,絕對不能賣給客人那些好看但不耐穿的衣服。」寶貝正經地道。

  「店長,麻煩你過來幫忙一下好不好?」員工之一的小花快被客人挑買的衣服壓死了,語氣顫抖地求救,卻還不忘甜甜的讚美客人,「哇!邱太太,這件也很好看耶,您真好眼光,這是最新巴黎款的……」

  「寶貝老闆娘!」小李對寶貝扮了個鬼臉,「我要去當救火隊了,祝妳明天上台北順利!對了,關於那個--」

  「我會記得幫你帶幾磅夏威夷咖啡豆回來的。」

  「嗚……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

  「去去去!」她忍不住笑了,隨即又發呆起來。

  要去台北了,可會見到他嗎?

  「神經病,台北那麼大,怎麼可能會遇見他?」她甩了甩頭,心情沉重。「而且他早就回倫敦了吧?大學都開學了。」

  這時候,她又覺得自己作的決定是正確的了。

  他的家,他的根和事業都在倫敦,她的一切則是在台灣,要誰將就誰,對誰都不公平。

  但是,她真的比任何時候還要思念著他。

  就在這時,店內六聲道喇叭飄揚出芭芭拉史翠珊清亮而憂傷的聲音,款款唱著「往日情懷」  (The  Way  We  Were)……

  ……  Memories  like  the  comers  of  my  mind

  Misty  watercolor  memories  of  the  way  we  were  

  Scattered  pictures  of  the  smiles  wc  left  behind

  Smiles  we  gave  to  one  another

  For  the  way  we  were

  ……Can  it  be  that  it  was  all  so  simple  then

  Or  has  time  rewritten  every  line

  If  we  had  the  chance  to  do  it  all  again

  Tell  me  -  would  we?  could  we?

  回憶像是內心深處的角落,那些往日的美好回憶就像是一幅模糊的水彩畫,散落四處的照片裡頭有著我們所遺忘的笑靨,那些我們過去曾帶給對方的快樂時光,是過去的我們比較單純?還是時間改變了我們的人生腳本?如果我們可以重頭來過,告訴我,我們做得到嗎?可能嗎?

  寶貝聽到這裡,眼淚終究還是失控落了下來。

  她最近為什麼要去勤學英文呢?為什麼要讓她聽得懂這刺人心坎的貼切歌詞呢?




  晚上,寶貝洗完澡走出浴室,正想要進房收拾行李,忽然看見父親窩在新買的義大利沙發裡,捧著電話神秘兮兮嘰哩咕嚕不知在說什麼。

  「爸?」她忍不住叫了一聲。

  「啊!」張父一驚,火速掛掉電話,尷尬地對著她乾笑。「呵呵呵,什麼事啊?」

  「你跟誰講電話?」她狐疑地看著他。

  「是、是……那個陸叔叔,我跟妳陸叔叔講話。」他笑得好不心虛。

  「還騙人,是誰?」她小臉一沉。

  「是阿鎮啦!」他連忙摀住耳朵,深怕女兒彈他耳垂。

  翟鎮?!

  「喂?喂喂?」寶貝又驚又喜,猛然撲向電話,抓起掛斷的電話聽筒緊貼耳邊。

  可是想也知道,電話那頭哪還有人聲?只有單調的嘟嘟嘟斷訊聲。

  一股強烈的失望與痛楚地攫住她,她的心緊緊揪疼成一團,頹然無力地掛上電話。

  為什麼?為什麼她沒有接到這一通電話?

  張父在一旁會心地微笑了,憐惜地看著女兒。傻孩子,明明她就在乎得要命啊,偏偏倔強得不願意正視自己的感情。

  「爸,你為什麼不叫我聽電話?」她又氣又懊惱,忍不住大大埋怨。

  是他的電話耶!他終於打電話來了,為什麼不叫她聽?

  「妳在洗澡啊。」他眨眨眼,故作無辜。

  「那我都洗好出來了,你為什麼要掛掉電話?就不能讓我聽嗎?」她跺腳抱怨。

  「啊,可是妳不是在生他的氣嗎?」張父裝傻。

  寶貝呆了半晌,臉紅了,又是氣惱又是羞窘。「誰、誰說我在生他的氣?是他嗎?我明明就……」

  「既然沒有生他的氣,為什麼不理人家?還把人家趕到天邊那麼遠去?」張父故意歎氣。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小臉黯然了,縮膝窩進沙發深處。

  但是那個苦衷……此刻卻離得她好遙遠模糊了,只有不斷的思念,一天天一步步進逼而來。

  可惡!剛剛為什麼不讓她接電話啊……

  她想尖叫。

  「真搞不懂妳在想什麼。」張父納罕搖頭道。

  「我才搞不懂你在想什麼,你為什麼把電話掛掉了?」她倏然抬頭,雙眼直逼視父親。「他有沒有說他現在人在哪裡?他有留那裡的電話號碼嗎?他剛剛跟你說了什麼?他是打來找我嗎?他有問起我嗎?有沒有?啊?」

  一連串的問號轟隆隆而來,好個張父,好整以暇地倒了一杯一斤五萬塊的上好鐵觀音,慢慢地啜了一口,清清喉嚨,然後才對女兒笑道:「沒有。」

  「沒有?什麼東西沒有?沒有什麼?」她氣呼呼地追問,「阿爸,你講清楚好不好?」

  「沒有留電話。」他慢吞吞地又喝了一口茶,滿足地吐出一口長長的氣。

  啊!五萬塊的茶就是跟五百塊的茶不一樣,真好喝。

  「阿爸--」她咬牙切齒。「他還說了什麼?」

  「哦,我想一下喔。」他還真的想了,而且這一想就是五分鐘。

  「爸!」她臉都綠了。

  張父嗅到某種炸彈快爆炸前的煙硝味,不敢再賣關子,趕緊大嚷:「想到了!想到了!」

  「他還說了什麼?」她屏息等待。

  「他說……唉,他說他明天坐中午的飛機離開台灣這個傷心地。」張父吸了吸鼻子,哀聲歎氣。「也許以後他再也不會回來了。這麼好的男孩子,阿爸還以為他會是自己的女婿呢,沒想到……唉,蒼天捉弄人啊。」

  「他……他要走了?」寶貝臉色瞬間慘白了,無力地低聲道:「他真的要離開這裡,離開我……」

  他放棄她了嗎?終於對她失望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這讓她心如刀割,好想要放聲大哭。

  張寶貝,這就是妳要的,這就是妳逼出來的好結果!

  他要走了,要遠遠地飛離這個城市,然後永遠不再回顧。

  她的胃抽筋了,渾身冷到骨髓裡,整個世界似乎就在她頭頂爆炸開來。

  「不行!不可以!」突如其來的覺醒令她不顧一切地跳了起來,「我不要讓他走,我要他回來!」

  他別以為他可以溫柔的、感傷又紳士地退場,消失在她的生命裡,她絕對不讓自己的白癡和懦弱無能再一次地趕走他。

  坦白就坦白,要愛就去愛,配不上就配不上好了,反正他根本不會在意、嫌棄她……如果他再像那天說出糾正她行為的話,那也無所謂了,反正、反正愛情不就是這樣嗎?互相漏氣求進步,她還不是常常碎碎念他的完美。

  只要他別走……

  張父被女兒的激動嚇了一跳,「那個……寶貝,現在很晚了,左鄰右舍還要睡覺……」

  「睡什麼覺?睡覺有比我的幸福重要嗎?」她怒氣騰騰地雙手扠腰,全身熊熊燃燒著戰鬥火焰,終於下定決心了。「我現在馬上趕去台北,我一定要去把他『抓』回來!」

  去他的自卑!去他的內疚!

  錢全長得一模一樣,再賺就有了,可是她深深愛上的好男人只有這一個,錯過了別說她自己會吐血搥心肝,就連全田僑裡和社會都不會原諒她!

  「可是現在這麼晚了……」

  「我去包飛機!」她理智盡失,跳下沙發就往房間沖。

  什麼?

  「寶貝,妳不要太衝動,千萬不要太……」張父急忙追在她屁股後頭,拚命抹冷汗。「妳要幹什麼?」

  寶貝北了個「等一下」的手勢,低頭急聲對電話那頭的人道:「對!我要包機--什麼?你罵我神經病?你知不知道我有十萬火急的大事一定要去辦?我有錢可以包……喂?喂喂?」

  可惡!難道他以為她是瘋婆子,半夜打電話去警察局鬧的嗎?警察不是人民保母要為民服務嗎?

  小氣鬼,連跟他們包一輛警用直升機都不肯答應!如果不是趕時間的話,她早就自己去買一架來開了--寶貝瘋狂的腦袋瓜裡已經毫無理智可言了。

  「寶貝,妳冷靜一點,他的飛機是明天中午,又不是早上,妳就算坐火車慢慢晃去也來得及,再不然開車去嘛!」說到這裡,他忽然想到女兒根本不會開車,連忙噤聲。

  以寶貝現在瘋狂的程度,可能會忘記自己不會開車,而直接衝去車庫開那輛新賓士。

  「對!坐火車!」寶貝抓起米色格子小皮箱,想也不想地往外衝。

  「寶貝……」哎呀,事情大條了。




  寶貝總算趕上最後一班開往台北的火車,開始了她一夜精神緊繃無法入眠的夜車之行。

  要不要先打一通電話給他呢?她可以在電話裡請他不要走,必要的時候用求的也無所謂,反正她是欠他太多太多了。

  就在她掏出手機,要按下那在心底念了無數遍的號碼時,她又膽怯了。

  「如果他已經對我心灰意冷,不接電話怎麼辦?如果他掛我電話又怎麼辦?晚上他竟然沒有堅持要阿爸叫我聽電話,也許就是已經不想跟我講話了,怎麼辦?」她抱著小皮箱,曲身坐在椅子上緊張惶恐地發抖著。「不行,我要直接面對面堵他,跟他坦白,跟他告解……我要告訴他我愛他,請他不要走!」

  對!直接殺到機場去堵他,阿爸剛剛是怎麼說來著?他要搭中午的飛機,那麼她得在火車站下車,然後坐計程車飛奔到機場。

  別緊張,別緊張,現在才凌晨一點,坐到火車站下車大概五點半,搭計程車慢慢晃到機場頂多七點,她一定來得及去各家航空公司櫃檯前堵他!

  四個半小時後,寶貝抵達台北火車站,在清晨太陽欲露未露的曙光中,她跳上了一輛排班計程車,第一句話就是--

  「我要去機場。」

  「松山機場嗎?」

  「對!台北的機場。」她猛點頭。

  「那就是松山機場了,沒問題。」

  鬆了一口氣的寶貝差點就在計程車上昏睡過去,可是不行,她一定要撐到機場,她要堵到她心愛的男人!

  直到計程車抵達台北松山機場,她望著還關閉未開,靜寂的機場,忽然覺得一陣強烈的安心襲來。

  「還沒開,我在這裡等,一定可以堵到他的。」她走到牆角,顧不得髒地席地而坐,抱緊小行李箱,開始等待。

  緊繃糾結了一整晚的心,終於漸漸放鬆下來,她的眼皮也開始鬆了,尤其下意識又不斷欣慰地想著:我已經在機場了,等機場開門,我有的是時間堵他……最後寶貝在疲憊與安心的雙重誘惑下,睡著了。




  早上八點,一夜無寐,英俊清郁的翟鎮緩緩走出圓山飯店大門,一旁的公關經理慇勤地跟隨在他身邊,親自替他拉開了車門。

  「少爺早安。」Rim一身西裝筆挺地穩穩坐在駕駛座上。

  「殷經理,謝謝你這些日子來親切周到的招待。」翟鎮溫和有禮地和他握了握手。

  「哪裡、哪裡,翟先生,您太客氣了,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招待不周還請見諒,希望下次翟先生能夠讓我們有機會再次為您服務。」殷經理熱切地道。

  「一定。」他爾雅地笑了,「謝謝你。」

  「一路順風。」

  他優雅地坐入了賓士車後座,對幫忙關上車門的殷經理微笑一點頭。

  「Rim,我們出發吧。」

  「是的,少爺。」




  「啊!」寶貝在濃濃睡意中倏然驚醒,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心臟緊縮地悸動著。

  現在幾點了?

  她低頭一看表,十點五分,老天!還好,還沒中午,她還來得及。

  她跳了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緊張地東摸摸鬢角西摸摸衣角,深怕自己經過一晚的折騰醜得不能見人。

  他……會高興看到她嗎?還是會轉過頭去,不願再見她?

  不管怎麼樣,她這次都不讓自己再退縮回那個該死的自卑殼裡了。

  寶貝深深吸了一口氣,大步地走進清涼寬敞的松山機場裡。

  哇!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機場,看著這麼多專業的人員,這麼多的旅客來來往往,忽然心裡升起了一股異樣感覺--

  這麼多人?她要從哪裡找起?要去哪邊堵他?

  她有點心慌,這根本不是她想像中的,只有一個大門,一家航空公司,或是直接站在登機口就能堵到他,這麼簡單的事。

  她必需求助於專業人士。

  於是她匆匆跑到一個看起來很氣派的航空公司櫃檯,對禮貌親切的櫃檯小姐開口問。

  「請問一下,你們有飛英國倫敦嗎?」

  櫃檯小姐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呃,我們沒有耶,抱歉,請問……」

  「那麼可不可以請問妳,有哪幾家航空公司飛英國倫敦?大概幾點的飛機?登機口在哪裡?」她著急地問著,眼眶都紅了。「我……男朋友要搭今天中午往倫敦的飛機,我一定要阻止他離開台灣,請妳幫幫我好嗎?」

  櫃檯小姐被感動得眼睛也有點紅,但是她同時也疑惑到不行。

  「對不起,可是這裡是松山機場,飛國內線班機的哦,妳的男朋友如果要飛倫敦,那麼是在桃園中正國際機場搭機……咦?妳不知道嗎?」

  「什麼?!」寶貝瞬間僵住了,心臟差點從嘴巴跳出來。

  不對,她是差點就不想活了……天哪!世界上怎麼會有她這麼笨、這麼俗的人?連台北松山機場和桃園中正國際機場都分不清,可是、可是她一直以為台北是台灣首善之都,坐飛機當然是要到台北的機場……

  「他要搭中午的飛機,幾點呢?也許妳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哦!」櫃檯小姐好心地提醒她。

  「那、那我該坐什麼車去?老天,我可不可以包飛機去?」她都快哭了。

  她一定要攔住他,她一定要來得及阻止他離開台灣哪!

  「便宜的話是坐國光號,可是比較慢,如果沒有預算方面問題的話,我建議妳可以搭計程車。」

  「謝謝妳,謝謝妳!妳是我的救命恩人!」寶貝跳了起來,抓住她的手緊緊地搖了兩下,「謝謝妳,我會報答妳的,我一定報答妳!」

  「呃,這沒什麼,妳快去坐車吧!」櫃檯小姐被她的熱情嚇了一跳。

  記住了櫃檯小姐名牌上的名字,寶貝轉身邊往大門口沖,邊掏出手機疾按下號碼。

  「喂?小李,幫我包三套伊夏爾的洋裝,用快遞火速寄給台北松山機場入東航空公司櫃檯給一位劉杏惠小姐,馬上就去辦,謝謝!」她掛掉電話跳進計程車裡,劈頭第一句話就是--「我要去桃園中正機場!是桃園的『中正國際機場』!要快,越快越好,罰單我幫你繳,車資我給你三倍!」

  「呃……」

  「快呀!我要去追我的心上人,拜託拜託!」

  「OK!」




  飛車,飆飆飆!

  拜了不起的司機老大之賜,他們只花了四十五分鐘就抵達桃園中正機場第二航站大廈。

  「這裡是最有可能的,如果沒有的話,我再載妳到隔壁的第一航站。」司機老大熱心地催促,「快!我會在這裡等妳。」

  「謝謝你,司機大哥!」寶貝感激地打開車門,一手抽出了五張千元大鈔塞給他。「一點小意思,謝謝你。」

  「哎呀,不用這麼多的!」司機老大驚呼。

  「應該的、應該的。」她心如擂鼓,匆匆跳下車衝進機場大門。

  天啊!中正國際機這麼大,她該往哪兒找?

  老法子,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向服務台。

  「先生請問……呼呼……有哪家航空公司中午有飛往倫敦的班機?」她口好幹,心跳好急好喘,可是她必須要找到翟鎮!

  「今天嗎?」

  「當然是今天!」

  「我看看哦。」斯文的服務台先生抬了抬眼鏡,以慢條斯理的動作查詢著,「嗯……」

  嗯什麼?!

  她這才知道什麼叫作急驚風遇上慢郎中,難道她好死不死地遇到跟她老爸一樣信奉「上吊也要喘口氣」教的門徒嗎?

  就在寶貝急到頭冒冷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雙手掐上服務台先生脖子猛搖的衝動時,他終於抬起頭開口。

  「十一點半長X航空有一班直飛倫敦,但是現在已經在登機了,如果妳想搭恐怕來不及囉!」

  「登機門在哪裡?」不對!她必須先搞清楚,不能再發生搞錯飛機事件。「除了這班以外,還有呢?還有沒有其他家?」

  「嗯,還有下午六點二十分中X航空。」

  「還有呢?」

  「晚上八點整--」

  「所以今天中午就只有長X航空飛倫敦嗎?」她匆匆打斷他的話。

  「嗯……」

  不、要、再、嗯、了!

  她雙眼射出殺人烈焰。

  「對!」服務台先生連忙點頭。

  「謝謝,請問登機門往哪裡走?」

  「噢,妳就從這裡上去,然後再左轉,然後……」

  「謝謝!」她以跑百米速度消失在服務台前。

  她跑,發了狂地賣力跑,耳邊聽到甜美的廣播聲不斷重複著「搭乘長X航空十一點三十分飛往倫敦的旅客,請到五號登機門……」,她的心臟跳得又急又快,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拜託!拜託讓我趕得及阻止他!」

  當寶貝氣喘吁吁的衝到證照查驗處前時,卻被航警人員擋了下來,她著急的想越過阻礙到五號登機門,但航警人員因她沒有護照,也沒有登機證,說什麼也不讓她過去。

  「不!」她頹然絕望地跌坐在地上,陣陣劇烈的悲傷和痛苦如拳頭掐捏住了心尖,全身如掉進寒冷冰窟般地顫抖了起來。「翟鎮……你怎麼可以……真的這樣就離開……我還沒有來得及跟你說我愛你,我還沒來得及求你留下來……為什麼不再多留幾分鐘?只要再留幾分鐘……我就可以找到你了……」

  她傷心到極點,再也顧不得旁人的眼光痛哭失聲。

  就在她哭得泣不成聲時,一方熟悉的手帕遞到她面前。

  她呆了一下,透過淚眼模糊的視線癡癡地盯著那方手帕……天,可能嗎?會是……

  寶貝猛然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翟鎮半跪在她身畔,他深情的雙眸盛滿淚光和笑意。

  「嗨。」他微微一笑,眸光貪婪而熾熱地凝視著她。

  老天,他好久、好久沒有看到她了,如同過了一個世紀那般緩慢痛苦思念。

  「翟鎮?!」她拚命地揉眼睛,想笑,卻又忍不住哭了起來,小手顫抖地輕輕撫上他的臉頰。「真的是你嗎?不是我的幻覺嗎?」

  「真的是我。」他因狂喜而屏住呼吸,溫柔地拭去她頰畔的淚水。「是我,我沒有走。」

  「你怎麼……可是我以為……你、你……」她語無倫次了,不斷地摸著他的臉,他的眉毛,他的唇瓣。「你……你……」

  「我怎麼捨得離開台灣,離開田僑裡,離開……妳。」他深邃的雙眸真摯地凝視著她,沙啞地道。

  「可是你……你……」她用力甩了甩暈眩的腦袋,忽然笑了起來,猛然撲向他緊緊環抱住,再也不放手了。「我真是傻瓜,重要的是你沒有走掉,你還在我身邊……我這輩子再也不讓你離開我了,我是說真的。翟鎮,你願意原諒我嗎?我又笨又呆又固執,我……」

  「妳一點也不笨不呆,雖然的確有點固執,但是我愛妳的固執。」他也緊緊抱住她柔軟的身子,深深吸口氣,她美好的清甜桂花香氣又回來了,回到了他的身邊。「我這輩子再也不讓妳推開我,無論妳有多麼固執,我會比妳固執一百倍,我保證!」

  寶貝含淚快樂地笑了,好想狠狠地吻住他,可是在這之前,她必須要先向他坦白自首。

  「呃,有一件事……你聽了也許會很生氣很生氣,但是請你看在我傚法華盛頓砍倒櫻桃樹誠實自首的精神份上,拜託拜託一定要原諒我!」她怯怯地瞅著他,語氣緊張又擔心。

  「寶貝,妳知道我絕對不會對妳生氣的。」翟鎮趕緊加了一句但書,「除非妳說妳又不要我了。」

  「真是窩心。但是、但是事情不是這樣的,是……」她尷尬心虛地看著他,「那天你會暈倒,是我的皮箱砸中你的。」

  「噢。」他眨了眨眼。

  「噢?噢?就只是噢?」她的愧疚和心虛全不見了,不可思議地怒瞪著他。「我難過內疚擔心了好幾個月,就怕你發現真相後會鄙視我,生我的氣,沒想到你聽了以後,就只是……噢?你還可以說點別的嗎?」

  「嗯,我愛妳。」面對她氣呼呼的樣子,他只是眨了眨眼,最後溫柔迷人一笑。

  寶貝的眼神柔了下來,「我也愛你……不對,是除了這個以外,你沒有要說別的嗎?」

  「我非常非常愛妳。」

  「呃,我知道啦!」她臉紅了起來,「我是說……」

  「好吧,我一點都不生氣,我很高興妳誠實地告訴我。」他俯下頭,在她敏感的耳畔吹氣。「還很高興是妳打暈了我。」

  「真、真的嗎?」她整個人開始癱軟融化了,好甜蜜哪!

  「還有,我也要自首……其實我……」他低低呢喃了幾個字,隨即纏綿火熱地吻住了她。

  「你剛剛說了什……嗚!」她已經被吻得七葷八素了。

  「就是……」偷偷躲在角落假裝看報紙的Rim嘴巴笑咧到耳朵,小小聲道:「少爺根本沒有要搭飛機離開,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計策,全田僑裡民提供的八點檔戲碼好計策!」

  不過,很有效吧?哈哈哈。


  【全書完】


  ※文中引用的歌曲,曲名是「The  Way  We  Were」,由詞曲創作夫妻檔亞倫與瑪莉蓮伯格曼,以及音樂家馬文漢利許共同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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